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有女乘以七》 第321章 草原儿女可不是软脚虾 草原的风总带着沙砾的粗粝,可送到京都的马奶酒却温润得能化了人骨。 吉妮娜尔捏着银酒壶的指节泛白,奶白色的酒液在盏中晃出细碎的光,映得她鬓边的孔雀蓝羽饰也失了往日明艳。 “公主,这是本月第三次给二皇子送酪糕了。”侍女阿月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掠过廊下那只描金食盒,“可宫里来的人说,皇子连盒盖都没掀开。” 吉妮娜尔指尖一颤,酒液溅在描着天山雪莲的锦缎裙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她作为草原和亲的公主入了京都,别的男人她都看不上,就是一心想要二皇子跟她在一起。听闻他最爱吃不甜的糕点,便学着元启国女子的模样描黛眉、着襦裙,把草原进贡的最好的香料、最亮的宝石都往他府里送。 前日听说他畏寒,她连夜让工匠熔了自己陪嫁的赤金,打了只暖手炉,可到头来只换得一句“草原之物,粗鄙碍眼”。 正怔忡间,忽闻靴声踏过青石板,抬头便见南宫佑宁立在廊下。 他身着月白锦袍,腰间系着双鱼玉佩,眉宇间带着几分不耐,却仍维持着皇子的温雅:“吉妮娜尔,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吉妮娜尔慌忙起身,裙摆扫过食盒,酪糕的甜香散了出来。 她看向他时,耳坠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倒还剩几分草原女子的鲜活:“二皇子,我听说你近日胃口不佳,特意跟着学了做了草原的酪糕……你尝尝,不甜的……”她试图伸手拿一块给他。 “不必了。”南宫佑宁打断她的话,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支明显不合时宜的珠钗上——那是她特意寻匠人仿着二皇子的娘亲苏妃常戴的样式做的,却因珠子过于硕大,显得笨拙。 “我母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与你无关。你是草原的公主,不是围着别人转的仆从。” 吉妮娜尔的脸瞬间涨红,又迅速褪去血色。 她攥紧了袖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只是想……想让你开心一些……” “本宫舒心,不想看你把自己活成别人的影子。”南宫佑宁走近两步,指尖拂过她鬓边的羽饰,“你忘了,你骑着汗血马,说要让京都人看看草原女子的模样?那时你眼里的光,比这宫里所有的珠宝都亮。” 吉妮娜尔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她想起初入京都之前,她的父王说:“吉妮娜尔,你不必讨好任何人。草原的雌鹰,不该为了笼中的谷子折翼。这次和亲能和就和,不能和,你回来,父王给你打天下。” 可后来她见到南宫佑宁,忘了这番嘱托,百般呵护,只想着他能够多看看她一眼。 “二皇子……”她喉间发紧,眼眶忽然发热。 南宫佑宁收回手,转身望向庭院里那株刚栽下的沙棘——是他特意让人从草原移栽来的,如今已抽出新绿。 “明日起,不必再给我送东西了。”他的声音轻却坚定,“你是吉妮娜尔,是那个能在草原上引吭高歌的草原公主,不是这深宫里任人摆布的菟丝花。我也不缺什么东西。” 吉妮娜尔望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裙摆上的酒渍。 草原的风似乎又吹到了京都,带着沙砾的粗粝,却也带着草原的辽阔。 她缓缓挺直脊背,抬手取下那支仿苏妃样式的珠钗,将鬓边的孔雀蓝羽饰理得端正。 廊下的食盒还在,可吉妮娜尔却不想再拿了。 她叹了一口气,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2章 救人 初冬的风裹着料峭寒意,纪连枝刚从城西药铺取了新到的当归,就见巷口围了圈人。 他拨开人群,只见青石板路上蜷着个妇人,青衣布衫沾了泥污,双手紧紧护着隆起的小腹,脸色惨白如纸。 “让让,我是大夫。”纪连枝声音沉稳,人群自动让开条道。 他蹲下身,指尖刚触到妇人腕脉,就觉那脉搏细弱如丝,额角却沁出冷汗——这是胎气不稳兼气血虚亏,再耽搁怕是母子难保。 他迅速从药箱取出银针,在妇人合谷、足三里两穴各扎一针,又摸出颗参丸撬开她牙关喂下。片刻后,妇人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水……孩子……”她气若游丝,手仍死死攥着衣襟。 “别怕,孩子暂时无事。”纪连枝温声安抚,示意围观的大婶帮忙,“劳烦搭把手,把她扶到我医馆去。” 纪家药堂离巷口不过百米,纪连枝半扶半抱将妇人安置在里间榻上,又诊了次脉,眉头微蹙:“你胎象本就不稳,又受了风寒,得好好静养。”他转身煎药,药香袅袅中,妇人低声说自己叫吴青,丈夫赶考未归,她来京都投奔亲戚却迷了路,方才一阵头晕就栽倒了。 药煎好时,吴青已昏昏欲睡。 纪连枝小心翼翼扶起她,让人一勺勺喂药,药汁沾了唇角,他又让人掏出手帕轻轻拭去。 吴青睁眼望着他和身边服侍的丫鬟,眼眶泛红:“先生救命之恩,我没齿难忘。” “医者本分,不必挂怀。”纪连枝避开她的目光,转身整理药箱,却没留意吴青望着他背影时,眼底闪过的复杂神色。 夜半时分,吴青突然腹痛如绞,冷汗浸透了被褥。 纪连枝被惊醒,冲进里间就见她蜷缩着身子,身下渗出点点殷红。 他心头一紧,一边让灵芝去请稳婆,一边再次施针保胎,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纪大夫,……若保不住孩子……”吴青声音带着哭腔。 “胡说。”纪连枝打断她,语气却不自觉放柔,“有我在,定让你们母子平安。” 折腾到天快亮,稳婆终于赶到。 纪连枝守在门外,听着里面吴青的痛呼,心也跟着提起。 直到一声清脆的婴啼划破晨雾,他悬着的心才落地,后背已被冷汗打湿。 “是个千金,母女平安。”稳婆掀开门帘笑道。 纪连枝走进屋,吴青抱着孩子,眼角含着泪:“纪大夫,这孩子就叫何纪念吧,感念纪大夫的恩情。” 纪连枝望着襁褓中皱巴巴的小脸,嘴角难得露出笑意。 他转身写下药方,又取了些补气血的药材:“你身子弱,按方服药,我再让底下人给你炖些鸡汤。” 三日后,吴青的丈夫何秀才匆匆赶来,见妻女平安,对着纪连枝连连作揖。 纪连枝摆了摆手:“路见不平,本是分内之事。” 何秀才夫妇临走时,何纪念忽然抓住纪连枝的衣袖,咿呀作响。 吴青笑着说:“这孩子,是认你做救命恩人呢。” 纪连枝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风拂过巷口,带来凛冽的味道。 他低头看了看被婴孩抓过的衣袖,轻轻笑了——医者仁心,大抵就是这般,于危难时伸出援手,换得人间烟火暖。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3章 近则不逊 风卷着满院的落叶,起舞纷飞,东吹西吹,风又拂过抄手游廊的青瓦。 薛君如捏着针线正在给孩子制作小衣裳,旁边的一个贵妇人指尖轻轻叩了叩石桌,目光落在不远处正给锦鲤投喂鱼食的丫鬟身上。 那丫鬟约莫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手里捧着的鱼食罐却快空了——分明是把小姐们赏的蜜饯都混在里头,怕锦鲤饿着。 “阿如,你瞧。”那个贵妇人朝那丫鬟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声音压得极轻,“上月你新挑进院的那个,叫香麦的,如今连库房里的桂圆蜜饯都敢往外拿了。” 坐在对面的薛君如正用银签挑着碟子里的杏仁糕,准备往嘴里送,闻言动作一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眉头微微蹙起。 香麦似乎察觉到两位主子的视线,连忙收了手,垂着头快步退到廊下,可那慌乱的模样里,竟没多少敬畏,反倒带着几分“我是为了锦鲤好”的委屈。 “这丫头……”贵妇人放下银签,拿起帕子擦了擦指尖,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前几日我还见她替你整理妆奁,竟把你最爱的那支赤金点翠步摇随意搁在镜台上,若不是我恰巧看见,怕不是要磕着碰着。” 薛君如轻轻叹了口气,端起茶盏抿了口碧螺春,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下心底的几分忧虑:“我原想着,我院里的人,不必像别处那般规矩森严,待他们宽和些,日子也能舒心些。你看香麦刚来的时候,瘦得像根豆芽,我特意让厨房给她加了两顿肉,平日里也常赏些布料首饰,想着她能尽心办事。” “你心善,这是好事。”贵妇人打断她的话,指尖在石桌上轻轻划着圈,语气却渐渐郑重起来,“可阿如,儿时先生教过‘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这话反过来,对下人也是一样的道理。” 薛君如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眼底掠过一丝困惑:“你的意思是,我待他们太好了?” “不是‘太好’,是‘没有分寸’。”贵妇人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更低,“你给香麦赏衣料,是恩典;你让她跟着你学识字,是抬举。可你有没有想过,她才进府一两个月,就敢在库房里随意取物,敢在你面前替别的下人求情,甚至敢在你看书的时候,直接端着点心进来打断——这不是亲近,是‘近则不逊’。” 她伸手拿过薛君如放在桌上的帕子,指尖捻着帕角绣着的兰草纹样:“就像这帕子,你若日日带在身边,爱惜着用,它能陪你三五年;可你若随手扔在地上,任人踩来踩去,用不了几日就会破。下人的心,有时候比这帕子还经不住‘惯’。你今日让他多拿一勺蜜饯,他明日就敢多拿一匹绸缎;你今日容忍他失了规矩,他明日就敢爬到你头上。” 薛君如沉默了,目光重新落回廊下的香麦身上。那丫鬟正和另一个小丫鬟说着什么,嘴角还带着笑,手里把玩着一枚银簪——那是前几日她赏给香麦的生辰礼。 “可我总觉得,他们也是爹娘生养的,何苦对他们那般严苛?”薛君如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忍,“就像之前,小厨房的孙姐病了,我让她歇了半个月,还让药房给她抓了药。后来孙姐回来,做事比以前勤快多了,这不就是好结果吗?” “孙姐是在府里待了十年的老人,知道什么是规矩,什么是恩典。”贵妇人摇了摇头,语气里多了几分耐心,“可香麦不一样,她年纪小,刚从乡下进来,没见过什么世面。你对她好,她未必懂得感恩,反倒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你今日容她一次,她就会觉得你下次还会容她;你今日让她一步,她就会想着再往前一步。” 她端起自己的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咱们做主子的,手里握着的是规矩,是分寸。对下人好,是仁善;可失了分寸的好,就是纵容。就像那放风筝,线太紧了会断,线太松了,风筝就会飞跑,再也收不回来了。你待他们好,要像给花浇水,一次浇一点,让他们知道这水来得不易;可你若一次浇太多,花根会烂,最后连花都会枯死。” 薛君如怔怔地听着,手里的针线活不知不觉停了下来。 风依旧吹着,可她心里却忽然冷了许多。 她想起前几日,香麦竟在她和面前这个手帕交说话的时候,插嘴说“夫人们天天待在院里,不如出去逛逛”,当时她只觉得这丫鬟心直口快,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那已是失了规矩的“不逊”。 “你是说,对下人好,要分清‘恩典’和‘纵容’?”薛君如抬头看向贵妇人,眼底带着几分恍然。 “正是。”苏沅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你可以赏他们银钱,赏他们衣物,甚至在他们有难处的时候帮一把,这是恩典,他们会记着你的好。可你不能让他们忘了自己的身份,不能让他们觉得可以和你平起平坐,更不能让他们敢违背你的意愿。这就像建房子,规矩是地基,恩典是砖瓦。没有地基,砖瓦再多,房子也会塌;可只有地基,没有砖瓦,房子也不暖和。” 薛君如轻轻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嘴角。 风卷着一片桂花落在她的帕子上,她伸手将桂花拈起,轻轻放在石桌上:“我懂了。明日我就让管家把香麦调到外院去,让她跟着孙姐学学规矩。往后院里的事,我也得重新理一理,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纵容他们了。” 那个贵妇人看着她,眼底露出欣慰的神色:“这才是咱们将军夫人该有的样子。你心善,这是你的好处,可往后要记得,心善也要带些锋芒,恩典也要守着分寸。不然,最后受委屈的,反倒会是你自己。” 薛君如笑了,端起茶盏朝贵妇人举了举:“多亏有你提醒我,不然我还不知道要错到什么时候。这杯茶,我敬你。” 贵妇人也笑着举起茶盏,两只白瓷茶盏轻轻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混着桂花香,消散在凌冽的风里。 廊下的香麦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变化,渐渐收了笑容,垂着头,再也不敢随意动弹了。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4章 闲聊 日头斜斜挂在树梢,薛竞君换了一身朴素的衣裳,挎着竹篮刚进村口,就见赵老婶子蹲在老槐树下捡板栗,她快步上前帮着拾掇:“阿婆,这几日镇上赶集,可有什么紧俏物件?我想着帮家里添置些。” 赵老婶子抬头笑出满脸皱纹,往路边石墩上让了让:“姑娘可是问对人了!如今最缺的当属粗盐,上个月钱屠夫托人从盐场捎货,等了半月才拿到半袋,价比去年涨了三成。”她压低声音,“朝廷管得严,私盐不敢碰,咱庄户人家炒菜都得省着撒,前儿我家小子嘴馋要腌咸菜,翻遍罐底才凑够盐粒。” 正说着,隔壁孙娘子端着陶盆路过,听见这话接了话茬:“盐是活命的紧俏货,菜籽油也金贵着呢!前阵子榨油坊说原料少,限量供应,我天不亮去排队,才换回来小半罐。”她用袖口擦了擦汗,“你瞧这盆里的野菜团子,要是能多搁半勺油,孩子们也能多吃两个。” 薛竞君点头表示明白了。 她正想开口,就见卖杂货的李老汉挑着担子过来,竹筐上的铜铃叮当作响。“要说紧俏,还得算南边来的胡椒面,”李老汉放下担子歇脚,掀开油布露出个小瓷罐,“就这半两,能换两斗米。不光调味,上月赵阿公咳嗽不止,郎中就用它配药,说是能驱寒祛痰。” 赵老婶子点点头,掰着指头数:“还有那红芪,前阵子镇上药铺挂了牌,说野生的都被商队收走了,要治气虚乏力都没处买。前儿村东头李婶要给坐月子的儿媳补身子,托人往山里找了三天才寻着几根。” 李老汉补充道:“除了这些,好的草编扇也难寻。去年我进的岭根草编扇,又结实又凉快,不到半月就抢光了。今年老匠人少了,编得慢,听说城里富户都托人来乡下收,一把能卖百十个铜钱。”他指了指自己头上的旧蒲扇,“你看我这破的,都没处换新品。” 孙娘子忽然想起什么,拍了下手:“对了,还有铁钉子!前几日我家修鸡窝,跑了三家铁匠铺都没买到,后来还是托人从县城捎了十个,那掌柜的说铁矿紧俏,铁器都限量。” 薛竞君听得仔细,把这些物件一一记在心里:“多谢各位相告。”薛竞君拱手。 赵老婶子连忙摆手:“见外了,妹子我看你是外乡人吧?我咋没见过你,你要去是买的话,这些货都得抢!你早去些,记得先去盐铺排队,再去药铺问问红芪。”夕阳把几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槐树下的闲谈里,满是庄户人家对日常所需的真切期盼。 薛竞君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说会注意的。 