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魔尊真难杀》
1. 变态演都不演
魔宫地牢暗沉,没有一丝风。
少女跪坐,紧紧攥着铁制狱栏,洁白裙摆沾染污渍,浸泡在鲜血中。
她伸头朝外看。狱栏外是无尽长廊,无数牢房分列两侧,从中伸出各种扭曲、肮脏的手。
求饶声,惨叫声,络绎不绝。
无间炼狱,不过如此。
偏头望向一方铁窗中透出的半截血月,少女抬手,决绝拍向自己的额头。
血花四溅。
何晚舟睁开眼,看见的就是遍地尸体,而她趴在地上,脑子嗡嗡作响,晕了好一会都反应不过来她在哪。
坐起身,何晚舟摸了摸额头,好痛!
她原本在录制一档美食综艺节目,打光灯倒了,然后呢?然后给她整哪来了?
盘坐在地上,何晚舟摸了摸地上的血浆,啧啧称奇。
好逼真的道具,好扒皮的资本。
她的头是真的痛,不包扎就算了,居然还给她整这一出。
其他嘉宾呢?哪里去了?
何晚舟扒着铁栏杆,往外瞅了一眼,差点没被隔壁伸来的狼爪抓破相。
玩这么大?何晚舟有些懵。
夜色幽深,对面牢房有阴影晃动,随着‘咔嚓’一声断裂轻响,一只球咕噜噜从对面滚了过来。
借着微弱月光,何晚舟凑近看,唬了一跳。
那是一颗头。
眼珠还在转动,扭曲的表情,证明他在死前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道具已经真成这样了么?
何晚舟伸手去摸,还没够到,两根冰冷手指轻抚过她喉间,上面沾染的鲜血顺着她咽喉滑落,流进衣领中,烫得何晚舟控制不住地颤抖。
她摸到了那颗头。
温热、富有弹性,不是道具,是一颗真正的,刚刚拧下来的脑袋!
何晚舟没站稳,跌坐在了地上,血溅了她一身。
她慢慢转头,血潭里踩着一双黑靴,上面有血珠在往下滑落。
这个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站在她背后?
明明牢门都没有开,地上的那些尸体都是扁的,藏不了人。他是怎么进来的?
额角冷汗滴进她伤口里,叫她痛得发抖。
“你在害怕。”那人弯腰,在她耳畔低语。何晚舟余光只能瞧见他发丝雪白,以及发尾染上的点点艳色。
她可以肯定,刚刚在对面拧脑袋的,就是他。
何晚舟还抱有一丝希冀:“那个......你们是在搞什么节目?我可以走了吗?”
血迹顺着他手指滑落在她胸口,黏腻的触感让她极度不适,几欲反胃。
“选个死法。”
身旁人的手指是冷的,说的话是冷的,就连呼吸洒在何晚舟颈间也是冷的。
“我允许你选个死法。”
何晚舟深呼吸一口气,捏住那人手指,坐着转身,讨好笑道:“可以选择不死嘛?求求你啦。”
不管这是在哪里,何晚舟坚信卖萌大法是无......敌......
直面对方的脸,何晚舟稍愣。
杀神脸上沾染着血迹,神情平静。他甩开何晚舟,用手指勾着她的衣服,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旁边伸出狼爪的那个牢笼,听到这边的动静,拼命拍墙叫喊:
“魔尊,尊上,我招,我什么都招!”
“魔尊大人,我是无辜的,我绝没有背叛您!”
“魔尊......”
不合时宜的求饶声,让何晚舟回神,也知道了眼前这人的身份。
他挥手,旁边牢笼没了动静,何晚舟脚下的血潭泛起涟漪。
往后一坐,凭空出现一张椅子托住了他,魔尊撑头:“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何晚舟回答得很快:“我擅长做吃的,您想吃什么我都可以做,比方说蛋糕点心,茶歇火锅零嘴,都可以。”
她话音刚落,面前出现了一座灶台。
魔尊姜尽寒点了点椅臂,示意她现在动手。
何晚舟怔在原地。
她不会用灶台,即使会用,灶台上空空如也,她也做不出东西。
“我不会生火,要不然你帮我......”
何晚舟话说到一半,牢房内阴冷的气息叫她把剩下的话堵了回去——面前的椅子,空了。
地上却好似有东西在爬。她的影子正慢慢扩张,泅成一团墨色。
何晚舟下意识绷直身体,额头伤口崩裂,渗出血滴在她眼睛里,她却不敢眨眼。
姜尽寒在她耳畔低语,像极情人间的低声呢喃:“你做饭要我替你生火?是不是活腻了。”
血染红了何晚舟的整只眼睛,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
姜尽寒从身后托起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重说。”
何晚舟被迫仰头,对上姜尽寒无光双瞳。他居高临下看着自己,就像看着一只随手可以碾死的蝼蚁。
她控制不住眼角眼泪滑落,混着血滑进头发中:“我、我......”
视线慢慢变暗,她呼吸稍缓,眼看就要昏过去,背后却一痛,刺激得她睁大了眼睛。姜尽寒的手撑住她的腰,携她走到锅边。
“不是要煮东西?”他用力擦掉何晚舟额角边的血,“好好煮,不然就把你塞进锅里去。”
他放手,何晚舟一个趔趄摔到锅边,脸下就是蒸腾的水汽。
火有了,食材也有了。
何晚舟麻木地将萝卜刨皮切成小块,眼睛被水汽蒸得有些潮湿。
在现代,她也曾是被人捧在掌心里的宝贝。后来父母感情破裂,各自组建了家庭,她就成了游走于两个家的‘第三方’。
为了不再伸手讨学费,她开账号做了美食博主,过得也算顺风顺水。
可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来这种地方,莫名其妙地遇见这种魔鬼?
“眼泪不要掉进锅里。”
耳边是姜尽寒冷冰冰的话。
何晚舟很想控制。但她根本控制不住。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打湿了她的衣袖,她只能避免眼泪不掉进锅里,不落在食材上。
她不敢大声,只能低着头,飞快地切菜,鼻子却很酸,眼睛又痛又涨。
“我说了,不要有眼泪。”
姜尽寒拽着她的手,随手把菜刀扔远,眼里有黑雾翻滚:“再哭,我就杀了你。”
何晚舟勉力将头抬起来,含着眼泪露出个灿烂笑容:“没有啊,我没有哭。”
姜尽寒屈起食指,在她脸上滚了一圈,湿漉漉地问她:“那这是什么。”
何晚舟笑着落泪:“是水蒸气。”
姜尽寒微怔,瞳孔微张,脸上忽然有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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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放开拽着何晚舟的手,轻轻一推,叫她跌坐在椅子上。
姜尽寒朝她走近一步,何晚舟下意识往后缩却被椅背挡住,退无可退。
比起他生气,何晚舟更害怕他笑。
更遑论姜尽寒半跪在她面前,托起了她的脸。
他比坐着的何晚舟还高出小半个头。垂低目光落在何晚舟眼中,浓黑得透不过一缕光线。
何晚舟几乎贴在了椅背上,却拉不开和姜尽寒的距离。他素白手指点在她额间伤口上,沾染了一点新鲜的血迹。
他搓开指尖血迹:“刚刚你分明要自绝,为什么现在想活?”
何晚舟没有说话。
姜尽寒将血迹擦在何晚舟的裙摆上:“给你个机会。”
何晚舟仰头看他。
“留在我身边,我可以给你名誉、地位。不过......如果你背叛我,你应该知道你会怎么死。”
他素色面颊沾染的血迹斑驳,眼睛却黑得吓人。
何晚舟盯着他的眼睛:“为什么是我。”
姜尽寒抚过她额间被血越染越红的伤口:“我很乐意让想死的人去死,也不介意让想活的人多活几天。”
何晚舟:“地牢里每个人都很想活。”
姜尽寒大笑:“那又是另一码事了。”
“我要留下来。”何晚舟执着追问,“但想活的人那么多,为什么选我。”
姜尽寒没有回答。他将手按在何晚舟脑后。
“从厨娘住处搬出来。”他招来一条细长绷带,慢慢缠在何晚舟的伤口上,“搬去元一善隔壁。”
“你要我监视那个叫元一善的人?”伤口被按得有些痛,何晚舟却一动不敢动。
“你没有这个本事。”姜尽寒起身转到她身后,给绷带打了一个结,压住何晚舟肩膀,俯身道,“从明天起,你负责我的饮食起居。”
何晚舟道:“全部都由我?”
“对,只你一个人。”姜尽寒的长发扫过何晚舟颈边,扎得她有些不舒服,想要躲开,却被姜尽寒的手固定在椅子上,动也不动不了。
“我会让元一善通告魔界,明天所有人都会知道你负责我饮食起居。”
“你要我去接触那些图谋不轨的人。”何晚舟说。
“聪明。”姜尽寒道,“看来你能胜任。上任愉快。”
他冲何晚舟伸手。
何晚舟犹豫了一下,也伸出自己的手和他轻轻一握,又迅速收了回来。
姜尽寒眸光微动,收回手什么也没说。
何晚舟站起身跟在姜尽寒背后,迈出了牢门。
这时,她才发现整个监狱都无比安静。
所有牢房的门大开,何晚舟跟在姜尽寒身后,余光掠过这些牢房,也看清楚里面的惨像。
第一间,头身分离,第二间,四肢尽断,第三间,抽筋扒皮,第四间连尸体都没有,只涂了一墙血迹......
