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惹疯狂小说家》
1. 住抓那只红兔子
夜深而浓,高悬的月亮微笑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牙。
书房的一切都是蓝色的,浸没在浅蓝的月光里。
“无聊。”
写满蓝色文字的稿纸不断从柜子门缝下吐出。
每个字都精简到只剩下一根线条勉强挂在纸上,笔画末端带着长长的拖尾,徒劳地追赶灵感的速度。
而后,又被笔尖冷漠划去。
“平庸。”
“萧轻啊萧轻,你是没有羞耻心吗?”
年轻男子的呢喃从柜子里溢出。
“目前这种程度的东西只配被打包起来喂蟑螂,再用火箭发射到宇宙,恶心死外星人。”
“一切都太无聊了……”
“我需要灵感,更多的灵感……”
DADA~DALA~DALA ~
纸箱突然外传来欢快的音乐。
“嗯?”萧轻从柜子缝隙看了眼。
书房角落,老式电视亮起,画面还是4:3的旧比例,清晰度低,颜色旧旧的,音质也破破烂烂。
这玩意插电了吗?
他想不起来,毕竟只是买来当复古装饰的。
屏幕中五颜六色的舞台上,布置着橡皮管动画风的角色立牌,像旧时的儿童节目。
身穿斑马纹西装,电视脑袋的木偶站在舞台中央,一副主持人的样子。
电视头歪着脑袋,朝旁边看去:“小朋友们都很好奇,小说家的灵感来源是什么?”
镜头切换。
被采访的嘉宾也是个木偶,身材修长消瘦。
略长的白发扫在脖颈,宽松的白T恤袖子有些长,盖住了手背,露出泛着淡紫的指尖。
镜头推近,给了个面部特写。
面部苍白,唇色浅淡,轻薄的皮囊裹着伶仃的骨相,整体用最浅淡的颜色制作。
鸦羽般的长睫投下暗影,墨色虹膜占了眼珠子几乎一半的空间,眼下一抹晕染似的青黑,平白多了三分鬼气。
像是爱伦坡笔下那些满溢哥特风的故事中,自困于僻静庄园,枯守着一具棺材,徘徊在理性与迷狂间日渐疯癫的角色。
“嘶……”
这不是他自己吗?
他什么时候上过这种节目?
采访继续着。
屏幕中的木偶嘉宾嘴唇开合:“是我的朋友们,听他们讲自己的经历会刺激我的灵感。”
电视头挥舞着僵硬的手臂:“听说你有严重的创作偏执,经常会上百次的废稿。”
“我没办法接受被看到不完美的作品,那种感觉有点像……穿幼儿园时期演小红花的衣服上街见熟人。”
“哈哈哈,很有趣的比喻。”
哈哈哈哈哈。
节目组搭配了罐头笑声,僵硬地烘托氛围。
“《疯兔子》第四卷即将出版,拖稿话题也冲上热搜了。”
“已经有读者建议建议,晚上爬你家窗户,敲玻璃催稿,你认为自己会按时完成吗?”
“收尾的章节还在打磨中,目前推进到了301章,我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完成,最后出版的一定要是最完美的作品……”
屏幕内,两个木偶在音乐和笑声的烘托中答的有来有回。
萧轻感觉一股细密的冷气沿着脊背往上。
这家伙为什么能说出他的写作习惯?
视线挪向地面。
满地废稿左上角都有同样的蓝色数字——301。
它们都是第301章,全是他今天才扔下的灵感尸体。
他也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进度,为什么木偶会知道的分毫不差?
“最后,我们想邀请萧轻老师进行一场游戏。”
镜头切换到嘉宾木偶。
拉近,拉近,更近,近到极致。
直到那毫无生气的脸完全占据了画面,在镜头作用下畸变。
木偶漆黑的玻璃双眼占据着一大片屏幕,萧轻的倒影映在屏幕玻璃上,好似被它圈进眼里,彻底禁锢。
“萧轻。”
这东西嘴唇开合,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轻萧……”
他的名字被对方放在舌尖反复咀嚼,直到每个音都变得陌生,变成了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
呢喃突然停下。
有什么东西在苍白的唇瓣间一闪而过。
下一瞬,木偶的嘴唇轻启。
飞蛾从它口中缓缓爬出,抖了抖翅膀。
白纸一样的底色,表面有诡异花纹,像小孩子用稚嫩笔触画出的闭上的眼。
飞蛾振翅起飞,扑在镜头上,一只,两只,三只……直到将整个画面满满占据。
然后一点点从虚拟与现世的玻璃屏障间挤出来。
“逃,万不可为之所擒。”
严肃的声音在柜子外响起了。
萧轻推门从柜子钻出,开跑前顺手薅走桌上的橙子。
橙子冷静道:
“莫顾念吾。”
“先知,我不会放弃朋友的。”
有几只飞蛾扑在脖颈,冷冰冰的,被萧轻随手拍掉。
“非也,吾度其乃奔汝而来,吾无虞矣。”
先知有股死道友不死贫道的超然。
萧轻嘴角微抽:“……”
回头瞥了一眼。
蓝色书房已经大半沦陷成白色。
苍白的蛾子们组成茧形吊在天花板,不断有飞蛾钻入,让它渐渐膨胀起来,形如一颗正在迅速生长的怪异心脏。
飞蛾快速占据了家具、墙壁、天花板。
以及先知的藤编小果篮。
“……”
这次沉默的变成先知。
“天降蛾子欺我老无力,岂能人后偷家!”
萧轻压低嗓子模仿先知的口气。
“死孩子,莫学吾,速去!”
先知如果长了手,一定要给这不知死活的臭小子来一下。
带着先知跑到门口,刚将手搭上门锁,却见门缝里一点点白正在挣扎着往里进。
脆弱的、薄薄的、粉末簌簌落下。
萧轻果断换方向。
可以从厨房外的开放阳台翻出去,然后冒险往消防通道爬,以他的身体素质有点难,但眼下也没什么好选择。
来到阳台门前时,玻璃门上也早已从外部爬满了飞蛾。
“不要去那边啦,过来玩。”
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从后方响起。
“咳、小方乖,先自己玩。”
萧轻依旧盯着飞蛾的动静,试图找到逃离的缝隙。
“闻弈安又说不要和我胡闹了,是不是?”
“他坏,唔哇——”
奶里奶气的声音委屈巴巴地说到一半,憋不住哭出声来。
“没有没有……闻弈安真的没说。”
萧轻抽空安抚自家傻孩子。
视线扫过毫无烟火气的厨房,落到了白白胖胖的……冰箱上,
冰箱左上角有个小红花冰箱贴,每个花瓣都丑,但小方很喜欢,非要买。
毕竟它只是个三岁小朋友。
小方的声音还带着哭腔:“……真的吗?那你到我肚子里来,嗖的一下……送你到安全区哦。”
萧轻忍住了对小孩翻白眼的冲动。
谁面对灵异事件的时候,会往自家年方三岁的冰箱里躲啊?
要是不小心交代了,法医把脑袋挠成地中海都想不出是为什么。
振翅的噪音忽然变得清晰。
咚咚、咚咚……
萧轻听到自己疯狂攀升的心跳,透过冰箱门的反光,他看到——
自己不知为何透出兴奋光彩的双眼。
以及,飞蛾组合成的茧已经倒吊在身后的天花板。
两条长长的,全都由白蛾子构成的苍白手臂从其中探出,诡异的指节长到不成比例,比起手指更像某种节肢。
这双手缓缓朝萧轻伸来。
仿佛一个温柔的邀请,克制的拥抱。
“小方者,将予汝以迁机也。”
先知神秘兮兮的开口。
没得选了。
打开冰箱门,里面只有几罐咖啡和一条99%黑巧克力。
“嗨!亲爱的朋友,三年了,依然不打算吃掉我吗?我怎么如此有魅力。”过期的巧克力向他问好。
“早。”
萧轻随口敷衍。
他快速把先知塞到门上小格子,抽掉几层隔板,空出个勉强可以藏人的空间。
然后以半夜开灯时蟑螂逃窜的速度蹿进冰箱,拉上门。
将那只苍白诡谲的手隔绝在门外。
“你们确定吗?”
萧轻苟在冰箱里,觉得这事干的实在是癫。
“然。”
先知语气淡淡。
“安啦。”
小方自信发出嗡鸣。
“嘻嘻,小方说它送快递零差评的。”
过期黑巧看热闹不嫌事大。
萧轻差点翻白眼:
“小方都没送过快递,当然喂喂喂喂喂——”
所有支撑瞬间消失。
他开始疯狂地坠落。
下方是灿如繁星的万家灯火,躁动的风钻入衣领,肆意抚摸着他的脊背。
“小方?!”
“先知——”
没有回应。
他还在向下坠落,坠入连绵的高耸大楼包围中。
灯光璀璨。
头戴礼帽,身穿黑西装的青苹果头男人站在窗边,静静俯视着他。
明亮的落地窗里灌满了水,色泽艳丽的斗鱼摇曳其中,绮丽的尾巴如梦般美好。
毛巾一样柔软的钟表挂在窗台上。
彩色的气球与毛绒餐具从身边飘过。
萧轻伸手去抓盘子,却被灵活地躲开,只有一点温热柔软的触感残留在指尖。
不知来处的水向上蔓延,将他连同整个世界吞没,却奇异地没有带来窒息感。
只是声音消失了。
随后,灯光与场景也渐渐远离,变成遥不可及的小光点。
坠落还在继续,似乎永远不会停下。
萧轻好像被放逐在世界之外,连坠落本身都感受不到了。
……
“亲爱的观众们,请端起你们的酒杯,庆祝永恒的四月十四号。”
尾音上扬,矜骄优雅,又带着点骚气的男声突然打破了死寂。
“倒计时结束后,消极游戏的玩家将被巡猎者关爱,用他们的皮肉、骨骼、神经为诸位献上愉快的表演。”
“十——”
“九——”
萧轻终于感觉到四肢的存在。
“八——”
谁在说话?
他吃力地睁开眼皮。
“七——”
眼前是条走廊。
巨大的泡泡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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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上,墙上装饰着彩色木马,荧光色的椅子飘在半空,缓缓旋转着。
像是发烧时做的梦。
“六——”
没找到声音的来处,更没看到所谓的观众,先知和小方也不见了。
他看向身后,目光转为疑惑。
“五——”
两坨有大半墙面高的东西,纸白纸白的,充气一样鼓起。
表皮却松弛地往下耷拉着,如同两滩即将爆炸的烂泥,还有四根粗壮的条状物伸展出来。
“四——”
这是什么古怪的艺术品?
似乎有编号?xxx07,还有……
“三——”
其中一坨忽然动了,肿胀的皮囊裂开一条缝,里面一颗珠子转动着,白底中间的黑色圆形锁定了他。
眼睛。
那是……人的眼!
仔细看的话,那些伸出的条状物体像是膨胀发白的手足,指甲清晰可见。
这两个东西是人!
“二——”
可人为什么会?
等等,之前那个骚里骚气的声音提到过“消极游戏”。
什么样算消极?
如果是在打游戏的话,站着挂机就是。
萧轻下意识后退几步。
“一。”
矜骄的声音带着笑意:“时间到——恭喜玩家3420007号、8140026号即将面对巡猎者:秘鱼。”
萧轻余光瞥到自己手腕。
上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条形码纹身,下方还有数字“2096128”。
用力搓了搓,纹丝不动。
这代表玩家吗?
这又是什么游戏?
哗啦。
不见一滴水,空气却渐渐变得湿润,带着海底淤泥腥咸的腐臭味。
两个苍白肿胀的人忽然抽搐起来,泛白的双眼死死盯着萧轻,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
冷气从上方笼罩住下落,好像被推入了结冰的海水,身体瞬间冻到麻木。
同时,身体一侧传来汗毛倒竖的感觉,有个庞大的东西正擦着他一点点往前,腐烂的死鱼味充满鼻腔。
可他什么都看不见。
唯一能看到的,是那两个肿胀的人仓惶的眼神。
可他们依旧躺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完全没有考虑过逃跑。
为什么不跑?
突然,其中一人的头颅少了一块。
接着是肩膀、手臂、胸口……
没有喷溅的鲜血,没有骨骼与内脏,缺口处只有奶油似的白。
好像两块甜美的奶油慕斯,正在被人一勺一勺挖着细细品尝。
想到这里,萧轻似乎真的闻到了该死的奶油味,然而理智告诉他,这味道不可能出现在此时此刻。
眼前的画面忽然撕裂了一下,出现许多彩色颗粒,像是视频解码失败出现的花屏。
这一瞬,庞大的青灰色球体出现在眼前。
由一颗颗腐烂的死鱼头堆成,鱼头睁着或发白或空洞的眼睛,歪斜残缺的鱼嘴开合着,发出“啵……啵……”的吐泡泡声音。
它正在品尝猎物。
白色的汁水混着从鱼口中溢出的腐烂汁水流下来。
这就是……秘鱼?
“就像巧克力里藏着烈酒,精喜总在咬破脆弱包裹的那一刻,嗯,我爱肉·体结构主义美学。”
矜骄的男声带着笑意点评着,仿佛一位宾客正在赞美主厨精心烹制的餐点。
“呵……哈哈……哈哈哈哈……”
躯体被吃掉过半,两人却突兀地发出了笑声。
他们脸上的仓惶与恐惧消失了,变成了平静与……欢愉。
残余的躯体如热风下的冰淇淋,坍塌融化,变成一滩白色的液体。
秘鱼的身影再度隐没,走廊上奶油白色的粘液也在一点点崩溃,消散。
“至于你,2096128号。”
那道优雅的男声如丝绒包裹的淬毒匕首紧贴而来。
无形的视线集中在萧轻身上。
“我喜欢你惨白的肤色与毫无生气的白发,像盛放在冰棺里的尸体,再点缀一点冰晶玫瑰……完美。”
“考虑当我的宠物吗?”带着笑意的声音纠缠在耳畔。
“谢谢,暂时没这个职业规划。”萧轻声音平稳地回答。
“好吧,那我只能等你死后再收藏了。现在说正事,很遗憾你在倒计时结束前行动了,消极游戏状态解除。”
“不过根据你之前的行为……”
“嗯,让我看看有什么空子……哦不,是规定,规定。”
“啊!可以来个愉快的警告处分,希望你能献上瞳孔扩张的美妙表演。”
【系统提示:主持人Mr.Butterfly发起观众投票“给2096128号来个欢乐的单线任务”】
【1,阉··割接下来遇到的第一个玩家】
【2,偷一件内衣】
【3,帮红色心脏房间的卡罗拉阉掉前任,再偷走前任最喜爱的内衣】
阉掉?一来就玩这么大?
投票一经发布,票数立即冲入选项3,仿佛另外两个选项并不存在。
“观众们,献出你们的热情,让我们恭喜2096128号——”
尖叫、欢呼、听不清的癫狂呓语瞬间将萧轻包围,如一条条舌头贪婪舔舐着皮肤,渴望透过骨血品尝到他的恐惧。
你们有病吧?
2. 第2章
“主线任务:抓住红兔子。”萧轻翻看任务面板。
“通关方式:仁慈的Mr.Butterfly宣布,任何一名玩家抓住红兔子,则全体通关,失败,则全员滞留。”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
无法分辨这个叫“红兔子”的究竟是只兔子,还是一辆拉羊屎的卡车。
下一条是他的单线任务:
帮红色心脏房间的卡罗拉阉了负心前任,再偷走前任最喜爱的内衣(时限:秘鱼幼崽成熟前)。
再看一次还是觉得很有病。
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蠕动感在脖颈皮肉深处炸开。
细小冰凉的东西沿着肌肉的纹理摩擦着,发出细微的蛄蛹声。
这又是什么东西……
指尖悬停,能清晰感受到皮肤的紧绷与下层肌肉细细的痉挛。
表面却没有任何伤口。
“啵……啵……”诡异的吐泡泡声沿着骨骼直接传导进耳中。
【秘鱼幼崽开始跟随你】
【幼崽长成后将成为巡猎者“秘鱼”,同时,未成熟的秘鱼也是香气四溢的诱饵,请在秘鱼长成前好好保护它,当然,等它长成会第一个吃掉你哈哈哈哈】
【记得先它一步完成任务哦,请尽情逃跑,努力挣扎,为观众们献上甜美的尖叫吧】
“基于对艺术品的欣赏,我将赠送你一分钟的解答时间,好好珍惜吧,小冰雕。”
Mr.Butterfly优雅而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
萧轻总觉得这家伙另有目的,但现在他确实需要这个答疑环节。
于是快速道:“这个叫红兔子的,是真的兔子吗?”
“目前是。”
“有任何关于它行踪的线索吗?”
“没有,不过……”
Mr.Butterfly低低笑起来,“如果你在任务中呈现精彩演出,也许有收获。”
“观众是什么?”
“旁观者,最渴望欣赏你绝望表情的存在。”
“玩家编号代表进游戏的顺序吗?”
“不,每一位都是随机数字。”
“红色心脏房间在哪里?”
“嗯……虽然很想告诉你,但很可惜,这是你的游戏。”
“秘鱼幼崽长成的标志是什么?”
“此消彼长。”
“要怎么离开这个游戏?我是说整个游戏,不是副本之类的。”
“呵呵……”
“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述,不过,你愿意相信吗?”Mr.Butterfly的笑声像个挂了饵的鱼钩。
萧轻本就不报一句话挖出答案的希望。
至少知道了目前这场游戏并不是这游戏的全部,也许和无限流小说差不多。
他果断换话题:“在游戏里骂你,你会听到吗?”