薛竞君离开那处村口,多走了几步,等到没人看见才上了马车,招财问“小姐,另外几个乡镇要去问问吗?” 薛竞君点点头“都去问问,分散去问问。” 马车吱呀往前赶,薛竞君一边记录村民说的缺少的那些货物。 一边思索哪里有这些东西?可以便宜购得的。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5章 口角 初冬时节,城南的“清香轩”正是客满时分。薛竞君刚挑了临窗的座儿坐下,贴身丫鬟招财便捧着茶牌去柜前点单,谁料还没开口,就被柜台后那伙计抢白了一句:“要喝茶就快点,没见后面排着队?磨磨蹭蹭的,耽误了生意你赔得起?” 招财本是好性子,可听这语气也来了气。 她抬眼打量那伙计,只见他二十出头的年纪,脸上却满是红肿的痘子,红的像熟透的樱桃,肿的似刚发的馒头,连额前的碎发都遮不住几颗冒了白头的,说话时唾沫星子溅出来,竟有几滴落在了茶牌上。 “这位小哥,”招财强压着脾气,指尖轻轻拂过茶牌上的污渍,“我们是来消费的,不是来受气的。你这清香轩开门做生意,难道就教伙计这么跟客人说话?” 那伙计斜眼瞥着她,手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语气更冲了:“消费怎么了?有钱就了不起?瞧我看什么?我脸上长痘碍着你了?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丫鬟,也敢来管我?” 这话彻底惹恼了招财。 她往前半步,声音清亮却不刺耳,刚好让邻座的客人都能听见:“身份?我虽只是个丫鬟,却知道待人接物要讲礼数;你虽穿着掌柜给的体面衣裳,却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懂。客人来你这儿喝茶,是瞧得起清香轩的招牌,不是来听你撒气的——难不成你脸上长了痘,心里也跟着长了刺,见谁都想扎一下?” 周围顿时响起几声低笑。那伙计的脸本就红,此刻更是红得发紫,手攥着算盘杆,指节都泛了白:“你、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催你快点,你倒编排起我来了!” “编排?”招财挑眉,目光扫过他面前摆着的半碗冷掉的绿豆汤,“我瞧你桌上放着绿豆汤,想来也是知道清热败火的道理。可这火气光靠喝汤哪够?若心里的戾气不除,再好的汤也压不住你这急躁性子,怕是这脸上的痘,也得跟着越长越多,到时候别说客人见了心烦,怕是连掌柜的都要嫌你碍眼,砸了自己的饭碗。” 这话戳中了伙计的痛处。他这痘长了快半年,涂了不少药膏都不见好,掌柜的早就私下提点过他,若再因态度惹客人生气,就要另寻伙计了。 他嘴唇动了动,想反驳却找不出话来,只能恨恨地瞪着招财,手里的算盘珠子也不拨了。 这时,里间的掌柜听见动静,急忙走了出来。他一看见这情形,又瞧了瞧周围客人的神色,赶紧对着招财作揖:“这位姑娘莫怪,是小的管教无方,让您受委屈了。”又转头对着那伙计厉声喝道,“还不快给姑娘道歉!” 那伙计憋了半天,终是不情不愿地低了头,声音细若蚊蝇:“对不住,是我态度不好。” 招财也见好就收,接过掌柜递来的新茶牌,淡淡道:“掌柜的客气了。我们只是想安安稳稳喝杯茶,若下次再来,希望不会再遇到这般糟心的事。”说罢,便转身回了薛竞君身边。 薛竞君看着她落座,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眼底含着笑意:“方才那番话,说的精彩,平常见你笑嘻嘻的,没想到脾气也这么火爆。” 招财脸颊微红,轻声道:“小姐教我待人要温和,可也教我不能任人欺负。他若好好说话,我自然客客气气,可他既无礼在前,我也不必给他留脸面。” “说的有道理!”薛竞君点头。 窗外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落在青瓷茶杯上,映得茶汤愈发清亮。 邻座的客人还在低声议论方才的口角,言语间满是对招财的赞许,而柜台后的伙计,却只能对着面前的账簿,一脸憋屈地拨着算盘,连头都不敢再抬。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6章 倦眠 窗外的天已蒙蒙亮,窗棂上糊着的蝉翼纱被晨露浸得发潮,风一吹便簌簌响。 薛君意翻了个身,锦被裹着的身子依旧沉沉的,像是坠了块浸了水的棉絮,连抬手拨开额前碎发的力气都欠些。 她闭着眼,能听见外间丫头们轻手轻脚扫地的声音,笤帚划过青石板,沙沙的,像极了在西窗下听着的蚕吃桑叶声。 可这熟悉的声响没让她清醒,反倒催得眼皮更重,太阳穴突突地跳,连带着后颈的筋都绷着疼,像是有根细针在里面轻轻扎着,一下一下,昏沉感便顺着那疼意漫上来,把五脏六腑都裹得发闷。 “姑娘,该起身了。”贴身丫头芙蓉的声音隔着帐子传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夫人遣人来说,今晨炖了燕窝粥,还温着。” 薛君意喉间低低应了声,却没动。 鼻尖萦绕着帐子里熏香的冷梅味,往日里觉得清冽提神,今日竟只觉闷得慌,连呼吸都像是要费些劲。 她想起昨日,不过是在廊下站着看了半时辰的雨,便觉浑身乏力,傍晚早早歇下,原以为能缓过来,可这一睡竟像是跌进了软云里,怎么也爬不出来。 好不容易撑着胳膊坐起身,锦被从肩头滑下,露出的手腕泛着淡淡的青白色。 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指尖触到的皮肤有些发烫,连带着眼前都晃了晃,案上的铜镜里,映出的脸也没了往日的气色,唇瓣泛着浅淡的白,眼下还坠着淡淡的青影。 “姑娘怎么脸色这么差?”画春挑开帐子进来,见她这模样,不由慌了神,伸手想探她的额头,又怕唐突,“莫不是受了凉?” 薛君意摇摇头,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许是前几日熬了夜,还没缓过来。”话是这么说,可她心里清楚,那夜不过是多坐了一个时辰,往日里便是彻夜赶工也未必如此。 她扶着梳妆台起身,刚走两步,便觉脚下发虚,像是踩在棉花上,连忙扶住桌角才稳住。 窗外的阳光已透过窗纱照进来,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可她看着那些光斑,只觉眼睛发花,连带着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转不动。 芙蓉连忙递过一杯温水,她接过喝了两口,温热的水滑过喉咙,才稍稍压下些泛上来的恶心感。 “要不姑娘再歇会儿?”芙蓉看着她扶着桌角的手还在轻轻发颤,不由劝道,“粥我再让小厨房温着,等您醒了再吃也不迟。” 薛君意望着案上那本摊开的新写的书,指尖刚触到书页,便觉一阵倦意又涌上来,连带着书页上的字都变得模糊。 她叹了口气,终是抵不过那沉沉的困意,又坐回床边:“罢了,再躺片刻吧。” 锦被重新裹上身,她侧躺着,听着外间渐渐热闹起来的声音——婆子们的说话声、小丫头们跑动的脚步声、远处传来的卖花声,可这些声响都像是隔了层厚厚的棉花,模糊不清,只催得她眼皮越来越重。 昏沉中,她像是又回到了昨夜的梦里,梦里也是这样沉沉的,她想走,却总也迈不开步子,只能在软软的云里飘着,连方向都辨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芙蓉又轻轻进来,见她还睡着,便没敢再叫,只悄悄把帐子放得更拢些,挡住窗外的阳光。帐内又恢复了昏暗,薛君意的呼吸渐渐平稳,可眉头依旧微蹙着,像是连在梦里,也没能挣脱那股挥之不去的倦意。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7章 夜话 橙琉, 傍晚时,风忽然紧了,细碎的雪沫子从天上飘下来,起初像扬了把白面,落在黑瓦上、灰墙上,没一会儿就积了层薄白。 路上的马车上的灯笼被风吹得轻响,灯笼的外头油纸上沾着雪粒,看起来都比往日素了些。巷子里的青石板路渐渐覆了雪,偶有行人走过,留下一串浅脚印,没等第二串跟上,就被新落的雪轻轻盖了去。 雪粒子落在薛君怜指尖时,正搅得她心里有说不出的烦恼。 