他真是演都不演的一个变态!
如果可以,她其实更想选择离开魔宫。可刚刚那位变态的模样,根本没给她两个选项。直觉告诉何晚舟,如果她说要离开,会立刻死得很难看。
更何况......
方才慌乱间她脑子里零散地出现了一些记忆碎片,其中有一幕告诉她,她必须杀掉魔尊姜尽寒,否则她会死于诅咒,暴血而亡。
2. 鱼竿一动不动
“晚舟大人早!”
“早~”
“晚舟大人您忙。”
“你也忙~”
何晚舟笑吟吟地和忙碌的厨娘们招手,进了膳房。
负责魔宫采买的老汪忙替她驱散众人,讨好笑道:“晚舟姑娘,您昨儿让我从妖族贡品中挑的竹节我已经给你备好了,您看看?”
何晚舟一面打水洗手,一面侧头去看角落里的翠竹。
“干得不错。”何晚舟夸奖道,“昨天我让你准备的咸肉和米饭也都装好了?”
“都装好了。”老汪忙从储物袋中取出一只编织精巧的竹篮,“这篮子看着有趣,算我孝敬您的。”
“辛苦了。”何晚舟笑着递给他两枚魔石,“我想想明天要些什么再给你传音。”
老汪笑着接过,一旁忙去了。
何晚舟丢开水瓢,手撑在台子边轻轻一划,一枚瓷瓶就捏在了她手中。
面不改色地将它和篮子一齐放进储物袋里,她挑了根竹子,接到了魔尊的传音。
“好慢。”姜尽寒不耐烦道。
“我实力低微啊尊上,劳烦您再等一会。”何晚舟两指交并在额间,传音回他。
她在魔宫已经有半月,简单的法术基本已经琢磨会了。只可惜原身实力低微,魔气微薄,用不了太高级的技能。
何晚舟踩着传送阵,赶去魔宫北边的魔湖。
她赶到的时候,姜尽寒正席地坐着,支着一条腿,用魔气操纵钓竿浮在半空。他旁边一人手执钓竿,被姜尽寒懒散的坐姿衬托得像是棵端庄的青松。
不必问,何晚舟也知道那人是谁。
刚出任务回来的魔尊左右手,元一善。
何晚舟默默站在他们身后,生起炉子,将竹筒麻利地剁成小节,开始制作竹筒饭。
把篮子放下,她掏出篮子里的瓷瓶,并着数十种调味料大刺刺地排在了桌上。
魔湖氤氲着不详黑气,时不时从水底翻滚上来几个乌黑的水泡。隔着哔哔啵啵火焰的炸裂声,何晚舟侧耳听元一善与姜尽寒交谈。
元一善:“此次妖魔之战,叛徒已全部落网。”
说着,他提起鱼竿,摘下一条冒着魔火的黑鱼。
姜尽寒余光看他一眼,淡淡嗯了声。
何晚舟开始考虑自己是不是应该将炉子往后搬,以免知道太多被灭口。
元一善继续道:“可这件事仍有疑点,我怀疑与北魔有关。”
他给鱼钩挂上饵料,抛进魔湖,湖面泛起涟漪。
“查。”姜尽寒道。
“好。”元一善提起鱼竿,又摘下一条魔鱼扔进桶里,“上次审讯如何,可有收获?”
姜尽寒看元一善挂饵,眉尖微蹙,不再驱使魔气,伸手将鱼竿握在手里:“不如何,他们嘴很硬。”
何晚舟轻吡。
什么嘴很硬,人家分明要交代,不是他统统给咔嚓掉了么?
姜尽寒似有所感,目光朝后转来,何晚舟忙低头,老老实实地做饭。
“他们不说也无妨。”元一善道,“我会继续派人探查……好香,是什么吃的?”
他扭头问姜尽寒:“新来的厨娘?”
“捡的。”姜尽寒随口道,见元一善转头去看何晚舟,将手里钓竿和元一善的换了一下。
“看起来很像样。”元一善回头继续拿起鱼竿,轻轻一拎,伸手去摘挂在上头的魔鱼,“这次攻打妖界,他们供上来的资源够魔界消耗十余年。”
姜尽寒将手里钓竿提起来,空的,面无表情地丢下去,再提起来,还是空的。他扭头看元一善,对方又拎上来一条魔鱼。
元一善的桶满了。
姜尽寒把手里的钓竿扔到地上,踩在上面:“饿了。”
“很快就好。”何晚舟翻动竹筒,打开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油刷上,均匀地在其中一枚竹筒上抹了一层。
往竹筒内填好米饭和咸肉,她将竹筒都扎紧,丢进了火堆里。
火焰立刻冒出黑烟,何晚舟忙装作催火,用法术驱散烟雾。
她轻轻叹气。
其实她一点也不想对姜尽寒下毒。
这个老板除了偶尔比较凶残,平时又任性又难搞以外,都还挺好。
至少没有糟糕到非要杀掉他不可。
可她穿越来的这具身体被诅咒过,至多一年,魔尊不死死的就会是她。
何晚舟觑了姜尽寒一眼,有几分愧疚,还有几分可惜。那么美的一张脸,就要被她辣手摧花弄死了。
姜尽寒的目光扫来,何晚舟再次避开,心虚地瞥向装着毒药的瓷瓶。
饭香弥散,元一善也丢下手里钓竿走到炉灶旁边。
何晚舟施法将竹筒从火中取出,掀开盖子,用紫苏叶点缀其中一份,递给姜尽寒,又将另一份送到元一善手边。
“二位请用。”
何晚舟低头,盘算着姜尽寒修为极高,毒药在他身上发作时间恐怕不会太快。只要她及时将食物残渣处理干净,没人会怀疑她一个厨娘。
毕竟想杀魔尊的人实在太多了。
等他一死,自己就趁乱逃出魔宫,从此天高水远随意闯!
姜尽寒却迟迟没有伸手。
“尊上?”何晚舟抬眸疑惑问道,手心开始出汗。
姜尽寒盯着她的眼睛:“为什么我和他的不一样。”
他指着元一善光秃秃的竹筒饭,又转向他的精心装饰过的竹筒。
何晚舟笑道:“我是您的厨娘,对您理当更细致些。”
姜尽寒点头,接受了这种说法。
元一善已经拎起筷子挑起饭,丢进嘴里嚼了两下:“好吃!自打来魔界就很少吃到正常饭了,她叫什么名字?”
姜尽寒盘腿坐下,接过何晚舟递给他的筷子,偏头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何晚舟一怔,回答道:“何晚舟。”
姜尽寒对元一善说:“喝碗粥。”
何晚舟元一善:......
期待地看着姜尽寒擦筷子,何晚舟殷勤地给他倒两了杯茶,姜尽寒手执茶盏,却抬头看向她,沉思片刻,忽然露出个极其恶劣的笑容。
他说:“我不想吃了。”
何晚舟有种不好的预感。
姜尽寒说:“你来吃,我突然很想看。”
姜尽寒的目光覆来,如毒蛇盘旋在她每一寸皮肤,叫何晚舟背后慢慢湿透。
“难道做了手脚,不敢吃?”姜尽寒笑着问她。
“怎么会。”何晚舟哈哈笑道,“不过这是为您准备的,是我不配。”
姜尽寒将竹筒塞到何晚舟手里:“我说你配你就配,吃!”
竹筒底部微微发烫,拿在手里烫意直往心里钻。何晚舟拿起一双筷子,瞧见竹筒底部微黄的内壁有些发黑。
竹筒内部被碳化了,难怪他会怀疑。
何晚舟心中冰冷,夹起一筷子饭,撑了一腮帮子,用尽全身力气去嚼。
不吃也是死,吃了也是死,被毒死总比被魔尊折磨死要痛快得多。
想到这里,何晚舟心里忽然轻松不少。避开竹筒底部炭化的饭,她又吃了一大口,咽下去后抬头看姜尽寒:“吃过了,你吃么。”
想拉个垫背的。
“吃完。”姜尽寒并不理会。
何晚舟隐隐感觉腹部有些疼痛,忍着不适一口一口将饭吃完。
当着姜尽寒的面,她把竹筒反了过来,抖了两下,示意自己已经吃干净了。
她脸色惨白,汗珠顺着鬓角滑下,正打算闭着眼睛等死,怎料腹部的疼痛却越来越轻。
原主的队友不太行啊?这用的什么毒药,连她这个低微小魔都毒不死,还想毒死大魔王,做梦吧?