“会。”
“要是给你起‘泥蝶用痔疮膏敷面膜’‘霸道老蝴蝶兜不住屎被性感母蟑螂暴打’之类的绰号会怎样?”
沉默。
滴答、滴答……
倒计时即将结束,萧轻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了,突然听到了一阵比之前都放得开的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在尝试激怒我。”
萧轻不置可否。
“不建议使用Mr.Butterfly之外的任何称呼,但如果你愿意尝试,我也很乐于给予你回应。”
“游戏愉快,小冰雕。”
Mr.Butterfly的声音消失了,冰冷的被注视感也潮水般褪去。
萧轻指尖卷着自己一缕白发:“真可惜……”
没能试探出主持人对玩家的掌控范围。
但知道了他们的行为需要遵守某种规则,并不能随意玩弄玩家。
比如主持人有权限处罚直接侮辱它的玩家,但用假设句式,则不会触犯规则。
主持人暗示他能这个任务中获得红兔子的线索,却偏偏要加上不明的时限和空白的线索。
像是故意用希望吊着他,又制造一层层壁垒,让他够不着,却舍不得放弃。
但小说家最擅长的就是面对一无所有的空白。
剧情、人设、世界观、主题,组成小说的每一个要素都是从零开始搭建的。
灵感是小说家无法戒除的成瘾物。
一场莫名其妙的,怪异的,不知如何通关的危险游戏,又会收获多少灵感呢?
想想都令人期待。
先去找红色心脏房间吧,萧轻整理好袖口,启程。
·
每一条走廊都有独特的风格。
有的飞舞着冰淇淋,有的浸泡在果冻中,有的充满儿童风格的涂鸦,然而内容却难以理解。
“妈妈。”
小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很轻很轻,若有似无。
萧轻下意识转过身,却只看到漂浮着油画、椅子,木马的彩色走廊,没有小孩的身影。
错觉?
不,都进这游戏了,还觉得是幻觉,那是被作者强行降智的主角才会干的。
之前系统提到秘鱼幼崽的味道会吸引别的东西,这应该就是。
“妈妈……”
这次萧轻听清楚了,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视线移动过去,落在一副斜着飘在空中的装饰画上。
画面上是个圆脸的小人偶,蓝色小裙子,长得甜甜的。
油画,灵异题材经典元素,通常会使用突然变脸,盯着人看,画面内容逐渐诡异等手法制造惊吓。
幽深的黑眸里闪过一抹无趣:“这老梗小时候还抱过我呢。”
“妈妈……”这次的声音仿佛贴在后背。
回头。
依旧是古古怪怪的走廊,墙上装饰着木马,空中飘着彩色椅子和油画,布局过于不合理,看着总有不安感。
不过,这次多了抹蓝色。
蓬蓬裙,蕾丝花边袜,漆皮玛丽珍鞋上缀着蝴蝶结。
是油画里的人偶。
它躺在地上,本来该有的头颅不见了,脖子只剩粗糙的裂口,肤色的外皮破损,露出里面红黑的棉花,像是放置太久开始腐·败内脏。
玩偶的身体轻轻动了一下。
又抽搐一下,这次幅度更大了。
忽然,软趴趴的四肢撑起小小的身体,无头的躯体反弓着,四肢以令人作呕的角度翻折,缓缓贴地爬行。
而后速度越来越快,柔软的四肢撞击着地板,频率已经超过萧轻的心跳。
像某种亵渎的,从儿童噩梦里爬出的恐怖。
作为一名渴望灵感的小说家,这时候应该?
萧轻撒腿就跑。
写作的前提是小说家本人得活着,死在这种陈年老梗里多丢人。
刚跑了没两步。
身后传来“砰——”的一声,而后陷入安静。
他疑惑地回头,第一眼没看到玩偶。
仔细一看,墙面上有个凸出的彩色马桶,玩偶小小一团倒在马桶边,瘫在地上没了动静。
大概是……
“吧唧”一声撞上去了。
就这?
有种两军开战,同时朝对面扔粑粑的荒诞感。
倒也有点意思。
萧轻打算离开了。
“妈……咕嘟……妈……”
人偶的躯体里传出稚嫩的声音,拖得很长很长,还伴着黏腻的气泡音。
那些像棉花一样的东西从它脖子处的断口溢出来了。
“咕叽……咕叽……”
它们蠕动着,是湿黏的,像是抽去了骨骼的死肉,歪歪扭扭地堆积着,黑与红拌在一起,长长拖在后面。
溢出的东西不停涌出,远远超过了小小的躯体能承载的上限。
见势不妙,萧轻转身就逃。
“妈……”那东西的声音变得更黏稠,变了调。
“回来了……约好……”
黏腻的肉块表面鼓起一个个气泡,它不断地自我繁殖,膨胀,挤占了一条条走廊。
“抱抱……抱……抱……”
连续狂奔几条走廊后。
“呼……呼……”
萧轻开始大口喘气,四肢沉重起来,双腿好像被个王八蛋用手拽着往下扯。
指尖泛紫更加严重,一股麻木感沿着手臂往上爬,心脏也怦怦地跳一副随时打算罢·工的架势。
像个电池快报废的旧手机,掉电飞快,还找不到充电器。
走廊拐角,一扇黑色的门静静等在那里。
萧轻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一双双大小各异的手从那血肉堆中伸出,红红的,没有皮肤覆盖,肌肉骨骼血管全纠缠在一起。
它们在对着萧轻招手:“……妈妈……一起……”
不知道那庞大的躯体里,塞了多少个“妈妈”。
“真是相亲相爱一家人啊。”萧轻忍不住吐槽。
他打算先进门躲躲。
冲入拐角,才发现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
一整条走廊上全是黑漆漆的大门,对立着,整齐排列开,死寂无声,表面泛着冷色调的僵硬光泽。
到底有多少?
三十,六十,还是更多?
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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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些是安全的,哪些又是陷阱?
咚咚、咚咚……
心脏狂跳的节奏通过骨骼与血肉传入耳朵,成为唯一的背景音乐。
冷汗沿着额角流下。
萧轻目光不断切换,试图从外表分辨哪扇才是更安全的选择。
仔细一看,那些根本不是门。
而是一个个竖起来的方形墓碑!
冰冷的黑色大理石上,墓志铭早已写好,名字与生卒年空缺着,只等无知的躯壳自投罗网,将它们填补成真正的坟墓。
哪一扇门都不是绝对安全的。
怎么选?
也许可以从墓志铭分析,找一个自己能应对的,避开涉及体力或者需要合作的内容。
“抱……妈妈……”
破碎的呢喃几乎就在背后,混杂了腐朽的气味,腥气令空气都变得黏稠。
黑红血肉拉长,尖端分出五根更细小的分支,像是无皮的婴儿手掌。
同时每一根指尖又像树杈一样分裂,变成更多的手掌,朝他的脖子伸去。
脖颈传来战栗的酥麻感,皮下轻轻颤抖着,这是秘鱼幼崽在提醒危险已至。
没时间阅读墓志铭了!
要不开墓碑盲盒,要不喜当妈,听起来都不是什么愉快的选项。
余光里,有蓝光忽然闪过。
循着蓝色看过去。
一颗蓝宝石静静躺在其中一个墓碑前,散发着华美浓郁的蓝色。
激烈跳动的心脏仿佛突然找到了落点。
闻弈安。
从小时候起,不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沿着突然出现的蓝宝石一直往前,往前。
他最好的朋友就在终点静静等着。
闻弈安始终都站在他这边,会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再帮他点破所有迷茫。
有闻弈安的地方永远是安全的。
他果断冲向那扇墓碑,用力一推。
墓碑并不拒绝他的到来,温顺地打开,接纳他的进入。
墓碑再度关闭,其上的墓志铭亮起温柔的浅黄光芒。
【他以为那是通向山巅的石阶,却在半途碎裂,徒留他坠于虚空,与狂风为伴】
【安息吧,迷途的听风者】
“呼呼……”
萧轻喘息着靠在墓碑上,耳边是自己粗重的呼吸,夹杂外面断断续续的呢喃。
“妈……妈…………”
“不要……带走……妈妈……”
“妈妈……血……”
“宝宝……保护……妈妈……不哭……”
那东西进不来,但不愿意放弃。
湿红的血肉挤满墓碑表面,如泥土般细密地将它完全覆盖,好似一个怪物所能给予的最温柔的拥抱。
萧轻拾起被自己故意踢进来的蓝宝石,蓝宝石冰冷坚硬的质地冷却了运动后炙热的掌心,传递着让人安心的气息。
他打量闯入的地方。
并不是狭窄逼仄的墓穴,而是新的迷宫。
粗糙的砖石,不甚明亮的烛火,一条条新的通道交错,看不见通向何处。
在视线所及的最远处,下一颗蓝宝石静静躺在走廊深处。
上前将它捡起。
抬头,又在远处发现下一颗。
每一颗蓝宝石出现的位置都刚刚好,正好位于他视线的极限,一点不多,一点不少。
似乎放置它们的人对他非常了解,不需要沟通,就能温柔地将一切安排妥帖。
蓝宝石指引他在迷宫中一路前行,避开所有曲折与陷阱。
怪物的呢喃渐渐远离,最终消失不见。
第十三颗蓝宝石就在前方。
“砰——”
萧轻俯身去捡,脑袋却猝不及防地撞上硬物。
“嘶……”他捂着脑门抬起头,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一面巨大的镜子。
高大到完全堵住出路,镜面毫无灰尘,干净通透,像块突然刷新出来的游戏贴图。
最后一颗蓝宝石静静躺在镜子里。
镜子深处的阴影中,一道白色人影静立。
披着无瑕的白斗篷,肩膀宽阔,极其优越的身高与腿长。
低着头,微卷的珍珠色白发在兜帽下披散,丝绸般蜿蜒而下,遮住大半面容,只露出一点被绷带完全覆盖的下巴,线条完美。
一条条鲜艳的蓝色丝线交错纠缠,束缚着裹满绷带的手腕,却并不收紧,只是松松地垂落在修长的指节上,又添了几分神秘旖旎。
好似一件存放在最顶尖博物馆中,高不可攀,连参观都要提前预约的艺术品。
“闻弈安。”
3. 第3章
萧轻的嘴角在自己都未察觉的情况下轻扬起来:
“刚刚又是你在帮我对吧?你真的很爱在玩游戏的时候帮我作弊,怪不得先知和小方都不让我和你玩。”
“……”
萧轻回过头,与之对应的现实位置却什么都没有。
他又把脑袋转回来,随手敲了敲镜面:
“你躲镜子里干嘛呢?”
“……”
镜中的闻弈安依旧垂着头,没有狐狸似的笑声,没有那句他听了无数遍的“萧轻,来这里”。
奇怪。
“今天怎么回事,这么大了还想玩123木头人吗?”
萧轻忍不住趴在镜子上,仔细看那过于深藏的白色人影,同时也贴近了镜中的自己。
他皱眉,镜中人也皱眉。
他眨眼,镜中人也眨眼。
熟悉的苍白脸孔,白发,精细的五官,如同用尘封旧墨晕染的黑眸。
忽然,萧轻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但那种不对劲是说不上来的,明明五官相同,动作相同,衣服相同,连白色发丝的弧度也一样。
却为什么,有些陌生。
萧轻稍稍拉开了和镜面的距离,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
指腹下的皮肤光滑细腻,微凉,但是柔软,仔细感知甚至能摸到皮肤表面细细的绒毛。
镜面也如实映照出皮肤被触摸后轻微凹陷的弧度。
并无异常。
也许是自己突然进入游戏,精神紧绷了?
萧轻缓缓放下手。
镜中的他也同步,手指从脸上离开。
然而脸皮却像是有黏性,粘在手指上,被拉扯起来,一点点变形,拉扯到极限,然后——
撕裂。
一大块皮肤剥落了,露出里面的血……
不,没有血肉。
那是光滑的,经过打磨,上了清漆,带着纹理的,木头质感。
是电视里那个和萧轻长得一样的木偶!
见他终于发现,木偶眨了眨眼。
木制的嘴唇张开,露出好似恶童在无人街角发现落单小猫的笑。
它用指甲挠向那张与萧轻肖似的脸皮。
一片片皮肉剥离,直到支离破碎,再也无力掩盖下方死气沉沉的木头。
扔掉破碎的脸皮,木偶俯身,将手伸向镜中第十三颗蓝宝石。
“放开!”
萧轻伸手想阻止,却只撞上冰冷的镜面,眼睁睁看着它捡起蓝宝石,炫耀似的晃了晃。
下一秒、
木偶用另一只手刺入自己胸口,撕开一个大洞,将一把写满文字的稿纸从破洞中扯出。
萧轻感觉胸口一空、
像是有什么被掏出去了,却没有任何伤口。
小说家对文字的执念,让他下意识想看稿纸上面写了什么。
镜中木偶却故意扬起手臂,抛洒。
文稿如雪片飞舞,纷纷扬扬落下,纸面文字一点点消失,落地时已经成了空白。
萧轻盯着落下的稿纸,脸上现出迷茫。
他明明看到了纸上的文字,却像个阅读障碍者一样,无法理解,无法记忆。
好像那不过是一堆无规律爬行的虫子彼此纠缠。
木偶随手把蓝宝石扔进胸口空洞中。
随后上前几步,抬起手臂轻轻敲了敲镜面,仿佛一个礼貌的客人在叩门。
一股危机感袭来。
萧轻后退,拉开和这个诡异玩意的距离。
木偶只是看着他。
那双玻璃眼珠毫无生机,他的身影反射在玻璃表面,显得无比渺小,宛如一只小虫子被困在玻璃器皿中。
一步、两步、三步……
后退的动作忽然变得迟缓。
每一个关节都像是都长出了牙齿,它们卡在原本光滑的软骨上,一点点咬紧,让动作变得艰涩。
直到彻底卡死。
见萧轻的动作彻底停下,木偶终于动了。
它先是抬起手臂,做了个招手的动作。
萧轻的手臂不受控制地抬起来,缓缓随着木偶的动作移动。
他们之间仍旧隔着一面镜子,只是这一次,他才是那个被动的倒影。
细密的冷意沿着神经蔓延,理智叫嚣着千万不能被这玩意控制,可身体却丝毫提不起反抗的兴致。
不行,不能这样。
木偶开始后退,一步一步,接近闻弈安。
它想做什么?
木偶顶着和他一样的脸,垂手站在闻弈安身后,闻弈安高大的身形遮住它半条手臂。
木雕的嘴唇张开一道缝隙,慢慢扩大,堆砌出生硬的笑容,分不出它是在努力表演,还是真的兴奋。
萧轻的手突然切换成抓握的姿势,手臂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往上抬。
镜中,木偶的手终于抬起来。
雪亮的银色斧头高举,遍布无法辨认的文字,寒光刺目的白,瞄准了闻弈安的脖颈。
闻弈安依旧垂着头,白发散落,无知无觉。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萧轻的心脏挣扎得格外激烈。
不……
不不不不!!!!
快动啊!!快逃!!!!!!!!
他想要呐喊,提醒闻弈安即将到来的危机。
喉咙仿佛被塞满了黏稠的胶质,它们填满了每一寸缝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舌头像是变成了木制,僵硬,徒有其表,根本无法使用。
手臂依旧在不受控制地模仿着木偶的动作,抬起,往后扬,继续……
像是一张拉满到极致的弓。
手臂用力向下劈砍。
这一瞬,萧轻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画面也开始慢放。
他的手和镜中木偶同步落下。
有什么白色的东西飞了起来,在空中滚动,珍珠白的线条划过优美的弧度。
那是什么,他看不清。
或者说不想看清。
萧轻此刻的情绪完全空白,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好像灵魂抽离,旁观着一场荒谬的噩梦。
怎么可能呢?
他甚至想笑,让闻弈安别演了。
他已经不是小屁孩,这种程度的恶作剧小把戏已经吓不到他了。
一点都不好玩。
然而幻想只是幻想而已。
闻弈安熟悉的笑声没有响起,那颗白色的东西在空中画了条弧线后,落入身后木制的手掌中。
木偶再次露出那令人想把它脑袋拧下来的笑。
无名的怒火充斥在萧轻心头。
不要再用我的脸笑了……
恶心……
你这个仿冒品!!!!!!!!!!!!!
“*……”
喉咙艰难地吐出一个破碎的音节,萧轻自己都听不清说了什么。
却像一根细针扎向庞大的气球,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骤然破碎。
冰冷的玻璃双眼抬起来,木偶歪着脑袋,第一次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次,萧轻的身体没有同步它的行动。
咔嚓——
蛛网般的蓝色裂痕转瞬在镜面蔓延,撕碎了木偶的表情,然后骤然爆开,化作无数碎屑朝萧轻扑来。
眼球清晰捕捉到那晶莹剔透的尖锐边缘。
大脑下意识匹配了强烈的痛觉与危险预警,本能命令眼皮用力闭上。
画面被切断。
预想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落下。
萧轻缓缓睁开眼睛。
白色的不知名花朵地毯般肆意盛放,花瓣娇嫩,不过脚踝高。
不知来处的微风吹拂,带起几片散落的白,如一场安宁的梦。
他正站在一条开满白花的走廊中间,周围花朵没有丝毫被踩踏过的痕迹,头顶上方是完整的天花板。
没有镜子,没有木偶和闻弈安。
心脏还在激烈地搏动,提醒他刚刚经历的一切。
方才……是什么?
关卡?幻觉?还是……真实?
