《论医学生如何制霸江湖》
1. 声誉值
“这是药,拿好。”
徐薇钰自刚从后院走进厅堂的陆嘉禾手中接过药包,递到面前的布衣妇人手中。
她指着纸包中用透明封口袋装好的数包药品,仔细叮嘱:“早午晚膳后分别服用一次,温水送服,每次便是这样一小包。”
妇人看着眼前不知什么材质制成的透明小袋子和里面装着的那些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彩色药丸,略微有些犹豫。
可她又想到家中高烧难退的丈夫和那些靠她一人绝是来不及做完的农活。
那些大诊所高昂的看诊费用和长期的服药需求绝不是他们这种靠一点农收勉强过活的小家庭承担得起的。
她又看向面前的两位女子,面前二人一身白锦长裙勾勒上身,腰间掐牙金镶束带下是百合花般层层绽开的裙摆,外罩的纱织袖袍莹润烁烁如月光,同色帏帽遮盖住了她们的头脸,让人看不真切。
门堂外朦胧的光线轻盈洒落其上,让她们看起来似是散发着圣洁的微光。即便她不太懂衣料,也能看出其华贵的高奢。
方才出言告知的女子正与她对坐,妇人几乎能闻到她身上药草与熏香交织的馨暖。而另一位刚从后方的间室中拿出这包药物的女子,则是静然站在一旁亭亭似玉雕。
难怪。妇人伸出她那双在劳作和磋磨中变得粗糙的手,轻轻搭在药品袋上,指尖穿来光滑细腻的陌生触感,让她不由得缩了缩手指。
……难怪大家都说这儿出了两位白衣神女。
思及此,她不再犹豫,伸出双手捧起最外层的纸包收好。接着从怀中拿出一个略显干瘪的钱袋,仔细数了五个铜板出来。
妇人将这一开始便说好的诊金放在面前的桌子上,她看着这孤零零的五个铜板,心底略显不安。
这些传闻见效极快的仙丹和那些她甚至闻所未闻的高级装袋,竟然真的只收五个铜板吗?
帏纱下徐薇钰缺并不似妇人感受到的那般高洁沉静,桌下妇人看不见的地方,她的手指正绞缠着。
所幸这时,系统机械的声音在徐薇钰脑海中响起:“恭喜宿主收获声誉值:10点。”
徐薇钰无事发生般看着对面的妇人将药收好,帏纱下是她难以压抑的笑脸。
妇人只看见面前的神女矜持地对她点点头,曼声道:“慢走,望您的丈夫早日康复。”
于是她受宠若惊般站起身俯了一礼:“多谢!多谢二位……”她没有喊出“神女”二字,但她们悲悯众生的形象早已深入心中。
徐薇钰和陆嘉禾目送着妇女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怎么样?涨了吗?”人刚离开,陆嘉禾便一手掀起帏帘,迫不及待问道。
徐薇钰也掀开帏帽,转过头笑着道:“涨了!”
“刚刚她接受药的时候系统就提示涨了声誉值,我估计等病人吃了药好起来后还能涨一波。”
陆嘉禾双手在左肩处轻击了个掌,哎呀一声道:“咱们进度还是蛮顺利的嘛!”
徐薇钰也赞成:“没错。虽然一次涨得不多,但只要我们名声打出去,慕名而来的患者只会越来越多。”
“而且,说不定咱们的同伴也会顺着找过来呢。”她边说着,目光转向街外。
葱蔚洇润氤氲在为叶子渡上暖边的弥漫日光中,串行的光幕绕过房檐与树梢留下顶端的金黄印记洒落一地斑影。
暖洋洋的风偶尔吹过,带起落叶的奏曲与禽鸟的歌唱合鸣,给这个安静幽然的的巷弄蒙上一层生机。
徐薇钰思绪飘回刚穿来这个世界的时候。
说来也是幸运,那会她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救了一个被食物卡住喉咙窒息的小孩,没想到她在现代的好闺蜜兼好同窗陆嘉禾正好也在附近,两人很快得以相认。
系统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它机械的语调只能让人感受到冰冷:“系统已成功启动,发布以下任务:宿主及其课题组成员将承载本系统进行“悬壶济世”任务,收集足量声誉值。”
“宿主请注意,受到宿主及其课题组成员治疗并出现明显有效改善的组织和个人,方可计入有效声誉值,通过传闻了解事迹产生的声誉不计入。”
以及最重要的那句:“声誉值收集完成后,将开启回归原世界的时空通道。”
这个世界对他们课题组里的所有人来说都太过陌生了,他们在现代学习、成长,无论如何都更想回到自己的世界。
她和陆嘉禾两人相认得早,能互相聊会天说说笑,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里得以做着彼此的浮萍,始终像以前一样相处着玩闹。
但浮萍终归只是浮萍,徐薇钰不想永远在这里漂泊,陆嘉禾也一样。只有回到她们原来的世界,她们才算是真正的平稳落地。
所以即使她们目前只有两个人在奋斗,即使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即使前路茫茫不可测,徐薇钰也始终坚定着他们回到现代的决心。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将徐薇钰的思绪打断。
“妈呀!咋回事?”陆嘉禾显然也被这声响吓了一跳。
两人对视一眼,徐薇钰站起身绕过面前的桌柜向门口走去,陆嘉禾反应过来紧紧跟着她。
徐薇钰走近了,发现是一个人侧倒着蜷缩在地上。
她犹豫了一下,医者的素质还是让她蹲下,伸出手将人摆正,只见那人剑眉紧蹙,黑布面罩遮挡了鼻尖往下的半张脸,眉眼间露出痛苦的神色。
其人肤色白净,部分散乱的发丝从眉眼边滑落,墨色衣袍文武双袖,罩甲护着胸前要害,束腰封带银纹上锈,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
徐薇钰这会心思不在他优越的外表上,她先是仔细查看了一番,却没发现他身上有明显的伤口。
陆嘉禾睁着好奇的大眼睛在她背后探头探脑:“咋样了?”
徐薇钰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说话,系统的声音先传来:“检测到可救治人员。”
徐薇钰没忍住:“咱姐俩这好像是……”
她看向还懵着的陆嘉禾:“遇到送上门的业绩了。”
两人带着昏迷的黑衣男人进到系统空间里。
这是她们俩第一次直接将人带进系统空间里,这还多亏了系统给出的临时权限。
这里一进入就是一个宽敞的回廊大厅,尽头和两侧的走廊隔出几个不同功能区,各个沉重的房门都紧闭着,纯色的墙壁和白炽灯衬着整个空间刺眼的广阔,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感和肃穆感。
此刻徐薇钰和陆嘉禾站在大厅里,面前是平躺在可移动病床上的黑衣男人。
徐薇钰和陆嘉禾在系统空间开启后就进来查探过一次,知道这里的诊断仪器十分齐全,药房、检验室、影像类、数间病房、清创室以及手术室等等也是一应俱全。
像黑衣男人这种无法一下确定病灶的情况最适合进到系统空间里来。
不过……
系统在给她开启临时权限下放权的时候提醒过她,临时权限的存在数不得超出常驻权限数。
目前只有她和陆嘉禾会面拿了常驻权限,也就是说现在临时权限的数量最多是两个。
但徐薇钰不能确定临时权限下放权里是否包括了主动回收的权利,或是只有痊愈后才会自动回收。
这也意味着她们只能靠自己摸索,所以这次将人带进来,也算是试验功能的一部分。
陆嘉禾道:“进入系统空间咱们在外界就像消失了一样,我觉得还是得有人在外面守着才好。”
徐薇钰赞同地点点头,这也是她们当时查探系统空间时得出的结论。
方才妇人在外等候的时候,陆嘉禾便是从隔帘遮挡着的里间进入到了系统空间的药房取得药。
她接着说:“也好,免得外面有什么突发状况咱们来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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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应。”
或者现身时被旁人看见了也是难以解释。届时别说攒声誉值,她们怕是会被当做妖精抓起来吧。
陆嘉禾回道:“行,那我出去看着,你在这替他看诊。”
“没问题。”
陆嘉禾心念一动,离开了系统空间。这里就剩下徐薇钰和黑衣男两个人。
徐薇钰看向面前的男人,他仍旧闭着眼,胸膛起伏着,略显混乱的呼吸闷在面罩里。
徐薇钰一个苍蝇搓手,轻声自语道:“我亲爱的小声誉值,你可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啊。”
徐薇钰上手又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人确实是没有外伤或是骨折的情况。
徐薇钰轻“嘶”一声,她把右手拇指和食指搭在下巴处思考:“也不是休克的体征,一直昏迷……难道是中毒吗?”
她不能完全确定,于是先伸手将他脸上的面罩拉到下巴以下,让人呼吸能顺畅些,男人额脸上点点汗珠密布,看起来十分痛苦。
出乎徐薇钰意料,男人面罩下并没有很明显的容貌损毁,只有一道浅浅的陈年旧疤斜在脸侧。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徐薇钰还是感慨了一下,这种英气长相的帅哥她真的很欣赏。
“如果真的是中毒的话,得一项项抗原检测找出具体是什么毒……”
黑衣男人昏迷着没法答话,在完全没有方向的情况下这种检测做起来相当耗时间。
徐薇钰瞥了眼面前的人,考虑到他这会的状态,还是决定先给他用点药:“出了那么多汗,先打点葡萄糖缓解一下吧。”
徐薇钰有了决断就不会再犹豫,她很快准备好药剂,血清没法随便用,但她还拿了些缓解疼痛的药剂和糖皮质激素,让他可以减轻毒发导致的炎症反应,更快恢复意识。
针头泛着银光刺入,药液无声滴答着输送进男人的体内,少女一身白裙立在床边,垂眸望向病床上的人,眉眼下耷漠然又似悲悯,勾勒出一幅无声的黑白画卷。
徐四又一次顺着地图回到这座城池,光是这里他就已经来过四次了。
但这次有些不一样。
他还没进城就隐隐感觉到气血不正常地翻涌,脉搏跳动的声音直震他的耳膜。他走在街道上,长鸣音在耳边嘶吼,景物和建筑在他面前模糊残影,两侧商贩的叫卖声好像被甩在很远很远的后方。
糟糕,他想。
所幸常年高压的训练让他能够勉强打起精神,撑着不至于当街倒下。
他忍着身体各处开始传出的疼痛,当机立断走进路旁一道不起眼的小路中。
这里与大道上的车水马龙不同,一进来只能感受到骤降的静。一身黑衣的徐四在其中穿梭着,顺着脑海中的记忆走向深处一间破败的小屋。
他打算在那里暂时歇脚。
若不说,怕是没人看得出来这个沉静如幽灵的蒙面男人正忍受着浪迭般的痛苦。
他一言不发径直走着,眼前已经隐约出现重影,走过一条岔路转角,他突然抬头侧扭看向旁边匆匆走过的行人。
那是一个身着布衣,打扮简普的妇女。面容苍倦,眼眶微红,应是遇到了困难,但此刻嘴角带笑,步履匆匆,大抵是有了解决的办法。
时间仿佛拉得很慢,但实际上只是一瞬间,徐四便收集到足够的信息,收回了视线。
徐四垂下眼眸,安静地从她身边略过,气息有些微乱,但却轻盈无声,妇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察觉他的查探。
徐四终于到了那件破屋。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件屋子已经明显翻整过,干净整洁的门户大开在这里。
前面来的三次都没有这间商铺,他想。
但他的意识没能继续撑太久,这次发作得比他想象中更加来势汹汹,他踉跄一下,终于还是支撑不住地倒下。
倒下前他隐隐听见旁边铺子里传来的脚步声和出现在门口的两道模糊身影。
2. 任务
徐四睁开眼。
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木质的天花板,暖阳拂过窗棂落在他身上,炙映着身上温热。他稍稍动了下,全体各处都传出疼痛后残留的酸痛信号,提醒着他昏迷之前发生的事情。
没在原地躺太久,他自小的生存环境让他在面对陌生情况时迅速警惕起来。
不远处传来细微的交谈声,徐四很快意识到房间里还有别的人,他翻起身,一手撑着床板单膝跪在榻上,无声紧绷的肌肉如猎豹示警,显现出惊人的力量感。
他的动静不大,加上徐薇钰和陆嘉禾这会还在外堂聊着天,按理来说她们俩意识不到人醒了才对,但徐薇钰还是立刻知道了。
……没办法,系统传来的声音简直像是惊雷一样炸响。
“恭喜宿主收获声誉值:500点。”
徐薇钰大惊失色。徐薇钰难以置信。徐薇钰喜出望外。
夺少??五百点?!
要知道她正常治好一个患者也就10点到40点左右啊!还是在完全痊愈的情况下。
更别说这个男人只是挂了点针水简单缓解了一下症状,连病因都还没完全查出来。
对面的陆嘉禾疑惑地看着徐薇钰神色五彩斑斓的变化。
陆嘉禾表示不解:“你干啥呢?便秘啊?”
徐薇钰一个猛甩头看向她的摇钱树……不是,小患者的方向,眼中精光乍闪。
“不是,那个人醒了。”
陆嘉禾也跟着扭头,看见横隔在内外间的垂帘,帘后安安静静没有声音,她更疑惑了。
“你幻听了吧?”
徐薇钰摇头,对陆嘉禾道:“刚刚,……提醒加了500点声誉值。”徐薇钰将“系统”两个字吞下没有说,但陆嘉禾还是立刻反应过来了。
“夺少??五百点?!”陆嘉禾惊呼。
看吧!大家都是这个反应啊!
她用力点头肯定,“对!我看了好几遍,就是五百点。”
陆嘉禾撸撸袖子准备冲进去了,“那还说啥了,快去看看我们的摇钱树!”
“哎等等。”徐薇钰伸手拦下陆嘉禾,顶着她着急又不解的神色解释道:“虽然声誉值多点是好事,但你不觉得……”
“这个多的有些莫名了吧。”她说。
陆嘉禾停下动作。她跟着蹙眉道:“的确啊……而且他根本算不上痊愈吧?”
徐薇钰看她抓住重点了,点头赞成她:“没错,别说痊愈,病因都还没有完全确定。”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先说话。
陆嘉禾先憋不住了,瞪着双眼眉飞色舞地看徐薇钰,抬抬下巴示意里间的方向。
徐薇钰知道这是在问她要不要进去看看。
当然是要进去的。
于是徐薇钰对她无声点头。
两人便一前一后踏进了里间。
就在掀开隔帘踏入的一刹那,徐薇钰就感受到犹如利剑直出的寒冽视线精准定向她。
好重的杀气。徐薇钰心下一凛。
她默念着500点、500点,那可是500点啊!
想着那大涨的声誉值,面前那道冰冷的视线也不见了,黑豹般绷张的身形也化身炸毛小猫咪。
她殷勤地走近,观察了一下眼前人的状态,那人面色还有些微白,正抿着唇紧盯着她一步步靠近。
虽说声誉值来得有些反常,但到账的500点声誉值可是实打实的,徐薇钰可不会跟声誉值过不去。
她现在是咋看他咋顺眼。
原本徐薇钰将人带进系统空间的时候就有考虑过临时权限会不会无法直接回收,但这种情况很不幸的真的发生了。
——这意味着在把他完全治好或是找到新的同伴之前,她们手上仅剩一个临时权限可以使用。
就算她们能很快找到新的同伴补充临时权限的数量,但毕竟他们课题组的人数是有限的,永久丢失一个临时权限绝对是下下之策。
所以在人醒来前徐薇钰和陆嘉禾就已经谈论过这个问题了,结论就是无论如何都得在治好他之前不让人离开她们的视线。
毕竟如果他就此离开消失不见的话,在这个信息闭塞的古代,再想找到人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系统的突然出声让她意识到她更得留下眼前的这个人了,简直就是他们回家的金钥匙啊!