何晚舟心里抱怨,从火堆里再掏出一枚竹筒,打开盖子,继续吃饭。
洁白的米粒被咸肉溢出的油花浸润,带一点点咸味,撒上葱花拌匀,混着竹筒的清香,入口生津。
不愧是她,在调料都不齐全的魔界,一样能把饭做好吃。
何晚舟美滋滋地想着,吃到一半才发现姜尽寒和元一善都在看她。
眼神一言难尽。
何晚舟指着火堆:“你们想吃还有,需要我帮你们拿?”
元一善转头看向姜尽寒。
姜尽寒坦然:“捡来时脑子是坏的。”
元一善笑:“这样也挺好,更有活人气。”
姜尽寒点头:“杀起来一定叫得很响。”
何晚舟手里的饭不香了。她鼓着腮帮子举手:“我还在这呢,可以把我赶走再说杀我吗?”
“食不言寝不语。”姜尽寒抖开外袍,拉远与她的距离,“你若再含饭说话,我现在就剁了你。”
何晚舟嚼吧嚼吧,果真不说话了。
她近半个月摸清了一点魔尊的脾气:他放狠话,说明他没想动手,若他真想杀人,对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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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会直接落地。
常言道,会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会叫,就是这么个道理。
姜尽寒忽然看她:“你骂我。”
何晚舟差点把筷子掉地上:“尊上你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姜尽寒冷色,取了一枚竹筒,手中筷子如利刃,将竹筒削平,却不伤半粒米饭。
何晚舟觉得自己的脖子有点凉。
她挪到元一善边上,小声问:“魔尊有读心术?”
“那倒没.....你真偷骂他?”元一善震惊。
‘咔’姜尽寒手里的筷子折了。
‘咯噔’何晚舟的心脏不跳了。
姜尽寒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断成两截的筷子拨了拨米粒,用力将它们碾碎。
何晚舟害怕了。
她放下手中筷子,将手背在身后,伸头小声问:“明天吃粉丝牛丸汤吗?我回去给你汆丸子。”
姜尽寒面如寒霜。
元一善举手:“我也想吃!”
何晚舟又问:“那吃炸小鱼干好不好,我给你炸得酥酥的,沾酸酸甜甜的番茄酱。”
姜尽寒冷哼。
元一善举手:“我想撒辣椒面!”
何晚舟不死心,讨好笑道:“或者你想吃茶杯蛋糕,我可以给你做十八种口味。”
姜尽寒掀开眼皮,看她一眼,屈尊降贵地丢了句:“吃一点。”
何晚舟松了口气。
盘活了。
她就说魔尊真的很好哄。
何晚舟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就听见姜尽寒说:“你先去和元一善较量。”
“啊?”何晚舟睁大眼惨叫,“就算元大人让我两只手,我都打不过他啊!”
姜尽寒:“比钓鱼。”
何晚舟:“可是我不会钓鱼!”
姜尽寒看她,脸上写满‘不会钓鱼的随从果然还是死掉比较好’。
何晚舟立刻补充:“但是我可以现学!”
她拉着元一善的胳膊,气势汹汹:“元大人您还在等什么呢?我们赶紧来比赛!”
走远后低声哀求:“元大哥求求你了,放我一马,我什么都会做的,你想吃的牛丸汤炸小鱼干我都可以加辣,加多多辣,变态辣魔鬼辣,您让让我就行。”
元一善笑眯眯,说的话却再残忍不过:“那怎么可以?故意输掉,魔尊宰我怎么办?”
何晚舟呆滞,元一善还不忘补刀:“我又不会做十八种蛋糕让尊上高抬贵手。”
他笑,拍了拍何晚舟的肩膀,越过她去拾钓竿。
何晚舟满心忐忑,把地上另一根钓竿捡了起来。
这钓竿弯弯曲曲的还挺别致,简直像是被踩瘪过。
如丧考妣,何晚舟老老实实站着钓鱼。
她不会钓鱼,这点真没有骗姜尽寒。之前综艺节目上有海钓这一活动,特邀嘉宾只有她一人空军,而且空得十分惨烈。
现在她只能祈祷有奇迹发生了。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
元一善命好,鱼争先恐后地咬他的勾。而何晚舟的鱼竿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
她握着杆的手开始发抖。
她感觉到了背后的呼吸。
姜尽寒正站在她身后。
“钓不上来?”姜尽寒轻轻问她。
何晚舟抖得更厉害了:“尊上,想一想十八个口味的蛋糕吧,真的很好吃。”
姜尽寒道:“可是一条都没钓上来。”
何晚舟正要狡辩,手上一重,大喜赶紧提杆:“有了!有了,上鱼了!”
她跳起来甩杆,撞在铁板一样硬的胸膛上。
何晚舟僵硬地回头,姜尽寒并没有看她,而是看向远处鱼竿上挂着的魔鱼。
“真厉害。”姜尽寒眼底有寒光。
何晚舟眨巴眼,伸手想要将魔鱼卸下来,却有东西比她的手伸得更快。
魔鱼从腮里伸出两只手,狠狠扯烂鱼下巴挣脱鱼钩,大声:“啐!真倒霉,早知道烂湖里都不吃这玩意了!”
说完,它一头的血,跳回了湖中。
何晚舟大为震撼:“跑、跑了?”
姜尽寒抚掌大笑:“太厉害了。”
何晚舟只能跟着笑,笑着笑着,她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发现,姜尽寒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吃完的竹筒全打了水漂。而现在,湖面翻起一片鱼肚皮。
是她的毒药,毒死了它们!
3. 毒食一点不剩
何晚舟心急如焚。
她踮脚想要挡住姜尽寒的视线,祈祷他千万千万不要看见那些死鱼。
“哇!”何晚舟夸张道,“不愧是元大人,真能钓,尊上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她死命拽着姜尽寒,后者的脚简直生根一样,扎在了地上。
对方垂低眼睫,看她全力拽他,眼神玩味。
何晚舟讪讪放手:“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吃点点心怎么样?”
姜尽寒对着她的脑袋比划了一下:“以你刚到我胸口的身高,想挡住我的视线有点困难。”
何晚舟垂头丧气:“尊上......”
姜尽寒补充:“不对,是非常困难。”
何晚舟叹气:“算了,既然你已经看见了,我就不好再瞒了。”
姜尽寒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何晚舟说:“您千万不要伤心,我知道用竹筒把魔鱼都打死并不是您本意,但太强了也没办法,您也控制不住您自己,我以后会给它们烧纸的,您就不要再记挂这件事了。”
姜尽寒:“颠倒......”
他话未说完,‘咚’地一声,不远处元一善头朝下栽到了地上。
何晚舟脸色大变,忙转身要跑过去查看,却被姜尽寒捏住了后衣领:“回去吃点心。”
“可是元大人......”何晚舟频频回看。
“别管他。”姜尽寒揪着她离开。
不由分说,何晚舟被推着走远,压根没法去看元一善的情况。只能在心里默默为元一善祈祷:
元一善大人对不起了,魔界没有妖二零,希望您能挺过这一回,万一不幸做鬼也不要怪我,要怪就怪对你见死不救的魔尊吧!
何晚舟以为魔尊只是找个借口支开自己,却不曾想他居然真的要吃点心,完全没有回头去看元一善的意思。
“生巧熔岩蛋糕。”何晚舟心不在焉地介绍,“尊上,把元一善大人扔在魔湖边真的没有关系吗?他好歹是您的属下,还是要管一管吧?”
姜尽寒叼着勺子,眉眼轻快:“不必。”
何晚舟愁眉苦脸,转头去拿薄荷叶。
姜尽寒说:“喵授去了,他无性命之忧。”
魔医喵授,和元一善一样是魔尊的左右手。何晚舟放心了许多。
她给姜尽寒沏了一壶清茶解腻:“不过元一善大人为什么好端端会晕倒?”
‘咔’地一声,姜尽寒握着勺子,将碟子叉成两半。
这是不该问的。
何晚舟面不改色心不跳,将茶端给了姜尽寒。
姜尽寒噙一口茶,慢条斯理拾起一枚糕:“你既闲来无事,就去给一层的花浇浇水。”
何晚舟笑眯眯:“可是尊上,我不是正在给你做点心?”
姜尽寒扫她一眼。
何晚舟立刻改口:“你说得对,我太闲了,我这就去给花浇水。”
何晚舟第二天去膳房准备食材时胳膊还是酸的。
她照常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却发现老汪没有露面。
拉住一个高个儿厨娘,何晚舟问:“有看见老汪吗?”
“没有。”对方答。
何晚舟没法,只能自己去仓库翻食材。
诚然她可以让其他厨娘去做,但不知是不是这些厨娘的员工技能不太行,她们不怎么会挑菜。
好不容易遇上个会选菜的老汪,他还迟到早退。
真不敬业。
推开仓库门,过道上一个陌生女人正在吃力地拖着一个两人高的大菜筐。
“老汪呢?”何晚舟谨慎地看着那个女人,“怎么今天不是他来送菜?”