看向自己手腕,那个条形码“2096128”还在,他还在游戏中,那闻弈安……
心脏好像被强烈的电流击穿,之前被压抑的情绪骤然炸开,碎片崩散,汹涌地撞击着五脏六腑。
每个人内心都有一片代表安全的壁垒。
不论在外界遭遇了什么,只要躲进去,蜷缩起来,不听不看不管不顾,就能重新回到舒适的状态。
哪怕是暂时的。
现在,壁垒轰然倒塌。
从此烈日、暴雪、狂风、骤雨、暴力、恶意的言语、刀锋般的算计、甜蜜淬毒的谎言都可以轻易刺穿他。
为什么?
闻弈安为什么会被困在镜子里?
为什么不动?
木偶为什么要袭击闻弈安?
闻弈安真的——
不会的!!!
闻弈安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闻弈安永远游刃有余。
闻弈安从来没有受过伤。
闻弈安说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闻弈安说只要萧轻需要帮助,他就会出现。
绝对不会有事。
绝对不会有事。
绝对不会有事。
绝对不会有事。
绝对不会有事……
萧轻强迫似的在脑中念诵,无数次,重复,再重复。
苍白的面容没有丝毫表情,双眼空洞地盯着前方,不自然的薄红在眼尾和脸颊蔓延,血色几乎褪尽的唇僵硬麻木地开合着。
一切的不合理都和那个木偶有关系。
家里的怪事是从木偶开始的,闻弈安的异常也和木偶有关。
甚至都无法确认闻弈安是不是真的出事了,也许是墓碑的把戏,也许是木偶在迷惑他。
如果闻弈安没事,自然会在之后现身。
而木偶既然能追进游戏,也意味着他可以主动在游戏里寻找对方。
还没到该悲伤的时候。
他需要先在这场游戏中保住自己,然后寻找机会,狩猎那个木偶。
找到那个恶心的仿冒品,捏碎那张假冒的脸,把所有秘密从木头脑袋里挖出来。
就算闻弈安真的有事,他也要亲手把闻弈安的头颅抢回来。
然后……
然后……
再找找先知,先知睿智而稳重,一定知道怎么修好闻弈安。
对。
【我】
【可以】
【修好】
【闻弈安】
一步一步来,一切都会好的。
会好的。
沸水滚油般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萧轻开始检查自己的状态,视力完好,脸上没有玻璃渣,很好。
又摸了摸身上,没有少零件,还好……
他忽然一个激灵。
难道那些被抽出的稿纸代表记忆?
但关于小说的内容,人设、剧情、世界观、一些尚未写出来的暗线都还在脑子里。
他也记得自己的童年,从幼儿园扮演小红花表演尴尬的节目,到中学时放学后的小吃摊,再到妈妈去世后自己开始写作。
萧轻努力回想,似乎并没有缺少什么。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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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偶到底从他身上掏走了什么?
【恭喜你逃离了巡猎者:宝宝】
【解锁成就:[小心脏怦怦直跳的初体验]】
【获得:随机收藏品*1】
萧轻从杂乱的思绪中抽身,打开游戏背包,干枯灰白的指甲静静躺在收藏品栏中。
【月辉女士赐福指甲】
曾经有个被好运眷顾的人,
生于星辰晦暗的悲苦之刻,辗转于哀泣之间,
感念同胞的不幸,希望将自己的运气分给更多的人,
于是向灵感的散播者,长眠的守卫者,幸运的守护神——月辉女士祈求,
现在,这份幸运可以分给别人了。
【使用:在心中默念3次“我感谢月辉女士的赐福”,分享幸运】
【代价:体验指甲主人部分经历】
谁也不会嫌弃好运。
只不过,破碎开裂的指甲静静躺着,暗淡的灰白色似乎在诉说不太愉快的故事。
“有人吗——”
花朵隐蔽处突然传来了呼唤,带着回音。
萧轻收起指甲,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
终于在花朵的掩映下找到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洞口深不见底,却有一根工业绿的绳子从深处诡异地支棱起来,顶部带着方便拉拽的手环。
就像是悬挂在高处自然垂落一般,微微摇晃着,只不过这个重力与萧轻所处的空间完全相反。
“能不能拉一下绳子?”
侧耳倾听后,确定声音就是从下方传来的。
“求你了,救我出来之后,咬我一口都行——”
玩这么大?
萧轻握着绳子顶端的手环,往外拉。
绳子很轻,好像没有捆着任何东西,扯出一截又一截,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终于,有东西出现。
“怎么是你?”萧轻将那东西从绳子上解下。
过期黑巧克力发出热情而油腻的声音:
“又见面了,亲爱的朋友!这就是天赐的缘分~”
“赐予你品尝我身体的权力,来吧,不要怜惜我!我知道你也在渴望~”
萧轻瞥了眼手背的鸡皮疙瘩,又看了眼洞口。
要不还是扔回去?
“别别别别!”过期黑巧急了。
“三年了都没吃掉我,你一定对我有特殊的感情,不会舍得这么对我的!”
“不吃黑巧而已,而且你很油腻。”
“我只是可可脂含量高,纯天然的,朋友。”
“呜呜呜……我不过是个编辑送的催稿巧克力,没有先知的预知能力,没有小方活泼可爱,被嫌弃是我的命运……”
被吵得耳朵疼,萧轻抬起手,对准洞口。
“你看,先知年纪大了,不适合刺激的运动,小方那体格子,要是撒娇让你背怎么办?还有闻弈安——”
“不准提他。”萧轻打断道。
“吵架啦?诶……”
“虽然那家伙长那么高,穿一身奇奇怪怪的绷带斗篷,神出鬼没,满肚子坏主意,还不让你和我们玩,但其实……也挺关心你的。”
萧轻沉默着,人偶般的苍白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总之我想说的是,它们三个都不像我这样方便易携带,容貌英俊而完美,还非常有幽默感,是居家旅行的好伙伴。”
“……”
冷场了。
“好吧,我有红色心脏房间的线索。”过期黑巧无奈用出底牌。
“我可没说过我在找房间,你怎么知道的?”萧轻将它拎到面前。
人偶般的黑色眸子一眨不眨盯着,眼底写满了“说实话”。
“……先知告诉我的。”
“时间地点?”
“之前在冰箱里……别问为什么只告诉我,食物之间的羁绊你少打听!”
过期黑巧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开:“总之,绳子继续拉,然后完成那小子的心愿就行。”
萧轻将信将疑,将黑巧放兜里,接着拉扯绳子。
“亲爱的,你可不能告诉他我的存在啊,我怕他惦记我美味的躯体。”过期黑巧压低了声音。
“知道了,闭嘴。”
“保证完成任务~”
几下之后萧轻明显感觉到了重量,另一头真的有什么。
他试探着再度拉扯,明明没用多大的力气,洞里却吹出一阵大风。
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声音靠近的速度跟炮弹出膛似的。
萧轻顿觉不妙,迅速往旁边一闪。
嗖——
一个东西从里面飞了出来,和他擦肩而过,在开满白花的走廊里滚了几圈,乱七八糟地停下。
萧轻揉了揉被撞的肩膀,回头打量。
一团灰色的身影趴在地上,在脖颈处有4220400的条形码。
是玩家。
那灰色不是衣服,倒像一块完整的床单披在身上,盖住了四肢,边角脏污磨损。
头上套了个浅棕色的牛皮纸袋子,纸袋正面用胶带贴着一只大黄狗的头像。
纸袋子已经毛边,有破损和修补的痕迹,说明这套行头穿戴的时间并不短。
是隐藏身份?特殊功能?还是纯粹的爱好?
纸袋人透过纸袋上的挖孔看了眼萧轻,拍拍身上的灰,站……
不,并没有站起来。
而是四肢着地,披着床单朝他爬行过来,在距离几步远的位置停下。
在萧轻疑惑的目光里,一句话没说,就地蹲下了。
双腿打开,双手撑地的标准狗狗蹲。
4. 第4章
萧轻一时间组织不起语言:“……”
这是玩家之间流行的打招呼方式吗?
他应该回一个?还是夸蹲的标准?
“你好?”
“……”
两人之间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过期黑巧说“帮那小子完成心愿就行。”
但问题是,对方一声不吭,汪的一下子蹲地上了,这代表什么心愿?
当条狗吗?
思索间,透过纸袋的空洞,萧轻对上一双眼睛。
眼白遍布血丝,眼周肌肉微微抽动,圆睁着,透着狂热的希冀,和安静沉默的外表截然相反。
对方在渴望着什么。
这一瞬间萧轻好像读出了什么。
当狗……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传说动物在修行到一定阶段后,会模仿人的穿着或动作向人讨封。
说“像人”或是“像神仙”就能助对方修行更进一步,反之则会失败,修为倒退。
不过传说里都是动物修炼人形。
毕竟正常人不会放着好好的人不做,跑去当狗。
疑惑与探索未知的期待在心尖冒了个泡,萧轻的指尖忍不住轻轻抽动,心跳都快了几拍,他喜欢有意思的事情。
他保持着和对方的距离,开口:
“你像一条——”
和纸袋上面大黄狗的照片对视一秒。
“大黄狗。”
咔、咔……
骨头折断的声音此起彼伏,在对方头顶纸袋内炸开,他的头颅好像被捏碎了,纸袋整个干瘪下来,却没有血流出。
“呼……呼……”
沉重而急促的呼吸从纸袋下传出来。
而后是新的骨骼脆响,黏腻的皮肉拉扯声。
纸袋一点点被重新顶起,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扒拉着那颗残破的头颅,然后将其重塑。
这次的形状明显和之前不同,嘴巴的部位凸起许多,明显是动物的吻部。
喂喂喂,这游戏有点离谱了吧?
一句话,便能重塑一个人的外貌?
那他要是找个人多的地方,大喊“你们都是狗东西”,岂不是听取汪声一片。
不,不可能这么随便。
不然有冲突时,只需要先说对方像马桶就稳赢了。
也许能改变外貌更多是对方自己的认同与渴望,必须足够强烈,他只是像被讨封的人一样,在临界点推了一把。
骨骼摩擦声停了,床单人头上的纸袋破损处伸出两个金灿灿的毛绒三角耳朵。
成了吗?
好奇心被吊了起来。
可惜对方只是将手伸进纸袋里,一遍又一遍地抚摸自己的新脑袋。
声音里满满的不可置信:“萧、萧轻老师好厉害……”
“你认识我?”轮到萧轻惊讶了。
“嗯……《疯兔子》……好看……”床单人声音低低的,很内向的样子。
“可、可以签名吗?我、我叫来钱。”
萧轻没想到在这都能见到读者:“当然可以,不过……能让我看一眼你的头吗?”
他还是第一次参与大变狗头呢,非常想看看成果展示。
“不不不不不!!”
来钱慌张地捂着纸袋,声音紧绷。
“我真的很想当老师的狗!但是现在不行!”
“我还不够完美!我的手、我的身体都还没有成为真正的狗!”
“好好好,不会强迫你的,先给你签名。”
萧轻有些遗憾不能看到狗头人,但这是读者,读者优先。
一摸裤兜才发现,只有平时记录灵感的笔记本:“你那里有笔吗?”
来钱摆摆手:“没、没有关系的,能见到萧轻老师已经很好了。”
“那能不能解答我几个问题?”
套纸袋的头点了点。
“变狗的原理是什么?”
“心念所向,万障皆让。”
“广告词?”
“啊不、不、不是,这是玩家大佬在日报上总结的,意思是在游戏里,只要意念足够坚定,什么都可以实现。”
“也就是说变其他的也行?”
“可以的,我见过有人想把自己变成袜子,不过目前只成功了一个头。”
“为什么是袜子?”
来钱脑袋歪了歪:“那人说他特别沉迷闻臭袜子的味道,那是艺术,是人类造物的巅峰。”
萧轻嘴角微抽:“……”
尊重,但很难表示理解。
“有什么离开游戏世界的办法吗?还是说像小说里那样,副本结束就能暂时回到现实,或者休息空间。”
来钱的眼神里闪过茫然:“离不开,副本外面是很多副本,没有休息空间。”
“没有安全区?那你怎么生活?”
“……随便溜达,捡地上的东西吃,找个洞睡觉,可能走着走着,看了眼什么东西,就进副本了。”
来钱有些羞愧地挠着自己的脖子,感觉自己挺没用的。
嘶,这游戏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呢?
没有安全区,压力岂不是一直得不到缓解,怪不得精神状态如此美好,萧轻在心里想着。
“你知道红色心脏房间吗?”
来钱动作忽然僵硬:“那房间……不太好……会吃人的……”
竟然真知道?原来过期黑巧并没有忽悠人。
“我有个任务要找房间里的家伙,能给我指路吗?”
“可是……老师你……”
来钱打量着萧轻高挑却单薄的身材,苍白的面色,把“看起来很弱”咽下了。
萧轻蹲在他面前:“指路就行,不会让你陪我进去的。”
来钱还是摇头。
萧轻眯起眼盯着随动作摇晃的狗耳朵,心头闪过曾经见过的遛狗人,试探着夹起嗓子:“好狗狗~”
纸袋边缘探出的耳朵动了动。
果然狗狗都无法拒绝夹子音。
这一下让萧轻摸清了这家伙的弱点,他继续夹:“谁是乐于助人的好狗狗呀?”
来钱的耳朵忍不住又动了下,又及时反应过来,赶紧捂住脑袋。
“好狗狗~”
“乖宝宝~”
“毛茸茸的小米糕~”
……
“啊……老师别这样……”
来钱终于受不了了,双手捂着发烫的狗脸,投降。
犯规……
“我可以带路,但是……但是我不会和你一起进去!”来钱宣布自己最后的底线。
“好好好,我才不是欺负狗狗的坏人呢。”
萧轻忍不住想再逗一下。
来钱浑身一颤,捂着耳朵,带萧轻跳入了他刚刚出来的洞口。
两人在下方的通道里前进,途中来钱时不时就要停下来抬头嗅嗅,找到新方向才继续前进。
“他们走过的地方,我可以沿着味道找到。”
萧轻充满兴致地观察来钱拟狗的动作,原来外形改变连带着功能性也会改变。
“要是想象自己是屎壳郎,会不会精通手搓粪球?”
“老师你为什么有这种需求?”
“也许有人当面骂我的时候,我可以当场塞一个在他嘴里,这样就不用吵架了,吵架多伤和气。”
“……啊这。”
“想要?到时候分你一个。”
“……啊我……不……谢谢萧轻老师……”
又走了许久。
“就是这里。”
来钱趴在只有小腿高的洞口,将红丝绒帘幕掀开些许,压低了声音。
萧轻趴在他旁边,从缝隙往外看。
铺设着猩红地毯的走廊,倒置的金色画框,反向燃烧的烛火,丝绒绣金的帘幕。
到处都是华美的巴洛克风装饰,又透着违和感。
一扇高得不可思议的大门矗立在走廊中间。
整体鲜红,遍布细腻雕花,正中间三颗倒立着好似花骨朵的心脏,被一张张痛苦的人类面孔如叶片般簇拥着,用血管连接,从构图来说相当有艺术性。
这就是红色心脏的门。
门口有三个人。
……应该是人吧。
“能不能别照你那破镜子了,反正就是一张死鱼脸。”地上的黑色垃圾袋里发出嘲讽的声音。
“你懂屁,你爹是要成为海王的男人。”鱼头男依旧盯着掌中镜面,沉迷自己的鱼头。
“屁的爹,海王算什么,不如垃圾王。”
“那就滚回垃圾堆吃点好的。”
骑士铠甲出言打断:“都闭嘴,过来研究开门,这破玩意连个锁孔都没有。”
“这些NPC小气得很,第一个完成它们任务的才给奖励,我们要快点,而且这次的主持人可不是个好玩意。”
鱼头男收起镜子:“谁?”
骑士铠甲:“日报上总有人吐槽的那个死装老蝴蝶,特别小气,喜欢极限挤压通关率,小心它在后期给通关条件加码。”
“你惨了。”垃圾袋里发出幸灾乐祸的声音。
“什么?”
“黄牌!操——”骑士铠甲忍不住骂出声。
“闭嘴!”鱼头男眼神凌厉,一把敲在头盔上。
“你应该看仔细一点,Mr.Butterfly不接受任何名字以外的代号。”
“他用了时限卡!把我单线任务时间变成30分钟了!”
骑士铠甲愤愤不平地捶上一把鲜红的大门。
这一拳让大门轰然作响,发出车祸般的撞击声,可大门纹丝不动。
“妈的,打不开!”
“别急,还有时间。”
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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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用眼神示意地上的垃圾袋。
“垃圾,去撬开。”
“少命令老子。”
垃圾袋里伸出一条细长灰褐色的手臂,指甲特别长且肮脏,向下弯曲着。
脏手在门上揉搓,油腻的褐色污渍蹭在雕花上,玷污了那浓艳的色泽。
片刻后,被揉搓的那一块变成面团一样的柔软质地,雕花与污渍糊成一坨。
见柔软度差不多,又长又脏的指甲扣进门内,硬生生撕开了一个洞:
“快滚进去,维持不了多久。”
骑士铠甲与鱼头人前后进入洞中,顺手把垃圾袋也拖进去了。
“进去别顺东西。”
“老子又不是那些菜鸟。”
门洞转瞬合上,看不出一丝痕迹。
“这手艺真不错啊。”萧轻看得津津有味。
来钱拉扯着他的衣摆,怂道:“萧轻老师,要、要不还是回去吧,他们看着好凶,我们加一起也打不过啊。”
“反正有人抓住红兔子就能通关,先混着嘛,我每次都——”
咕叽……咕叽……
一阵古怪的蠕动声打断了来钱的话。
两人下意识看向红色心脏的门。
大门角落突然多出了三张痛苦挣扎的人面,两个很陌生,但其中一个长着鱼头。
他们的嘴巴大开着,似在发出尖锐的惨叫。
只是那声音被吞没了,就像是人类修剪花木时一样,再大的痛苦都是寂然无声的。
而后挣扎停止,他们狰狞的面容凝固在大门上,变成簇拥心脏的其中一片叶子。
“这么快?”萧轻眉梢微微扬起。
短短几秒根本不够在里面走几步,是触犯了什么禁忌?