虽说是带着点危险在身上的金钥匙。
但是没关系,富贵险中求嘛。
徐四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神色一变再变,她眼中的精光和欣喜更是藏都藏不住。
徐四没从她身上感受到威胁,但好像有一种被盯上了的错觉。
徐薇钰“咳咳”两声,想着要说些什么才能暂时将人留下。
“我叫徐薇钰,怎么称呼你?”她率先报了自己的名字,尽量自然地和他聊起来,语气里还带着些压抑不住的喜。
男人从醒来开始就一直在观察她,女子穿着和他截然相反的白衣,一头黑发柔顺坠落腰侧,旁边一枚暖玉挂上腰间,隐隐能看出上面刻的是一个“薇”字。
他盯着她腰间仔细描摹,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突然听到她问话,徐四回过神来看她。他一只没开口,徐薇钰都要以为他不会回答了,又蓦地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徐四。”
徐薇钰仍是笑眯眯的模样:“哇哦,咱们还是同姓氏呢,真巧呀。”
徐四垂下眼没说话。
真巧……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巧合了。他默念。
果然是话少的类型呢,徐薇钰腹诽,面上笑容不减,“方才你昏迷了,我给你用了些药,不过……”
她拉长了语调,然后用有些为难的语调说着:“你还没有完全痊愈,所以我建议你留下来继续治疗一段时间。”
徐薇钰边说边注意徐四的表情,这样能最大限度及时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然后调整自己的话术。
如果他犹豫还好谈,他不同意的话……徐薇钰暗暗思考着怎么把人强绑下来。
就在她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说的时候,徐四开口了。
他面上几乎没有肌肉变化,眼神平静到冷漠,他没有答复徐薇钰的问题,而是问道:“你是谁。”
徐薇钰一顿,面上笑容不变,心底暗道:我还想知道呢。
她刚穿来的时候就仔细检查了一次,发现自己的脑海中并没有多出什么不属于她的记忆。于是她只能认为自己是身穿而来。
但她和陆嘉禾相认之后就发现不对了。
陆嘉禾告诉她:“我回过意识的时候脑海里就有一段陌生的记忆,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陆嘉禾,是将军府的大小姐。”
虽说好闺闺富有她根本气不起来,徐薇钰只知道她们俩的好日子在前面向她招手。
但她们一起穿来,一个有明确身份和记忆,另一个却像是凭空出现一般,可以说是非常奇怪了。
徐薇钰思绪收回,看向对面的人,慢慢笑道:“这个嘛……咱俩都姓徐,是一家的也说不准呢。”
徐薇钰本意是糊弄过去,但她看见对面的男人听到这话后平静的假面变了变。
徐薇钰没来得及细想对方明显情绪变化的背后在思虑什么,便看见他又迅速调整好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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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方才的动容是徐薇钰的错觉。
徐四面无表情看向两人,平缓语调,毫无犹疑道,“好。”
徐薇钰:?
等等,徐薇钰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前面的问题。他这是同意留下来了?
徐薇钰有些意外,话题跳跃的太快,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徐四前面还摆出冷面无情的模样质问,下一瞬却又忽然同意,徐薇钰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
于是她转头看向陆嘉禾,但发现对方也是一脸迷茫。
两人视线无声交流。
陆嘉禾:“啥情况?我错过什么了吗?”
徐薇钰:“不知道,好突然。”
徐四倒是表情平静,甚至看她们俩怔愣的模样又重复了一句:“我说好,我跟着你。”
徐薇钰将脑袋扭回来:“……行。”
不管了,谁会跟小摇钱树过不去呢,徐薇钰想着。
末了,她又补充道:“我会尽全力治好你,你放心。”
毕竟为了我的临时权限还有声誉值,你一定要痊愈才行啊,徐薇钰默念。
徐四不语,起身从榻上下来,左手习惯性在腰间摸了摸,腰封的位置偏了些,他放在身上的药瓶和暗器也不见了。
虽然对方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徐薇钰却读懂了他在想什么,她从善如流指了指旁边桌子上的东西:“在那里,之前帮你检查的时候取出来的。”
徐四敛下眼睛,走过去安静的一样样往回装,徐薇钰看着他将锋利冷冽的暗器贴身收佩,开口表达自己的立场:“我只帮你治病,别的事情绝不会过问。”
徐薇钰穿来有段时间了,她很清楚这个世界不像现代一样安全,过度窥探别人的事只会为自己带来灾难罢了。
更何况她对这个朝代的人和事真的不那么感兴趣,她只想收集足够的声望值然后回到现代去。
徐四安静地整理好最后一件物什,然后转过身来看她,徐薇钰莫名从中看出些乖巧。
他说:“我出去一趟,一会回来。”
说完,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可以吗?”
徐薇钰有些莫名,他承诺会回来自然是好,但为什么要问她意见啊?
不过也好,他走了之后她和陆嘉禾两人交谈起来便没有顾忌。
于是她点了点头。
徐薇钰和陆嘉禾这次又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
人走远了,陆嘉禾松口气吐槽道:“这人压迫感还真是强吧。”
徐薇钰跟着叹口气,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系统的声音便毫无征兆地响起。
“现向宿主发布任务:前往边疆救助本朝将士。宿主可自由选择是否接受本任务”
“任务奖励:一万点声誉值。”
虽然系统出现的突然,但听到一万点声誉值,徐薇钰眼睛蓦地一亮。
不过很快,系统下一句话无情的砸来:“任务失败惩罚:清空当前声誉值。”
徐薇钰瞪大双眼,破系统说什么自由选择呢?!
这她哪里能拒绝啊??
不要阻碍她回家好吗?
徐薇钰小发雷霆。
她转过头将消息告诉陆嘉禾,气哼哼道:“就是这样。”
陆嘉禾也是服了:“这只能去了啊。”
“破系统不干人事啊!”二人叉腰怒道。
远方一处林间,一个黑衣人左手臂间停落一只鸽子,他正着手将卷起的纸片收绑在其红布条缠绕的左腿上。
那人手臂微震将鸽子放飞,微微侧脸的瞬间露出模糊面容,赫然是刚刚离开的徐四。
3. 出城
徐四再回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面前的两人在等他。
他沉默着停下脚步,刚刚他出去的那一会发生了什么吗。
徐薇钰见他出现在门口,笑眯眯道:“你回来啦,有个地方的草药对你的情况有好处,你跟我一起去采回来吧?”
陆嘉禾在旁边点头如捣蒜:“嗯嗯嗯嗯嗯。”
徐薇钰和陆嘉禾觉得她们没有理由不接受系统发布的这项任务。
即使没有拒绝任务的惩罚,对于最缺声誉值的现在来说,边境庞大的医疗需求也同样能够带来相当可观的声誉值。
所以两人仅是吐槽了一下系统后便立刻进入到准备完成任务的状态中。
陆嘉禾穿来的身份本家就在金城,长期离开的话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于是两人商量决定由身份空白的徐薇钰去往边境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而陆嘉禾则留在这里继续为平民看诊。
这样一来,双管齐下,两边的声誉值都不会落下。加上这边名声刚打出去就无人坐诊的话,前期的工作算是打了水漂。
“不过,你一个人去的话,我有点不放心。”陆嘉禾犹豫道。
她默认自己成绩优异的好闺闺一定能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但她们人生地不熟又山高水远的,她真的很难不担心。
徐薇钰倒显得从容,她安慰道:“放心,我想过了,让徐四跟着我一起出发。他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看上去又是混江湖的,估计会些武功。”
两人一拍即合。
回到现在,徐四听见徐薇钰的话语又是一阵沉默。
好拙劣的谎言,他想。虽说话中轻快愉悦是真,但微表情、小动作都没有把控好,加之内容难以成立,不知道能骗过谁。
但他没有出言反驳,只问道:“要去哪里?”
徐薇钰在他回来之前就想清了大概。系统的说法是要她们救助本朝将士,说明那边已经成为战场。
陆嘉禾的将女身份也有好处,她很清楚当朝正在与西域作战,不过具体在哪座城她就不知道了。
“据说是对方用了阴招,我朝将士大批大批的中毒,朝廷紧急制了药品运去,应该有所好转了吧?”
如果快要解决了的话,系统又为什么要给她们发布这个任务呢?
但……“既来之则安之吧。”最后她这么对陆嘉禾说道。
徐薇钰从回忆中抽出,捋清思路,回答徐四:“药草长在临近西域一块,咱们往那边去。”
徐四点头,言简意赅:“长沂城。”
无所谓,他想。她的目的地在哪,目标是什么他都不是很在乎,反正他会跟着一起去的。
哎呀,果然认路这一块本地人就是比她们这些穿来的好使,徐薇钰笑眯眯。
“那你有地图吗,咱们选条路过去。”徐薇钰从善如流道。
“有。”徐四一顿,看她一眼,继续道:“我来规划路线。”
徐薇钰摸摸鼻子望天:……好像被不信任了。
但有人规划路线很爽啊,她喜闻乐见。
两人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整理妥当准备出发。
徐四顺手将徐薇钰整理出来的包裹接过挎上,徐薇钰空出手将帏帽戴上,一边嘱咐陆嘉禾:“我不在的时间照顾好自己哈,别啥都吃。”
陆嘉禾泪眼汪汪,“快走吧你。”
这次变成陆嘉禾一个人挥着手目送他们离开,两人一黑一白的身影渐远,消失在了拐角处。
“小北斗,咱怎么走?”两人并肩在路上走着,徐薇钰语调轻快,打破沉默。
听到她的话徐四侧目看去,但只能看到帏砂随她走动向后飘动的翩跹,少女悠然上扬的声音透过布料传出,听起来便觉得她心情不赖。
徐四疑惑:“小北斗?”
徐薇钰“哎呀”一声,笑着说道:“夸你认路厉害呢。”
徐四:“……”
“去买辆马车,从北城门出,走西北方向。”他回答道。
于是徐薇钰开启自动跟随。
徐四做起这种事来倒是驾轻就熟,很快就买好车架回来。徐薇钰按他说的坐进马车,他本人则一个翻身上了驾车位。
徐薇钰在车里坐得无聊,干脆掀开车旁的帘子看外面。
“嗯?怎么前面这么多人啊?”徐薇钰感叹了句。
他们的位置已经能看清大开的城门,徐薇钰原以为出城就是顶着守卫目光往外出就行,不会像入城那般一个个查才对。
但出乎她意料,前面出城的队伍竟还排起了队,甚至一时半会没有要往前的意思。
徐四也顺着她目光往前看,他正对着那方,视力又极佳,很快给了答复。
“在查东西,成箱成箱的货物,打开在验。”
徐薇钰有些惊讶:“为何不是进城时验,反而出城验?”
徐四道:“一般货物都是入城验。”
“但带着朝廷章戳的货物,不论入城出城都要验。”
徐薇钰懂了,她瞥眼徐四,就是前面有官爷呗,整这复杂。
徐薇钰不甚在意,缩回车厢里,百无聊赖瘫着,面前小桌上摆着盒糕点,是徐四买马车时顺便带的。
她就这样捏了块糕点慢慢吃着,吃到一半时感受到马车开始动起来,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徐四的声音:“已经出城了。”
徐薇钰两口吃完剩下的,掀开车帘探头去看,身后的高阔城门在她视野中倒退而去,她又看向前方,只能见到一片望不到边的荒凉黄土地和丛生杂草。
她咂咂嘴,“真荒凉。”也不知道陆嘉禾穿来的身份那么高为什么也在这个偏僻小城,难道是什么狗血的功高震主剧本?
她这边还在感慨,徐四听见她吐槽,认真回复道:“我备了帐篷、食物和火种,别担心。”
徐薇钰觉得带着徐四真是太对了,她省心地靠回背板,闭上眼:“那很好了。”
“你放心,等采到药了,给你来个深层次的治疗。”徐薇钰大手一挥,阔气道。
虽说采药是假的,但徐薇钰想给他治好的心可是真的不能再真了,她仿佛看见了好多个500点声誉值在前面向她招手。
在她看不见的外面,徐四听了她的话微微侧头,仿佛能看到徐薇钰那安详瘫靠的模样。
他很轻地勾了勾唇,不知是无奈还是自嘲,“没用的。”
就算她口中的药草真的存在,也是一样的结果,更何况它只是一个前往西域的借口呢。
想着,他转正脑袋,专心驾车。
徐薇钰还沉浸在声誉值哗哗进账的想象里。现代医学这么发达,她还带着个系统空间,开玩笑,还能治不好一个提炼技术简单的古代合成毒了?!
更别说系统空间里那琳琅满目的各种血清,等具体毒素一确定,声誉值简直是手到擒来嘛!
徐薇钰美滋滋的在轻微的颠簸中起了困意,她眼睛一眯一眯,慢慢睡了过去。
她是被徐四叫醒的。
徐薇钰还懵着,视野里是徐四单手撑着车帘在一侧,沉静如墨的眼眸正看着她。
“下来吧,在这里歇一晚。”他说。
“……喔,行。”徐薇钰缓了缓,道。
听到她回答,徐四便放下车帘到旁边去了。
徐薇钰捂脸清醒了会,她的帏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睡到一边去了,她看了眼,干脆也没拿,站起来掀开车帘跳下车。
弗一下去,便看到徐四已经生好火搭好帐篷,这会正坐在火堆旁烤着他们带来的食物。
徐薇钰发现自己的摇钱树原来还能充当田螺姑娘……不是,田螺先生。
不过……徐薇钰又看了眼四周,离他们不远处也有一伙人生起了火围坐着,旁边几辆满载车架上放着成箱成箱的货物,看起来像是他们在金城城门口遇到的那伙人。
徐薇钰倒是没想太多,随口道:“这么巧?他们跟咱们顺路啊?”
徐四抬头看她,没回答,只朝他旁边的位置示意了下,“坐。”
徐薇钰也只是随便一问,见他不回答便从善如流地在他旁边坐下,搓搓手等着开饭。
他们俩一人安静地烤一人安静地等,看上去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意味。
但来人的声音打破了宁静:“二位,这是准备去哪啊?”
徐薇钰闻声抬头,她面前站着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身上穿着的衣物看起来像是朝廷的制式,此时正笑着同他们搭话。
妈呀,官爷。
徐薇钰穿来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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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跟朝廷的人打过交道呢,她略显紧张。毕竟她是一个没有身份的外来者,若是伪造的身份被发现就不好了。
像是看出了她的不安,面前人哈哈一笑:“别紧张,就是随便聊聊。”
说着,他一掀衣摆直接坐在他们两人旁边。
徐薇钰:大哥这不合适吧,你谁啊。
但她没说,只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我们……去探亲。”
她没直说他们要去西域,毕竟那边在打仗,面前又是官府的人,他们直说在这个关键节点上去那边未免也太可疑了吧?
“哈哈,说起来还挺巧,咱们挺顺路的嘛。”她开了个玩笑。
对方却好像根本不在意她答什么,只继续道:“我们是去长沂城的。”
徐薇钰猛地转头看他,只见他仍是一幅笑吟吟的模样。
大哥我没问啊,徐薇钰心里怒喊。
但很快她就发现不对了,旁边火堆旁围坐的人此刻都转向他们这个方向,火焰自下而上映烤在他们脸上,晦暗不明地跳跃着。
徐薇钰不笑了,她认真解释:“官爷,咱们真的是顺路,我们不会劫朝廷的东西的!”