“老汪死了。”女人一脸麻木,“我是他婆娘,来接替他。”
何晚舟点头,随意找了个菜筐,爬上去看有什么菜。
捞起一根胡萝卜,她眼眶有些热。
她混进魔宫接触最多的除了魔尊就是老汪。
魔族热爱战斗,不管是魔尊还是魔王,都是杀出来的地位。所以地位越高的魔,越没人性。
老汪实力低微,反而更像是人,让何晚舟生出几分亲近之心。
可魔界死人太正常了。
别说何晚舟无动于衷,就算是老汪的妻子,看起来也并不难过。
抱满一怀蔬菜,何晚舟跳了下去,女人静静站在她的身边,伸手问她:“要帮忙吗?”
何晚舟下意识侧身,避开女人的手,无意间发现她衣袍下的小腹微微隆起,惊讶道:“你怀了孩子?”
女人遮自己腹部的手僵硬,她看向何晚舟,麻木的眼睛里慢慢流露悲戚,‘扑’地跪了下来:“大人,求求您让我留在这里。”
女人瘦得只剩骨头,衣服贴在胸口,几乎能看见凹痕。何晚舟扶起她:“我不和其他人说,你自己多保重。”
其余的何晚舟也没法保证。
她如今自身都难保,实在没有余力去管其他人的事。
抱着菜,何晚舟出了仓库,之前那个高个厨娘正立在门口,藏在阴影中,神色莫辨:“我多嘴奉劝你一句,离她远点。”
何晚舟记得那个厨娘,似乎是叫‘清姬’,平时很沉默,但长得好看,让何晚舟多留意了几分。
她知道自己最好别和旁人走得太近,但稍稍照顾一下应当也没什么问题。
熬一碗鲜虾粥,何晚舟将竹筒放进储物袋中,使用传送阵去了喵授的住处。
喵授住在魔宫最角落的无恙殿。比起魔尊住的五层竹塔,喵授的住处更宽敞也更明亮。
稍作打量,何晚舟换上笑容,快步走进屋中:“元大哥,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你......”
她才进门,就瞧见一人身缠绷带,裹得像个木乃伊,直直躺在床上。只有那对猫头鹰似的大眼,证明这个人真的是何晚舟昨天见过的元一善。
“元大哥?”何晚舟试探道。
“晚舟。”木乃伊发出元一善的声音,他睁大猫头鹰眼,半惊讶半惊喜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点吃的。”何晚舟将粥从储物袋里取出,又拿出一只小碗盛了些,“尊上说我可以来看看你。”
“多谢多谢。”元一善撑着床坐起身,何晚舟忙给他拿一只软枕垫在背后。
元一善:“我刚刚还在念你,整个魔宫,只有你做的饭最合胃口。”
何晚舟笑:“我不知你伤得这样重,不然就给你煮些清淡的。”
元一善摇头:“我不喜清淡,就这样很好。”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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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手支起桌子,何晚舟将粥放在桌上,退到一旁,余光扫到元一善枕边竖着个黑黑的玩意儿,看起来像个黑漆漆的手办。
她伸手想看看那是什么,不妨黑手办飞了起来,扇了她一脸翅膀。
何晚舟吃惊:“有妖怪!”
黑手办大恼:“鸦!什么妖怪,你看清楚了,我是你爷爷喵授,鸦!”
何晚舟皱眉,不赞同道:“为什么是喵兽,不是鸟兽,黑兽,禽兽?”
喵授差点跌到何晚舟脸上,他扇了扇翅膀,尖着嗓子大叫:“魔尊你捡来的女人欺负我,欺负我,欺负我,鸦鸦!”
“魔尊你捡来的女人欠收拾,收拾,收拾,鸦!”
如果不是何晚舟打不到他,她一定要抽这只乌鸦一嘴巴子,堵上它的破嘴!
“再吵下去,当心被魔尊串起来烤。”元一善喝着粥,好意提醒。
何晚舟立刻补刀:“我烤鸟很厉害,尊上一定会喜欢,鸦!”
不知道是不是何晚舟的错觉,那乌鸦看了眼两条鸟腿间,飞到一边自闭了。
它不再叫嚷,叫何晚舟松了口气。
与元一善聊了会天,刚想要走,半空中张开一面水镜。
水镜那头是姜尽寒不耐烦的脸:“差不多就回来。”
何晚舟一看,果然已经快要到午膳时间,难怪这个祖宗来催命了。
和元一善告辞,她将空碗收走,匆匆离开无恙殿。
她爬上竹楼,祖宗正躺着,面前水镜才刚刚熄灭。
将菜收拢,何晚舟问他:“今天采买不在,食材一般,我给你简单下个碱水面?”
姜尽寒瞥她一眼。
这就是不吃的意思。
何晚舟想了想:“做道桂花双皮奶吧,甜的。”
姜尽寒:“可。”
把蒸屉架在锅上,何晚舟同时另外起锅加入牛奶。等奶煮滚后放入白瓷碗中放凉。
等待过程中,她取出四枚鸡蛋分离蛋清蛋黄,将蛋清打散,保留牛奶上层薄薄的奶皮,将放凉的牛奶与蛋清混合,加入少许糖后直接放进蒸笼中。
“煮牛奶?”姜尽寒嗤笑,不太高兴。
何晚舟并未辩解,只是低头将自己储物袋中的百花蜜取出,同桂花干混合。
做完这一切,蒸屉内飘出奶香。何晚舟揭开盖子,里面牛奶已经凝固成滑嫩的奶冻,像是冬日厚厚的白雪。
奶碗取出用法术冻凉,均匀铺上一层桂花蜂蜜,她端给姜尽寒:“尝尝?”
姜尽寒接过,手心微湿,是白瓷碗上附着的薄霜。
何晚舟看他挖出一小块奶冻,含入口中:初时是蜂蜜的清甜,接着奶冻在舌尖融化,奶香醇厚,口感爽滑,是与鲜奶完全不同的两种风味。
“怎么样?”何晚舟期待问他。
姜尽寒道:“勉勉强强。”
但他很诚实地吃掉了全部。
何晚舟低眉收起空碗,余光打量姜尽寒的脸色。
是的,没错,她又下毒了。
这次的毒药分别藏在牛奶和蜂蜜里,两种东西分开是无害的,可若掺在一起就是针对魔族的剧毒。
她拿到毒药的同时,还拿到了毒药的使用说明。
这次,姜尽寒死定了!
4. 晚舟心神不宁
何晚舟再三确认姜尽寒将甜点吃完,才放心地下楼。
她心神不宁,腿有些发抖,干脆蹲下身,用茶杯往花盆里灌水。
浇了三四杯后,何晚舟盯着花根上缠绕的红线发呆,无意识端着茶杯喝了一口。
水有股腥味,她差点吐了出来。
楼上安安静静,没半点动静。
药效发作了么?
楼上为什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他……死了么。
忐忑着,何晚舟浇完了一楼的花。踩在潮湿地面上,她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提着裙子,她踩着竹制楼梯吱呀呀地上楼,笑着说:“魔尊?魔尊你晚上想吃什么?”
没有人回答。
何晚舟脚步微顿。
天已经开始昏暗,借着微薄光线,她只能瞧见榻上有一团人影。
“尊上?”何晚舟压低声音慢慢走近。
依旧没有人理她。
何晚舟靠近,瞧见姜尽寒面朝里倒在榻上,长发覆身,洋洋洒洒铺满床榻,有些甚至滑落在地,微微弯曲。
她从没见过姜尽寒这么安静。
他死了。
何晚舟扶着塌蹲下身。
她毒死了他。
其实魔尊对她一直还算好,除了有一点点凶,并没有对她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手段残忍,因为这是魔界,他是魔尊。
他活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自己不应该用现代的眼光去看他。
他杀的人是战争中的叛徒,他有合理正当的理由。
可自己没有。
为了活命,她延续原主意志。向对自己毫无防备之心的人动手。
她真卑鄙。
何晚舟从地上捞起姜尽寒的头发,将它们整理好铺在床面。
她不急着逃离魔宫。
姜尽寒脾气古怪,不许人接近他住处,又经常打着闭关的名义不出门。等旁人发现他有异,说不定他的尸体都已经腐烂了。
何晚舟按住自己的脸。
不能再想下去了。
她探手去摸姜尽寒颈侧,皮肤冰冷,没有一点温度。
拨开他的头发,何晚舟还想再试探一下他的鼻息。
毕竟他是魔尊,这么容易被杀掉,何晚舟还是不太敢相信。
尽管送来的毒药一定是针对他的,理当对他有效。
果然,没有呼吸了。
何晚舟心里咯噔一下。
他真的死了。
自己真的杀人了。
何晚舟觉得自己应该高兴。
诅咒解除了。她可以出魔宫了,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会受到他的威胁与压迫。
可她该去哪里?
离开魔宫,她一个低微的小魔,会不会和老汪一个下场?
不,她还不如老汪。
她在这里没有一点生存技能,说不定出去也一样会死掉。
等一下。
她身上真的有诅咒吗?
她根本没有原主完整的记忆,只凭借一点点记忆闪回,就决定要杀掉魔尊。
可诅咒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真的存在吗?
她为了这点虚无缥缈的记忆,杀人了?