有埋伏?还是房间内外时间不同步?萧轻忍不住思索。
“呜……”来钱捂着脑袋趴在地上,身体蜷缩着,牙齿打战,像条吓破胆的狗。
“我们等其他玩家带吧……总有厉害玩家在前面……我我、我很擅长抱大腿,可以教你的……”
“谢谢带我过来,我们就在这里分开吧。”不
等他说完,萧轻从洞中出来,走向红色心脏的门。
来钱颤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别去了……别去了……老师觉得丢人的话,讨好别人的事我来做……别去了……”
萧轻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我不喜欢等,缩在角落等别人救的感觉太被动了。”
他还要找木偶和闻弈安,小命要捏在自己手里。
“但是老师你没有攻击能力吧?”来钱的手指下意识攥紧身上的床单。
“放心,我对送死没兴趣,已经有思路了。”
来钱没有回答。
他缩在洞里,闭上眼不敢再看。
还记得两人在地下前进的时候,自己才刚活动开,萧轻老师就已经喘起来了。
虽然老师努力想表现得很轻松,但急促的心跳和乱起来的脚步根本瞒不过他犬化后的耳朵。
他还注意到老师的指尖泛着紫色,那应该是身体很不好的人才有的表现。
明明就是比他还弱的样子。
“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会死……”
来钱用力抓挠着自己的手背,神经质地呢喃,抠破了也浑然未觉。
“我试过帮你了,你自己找死的,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萧轻听到了,但脚步未停。
他站在红色心脏房间门口前,仔细整理了衣服和发型,确定衣领没有歪斜,下摆平整,不见褶皱。
又垂眸审视自己的双手。
手指修长苍白,指甲圆润,中指有常年握笔的薄茧,两只手都很干净。
出来前用洞口的丝绒窗帘擦的。
“你好,我来拜访卡罗拉。”
萧轻抬起手,不疾不徐地敲了三下。
咚、咚、咚——
红色心脏的门发出沉重的声音,没有任何回应。
萧轻脸上挂起得体微笑:“抱歉打扰了。”
“我是一名侦探,主营垃圾情感处理业务,内容包括:负面情绪传达,非礼貌性肢体接触,低素质言语交流。”
怎么可能这么轻易……
来钱不敢睁眼,耳朵却竖起来仔细听着动静。
他不理解萧轻为什么非要作这个死。
任务那么危险,明明给别的玩家当狗也能混过去。
不过就是被嘲笑,被踹几脚,被支使跑腿,当诱饵而已,最后能蹭着通关就好。
他早就习惯了这种流浪狗一样的人生。
“需要为你安排一套vip专属订制服务吗?”萧轻最后一句话落下。
沉重巨大的红色门扉一声轻响,缓缓打开。
来钱狗眼瞬间睁大,写满震惊:“啊?”
5. 第5章
萧轻老师只是站在门口念了几句广告而已,这扇吃人的大门居然就这么轻易地打开了?
这和遇到推销保健品就开门的老年人有什么区别?
难道是看脸?
客观上来说,萧轻老师长得确实挺厉害的。
还不是大众审美疲劳的网红式好看,带着独特的哥特式阴郁气息,放人群里也能被一眼认出。
不,怎么可能。
这游戏才没有这么简单。
之前的三个人,鱼头男行动果决,垃圾袋能力诡异,至于那个骑士铠甲,更是力量强悍。
他们三个可不是什么炮灰新人,加上配合默契,经验丰富,却依旧找不到开门的方法,只能挖个洞进去。
来钱颤抖着嘴唇,捂住心脏。
那里好像被人捶了一拳,激烈搏动着,好像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刺激。
狗眼死死盯着萧轻的背影,仿佛从这一瞬间才真正认识这个单薄苍白的小说家。
为什么他可以做到?
为什么他可以这么轻易地做到?
如果看到这一幕的是个资深玩家,会给他怎样的高评价?
一连串猜测不受控制的涌出,来钱望向萧轻的眼神里,已经不见怜悯,转而溢出了难以言喻的热切。
萧轻踏入门内。
房间内昏暗破败,和华美的大门完全不同,只有一条螺旋向下的水泥楼梯延伸到黑暗里,不知通向何处。
厚重的房门在身后关闭,隔绝了走廊的光。
“不是说死也不进来吗?”
他看向旁边明明怂得要死,却突然在关门最后一瞬窜进来的家伙,满脸不解。
来钱依旧趴在地上,纸袋下的声音悲壮:
“狗狗是不会丢下人类跑路的,想跑路只能证明我意志力还不够坚定!”
萧轻有点佩服他了。
再离谱的信念,到了舍生忘死的程度,都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哪怕是想当条狗。
“求求老师变成大腿给我抱吧……我不想死……”
来钱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尽量。”
萧轻不觉得现在的自己能算什么大腿,但打击士气可不是明智的选择。
他将注意力放回眼前,轻声说道:“卡罗拉?”
没有任何回应。
只有螺旋向下的楼梯,无声邀请他们前进。
哒哒——
哒哒——
萧轻的鞋底踩在楼梯,发出节奏分明的脚步声。
来钱四肢爬行,声音顿顿的,夹杂床单拖过地面的摩擦声。
呼吸声、布料摩擦声、脚步声互相重叠着。
听久了,总让人幻觉身后还跟着第三人,踩着他们的脚步悄然跟随在后。
萧轻回头。
却只看到上方关闭的房门,棺材板一样厚重。
这楼梯长得没有尽头,不管怎么走,前面都是重复的阶梯,一圈又一圈。
然而,被什么跟着的感觉却愈发强烈。
来钱缩着脖子:“我闻不到第三个人的味道,但、但怎么老感觉有人跟着啊。”
好像真的有个看不见的东西缀在身后,那死气沉沉的眼一眨不眨地落在自己背上,目光阴恻而粘稠。
“是不是多了一个脚步声?”
萧轻耳朵竖起细听。
最初只是微妙的违和感,时间稍长,第三个脚步声就越发清晰。
踩在他们的节拍上,混在他们的脚步里,像是存在,仔细分辨又抓不到痕迹。
可是渐渐地,脚步声多了一个。
然后是两个、三个……
从几乎和他们同步,到完全同步,再到微妙的抢先一点点。
一群不存在的“人”正缀在身后,一点点拉近和他们的距离。
萧轻:“还真是。”
来钱灰色床单下的四肢打颤:“你、你你怎么这么淡定啊……”
萧轻耸耸肩:“大概是预期管理做得好。”
毕竟是能吃人的房间,不整点活多说不过去。
他打着手势示意:三二一,转头?
来钱疯狂摇头拒绝:不不不不不,疯子才回头。
鬼知道回头会看到什么东西,不如假装无事发生,稀里糊涂活下去。
有的时候,充满好奇心的小说家和疯子唯一的区别是,他们没有诊断报告。
萧轻回头了。
身后还是空荡荡的螺旋阶梯,盘旋着往高处延伸,虚假的像是毫无天赋的人学建模三年。
但下一瞬。
一双双布满死气的眼睛从身后的楼梯浮现。
并非实体。
而是仿佛从报纸上剪下来的拼贴画。
黑白的双眼层层叠叠,空洞,麻木,毫无光彩,却充斥着某种古怪的渴望。
楼梯上下两面都被它们占据,像是藏匿于水面下的海螺,密集的令人头皮发麻。
“下面!”
来钱一声惊呼。
萧轻循声看向阶梯下方。
好多嘴突兀地浮现在楼梯上,柔软蠕动的唇,森白的牙齿。
它们生硬地开合着,比眼睛们更有侵略性,一开一合间就将口中的阶梯吞噬成空洞。
楼梯正在被逐步吞没,变得残破不堪。
咯吱……咯吱……
耳中能听到牙齿噬咬声,仔细听还有唇舌交错时柔软湿黏的声音。
他们身在摇摇欲坠的楼梯上,下方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与虚无。
无路可逃。
咯吱……咯吱……
台阶被迅速啃食。
“我我我……的狗生虽然短暂……”来钱趴在下一级的阶梯上,抱着头,已经开始组织遗言。
“但我这一生——”
话音未落,来钱脚下的台阶支撑不住断裂。
“救我——”
四肢悬空的瞬间,他本能地呼救。
萧轻果断扑过去,跪在阶梯边缘,大半身体探出,抓住了来钱手腕。
“太好了,太好了……”
来钱声音颤抖,纸袋下的双眼通红,满溢劫后余生的喜悦。
萧轻浅浅松了口气,抓住来钱,用力往上拽。
一下子没拽动。
四体不勤还熬夜赶稿的小说家,在体能方面的表现丝毫不让人意外呢。
额头的青筋动了动,萧轻绝对不会承认这一点。
“萧轻老师!萧轻老师!”
来钱的声音听上去很焦急。
萧轻看了他一眼,却发现对方的嘴完全没有在动,而是惊讶地抬起头看向他身后。
“萧轻老师!”
声音是从上方来的。
微微扬起头,萧轻瞥向上面一层的螺旋楼梯,上面趴着一个和眼前一模一样的来钱。
纸袋套头,身披床单。
两个来钱?
上面的来钱跪趴在一堆纸片眼球中间,握着扶手栏杆:“老师快过来,他是假的!”
下方的来钱顿时急了:
“不、不是啊,我是真的,我我我——”
“你你你你谁啊!”
他一着急,话都说不清楚了。
上面的来钱焦急地从栏杆缝隙朝萧轻伸出手:“老师快过来,不要相信那个假货!他没有影子!”
萧轻垂眸看向被自己拉着的来钱。
他此刻身体悬空,大半掩在暗影中,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影子。
萧轻的倒影投射在他头部纸袋上,落下浓重的阴影,那贴上去的大黄狗照片嘴角好似有一丝上扬的弧度。
像是……背后拴着一根看不见长线的诱饵。
所有的无害与忠诚都只是伪装。
下方的来钱用力攥紧萧轻的手,掌心涌出一片湿热的汗:
“不是的、不是的,老师我和你一起进来的,你要相信我啊!”
“你撒谎!”
“不我没有,我们一路上都在一起,没有分开过,他突然冒出来,肯定是假的!”
上面的来钱更急了,声音都有些变调:
“你才有问题!”
“我本来不想进房间的,看到关门的时候老师身边多了个怪影子,想了好久才进来的!你就是那个影子吧?!”
“你在胡说什么?”
“你才是在骗人!”
“我才是老师的狗!”
“我才是!”
“萧轻老师救我!”
“萧轻老师我救你!”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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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相信他!”两个来钱异口同声,音调都几乎一致。
咯吱……咯吱……
不等萧轻理清思路,啃食阶梯的嘴已经来到他身侧,将他包围在其中,也许再有几秒,就会咬上他的鞋跟。
“萧轻老师快松手!我救你!”
上方的来钱努力朝他伸出手。
“不不不不不——”
下方的来钱绝望地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一点点松开。
“我才是真的来钱!!!”
他的身体失去了最后的凭依,滑入下方无尽黑暗。
“快离开那里!”上方的来钱呼吸变得粗重,他又将手往下伸了一段,只要萧轻抬起手就能握住。
萧轻的手却没有动。
吞噬的嘴们已经来到他脚下,贪婪地张开。
“萧轻老师你在干什么!快啊!”
来钱急的快哭了。
萧轻脸上重新挂起礼貌矜持的微笑:“愉快的小游戏之后,该谈谈我们的合作了,卡罗拉。”
谁说两个来钱一定一真一假呢?
也可以两个都是假的。
已知来钱此人,胆小懦弱,冒险精神几乎为负数,面对困难第一选择是抱大腿。
虽然不知为何有着想当狗的渴望,但这份渴望似乎也没有高过本能的生存权重。
来钱说过,这个游戏里“心念所向,万障皆让”。
如果来钱对当一条忠诚大黄狗的渴望超过一切,在萧轻说他像狗的时候,他应该彻底变为狗才对。
甚至不需要外力,自己都能完成变化。
来钱的表现很明显没有这么坚定。
所以,一直蜷缩在大门口,看着萧轻进入红色心脏的门,然后不安、内耗、挣扎、愧疚,却什么都不敢做,才更符合来钱的行为逻辑。
萧轻内心藏着对独自进入房间的不安,潜意识希望有人能陪伴。
这一缕不安被什么存在捕捉到,给他创造了“来钱”。
同时,他对“来钱”的一丝丝怀疑也被感知到,顺势又增添了一个新的“来钱”。
两个提线木偶将他夹在中间,上演了一场恶劣的玩笑。
全程陪着他玩的,是房间主人——
卡罗拉。
虚假的“来钱”躯体坍塌,消失在阶梯上。
“**”
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让人想起浸泡在毒酒中的玫瑰,它是醉人的,带刺的,危险、妖冶又夺目。
古怪的语言。
一种完全不使用声带的发声方式,每个音节都是陌生的,完全超出了动物的发音逻辑。
在大脑表示无法理解的同时,却有两个字浮现在萧轻视线下方,像带着vr眼镜看电影时的字幕一样。
【有趣】
萧轻没有惊讶。
在家和其他物品对话时,他也能看到这样的字幕。
这只是日常的一部分而已。
残破楼梯上的眼睛们弯起来,露出鬼气森森的嗤笑。
“哺乳动物。”
“臭。”
“弱小。”
“不信任。”
“雄性。”
“攻击性臭味。”
“厌恶。”
看来对方很厌恶雄性哺乳动物,不好办啊。
萧轻思绪飞速运转。
不喜欢哺乳动物,尤其讨厌人类男性,红色心脏的门上将人体和花朵元素倒置的用法……
卡罗拉的本体——
是花朵。
花店里名为卡罗拉的玫瑰可是相当受欢迎的,纯正浓艳的色泽,饱满的花型让它们成为了人类表达爱意的奴隶。
虽然从植物学分类来说,它本该叫月季。
奈何玫瑰的商品名听上去更浪漫,自然多的是人乐意模糊它们的分类。
“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萧轻脸上挂起看似真实的遗憾。
“我理解你因为我是人类而厌恶我,但对我来说,不能生为花朵就是命运对我的惩罚。”
“呵……”卡罗拉被逗笑,笑声红酒般香醇。
“人子。”
“狡猾。”
“玩弄口舌。”
话虽如此,吞噬台阶的嘴却暂时停止了靠近。
6. 第6章
见对方有了沟通的意愿,萧轻玻璃珠一样的眸子微微弯起:
“不如说出需求让我为你服务?我运气向来不错的。”
“呵……运气……”卡罗拉低沉的笑声尾音拖长。
叮……
咚咚……
叮——
头顶传来了杂乱无章的乐声,像是有什么人粗暴地拖着一架钢琴,琴键磕碰在阶梯上哀鸣着前行。
最终停在萧轻头顶。
紧接着,一架黑色三角钢琴突兀地穿过楼梯扶手,挤开密布的眼睛们,下坠。
庞大的阴影迅速笼罩下来。
萧轻依旧站在原地,连微笑都没有改变。
看起来完全就是个找死的疯子。
“铛——”
钢琴狠狠砸穿了台阶,坠入深渊。
“呵呵……呵呵呵呵……”卡罗拉再次笑了,这次的笑声多了许多兴味。
萧轻伸手擦去脸上的灰尘。
鞋尖前方已然是不见底的深渊。
明明掉落的钢琴就在他头顶,偏偏下落的时候重心偏移,变成了侧身落下,刚刚好避开他。
扬起的风吹起他的发,飞溅的碎片只在他脸上留下一点灰。
幸运。
绝对的幸运。
藏在衣兜里的手轻轻摩挲着一枚灰白色指甲,指尖微疼,一道裂痕从其表面转移到了萧轻的指甲上。
房间里安静下来。
片刻之后,卡罗拉轻叹着吐出一个名字:“弗洛伊德。”
“没有花,怜爱。”
“允许,领地,自由生长。”
“修剪,亲自。”
“阳光,分享。”
“背叛!”
它的声音依旧醇厚,只是似乎说到了情绪激动处,楼梯笃笃地颤动起来。
“偷袭,阉割,花朵!”
“我的!”
“安装,自己!”
“被阉割……”
“丑陋。”
“躲藏。”
“阳光,雨水,没有,难受。”
卡罗拉的声音转冷,变得低沉凌冽:
“弗洛伊德,阉割。”
“花,夺回。”
萧轻眉尾上扬,眼底有一丝兴味。
对开花植物来说,花相当于它们的生·殖·器,原来你们这玩意还能互相割来割去安着玩的吗?