胡子男人只笑道:“我知道。”
话音刚落,他便猛地背手抽出长剑,“铮”的一声嗡鸣,在和平里长大的徐薇钰承认她有些被吓到了。
就在这时,徐薇钰另一边的人影动作更快,只见他重心下压身形倏动,一手持剑挡住胡腮男人下砍的攻势,一手揪起还呆愣着的徐薇钰向远离大部队的方向抛去。
徐薇钰就这样懵着被他送出争斗中心,她在旁边看见胡腮男人那些同伴纷纷拔剑朝这边冲来,有几人更是目光紧锁着她的位置。
徐薇钰不会武功,哪怕她一身医术出神入化,此刻也是束手无策。她只能尽可能唤醒自己的肌肉让自己不要傻站在原地被人当做活靶子。
好在徐四的武功比她想象中还要好,他一边压制着与他对峙的一批人,还能一边将那些向她冲来的人拦截击退。
徐薇钰见他游刃有余的模样稍稍心安了些,眼前黑色的身影翻飞,剑刃苍冽的银光在他手中闪烁着带倒一个又一个敌人。
她奔涌鼓腾的血液冷静了些,耳鸣音也慢慢褪去,这会再定睛细看,更觉得徐四舞跃翻飞的身影像是一道笔力遒劲的墨迹。
对面胡须男人见势不对,笑容早就从他脸上消失,他底喝一声:“撤!”
剩下的人闻言开始不顾一切往后退,徐四也没有要纠缠下去的意思,两人就这么看着他们后跃离去,留下仍在燃烧的篝火和一地货品。
徐四转过来看她,目光急速上下扫过她全身:“没事吧?”
徐薇钰摇头,“这话我问你才对,你受伤没有?”
徐四看着她,也摇摇头。
他走向旁边的货品,徐薇钰赶紧跟上他,她决定不叫对方田螺姑娘了,可以叫乌龟先生,特别有安全感。
徐四二话不说打开货品盖,里面码着的赫然是陆嘉禾向她提起过的药品补给。
徐薇钰有些没懂了,“啥意思,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们不要了?”
不怕被皇帝砍头吗?
徐四看向她,道:“从京都发出直接到长沂城,最近的一条路不经过金城。”
徐薇钰很聪明,听他这么说也理解了大概,再想到莫名搭话又突然出手的胡腮男人,“……所以他们不是朝廷的人。然后故意一直走在我们前面的?”
但是为什么?徐薇钰有些费解。
如果他们是交战敌方的人,劫持了关键药物销毁便是,为什么要伪装身份大摇大摆的穿堂过室?又为什么要出现在他们面前呢?
徐四道:“他们都是练家子,死斗下去我们讨不到好。”
说着,他看了眼徐薇钰。
不过,我不会让你受伤就是了。他心底暗道。
徐薇钰更觉得迷茫了,说明他们的目的也不是杀他们。
那是什么?
不让他们去长沂城?或是……引他们去长沂城?
换了别人不知道会不会就此被吓退,但长沂城徐薇钰是非去不可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徐薇钰勾起一个微笑,你们多此一举了哟,她暗道。
4. 玉泉关
那群人撤退了,留下一地的物资和难辨的意图。
徐薇钰坐在复燃起的篝火边发呆,旁边徐四则重新串好食物架在一边炙烤着。
“你能看出他们的身份吗?”安静的山间林夜里,只能听见火堆燃烧时氧气不足带起的噼啪声和偶尔响起的蝉鸣。徐薇钰就在这样的环境里轻声问她身旁的男人。
徐四不知道她刚刚是不是被吓到了,只知胡子男和他的部下撤退后,她紧紧跟在他身后好一会,直到搭好散乱的木柴重新烧起篝火,将这片区域暖亮,她才停下不时张望的动作平静下来,坐在旁边发起呆。
听到她问话,徐四手上不停,回忆了一会才答道:“我交手过的派系里,没有与他们类似的。”
“喔?”徐薇钰看起来起了点兴致,“你与很多人交过手吗?”
徐四问什么答什么:“嗯。”接着又好像觉得自己的回答过于冷淡了,补充道:“为了测试我们的实力,主家时不时会让我们同各组织的人过招。”
徐四没说他口中的过招其实是杀进别人的据点里,惹得对方倾巢而出后将人揍趴下然后扬长而去。
如果徐薇钰知道的话一定会评价一句“魔童啊!”的。
“而且,我怀疑他们没有用自己最擅长的招式。”徐四没隐瞒,将他的想法都告诉了徐薇钰。
“他们基本功很扎实,但出招时却有些畏手畏脚,明显是临时变换的打法。”
徐薇钰:“噢……这样啊。”这方面显然是徐四懂得比她多,她反正什么都没看出来,但对方既然这么说了,徐薇钰还是选择相信。
不过这么一来,对方的身份之谜还是毫无头绪。
但相较于此,徐薇钰还是更想知道有关徐四的事情,毕竟那伙人目的是什么都不影响她的计划,而徐四可是她实打实的声誉值刷取站呐。
于是徐薇钰又把话题拉回徐四身上:“你现在还在为主家办事吗?就这么跟着我行动的话,主家那边不会找你吗?”
闻言,徐四侧目看她,徐薇钰也睁大眼睛看他。
经过刚刚的事件后,她好像对徐四身上的冷肃杀气免疫了,即使抛开声誉值不谈,她也没那么害怕接近对方了,当然,真抛开声誉值的话徐薇钰是不会接近这类看起来就很危险的人的。
徐四很快就收回目光转回去,垂下眼帘道:“嗯,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主家了。”
徐薇钰“喔”了一声,从小培养、又武功高强,所以他原来是传说中古代人从小培养的暗卫吗??
但这样的话,就更不能一直跟着她了吧?
她这边思绪翻涌,徐四又说了句:“我正在执行长期任务,所以他们不会来找我。”
徐薇钰正担心自己的小摇钱树被提前召回呢,他这句话算是恰到好处地打消了她的部分顾虑。
徐薇钰笑嘻嘻:“长期任务好呀,相信你哦!”
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呀。
虽然徐四看起来不像是会在任务中摸鱼的类型,但长期任务可太适合她刷声誉值了,现在还不用担心他突然离开,她好,主家好,小摇钱树也好。
徐四看起来却有些疑惑,好像不太理解她为什么突然开心起来。
“那你呢,你的过去是什么样的。”徐四望着她的笑颜,轻声问道。
徐薇钰敛了敛笑意,知道小摇钱树这是开始反过来套她话来了,于是打岔道:“哎呀,能吃东西了吗,我饿了。”
她的过去?跟他说她在现代上课盼放假、在课题组做实验几个人排排站着求出结果、每天最大的问题就是下一顿吃什么的生活吗?那哪能告诉他呢。徐薇钰心底默念。
徐四也看出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只沉默着将烤得差不多的吃食递到她面前。
徐薇钰伸手接过,“谢啦,让我尝尝你的手艺如何。”
说完,她便安静下来认真解决食物,好像真的饿坏了。
徐四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面前的火光倒映在他眼底跳跃,山林间又恢复了一片寂静。
吃饱喝足,徐四提出他来守夜,徐薇钰一票否决。
“我在路上的时候睡了会,现在还不困,你去休息,有事我叫你。”
徐四蹙眉,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徐薇钰“哎”了一声,“你想啊,明天赶路的时候我还能补觉呢,但你没休息好驾车的话岂不是很危险?”
徐四摇摇头,“我一晚上不睡没事的。”
他早就习惯了,好几天睡不好也是常有的事。
但徐薇钰态度更坚决,徐四驾了一天车,又打了一场架,而她精神正充足,哪有她继续睡大觉让人家守夜的道理?
别把她摇钱树养死了。
徐薇钰:“不行,听我的。反正你不睡我也不睡。”
徐四沉默了好一会还是妥协了,于是这场对峙以徐薇钰的获胜收尾。
所幸没再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徐四则是在后半夜的时候起来同她换值。
徐薇钰一个人无聊地坐了大半夜,听着林间传来的规律蝉鸣,确实已经有些眼皮打架了,她也不扭捏,起来伸了个懒腰同意了,不过为了不用明天一早起来挪窝,她干脆直接在马车上休憩。
第二天出发时徐四也的确没叫她,等她醒来时,已经是日光隔着车帘照在她脸上都有些刺眼的时候了。
徐四察觉到她的气息变化,知道她已经醒了。
他微微侧脸对里间道:“我们在今晚之前赶到下座城池,在那里修整一二。”
徐薇钰自然不无不可,这两天她在马车上睡得腰酸背痛的,能抓紧进城有床睡的话真是再好不过了。
她应下后徐四也不再说话,他提快速度专心驾车,徐薇钰简单吃了几块糕点垫肚子,又掀开帘子看了会沿路风景。
赶路的时间有些枯燥,他们中途停下来吃了些干粮又继续启程。
玉泉关很显然在交通上下了大功夫,他们后半程走起来十分顺利,路途平坦、关隘通畅,他们得以赶在城门落锁之前进了去。
“玉泉关虽然离京都不算近,但因其地理位置的原因,此处成为了本朝与西域之间的商业枢纽,繁华程度不输京城。”徐四道。
顺利进城后徐薇钰在马车上有些坐不住了,干脆戴上帏帽同牵着马的徐四一起慢慢走在街上。
她面前张灯结彩的光亮几乎染透天际,明明还在本朝领地,街道上银饰遍身的西域人却随处可见,莺歌廊船水面过,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真是好一派喧繁的夜市景象。
徐薇钰“啧啧”两声,“真是热闹呀。”
不过说实话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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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太想逛夜市,风尘仆仆赶了那么久的路,她现在只想清洗一下自己然后好好睡一觉。
于是她对旁边的徐四说道:“咱们先找处客栈落脚再说吧,我累了。”
“好。”徐四应着,带她往不远处一座高楼走去。
到了门前,徐薇钰发现这座楼看起来比旁边的建筑要精美许多,威立在此处,带着一股出挑的傲。
门口的锦衣小厮忙步上前接过徐四手中的缰绳将车马安置,徐薇钰二人不紧不慢地进了这间客栈。
客栈内部丝毫不比它的外表逊色,食宿一体的设置,各色来客络绎不绝,一层大堂张灯结彩,锦织帛布从高空坠垂,错落有致地形成一道明丽的观景,桌椅看起来也是上好的木制,莹润光泽、纹理优美。
其中央地带的区域上空没有做出封闭的结构,高层栏杆一层一层地绕着中央形成一个六边菱的形状环抱,徐薇钰一袭白衣站在厅堂,抬头便能看到最上方的内部檐顶和浑然一体环环相扣的榫卯结构。
徐四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她看得差不多了,开口道:“这是玉泉关最有名的客栈,有时双方皇商贵族都会在此处碰面交易。”
“哇哦。”徐薇钰轻轻感叹,牌面真大呀,一看就很贵吧!
不过没关系,好闺闺陆嘉禾倾情赞助,她现在也算是一个富二点五代。经过这两天的风餐露宿,她算是明白了,出门在外,还是得吃好住好才行啊。
两人朝柜台处走去。
“三掌柜的,有个客人想吃白食,不肯付账,正借酒耍疯呢。”
待走近了些,徐薇钰听见这句话。
她透过纬纱望去,柜台后斜倚着一名美妇,一身时兴大袖衫裙,妆容精致、金银作配,端的是一幅雍容华贵。
此刻那被称作三掌柜的美妇人面前正站着一位弯腰低着头的小厮,她听了汇报,完全没生气,只不紧不慢道:“这才几个银子?别让这种事扰了我其他客人们的雅兴,这种事情还需要我来教么?”
说着,她轻叹口气,语调温柔:“既是醉了酒,你们帮他清醒清醒就是了,快去吧。”
“是。”小厮点头应下,眼中划过一丝凶狠。
美妇人这时转过身来,似是才发现徐薇钰二人,娇笑一声:“哎呀,欢迎贵客,二位这是要住店么?”
徐薇钰围观完全程,算是看明白了,这位三掌柜一点也不像表面上看上去亲和。
听到她问话,徐薇钰略一点头,带动纬纱上下轻摆,“嗯,先来两间客房。”她得好好洗漱一下才行。
徐四从介绍完这间客栈后就一直没开口,这会突然道:“东朝向客房两间,要三层,备菜四道送上来。”
妇人美目流转,面前二人一人白衣似雪、一人黑衣凌厉,她见帏帽女子没有出言反驳,便轻笑着应下:“好嘞,二位贵宾楼上请。”
徐薇钰表面上没反应,实际上啧啧感慨,还是徐四贴心啊,连朝向都选好了,还提前让人准备好吃的,一会收拾好就有得吃。
三掌柜目送二人跟在领路小厮后渐渐隐入人群的背影,笑容慢慢淡下来。
“地支三……”她轻念。
寅时,四刻。
她闭上眼,面前仿佛又浮现出徐四冰冷肃杀的面容和他身旁静然亭亭的白衣女子。
5. 难题
两人跟在引路小厮身后上了三楼,这层明显比楼下两层要冷清些。
三人无声走着,廊道间除了徐薇钰自己的动静便只能听到小厮碎步踏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和楼下传来的喧闹交谈。
直到他们在一间房门前停下。
“客官,请。”小厮转身哈腰,姿态放得很低。
徐薇钰微微侧目同徐四对视了眼,见他没有要行动的打算,也不打算继续跟他客气,“我先进去了,晚点见。”
徐四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好。”
没等徐薇钰自己动手,小厮极有眼力见地推开门候在一旁,徐薇钰微微点头致意,抬步跨入,反手关上门,将两人隔绝在门外。
一进门,率先映入眼帘的是正中央的梨木嵌玉镂雕屏风,花鸟玉树绣织跃然其上,栩栩如生。香料烧起的烟雾漂浮着翩跹,空气中都带着华贵的香气。
徐薇钰一手随意掀起帏帽,复又深呼口气,身体慢慢在这馨香中放松下来。
“哎——贵有贵的道理,这里的环境确实不错嘛。”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自言自语道,而后绕过屏风果见房中备好的浴桶正袅袅散着热气,旁边还摆好了材质华软的干净衣袍。
徐薇钰三下五除二收拾好,然后将自己泡进暖烘烘的水中,发自内心感叹一声:“真舒服啊。”
她靠在浴桶边放松了好一会,才逐渐让自己的大脑活动起来。
“路程目前还算顺利,有空间里的那些物备支持,上手治疗也无需太担心。”她轻声算着。
“但问题是,怎么样才能接近那些将士并给他们治疗呢?”
这个问题从刚出发没多久开始就一直困扰着她了。
系统只发布了救治边疆将士的任务,但具体要如何操作却是完全靠他们自己。
双方交战本就是相当敏感的时刻,她和徐四二人来历不明,别说突然上去给参战士兵疗伤,就是想要靠近营地都困难。
毕竟别说主将如何反应,就是换了她在这种情况下也一定会把人打出去的。
徐薇钰仰起头看向天花板,她想起昨晚值夜的时候。
夜里她一个人清醒着,一旁是胡子男那伙人劫下的朝廷药物。早些时候她跟在徐四身后没有细看,这会时间充足,她准备仔细查看一二,看看能不能找到灵感解除困惑。
于是她瞥了眼徐四休息的帐篷方向,然后站起身放轻手脚朝物资车边走去,刚刚双方交手时波及到了此处些许,有几个箱子上有明显的剑痕。
徐薇钰接连打开数个箱子,目光快速扫过,终于在其中一个箱中发现了她要找的东西——一封文书。
徐薇钰伸手将带着官印的布帛文书抽出,简单看了眼内容。
文书上的确有代表朝堂官方的印章,也明确指出这些药物是为前线将士们准备的,但徐薇钰很快意识到这个物件对她没有用处。
甚至可以说是烫手山芋。
首先,他们不可能冒充成朝廷的人,那么光是信件和货物从哪来的问题她就无法解释;退一步而言,就算他们真的冒充成朝廷的人并治好他们后,对方也只会认为是朝廷的功劳,声誉值大概率是加不上的。
毕竟系统提醒过,受到他们治疗并出现明显有效改善的情况,才会计入有效声誉值,如果对方连他们的存在都不知道,又何来“声誉”可言呢?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
徐薇钰将文书放回原处,神色平淡地掀起眼帘,走回还散发着余热的碳堆旁坐下。
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从来不是她的风格,比起这些不知成分的药,她更愿意相信自己那身在现代磨砺了数年的医术。何况既然她决定接下这个任务、决定收集够声誉值,那么她会靠自己的能力做到。
思绪回到现在。
徐薇钰忽然将脑袋转正回来,“不对。”
她的思路好像猛地被打通了,她喃喃道:“不是‘我’,是‘我们’。”
从一开始她就不是一个人在奋斗。
徐四属于意外之喜,而她的队友,是和她一起穿越而来的所有同学,是和她一起在现代经历过无数次实践与合作的同伴。
只是她还没有找全他们而已。
但还有……“陆嘉禾!”