何晚舟低头盯着自己的手,仿佛看见了淋漓的鲜血。
何晚舟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倾身将手贴在了姜尽寒的心脏上。
没有心跳。
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何晚舟垂眸,刚要收手,冰冷手指缠上了她的腕。
握着她手腕,姜尽寒坐起身,满面寒霜:“解释一下?”
天黑透,竹楼最后一丝光也消失在何晚舟脸上。
她瞧见他将发而未发的怒气,心中一抖,不知自己是恐惧还是庆幸,竟呆呆盯着他黢黑眼睛有些走神。
姜尽寒拽着她手腕往前一送,何晚舟往前栽,下意识将膝盖跪在榻上,差点扑进他怀里。
“你确定不说话?”
何晚舟手掌还按在姜尽寒心口,他捏着她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把她的手腕折断,另一只手已经覆在何晚舟后颈,牢牢抓住了她。
何晚舟略垂头,见姜尽寒唇红似血,眼乌如墨,不辨喜怒。
只要她敢退后一步,姜尽寒就会拧下她的头。
黑暗中,二人执手对峙,沉默良久。
突然,何晚舟‘哇’的一声大哭出来,伸手抱住了姜尽寒,跪在榻上,将整个人蜷进他怀中。
何晚舟只感觉对方身体一僵,颈后的手也没那么凶了。
“你不逃跑,这又是在做什么。”
姜尽寒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何晚舟哭出眼泪,打湿姜尽寒前襟。她在姜尽寒怀中发抖,将他抱得更紧些:“太好了你没死掉!”
姜尽寒没说话。
何晚舟继续哭:“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死了。我还在想要你真死了我要怎么办。”
姜尽寒嗤笑:“我死了与你何干。”
何晚舟哭:“你要是死了,我也活不成了。”
姜尽寒:“无事去找喵授看看脑子。”
被连怼两句,何晚舟有些哭不出来了。
她发觉现在场面十分尴尬——她还环着姜尽寒的腰,如今进退两难。
何晚舟不知道姜尽寒在想什么。
自己方才确认他死没死的动作实在太可疑。
按照他平日的作风,他此刻定在思考怎么处置自己。
想到这,何晚舟颤了颤。
她张口,想问姜尽寒要不要吃点什么。
对方却先她一步说话:“吓成这样。”
他手搭在她头顶,穿过她头发,轻轻揉了揉。
何晚舟瞪大双眼。
内疚盖过恐惧爬上她心头。
如果说之前她七分在演,那么现在却有了七分真心。
不过何晚舟知道,这一切都建立在姜尽寒并不知道她有下过毒。一旦被他知晓,自己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平复完心情,何晚舟埋在衣服里擦擦眼泪,擦到一半发现这衣服丝质光滑,并不是她自己的。
仰头,正对上姜尽寒的脸。
他额间魔纹似两轮新月,血腥交缠,配上眼神凌厉如刀锋,犹如九幽罗刹。
“从我榻上滚下去。”
何晚舟忙放开他的腰,急急后退,却揪着头发痛嘶一声。
她和姜尽寒的头发缠了一缕,打了死结。
何晚舟忙低头动手解结,可越急头发缠得越紧,越紧越没法解开。
正当她满头大汗想是不是应该剪掉这段头发时,和她纠缠在一起的白发断成两截,落在了地上。
姜尽寒:“现在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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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何晚舟应了声好,转头就跑。
夏夜空气燥热,她要回去吃点冰。
还没走出门口,又听见姜尽寒传音给她:“回来。”
何晚舟迈出门槛的脚,停在了半空。
姜尽寒:“饿了。”
何晚舟:......
去膳房找了些食材,何晚舟折回来的时候,姜尽寒已经换了外袍。他对面坐着元一善,与他小声交谈。
见到何晚舟,他起身笑道:“晚舟!这么晚你还来忙?”
面对他身后某人递来的眼风,何晚舟笑得僵硬:“不晚,不忙。”
何晚舟走到灶台前,将她刚汆好的丸子搁在桌上。
水滚下丸子,她听见元一善说:“你在这里设小膳房?借一步说话?”
姜尽寒仰在椅子上,懒散道:“不必,你继续。”
元一善看了何晚舟一眼,停顿片刻才道:“北边果有异动,此次折损数十人,可能还得劳烦您亲去一趟。”
“麻烦。”姜尽寒评价。
何晚舟目不斜视,撒了一把青菜心进汤里,化开几滴香油,再撒一把葱花,将牛丸汤盛了两碗,递给他们一人一碗。
“坐着一起吃。”元一善笑着帮她端碗,仿佛刚刚想要避开说话的人不是他。
不过何晚舟也能理解。谅是谁都很难理解魔尊这种搁机密会议室设厨房的作风。
只能说他不仅是个变态,还是个奇葩。
给自己也盛了一碗汤,何晚舟乖巧坐在姜尽寒旁边,用筷子叉了个丸子慢慢吃。
这次她没下毒,尽管她手上还有不少毒药。
姜尽寒没动手。
他看着元一善的碗,又看着自己的碗,神色淡淡,仰回了椅子里。
何晚舟便知道,这位祖宗又哪里不满意了。
介于祖宗掌握她的生死大权,何晚舟耐心问道:“尊上您是不吃葱花还是不吃青菜?”
姜尽寒不理她,只是又瞅了元一善的碗一眼。
何晚舟心好累。他不是不爱说话,但总是要让人猜心思。她也不是每次都能猜得准。
何晚舟干脆不问了,只当做没发现,低头吹汤,抿了一口。
牛肉的鲜味,青菜心的甜味,葱花香气,混在一碗汤里,舌尖都要爆炸。魔尊不吃就不吃吧,她一个人可以吃两碗。
顶着姜尽寒刀人的目光,何晚舟没那么怕了。
大约是因为姜尽寒方才露出的一点点温和,叫何晚舟觉得他不会对自己真的出手。
元一善坐在他们两个对面,见姜尽寒目光越来越幽怨,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姜尽寒寒凉的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姜尽寒不满:“为什么我和他一样。”
何晚舟叼着丸子,想明白了事情原委。
之前竹筒饭为了区分下毒和未下毒的区别,她给姜尽寒的竹筒雕了花。被姜尽寒发现后,以他特殊搪塞了他。
现在好了,他拒绝所有不特殊。
“行吧。”何晚舟起身,“你说得对,我忘了。”
她去拿了根萝卜,手起刀落雕了数十朵薄如蝉翼的萝卜花,搁进姜尽寒碗里,飘在汤面上。
“好了,魔尊大人,您可以用膳了。”
姜尽寒睁开狭长双目,扫一眼汤面飘着的小号莲花,这才坐起身拿起勺子,舀了一口。
5. 带走一个不留
“刀工不错啊晚舟。”元一善夸赞,“这样萝卜会更好吃?”
何晚舟认真:“不会,但是会更贵。”
元一善:“我想尝一口!”
他的勺子还没碰到姜尽寒的碗,后者就已经用法术将碗隐去了。
元一善见不能得手,又问何晚舟:“再给我雕一朵?”
何晚舟刚要答应,姜尽寒冷冷递给她一个眼色。她立刻改口:“不行,这是魔尊专属,你不能吃。”
姜尽寒满脸‘孺子可教’,心满意足地继续喝汤。
幼稚的一批。
何晚舟笑着埋头喝汤,慢慢地笑容消失在唇角。
一年的时间,不对魔尊下手,她很可能就仅有一年的时间了。
“在想什么。”姜尽寒盯着她的脸。
何晚舟歪头,笑道:“明天早上想要吃什么呢?尊上?”
姜尽寒偏头,冷哼一声:“随便。”
==
“尊上就是这样啊,嘴上说着‘随便’,实际麻烦得要死!”
膳房,何晚舟小心将整条鱼的鱼刺剔掉,剁成鱼糜,搅打成形。
小春蹲在地上,帮她洗菜,擦了擦额间的汗:“嘘,万一被尊上听见,你会死。”
何晚舟想,笑道:“不会吧,我觉得魔尊还是很好说话的。”
旁边忙着上蒸笼的清姬听了,嗤笑:“也就你这样觉得。”
小春扶着腰,站起身,赞同道:“晚舟大人果然特殊。”
何晚舟觑她一眼,挡住清姬的视线,示意小春去仓库拿东西,不要在附近晃。
小春,就是老汪的遗孀,目前身怀六甲,过几个月就该生了。
将蒸好的鱼糕给她打包一份,何晚舟扫了一眼她肚子:“就别总蹲着,多少要注意些。”
小春憨笑:“谢谢晚舟大人关心,这些天多亏了你我们才能这么顺利。”
“不算什么。”何晚舟将食盒放进储物袋中,打算去魔尊那里再蒸。
“等过几天结算完魔石,我就离开魔宫。”小春说,“晚舟大人,您要摸摸它么?”
小春撩开外袍,露出隆起的小腹。
何晚舟有些犹豫。
小春失落掩住肚子:“算了,我们这种人......”
何晚舟将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居然会动了。”何晚舟新奇道,“有想好叫什么名字么?”