逆天。
不过,人类的园艺技术里好像也有嫁接这门手艺。
也许在植物的眼里人类更逆天一点。
“蓝色三角房间。”
一块装着小虫子的水晶随着卡罗拉的话音落下。
萧轻接住水晶,快速恢复专业且淡然的表情,让自己看起来像见过大世面:“至于报酬,我想知道和红兔子有关的线索。”
“红兔子,沙龙,参与。”
“邀请函。”
“完成,任务,你的。”
“很高兴为您服务。”萧轻微微鞠躬,转身离开。
“等等。”身后传来卡罗拉的声音。
“弗洛伊德,杀死,不准。”
下一瞬,萧轻已经被传送到红色心脏的门口。
走廊静悄悄的。
来钱果然已经不见踪影。
萧轻一边前进,一边把玩着卡罗拉给的水晶,里面的金色小虫子一直面相一个方向,代表弗洛伊德的位置。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闻弈安,我做到了。”
回忆的世界弥漫着永远不散的雾气。
白发的少年独自坐在角落,垂着眉目,一声不吭,单薄的脊背在白T恤下勾勒出一条孤零零的线。
叮——
一颗蓝宝石悄然落在身侧。
少年淡淡瞥了一眼,却并未如往常一样惊喜起身。
片刻后。
蓝色丝线绕成的玩偶出现在他旁边的位置,短短的四肢,圆圆的脑袋,上面挂着小小的问号,无声询问。
萧轻沉默着,没有回应。
“唉……”
这次是低声的叹息在背后响起,音色清冷空灵。
“长大了,已经不喜欢这种幼稚的东西了对不对?”
每说一个字,语气就低一分,透出点可怜的意味。
被苍白绷带裹缠的修长手掌伸出。
指尖松松缠着鲜艳欲滴的克莱因蓝色丝线,懒洋洋地坠下来拖成一道弧线。
白与蓝都是沉静的颜色,偏偏白色极素,蓝色极艳,拼凑在一起碰撞出几分秾丽的感觉。
这只手缓缓靠近玩偶,作势要拿回去。
一直沉默的少年终于动了。
先对方一步拿起玩偶,捧在掌心。
身后传来轻轻的笑,像只毛绒绒的狡黠生物。
“笑屁啊……”
少年终于说了第一句话,带着点鼻音,语气里藏着自己都没觉察的柔软。
“可以说说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吗?”
微卷的珍珠白发从上垂落下来,披在少年肩头,如细密而柔软的屏障,将他笼罩在自己的领地。
“……”
短暂的沉默后。
萧轻并未回答问题,而是问:“要怎么让那些比我强大的家伙听我的?”
“哦,被欺负了。”
“没有。”
萧轻将头扭到一边,嘴硬到。
闻弈安也不戳破 :
“嗯,让我想想……首先,不要让对方看出你的不安。”
“然后,观察,看对方需要什么,弱点在哪里,最想解决的问题是什么,再思考你有什么能交换的筹码。”
“第三,表现出你的能力,让对方看到和你合作的好处,等待对方上钩,成为你的利益共同体。”
“要是想要糖,你就要让对方认为你手里有糖,喜欢玩,就表现出你知道很多好玩的。”
萧轻皱起眉:“要是不上钩呢?”
“沉住气,继续观察,准备更适合的诱饵。”
“或者制造陷阱,让对方陷入和你一样的麻烦,自然就成为同盟了,只要足够细心,就没有不上钩的猎物。”
温柔的触感拂过萧轻头顶,很凉:“做猎手,别做被选择的猎物。”
闻弈安,你一定会没事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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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一段布满镜子的走廊。
大大小小的镜子铺满了视线,镜面互相反射,总让人有种周围聚集了很多自己的错觉。
“幸运……”
镜子里的他说。
“是幸运啊……”
另一个镜中的他也喃喃自语。
萧轻眉头紧蹙,谨慎地环顾四周。
眼前的走廊突然消失,变成昏暗的天空,枯槁的树木,干涸龟裂的大地。
鼻尖充满树木燃烧的呛人气息,周围是胖的瘦的老的少的各种“萧轻”,将他围拢在中央。
他们衣着破烂肮脏,头发凌乱,唯有双眼亮得惊人。
“萧轻”们看着他。
眼神是狂热的,贪婪的,诚挚的,他们手里举着一把把锈迹斑斑的刀、斧、农具,呢喃着朝他围拢。
“多么幸运啊……”
“好幸运……”
一个又一个他开了口。
萧轻想立即远离他们,却动不了。
低头一看,才发现四肢早已被粗糙的铁链禁锢住。
他用尽全力挣扎,不过是让锁链撕开皮肉,深深勒入骨头而已。
一刀又一刀从上而下——
刀锋轻而易举地破开了皮肤,穿过肌肉与血管,重重落在骨头上。
坚硬冰冷的金属与炽热的骨骼撞击,奏响古老而蛮荒的乐曲。
回过神,萧轻已经浑身冷汗。
他怔愣地看着周围恢复正常的镜子,和自己皮肉完整的手臂。
这一瞬间,他懂了月辉女士赐福指甲的物品描述。
凡事都有代价,包括神的赐福。
看来这游戏的收藏品并不是随便使用的便利工具,反而需要谨慎权衡收益与副作用,不然可能人还没脱险,就被副作用拖着再次进入险境。
“怎么了,我的朋友,是发现弗洛伊德了吗?”
过期黑巧的声音有些担忧,
“不,没事。”
萧轻擦掉额头的冷汗。
“没事就好,不过,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还有一股臭臭的很诱人的味道。”
萧轻没听到。
臭臭的?
诱人?
他摩挲着下巴,缓缓道:“……你想吃屎吗?”
“我一个巧克力吃屎干什么?变成屎味的巧克力跟你同归于尽吗?!”
过期黑巧气急败坏。
“哎呀,只是合理分析一下。”
萧轻努力压住声音里的笑意,装得一本正经。
“那也不行!”
“呜呜……呜呜呜……”
这次萧轻也听见了,跃跃欲跑。
“帮帮我……呜呜……”
听起来很麻烦,更想跑了。
“我、我出两根土豆芽……”
“嗯?”过于寒酸的奖励反而勾起了萧轻的好奇。
“我在这里。”说话的声音细细的,萧轻环顾四周,也没看到有多出来的人影。
“往下,往下看。”
视线不断往下,终于在某个落地镜的阴影里看到个……发芽小土豆。
7. 第 7 章
萧轻蹲在小土豆面前。
“我叫小布丁。”
发芽小土豆缩在镜子后的阴影里,只露出火柴棍一样的胳膊,两颗小小的豆豆眼,边缘还带着水渍。
“我的内裤被弗洛伊德抢了,我、我只有这一条内裤……”
萧轻表情微妙。
这个弗洛伊德该不会有收集别人内衣裤的癖好吧?
连土豆都不放过?
这还是人?
不对,本来就不是人。
“你知道什么关于它的消息?”他说。
小土豆抹抹泪:
“弗洛伊德讨厌动物气味,和卡罗拉一样极端素食,喜欢红色,经常抢别人的衣服,唱歌跑调。”
萧轻皱起眉:
“又是对动物气味很敏感……”
这下麻烦了,可能还没靠近就会被发现。
“我可以帮忙的!”小布丁举起手。
“你吃掉我的土豆芽,就能盖掉身上动物的味道。”
萧轻有些怀疑:
“你含龙葵碱吗?有什么后遗症?”
指甲的代价他可是切身体会过了。
小布丁低下头,声音小小:“一点点啦,可能会头晕恶心肚子痛,或者产生幻觉,但是我没那么厉害,不会死掉的。”
萧轻点点头,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备选方案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内裤什么样?”
小布丁羞涩地搓搓手指:
“土豆纹。”
萧轻:“……”
土豆皮穿两层的意义在哪里?
疑惑让他挠了挠下巴,对个人爱好的尊重让他选择咽下疑问。
区区土豆穿土豆纹内裤而已,多大点事,它又不想当狗,也不和其他土豆互阉。
萧轻沿着水晶的指引走到蓝色三角的门,在距离不过一条走廊的位置停下,吃下土豆芽。
一阵头晕袭来,眼前的世界分裂了一瞬,四肢轻飘飘的。
身穿白裙的黑发小女孩站在楼梯上。
萧轻“看着”自己一点点从背后接近她,伸出一双细嫩小巧,孩子的手。
接着,狠狠一推——
像是孩童折出的拙劣纸飞机,女孩轻轻飞出去一小段,之后轰然坠落。
她不动了。
四肢凌乱地弯折,乱七八糟的黑发遮住了她的五官,只留下一只漆黑的眼,从发丝缝隙死气沉沉地看着他。
失去生机的瞳孔一点点扩张,倒映着他的面孔。
萧轻缓缓吸了口气,告诉自己是幻觉。
时间好似被人按下加速键,女孩的皮肤迅速冰冷发青,暗紫的尸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
“哥哥……”
尸体的声音冰冷纤弱,似乎随时会断掉。
萧轻心脏激烈跳动着,身体似乎也浸泡在水中,体温一点点流失。
他在心头默念,幻觉幻觉幻觉。
他一直和女孩对视,直到女孩消失,才重新有踩在地上的实感。
闻了闻手臂。
一股淡淡的生土豆味,这就是小布丁说的效果了吧。
比较幸运的是,没出现窜稀呕吐之类的问题。
到了地图指示的地方,却没有看到蓝色三角的门。
“门呢?那小土豆忽悠我们?”过期黑巧说。
萧轻查看周围,最终在天花板上发现了目标:“上面。”
天花板上有一张饱满的嘴唇,涂着鲜艳的蓝色唇彩,还打了两个宝石唇钉。
“你确定这玩意是门?看着会咬我。”
过期黑巧下意识对嘴唇类的东西感到恐惧。
“仔细看,唇彩上有三角形的亮片。”
“就算是吧……”过期黑巧勉强承认。
“这玩意看着跟个通风口差不多大,你能进去吗?”
墙面高度目测超过三米,还长满了紫红色的可疑蘑菇,倒是很像攀岩的岩点。
能爬墙不?
萧轻凑近了,拿出过期黑巧试探。
一颗蘑菇顶部突然裂开,露出满嘴獠牙,擦着过期黑巧的尾端,狠狠咬掉了另一颗蘑菇的顶端。
“嘶——”幻痛让萧轻扭曲了表情。
“啊不不不不!!!!我的屁股!好友你不能这样对我!!!”
过期黑巧第一次希望自己是个能动弹的生物。
然后把萧轻按在这面墙上。
“你!工作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怎么还在外面玩!!”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回头,却并无人影。
“笨蛋!下面!”
那声音又说。
带着莫名的熟悉感,萧轻直接将视线降到底。
果然看到个圆滚滚的土豆。
简笔画一样的胳膊腿,套着鲜艳的度假风花裤衩,表皮脱水似的干皱,大概是个时尚的土豆大爷。
土豆大爷手持一根小木棍,在地上用力拍了几下:
“你这孩子吃了什么?怎么长得这么大!连弗洛伊德房间的通风管道都进不去了!”
这是正好把自己当土豆了?
听起来还能名正言顺地进入弗洛伊德所在房间。
萧轻将过期黑巧收回兜里,睁眼说瞎话:“对不起,我不小心吃太多零食了。”
“真是的真是的!!都说了零食都是添加剂,现在的后辈一点自律能力都没有!”土豆大爷生气地又拍了几下地面。
萧轻摆出诚恳的样子:“我真的很想工作……前辈可以帮帮我吗?”
“真笨,以后可怎么办!”土豆大爷不满地哼了几下。
它挂着凶凶的表情从兜里摸出朵粉色小花发夹:“戴着,大祖母的花会帮助热爱工作的土豆。”
萧轻接过发夹,看了两眼。
【大祖母的花】
【大祖母慈爱,慷慨,会帮助每一个笨孩子】
【使用:佩戴在头顶,接受大祖母的帮助,同时听到大祖母的耳语】
“看什么,快点!大祖母又不会吃掉你!”
他带着几分忐忑将花夹在头顶,希望这个耳语没有太要命的负面作用。
很快,视线不断降低,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巨大。
温柔慈爱的声音仿佛贴着耳边:“乖孩子。”
过于贴近的声音让萧轻感觉后脖颈发麻。
心头不知为何生出一股亲近感,好像是从最幼小最脆弱的时代就被这个声音的主人保护着宠爱着。
她陪着你成长,为你遮风挡雨,指引你向前的路。
让人不忍心拒绝她的提议。
“你的指甲好漂亮,拔下来给大祖母好不好?”
大祖母声音柔柔地说。
一滴冷汗从萧轻额头滑落。
理智告诉他这玩意很糟,但心头的信任却从心底呼啸而出,让他想要听话。
视线落在自己指尖。
指甲是圆润的椭圆形,边缘修剪得很干净,指尖气血不太足,只有浅淡的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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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透出。
快剥下来啊。
大祖母很喜欢它。
想当好孩子对吧,好孩子怎么能让大祖母伤心呢?
快点快点听话听话快点听话快点快点快点听话听话听话听话快点听话……
就像有无数虫子在大脑皮层无规律地爬行,留下酥酥麻麻的声音。
“快点去工作!”
土豆大爷的催促声打断了萧轻耳边的呓语。
他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一脊背的冷汗。
刚刚那是?
大祖母的服从性测试?
土豆大爷脸上挂着不爽的表情,指着墙角一处被蘑菇遮盖的入口,那里藏着一扇小小的黄色的门。
萧轻缓缓吐出一口气,对着他点点头,进入墙角黄色的小门。
门内灯光昏暗,只有一个干巴巴的发青土豆在里面。
干巴土豆走过来,上下打量着他:
“好丑的孩子,一点都不圆润,还发芽了,啧以后可怎么办啊。”
萧轻对着它微笑不语。
很好,收集到了土豆界的审美标准这种冷门资料。
“没事,咱们好好干活一样是个好土豆。”
干巴土豆拍拍他安慰道。
“只要你能完完整整地回来……”
它突然笑了,发青的脸显得很阴暗。
“前辈……”萧轻正想趁机打听点消息,干巴土豆已经转身走入黑暗通风管道。
萧轻连忙追上去。
通风管里有股混着玫瑰香和霉菌的气息,霉菌将玫瑰华丽的香气污染,变得阴沉。
干巴土豆一言不发,领着萧轻来到通风管另一头:
“沿着垂下的土豆芽就能进入房间。”
萧轻站在出风口往下扫了一眼。
弗洛伊德的房间是个剧场。
蛋糕一样的紫色三层舞台矗立着,奶油般的丝带簇拥着一张张笑容夸张的人脸面具。
人类的蛋糕用花装饰,而在花朵的世界里,起装饰作用的变成了人脸,这一点弗洛伊德跟卡罗拉倒是一致。
观众席上栽满了穿着各式衣服的“人”。
他们膝盖以下被泥土掩埋,像是植物一样被安放在花盆里,一动不动的,从这个角度看不清是为什么。
还有嘴形的蓝色三角的门,原本位于走廊顶部,但此刻只是正常的立在入口处。
看来整个房间的空间方向和走廊并不同,不过在这破游戏里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你今天的任务是收拾观众席,打扫灰尘。”
干巴土豆语气平淡地吩咐。
萧轻疑惑:“就我一个?”
这么大的剧场,就土豆那体型,要扫到什么时候去?
干巴土豆阴沉的脸上浮现一抹怀念:
“本来是有很多土豆的,大家每天都一起笑着工作,很热闹。”
“某一天突然少了一颗,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渐渐的,笑声越来越少,后来大家都不笑了。”
“直到三天前,最后一颗土豆回来,它失去了皮,找了个很高很高的地方跳下来,把自己摔成一滩土豆泥。”
灰暗的脸对着萧轻,简笔画的五官扭出一个奇怪的笑:
“花花爷爷这两天都没招到工,本来以为这单生意没得做了,没想到还是有热爱的工作的后辈啊。”
萧轻脑中自动响起一首送葬的小调。
怪不得这工作这么容易混进来,原来是废土豆。
8. 第 8 章
干巴土豆将一套清洁工具塞到萧轻手中:
“好好工作吧。”
走了两步,它又回过头。
“一个提醒:不要妄图占据任何属于弗洛伊德阁下的东西。”
“祝你好运,丑丑的小土豆。”
·
观众们身穿精致繁复的复古礼服端坐在花盆里,灯光照着他们的脸,有一层油脂似的的反光。
原来是蜡像。
这些蜡像对土豆来说高了太多,萧轻拿着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灰,看似工作摸鱼,实际摸鱼工作。
“亲爱的,发现什么了吗?”
过期黑巧的声音从兜里传出来。
“座位下有干掉的土豆碎屑,这里并不安全,不过目前没有看到异状。”
萧轻不断观察四周。
虽然干巴土豆强调不要被弗洛伊德看到,但他需要取走对方的花,这个照面估计省不了。
可以优先解决的是弗洛伊德最喜欢的内衣,和小布丁的土豆纹内裤。
最喜欢的内衣可能出现在弗洛伊德身上。
第二可能是在它的日常生活区。
至于小布丁的……
“如果你抢了别人的内裤,会放在什么地方?”
他问。
“朋友,我是块巧克力,不需要穿内裤……”
过期黑巧随口吐槽。
“不过按照你们人类的习惯,博物馆?办展览收门票,再拍一堆纪录片夸自己文明进步。”
萧轻觉得它这个观点很有道理:
“如果弗洛伊德是个喜欢炫耀收藏的变态,确实会把赃物放在很显眼的地方。”
“要是一时兴起抢着玩,腻了就扔掉的话,小布丁的内裤很可能已经被扔在角落吃灰了。”
“看来你有想法了。”
萧轻的目光透过观众的缝隙,落在显眼的三层蛋糕舞台上:
“先搞清楚弗洛伊德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从它的习惯分析不就行了。”
这么大个舞台杵在房间中央,所有观众的目光都在那里,明显和弗洛伊德的执念有关,一定能找到相关线索。
“啪啪啪——”
身着白色多层礼裙的贵族小姐为他的分析鼓掌,脸上带着标准的微笑。
旁边戴礼帽的绅士也微笑起来。
然后是戴着珠宝的干瘪老妇人,肚子大得如水壶的中年人,脸蛋圆圆长着雀斑像个芝麻饼的小朋友……
蜡质的脸上挤出一模一样的僵硬笑容,嘴角上扬的弧度宛如复刻,死气沉沉的眼睛在灯光照耀下死鱼一样白。
微笑和掌声包围了萧轻。
他们垂头注视他,像是最宽容的观众。
萧轻脑中闪过刚刚听到的劝告——
不要试图占据弗洛伊德阁下的所有物。
如果弗洛伊德渴望舞台,它会不会对观众的掌声和笑容产生占有欲?