她轻呼一声,查点憋不住笑。怎么把好闺闺的将女身份给忘了呢!
徐薇钰有了打算。
等到深夜,她就可以进到系统空间,留下信息告诉陆嘉禾自己需要的帮助,然后等她利用自己的身份解决这个问题。
只需要一纸推荐书,或是一份保证,让他们能够顺利得到主将信任即可。
困扰着她许久的难题有了方向,徐薇钰这下彻底放松下来。她哼着歌清洗好自己,换上干净衣物,等着小厮将饭菜送上来。
意外的是来送饭的并不是徐薇钰意想中的小厮。
她在敲门声响起后打开门,站在外面的是手中提着食盒的徐四。
“我把饭菜拿过来了,现在吃么?”他将食盒提起到徐薇钰正好能平视的位置。
徐薇钰对此无奈又好笑,她抬起手接过,转身朝桌椅旁走去,“太好了,开饭!”
说着,她还从终于要吃上热饭的喜悦中抽空招呼了声:“别站那儿了,快进来一起吃。”
说完,她便将饭菜从盒中一样样拿出,摆在桌子上。
“哎呀,真丰盛。”徐薇钰喜滋滋。
门口徐四听到她招呼先是愣了下,片刻后跨步走进,安静地站在徐薇钰旁边。
徐四跟在徐薇钰之后坐下,两人谁都没说话,安静又快速地吃完晚餐。
用完饭后,徐四自然地收拾起残局,然后将食盒带上出了门。
他走到门口,似乎想起什么,回过头:“你想明日出发还是在这里多留两日?”
徐薇钰想了想,微笑道:“多留两晚好了。”
她有自己的打算,等到了路途中,风餐露宿的她就不好进系统空间同陆嘉禾碰面了。
徐四看着她点点头,然后沉默着转身离开。
徐薇钰在背后看着他走远,上前两步将房门关好上了锁。
接着她去漱了口,再灭掉烛灯,慢慢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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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边坐下,闭上眼睛心念微动。
等她再睁开眼,看到的就是系统空间那纯洁的白色大厅了。
这个时间点陆嘉禾不在这里,显得此处旷荡静默的清冷。
徐薇钰边思考边朝前台出走去,她和陆嘉禾试验过部分,不仅是里面的药物一类可以带出去,她们从外面拿的那些东西也同样可以带进来。
所以理论上而言,她的想法是可以实操的。
她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对方能不能及时收到她的消息。
但这个疑虑很快就被打消——她走近后,发现台面上正躺着一张白纸。
徐薇钰会心一笑,她们想到一块去了,那就是把系统空间当成一个移动群聊,这样无论她们相隔多远,传起信息来都不会太慢。
她伸手将白纸上的黑笔拨开,拿起纸看了眼陆嘉禾在上面留下的讯息。
第一行是一句:“目前一切顺利!”字迹流畅飞舞,徐薇钰仿佛看见了陆嘉禾那得意的小表情。
第二句:“今天也OK,就是没啥人来。”
陆嘉禾靠在台边无聊地写下第三句话:“想你了bb,都没人跟我聊天了。”
等她再进来看这到句话底下依旧没有回应,陆嘉禾雷霆小怒:“你完全把我忘了吗!你这个负心奸!”
徐薇钰看服了。
她无奈又无语地一笑,拿起桌上的黑笔,在这四句话后面写上:
“我也一切安好,勿念。”她没把遇刺的事告诉她,免得对方白白担心。
“之前一直在户外不好进来,这两天住进客栈单人间了才找到机会。”
简单讲解了下情况后,她继续写道:
“回归正题,我需要一份身份证明、或是信物之类的东西,让边境那边的主将见了之后能够信任我,才好顺利推进任务。”
她没说太多,因为她很清楚陆嘉禾平日里看起来莽撞不着调,但在关键问题上一向可靠。
加上系统给她安排的将女身份,徐薇钰并不是很担心任务无法完成。
她提笔写道:“靠你了嘉禾,幺幺哒。”然后笑着在后面画了个小爱心。
做完一切,徐薇钰将纸笔放回原处,离开了系统空间。
她睁开眼时还保持着坐在床上的姿势,她蹬掉鞋子丝滑躺上床铺,接着扯过被子安详地闭眼。
天大地大,睡觉最大。
这两天又是长途跋涉又是担惊受怕的,终于躺在温暖软和的窝里,她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再说。
门外隔绝的繁盛夜城仍在上演着纸醉金迷的纷闹,直至更深人静、灯火俱灭。
寅时四刻。
姚岚一手托腮,一手在桌上规律地敲着。客人几乎都歇下,小厮也仅剩几个彻夜值守的还醒着,她精致的眉眼耷拉着,显出一派慵懒的妩媚。
突然,她敲着桌的手指停下,感受着身边的空气突然凝滞般沉重起来。
姚岚不由得坐直身体:“……”
她微蹙着眉望向黑暗中的一方,那里正立着一道人影,沉着无声,宛如一把随时会出鞘的利剑。
6. 博弈
徐薇钰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慢慢睡着。
但她没睡得太沉,而是同前两天赶路途中的小憩一样,在陌生的休息环境里休息时有意留了些识感在外头。
她对徐四的夜间外出一无所知,但人在万籁俱寂的熄夜里进门落锁的声音足够将她惊醒。
徐薇钰睁开眼,眼底并不全然朦胧,她能感受到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徐四正在移动着。
她在黑暗里翻了个身,思绪活跃起来。
从一开始的相遇她就可以意识到徐四这个人不简单。
首当其冲的就是治疗他时那高得莫名的声誉值,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系统也从没有要讲解的意思,所以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来摸索。
其次就是徐四的态度。徐薇钰不认为对方是会因为她能为其治病就好言相向、伏低做小的性格。
像他这种身份不明又武功高强的人物,想要威胁两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为其治疗,可以使用的手段实在太多太多。
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上不得台面的残酷做法对徐四而言只是一种让效率变得更高的过程而已。
但他醒来弄清形式后同意了徐薇钰让其留下的建议,且前后态度变化急速。
徐薇钰无法断定缘由,所以她只是在满面笑容下暂定他或是受病痛折磨良久想用怀柔手段、或是她们二人看起来身份不低不好处理、亦或是想要另找机会一劳永逸。
机会很快就摆在他眼前了。
徐薇钰对他提出同行,陆嘉禾原地留守。
徐薇钰承认自己有很大赌的成分在里面。
他们初次见面,她对对方的身份一无所知,他怎么中的毒?仇家有哪些?那些人是否还在暗处盯着他们?甚至徐四这个不像名字的名字是不是他随口说的?她都不知道。
她可以不在意这个世界的各种势力分布,不在意徐四身份究竟是高是低,她很清楚过量的好奇心只会为自己招致麻烦。
但她得知道这个人到底能不能留在她们身边。
系统所谓可以让他们回到现代的声誉值收集任务是她站在迷雾森林中时树枝蔓伸悬吊在她面前的红艳果实,她要将果实摘下来,但又要小心被潜伏在浓雾与枝叶中的毒蛇、野兽狠狠咬上一口。
徐四身上可以榨取的声誉值太多了,多到徐薇钰不由得怀疑他究竟是不是那些蛇兽里的一员,却又多到在她完全确认其危险足以致命之前难以放手。
徐薇钰是做一步想十步的性格,她知道自己想从徐四身上得到声誉值,就必须要承担被反噬的风险。
所以此次同行,既是一次试探,又是一次机会——徐薇钰给自己的机会。
若成,徐四会成为此次边境任务的最佳助手,同时作为她们课题组的摇钱树彻底扎根,而作为回报,她会拼尽全力、用尽一切手段治好他。
……若不成,则她生命危矣,但系统空间会成为她最后的退路。
她进入系统空间的瞬间会消失在原地,只要反应足够快,对方武功再强她也有一线生机。
徐薇钰再假设自己真的不幸受了伤,系统空间里的完备仪器和一应俱全的药物完全足够她自救,她还可以靠葡萄糖水来保证自身的能量需求。
徐四接下邀约的同时,即是博弈的开始。
徐四也的确答应了,但他提出要由他规划路线。
先不说徐四在对地图的熟悉程度上本就比她高得多,且她和陆嘉禾原本就打算利用他的这份熟练;即使徐薇钰和徐四两人都是毫不认路的情况,徐薇钰也不会拒绝这个要求。
原因很简单,在这份充满未知的试探中,只要最终目的地没错,只要不威胁到她的性命,无论对方安排怎样的路程、选择何处落脚,都根本无关紧要。
所以这几日的行程中,她从未反驳过对方的安排,事实证明徐四在这方面做得的确算得上是妥帖。
但这依然不重要。
从始至终,徐四那令她难以言明的态度才是一直悬在徐薇钰头顶的危刃。
为了试验的足够彻底,此途她安然指使、娇气满身、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对方在干,她唯一一次值夜还是以了自身的安危来说服对方,夜间还顺便查看了刺客留下的货物。
一切皆有利于她,但徐四从不拒绝。
为什么?徐薇钰想不明白。
更出乎她意料的是,胡子男人准备向她动手时徐四竟然会出手相助,并且第一时间把她送出战斗圈。
徐薇钰原本一路上防备着的是徐四,但真有人想杀她时却是徐四救了她。
徐薇钰此刻安躺在这里,将所有想不通的疑虑压下,隔壁无声无响,不知徐四是不是也已经睡下。
徐四很显然对这座城乃至这间客栈都极为熟悉,结合他在一楼大堂时的突然开口,徐薇钰猜测他深更会见的人就是那位三掌柜。即使不是,也是与其相关的人。
他们两人目前走到现在这一步,徐薇钰不相信徐四对她全然信任、全无隐瞒,但她不在乎,因为她亦是如此。
只要她确定自己是安全的,确定徐四仍是可控的,就足够支撑他们继续走完剩下的路途。
系统任务接下来的流程已经大致捋顺,剩下的时间就是等待陆嘉禾给她拿来信物了。
想着,徐薇钰轻叹一声,将心中沉压的各种郁气呼出,然后闭上眼睛准备继续睡觉。毕竟接下来的长途里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么好的环境休息了,“银子都花了,得享受够本才行呀。”她自言自语道。
这次徐薇钰一觉睡到天明。
她躺着赖了会床才慢慢打着哈欠起来。等她洗漱完收拾好自己,抓起一旁的帏帽戴上走出房门,外面又是热热闹闹的坐满了人。
她“啧啧”两声,“这客栈得多挣钱呐。”徐薇钰感慨。
她这边刚说完没多久,就听到身后测传来开门的声响,她循声望去,是徐四。
他还维持着开门的动作与徐薇钰对视着。
徐薇钰眨眨眼,打破沉默:“早啊,你也刚醒?”
徐四没说他已经醒了好一会,听见徐薇钰起床出门的动静才出来,只是顺着她的话应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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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薇钰不太在意他略显冷淡的态度,她休息得不错现在感觉精力满满。
她侧头看向栏杆下方:“咱们下去用饭吧,感觉很热闹呢。”说着,她又自然的转过来看向徐四,不出所料,徐四还是点头。
徐薇钰轻笑,没说什么,转身率先朝楼梯口走去。徐四则安静的跟在她身后,但没走两步,徐薇钰就听到他开口:“昨夜我见了这的三掌柜。”
徐薇钰下楼的脚步一顿。
她昨夜已经算得很清,所以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提起这件事,现在反而是徐四先提起来。
但她的中心仍旧是明哲保身不会变,这也许是一次试探?徐薇钰边想着,边用不经意的语调回道:“嗯,是啊,咱们一来就同她见了面不是么。”
末了,她真情实感地夸了句:“三掌柜真是个大美人呀。”
徐薇钰走在前面看不见徐四的脸,只能听到对方未变的平淡语调:“不是那个时候。”
“昨天夜里我又去见了她。”
徐薇钰无言:“……”
似乎也没打算等她回答,徐四继续说着:“我向她要了长沂城那边的情报,是布铃寨插手了战事,才会是如今的局面。”
徐薇钰听出来了,这是个很关键的情报,但她没读懂题干这个已知条件,有一种答案放在眼前也抄不明白的焦心感。
她抛弃脑海里盘旋的诸如“为什么要主动问这个”、“为什么要告诉她”等众多问题,直奔最核心的疑问:“布铃寨是……?”
起个这么不灵的名字,多不好。
徐四那边解释:“布铃寨是西域那边一个擅长用毒的组织。该组织极其注重血统,所以权力相当集中。而且他们虽以‘寨’命名,其中成员却大都独立行事,互不干扰。”
徐薇钰“噢”了一声,“原来如此……”
“所以边境将士们中的毒跟他们有关?”
徐四回道:“很大概率。但据我所知,他们隐世不出许多年。”
徐薇钰又想起那支扮作官方的队伍:“我朝太医与布铃寨有过交流么?特效药从何而来啊?”
她毕竟亲眼看过,队伍虽是假的,但箱子里官印文书却做不了假。
那么这种出自外域的、擅用毒理的隐世组织所造的奇毒,竟然这么轻易就被破解,甚至到了特效药可以量产的地步了吗?