满目的白色,像极了她此刻乱作一团的心绪, 雪还在簌簌落,薛君怜攥着石榴红的裙裾往上提了提,裙边扫过积雪,沾了圈细碎的白。 她踩着雪往前跑,棉鞋踩在新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像咬碎了冻得发硬的糖糕。 不过跑了七八步,她就停下脚,双手撑着膝盖喘气,胸口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鬓边的绒花晃了晃,沾了片雪花,她却顾不上拂,只仰着小脸笑,鼻尖冻得通红,呼出的白气裹着笑音,在冷空气中散成一团轻雾,转眼又被风卷着,落在她沾了雪的睫毛上。 “君怜,好端端的,不回家,在这里淋雪作甚?”远处一双白皙的手掀开马车帘子,声音洪亮地问着。 “二姐姐!”闻声薛君怜惊喜地回头,她朝着外间唤了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欢喜。 薛竞君对着她招招手“快过来,上车,雪里头,这个时候你未觉得衣裳湿了,一会儿待你知觉,衣服都湿透光了。” 薛君怜提着石榴红的裙摆,快步跑过去,裙摆的边角扫过带点薄雪的地砖,发出嘁哩喀啦的声音。 薛竞君挑着门帘,薛君怜钻了进去。 薛竞君刚从账房回来,手里还捏着本摊开的账簿,指尖沾着些微墨痕。 见薛君怜对着账本蹙眉,她便将账簿搁在桌上,抬头看向她,笑着说“我这账本得罪你了?你怎么一副要吃了我这个账本的样子?” “没……没有” 薛君怜抖落一下身上的薄雪,闻言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薛竞君的声音温柔得像绵绵的春雨,目光落在薛君怜的石榴红的裙摆上面上,“你这一身的打扮,和你往常的装扮属实不太一样……上身着黄花袄子,下身又着石榴红的裙子,失了你往日的清雅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大俗大雅的既视感,扎眼,但是又莫名和谐。” 薛君怜瘪了瘪嘴,把手往桌上一放,眼眶微微泛红:“我最近总是搭不好衣裳,每次都差不多,连孙画师都说我最近搭出来的没什么新意了……故而今日随手摸到什么衣裳就穿了什么衣裳出来,哪里管了什么搭配……也不曾想好不好看……” 她说着,声音愈发低了:“二姐姐,我怎么样才能像你一样?不管是经营生意还是算账理账目,样样都做得那样好……而且我感觉二姐姐你好像永无厌倦的时候……” 薛竞君闻言,先取了块干净的布,细细擦去妹妹指尖沾的雪粒子,才靠着她坐下。 马车晃晃悠悠往薛家赶。 “七妹妹,你瞧这雪下的”薛竞君抬手指向马车窗外,“它如今这般大的雪,能遮盖土地,房间屋舍,可你还记得它刚下时的模样?” 薛君怜想了想,点头道:“记得,那时它才一粒粒往下掉,人们根本没有注意,等到注意的时候,已经盖了好多的地方了……” “是啊。”薛竞君轻笑,“它不是一夜之间下成这样的。一点一滴下的,直到人们注意,衣裳湿了,鞋袜也湿了……” 我也不是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而是从小事开始做起,一步一步,才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顿了顿,伸手抚了抚妹妹的发顶:“我初学时,比你还笨拙。大姐姐教我记账,我曾把‘银’字写成‘艮’,被账房先生笑话了半个月;学做首饰,那个刻刀把手指划破了,指尖的血珠染在绒面上,倒比首饰的花还红。” 薛君怜睁大眼睛:“姐姐也会出错吗?” “怎会不出错?”薛竞君屈起手指,让妹妹看自己虎口处一道浅浅的疤痕,“这是早些年盘库房时,搬瓷瓶不小心划的。那时我也急,想着要把所有事都做好,结果反倒慌了手脚,摔了一只上好的青瓷碗。我没怪我自己,只跟自己说‘做事不怕慢,就怕急’。” 她拿起桌上的账簿,翻开其中一页,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批注:“你看,这是我上个月记的账,起初也漏了几笔采买的开支,后来逐笔核对,才补全了。每一笔账,我都要算三遍确保没有错才肯罢休,没有一步登天的道理,凡事都得从小处做起。” “可我总觉得很容易就没劲儿了……”薛君怜小声说。 薛竞君握着妹妹的手紧了紧,目光诚恳:“难是自然的。觉得没劲儿也是正常的。 之前我赚不到钱的时候,我也觉得好没劲啊……但是等到我赚到钱的时候,我娘说“我家女儿真是有出息,娘就放心了……”我便觉得,那些累都值了。” 她起身取来一个木盒,打开后里面都是薛君怜最近出的穿搭画册。 “这是你最近出的画册子,卖得挺好的……”薛竞君把画册子递给妹妹,“最近卖得挺好的,这是卖剩下的我打算收起来,做限量收集版。” 薛君怜捧着那几本册子,“限量收集版?” “对啊,你现在名气见长,等日后真的大有名气了,总有人会想要收集你的画册子,所以我提前收一手,嘿嘿嘿。”薛竞君理所当然地说。 薛君怜听她这般肯定自己,忽然鼻子一酸。 忽然明白姐姐说的“一步一步”,从来都不是空话。 “姐姐,我懂了。”薛君怜抬头,眼里的迷茫少了些,多了几分坚定,“我不该想着一下子变得和你一样好,该从一步一步来,没有灵感或者没有新的想法也应该出去看看,走走,没有就从头开始,慢慢来。”薛君怜握了握拳。 薛竞君笑着点头,伸手把窗帘子挑起来一些,往外瞧了一眼,雪停了。 马车也刚好到了薛家“好了,到家了。你一会儿换身衣裳吧。”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8章 占便宜 腊月初的寒风裹着雪粒子,“呜呜”地拍打着窗棂。 薛君意正守着炭盆跟于莲娇一起绣暖手筒,忽听见院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那熟悉的大嗓门:“嫂子!大侄女!快开门,外头可冻死人了!” 于莲娇那边刚让人把煮好的姜汤端上桌,闻言无奈地蹙了蹙眉,还是起身去开门。 寒风裹着个人影闯进来,正是她的隔壁邻居老五嫂。 老五嫂身上裹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领口袖口都磨出了毛边,手里却空着,一进门就搓着手往炭盆边凑,嘴里不停念叨:“还是你们家暖和,我那破屋,炭盆里就剩点火星子,夜里冻得人缩成一团。” 薛君意起身想给她倒杯姜汤,老五嫂的目光却先落在了桌上的食盒上——里面是薛老五昨儿买回来的枣泥糕,是薛君意最爱的点心。 老五嫂眼睛一亮,伸手就捏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道:“还是你们家日子过得滋润,这枣泥糕我家娃子连见都没见过。”说着,又伸手抓了两块,塞进了自己棉袄的口袋里。 于莲娇看在眼里,没好意思说什么,只把姜汤递过去:“老五嫂快喝口热汤暖暖身子。” 老五嫂接过碗,一口气喝了大半,目光又扫到了薛君意搭在椅背上的素色棉披风。 那披风是于莲娇去年用新弹的棉花做的,针脚细密,还镶了圈浅灰的绒边,看着就暖和。 “哟,大侄女这披风真好看!”老五嫂放下碗,伸手就去摸披风的料子,“我家大丫头今年也到了出门的年纪,就缺件像样的披风,每次出门都冻得脸通红。大侄女你身子弱,平日里也不常出门,这披风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先借我家丫头穿些日子?” 薛君意攥紧了手里的绣线,刚想开口,就被于莲娇用眼神拦了下来。 于莲娇勉强笑了笑:“老五嫂要是不嫌弃,就拿去给孩子穿吧。” 老五嫂立刻喜上眉梢,麻利地把披风叠好,塞进自己带来的旧布包里,又瞥了眼炭盆边的炭篓——里面还剩小半篓上好的银丝炭。 “嫂子,你们家这炭看着就耐烧,”老五嫂搓着手,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我家那炭渣子,烧不了半个时辰就凉了。你看这炭篓里还剩这么多,能不能分我点?不然我家夜里实在熬不过去。” 于莲娇看着炭篓,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这银丝炭是炭铺里最好的,价钱不便宜,家里也是省着用。 可话到嘴边,想起平日里妯娌那些人说的“要顾全脸面”,还是点了点头:“老五嫂要是需要,就拿些去吧。” 