现在这个架势,是不是就算他占据了弗洛伊德的所有物?
不知道哪位的长发垂落到他头顶,混着灰尘和玫瑰的枯槁香味纠缠上来,有些许暧昧。
这些家伙在阴他。
必须离开。
萧轻后退两步,忽然感觉四周一暗。
抬头一看,一张张笑容愈发灿烂的脸挤了过来。
挤挤挨挨的头颅如密布的阴云遮蔽了剧场灯光,他站在阴影中间,渺小得仿佛玩具。
其中几张脸看着很陌生,明明没有坐在附近。
萧轻从头颅的缝隙间瞥见了他们的脖子。
这些脖子变得又长又柔软,从身处的花盆位置拉扯过来,肉色的长条轻轻扭动着,好像一条条蠕动的大肠。
“咔哒、咔哒……”
他们的牙齿开合,发出渴望啃食的声音。
“亲爱的,你、你说他们喜欢吃巧克力吗?”
过期黑巧声音有点打战。
“应该不吃,但也许会拿你补秃头。”
“呜!我完美的□□!”
萧轻嘴上回答着,动作却没停,找准空隙钻进了身边蜡像拖地的淡黄色裙摆里。
蜡像们的头颅几乎同时扑了过来,却扎入蓬松的裙摆中,视线被织物遮蔽,一时寻不到土豆大小的猎物。
“咯……咯……”
挤压喉咙的气泡音溢出。
蜡像们的嘴角还在上扬,眉眼间却有冰冷的杀意。
长长的脖子扬起,又猛然落下,用牙齿撕扯着华丽的裙摆。
穿着礼服的蜡像小姐也被波及。
这些玩意不讲同事情谊,带着高礼帽的绅士一口就将她半个肩膀咬了下来,露出无色的蜡质内层。
密密麻麻的咀嚼音一声盖着一声,在寂静的剧场里反复堆叠后传入耳中,像是无数虫豸正在啃食鼓膜。
蕾丝与丝绸成了碎屑,无力地散落满地。
礼服蜡像的大半个身体已然不见,只留下埋在泥土里的一双断腿,像是被暴力砍伐的木桩。
他们的猎物却悄然不见。
角落里。
一个无人在意的易拉罐缓缓滚动,来到舞台旁边。
“呼……”
萧轻从易拉罐里爬了出来,动作有些狼狈,还差点被锋利的开口边缘划破手臂。
“真虚啊亲爱的。”
过期黑巧脱离危险后,那股欠揍的味儿又来了。
萧轻整理着略显凌乱的白发,懒得看它:
“下次把你扔出去转移注意力。”
一块好黑巧就是要能屈能伸:“你这身体一看就倍儿棒,一小时写两万字轻轻松松~”
蜡像们找不到目标,缓缓缩回脖子。
萧轻已经悄然钻进幕布后。
舞台两边都有演员通道,只有帘幕隔着,可以很轻松地进去。
进入通道后是长长的走廊,铺着厚厚的红色地毯,墙壁依旧装饰得像蛋糕,没开灯,只有帘幕缝隙透出的光勉强照亮。
走廊两侧分布着会议室、道具间、化妆间、导演休息室以及演员休息室。
萧轻仰起头,视线在导演休息室和演员休息室之间徘徊,最终在演员休息室门前站定。
会偷走别人的花伪装自己的家伙,应该更倾向于演员这个身份。
门紧闭着,把手位于高处,他现在的体型完全够不着。
“没有锁。”
门淡淡地说。
萧轻试着问:
“里面有人,不,是任何活动的东西吗?”
门高冷地没有回答。
只是把手轻轻转动,门自动开了,露出一条窄窄的缝隙,正好够他通过。
萧轻看了看无人的周围和寂静的缝隙,最终视线还是定格在缝隙上。
“谢谢。”
他低声对门道谢,放轻了脚步,从开启的缝隙间悄然进入。
他设想过这里会华丽高调地彰显欲望,或者阴森冷寂,但万万没想到——
沙发、桌椅、地面全部被衣服塞满。
几处衣服山直接顶到天花板上,底层的衣袖耷拉在地,好像被压到断气的尸体。
许多珠宝落在地上,线散了,珍珠宝石和乱扔的垃圾肩并肩。
东西太多,已经无法分辨这房间的装潢风格,空气里玫瑰馥郁的香气混着灰尘味和霉味,融合成闷闷的浊气。
简直是邋遢他妈带邋遢回娘家——邋遢到姥姥家了。
“哈……”
仰头看着根本看不到顶的衣服山,萧轻笑了:
“这家伙是活在垃圾堆里吗?”
过期黑巧在兜里表示认同:
“还好我们都不换衣服,家里才没这么壮观。”
萧轻差点翻白眼:
“我只是买了很多同样的衣服,才不像你三年不换。”
“我这是包装!包装!我高贵的原厂皮肤……”
弗洛伊德应该有囤积癖一类的心理问题,不断收集外物想填补内心匮乏感,却依旧得不到满足,于是更加停不下来的囤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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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样的话,倒是省了些麻烦。
下层囤积的物品基本不会被使用,甚至能贮藏上一辈子,所以不会有新东西藏在里面。
只需要锁定弗洛伊德经常活动的区域就行。
一个爱美的家伙会在哪里换衣服?
穿衣镜前。
懒惰的家伙换完衣服会收拾吗?
不会。
所以,找到最常用或者最近用过的衣物应该去哪里?
萧轻的视线落在房间里最大的落地镜上。
镜前堆着小山似的衣服,他不得不手脚并用地爬上去。
镜子造型浮夸,边缘是重工雕刻的人面,喜怒哀乐的面孔像人类运用花朵元素一样层层铺开。
经过上一次的事,他对镜子稍微有点阴影,对镜中的倒影看得格外仔细。
哥特式苍白阴郁的面孔,消瘦的身材,大而无神的漆黑眸子,略长的白发,戳戳脸颊能看到皮肉随着动作轻微凹陷,很柔软。
倒影暂时没有突然撕掉脸皮的迹象。
萧轻浅浅松了口气,打算开始找小布丁的土豆纹内裤,希望没被丢太远。
“啵……”
忽然,脖颈后的秘鱼幼崽抽搐起来,血液、空气、能量都疯狂涌向它。
大脑瞬间陷入空白,眼前一片漆黑。
窒息的痛苦与低血糖般的眩晕同步出现。
仿佛一双冰冷的胳膊狠狠从后抱住他的脖子,挤压着喉咙里的空气。
“咳咳……”
萧轻呛咳着,身体忍不住摇晃。
没有骨架支撑的衣服堆本就是屎山代码,突然偏移的重心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衣服堆不可控制地朝一边倒去。
他试图抓住什么可固定的东西,可触手可及的范围只有衣服柔软无骨的质感。
纺织物的浪潮裹挟着他,轰然倒向镜面。
萧轻下意识伸手护住头,等待冲击。
想象中的撞击并没有到来。
他冲向镜面,然后穿过去了。
镜子之后还有个空间,仓促一眼看不清全貌,只能瞥见冷色的光,随即身体重重砸在地上,被一大堆散发着玫瑰香气的华丽衣物淹没。
意识终于支撑不住。
时间一点点过去。
“醒醒,醒醒?”
“亲爱的你可不能死在这!”
“呜呜呜,我那么美味,要是被弗洛伊德惦记上可就清白不保了……”
过期黑巧的声音在室内回荡,显得格外无助。
“没死,就晕了会儿……”
乱七八糟的衣服堆里艰难伸出一只小小的手。
“太好了,亲爱的朋友!我要为你献唱一曲,歌颂我们的友谊!”
“闭嘴。”
萧轻四肢用力努力撑着地面,将自己从衣服的压迫下拔出来。
第一个感觉是冷。
第二是腥。
空气里飘浮着淡淡的,肉类特有的腥气,冰冷黏腻,触发了生物层面的不安本能。
抬起头。
墙面与地面都贴满白色瓷砖,积水在凹陷处盘踞,发蓝的冷色调的灯光照耀下,将一切刷成噩梦般的色泽。
视线再往上些许,萧轻瞳孔一震。
一双双无力的赤足垂落着,足尖直直往下,僵硬,毫无生气,带着血肉之躯独有的肌肤纹理。
视线沿着死气沉沉的小腿往上。
入眼的是一具具苍白的躯体。
这些躯体身材比例极好,肢体修长。
只是有的多出了手脚或尾巴,有的镶嵌着珠宝、鳞片作为装饰,有的表面开出了血肉玫瑰,花朵带着缝合的痕迹,显然是经过了加工。
全部都没有头。
大量类人形的无头躯体被铁钩悬吊在半空。
它们被洗得毫无血色,沐浴着惨白的灯光,精细修改了尺寸和细节。
就像是一件件待挑选的——
贴身衣物。
9. 第 9 章
萧轻小心翼翼地靠近悬挂着的躯体丛林。
它们虽然被悬挂保存,但挂得挤挤挨挨,有些手脚还缠在一起,一看就是随意乱挂的,根本懒得仔细收拾,很有弗洛伊德的风格。
如果这些都是内衣,那弗洛伊德最喜欢的又是哪一件呢?
想凭空猜测一个怪物的喜好可不容易,也许周围能有点线索让他推理一下。
正好密室里没人,好机会。
萧轻将目光从悬挂的躯体上挪开,开始打量房间。
整个房间都贴着白色瓷砖,边缘还有专门排水的沟渠,比起装饰,这个房间的实用性占据了主导,并不怎么符合弗洛伊德的审美。
什么事情需要一个防水且排水功能良好的房间来做?
萧轻脑中闪过那些精细修改过的血肉躯壳,自然有了答案。
屠宰场、洗衣间。
这一刻,他突然升起一股微妙的愧疚感。
作为小说家,他经常安排自己笔下的主角干一些怪兽窝里掏蛋、boss裆下偷鸡,猛鬼头上蹦迪的活,并且途中的阻碍越多越好,剧情越曲折离奇越精彩。
现在轮到自己亲自体验了,他想给自己的主角跪下。
不好意思啊,疯兔子小姐。
安排您天天干这种活,我可真不是个东西。
密室另一头还有个房间。
弗洛伊德肯定不是什么精致的家伙,所有房间统统没有关门,一眼就看到左边是浴室,右边是梳妆台。
不难猜出弗洛伊德每次换完身体后,会先在这里整理好自己,再出去挑选外衣。
和弗洛伊德喜好相关的线索应该在那边。
浴室里很潮湿,空气里弥漫着霉味与浓烈玫瑰香混合出的怪异味道。
萧轻忍不住揉了揉鼻尖,难受。
瓷砖边缘带着洗不掉的污渍,发黑发绿的霉菌攀附在几乎每一个物品上。
“噫……”
兜里的过期黑巧发出了嫌弃的声音。
大量的瓶瓶罐罐歪着倒在架子上,五颜六色的污渍到处都是,混着霉斑格外恶心。
浴室尽头是一个陶瓷浴缸。
造型复古,有精致的黄铜支脚,但依旧布满了陈年污渍,在浴缸表面形成一道道向下流淌的痕迹。
萧轻仰起头,视线落在角落里一堆黑色丝线上。
细细的,长长的,散发着腐烂的臭味。
那是被切断了所有生命来源,枯败衰颓的头发。
弗洛伊德的内衣不需要头,自然也不需要收集头发,这些应该是处理过程中随意留下,又懒得收拾的。
弗洛伊德的形象在萧轻心头渐渐拼凑出来。
对原生外貌的极度自卑催生的极度爱美,懒惰邋遢,囤积癖,自尊心敏感脆弱,残忍贪婪,可以轻易地背叛和掠夺他者 。
还有隐藏的虚荣和懦弱。
它享受舞台,渴望成为万众瞩目的演员,但不敢面对真正的观众,只能制作一堆蜡像满足自己被注视的欲望。
光是注视就能满足了吗?
萧轻指尖轻轻点着下巴。
还不够。
如果让他要把弗洛伊德塑造成一个完整的圆形角色,一定不会到此为止。
野心和欲望需要一个能承载它们的具象化寄托。
也许是价值连城的物件,也许是有重要象征的东西。
萧轻将视线放在对面房间的梳妆台。
对演员来说最重要的一是舞台,二就是妆造了。
“啵啵……啵……”
幽幽的气泡声沿着骨骼传导入耳。
凉凉的触感从脊椎而起直达脚踝,然后沿着小腿往回,所经之处萧轻的鸡皮疙瘩也随着一路向上。
背后的皮肤有些紧绷,冰冷的触感在皮肤下蔓延。
好似有一个极薄的人正在贴在他的皮下,如亲密恋人般爱抚着,最后环住他的肩膀。
秘鱼幼崽又长大了。
“啵啵……啵……看……我……”
冰冷的,湿湿凉凉的气息贴在脖颈后方。
那声音像极了萧轻自己。
秘鱼……在模仿他!
想引诱他回头!
萧轻不知道回头会发生什么,但就目前和秘鱼此消彼长的状态,顺着对方明显对自己不利。
必须快点完成任务才行。
他尽量放松心态,坚决不回头,朝着浴室外走去。
但合格的搅屎棍就是要在关键时候插一杠。
大祖母那温柔慈爱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孩子要学会关心别人。”
顿时,来自本能的战栗与莫名升起的服从在心头交织。
理智告诉他继续走,离开浴室。
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疯狂想要听祖母的话回头看看。
“好孩子怎么能放任别人独自哭泣呢?”
“去看看吧,去关心它,你是个好孩子,要听话,冷漠无情的都是坏孩子。”
不,不可以!
不要听,不要回头!
萧轻反复告诫自己,用自身的理智和服从大祖母的念头抗衡。
“去看看她好孩子去看看她去看看她去看看她去看看她……”
“回头吧……看……没事的……看看看看……”
脑海里和一道和萧轻一样的声线也参与进来,仿佛是他自己的念头。
“回头回头啊回头吧回头回头回头回头……”
“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看……”
“好孩子……帮助……听话……”
两重念头不断冲击着理智,萧轻只能艰难地在在脑中杂音的缝隙间思考。
“嘻嘻……”
后背一阵冰凉。
萧轻已经分不清是衣服被浴室的水渍弄湿了,还是自己出的冷汗。
他深吸一口气,艰难抬起手臂,扣住了浴室的门框。
然后指尖发力,一点点试图将自己僵硬的身体拖出浴室。
秘鱼幼崽的呢喃和大祖母温柔的耳语依旧纠缠在他耳畔,如同两根尖针不停戳刺在神经上,疯狂搅动,逼迫他服从。
冷汗沿着额角滑落,萧轻的喘息变得沉重。
“主持人并没有说要怎么样才能让秘鱼幼崽闭嘴,也许秘鱼的声已经停了,只是大祖母在模仿而已。”
“要不回头确认一下?”
“看一眼吧,至少要确认一下情况,确定安全之后,就能出去继续找线索了。”
脑海里,自己的声音在分析后,提出了这个理智的念头。
“对对对一下就行。”
不,不对,不能回头!
一眼也不行!
这不是我的想法!
更要命的是,左眼视角边缘,差一点就要看不见的地方,一滴水珠悄然沿着墙壁滑落。
滴在了正在往上生长的黑色长发上。
这一团落地的死物此刻像是活了过来,藤蔓般沿着墙壁攀爬,一点点逼近他扣在门框上的手。
“我们、头发……身体、找不到……你……我们的……身体……吗?”
“成为身体。”
“成为我们。”
居然……三个……一起来……
快走……
他想要收回手。
“怎么会有这么冷漠的孩子呢大祖母很难过好伤心怎么会有这么冷漠的孩子呢大祖母很难过好伤心。”
此刻的脑子里充斥着杂音。
大脑好像变成了一部中病毒的旧电脑,他试图下达指令,却总是被疯狂的弹窗打断。
破游戏……
“快回头快回头点去关心她快回头快回头关心它快回头快回头快点去关心他。”
“我应该和他们交朋友我应该和他们交朋友我应该和他们交朋友。”
“我们,成为我们……”
萧轻闭上了眼,空置的右手插入自己发丝,用力拉扯着头发,试图用痛觉驱赶脑中杂念。
大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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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温柔慈爱地劝导着。
和他一样的声音反复呢喃着。
秘鱼幼崽的笑声贴着他耳廓,还有头发们的絮语。
冰冷湿黏的气息不断撩拨着脆弱的神经。
几重声音反反复复,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尖锐的疼痛入侵,他感觉自己被压制的思维稍微活动了下。
要不要……
“你真是个坏孩子要当好孩子要当好孩子要当好孩子要当好孩子……”
再次使用……指甲……
“看看看看看我我我我我我我看看看看看看看……”
可是……代价……
“萧轻□□!是□轻老师□吧?!先知□你在□□□□!”
女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因为耳边的噪音显得有些模糊。
……读者?
先知也……在吗?
“□□可以□□签名?”