如果特效药是真的,那这个组织是不是有点太没逼格了吧??如果是假的……徐薇钰有点不敢向下想了。
“少主。”来人齐背卷发半白,头发盘起一半,垂落的发丝和胡子上则都编着辫子,他右手握拳放在心口,低头喝到。
背对他站着的男人闻言侧头,缀在丝绸般及腰黑发上的发铃随着一身的银饰同时作响,清脆悦耳。
“怎么?”年轻男子开口,声音同样清泠。
另一人连忙将头低得更深了些,只敢看向地面,欲言又止好一会,才诺诺道:“已按照您的吩咐,将解药配方散出。”
祁朔将头扭回,不咸不淡道:“做得好。”
7. 碰面
陆嘉禾一般在夜间进入系统空间。
白日里她是将军府的千金,虽说行动上比较自由,但进入系统空间毕竟会直接消失,万一在人前漏了破绽,身份给她带来的便利会全部转变为裹挟着怀疑和怒火的威胁。
而且陆嘉禾穿来后,有关原身下落的记忆就像不存在一般。
不过好处是就算有人对她的身份存疑,也无法找出任何实际的证据就是了。
夜色正浓,府里仅剩大门处与回廊庭间挂灯常明。巡夜侍从一手扶刀、一手提灯,步伐沉稳,无声走过一处又一处。
昏暗房间里状似熟睡的陆嘉禾背对着门口睁开眼,窸窸窣窣地将被子扯过头顶盖住自己,这才进了空间。
“可恶的徐薇钰,完全把我忘记了嘛!”陆嘉禾边走边碎碎念,她皱皱鼻子哼了声,这才朝着不远处的桌台走去。
刚一走近,她便发现白纸放的位置有所变化。
“嗯?看来心里还是有我的嘛。”陆嘉禾发出得意的笑声,然后伸手迫不及待地拿起纸页看起上面的内容。
“我也一切安好,勿念。”
这句话在她的吐槽底下第一行,她先是松口气,一切顺利就好。
想着,她继续往下看,了解完全部信息后沉默着放下纸页。
虽然嘴上说着徐薇钰都不来找她聊天,但比起对方的安危来说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事,她也不会为此真的生气,重要的是徐薇钰在最后提起的话。
“身份证明或是信物一之类的东西……”陆嘉禾低下头喃喃,托下巴思考了会。
她看着留言最后的“幺幺哒”不为所动,“原来不是心里有我,而是看系统安排的这个身份好用!”陆嘉禾戏精上身,泫然欲泣道。
话虽如此,第二日一早陆嘉禾收拾好便提着裙角在廊下飞奔。
“小姐、慢些呀!小心莫摔着了!”小婢女被她甩在身后,无助地边追她边喊着。
“哎呀!别担心我,不用跟着了啊!”陆嘉禾头也不回,脚下不停地朝前冲,途中下人见了想拦,又怕惊着她后真的摔了,一时没人上前。
“姐!!”陆嘉禾还没到那院子门口便扯着嗓子喊道,没过一会,院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陆嘉云站得笔直,她一身交领袖襦,腰间封带勾勒出飒爽的曲线,腕间护甲将袖口牢牢束起,高高竖起的马尾正随风清晃着,让她看起来十分清爽干练。
她一手放上腰间,目光追随着不远处跑来的身影,此刻眼底的柔和同嘴角微微带起的笑容将那股利落的疏离感削弱了许多。
陆嘉云看着面前出了些细汗,眼神却亮晶晶的陆嘉禾,略显无奈道:“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陆嘉禾一开始就知道原身有个姐姐,对方继承了家族优越的武学天赋,几乎是所有人默认的下一任家主。而她穿来后还是第一次来见这个名义上的姐姐。
对方无奈又略显宠溺的语调让她幻视了徐薇钰喊她“大小姐”的时候。虽然对方才应该是陆家的大小姐。
陆嘉禾在人面前停下,挠挠脸嘿嘿笑道:“姐,我来跟你一起用早膳呀。”她语调轻快天真,十分自然的表现无形中同原身记忆里的亲昵感重合。
陆嘉云闻言挑挑眉,那双锐利的眼看向她。
陆嘉禾被她盯着,不知道自己额上的汗是跑出来的还是因为心虚了。
“完!被发现了吗?”她心跳加速,各种想法从脑海中过了一遍,低着头紧张地等待审判。
就在她思考自己哪里露馅了的时候,却听到陆嘉云哼笑了声:“小丫头咋咋呼呼的,快进来吧。”
“唉?”陆嘉禾一愣,原来没露馅呀,她喜滋滋想着。见面前人转身准备走远,连忙小跑两步跟了进去。
陆嘉云夹菜放进陆嘉禾碗里,她妹妹这会正埋头专心吃着,腮边鼓鼓的像只仓鼠。
她笑了声,引得陆嘉禾从碗里抬起头来,略显迷茫的看向她。
陆嘉云:“没什么,你继续吃吧。”
陆嘉禾没听她的继续吃,而是放下筷子坐直了身体,问了句:“姐,长沂城那边,是什么情况呀?”
系统给的身份摆在那,可以证明她是将军府千金的物什自然是有,可问题是她的好闺闺要的是能够让边境主将见了之后信服的东西。
这样一来,她就必须得搞清楚原身这个家族与边境主将之间的事情,万一陆家其实与对方不和,那她的信物只会让徐薇钰那边的任务更难进行。
奈何原身对这一类的事项并不清楚,她昨晚从系统空间出来后仔细想了想,又结合原身的记忆,最后决定从陆家这位未来的家主下手。
果不其然,听到她问这个,陆嘉云沉默了好一会,道:“难得你关心这些。”她这个妹妹虽然也是将军府千金,但她对武功一向不感兴趣,久而久之,倒也没人逼她了。
陆嘉禾神色一正,搬出她想好的说辞:“这种大事,跟本朝每一个人都息息相关呀!”她苦着脸,语调哀伤:“我都听说了,那边情况不容乐观,我真是担忧得吃也吃不饱、睡也睡不好。”
陆嘉云没看出她食欲不振,不过她的确看见陆嘉禾眼下青黑一片,赫然一幅没睡好的模样。
她有些惊讶于她这个妹妹的大义凛然,顿了顿,反过来安慰对方:“你无需太担心,情况还算可控。”
陆嘉禾跟着她的话语笑了笑,她状似不经意,让自己的追问看起来目的性不那么强:“不知前线是何人挂帅?可还能应对得来?”
接着又略显气愤:“我听闻西域那边用了毒,其心险恶。”
陆嘉云显然也对西域用毒的做法颇为唾弃,她皱眉,厌恶道:“的确是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她又道:“前线如今是陈合德陈总兵挂帅,他行军作战经验丰富,为人十分谨慎,不想还是着了道。”
陆嘉禾摇摇头,不赞同,“说白了还是对方太阴险,怪不到陈总兵头上。”
“另外……父亲那边有说什么吗?可是要去帮忙?”陆嘉禾继续试探。
“是啊。”陆嘉云先是点点头赞同了她的说法,接着道:“前线战事吃紧,父亲十分着急。”
“但没有陛下的旨令,一切都是空谈。”她视线看向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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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平淡道。
此刻风和日丽,院子里一派宁静祥和,陆嘉云的心情却截然相反的浓烈,深深的无力感无时不在压迫着这个英气的女子,无论是家族所受的猜忌、还是前线受难却无法驰援的痛苦,她都无能为力。
徐薇钰回到房间关上门。
白日她和徐四在附近逛了逛,玉泉关的确是个繁华又富足的地方。虽说日景比不上夜晚绚丽多彩、处处丝竹,但异域之间的风情交融却在光亮处更为明显。
说是逛街,其实主要是补充了一些途中用得上的物资,真正要说逛,还是夜晚的时候热闹。
所以买完物资后,两人便回了客栈。徐薇钰打算等晚些时候,再去昨日没来得及参与的繁华夜市里玩玩。也算是放松放松,融入一下这个朝代。
“不知到嘉禾看见我留的消息没有。”徐薇钰找位置坐下,轻声自语。
对她来说,系统发布的任务才是当下最紧要的,陆嘉禾那边的进展又与之息息相关。她没考虑太久,就决定了先进系统空间看一眼再说。
出乎徐薇钰意料的是,她在这个时候不早不晚的时候进系统空间,陆嘉禾竟然也在。
她还怀疑自己眼花了,惊讶地唤了一声:“嘉禾?”
转过来的陆嘉禾让她意识到自己没有眼花,她们两人时隔数天,竟然在没有约好的情况下在系统空间里碰上面了。
“小薇!”陆嘉禾喊了一声,手舞足蹈朝她扑来,徐薇钰连忙接住她。
两人抱了会就分开了,“你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徐薇钰问道。
陆嘉禾一幅老实的模样:“我今日到了诊所后没接诊,不知道你说什么时候来,干脆直接在这等你。”
徐薇钰心疼她在这傻等,“你将消息写在纸上,我进来了自然能看到,不用硬等我啊傻孩子。”
陆嘉禾摆摆手:“你知道我的,心里压着事我做不好别的,在这等你我还轻松些。”
“而且我下午才出发来诊所,压根儿没等多久。”
这会看见徐薇钰,陆嘉禾仿佛打开了话匣子:“我看到了你的留言,早上去原身姐姐那套话了。”
说着,她叹口气,单手扶额略显苦恼:“倒是问出边境那边主帅了,叫陈合德。但我不知道陆家同他关系究竟如何。也就不知道我那身份令牌到底有没有用。”
陆嘉禾对徐薇钰一向没什么隐瞒,她将自己的担忧也说出来:“我那身份牌明摆着是陆府,万一陆家与对方不和甚至有仇,那信物不就帮倒忙了?”
徐薇钰听了她的话却是笑着摇摇头,行动舒缓,一派悠闲。
陆嘉禾看急了:“怎么感觉你一点都不着急呢,难道咱们还有别的能用的信物吗?”
徐薇钰笑着看向她,不紧不慢道:“其实无论陆家同那位主帅关系如何,都不影响信物的作用。”
“噢?”真的假的?陆嘉禾疑惑的看向她打哑谜的好闺闺。
“当然。”徐薇钰一字一句道:“你回去后,便将身份令牌丢失之事在家中传开。”
“但,只需要在家中传开。”她叮嘱。
8. 相谈
陆嘉禾不懂就问:“为啥这么说?”
“万一真像我说的那样,双方有嫌隙,那陈总兵那边见到令牌也未必信任你们啊?”她歪了歪头,有些疑惑。
徐薇钰耐心解释道:“我把它分成两个过程。”
她举起右手,对着陆嘉禾竖起食指:“首先,抛开个人恩怨,陆将军与陈总兵都是心系家国的大义之士,没错吧?”
陆嘉禾闻言点点头,能坐到这个位置,还深受士兵和民众们信任的两人,一定如是。
“所以陈合德一定会相信,陆府无论如何都不会在这等家国大事上耍阴招谋害边防将士。”
徐薇钰继续道:“然后我就可以先拿着信物,以陆府的名义告诉陈总兵,陆将军受限于帝令、无法驰援,但委派了我们替他们的将士们治疗。”
她顿了顿,提了嘴药品被劫的事,让陆嘉禾更好理解:“你应该还不知道,朝廷下发的特效药被一伙不清楚身份的团伙截了,我估计前线正是药物紧缺的状态。”
“所以这样一来,我们的存在对前线士兵而言就相当重要了。”
说着,徐薇钰抬眸,嘴角微微勾起,陆嘉禾能够看见她眼底自信闪烁的微光,是那么夺目耀眼。
“综上,这个信物足够了。”她将后半段话补上,语调带着运筹帷幄的从容不迫。
“嘶。”陆嘉禾蹙着眉仔细想了想她的说辞,不由得点点头:“没错啊。完全可行哎!”
“但是,”她还是有些不解,“为什么要把我的身份令牌丢了这件事传开呢?”
陆嘉禾觉得这跟前面的做法相悖了。“我们不就是要让你以陆府的名义接近他们么?”
徐薇钰微微一笑,慢慢竖起第二根手指:“这就是我要说的第二步了。”
“你还记得么,我们的任务是收集声誉值。”
陆嘉禾理所当然地点点头,“记得啊。”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可能忘记呢?这可是让她们回到现代的唯一方法啊。
徐薇钰这次却摇了摇头,说出了自己的看法:“那我问你,是‘谁的’声誉值?”
陆嘉禾一怔,好像抓住了徐薇钰思绪的尾巴。
徐薇钰没等陆嘉禾回答,继续道:“受到我们治疗并出现明显有效改善的组织和个人,才能计入有效声誉值。——这是系统告诉我们的。”
“那么,如果我从头到尾都以陆府的名义救治他们,任务还算完成吗?”
“声誉值……还能计入吗?”徐薇钰声音放轻,留下空间给陆嘉禾思考。
徐薇钰要的不只是任务完成奖励的一万声誉值,在治疗的过程中,那些士兵们对他们的感谢、被现代医学冲击的震惊,全部会变成她声誉值的一部分。
这些,她全都要。
陆嘉禾慢慢反应过来了,她沉默了好一会,才问:“所以,咱们要的,反而是让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
徐薇钰点头:“没错。”
她将手指收回拳中,放下了右手,“一开始,把‘身份令牌丢失’的消息在陆府中传出。实际上则是我带着它,和徐四一起融入陈总兵的前线队伍里,开始为将士们治疗。”
“陆府不会将此事大肆宣扬,但你父亲以及陆嘉云他们知道这件事,就已经足够了。”
“接下来,”徐薇钰一顿,语调轻松地说出那个并不轻松的计划:“接下来,我们治好所有人,完成任务拿到那一万声誉值奖励之后,我就会同陆府划开界限,准备收割第二波声誉值。”
陆嘉禾经过点拨,已经完全跟上她的想法了,她右手握拳锤在张开的左手掌上:“届时,陈总兵一定会向我父亲求证。”
她思绪翻涌,很快想到接下来的发展:“而整个陆府都知道我的令牌已经丢失了。”
陆嘉禾越想越乐,这样一来她们不只能卡bug拿下额外的声誉值,还能将“陆嘉禾”这个角色完完整整地摘出去。
——毕竟她们的救治目标不只有平民。为了更长远的打算,那些朝廷府设以及江湖上的各大组织都是她们的潜在客户。这样一来,真实身份暴露可谓是百害而无一利。
徐薇钰含笑,“没错,我们要做的就是利用好这个时间差,真正打出自己的名号,将声誉值落到一个真实存在的实处上……”
“就叫它……红十字会吧。”她轻声道。
让这个承载着她们对过往怀念与回归现代希冀的名号在此处落地生根。
陆嘉禾听着便觉得前途一片光明,跃跃欲试道:“得嘞,我一会出去就把那个小诊所挂上‘红十字会’的牌匾!”
“那倒也不必这么着急吧!”徐薇钰乐道。
“哎呀,要的要的!”
徐薇钰回到客栈房间。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徐薇钰手中拿着陆嘉禾给她的身份令牌,心情很好。
她右手食指套在令牌圈绳里,借着离心力将其转动了数圈,再张开手掌接握住,轻快地哼着歌站起,边朝门口走去边将这块信物贴身收好。
徐薇钰推开门,嘈杂的声音立刻环绕上来,这里仿佛从来不缺少热闹,她顺着栏杆望下去,看见一楼大堂已经有大量食客落座。
西域风情的妙曼舞女握着绸带在半空中飞旋,在叮铃作响的银饰声中,披帛飞跹而过留下的香气盈满四方。更显出此处纸醉金迷的喧繁。
徐薇钰欣赏了一会便走向一旁徐四的房间,她抬手敲了敲门,等待里面的人回应。
门很快就打开了,徐四一露脸,徐薇钰便对他说了自己的打算:“昨夜没来的及,一会用完膳要不要一起出去逛逛?”
“然后明日一早便可以出发了。”
徐薇钰眉眼弯弯,自然地邀请对方。
这里她不熟悉,鱼龙混杂的也不见得多安全,她虽然想见识见识这边的繁华,但对自身的安危还是相当看重的。
身边就跟着个武功高强、而且暂时对她没什么恶意的徐四,不用白不用嘛。
不出她所料,徐四总是会答应她的邀约,“好。”对方在她的目光中点头,依然是那副冷静又认真的模样。
给人一种他真的全部听进去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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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大堂中还有余座,徐薇钰选了处稍微安静些许的角落坐下,徐四则是始终安静地跟着她。
徐薇钰朝着一名小厮的方向招招手,那人见到后眉开眼笑地穿过人流到了他们跟前。
小厮微微哈腰,语气殷勤又不至于令人生厌的问道:“客官,要点什么?”他边说边将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交替,明显受过训练,不会冷落任何一位客人。
徐薇钰想了想,决定让他们自由发挥:“你们这最受欢迎的三样菜品各来一份吧。”也省得她自己踩雷了。
小厮得令退下,等待的时间里徐薇钰再次将视线转向中央的表演,在这里看与在楼上看的视角截然不同,她倒是也看得津津有味。
徐四则是垂眸静坐在她对面,存在感极低。
没过一会,他突然开口道:“旁边在谈论布铃寨。”
闻言,徐薇钰微怔,她将注意力从歌舞中转到徐四提及的隔壁桌,竖起耳朵仔细一听,果然是关于布铃寨。
那桌人一身西域装扮,发型与胡子都是又长又卷,徐薇钰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圣诞老人的形象。
此时其中一人开口道:“用得着你说?布铃寨重出江湖之事西域谁人没听过一耳朵?”