老五嫂立刻找了个旧簸箕,满满地装了一簸箕炭,又把布包往肩上一扛,才心满意足地准备走。 出门前,还不忘抓起桌上剩下的几块枣泥糕,塞进了口袋里,嘴里说着:“多谢嫂子和大侄女,等过些日子,我再把披风送回来。” 门关上的瞬间,薛君意忍不住问:“娘,那披风是您特意给我做的,还有那些炭,咱们自己都不够用,您怎么就都给她了?” 于莲娇叹了口气,坐在炭盆边,看着盆里跳动的火苗,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她那个人就那样,老是爱占些便宜,毕竟是左邻右舍的,太小气也不好……住在京都,不搞邻里关系怎么能行呢?又不是说在橙琉,在橙琉,我们家大门一关根本就没有话讲。左右不过是些东西,忍忍也就过去了。” 薛君意没再说话,只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里像被寒风裹着,凉丝丝的。 炭盆里的火还在烧,可屋里的暖意,却好像随着老五嫂的离开,散了大半。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29章 小院为家 腊月初的雪下得绵密,薛君意踩着半尺深的雪,跟着牙人老王停在巷尾一扇黑漆院门前。 门不算阔气,两扇门板上雕着简单的兰草纹,却擦得锃亮,连门环上的铜绿都透着规整。 “薛小娘子,这院子看着不大,却样样周全。”老王推开院门,雪粒簌簌落在门檐下,露出院内青石板铺就的小径。 前院约莫十五步宽,东侧栽着株矮松,松枝上积着雪,倒有几分雅致;西侧摆着个青石水缸,缸沿裹着厚棉絮,想来是怕冻裂。 穿过穿堂,便是后院。 比前院略宽些,北角砌着方小灶台,旁边堆着码得整齐的柴薪; 南墙下留着片空地,老王说原主先前种着白菜,如今空着,开春能栽些花或是青菜。 最让薛君意动心的是东厢房——屋子不大,却有两扇朝南的窗,窗棂糊着新换的棉纸,阳光透过雪雾洒进来,在青砖地上映出淡淡的亮斑。她伸手摸了摸墙壁,干燥温暖,不像从前在现代社会租的顶楼,冬天冷的要死,夏天热的要死,连那个墙皮都透着寒气。 “正房够您住,厢房改书房正好,院里也能晾晾您写的作品,您觉得怎么样?”老王笑着说。薛君意望着院角那株挂着雪的腊梅,鼻尖似乎已闻到花香。 她从袖中取出银袋,指尖触到冰凉的银锭,心里却暖得发烫——这不大不小的院子,没有深宅大院的冷清,也不似小阁般局促,刚刚好,能装下她往后的日子。 立契时,她握着笔的手竟有些轻颤,“薛君意”三个字落在纸上,像是给这寒冬里的小院,也给她自己,落下了一个安稳的归处。 窗外的雪还在下,可她望着屋内跳动的烛火,只觉得往后再大的风雪,都能被这方小院稳稳接住。 薛君意将最后一枚银锞子递到牙人手中,指尖触到对方揣得温热的钱袋,又迅速收回。 “余下的事便劳烦王牙人了,”她声音轻缓,目光掠过院角那株半枯的梅树,“过完官印的契约明日我让侍女送过去,此刻……你先回吧。” 王牙人捏着银锞子眉开眼笑,只当她是想提前看看这个院子,忙应着“好的,薛小娘子慢看”,裹紧棉袍踩着碎雪去了。 院门“吱呀”合上的瞬间,薛君意才卸下那副平静模样。 她走到窗下,坐在了窗边,仔细感受着周围环境的一静一动。 雪粒落得更密了,沾在指尖竟有些凉。 她拢了拢斗篷,将那点欢喜压进心底,转身打了开院门。 下一瞬,脚步蓦地顿住。 廊下不知何时立了个人。 玄色锦袍罩着白狐毛大氅,墨发上落了层薄雪,连眼睫都沾着细碎的霜花。 薛君意认得那柄素银伞,更认得伞下那双望了她许久的眼眸——是纪连枝。 他似是站了许久,见她出来,冻得微红的指尖动了动,声音比寻常低了些:“我瞧见你和牙人来此,但是没见你出来,担心,所以过来瞧瞧,听见你的呼吸声安稳,应该是无事发生,算着你该出来了,就……多等了会儿。” 雪还在下,落在他肩头,薛君意勾起嘴角,“嗯。”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0章 隔壁家的争吵 阿福蜷在灶膛前,盯着那簇将熄未熄的火苗。柴禾噼啪作响,伴着母亲永不停歇的絮叨,像夏日恼人的蝉鸣。 “二十岁的人了,连个秀才都考不上。东头李家的儿子,去年就中了举人……”母亲王氏握着锅铲,在灶台前翻炒着野菜,每一下都像在翻炒阿福的失败。 阿福盯着火光。那光在他瞳孔里跳跃,映出三年前从考场踉跄而出的那个午后——他扶着墙呕吐,眼前飞满黑点,墨迹在考卷上晕开,像他溃不成军的人生。 “读书不成,种地也不行。让你锄个草,你把苗都锄了……”母亲的声音尖锐地穿透烟雾。 他记得七岁那年,在河边用泥巴捏了只小马,栩栩如生。母亲一脚踩碎:“玩物丧志!”泥马四分五裂,像他此后破碎的梦。 “说话啊?哑巴了?整天就知道发呆,我养你有什么用——” 阿福突然起身。不是走向院门,而是走向墙角那个落满灰尘的木箱。母亲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他翻出一把生锈的刻刀,一块蒙尘的木头。 “你干什么?还不去砍柴!” 阿福不答。 他席地而坐,手指握住刻刀的瞬间,整个人像被注入了魂。木屑纷飞如雪,落在他的破衣上,落在脚边的尘土里。 母亲还在数落,但声音渐渐失去了对象。 她看见儿子那双总是躲闪的眼睛,此刻竟燃着两簇火苗。他手指翻飞,木屑沾满眉梢,整个人像着了魔。 她骂累了,停下来喘气。 屋里只剩下刻刀与木头相触的沙沙声,那么轻,却又那么不容忽视。她第一次发现,这声音比她的责骂更有力量。 天色渐晚,阿福终于抬头,将手中的木雕轻轻放在灶台上。 那是一只浴火的凤凰,每一片羽毛都细致入微,火焰缠绕着翅翼,仿佛下一秒就会振翅高飞。最奇的是凤凰的眼睛——那不是死木,而是活的,有着挣扎、痛苦,更有冲破一切的渴望。 母亲愣住了。她看着这只凤凰,突然想起多年前,年幼的阿福用树枝在地上画鸟,画什么像什么。 邻居夸这孩子有灵性,她却说:“画得再好,能当饭吃吗?” 二十年的责骂堵在喉咙里。她伸手想摸凤凰,却在触到的瞬间缩回手——那木头竟是温的。 “这是……”她声音干涩。 “娘,”阿福第一次打断她,声音平静,“我可能真的考不上功名。但我会雕刻。李员外说过,我雕的蛐蛐罐,他愿意出十两银子。” 母亲张了张嘴。她想起这些年阿福偶尔带回来的铜钱,说是帮工挣的。现在她才明白,那是他熬夜雕刻换来的。 “你……你什么时候学的?” “一直都会。只是您从来没看见。” 灶膛里最后一点火星啪地炸开,熄灭了。但那只木凤凰在暮色中熠熠生辉,仿佛自身就能发光。 母亲慢慢坐到凳子上,二十年来第一次,屋里只剩下沉默。 在这沉默里,她听见了另一种声音——那是木头在儿子手中歌唱的声音,是天赋破土而出的声音。 她看着儿子。这个她骂了二十年“没出息”的儿子,此刻挺直的脊梁像山岳。 原来他一直都在用自己的方式生长,只是她被失望蒙蔽了双眼。 “明天……”母亲开口,声音沙哑,“明天你去镇上,买些好木头。” 阿福惊讶地看着她。 母亲别过脸去,盯着那只凤凰:“既是要雕,就雕些像样的。”她顿了顿,极轻地加了一句,“小心别伤了手。” 夜色完全笼罩了茅屋。阿福继续雕刻另一块木头,母亲默默盛了碗野菜粥放在他身边。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木屑在他指间飞舞,忽然觉得,这比秀才的功名更实在。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1章 寒径遇古宅 腊月的寒风裹着碎雪,在荒山野岭间打着旋儿。薛君意裹紧素色棉袍,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行至断崖下,忽被一阵断续的木铎声引着,抬眼便见那座宅院隐在漫天风雪里,像块被冻住的墨色玉牌,透着股与世隔绝的冷寂。 院墙是深灰色的老砖,砖面冻得发脆,缝隙里嵌着冰碴,几株枯槁的爬山虎紧紧扒着墙面,褐黄色的藤蔓像老人干枯的手指,在风雪中微微颤动。 墙头没有垛口,只铺着层薄雪,雪下隐约露出青石雕的栏板,雕的是冰裂纹路,边角被岁月磨得圆润,却仍能看出每道纹路都刻得利落,像寒冬里凝结的霜花。 正门藏在两株光秃秃的老梅后,朱漆大门早已褪成暗沉的赭色,铜制门环是卧鹿模样,兽身覆着层白霜,环身的铜锈被风雪浸得发黑,轻轻一碰,霜粒簌簌落下,惊起梅枝上积着的雪团。 