小春掩唇笑道:“还没有,不如晚舟大人给起一个?”
何晚舟想了想,道:“大名还是你自己起比较好,我给个小名,叫安安。”
在魔界,平平安安也算是种福气。
“谢晚舟大人。”
小春握住何晚舟的手,放在她肚子上,刚要上前感谢,何晚舟止住了她的动作,将指并于额间。
对面姜尽寒日常不耐烦:“慢。”
何晚舟笑:“马上回来。”
她抱歉朝小春笑笑,启动传送阵,关闭前朝水池边看了一眼。
她不会再拿那里的毒药。当然,她也不会将这件事告诉魔尊。
就让这些事过去。
她不想再杀人了,任何人。
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上阁楼,姜尽寒依旧毫无生气地仰在椅子上。
他总是形容奄奄,只有吃饭时才能打起一点精神。
“我回来了。”何晚舟将蒸笼铺好,上汽后将鱼糕摆入。
姜尽寒看了她一眼,蹙眉:“见了什么脏东西。”
何晚舟低头,果见鞋尖上染了泥点,忙用清洁术擦干净,暗骂魔尊果真是个麻烦精。
“按照您的要求,吃鱼但不想要鱼刺。”何晚舟在鱼糕上刷上蛋液,“我实在杀不来鱼,搞得乱七八糟,只能请其他厨娘帮忙。”
“这也与实力低微有关?”姜尽寒嘲讽道。
“是啊是啊。”何晚舟熄火将鱼糕端出,敷衍道。
姜尽寒:“难不成以前有人帮你。”
以前......
当然是买的时候就有人替她杀好了!
想到这,何晚舟不太开心,回答越发敷衍。
大约看穿他的不乐意,姜尽寒也没再问下去。
他叉着鱼糕,吃了一小片,撂下碟子。
他说:“你回自己那去。”
何晚舟抬头看他。
这还是第一回姜尽寒这么轻松的要她早些回去。
他转性了?
回到寝房,何晚舟还有些不太敢相信。
不过她很快想到了原因。
之前元一善找他的时候,就说北魔有乱,需要尊上亲去,想来他今天就要启程去北边一趟。
既然他出差,自己是不是就可以放几天假?
何晚舟兴奋起来。
她在床上滚了两圈,闲来无事决定再去膳房看看。
刚踏入膳房,她就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静,太静了。
原本热闹的膳房死寂一片,只余蒸腾的水汽还带有余温。
何晚舟下意识撤出门外。
这里是魔宫,魔尊的管辖之地,怎么可能会有问题?
可现在这个情况,明显不太对劲。
她是不是应该去找魔尊提一句?
那家伙,压根就没怎么管理过魔宫,就算旁人打进竹楼,他也不会太在意吧?
打定主意,何晚舟转头打算先去找姜尽寒,才启动阵法,她听见了金甲摩擦声。
士兵分作两列,有秩序地将膳房内的人全部带出。
何晚舟脑子‘轰’地一声,第一反应是自己暴露了。她僵直站在原地,金甲兵却径直越过她朝地牢方向去。
不是暴露。
何晚舟笑着追上金甲兵:“好端端的,怎么把我膳房的厨娘都带走了?”
“何大人。”金甲兵朝何晚舟行了一礼,“接尊上指令,将这些厨娘都压往地牢,一个不留。”
再次行礼,金甲兵追上队伍,继续任务。
压往地牢?
何晚舟暗道不好,朝地牢赶去。
地牢入口在魔宫北面的山石之下,不见日光。
何晚舟只来过这里一回,白天看起来并没有当时那么阴森。
地面的铁栅栏被翻开,金甲兵压着厨娘在牢门外集合,排成两列,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何晚舟站在一棵树后远远看着,很快有了答案。
黑鸦立在一名金甲兵肩头,雄赳赳气昂昂地扫视全场。
他大声:“依次到我这边来,没问题就能回去。”
‘鸦’地大叫一声,金甲兵立刻拍开阵型,化作一字,顺次从喵授身边走过。
何晚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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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贸然出去询问。
她站在树后,借由树枝树叶遮掩自己的身体,看着黑鸦一个个将人放走,最后锁定了一个人。
小春。
那个怀孕六甲的老汪遗孀。
何晚舟屏住呼吸,听见喵授宣布:“就是她了,其他人都回去,没事了鸦!”
人群逐渐散去,何晚舟站得腿有些发酸。
她想了想,还是走了出去。
喵授已经离开了这里,大约是去汇报工作,只余几个金甲兵看守。
上回魔尊血洗监狱,这里没有关押其他犯人。偌大一个监牢,只有小春一个人。
她还有孩子,这里阴冷又潮湿,这怎么能受得住?
“何大人,您还有什么事?”
其中一个金甲兵正好何晚舟刚才朝他探听过消息,看见她,大大方方的招手:“这里腥气重,您还是不要在这里多留。”
何晚舟抿唇,从储物袋里拿出早上剩余的鱼糕,分给金甲兵:“你们辛苦了,这是我做的一点吃的,你们拿去吃。”
金甲兵盯着看了一会,没忍住拿在手里,吃了两块:“何大人体恤,我们就不多谢了。”
魔界食物金贵,可以说吃的在魔界比魔石更有用,可以算做硬通货。
何晚舟嗓子发干:“里面那个厨娘是我手底下的人,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要搞这么大阵仗?”
金甲兵为难道:“何大人,真不是我不愿意告诉您,是我真的不知道。命令是早上元一善大人那里传来,是魔尊口谕,什么也没解释,什么都没说,只是让我们去膳房拿个人。”
另外一个金甲兵也帮腔道:“是啊,我们也纳闷,出了三四十个人,就为了捉一个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的婆娘。”
“我知道了。”何晚舟翻尽储物袋,又拿了些粮食,“我想进去看她一眼,你们通融一下。”
金甲兵:“这......”
他们面面相觑,并未开口。
何晚舟说:“尊上怪罪我自会和他说明,我不会带任何东西进去,你们可以放心。”
金甲兵商议后,才道:“我们自会通报尊上,何大人您地位特殊,如果只是看看,当然没什么不行。”
很轻松地,何晚舟走进了这个她还算熟悉的地牢。
曾经的血迹已经冲洗得干干净净,地面光洁,几乎能照出人影。
何晚舟一人走在地牢中,只觉得阴冷,下意识地搓了搓手臂。
小春被关押在最深处,越过数十间牢房,何晚舟才看见最里面那间牢房内缩成一团的人影。
很巧的是,那间牢房就是当初关押何晚舟的那一间。
站在铁栏杆外,何晚舟开口:“小春。”
小春从膝盖里抬起头来,讪讪看向何晚舟:“晚舟大人,您是来救我的吗?”
何晚舟语气淡淡:“小春,你是旁人派来的奸细么?”
小春怔住,结巴道:“晚......何大人,这个可不能乱说,我、我怎么可能是细作?”
何晚舟没有说话。
小春眼睛一闭,两道眼泪落了下来,在脸颊上划下泪痕:“我不明白,为什么总是会这样?我不是什么细作,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对我也是,对老汪也是,为什么?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尊上他、他为什么总是要为难我们这些普通人!”
6. 情面一点不留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何晚舟握住铁栅栏,盯着上面红色干涸的血迹,腿有些发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你只是逃避,装傻,不想承认,你......”
小春的话卡住了。
“她不想承认什么。”
何晚舟肩膀一重,有人将她从地上扯了起来。
姜尽寒俯视伏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春,眯眼冷笑:“怎么,我不能听?”
元一善自他身侧走出,将牢门打开,布置好座椅,请姜尽寒上座。
姜尽寒掀袍落座,以眼神示意何晚舟过去。
何晚舟挪动脚步,走到距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定。
姜尽寒不开口,监狱之中无人说话,只能听见小春不断颤抖衣料摩擦地面的簌簌声。
元一善站在何晚舟身旁,眼色警告她不要多事。
何晚舟垂眸,不发一语。
监狱里,只有小春一人急促的呼吸声在回荡。
终于,她没能忍住,最先打破沉默。
她头发汗湿,贴住头皮,通红双目扬起脸,赔笑道:“尊上,我做错了什么?”
姜尽寒嗤笑,没给出任何解释。
他支起一条腿踏在椅子横撑上,撑头盯着小春,脸色阴沉骇人,黑红魔气萦绕于周身,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魔霾之中,只能瞧见虚化身影,和一双黑洞眼珠。
小春抖如筛糠,面如金纸,再挤不出只言片语。
她吓得说不出话了。
“无趣。”他周身阴霾顿散,站起身踢开椅子,不耐烦道,“处理掉。”
元一善应了声是,走向小春。还不等他动手,何晚舟没忍住,颤声道:“等、等一下!”