他对面的人“哎”了一声,略显得意道:“你知道他们重出江湖,那你知道原因么?”
先前开口那人果然来了兴趣,急哄哄道:“你知道?快说来听听。”
徐薇钰也很想来一句:“说来听听?”但她秉承着偷听的良好原则,没有开口。
另一人吊了好一会的胃口,才慢悠悠道:“当然是因为布铃寨的少主啦,他们此次出山,听说就是为了他们的少主。”
徐薇钰:?
她来饭店还是为了吃饭呢。叽里咕噜说什么呢,这也算知道原因?
对面徐四亦是伸手捏了捏眉心,无话可说。
神经病啊。浪费感情。
徐薇钰无语了一会,懒得继续往下听,正好此时小厮弯着腰将手中端着的食盘送上桌来,徐薇钰干脆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徐四在徐薇钰开吃之后,执着筷若有所感地朝她身后撇去,姚岚正站在不远处笑意盈盈同他对上视线,粉黛朱颜,优雅非常。
在徐四慢慢冰冷下来的凝视里,姚岚败下阵来般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走之前,她看向徐薇钰的背影,若有所思。
徐薇钰能感受到对面的徐四迟迟未动,但她没有开口的打算,只专心吃着自己的。她对他们两人的微妙现况十分明晰,横竖对方不会突然给她一刀,别的也就无所谓了。
不愧于它的名气,徐薇钰承认这家的招牌味道确实很好。
她吃饱喝足,拉着徐四走上街。
这个点正是热闹的时候,灯火通明,漫街笑语,徐薇钰行走其间,旋转一周四望,莹白衣裙随她行动翻出起伏弧形,犹如一朵盛绽放的花朵。
他们二人就这么无声又默契地走走停停,从街头逛到街尾,直至夜色深浓,人群渐散,才回到客栈,各自歇息。
9. 再启程
翌日清晨,徐薇钰二人便再次踏上前往长沂城的路途。
出了玉泉关,繁华笙歌隐韵在马蹄与车轮的合奏声中远远褪去。徐薇钰能明显感受到他们走得越深,沿途便越是荒凉清冷。
赶路途中略显枯燥,与前几日大差不差。徐四依旧承担着大部分的驾车工作,此外,除去啃干粮,他还会偶尔猎来野味,中间徐薇钰倒是自告奋勇备做了一次饭,结果就是两人达成共识还是由徐四来做好了。
意外发生在两人走过又两座城池,即将抵达下一座城门口的时候。
“喂,你们!”粗犷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徐薇钰很快被吸引了注意力。
但她没立刻下去,只微微掀起隔帘的一条缝朝外望去。是一伙布衣脏污,手持棍棒甚至锹镐的男人,他们皮肤粗糙、面色凶狠,此刻正挡在路中央,合围着他们的马车。
徐四手中还握着缰绳,掀起眼皮望去,那冷淡又不屑的模样似乎激怒了对方,为首一人又提高音量喝道:“耳朵聋了吗?听见老子喊你们,还不赶紧滚下来!?”
闻言,徐四目光愈发冰冷,连带着周边气场都凝冽几分。
徐薇钰依旧没什么表示,无他,对方这配置跟他们刚出金城时遇到的那伙人比起来实在是差太多,一看便不是徐四的对手。
但对方显然没有意识到这点,叫嚣的声音继续传来,“把你们的财物还有粮食都留下,老子留你们一条生路!”边说着,边威胁着挥舞手中的武器走近。
徐薇钰看到徐四已经将手放到了剑上,猜到后续的发展,干脆放下帘子不再去看。
不出所料,外面很快传来利剑出鞘的清鸣声,接着是几声短促的断木脆响和布帛纤维锐裂的“嘶啦”声,随着截面平整的断木“咚”一声砸在沙土上,画面仿佛彻底被按上了静音键。
“……”为首那人瞪大双眼,神色从迷茫、不可置信再到惊恐,胸前敞开的衣物和一线血痕正昭告着对方随时能取走他性命这个事实。
“嗒”一声,是徐四的剑重新入鞘。刚刚那一瞬间发生的太快,为首那人压根没看清徐四是怎么做到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将他们同时缴械的。
血液顺着皮肉向下流的感觉那么明晰,激得他瞳孔都难以控制地上下颤动。求生的意志让他迅速转变了姿态,他毫不犹豫地抛下手中剩下的断棍喊道:“大人饶命啊!”
领头人的开口求饶惊醒了剩下那群人,他们急忙放下武器,都生怕自己慢了,七嘴八舌地跟着道:“饶命啊大人!”“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徐四漠然扫过他们,压根没将人放在眼里,却也没有直接下杀手,而是转过身对着徐薇钰的方向请示了句:“要怎么处置他们?”
徐薇钰:“嗯?”听到徐四突然对她说话徐薇钰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怎么看戏看到自己身上了?而且处置这个词有些吓人了,好像她真的掌控着那群人的生杀大权一般。
徐薇钰干脆直接掀开帘子看外面的情况。徐四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他一身装扮与两人初见时类似,黑色面罩覆盖了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对眼睛看向她。
他的背后是战战兢兢不敢妄动的拦路众人,此刻已完全没有了一开始的嚣张。徐薇钰角度把控地正好,一面恰好与徐四对视,一面居高临下着能看到那伙人的脸,对方却只能看见她的衣裙。
徐薇钰想了想,先是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拦车?”她打算等了解了大概,再做决断。
听到她问话,那伙人反而有些如释重负,他们就怕这个不知名女子开口说要取他们性命,毕竟那个黑衣男看起来就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执行。
为首那人悄悄瞥了眼背对着他的徐四,也不敢有别的想法,如实回答道:“我们、我们是从长沂城来的难民,一路流离至此,只是想、想找些吃食填饱肚子而已啊!”
徐薇钰扯扯嘴角,难民?行径跟土匪似的,刁民还差不多。
不过他的话徐薇钰还是有些感兴趣的,毕竟对方从长沂城出来,对那边的情况应该会有些了解。
她正打算继续问,余光却瞥见徐四上前了两步。徐薇钰思绪被打断,怔愣着目光追随他的动作,不知他为什么突然上前来。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答案了,徐四伸手搭在她撑帘子的左手下方,替她停住了垂帘下收的趋势。徐薇钰对上徐四漆黑的眼,沉默了片刻,还是在他的目光中放下了左手。
徐四做完这些又安静地充当着背景板,徐薇钰略调整了一下思绪,又瞥了眼徐四才重新问:“前线战事已经紧张到这个地步了么?”
他们悻悻不做声。
徐薇钰没看出他们哪里像流民,在被徐四打服之前还中气十足的劫道呢,这样的团伙何至于到不得不背井离乡另寻庇护的地步?
她神色冷淡下来,字字紧逼:“你们最好如实说,否则……”徐薇钰恰到好处的停顿提醒着他们,自己的性命还握在这两人手里。
领头那人真想抽自己两下,踢到铁板惹了这么两尊大佛。
但现在说这些也晚了,他只能苦着脸,老实回答:“其实、其实我们是在前线征兵的时候逃出来的……”他似乎也知道这件事不光彩,越说声音越小,头也更低了些。
徐薇钰蹙眉。
没听到她回答,他们有些着急,后排有人跟着开口:“但是……!也不能怪我们啊,您有所不知,西域那群人用的毒太可怕了!”
有人起了头,更多人开始跟着倾诉,“是啊,前线那些将士,全身都溃烂了,别提多吓人了!”
"而且我听说了,根本没有办法救治。"
“我不想也变成那样啊!我上有老下有小,还想活下去呢!”
徐薇钰想,他们真的要加快速度才行了。倒不是真的多关心这个陌生世界的人,而是若没有完成任务,她的声誉值可是会被系统清空的。
她扫了眼面前的众人,他们看不见她的神色,此刻正提心吊胆着,却听到对方天籁一般的声音响起:“将劫来的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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物全数归还,此后也不可再犯,我便放你们离开。”
众人自然是满口应下,徐薇钰补充道:“别高兴太早,我还会返程经过此地,届时若被我发现你们阳奉阴违……”她未尽的话意思很明显,几人也只是连连点头保证,然后才赶紧离开此地。
徐薇钰把目光从他们身上收回,转向面前的徐四。
他们两人离得近,她能完全看见徐四一错不错对着她的目光,那底下是一片认真与平静,正等待着她的指令。
“徐四。”她喊道。
徐四立刻回应:“是。”
徐薇钰轻声道:“我们加快速度,立刻出发。”
徐四依旧没有多问,而是点点头,放下了一直支撑着的车帘,转回去准备驾车。
提速之后徐薇钰坐得并不舒服,但这也是她提出的时候就预计到了的,为了能尽快赶到目的地,徐薇钰咬牙硬是一声没吭。
快到目的地,徐四开口:“再往前不远就是他们的驻地,马车不适合开过去。”
徐薇钰脑子里只有“终于要到了”这几个字,她回应了声:“好,我们步行。”
说着,她将帏帽带上,提起准备好的包裹下了马车。徐四正站在原地等她,见她下来,顺手将包裹接了过去。
两人安静走了一段路,直到不远处出现了身穿甲胄的士兵。
看见两个不知身份还遮头盖脸的人出现在驻地附近,守卫很快戒备起来“站住!什么人!?”
听见对方的话,徐薇钰很识时务的立刻停下脚步,她迎着对方警惕的目光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握着武器。
“马上离开此处!”守卫眉头紧皱,继续呵斥。
对方语气凶狠,徐四神色略显不悦。
徐薇钰倒是没什么感觉,她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举了起来:“这位大哥,我是被派来支援你们的。”
那守卫眉头皱地更深了,但他还是边紧盯着徐薇钰边慢慢靠前,直到看清她拿出来的令牌。
上面写着——“陆”。
守卫一愣。
陆将军?
陆将军派人来支援他们了?!
他身体颤抖,好不容易才将视线从令牌上挪回面前两人身上,他们一人白衣似雪不见真颜,一人黑衣飒飒唯露寒目……怎么看都不太像军营里的人。
但他不敢赌。
万一对方真的是陆将军派来的人,是来帮助他们的,他将人赶了出去,那才是难辞其咎。
徐薇钰维持着举令牌的动作没动,透过纬纱观察对方的神色变化。
只见那守卫闭了闭眼后又睁开,对着面前两人道:“随我来吧,先去确认一下你们的身份。”
徐薇钰轻笑一声,收回令牌,“如此,便有劳了。”
两人跟着守卫朝营地方向走去。有人带路,周边的士兵没有再上前阻拦,而是沉默着目送他们。
徐薇钰目光掠过四周,知道她和陆嘉禾的计划算是通过了第一关。
10. 起跑线
但徐薇钰心里清楚,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呢。
只有等到高层认可、信任,放予她治疗伤员的权限,她才算是正式站上了起跑线。
守卫带着他们一路往里走,徐薇钰边走边幅度很小地四下望了望。营地里巡守的士兵不算多,他们大多神色萎靡,心思神游,仿佛只留有一副躯壳在此地。
三人一路无言,直到守卫在一处明显比其他营帐要豪华些的帐前停下。
帐前两名持长枪的士兵正紧紧盯着徐薇钰和徐四。领路的守卫这时开口:“这二人自称是由陆将军派来协助的,劳烦通报一下总兵大人。”
闻言,那两人露出了和领路士兵刚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样的神情,惊讶、激动、狐疑与悲哀交织成复杂的情绪。
场面静默了一会,左边那名卫兵问道:“可有证明?”他眉头紧皱,语气也算不上和善,显然并不完全相信徐薇钰二人的身份。
徐四抬眸冷眼扫视那人,徐薇钰倒是不恼,只徐徐道:“自然是有,总兵大人见了,便知真假。”
她说着,却没有要将令牌拿出来的打算。
在外围见到那个守卫时,不拿出令牌证明的话,他们怕是还没进来就会被赶走。但现在不一样,领路士兵不敢妄断令牌真假,只好领着他们到帅帐前,如今陈合德本人就在里面,这两位守帐士兵是否信任他们根本无关紧要。
因为他们一定得去通传,而陈合德,也一定会见他们。
那两人一幅还想问些什么的样子,只听那领路士兵说了句客观话:“他们的确有陆府令牌,但我不知其真伪,只好领来让大人决断。”
听到他这么说,两名守卫思索片刻后对视一眼,那领路士兵无法判断,他们也不敢乱下结论,毕竟对方如果是骗子,主帅自然会处置他们,但如果不是……
两人眼神交流后达成共识,这次是右边的士兵开口:“我去通传,你们在此候着。”
徐薇钰颔首,动作自然,端的是胜券在握的松弛。
而在外人看来,则是她完全不怕被查验身份的自信。
营帐里气氛低迷。
陈合德上半身前倾,双手撑在中央的议事大桌上,昏暗的灯光照不到他低垂着的面孔,烛火在旁侧不休的争论声中“噼啪”着跳跃,牵起幕布上的阴影如怪物般舞爪。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中毒伤重的士兵得不到治疗,能上战场的人越来越少,你的进攻战术再漂亮又如何?!”
对面那人一袭长袍,文质彬彬:“话是这么说的么?大批伤员留在后方是不假,难道前线便全然不顾了?”
杜丰人高马大,此刻呼吸急促,身体剧烈起伏着宛如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他声如洪钟喝道:“我何时说过不顾前线?!”
“但这个时候大举进攻,你压根就没把老子士兵的命当命!”
卓思源也不乐意了,他眉头紧皱,此刻也是压着怒火:“恰恰相反!朝廷援资迟迟未到,我们现在不能再拖下去了!唯有孤注一掷,功成身退,你的士兵们方有一线生机。”
“放屁!”杜丰转看向陈合德,急哄哄地正要说些什么,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报——”
守卫嘹亮的嗓音给火药味十足的场面按下了暂停键,三人同时将目光放在他身上。
士兵顶着三人的注视颤了颤,额角挂汗,汇报道:“帐外有二人自称陆将军麾下,求见总兵大人。”
“……”
卓思源侧目看向沉默着的陈合德,细碎的光亮在他眼底闪烁,卓思源猜不透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陈合德没沉默太久,缓缓道:“让人进来。”
暴躁如杜丰也知晓此刻并不是他继续输出情绪的时候,凶了对面的卓思源一眼后,便不声不响地站定原地。
士兵得令,恭敬道:“是!”
他再从营帐里退出来时,对徐薇钰二人已是全然不同的态度。
徐薇钰看见他低头敛目,侧身比了个“请”的手势,道:“总兵大人有请。”
徐薇钰意料之中地点点头,抬步向前走去。在两名守卫一左一右的注视下走近营帘,身后始终一言不发的徐四这时却快走了两步,先她一步撑起了帘子,等着她过去。
徐薇钰从善如流,入了营帐,身后三名神色各异的守卫目光被落下的营帘遮拦在外。
一进入这个密闭空间,徐薇钰便感受到陈合德那锐利如鹰隼般的视线烧灼在她身上,那种在厮杀中浸润出的血性,让她隔着帏帽纱帘,也感到身上发寒。
卓思源和杜丰也打量着他们。
前者静默着眯了眯眼,后者则是直接开口:“就你们俩?”