推开大门时,门轴发出“吱呀——”的滞涩声响,像冻僵的人在艰难喘息。 院内铺着青石板,石板被雪盖了大半,只在边缘露出些青黑的石面,冰棱顺着石板的缝隙垂下来,长短不一,像串透明的玉簪。 院中央立着口老井,井栏是整块的青石雕成,被常年的风雪蚀出细密的纹路,摸上去冰凉刺骨。栏上刻着的篆书早已模糊,只依稀能辨出“元亓”二字,井绳是粗麻绳,冻得硬邦邦的,末端系着个裂了缝的木桶,桶壁结着层薄冰,映着漫天飞雪,倒有几分剔透。 正屋的门虚掩着,糊窗的竹纸泛着黄,被寒风刮得微微鼓胀,纸面上冻着些冰花,纹路像极了庭院里老梅的枝桠。 屋前的石阶上积着厚雪,阶边摆着两个半埋在雪里的石凳,凳面刻着回纹,雪落在纹路里,勾勒出清晰的线条。 风从门缝里钻进去,带着屋梁上积年的尘气,混着淡淡的松烟味,在雪地里绕了个圈,又裹着碎雪飘向远处的回廊。 回廊的栏杆是木制的,漆皮早已剥落,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木头,栏杆上积着的雪被风吹得斜斜的,像给深色的木栏镶了道白边。 薛君意站在院中,听着风雪打在屋瓦上的“簌簌”声,看着那座在寒冬里静立的宅院,竟觉得它像个守着岁月的老人,把无数故事都藏进了这漫天风雪里,只等着偶然路过的人,去窥见几分过往的痕迹。 风雪裹着碎响,身后忽然飘来缕淡如松烟的气息。 薛君意惊得转身,见回廊下立着位老媪,身形纤瘦如枯竹,灰布棉裙沾着雪粒,领口别着朵半枯的干梅,花瓣冻得发脆。 她裹着顶旧绒帽,帽边垂着磨白的绒线,遮住了鬓边霜白,只露出下颌几道浅纹。 手里攥着块裂了纹的暖手炉,炉身裹着褪色的蓝布套,另只手搭在廊柱上,枯瘦的指节泛着青,却稳得像生在木头上。 没等薛君意说话,老媪先开了口,声音轻得像雪落屋檐:“姑娘在院里站这么久,是来寻哪个人?” 风卷着雪沫子扑过她的衣角,她眼睫颤了颤,露出双亮如寒星的眼,静静落在薛君意攥着油纸伞的手上。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2章 累到脚痛 冬日里的风裹着雪粒子,刀子似的刮在薛碧君脸上。 她刚从北城的大牢出来,玄色棉袍下摆沾着牢门外的污泥与碎雪,走在结冰的青石板路上,每一步都伴着脚踝处传来的刺痛——那是昨夜为查张家孩童被拐案,在城郊破庙的积雪里摔崴的伤,此刻被浸了雪水的布靴勒着,连带着小腿都泛着酸麻。 “薛讼师!”巷口传来穆弘缨的小厮穆鸦的声音,手里捧着个冒热气的粗瓷碗,“您从寅时忙到现在,连口热粥都没喝。 方才府衙差人来报,王掌柜的家产纠纷案,府尹大人明日就要升堂,催着要您的辩词呢!” 薛碧君接过粥碗,指尖刚触到暖意,便听见街角传来妇人的哭喊声。 她抬头望去,见个穿补丁棉袄的妇人正跪在雪地里,怀里抱着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见了她便膝行过来:“薛讼师,求您救救我家汉子!他不过是欠了粮商两斗米,就被诬赖偷了粮囤,再没人证就要被判刑了啊!” 寒风卷着雪沫子扑在脸上,薛碧君扶妇人起身时,脚踝又是一阵抽痛,她踉跄了下才站稳。 她摸出怀里的纸笔,蹲在雪地里便要记录,指尖却冻得发僵,墨汁滴在纸上晕开黑痕,连带着字都有些歪斜。 “你且说清事发时辰、在场之人,我这就去粮商的粮囤查勘,若能找到米袋上的标记,便能证他清白。” 安抚好妇人,薛碧君几口灌完冷了大半的粥,便提着灯笼往城西的粮囤赶。 雪越下越大,路面积雪没过脚踝,每走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布靴里的冻疮被挤压着,疼得她额角冒冷汗。 到了粮囤时,她翻遍了十几个米袋,终于在最底层的袋子上找到了与妇人所说一致的布纹标记,可手指却被冻得几乎握不住灯笼杆。 回到她房间的时候,天已蒙蒙亮。 薛碧君点亮油灯,将查来的证据整理成辩词,笔尖在纸上疾走,脚踝却肿得越来越高,她只能时不时用手按着脚踝缓解疼痛。 刚写完王掌柜的辩词,甘草端来热水:“小姐,张家那边传来消息,找到拐子的踪迹了,就在城南的破驿站。” 薛碧君猛地起身,脚踝传来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她扶着桌沿缓了缓,还是抓起外套往外走:“走,去城南。这案子拖得越久,孩子就越危险。” 晨光熹微时,薛碧君终于在破驿站里找到了被绑的孩童。 她解绳索时,脚踝一软差点摔倒,好在扶住了墙角。等将孩子送到张家,张家夫妇跪地感谢,她却只摆摆手,转身便往府衙赶——王掌柜的案子,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升堂了。 走到府衙门口,薛碧君停下脚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布靴:靴底早已磨破,雪水和污泥混在一起,冻得脚踝又红又肿。 她咬咬牙,拖着沉重的脚步跨进府衙大门,晨光落在她疲惫却坚定的脸上,唯有那双浸在寒痛里的脚,默默记着她为公道奔波的每一步。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3章 倦讼 烛火在案头明明灭灭,薛碧君撑着最后一丝力气,将手中的卷宗推到案角时,指节已泛出青白。 案上堆叠的纸册比三日前提审时又高了半寸,最顶上那本《李氏田产辩》的封皮,还沾着她昨夜不慎泼上的茶渍,晕开一圈浅褐色的印子,像块洗不净的疲惫。 她现在算是京都少有的女讼师,凭一副能断曲直的利嘴、一双能辨真伪的锐眼,把多少男讼师都啃不下的硬骨头啃了下来。 前月城西张屠户的杀妻冤案,她顶着乡绅施压,在公堂之上逐字拆解供词破绽;上周漕运帮的货物纠纷案,她连着两夜蹲在码头查访,终于揪出调换货单的船工。可再利落的人,也扛不住这连轴转的熬。 此刻后颈的酸意像藤蔓似的往上爬,缠着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想抬手揉一揉,胳膊却重得像坠了铅,指尖刚触到额角,便打了个晃。 烛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映得她眼下的青黑愈发明显——那是三夜没合眼的痕迹,连脂粉都盖不住。 案上的青瓷笔洗里,清水早已凉透,倒映出她略显憔悴的模样:发髻松了半缕,垂在颊边的碎发被汗水濡湿,黏在下颌;往日总是清亮如溪的眼眸,此刻半眯着,眼尾泛着淡淡的红,像蒙了层水汽的琉璃,连聚焦都有些费力。她望着案上摊开的《王氏遗产诉》,明明每个字都认得,凑在一起却像在打转,鼻尖忽然泛起一阵熟悉的眩晕——上回在公堂为哑女辩冤时,她也这样晕过一次,不过那时咬着舌尖还能撑住。 “再……再看一页。”她喃喃着,伸手去够笔,指腹刚碰到笔杆,手腕却猛地一软。 毛笔“嗒”地落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渍,像朵骤然绽放的乌云。 这一下似抽走了她最后一点力气,肩头垮下来,后背抵着硬木椅背,却再撑不住挺直的姿态。 窗外的更鼓敲了三下,沉缓的声响透过窗棂飘进来,像催人的眠符。 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眼前的卷宗渐渐模糊,烛火的光晕变成了一圈圈跳动的暖黄。恍惚间,她好像看见前几日胜诉时,那对被诬陷的老夫妇捧着谢礼来道谢的模样。 这些念头刚浮上来,便被汹涌的倦意吞没。 她的头一点,下巴抵在胸口,呼吸渐渐变得绵长。 手肘从扶手上滑下来,带动着身子往侧方倾斜,终是再也撑不住——“咚”的一声轻响,她整个人歪倒在案上,脸颊贴着微凉的宣纸,鬓边的银簪撞在砚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却没惊醒她。 案上的烛火还在燃着,将她蜷缩的身影映在墙上,像只终于寻到栖处的倦鸟。 那些未看完的卷宗、未写完的辩词,此刻都成了背景,唯有她均匀的呼吸,在寂静的夜里轻轻起伏,诉说着一场迟来的休憩。 此时,门不知道是被风吹开的,还是因为穆弘缨的到来而打开的。 穆弘缨伸手将她轻轻抱起来,蹑手蹑脚地放在床上,吹灭了烛火,又将门仔细关好了,出去了。