女孩的声音透亮,音调高昂有些许神经质,将阻塞思维的乌云又撬开些许。
萧轻头脑稍微清醒了些。
应该满足读者的需求。
脑子里乱哄哄的声音尚在,他不能轻易睁眼,怕打断这难得的清明。
而且这说话的声音也不一定真的存在。
不要轻易回答。
他没有开口,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万一真是读者呢,总不能让读者失望。
一只小小的手从下方伸出,用力攥住他的手腕,毛绒绒的。
是cos成了疯兔子吗?
他记得读者们很流行cos成喜欢的角色找他要签名。
“嘻嘻,嘻嘻嘻嘻嘿~”
这位读者的cos挺还原,连尖锐高频的笑声都和疯兔子一模一样。
萧轻想提醒她不要进入浴室,可耳边的各种声音还在,他不能开口。
“□□跟我□来,□□笔□在□。”
女孩拉着他往前走,力气大得能把一头牛拽二里地。
真是个孔武有力的小姑娘,挺好。
壮壮的才不会被欺负。
读者走的刚好是离开浴室的方向,萧轻便跟着她前进。
不多时,女孩停下脚步,把一根冰冷细长的东西轻轻塞到他掌心。
脑中耳边的嘈杂声小了些。
萧轻闭着眼用食指和拇指细细摩挲,纤细流畅,中段有凹槽,顶端带着笔夹。
是一支钢笔。
“专门□老师□□同款,□□克莱因蓝色,□送□你□。”
萧轻等了一会儿,女孩似乎没有准备签名纸。
他摸索着从裤兜拿出平时记录灵感的笔记本,撕下一张,闭眼熟练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后,递给对方。
“哇——”
“拿到□□老师□签名□!嘻嘻嘻嘻嘻嘿——”
“大家□□羡慕□的——”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嘿——”
神经质的笑声暴力镇压了所有噪音。
“嘻嘻嘻嘿……”
笑声混着轻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周围也安静下来。
萧轻闭上眼,数到十,直到确定耳边再也没有秘鱼的呢喃和大祖母的念叨才重新睁开。
他正独自站在梳妆台前,身边空无一人。
读者送的钢笔静静躺在手心,克莱因蓝鲜艳夺目,和他常用的一模一样。
他垂眸,眉目间难得温柔。
读者送的礼物,要好好收藏才行。
眼前忽然弹出系统提示:
【职业已解锁:小说家】
【故事的创作人,命运的书写者,书本世界里创造无限可能的神明,同时也是无人理解的造梦者和离群索居的疯子】
【系统评价:垃圾小说家】
【哈哈哈哈哈……笑死了,这也算是小说家吗?】
【没人想阅读你笔下的烂东西,这些破玩意让人看了就想吐,完全是精神污染,你只配在垃圾桶里书写无人问津的文字】
10. 第 10 章
蓝色钢笔在苍白指尖灵活转动,萧轻脸上的温柔褪去,换成一股淡淡的不屑:
“破游戏懂个屁。”
【技能:】
文字污染:亲笔书写的文字被目标看到,或从概念上“看见”,将造成精神污染,低概率使目标陷入负面情绪。
【限制:】
·小说家写出的内容必须符合逻辑和角色设定。
·小说家□□无法强化,不可使用重型武器和重型防具。
文字污染,只是给目标一点负面情绪,还是低概率,看起来挺没用,但在关键时刻用好了也难说。
萧轻思索着概念上的“看”,也就是说感知、触摸到也可以,倒是可以出其不意。
这个技能让他有了点博弈的筹码,非常有限。
却给了两条限制。
小说家写出来的文字当然是要符合逻辑和角色的,不需要讲逻辑的才是现实,勉强能接受。
至于重武器防具和□□强化。
他虽然不觉得小说家应该一拳打爆钢板,或者身披外骨骼装甲扛着火箭炮轰穿目标。
但是放在随时会被小怪物狂追的游戏里,可就注定他是个脆皮小点心了。
结论:这个职业除了对他的评价很令人不爽外,其他方面也很抠搜。
关上技能面板,随手将钢笔揣进兜里,萧轻开始打量弗洛伊德的梳妆台。
整个梳妆台由金色和红丝绒打造,每个角落都镶嵌着红宝石和丝绒带,通体都有繁复的巴洛克式雕花,华丽得和整个房间格格不入。
连杂物都没有往上堆。
也许弗洛伊德很喜欢这梳妆台。
不过,台面上依然有污渍,角落里也积着灰尘,最下方的支脚也爬上了霉斑。
只有镜面被擦得干净通透,看不到一丝灰尘。
可以想象弗洛伊德平时是怎么坐在这镜子前面,满意的欣赏着自己。
萧轻的视线落在化妆镜前一个小台子上。
小台子做成了舞台的造型,边缘缀着红丝绒饰带和宝石,非常精美。
金色的奖杯,通常是献给演员的最高礼赞。
而且这个小金人,没有头。
对萧轻现在的土豆体型来说梳妆台有点高,很难爬上去。
但谁让弗洛伊德是个囤积癖呢,梳妆台周围堆满了各种开封的没开封的包装盒,轻松给萧轻造了一条路出来。
沿着杂物往上,终于站在小金人面前。
萧轻撑着膝盖大口喘息,一天连爬那么多山,简直是小说家不可承受的超额运动量。
当年怎么就……
没写个……爱登山的角色呢……
不然他怎么都会……体验一把……
终于把气喘匀,他抬起头检查小金人。
【弗洛伊德的小金人】
【璀璨的金色奖杯,只属于最完美的演员,凝聚了弗洛伊德的演员梦与最深的执念,是弗洛伊德最喜爱的内衣】
萧轻嘴角微微上扬,找到了。
滴答。
冰冷带着霉味的水滴落在他脸颊,蜿蜒而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天花板上不知为何出现了大片的水滴,水汽越来越足,其中有些支撑不住就坠落下来。
滴答滴答。
室内下起了一场小雨。
“哗啦——”
浴室的方向忽然响起水声。
大量的水正从浴缸里溢出,冲到地面上,砸出激烈的节拍。
水渐渐被染红。
不。
不是染红,溢出的水颜色没有改变,是有什么红色的东西正要从浴缸里钻出来。
萧轻心头一突,不好。
是弗洛伊德!
这家伙居然从浴缸冒出来!?
门难道是摆设吗?
没时间多想,萧轻匆忙环顾四周,寻找藏身处。
弗洛伊德平时邋里邋遢,偏偏把梳妆台表面收拾了,多余的杂物都没几个。
淡淡的玫瑰香传来。
啪——
湿润的物体踩在地面。
啪——
接连不断的脚步声,移动频率很快,并不像是双足行走。
往这边来了。
萧轻一个俯身,钻入了放小金人的舞台下方,借着垂下的丝绒装饰遮掩自己。
这些装饰的长度并不能将他完全盖住,萧轻依然能透过缝隙看到外面。
同样,只要足够细心,弗洛伊德也可以发现他。
他只能赌一赌,以弗洛伊德粗糙的生活方式,并不太留意这些细节。
身着华丽红色长裙的人影缓缓走来,蓬蓬的裙摆遮住了腿,本应是头的地方被一朵玫瑰取代。
玫瑰花朵大而饱满,表面沾着露水,本应非常耀眼。
只是不知为何,像是脱水放久了,显得有些暗,边缘也开始破损,配上阴暗肮脏的浴室,死气沉沉的。
是卡罗拉被夺走的花。
不是自己的,终究没办法完全融合。
湿透的长裙拖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水渍,弗洛伊德朝着挂满躯体的方向走。
却忽然脚步一顿,头猛地转向萧轻的方向,移步朝梳妆台这边走来。
萧轻的心跳悄然加快。
红色的人影不疾不徐走来,在面前站定。
萧轻下意识闭住呼吸,将月辉女士赐福指甲捏在手中,方便他随时可以使用。
弗洛伊德弯下了腰。
残破的玫瑰越靠越近,似乎是在审视,甚至可以闻到那浓烈而腐朽的玫瑰香气。
惨白的,指尖嵌着红宝石的手撑在台面。
另一只手抬起。
一点点,伸了过来。
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将周围本就不多的光线剥夺。
萧轻听到了笑声,沙哑的,潮湿的,像扼在喉咙上渐渐收紧的藤蔓。
“哼哼哼……哼~哼哼~”
难听跑调的歌声在上方响起。
头顶响起轻轻的摩擦声——
小金人被拿起来了。
萧轻松了口气,狂飙的心跳打了转慢慢回落,他依旧保持着不动,透过缝隙继续观察。
弗洛伊德一边哼唱着怪诞的曲调,一边转着圈。
这条裙子是丝绸质地,流光溢彩的,表面装饰着蕾丝与宝石,哪怕湿透了,边缘有破损,旋转起来依然是挡不住的颓靡华美。
弗洛伊德欣赏着镜子里的自己。
时不时举起小金人,将它放在花朵上摩擦,仿佛人在用脸颊蹭着心爱之物。
但如果用花朵的生理结构理解的话,这画面可能有些许下流。
忽然,歌声停了。
旋转的舞步暂歇。
弗洛伊德将小金人放回小舞台,仔细凑近镜子审视着自己。
时间一点点过去,它一动不动,空气渐渐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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滞起来。
“咚!”
重重一拳捶在镜子上,砸出清晰的破裂声。
“不,美丽……”
“为什么……”
它用和卡罗拉一样的语言呢喃着。
“衣服。”
“丑陋。”
“确定。”
“衣服,错。”
“弗洛伊德,没有。”
尖锐的指甲攥紧胸前艳红的丝绸,毫不客气地将这件华美的裙子扯碎。
失去了衣服的遮蔽,惨白的躯体暴露在镜前。
宽肩窄腰,匀称的肌肉线条,四条修长的腿,体表用血肉雕刻着玫瑰,锁骨中心嵌着红宝石,一路往下,装点这具身体。
每一个细节都被仔细调整过。
模糊了性别与物种,带着打破造物法则的美。
“花朵。”
“嘲笑。”
“弗洛伊德。”
“弱小。”
“丑陋。”
“没有花。”
弗洛伊德将身体贴在镜面上,轻抚自己破碎的倒影。
镜中的它花朵颓靡绽放,躯体苍白而精致,宛如艺术品。
只是——
缝合痕迹遍布全身,越看越像一条条正在爬行的扭曲蜈蚣。
蜈蚣们蠕动着,爬行着,嘲笑着它刻意的创造。
“砰——”
它突然起身,一把将梳妆台面上所有的东西扫到地上,碎裂声此起彼伏,最终归于寂静。
原来桌面干净不是因为喜欢,而是经常被一锅端了来不及积灰。
镶嵌红宝石的指甲刺入皮肤,发泄似地抓挠出一条条深入肌肉的伤口。
带着玫瑰香气的汁液从伤口溢出,蜿蜒出一道道水痕。
尖锐的指甲狠狠刺入胸口,猛地撕下一块皮肤。
血肉之间遍布玫瑰的根茎,它们愤怒地颤抖着,从躯体中探出,在空中狂乱地挥舞。
萧轻震惊了。
这么疯的家伙,上去阉了它?
我?
跟让我徒手拆核弹有什么区别?
“啊—————”
弗洛伊德对着镜子发出癫狂的刺耳尖叫。
房间里的玻璃制品接连炸开。
破碎声四起。
尖锐的声波入侵令萧轻眼眶瞬间通红,他努力捂住耳朵,却依旧无法抵抗,血丝在眼白蔓延开,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弗洛伊德的癫狂情绪正在侵染他的理智,眼泪不由自主地坠落。
他想吐,想尖叫!
想抬起手撕碎这具不完美的皮囊……
双手不由自主地抬起,伸向自己的脸,指尖和皮肤形成尖锐的角度,指甲一点点陷入皮肉。
不行,不行!!!
萧轻的理智在尖叫。
弗洛伊德疯狂地砸着镜子,整个梳妆台都在震颤,面前的丝绒装饰也随之左右摇晃。
光与影不断在萧轻流泪的双眼中切换,忽明忽暗,他用尽了所有力气控制自己的双手,咬住唇。
保持安静,不能动,不能出声。
想点别的……
闻弈安骑老太太过马路,撞飞了正在教小方伪装烤箱的先知。
宇宙的终极是不是一只正在吃拖鞋的羊?
蛋糕夹心为什么不能是42号混凝土?
如果一条花裤衩名叫眼罩,那它到底是花裤衩还是眼罩?
11. 第 11 章
意识很恍惚。
萧轻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安静的,还是没控制住,已经随着弗洛伊德的节奏尖叫出声。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扰乱自己被弗洛伊德牵引的情绪,不要跟随,不要跟随。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弗洛伊德终于安静下来,梳妆台附近已经是一片狼藉。
它沉默地站在镜子前,似乎在透过破碎的玻璃注视自己。
碍于头颅的位置是一朵花,萧轻无法从它此刻的表情判断出任何情绪。
弗洛伊德的手缓缓抬起,抚摸起头颅位置上卡罗拉的玫瑰。
它甚至只用指腹最柔软的位置,动作轻柔而眷恋,像是在爱怜地抚摸情人柔软的唇。
片刻后,弗洛伊德放下手。
歇斯底里地发泄后有些疲惫,它拖着四条修长的腿,脊背微微弯曲,缓缓走向浴室。
弗洛伊德拔下脖子上的玫瑰,一条条血色根茎被从连接处扯出来。
它对待自己的动作算不上温柔,部分根茎被扯断,弥漫着植物香气的汁液喷溅在墙壁上。
浴室门口有个彩色的铁制糖果盒,表面印刷着温馨手绘风格的玫瑰图案。
无头的躯体轻轻扫开周围杂物,小心将卡罗拉的玫瑰放入。
之后关上门,浴室里响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黏腻摩擦声,皮囊坠地,随后是哗啦啦的水声。
好机会!
花和内衣都明确了,现在就差小布丁的内裤还没有线索。
萧轻怀疑,既然弗洛伊德的内衣不是人类概念中的内衣,那么小布丁的内裤也很可能也不是。
不过,按弗洛伊德的破坏力推断。
小布丁的土豆纹内裤不管是什么东西,都可能早就在弗洛伊德某次发疯的时候碎成了渣渣。
来都来了,要不找点别的东西让它凑合着当内裤用?
比如薯条外卖盒之类的。
从藏身的舞台下出来,萧轻悄悄靠近了舞台上的小金人,将其收入物品栏。
这时候就体现出玩家背包的优势了,别管多大的东西,只要能放进去,都是个小小的图标。
飞快看了眼浴室方向,水声依旧哗啦啦的,没有异常。
再次借助杂物堆爬下梳妆台,他放轻脚步,慢慢靠拢浴室。
卡罗拉的玫瑰安静躺在小铁盒里,因为萧轻此刻的体型,这朵玫瑰看起来像一座小山。
他爬到铁盒边,忽然在下方瞥见了一抹黄,其上散布着小小的黑色斑点。
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串土豆皮被垫在盒子里,充当玫瑰的保湿基座。
他想起被剥掉皮的最后一个土豆清洁工,顺手看了一下物品说明。
【小布丁的内裤】
珍贵,稀有,一生唯一的皮肤,求求捡到者不要丢进垃圾桶
被剥了皮的土豆清洁工原来是小布丁?
萧轻回忆起和对方见面的时候,小布丁一直藏身在镜子后面的阴影里,看不太清楚。
原以为是丢了内裤不好意思,结果是在隐藏自己没有皮的事实。
前有抢别人躯体当内衣的弗洛伊德,后有拿自己的皮当内裤的小布丁,破游戏的NPC在语言上都很有创造力。
下次别创了。
他将小布丁的皮和罗拉的玫瑰收进物品栏。
浴室的水声停了。
室内安静的没有一丝声响,空气里泛起风雨欲来的潮气,淡淡的植物香气弥漫。
不好!
萧轻当机立断直接往外跑。
小土豆身体可跑不快,反正东西齐了,他抬起手准备取下头顶大祖母的花。
“唉……”
大祖母幽幽的叹息响在耳畔,带着不舍,带着慈爱。
好像是遥远的故乡里,独自在家里守着祖屋的老祖母,她盼啊盼啊,盼了一整年,终于在过年时盼来了全家团圆。
可惜现在年节结束了,她思念的亲缘又要散落满天涯。
她叹息,叹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下一次。
叹息自己衰朽的躯体,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下次见面。
萧轻的心头涌上不舍,鼻尖发酸,眼角泛红,突然产生了无比的眷恋。
怎么能这样离开她呢?
至少要回过头和她拥抱一下,再好好道个别,然后——
个鬼啊!
萧轻一咬牙,直接扯下发夹,拽的生疼,像是把什么玩意连根拔起了一样。
不是像。
大祖母的花朵下方真的长出了几条纤弱的根茎,末端沾着一点血,已经扎进头皮。
要是佩戴的时间再长一点,这玩意真的会长到他脑子里。
只是片刻,大祖母的花已经风干成碎渣。
萧轻顿时鼻子也不酸了,眼睛也不红了,添加剂一般的预制亲情也不萦绕在心头了。
一个眼神都不多给,他甩掉手里的碎渣赶紧跑路。
“咔……”骨骼痒痒的。
视角开始变化。
虽然还是仰望,但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大的仰角,眼前的一切也不那么巨大。
他想了想房间门的尺寸,必须快点,不然身体大小恢复就出不去了。
回头看了一眼。
空气里的危险气息已经让人汗毛直立,浴室的门却不知为何没有开。
萧轻不敢放松,飞快往密室出口跑,很快就到了悬挂躯体的区域。
仿佛听到了某种号令,在他接近的瞬间,所有被悬挂的躯体都抽动了一下。
它们苍白僵硬的肢体大幅度抽搐,肌肉痉挛,纷纷从钩子上落下,踮着脚,踩着亡者的舞步,朝他靠近。
萧轻瞬间汗毛直立,连忙冲出密室。
想离开弗洛伊德的房间,需要先出密室,再出演员休息室,经过舞台来到剧场,最后还要穿过整个剧场才是蓝色大门。
太远了。
途中还有满地的杂物降低萧轻的速度,身后追逐的无头躯体如潮水般涌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将他淹没。
必须快。
萧轻迈开双腿,终于跑到舞台上。
“呼……呼……”
他的肺好像一部老旧的机器,不管如何拍打,都只能拥有那可怜的过时的功率。
有这么缺乏运动吗?