陈合德还没开口,卓思源先制止了他的话语:“杜副将,你这话有些失礼了。他们可是陆将军的麾下。”
徐薇钰一顿,这个看起来一派文气的人说的话表面上是在为他们抱不平,实际上却是把他们架了起来。
果不其然,杜丰听了后没有收敛,反而更加不屑:“就算是陆将军派来的,就这俩小弱鸡能顶啥用?老子一只手就能把他们拎起来。”
陈合德微微抬手。
杜丰和卓思源皆是神情一正,安静下来。
“向我证明,你们的身份。”陈合德无视了他那两位下属的话语,只紧盯着对面明显站在主导地位的徐薇钰。
徐薇钰也不在乎卓思源的试探和杜丰的嘲讽,陈合德这开门见山的话语反而更合她意。
毕竟……
她伸手从怀中再一次拿出那枚陆嘉禾给她的令牌,双手朝上捧在掌心。
卓思源上前将令牌拿起,仔细翻看着,期间陈合德则是一错不错的盯着两人的一举一动。
徐薇钰掩在纬纱下对面上勾起一抹笑,慢慢续起她未尽的想法。
毕竟陈合德越是如此,越说明他心中的急切。
说明他走投无路,再三权衡后还是决定寄希望于他们两个半途冒出的陌生人。
说明……她和陆嘉禾的推测没有错,而后她们的任务,会顺遂地按照她们的想法推进。
毕竟这枚令牌可是真得不能再真了。
没让徐薇钰等太久,卓思源在查探完毕后将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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牌还给徐薇钰,而后看了她好一会,才转过身抱拳弯腰。
“总兵大人,令牌没有问题。”
卓思源话音刚落,陈合德便从议事长桌的主位后绕出,甲胄相撞擦出沉重的闷响,直到他走到徐薇钰面前站定。
他没有客套,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陆将军派你们来做什么?为什么只有你们两个人?”
两个问题都在徐薇钰意料范围之内,她搬出一开始便想好的说辞:“前线毒疫肆虐,久久不治,将军派我二人前来协助治疗。”
一句话,先告诉对方自己是来帮忙治病解毒而非上阵杀敌,而这也恰恰抓住了陈合德此刻的需求命门。
徐薇钰隔着纬纱观察着这位总兵大人的面目变化,继续开口。
“至于第二个问题,”
徐薇钰顿了顿,勾得三人齐齐侧目紧盯,才缓缓道:“因为足够了。”
她语气平静又自信,镇得三人久久沉默。
……足够了?
卓思源瞳孔颤了颤,语气说不出是怀疑还是惊讶:“你是说,我等束手无策的毒,仅凭你们二人便可以解决?”
闻言,陈合德与杜丰皆是一幅看她怎么回答的样子。
徐薇钰在几人的目光下摇摇头,杜丰本就憋得满脸通红才没有将脏话说出口,见她摇头更是气得要炸了。
“你这个……!”
没等他说完,徐薇钰开口打断:“我的意思是,我一个人便足够了。”
徐四抬眸看向徐薇钰,她清瘦的背影此刻透出决然的傲,被牢牢锁进他的目光中。
杜丰剩下的话语被卡在喉咙里,瞪大双眼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憋屈,陈合德却是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好哇!傲啊!”他笑着指向徐薇钰,侧头对卓思源笑道。卓思源顺着他的话语点头,也微微笑着。
“本将好久没有见过像你这般自信的年轻人了。”陈合德感慨着,仿佛被徐薇钰深深打动。
“既然如此,那便让你一试。若你真能治好我的士兵们,此后我亲自为你上书,记你首功。”陈合德信誓旦旦。
徐薇钰也跟着笑出声。
她并不在乎陈合德口中的首功,对方愿意让她去治疗那些伤员的承诺才是最重要的。
陈合德这时话锋一转,“不过,若你失败了,我便将你斩首示众。”
他仍旧是笑盈盈的模样,只是搭配上那饱经风霜的苍创面容,让人感受不到其话语里任何开玩笑的意思。
“即使你是姓陆的手下,我也会杀你。”
徐四盯着陈合德目光发冷,杀意在他眼底蔓延,几乎要笼罩他的全身。
就在此时,他听到徐薇钰那平静清泠的声音响起。
“好。”
徐四一怔,紧绷的身体因为她的一句话而慢慢放松下来。
在他的面前,徐薇钰正微微仰着头与陈合德对视着,语气仍旧傲然:“若我失败,任你处置。”
陈合德开始正视他面前的这个白衣女子。
“如你所愿。”他说。
11. 接纳
两人从主营帐里出来,这次在前面为他们引路的是卓思源。
他将两人带到了一处比旁的营帐要大上许多的大棚,它与四周的营帐都隔了一大段距离,远远望去有些孤零零的。
走近了些,徐薇钰看到敞开的大棚外台处有两个白布遮面的老者在来回走动着,手中拿着各种草药在念念有词着些什么,应该是随军的大夫。
卓思源开口引起他们的注意:“伍老,康大夫。”听到他说话,那两人勉强将视线从药草堆中收回,蹙着眉抬头。
左边那位年纪大些的老者白发看起来久未打理了,一络络的凌乱粘在面上,他扫视了眼他们三人,皱着脸,开口也毫不客气:“卓军师?有什么事么,没有的话别来妨碍。”
卓思源苦笑一声,抬手掌心向上朝着徐薇钰的方向:“伍老稍安,这位姑娘是来协助你们的。”
右边看起来要年轻些康大夫头发半白,他原本看了眼三人后便沉默着低回头,此刻听了卓思源的话也是倏然抬眼。
伍大夫则是视线扫过徐薇钰,又放回卓思源身上。他眉头蹙得更紧,直言不讳:“卓思源,我没工夫跟你闹。”
“这边的情况你难道不清楚么?这个时候派个小姑娘过来不是添乱吗?!”
卓思源汗颜,伍老德高望重又嘴上不留情,他拿对方一向没办法,只好说了句:“总兵大人已应允了。”
伍老看起来更生气了,语气反而冷了下来:“我这里不是镀金的地方。”
康大夫此时也看向徐薇钰,语气比伍老要和缓些:“你看起来同我的弟子们一个年纪,可以进里面帮着他们一块照料病人。”
徐薇钰侧目看了眼炸毛的伍老,低着头一幅事不关己模样的卓思源,又看向面前看似关切实则不信任她的康大夫,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
她看向伍老,“我不是来添乱的,更不是来镀金的。”又看向康大夫:“我是来帮你们解决难题的。”
“也许二位前辈见我年纪尚轻,难以信赖我,但情况紧急,更应该集众所长。我能不能做到,要试了才知道不是吗?”
说着,她轻轻笑了声:“我对自己倒是很有信心。毕竟,我可是在总兵面前立了军令状的。”
面前两人俱是一顿。
卓思源也不装哑巴了,适时开口:“确有此事。若她不能解决此毒,便将其斩首示众。”
卓思源说得客观,伍老和康大夫却是神色复杂起来。
即使是他们,也不敢说一定能解决此毒,最多就是替那些士兵们吊着命。
伍老这次看向徐薇钰的目光正式了许多,缓缓道:“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不想活了大放厥词,但事已至此,你去试试又何妨。”
徐薇钰颔首。
徐四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十分信任徐薇钰可以说服两人。此刻她伸手摘下帏帽,徐四从善如流地接了过去。
伍老和康大夫第一次见到她的正脸,两人沉默了会,康大夫才略显感慨道:“真是年轻啊。”
伍老仍是皱着眉,他指了指旁边的白布条:“戴上这个再去。”
徐薇钰谢过他好意,转身从徐四背着的包裹中抽出了几个独立包装的医用口罩。这是她提前从系统空间里带出来,放进包裹中的。
口罩是必不可少的防护,她不可能在人前突然消失进入系统空间,所以在玉泉关那晚在系统空间同陆嘉禾见面的时候便备好了口罩、手套一类的用品,保守起见,她还放了几支针管和抗生素以应急。
徐薇钰拆开包装将口罩戴好,眯起眼睛笑道:“我用这个就好。”
她伸手将口罩递到两人面前,“二位前辈也试试这个吧?”口罩有多层滤网,防护效果会比这个时代的白布好很多。
虽然对方还不信赖她,但她对这两位为他人性命奋战在最前线的医学前辈还是抱有相当的敬意的。
伍老瞥了眼她面上的口罩,徐薇钰还以为他比较守旧不想接受,结果他还是接了:“可以直接挂在耳后,看起来的确方便些。”
康大夫轮流看了看他们二人,也伸手接了过去。
徐薇钰笑了笑,说道:“这个叫口罩,防护效果很好,不过大约两个时辰就得换一次。”
她见两人点头,也不再多说,而是伸手指了指一旁的帐篷,“我过去瞧瞧。”
伍老:“一起去。”说着,他放下手上的活计,想了想,将白布摘下换成了口罩。
康大夫不无不可,他也想看看徐薇钰凭什么自信能治好这些伤员。
几人一起朝大帐走去,伍老和康大夫在前,徐薇钰、徐四在中间,卓思源则安静地缀在队尾。
康大夫掀开外帘,徐薇钰跟着他们走进去,里面的情形展露在她面前。
大量的伤员整整齐齐躺成一排排,绷带层层缠绕在他们裸露的皮肤上,却也阻挡不了血花洇开最上层,将洁白的绷带染红。
士兵们面色痛苦,难忍的呻吟从他们口中传出,光是听着就让人动容。
几个白布遮面的年轻人在他们病床的空隙间穿梭着,照看着他们。
空气里的气味并不好闻,卓思源面色复杂地停下脚步,徐薇钰给口罩的时候没顾他,他左手握拳用食指指节挡住鼻子,没再继续深入。
徐四亦步亦趋地跟着徐薇钰,但后者转过身来看向他,开口道:“你也在外面等吧,包裹给我就好。”
徐薇钰垂下眼,两人同行一路不假,但徐四目前在她这里仍旧是业绩而非交心的助手,所以即便这个时候不走,一会她还是会另找借口支开他,倒不如直接顺势赶人。
徐四大概能猜到徐薇钰还不完全信任他,这里五个人各怀心思猜疑着彼此,却又在权衡后为了各自的目的同站在一起。
徐四沉默了一会,还是听了她的话,他将包裹递到徐薇钰手中后转身朝外走,从卓思源身边走过时,这位军师幅度很小的瞥了他一眼后垂下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想走近些看看。”徐薇钰的声音响起,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她身上。
伍老点点头,只有仔细查看了才有治疗一说,他没有理由制止对方。
徐薇钰走到离她最近的伤员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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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士兵正躺在床上紧闭着眼,五官都因为痛苦而皱在一起。
她将包裹在一旁放下,拿出乳胶手套戴上,然后弯下腰轻轻地揭开他腿上的绷带。
徐薇钰面色严肃,随着绷带一层层褪去,她能看到其下包裹着的血肉已是糜烂状,组织液在鼓起的肉包底下积攒,看起来十分骇人。
伍老和康大夫看了眼徐薇钰的脸色,见人没有排斥得犯恶心,心下明白她不是空口说大话的新人,至少也是真的见过各种病灶的,对她也多了些亲切。
“你看到了吗,他的腿上没有伤口。”伍老道。
徐薇钰点头,“是。”这也是她正在思考的事。
伍老为她解答了疑惑:“他的伤口在腰上。”徐薇钰顺着他的话看向那人缠满绷带的躯干,没有开口打断。
“这些伤员之所以迟迟不好,就是因为他们会反复的感染。”
康大夫在一旁补充:“你应该听说了,西域那些人在武器上抹了毒。这种毒并不会直接杀死我们的士兵,但却会从伤口渗入,导致他们身上各处不断地长出这些血包。”
“这就是为什么,他明明伤在腰上,却几乎全身都被包起来了。”他指向床上躺着的士兵,神色不忍。
徐薇钰也跟着看了那人一眼,全身上下几乎只露出了五官在外,她开口,语气还算冷静:“这些血包是自然破裂的吗?”
听到她一针见血的问题,康大夫愣了愣才回答:“不是。”
他感觉这么说有些歧义,又补充道:“这些血包长到一定程度的确会爆开,但我们进行了干预,提前将其挑破,再做了些处理,希望可以尽可能降低对他的伤害。”
徐薇钰看向那块已经显得与正常皮肤异色的血肉,他们两人的干预是出于好意,但明显并没有起到太好的效果,那块血肉还是快要坏死了。
徐薇钰沉默了一会,探了探那人的额头,果然入手滚烫。
“我们试过很多方法了,实在不行……断肢保命吧。”康大夫语气低迷,越说越小声。
床上的人皱着眉头挣动,不知有没有听见。
徐薇钰没有回答,而是从旁边取出了抗生素和针管,准备先给他打一针。
好在她提前备好了这种救急药,抗生素打下去能很好抑制细菌性感染。虽说所有人都在说西域那边用的是毒,但他们口中的毒和现代医学意义上的病毒却是不同。
炎症反应、脓状分泌物、持续高热,这些都是细菌感染的症状。
严格意义上来说,在血常规检查出结果前徐薇钰并不能完全确认西域那些人用的到底是什么,但这个人的情况在她看来,打抗生素是十分有必要的。
然后她就要利用接下来的时间想办法将人挪到系统空间里去进行更全面的诊疗。
旁边两人从没见过这种治疗方式,伍老瞪眼喝止道:“你在做什么?”
徐薇钰头也不抬,“救人。”
“你们的方法没奏效,不如试试我的。”她抬头望向两人的方向,细碎的光亮在她眼底绽出星火,一如她赤诚的救治仁心。
12. 祁朔
伍老吹胡子瞪眼,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康大夫倒是出来打了个圆场:“哎,以现在的情况,让她试试也无妨,总归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伍老不领情:“我怕她给我治死了!”
嘴上这么说着,他却没有继续制止,而是看了徐薇钰好一会才说道:“……行吧。”
“但我话说在前头,若真出了问题,我拿你是问。”伍老凶道。
徐薇钰手上药剂正好推完,转过头看向伍老,露在外面的眼睛笑眯眯,伍老以为她要一口应下,心情稍微好了些许。
却听见她说:“给我个空房间,我要给他深入治疗一下。”
伍老又开始气不打一处来。
徐薇钰如愿得到了一个独立的小房间,伍老和康大夫的两个弟子帮忙将病人抬起来运过去。
伍老和康大夫站在病人聚集的帐篷门口,一想到徐薇钰嘴上说着要救所有病人,却还对着他们各种隐瞒,伍老的脸色就变得相当不好看。
徐薇钰能看出来他不满的外表下其实隐藏着的都是焦急与愧疚。
否则这么一位德高望重还甚至有些执拗的老前辈,绝不会轻易接受她那些在他看起来称得上是“歪门邪道”的治疗方法,更不会答应她一个外来者索取独立空间、避开众人视线治疗伤员的要求。
因为太在乎,太想治好这些将士们了,也因为太自责,怪自己找不到更有效的方法救他们。
所以才会将希望放在她身上,才愿意在毫无保障的情况下也赌上一把。
徐薇钰跟上两个小学徒的步伐,徐四正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边,她从善如流地招招手,等着对方反应。
赶人赶早了,她突然想起来可以让徐四看着些外面。毕竟她要将人带进系统空间里,万一突然有人闯进来就不好了。
徐四倒是很没脾气,见她招呼,便走到她身边来。
徐薇钰都要感叹自己使唤地越来越顺手了,明明一开始她对徐四的所作所为都是以试探为目的来着。
她有些怜爱地看了眼站在她面前乖乖等发话的徐四,轻声问:“能替我守着门口吗?”