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4章 绣球误 初冬的风裹着冷意掠过街巷,卷起墙角枯叶打着旋儿落下。 皇甫铮拢了拢素色锦缎披风,兔毛领沿蹭过脸颊,暖得她鼻尖泛着浅粉。 身侧的韩如拙身姿挺拔,玄色暗纹锦袍外罩着件貂裘,每一步踏在微冻的青石板上,靴底都发出轻脆的声响。 “前面街角的糖炒栗子该好了。”皇甫铮望着不远处飘着白汽的小摊,声音裹在风里软了几分。 话音刚落,斜前方的酒楼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二楼窗口挂着簇新红绸,几个丫鬟正扶着位穿粉袄的姑娘,显然是在办抛绣球择婿的热闹。 韩如拙眉峰微蹙,刚想拉着她绕路,那姑娘已攥着绣球踮起脚尖,伴着楼下起哄声,红绸绣球裹着风直飞过来,竟正对着他的方向。 周遭人群瞬间静了半瞬,韩如拙反应极快,侧身时抬手一挡,指腹触到绣球的刹那便顺势一推,那绣球“咚”地落在地上,滚出半圈撞在路边货郎的竹筐上。 “陆公子好俊的身手!”有人高声喝彩,楼上姑娘脸颊更红,竟又从丫鬟手里接过另一只绣球。许是手忙脚乱没抓稳,绣球直直飞偏,越过人群后,不偏不倚砸在了皇甫铮的肩头。 软乎乎的触感让她下意识伸手去接,绣球便稳稳落在了掌心。 红绸上绣的并蒂莲沾了点尘土,金线刺得指尖发痒,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周围的起哄声已炸开了锅。 “姑娘接住啦!这是天定的缘分呐!” “快抬头让楼上姑娘瞧瞧!” 韩如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转头时,正看见皇甫铮握着绣球愣在原地,风拂起她鬓边碎发,那抹慌乱竟让眉眼添了几分娇憨。 他心头一紧,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飞快夺过绣球,手臂一扬,那绣球便像离弦的箭般飞回二楼,堪堪擦过姑娘的袖口落在窗台上。 “走。”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掌心的温度透过披风布料传过来,烫得皇甫铮心跳骤然加快。 她被他拉着穿过人群,耳边的起哄声、酒楼里的喧闹渐渐远了,只剩下两人急促的脚步声,伴着冷风吹过衣领的轻响,在初冬的街巷里匆匆远去。 拐进巷尾的茶肆后院,韩如拙才松开手,指腹却仍残留着她腕间微凉的温度。 皇甫铮拢了拢披风,望着他紧绷的下颌,忍不住轻笑:“不过是个热闹,你倒像是避祸似的。” 韩如拙转头看她,眸底的急色还未褪去,语气却软了些:“那绣球若是真沾了你的手,传出去不知要惹多少闲话。” 他抬手替她拂去肩上沾的枯叶,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衣领,又飞快收回。 皇甫铮垂眸盯着地面的青砖,耳尖悄悄发烫:“我瞧那姑娘也是情急,况且……你不也把绣球扔回去了?” “自然要扔回去。”韩如拙的声音沉了几分,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耳垂上,“你的名字,怎能和这种抛绣球的戏码扯在一起。” 风从院角的老槐树间穿过,落下几片枯黄的叶子,他忽然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递到她面前:“方才没买成的糖炒栗子,我让小厮先去订了。” 油纸包还带着温热,皇甫铮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他的指腹,两人皆是一顿。 她抬头时,正撞进他眼底的柔光里,初冬的冷意,仿佛都在这瞬间消融了。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5章 雪暖漕河渡 腊月初八这日,漕河渡落了今年第一场大雪。薛竞君推开账房的窗,寒风裹着雪沫子扑进来,瞬间让炭盆里的火星颤了颤。她望着渡口边蜷缩在破庙里的灾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双鱼纹玉佩——那玉佩浸了十年漕运风霜,早已没了最初的亮泽,却比任何珍宝都让她安心。 “东家,破庙里的灾民又冻病了五个,咱们存的炭火只够再撑三日,就连熬粥的柴薪都快断了。”账房周伯裹紧棉袄进来,胡子上沾着雪粒,声音里满是焦灼,“昨儿去镇上买炭,炭商说雪封了山路,要加价五成才肯卖。” 薛竞君关上窗,转身从书柜最底层抽出一个红木匣子,打开时,里面的银锭子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周伯,你拿三百两去,不管加价多少,先把炭和柴薪买回来。”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让伙房多熬些姜汤,每个灾民都要分到,尤其是老人和孩子。” “东家,这……”周伯看着那匣子银子,欲言又止——薛家今年漕运本就受了雪灾影响,走船的次数少了大半,如今赈灾已耗了不少家底。 “救人先救命。”薛竞君打断他,语气却没了往日的锐利,反而带着一丝柔和,“你忘了我爹当年说的?漕运行的是‘渡人渡己’的生意,这渡头的人救不活,咱们薛家的船,往后也难在漕河上走稳。” 周伯叹口气,接过银子匆匆离去。薛竞君换了身耐脏的粗布棉裙,拎着食盒往破庙走。雪下得更密了,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远远便看见几个孩子趴在庙门口,冻得通红的小手攥着空碗,眼睛却直勾勾地望着薛家粥棚的方向。 “来,先喝碗姜汤。”薛竞君蹲下身,把温热的姜汤递给一个小女孩。孩子怯生生地接过碗,小口喝着,睫毛上的雪粒渐渐化了,变成水珠滚下来。庙里面,几个老人躺在稻草上,盖着薛家送来的旧棉絮,气息微弱。薛竞君摸了摸老人的手,冰凉得像块寒冰,连忙让人把炭盆往老人身边挪了挪。 “薛东家,您真是活菩萨啊!”一个妇人抱着发烧的孩子过来,膝盖一软就要下跪,被薛竞君连忙扶住。 “快别这样。”薛竞君帮她把孩子裹紧些,“再撑几日,等雪小了,我让人去邻县调些厚棉絮和药材来,孩子们就不会冻着了。” 可雪却一连下了五日,邻县的路始终没通。薛竞君看着义仓里越来越少的粮食,心里发沉。夜里,她站在渡口的栈桥上,望着河面厚厚的冰层,忽然想起薛家后院还有十几间堆放旧船帆的库房——那些帆布粗厚耐冻,或许能给灾民做些临时的御寒衣物。 第二日天不亮,薛竞君就带着伙计们拆船帆。帆布又粗又硬,她的手被麻绳勒出了红印,却没停下。伙计们看着东家亲自上手,也都卯足了劲,把拆下来的帆布剪成大小合适的布料,又找来针线,让女眷们缝成简易的棉袍。 当第一批粗布棉袍送到破庙时,灾民们捧着还带着针线温度的衣服,不少人红了眼眶。一个老汉穿着新棉袍,对着薛家的方向深深作揖:“薛东家,您这是给咱们雪中送炭啊!” 又过了两日,雪终于停了。邻县的粮车和药材车缓缓驶进漕河渡,周伯笑着跑来报信:“东家,您之前托人在邻县存的粮食,全都运回来了!还有城里的药铺,听说咱们赈灾,主动送来了不少治风寒的药材。” 薛竞君站在粥棚边,看着灾民们捧着热粥、穿着棉袍,脸上终于有了笑容。雪后的阳光洒在漕河面上,冰层反射着微光,腰间的双鱼纹玉佩也跟着暖了起来。她知道,这场雪灾过后,薛家的家底或许会薄些,但漕河渡的人心,却会像这冬日的暖阳一样,长久地留在她心里。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6章 雪夜琵琶引 北风裹着雪粒子,砸在京都“倚梅阁”的朱红窗棂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薛君意拢紧了素色棉袍,踩着积雪往阁内走——她本是来寻纪连枝的,却被阁内飘出的琵琶声勾得挪不动脚。 掀开门帘的瞬间,暖融融的水汽混着熏香扑面而来。 满堂宾客都屏息望着二楼的戏台,连手中的酒盏都忘了端。 薛君意顺着目光看去,只见戏台中央立着个身影,正是倚梅阁近日声名鹊起的花魁,人称“雪衣”。 雪衣穿了件银狐领的白狐裘,领口落着细碎的雪,像是从窗外寒天里摘来的月光。 