萧轻忍不住自我怀疑。
舞台灯忽然亮起,光芒亮得刺眼,让台上的一切变得鲜明。
一道光主动追逐着他,炽热的光照在皮肤上,烘烤似的,无头的躯体们也冲上舞台,却诡异地停住了。
“啪啪啪——”
观众们扬起一张张反光的蜡质脸孔,抬起双手,奏响毫无波澜的刻板掌声。
乐池里的人偶抚摸着乐器,开始演奏节奏紧迫的乐章。
灯光骤然熄灭。
又亮起。
无头躯体们的动作变了,它们靠的更近,已经形成了包围之势,姿态怪异而优雅。
每一次光芒闪烁,针对萧轻的包围网就更收紧一圈,它们踩着节拍,不疾不徐地戏耍着猎物,向观众献上一场捕猎戏码。
音乐随着包围的收紧变得更加激昂。
观众鼓掌越来越卖力。
咔咔……
它们的关节发出难以负荷的呻吟。
萧轻瞅准包围的空隙,趁着灯光亮起的瞬间,从停止的无头躯体中间穿了出去,跳下舞台朝出口狂奔。
观众们齐齐扭过头,僵硬诡异的笑脸锁定这场表演。
灯光再一次亮起,惨白的手赫然出现在萧轻面前,指尖差一点就能刺破他的眼球。
一具无头躯体不知何时绕到了他的前方,攀附在观众肩头,朝他伸出手来。
萧轻不得不改变方向。
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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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依然在追逐着他,周围明明灭灭,无头躯体们随着每一次光影切换,从不同方位逼近。
不论跑向那个方向,总有一具无头的躯体突然出现堵住他的去路。
他一次次转向,趁着灯光亮起时在观众席的缝隙里寻找藏身之处。
最开始他还能藏身观众的花盆附近。
随着体型渐渐变大,萧轻可躲藏的空间越来越小。
每当他有了逃脱的希望,当灯光熄灭,又再一次被围堵。
像一只被戏弄的老鼠,抱头乱窜,却不知道自己只是在猎人的陷阱里徒劳地表演。
“啪啪啪啪——”
每一次他陷入围捕,观众席上传来的掌声就更热烈一分。
哪怕手指碎了,手掌断了,胳膊折了,可它们不知疼痛,依然满含期待的为房间主人献上掌声。
披着玫瑰色斗篷的身影站在舞台中间,宽大的斗篷遮住了一切,让人看不清下方藏着什么。
弗洛伊德沐浴在聚光灯下。
它享受着自己的捕猎,享受着掌声,灯光和音乐。
偷花贼跌坐在地,喘息着,身体里似乎一丝力气也没有了,他脸色苍白充满恐惧,慌张地试图站起,却失败地跌倒在地。
接下来就该上演象征胜利的第三幕——
夺回属于主角的一切,让可恶的偷花贼得到报应,变成自己的新衣服。
完全胜利的那一刻,所有的掌声都应该为它响起。
它就是这个舞台上唯一的主角。
忽然,偷花贼的身影恍惚了一瞬。
一个影子从他身上溢出,在地上蠕动几步后直立起来,转向弗洛伊德。
它炫耀着色泽鲜艳的花朵:
“大家,授粉,和我。”
更多的影子从这朵花身上分裂出来,在舞台上蔓延开。
它们的身体融合在一起,花朵互相挤压,枝干彼此吞噬,形成了怪异丑陋的形状。
一朵朵鲜艳的花朝着弗洛伊德指指点点:
“没有花。”
“丑陋。”
“不应该发芽。”
“香气,没有。”
“性张力,没有。”
“嘻嘻嘻,不如枯萎。”
一大片黑影在它们背后蔓延开,迅速膨胀到了天花板的高度。
它居高临下朝弗洛伊德伸出手,语气里是满满的笑意:
“亲爱的。”
“卑微。”
“妒忌。”
“愤怒。”
“痛苦。”
“我。”
“愉悦——”
“闭嘴!闭嘴!闭嘴!”
弗洛伊德尖叫。
一只躯体从旁边扑出,用利爪狠狠撕向说话的花朵。
残破的花叶落了一地,鲜红的汁液染红地面。
“粗鲁。”
“风度,没有。”
撕碎了一朵,旁边很快又生出另一朵更艳,更美丽的。
“嘻嘻,残次品……”
它们的嘲笑此起彼伏,如生锈腐朽的刀刃,狠狠挖开弗洛伊德的旧伤。
“弗洛伊德,叶子,扯掉。”
“泥土,埋入。”
它们的话语让弗洛伊德愤怒,疯狂想要报复这群家伙。
“撕烂!全部!”
“拔起!烧!灰烬!!!”
无头的躯体们撕扯观众,砸坏乐器,拆解舞台,仿佛每一个物品里都藏着仇恨的目标。
而后,开始互相攻击。
皮肉被撕下,肢体扭曲折断,镶嵌的珠宝与鳞片甩了一地。
萧轻靠坐在剧场角落,是这场闹剧唯一的观众。
略长的白发有些凌乱,苍白的脸上染了运动后的薄红,难得多了几分活气。
他手中的钢笔敞开着,笔尖残留着蓝色墨渍。
12.第 12 章
剧场的地面,装饰,甚至观众身处的花盆底部与衣角,都出现了一行行凌乱的蓝色文字。
笔画精简到极致,字迹几乎无法辨认,每个字都拉着长长的拖尾追逐着下一个字。
【弗洛伊德天生没有花】
【弗洛伊德经历过许多来自花朵的嘲笑和欺辱,它很自卑且愤怒】
【弗洛伊德嫉妒每一个有花朵的植物】
【弗洛伊德想要占据所有美好的躯体】
【弗洛伊德渴望舞台,但是它没勇气面对观众,永远成不了一个成功的演员】
【弗洛伊德经常陷入焦虑、压抑、绝望、愤怒之中,情绪总是崩溃】
……
弗洛伊德在追逐萧轻的过程中不得不频繁看到这些文字。
正巧,它的精神状态本就说不上稳定,只需要在上面搭上几根稻草,或是添加一点柴薪……
Boom~
系统不是说萧轻的文字没人想看,完全是精神污染吗?
那就当污染用。
污染成功概率低?
那就引导目标反复观看。
一眼。
又一眼。
一行行文字交织成一张专属弗洛伊德的网,每一笔都浸染着精神污染,层层叠加之下,终于将它的神智网缚。
就是不知道效果能持续多久?
还是趁早溜走比较好。
萧轻收回目光,不去看满室嘈杂,用力一拳捶在身后嘴唇状的门中间的位置。
“呕——”
嘴唇状,涂着蓝色三角唇彩的门发出了呕吐的声音。
萧轻被什么柔软的东西包裹了,眼前一片漆黑,冰凉滑腻的触感挤压了几下,又吐了出去。
“嘶——”落地瞬间,忍不住一声痛呼。
蓝色三角的门在走廊天花板上,这个高度下来,幸运的没崴脚,却有股尖锐的疼痛沿着脚踝往上蹿。
因为怕死而装死好半天的过期黑巧发出了不客气的嘲笑。
“啧啧,好脆皮呀,亲爱的。”
“……”萧轻脸皮微热,隔着兜捶了它一拳,险些把巧克力的脆皮小身板打断。
“嗷呜——”
“我好得很。”他咬着牙,忍住了揉脚踝的本能,强行迈开步子离开。
是不是应该找时间锻炼一下?就算不能强化,至少能在运动表现上好一点。
重新来到挂满镜子的走廊。
几乎是刚踏入,萧轻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小布丁快速从藏身处出来,双手爬行,身体在地面拖的沙沙作响。
光线之下,它的全貌终于暴露出来。
身体根本不成型,像是被打成泥而后又重新团起来的,表面的斑点也不是土豆皮,而是一些尘土颗粒以及霉斑。
无皮的,碎裂成泥的,发霉的躯体正向你爬来,这画面但凡是个人形生物都惊悚的不行。
但土豆就是土豆。
没人会害怕土豆。
萧轻脑子里甚至浮现了鸡汁土豆泥的曼妙身姿,看着更香了。
小布丁爬到他面前,开心地伸出火柴棍小手:“啊是你,你没事,真好。”
萧轻蹲下,用指尖和它击掌:“还带回来了你的内裤。”
“诶!啊?!诶诶诶!!!”小布丁简笔画的五官表示出震惊。
居然真的有人能从弗洛伊德那里拿回东西!
对它来说,弗洛伊德的房间是个恐怖的禁忌之地,吞噬了它数不清的同伴,土豆们却连反抗的念头都不敢有,甚至还要继续为对方工作。
它对这种无力的现状感到绝望,所以才会从高处一跃而下。
小布丁甚至没想过萧轻还会回来。
它知道的,像这样的人类经常会顺手接很多委托,但只会挑奖励丰厚且容易完成的做。
它根本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奖励,内裤也不是容易找的。
没有人类会对它的任务感兴趣,它甚至都做好了永远在角落里慢慢生霉腐烂的预期。
萧轻打开背包,将从弗洛伊德那取回的土豆皮递过去。
“呜呜呜呜呜……谢谢你……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类。”小布丁伸手接过,泪眼汪汪地往自己没有皮的身体上包裹。
”你认识红兔子吗?”萧轻充满兴致地观察它安装皮肤。
“啊……那个家伙啊,见过,不知道要去哪里,乱跑的时候还把我踢到墙上,差点抠不起来。”
“红兔子真的是红色兔子吗?还跑得很快?”萧轻问。
“是,可快了,跟有田鼠在后面追一样。”
“那它长什么样?”
小布丁伸手比划了个球:“大大的,很胖,带着礼帽,穿白色的礼服,还有个很夸张的领子。”
很快,土豆就合上了。
只是被切开过的土豆皮上依旧有清晰的痕迹,颜色也是死气沉沉的灰褐色,看着不太美味。
小布丁又在地上滚了几圈,确定自己的皮不会掉下来后,对萧轻挥手告别。
“再见啦~愿丰沃荆棘庇佑你,赐予你无限的生命力~”
萧轻也挥手告别:“丰沃荆棘?”
陌生的名词,是什么土豆的守护神吗?
“生命与繁衍的守卫者,大地的倾听者,复苏之母,我们植物大多都信仰的神明。”
“不过,真正想死的时候不要向祂祈祷哦。”
“不然的话……可能躯体腐烂了都死不掉……嘻嘻嘻……死不掉……死不掉……”
小布丁咕噜咕噜滚远了。
这游戏里的神明,似乎都是很危险的存在。
萧轻决定没事别向祂们祈祷,有事也别,实在不行了再考虑。
·
红色花朵房间里。
依旧是那无尽向下延伸的楼梯,下半截笼罩在黑暗里,看不出有没有修补。
萧轻捧着卡罗拉的玫瑰,将它放在台阶上。
人头大小的玫瑰虽然花型依旧,但那暗淡的颜色,破损的边缘,实在称不上状态好。
他不太确定卡罗拉会不会表示不满,但已经做好了狡辩的准备。
“呵呵……呵呵……呵呵呵……”
房间各处响起了低沉的笑声,每一个部分都在轻轻蠕动,这个房间好像撕开了假象,缓缓活了过来。
“完成……”
“惊讶。”
地面一阵阵鼓动,如脉搏如心跳,一道道血管似的凸起在阶梯下层浮现,从细微到狰狞。
它们渐渐铺开,一点点从深处往上延伸,直到连接上独自盛放的玫瑰。
【系统提示:2096128号愉快的单线任务(已完成)】
【秘鱼幼崽孵化失败,即将被抹除】
“啵啵……啵……啵啵啵啵——”
萧轻背后的皮肤抽搐着,皮下传来杂乱的触感,撕扯着他的肌肉,似乎有个人在疯狂捶打一扇看不见的门,试图寻得生路。
“啵啵啵——”
秘鱼幼崽挣扎着,试图逃离,却被看不见的力量牢牢束缚在皮囊深处。
脖颈一阵刺痛,萧轻忍不住皱眉。
“*——”
耳边传来一声尖锐短促,无法形容的凄厉惨号。
萧轻听不懂,却能品尝到生命走到最后一刻的执念与不甘,这个小怪物还没有看过这个世界,甚至没有真正的活过。
皮下的躁动停止,秘鱼幼崽彻底消失。
对于他们双方来说,这都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游戏。
玫瑰花瓣抖动着,从根部透出夺目的殷红,边缘裂痕也瞬间修复。
接着,开始膨胀。
花朵下方伸出植物纤维交织成躯干。
那躯干怪异地扭动肢体,仿佛一群被剥了皮的人正在抽搐舞动。
每一级台阶都在快速枯萎、剥落、崩解,最后只剩下空白一片,如同一个四面素白的纸盒,这才是房间的本来面目。
巨大到足有三人高的东西出现。
身着缀满红宝石的黑色燕尾服,宽肩窄腰,头部是肆意盛放的鲜红玫瑰,明艳张扬到极致,不容置疑地争夺着视线,露出的表皮漆黑,指尖野兽一样尖锐。
下半身则是十七八条纠缠在一起的墨色粗壮根茎,末端散开在地面上。
房间里满溢着浓郁的玫瑰香气,浓到让人几乎要产生醉意。
完全没有人类印象中花朵的娇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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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气味到外形都充满强大的侵略性。
好大只。
萧轻在心头估算对方能不能拍死自己。
似乎也不用估算,显而易见的事,小说家,嘎嘣脆,鸡肉味。
“帮忙。”
“朋友。”
高大的卡罗拉站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心,单手扶着花朵。
“享受。”
“快乐。”
“和弗洛伊德。”
“继续。”
萧轻忍不住自己的求知欲:“快乐?我记得你们俩的关系已经到了互阉的地步,这……也是快乐的一种表现方式吗?”
“呵呵呵……”卡罗拉掩花轻笑。
它略略俯下身,压低了声音问:
“迷恋。”
“弗洛伊德。”
“好奇?”
“是的。”萧轻是真的好奇这个逆天爱情故事背后的逻辑。
“花朵,追逐,阳光。”
“天性,爱炫耀。”
“享受,赞美。”
卡罗拉语带笑意,缓缓讲述。
“弗洛伊德,不同。”
“自卑,阴暗、妒忌、怨恨。”
“敏感,脆弱,残酷,虚荣。”
“独↑特↓~”
“呵呵……呵呵呵呵呵……”讲到这里,卡罗拉难以抑制地发出几声愉悦至极的笑。
“发疯,迷恋。”
“凝视,忍不住。”
健康的感情固然完美。
但不健康的的爱更加精彩。
拥抱生虫腐烂的玫瑰,共同沉沦,一起烂到根系,当死寂的世界里只剩下彼此时,还要疯狂纠缠彼此伤害不肯放开。
艺术作品的魅力源自与人□□望的共鸣。
人本就是明暗掺杂的混沌体,会认同正义和光明,会怜悯痛苦和脆弱,也会被黑阴暗的带着浓郁负面情绪的角色吸引,忍不住窥探下去。
“理解,气息。”卡罗拉语气轻轻的,尾音上扬。
萧轻仰头看它:“我向来尊重个人爱好,不过要是它下次又来割你的花呢?”
卡罗拉尖锐的指甲在花瓣上轻点:
“发怒。”
“之前。”
“纵容。”
“发怒,后。“
“认错,没有——”
卡罗拉抬起一只手,锋利漆黑的指尖缓缓收拢,带着十足的掌控意味。
“亲自,教导。”
癫癫的破游戏里,癫癫的NPC谈个用互相阉割来增添情趣的恋爱正常吗?
正常。
很正常。
太正常了,搞纯爱才不正常。
一张镶金边的邀请函飘到萧轻面前:“报酬。”
“合作愉快。”萧轻接过手臂长的大号邀请函。
他将从弗洛伊德那里顺来的小金人递过去:“这个给你,VIP客户的赠品。”
任务要求他偷弗洛伊德最喜欢的内衣,但是这玩意任务完成就没用了,放在包里又感觉自己像变态,还有可能被弗洛伊德追踪。
不如送给愿意欣赏的家伙。
“噢——”卡罗拉手指一勾,小金人飞到它掌中,它用指尖轻轻抚摸着,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它显然十分愉快,花瓣颤抖着,连色泽都更红艳了,大概脑子里正在闪过无数种逗弄弗洛伊德的方式。
“回礼。”
红宝石质地的香水瓶凭空出现在萧轻面前。
【卡罗拉赠送的香水瓶】
【香水融入了卡罗拉的精油,万里挑一的顶级玫瑰精华,奢华至极的慷慨赠予】
“□□,拟态,卡罗拉,暂时。”
萧轻收下香水瓶,忽然明悟这邀请函不是这么好拿的,背后恐怕藏着什么秘密。
卡罗拉原本可没打算给他香水的。
“要是我直接拿着邀请函去沙龙,会发生什么?”
“呵呵……呵呵……”卡罗拉低沉醉人的笑在房间中回响。
“进去,可以。”
“身份,猎物。”
“余兴节目。”
萧轻:“……”
君狗甚,来钱何能及君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