徐四不假思索地点点头,答应速度快得让徐薇钰盯着他看了好一会,“你真是……”
徐薇钰慢慢斟酌着用词,顶着徐四略显疑惑的目光说完后半句:“嗯……特别乖。”
徐四从脸红到耳朵尖。
病人已经在小隔间安顿好,两个学徒从里面走出来向徐薇钰示意。她点点头准备过去,才听见徐四低低回话:“……这是我应该做的。”
这间小房间里就剩下徐薇钰和那名昏迷着的年轻士兵,徐四则守在门口防止别人闯入。
徐薇钰习惯性双手掌心朝上举在接近肩膀的位置,她垂眸看向病床上的人,将剩下的一个临时权限交给了他。
进入系统空间后,徐薇钰简单准备了一下便将人带往了手术室,清创、将坏死的组织处理掉再缝合伤口,就是她初定的诊疗策略。
“反复感染,高烧不退,这才是他们始终没法好转的最大原因。”徐薇钰轻声道。
古代的医疗环境太过有限,伍老他们想到的、提前挑破脓包的方法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后续的防治做起来太过艰难。这样一来,后期处理得不到位,反而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起来。
但徐薇钰不一样,她有系统空间的加持,可以在无菌的环境里进行手术和缝合,加上磨炼多年的临床技术,她可以将伤口彻底地处理,并把后续感染的风险降到最低。
至于毒素的问题,显然是属于无需开刀手术的内科范畴。简单来说,就是靠药物调理便足以解决的问题,加之其并非见血封喉一类的毒药,所以在她的判断里,急重程度是远远比不上各种感染带来的风险的。
徐薇钰熟练地操作着,目光认真、全神贯注,精巧的刀片在她手中穿梭着,带下一块块黑紫的血肉,打了麻药的小士兵安静的躺着,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等到缝合完毕,洁净的绷带重新包扎住伤口,徐薇钰才将人推出手术室安置好。
麻药效果还没过去,趁着这个时间她也没闲着,抽了对方几管血液,打算拿去做一个血常规看看结果。
正如她一开始所说,古代人口中的毒和现代医学意义上的病毒是不同的,虽说她按症状初步判定细菌感染的可能性更高,但如今条件允许,她需要更严谨的结论,才能对症下药。
这个过程靠仪器便能完成,徐薇钰只需要等结果出来便好。
她到一旁坐下,身体休息的同时脑袋却没闲下来。
如果结果显示中性粒细胞异常升高的话,就表示这些士兵们的确是是细菌感染而非现代医学意义上的病毒感染,各类抗生素便足以解决问题。
……但如果显示淋巴细胞异常升高,就很有可能是病毒感染了。
说实话徐薇钰并不想遇到这种情况,因为这意味着她需要进行更具体的检验比对,以确认精准而有效的抗病毒药。
系统空间里的血清库相当庞大,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十分确信自己可以治好徐四。
但她迟迟不行动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不是检验专员,让她看检验结果没问题,可真正上手操作就不是她所擅长了的。
她和陆嘉禾所在的课题组里是有检验专业的同伴的,按系统的说法,应该是跟她们一起穿过来没跑了。
对方是她们的大师兄,成熟又稳重,可以说是帮忙收拾烂摊子的专业户。
所以她一直在等,等找到对方,汇合相认的那一天,就是他们三人从徐四身上获得巨额声誉值的时候。
徐薇钰仰起头看向天花板,在仪器运转的声响中喃喃自语:“就是不知道你现在在哪儿呢……”
“祁朔。”
黑发齐腰的少年一身黑紫衣袍,精致的发辫搭上肩头垂缀,耳上的流苏幅度极小地轻晃。
他正敛眉端坐着,发间与衣侧的银制饰铃也乖巧的静默着。
祁朔对面的人放下手中的茶杯,“嗒”一声轻响打破了沉寂的氛围。
“说说看。”冷漠的女声响起,慵懒的语调冲淡了些许话语中裹挟着的压迫感。
祁朔面不改色,谨慎回答道:“拓跋族王子不日前又来见了孩儿,说是希望我们为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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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供更多的助力”
“待其攻破边境立了大功,会将答应给我们的报酬翻倍。”
说着,他抬头观察了眼对方的神色,见她没什么反应,才继续开口:“……但孩儿想着,我们毕竟是江湖势力,过多插手两朝之事并非我们的初衷。”
“那你说说,我们的初衷是什么?”祁予离接着他的话开口,手中把玩着已经空了的茶杯。
祁朔坐直身体,双手执起桌上的茶壶想要替她倒茶,妇人瞥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布铃寨避世已久,此次出山,应是与中原势力天机阁所传预言有关。”
“故而,母亲大人准备借此次事件顺势复出,将布铃寨的名号重响江湖的同时,从拓跋王子手中得到那传闻中的入场券。”
他微微笑了笑,那双狐狸眼在烛灯下显得十分惑人,他语气几转,似乎对此极为赞许:“一箭双雕啊。”
祁朔早在穿来后就将脑海里的记忆搜刮过数次,就是怕遇到现在这种情况。
在他的记忆里,这个祁予离可是个相当的狠人,一言不合便将人丢进虫蛇毒窟里虐死。
光是想到他被发现身份那一刻的场景他都头皮发麻。
没办法,他只好想尽办法让自己不露馅,幸运的是他有继承到原身记忆,不至于两眼一抹黑。但不幸的是布铃寨各个都是谜语人,即使原身地位极高,他们也从不会直说那些计划。
好像不拐弯抹角会死一样,祁朔表面淡定,实际上真没招了。
他只知道天机阁那位阁主突然出了个预言,大概内容是江湖会被一统,预言一出,无论是中原还是他们西域这边,无不惊骇非常。
天机阁历任阁主的预言都从未出错过,故而数不尽的拜帖或明或暗地飞入天机阁,却毫无例外的石沉大海。
但祁朔本人其实没什么感觉,毕竟他对这些又不感兴趣,什么入场券也是他从记忆力翻出来的,他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他只想回到原来的世界,然后远离这群谜语人。
祁予离听他说完,不置可否,反而不紧不慢地问了句相去甚远的话:“我听说,你将解药给了中原王室。”
她用的是肯定句,祁朔眼前浮现出前段时间向他汇报的卷发老者,他急忙低下头,冷汗慢慢爬上他的脊背。
祁朔大脑急转,祁予离的视线像蛇一样紧紧缠窒在他的神经脉络上,黏腻的、冰冷的,让人忍不住要尖叫着逃离。
即使他在做的时候就预备到对方会得到消息,也依旧在此刻感受到自己的脉搏不正常地急速搏动。
但是也没办法,祁朔几乎要苦笑了。他是个医者,尽他所能救助每一个他能救的人,是他长远以来追逐的目标,是他的信仰,亦是支撑着他在困难的学业和实践中坚持到底的动力。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而出现的毒丧命,更不会在有能力救下那些人的时候袖手旁观。
……哪怕这会使他的处境变得异常微妙。
祁予离在看他,这个认知让祁朔放在桌下的手用力握紧,才能控制着自己不要因为恐惧而发抖。
13. 谢谢
结果出来了,徐薇钰从沉思中回过神,上前查看具体数据。
不出所料,是细菌感染。
她无声叹口气,带着些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松。
“挺好,这样的话,治好那些士兵们的速度会更快。”她心里盘算着,唯一的难点可能就是需要她连续做好多场手术了。
徐薇钰在简单打扫、做好收尾后,便出了检验室朝药房那边走去。
药房占地面积很大,前后各开有一扇大门,其隔墙的上半部分是玻璃制,从外侧可以看到里面的部分情形。
——整齐的货架排排列展着,各种药物摆满了架面,一眼望去有种令人满意的安心感。
徐薇钰推门进去,西药区和中药区都在这一间大药房里,不过前者占位更多些,要更靠近门口;而后者则是三面环绕的木药架框出一片区域靠在里面。
需求已经很明确,徐薇钰很快按照药品排列的规律找到具体的位置,将抗生素和退烧药各拿了二十五份。
不过这次,她选择了口服类的药片,而非她一开始用的那种需要静脉注射的类型。
徐薇钰清楚,不可能所有的伤员都靠她一个人来解决,利用好现有的医疗资源才能将效率提到最高。
她现在需要的是声誉值,所以这个任务一定是完成的越快越好。
此前桎梏着伍老他们发挥的,其实就是及时而有效的、能够控制住病灶扩散加重的手段,抗生素简直就是为此量身打造的。
退烧药帮助缓解痛苦,抗生素则是“解药”,药物生效,杀灭病原体,情况不严重的士兵们甚至不需要进行手术就可以慢慢痊愈。
而且这个过程,伍老和康大夫他们完全可以直接接手。
这也是为什么徐薇钰选择药片而不是针剂,口服类的药物可以让大夫和学徒们毫无门槛地上手。
这样不仅可以省去他们学习静脉注射的时间,还省得她引起怀疑,得另想办法解释针管的存在。
如此,徐薇钰便将任务分担出去了大半,接下来她只需要专心为情况严重的那批人进行手术治疗便可。
毕竟伍老他们是实打实的老医者,只不过是在当下她占据了更多时代上的经验和物资上的支持,才能那么轻易地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法罢了。
徐薇钰整理好要带出去的物资,然后回到了安置着年轻士兵的房间,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闭着眼睛,神色平静。
徐薇钰带着他离开了系统空间。
两人重新出现在这间隔离出来的小帐篷里,徐薇钰第一时间查看了下,这次临时权限顺利收回来了。
徐薇钰先将药品放到一边,用布盖上后,才转身朝门口走去。
刚一出去,徐薇钰就被外面的情形惊了下。只见伍老和康大夫都在不远处站着,徐四则同他们面对着面。
“这么久了,我进去看看怎么了?”伍老吹胡子瞪眼。
徐四毫不留情:“不行。”
伍老感觉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是愤怒,“我总得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吧!?”
“那是我的病人哎!”
徐四垂眸不语,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康大夫在一旁打哈哈,“没事,没事,咱们要相信她嘛。”
说着,他又转向徐四:“或者你进去看看,把情况告诉我们也成嘛。”
“咱们心里实在是着急啊。”
徐四还是摇头。
伍老气得要跳起来了,康大夫急忙拉住他。
还好拉了徐四来守着啊。徐薇钰看着他们三人的身影,心底暗道。
她开口打破那有些火药味的场面,“两位前辈。”
听到她的声音,几人的注意力很快被吸引过来,两人绕过徐四冲到她面前,却在快要碰到徐薇钰的时候被后步赶上的徐四伸手拦下。
伍老气得又瞪他一眼,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对他这么不尊敬的人。
徐薇钰笑得眉眼弯弯,说道:“治疗过程很顺利,他很快就可以好起来。”
伍老的怒容定格住,目光唰一下挪定在她脸上,康大夫亦是一幅惊讶的模样。
“……丫头,治不好是一码事,若是你诓骗我们,可就是完全不同的性质了。”场面沉默了好一会,才听到康大夫开口。
徐薇钰也不争辩,她微微侧身,右手微抬,“二位一看便知。”
伍老紧紧盯了她一会,然后一言不发地撇开徐四朝前走去,脚步匆匆,没有管其他任何人。
康大夫朝着伍老远去的背影抬手,欲言又止了一会,最终长叹一声跟了上去。
“伍老,等等我啊。”他连忙跟上。
两人先后从侧身的徐薇钰身边急步走过,都没有再分出目光来看她。
徐薇钰看着伍老猛地掀开帘子走进帐篷,对着身旁的徐四道:“多谢你了。”
她将目光从前方收回,转过身正对着他,发现对方此时也盯着她:“你真的帮大忙了。”
如果伍老和康大夫刚刚真的闯了进去,然后发现她和伤员都不在里面,情况不知道会变得多糟。
徐四愣了愣,又说了一次:“……这是我应该做的。”
徐薇钰摇摇头,“没什么应不应该的,你做得特别好。”
她清亮的目光里带着赞许与谢意,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映入他的心底。
“……”他垂下眼眸,感到心脏酸涩地攥紧。
“谢谢。”徐四低声道。
“嗯?”这次是徐薇钰疑惑了,怎么还反过来谢她?
“没有人会夸我做得好,也不会有人对我说谢谢。”
冰冷的命令和恶毒的诅咒浮现,血腥的底色混着狞笑揉进他的脑海。他也知道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注定会充满黑暗。
徐四留在徐薇钰身边是因为任务不假,但此刻对方的明媚光芒却是实实在在的照亮了这条路上的一方。
徐薇钰听了他的话笑容也淡下来些。她有想过徐四的成长环境可能并不美满,但她的确没想到会连一句夸奖都得不到。
毕竟在她看来,徐四各方面都可以说是相当得力。
倒显得……
她望向徐四专注盯着她的瞳,心下感慨,显得他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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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小狗啊。
她张了张口正准备安慰一下对方,伍老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地传来。
“啊!!!真的好了!!”
徐薇钰吓一跳。
伍老正以比冲进帐篷还快的速度朝她跑来,激动的喊叫震得徐薇钰耳朵疼。
“……伍老。”徐薇钰汗颜。
“你竟然真的成功了?!怎么做到的!?”
徐薇钰:“额,我……”
伍老似乎也没真的要她回答,大手一挥发了话:“从今天开始,我们所有人都听你安排!……”
他稍微冷静了些,问了句:“怎么称呼你?”
徐薇钰从这个不修边幅的老头脸上看出了些许尴尬,不由得有些好笑。
“林微雨,我叫林微雨。”她笑着说。
徐四在一旁垂着头,安静如雕塑。
伍老点头,“行,林丫头,你吩咐吧。”
徐薇钰顿了顿,她其实从来没有自大的认为自己比这个朝代的大夫要高贵、要厉害得多,她只是比他们拥有更好的医疗条件而已。
所以此时,她对着伍老,语气依旧尊敬:“伍老,您客气了,我给您搭手才对。”
伍老一向懒得说客套话,直言不讳道:“之前看不起你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伍老一个猛鞠躬,给徐薇钰吓一跳。
她急忙去扶,“伍老,不可。”
“我看过了,那小子状态好得很,你是有真本事的。”
“只要能治好这群小子,你说什么我都认了。”他目光锐明,坚定说道。
徐薇钰略显无奈地笑了笑,伍老一看便是行医多年、德高望重之辈,她还担心过对方会不会太过固执。
不过现在看来,伍老只一心想要治好那些士兵们,倒是她多虑了。
于是她直接说了她的计划:“晚些时候,我会给您一些药,您将它们喂给将士们。”
“症状较轻的,靠吃药便可以清干净毒素,到时您继续用原本的方法为他们处理伤口即可。”
她伸手指向不远处独立的小帐篷,“而中毒较深,情况严重的伤员,则带到此处,我会替他们深入治疗。”
徐薇钰从系统空间里拿了两种药各二十五份,这个数量也是她认真考虑过的。
她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小包裹,这意味着在他们眼中,她手中的药物要么是一开始就带来的,要么是现制的。
她特意说了要“晚些时候”,暗示对方她是现制,所以一次性拿出大量的药物必然会引起怀疑。
其次,万事开头难,他们接下来要用的是一套全新的流程,如果因为不熟练而出错,反而得不偿失。
所以徐薇钰打算给伍老、康大夫和他们的学徒一些适应的时间,后面再慢慢提供更多的药品,他们会更加得心应手,也更有利于提高效率。
康大夫慢慢走近,站在一旁跟着听。
伍老跟他说的一样,很认真地听她说完,思考片刻后点点头:“明白了。我一会就把他们按症状轻重分开。”
“你该做什么就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