下半身是月白描金的长裙,裙摆绣着暗纹寒梅,走动时裙摆扫过地面,竟似有落雪簌簌的错觉。她未施粉黛,只唇上点了点胭脂,眉眼细长,眼尾却带着点不自知的英气,偏偏被一头松松挽起的乌发中和了,鬓边别着支红梅,雪色衬得那抹红愈发艳。 “雪衣姑娘,再弹段《雪中泪》吧!”楼下富商拍着桌子喊,话音未落,就见他身边的公子直接掏出一锭金元宝,“我出五十两,要姑娘唱支《梅花三开》!” 更后排的盐商不甘示弱,挥手让侍从捧上一匣子银锭:“一百两!我包下姑娘今晚所有曲子!”满堂顿时哄然,金银碰撞的脆响此起彼伏。 薛君意看得发怔,她原以为花魁多是艳俗之辈,却没想到雪衣静坐拨弦时,指尖流转的琵琶声里,竟藏着几分不属于风月场的清冽,像是雪山融水,淌进人心。 雪衣抬眼扫过楼下,目光淡淡,却在掠过薛君意时顿了顿。 那一眼极快,快得像错觉,可薛君意分明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属于男子的锐利。 她心头一动,再看雪衣握琵琶的指节,虽纤细却透着股不易察觉的力道——这哪里是女子的手? 正思忖间,又一阵金锭落地的声响打断了她。楼下一位王爷模样的人直接掷出玉佩:“本王出五百两,要雪衣姑娘陪饮一杯!”满堂霎时安静,所有人都等着雪衣应答。 却见雪衣放下琵琶,起身福了福身,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承蒙王爷厚爱,只是奴家不善饮酒。不如再弹一曲,谢过各位赏银?”话音落,指尖再落琴弦,这一次的曲子却不再是柔婉的风月调,而是带着几分金戈铁马的激昂,听得满堂宾客都忘了打赏,只怔怔地望着戏台上那抹雪色身影,连窗外的风雪都似静了几分。 薛君意站在角落,望着雪衣低垂的眼睫,忽然觉得这雪夜的倚梅阁,比她要找的纪连枝,更让人挪不开眼。 薛君意仔细观察着,此人伪作女儿态,竟有惊鸿之姿。黛眉如远山含翠,杏眼若秋水横波,唇点朱樱,面衬芙蓉,发髻间珠翠琳琅,粉白色的羽饰簪在头上,显得人美丽大方,端的是一副绝色佳人模样。 其扮相娇憨处似闺阁碧玉,妩媚时若风月花魁,一颦一笑间,竟让满座看客失了魂魄。 凭此皮囊,于这倚梅阁中,引无数豪客掷金打赏,当真应了那句“貌若潘安扮女装,颠倒众生乱阴阳”!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7章 暖阁蔻丹趣 朔风卷着碎雪,拍得将军府暖阁的菱花窗沙沙作响。 薛君如裹着银狐毛斗篷,半倚在铺了厚厚锦褥的软榻上,指尖无意识划过暖炉上錾花的铜纹——近来胎象渐稳,只是冬日漫长,总觉少些鲜活意趣。 “姐姐可是闷得慌?”门帘被轻轻打起,带进来一股冷香,薛君意捧着个描金漆盒先进来,身后跟着薛碧君和薛君宝,手里还提着个冒着热气的食盒。“我们几个寻了些有趣的物什,保准你会喜欢。”薛碧君笑着说。 薛君意掀开漆盒,里面并排放着三个白瓷小罐:一罐是西域贡的胭脂红蔻丹,一罐掺了珍珠粉的莹白膏,还有一罐浸了玫瑰露的浅粉浆。“这蔻丹是宫廷特供的,加了温养的当归汁,孕妇用着也无碍。是前些时候太子妃给我的,我也一个人用不了这许多,所以打算拿来给姐妹们用用。”她拿起银簪,挑了点胭脂红,轻轻点在薛君如的指甲上,“你瞧,这颜色暖融融的,比冬日的红梅还俏。” 薛碧君也凑过来,打开食盒,里面是刚炖好的冰糖炖雪梨:“染甲费些时辰,先喝口暖汤润润。我还带了晒干的凤仙花,若君如想试试古法染甲,回头让丫鬟用明矾和酒调了,颜色虽慢些,却更持久。” 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铜炉上的银壶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薛君如看着指尖渐渐染上的绯红,又瞧着姐妹俩叽叽喳喳讨论颜色的模样,只觉心底的暖意比炉火烧得更盛。 薛君意给她染完一只手,又闹着让薛碧君试试莹白膏:“你皮肤白,涂这个定像覆了层薄雪,配你新做的月白袄子正好。” 窗外的雪还在下,暖阁内却满是笑语。 薛君如轻轻蜷了蜷染好蔻丹的手指,那抹鲜活的红,像极了寒冬里悄悄绽露的春信,让这漫长冬日也变得生动起来。 寒雪敲窗时,薛君如发现薛君宝手里提着衣箱,薛君宝笑着将箱盖一掀,满是软绒暖意。 “三姐姐,我给你和两个小外甥外甥女各做了三身衣裳,快瞧瞧合心意不。” 给薛君如的是三身宽袖襦裙,一身石青撒花软缎,缀着细白绒边,衬得她面色莹润;一身杏粉织锦,腰侧缝了暗扣方便调节松紧;还有一身月白棉裙,里子填了轻盈的鸭绒,暖而不沉。“你如今身子沉,这几件都不用束紧腰,走动也自在。” 给腹中双胎的小衣裳更精巧,皆是软乎乎的细棉布。 第一套是浅红与浅蓝的虎头袄裤,绣着圆眼睛虎头,缀着小小的绒球;第二套是鹅黄与粉白的连体衣,袖口脚口都缝了收束的抽绳,防风又软和;第三套最是别致,是两件浅绿小袄,襟上绣着并蒂莲,“愿两个小家伙像这莲花似的,亲近又康健。” 薛君如抚着小袄上细密的针脚,指尖泛暖。 窗外雪落无声,屋内姐妹们对着衣裳絮语,那一件件绣着心意的衣物,裹着冬日里最妥帖的温柔。 “多谢你,四妹妹。”薛君如勾起嘴角,美丽的脸庞上多了一些母性的温柔。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338章 暗恶 腊月的风刮得紧,卷着枯草碎屑扑在窗纸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薛君意刚把熬好的姜汤倒进粗瓷碗,就听见外间传来“哐当”一声轻响——那是她白日里放在院角的炭盆,特意用青石压着防风,怎么会倒? “姑娘,炭撒了一地!”丫鬟芙蓉裹着厚棉袄跑进来,冻得鼻尖通红,“地上还沾着些湿泥印子,不像是咱们院里的土,倒像是……像是隔壁李家墙根下那种黑泥。” 薛君意握着碗的手指紧了紧,姜汤的暖意都压不住心底的凉。 前日她晾在院里的棉靴,隔天鞋尖就多了个破洞,像是被什么东西戳穿的;昨儿给于莲娇熬的银耳羹,端去时竟尝出些苦涩,后来才发现窗台上落了半片晒干的苦艾——这些事桩桩件件都透着古怪,偏生没抓着半点实据。 她走到院门口,借着廊下昏黄的灯笼光往外看。隔壁李家的院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点微弱的烛火,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压低的笑声。 风又起了,卷着寒气往衣领里钻,薛君意忽然想起白日里李婶路过时,特意攥着她的手说“天寒地冻的,姑娘家要多添衣”,那时她只当是邻里关切,此刻想来,那话语里的热络,倒像是裹着冰碴的。 芙蓉蹲在地上捡炭,忽然“呀”了一声:“姑娘你看!这炭块上还缠着根红绳,跟李家姑娘前日系在发间的那个一模一样!” 薛君意低头看去,果然见一块焦黑的炭上,缠着半截褪色的红绳,在昏暗中格外扎眼。 她没说话,只弯腰将那炭块捡起来,指尖触到炭的余温,心里却冷得像浸在冰水里——这寒夜漫漫,比起屋外的冷风,隔壁那藏在暗处的心思,才更让人彻骨生寒。 薛君意攥着那截缠红绳的炭块,掀帘进了正屋。于莲娇正就着烛火缝补衣裳,见女儿脸色发白,忙放下针线迎上去:“这是怎么了?手怎么冰成这样?” 薛君意将炭块放在桌上,把炭盆倾翻、棉靴破洞、银耳羹掺苦艾的事一一说清,末了声音发颤:“娘,李婶平日看着热络,怎么会……” 于莲娇指尖摩挲着炭块上的红绳,眉头微蹙却没半分惊讶。 她拉过薛君意的手揣进自己暖炉旁,轻声道:“你当娘没察觉?前几日晒的被褥,收时总少一角棉絮;给你熬的阿胶糕,隔天罐口就多了道牙印——不过是没点破罢了。” 见薛君意睁大眼睛,于莲娇又道:“李家小子想让你爹把你嫁给他,但是咱家已经和纪家是准亲家了,他们求而不得便动了这些歪心思。你若闹开,倒显得咱们小家子气;可若不防着,指不定哪天要吃大亏。”她取过柜里的铜锁,“往后院里东西都锁好,吃食先让芙蓉尝一口。至于李家,娘自有法子让他们知道,咱们薛家不是好拿捏的。” 烛火跳动,映着于莲娇沉静的眉眼,薛君意心里的寒意渐渐散了,只觉握着娘的手,暖得很。 喜欢薛家有女乘以七请大家收藏:()薛家有女乘以七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