元一善闻言不仅没住手,举剑便要刺向小春,不料金铁相接,他的剑被弹飞了出去。
姜尽寒转身,笑看魏紫:“想等什么。”
何晚舟被他目光一扫,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姜尽寒唇边带笑,眼底却并无一分笑意。他盯着魏紫,几乎要将她烧穿。
何晚舟避开他的目光:“既觉得她有问题,是不是应该先留她一命,再做决定。”
“你在替她求情。”姜尽寒点头,眼底愈发阴冷,“你觉得我做错了。”
何晚舟说:“我只是觉得不能这么轻易的处置她。”
“何晚舟!”小春凄厉不似人声,趴在地上尖锐嘶吼,“何晚舟!”
何晚舟被她突然的叫喊吓得身体一颤,接着就看见姜尽寒嗤笑:“不敢与我说,却敢朝她叫唤?废物东西。”
‘咔嚓’一声,小春脑袋虚虚挂在脖子上,不知是不是折断了。
但她还没死,缩在地上风箱似得喘。
“还要我催你?”姜尽寒转而看向元一善。不知为何,他这次的怒火肉眼可见的汹,脾气也比往昔更加暴烈,简直像根引线,即将点燃爆炸的油桶。
眼看元一善再次打算动手,‘咚’地一声,何晚舟抱住姜尽寒的胳膊,跪在他面前。
她道:“尊上,就算您不饶小春一命,我也恳请您,等她生完肚子里的孩子,再杀不迟。”
她不知小春究竟犯了什么错处,但知道姜尽寒不会没有理由动手。
至少,他不会没有理由出动金甲兵去做这件事。
或许老汪的死给小春打击太大,她帮着旁人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可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孩子什么错都没有。
她早上才给这个孩子起了个‘安安’的小名,却没想到一切都反了过来。
安安,根本不平安。
“看在你的面子上。”姜尽寒弯身,捏住她的下巴,面带笑意,点了点头。
何晚舟本应松口气,可就在方才四目相对的瞬间,她清晰地捕捉到,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瞳里,并非怒意,而是一种近乎愉悦的、玩味的审视。他在享受,享受小春的恐惧,也享受她的挣扎。
这个发现,让她如坠冰窖。
姜尽寒甚至称得上是温和地将何晚舟从地上扶了起来,还替她拍了拍膝盖上的灰。
然后,他笑着说:“可是你在我这儿,能有什么面子呢?”
他抬手虚空一握,何晚舟只听得一声闷响,像是瓜果熟透骤然破裂,浆水四溅,染红了何晚舟。
他捏碎了地上小春的脑袋。
小春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哀鸣。
她的身体还在蠕动,何晚舟好像听见她尚未散去的灵魂低声祈祷:
漫天神佛,观世音佛祖,无论是谁也好,救救我的孩子,救救它……
何晚舟眼皮上,染满了暖的,热的,烫的,何晚舟的内心几乎大声尖叫起来。她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
她惊惧瞪大了眼睛,姜尽寒修长手指拂过她面颊,擦了擦她脸上的血。
“你看,真是可笑非常。”姜尽寒一面替她擦拭血迹,一面温和地笑着说,“你为她求情,她却在怨恨你。”
他带血的手掌,轻轻揉了揉何晚舟的脑袋:“你在害怕。”
和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何晚舟开始发抖。
她忽然明白,她对于魔界的理解依旧停留在表层。
她以为她够明白弱肉强食,够明白适者生存,但现在看来,远远不够。
就像她根本理解不了对面这个人的心思,理解不了他下一刻会做出什么举动。
她对面的,根本就不是人,是一头野兽。
做事全凭喜好,根本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也根本没有人类的情感。
这就是魔,毫无人性的魔。
何晚舟也明白了为什么姜尽寒独独会留下她。
因为她微弱的反抗。
小春没有反抗,所以她死了,而自己说的瞎话,姜尽寒未必不知道,但他就是愿意暂时留她一命。
说白了,这只恶趣味的魔,或许只是热衷于欣赏把玩别人的痛苦而已!
似是印证她的话,姜尽寒握住了她的手腕:“孩子,呵呵,不如我让你看看,你想要护住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孩子!”
他抓着何晚舟的手,径直朝下探去。
何晚舟登时明白他要做什么,用力挣扎,大声尖啸:“不!不!”
可她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手被温热包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指尖蠕动,黏稠,腥臭,何晚舟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不!”
何晚舟满头大汗,从床上挣扎着坐起身。
她瞪着眼睛愣了好一会,下床去找水盆,狠狠地搓自己的手。
小春死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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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住。
什么都没有,大家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就连膳房里的那些厨娘,也都习以为常,照常说笑。
就像老汪当初死时的那样。
根本没有人在乎,因为在魔界,死谁都很正常。
何晚舟用力搓着手,盆里的水映照出她憔悴的脸,泛起一圈圈涟漪。
手指被水浸泡得发皱,发白,蜕皮,何晚舟还在不停的洗。
她耳边萦绕着姜尽寒的话:“在魔界收起你那些可笑的仁慈,若还有下次,你定会死无全尸。”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要想办法逃出魔宫!
何晚舟打定主意,开始收拾行李。
她将最后一件衣服塞进储物袋中,正要开门,却见门上有一段阴影。
她退后半步。
不对,那不是魔尊,这个人只比她高一些,不是他。
何晚舟怔怔站在门后,直到门被敲响。
“晚舟,晚舟你在吗,晚舟。”
清姬的声音。
何晚舟长舒一口气,拉开了门。
“什么事。”
清姬提着食盒:“听说你病了,我来看看你。”
何晚舟让了一个身位,示意她进屋。
“你脸色很差。”清姬担心问道,“最好去找喵授魔医看看?”
“我只是睡不好。”何晚舟拉开凳子,请她坐下。
清姬叹:“还好这些天魔尊不在,不然看你这副病恹恹的样子,恐怕膳房又得遭殃。”
何晚舟想解释,却又觉得没有意义,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她打开清姬带来的食盒,捏了一块看不出形状的饼,吃了一口,又放了回去。
清姬满脸通红:“对不起,我照着你上次教我的做法做的,还是不好看也不太好吃。”
“没事。”
何晚舟心道,何止是不好吃,简直是难吃死了。
魔族有种特性,可以把简单的食材做得花样的难吃。
难怪魔尊那么喜欢吃点心。
想到这,何晚舟又蔫吧了。
好想逃,刚刚一时冲动行李都收拾好了,可现在想想,就算跑出了魔宫还是得被抓回来。
魔尊还会生气,自己又要挨骂。
何晚舟更蔫了。
“要是我能像你一样就好了。”清姬叹气,“我也好想得魔尊青眼。”
何晚舟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吧?姐妹儿,你是不是有病?”
魔尊那玩意儿的青眼,有什么好要的?
三天两头的,她都快被他吓死了。
“有机会我能跟着你偷偷看一眼魔尊么?”清姬说,“魔宫只有跟着你才能没事。这次小春的事,听说魔尊发了好大的火,可你居然还活着。”
“你为什么用这种赞叹的语气说我没死。”何晚舟又很蔫,“等有人做饭更好吃,我就该死了。”
在魔尊眼里,她就是个好吃又好玩的工具人,等什么时候有个更好的工具人了,自己就该见阎王了。
“不会的。”清姬笃定,“我在魔宫待了这么久,元一善大人进竹阁都需要尊上同意,只有你能随意进出。”
何晚舟低头,看着自己洗蜕皮的手,说道:“可是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7. 驯兽一丝不苟
何晚舟心里想逃,但还是每天都哄着自己去膳房。
心情再不好,饭还是要吃的。为了哄自己开心,她一顿做八个菜,将膳房里的厨娘们养胖了三斤。
蒸一笼梅花糕,何晚舟正要端碟子出去给大家分,却发现码成六瓣梅花的糕点少了一瓣。
何晚舟蹙眉,低头寻了半圈也没能找到,只能去蒸笼里再夹一块出来补齐。
等她转过身,碟子里的糕点少了一半。
再眨个眼,剩下的一半也没了。
何晚舟气笑了。
她从蒸笼里重新拿出一碟糕,用一根筷子支起菜筐,罩在糕点碟上。
她转头,作势要走,数了三声,立刻用法术抽掉筷子,回身一把按住了一只手。
那手大约也没想到自己会被菜筐子擒住,愣愣捏着一块糕,还来不及缩回空间术法,就被何晚舟抓了个正形。
何晚舟捏着那只手,气愤无比:“白长这么好看的手,居然喜欢白嫖!你,给我滚出来!”
那只手要抽回去,何晚舟死死拽着不放,要将他往外拖。
拖着拖着,她忽然伸出手,贴着那只手的手背比划,立刻放手,再也不想碰到了。
手主人见身份暴露,干脆演也不演,将何晚舟身后的笼屉整个打包带进叠宙术中,和它的主人一般嚣张。只是走的时候,何晚舟还能瞧见他手背上被她掐出来的红印。
活该活该活该!
何晚舟在心里骂了一万遍,却只能重新蒸糕。
她低头去翻新的蒸屉,抱在手中,才走两步,脚下就有什么东西绊她,叫她手里的东西尽数掉到了地上。
间隙中,何晚舟看见某人的脚退回叠宙术中,耀武扬威,十分得意。
有病啊!
何晚舟闭着嘴骂道。
‘哐当’一声,对方吃完了蒸笼里的糕点,还不忘把她的蒸笼给丢回来。
何晚舟气炸了,狠狠把地上的蒸笼捡起来洗干净。
被发现偷吃,对方愈发肆无忌惮,简直不是‘偷’而是明抢。有时甚至不止姜尽寒,就连元一善也开始伸筷子夹她的菜。
她就说,膳房里就这么几个厨娘,她每次烧八个菜回回都能吃完。
原来暗处还有两个饭桶!偷偷摸摸地蹭她的饭!
晚上,何晚舟送走厨娘们,关了膳房,一气之下烧了十个菜,板板正正坐着等他们开叠宙术。
干饭最积极的当数魔尊姜尽寒。
他自然而然将何晚舟面前盛好的饭拿走,举着筷子思考了会,率先夹向油浸鱼。
再次从叠宙术里伸手,他碰都不碰那条鱼,转而捞了块水煮肉片。
水煮肉片吃了半片,被气愤地扔出了叠宙术。
他奔向凉拌莴笋,在看见上面裹满的辣椒面后,中道崩殂。
可怜的手,即使面对一桌子十盘菜,也一道能吃的都没有。好凄惨好可怜,看得何晚舟微微笑。
反观元一善,尝完这个尝那个,吃完一口倒半盘,不亦乐乎,快乐非常。
何晚舟咬着筷子,连连摇头:“怎么就有人他吃不了辣椒,得少多少乐趣?”
那只手生气了,将筷子拍在桌上,狠狠关闭了叠宙术。
几息后,叠宙术又开了,拾起方才落下的筷子,砸向元一善猛猛夹菜的手,把他也给砸了回去。
何晚舟大笑,郁气一扫而空。
她觉得这样不对,但又觉得沉浸在难过中也没必要。
算起来,她自己左不过也就一年的寿命,如果这一年都郁郁寡欢过得不痛快,那对自己也实在太残忍了。
糊涂就糊涂点,反正说不定哪天就死了。
何晚舟开开心心重新盛饭,一个人慢悠悠地将十道菜品尝了个遍,慢慢将碗给洗了,背着手在魔宫散了一圈步,去观星台数了一遍星星,才回了房间,将头蒙进被子里睡大觉。
她的被子被人抽掉了。
何晚舟将枕头盖在头上。
她的枕头也被人抽掉了。
何晚舟扯过床单,滚在床单里
她床单还是被人抽掉了。
再躺下去,恐怕连床都得给她抽掉!
何晚舟装不了死,只得无奈起身:“尊上,我请问您在做什么呢?”
姜尽寒演都不演,叠宙术大开,他从里面施施然走出,坐在了何晚舟床上。
不知他从哪里猫来,身上蹭着血痕,把何晚舟的被褥染脏,还大言不惭:“饿了。”
何晚舟盯着她已经不能要的被褥,很想把姜尽寒赶出去。
但她怂,赶不起。
她自己都要赞叹她的适应力了,姜尽寒对她的红色污染,她甚至已经快习惯了。
可她不想习惯:“尊上,有没有可能,您这一身血水,我的床要洗?”
姜尽寒蹙眉,挥手施了个清洁术,不仅将身上的血渍除尽,顺带还处理了何晚舟的被褥。
“可以了。”
何晚舟直接躺下,瞅了姜尽寒一眼:“尊上晚安。”
姜尽寒瞅她一眼,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把何晚舟推开,掏出她的储物袋倒了倒。
“耍我,你是......”
“对,是想死了。”何晚舟转身露出纤细白净的脖子,“您请。现在就杀了我,快一点我还赶着去投胎。”
她近乎无赖地将脖子蹭在姜尽寒的膝盖上,睁大眼睛,眼里布满红血丝。
姜尽寒的手按在了她脖子上。
何晚舟忍不住浑身发抖:“要杀请快杀,我还挺怕疼的,劳烦您动作快点,速战速决。”
姜尽寒轻轻掐了掐她脖子:“在生气。”
何晚舟扭头,拒绝说话。
姜尽寒俯身凑近:“你不杀她,她就杀你。”
“退一万步说,如果小春真的就是坏人。”何晚舟红着眼睛,“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无辜的。”
他蹙眉:“什么孩子?你说那团烂泥?”
何晚舟觉得她和姜尽寒没法交谈。在他的眼里,恐怕不止是孩子,随便哪个都是烂泥。
反正锤烂了都一样。
“我不想和你说话。”何晚舟自暴自弃,“我和野兽无话可说!”
姜尽寒的目光阴沉下来,他抬手捏她的脸,嗤道:“过头了。”
何晚舟扭开他的手:“那你就杀掉我。反正我死了,以后你也不会有小点心小蛋糕肉丸油饼甜甜圈吃了!”
她气得想要抓被子盖住脸,想起来被子被姜尽寒扯没了,只能用袖子抱着脸挡住。
“你威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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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尽寒目光更冷,“你性气愈发大了。”
“我没有。”何晚舟闷闷说,“我闭上眼就做噩梦,舌头尝不出味道,脑子也空空的,没有灵感,做不出好吃的东西。”
姜尽寒微怔:“今日梅花糕甜得发腻。”
“对,这就是原因。”何晚舟坐起身,认真道,“所以我再被威胁的话,你也没有好吃的点心。”
“你还是在威胁我。”姜尽寒声音狠戾。
“并没有。”何晚舟说,“我在和你讲道理,你看,我是不是比其他厨娘做的点心好吃。”
姜尽寒沉默。
“她们每天都提心吊胆,所以点心难吃,我不怕,所以点心好吃,这么说你懂了么?就像花一样,你楼下那些花,用魔气给它们浇水就会死光,所以才要我去手动浇水,明白了吧。”
“以后我杀东西,你在旁边看,多看就不怕。”姜尽寒得出结论。
何晚舟,猝。
她完全放弃和姜尽寒讲理了。她说得有些口渴,从储物袋里掏了一瓶杨枝甘露,咕咚咚喝了两口。
将瓶子放回去,姜尽寒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她从储物袋里拿一瓶给他:“别的没有了。”
姜尽寒尝了一口,脸上阴霾散了一半。
将何晚舟储物袋里的饮料全部搜刮干净,他才在元一善一声声的催促下张开叠宙术离开。
叠宙术关闭后,何晚舟瘫了下来。
她赌赢了。
清姬的说法提醒了她。
魔尊再多这样搞她几次,会把她逼疯,可逃离魔宫俨然是不现实的。她能改变的,只有自己或魔尊。
如果对方没有人性,那么就应该用野兽的思路去对付。
驯兽驯兽,再凶猛的野兽,在驯兽师面前也得乖乖听话。
何晚舟心满意足地打算抱着被子滚两圈,发现被子也没了,枕头也没了,床单也是没有的。
她坐起身试探道:“尊上,您至少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吧?”
她头顶上开了个叠宙术,床单,枕头,被子倾泻而下,砸了她一脸。
何晚舟:......
看来想让魔尊听懂人话,还有好长一段距离要走。
而且这家伙,果然用了手段监视自己!
‘啪’她的储物袋也被扔在了她的脸上。
何晚舟:依旧是努力要保持微笑的一天。
第二天,她神清气爽地起床,去了趟膳房,发现膳房静悄悄地又被清空了。她油然而生一种不详的预感。她想,她是不是又要去趟地牢,又要领具什么尸体。
每次她觉得稍微有点成就后,姜尽寒就要做出点什么血淋淋的事情来打击她。
她已经快要应激了。
院内,一人长身而立,仰头望天。
他白色头发并未束起,肆意披散,像松尖积雪,盈盈而立。
何晚舟紧张,捏紧衣摆:“尊上您在这里是......”
姜尽寒扫她一眼,回眸淡淡道:“在等你。”
何晚舟手倏地放松,笑着问:“想吃点什么?”
昨晚她拒绝了,按照驯兽规则,今早她应该同意。
“不吃东西。”
姜尽寒的回答,却叫何晚舟的心重提起来。
8. 秘密藏起不说
她笑得僵硬:“不吃东西?”
“不。”姜尽寒说。
他上前一步,何晚舟下意识后退,直到退到大门口,再无路可退。
魔尊这个王八蛋,把门给关上了!
他要干嘛?反应过来打算杀人灭口了?
何晚舟盯着他迈进的靴子:“真的不吃点什么?我早上要做虾饺,你还没吃过吧,很好吃。”
姜尽寒闻言停住,仰头看了眼天色:“没时间。”
没时间干嘛?急着送她上路?
眼看他抬手,何晚舟闭眼,死死贴住门板。
并没有想象中的脖子剧痛,反倒是头皮被扯得很痒。
何晚舟将眼睛眯成一道缝,见姜尽寒低头,正在往她头发上捆着什么。
她本来的头发梳得蓬松,还用发带绑了个飘逸的蝴蝶结,现在发带被魔尊随手扔在地上,他还扯毛她的头发,给她绑上一根红丝带。
何晚舟瞅了一眼,盖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绑得,简直像是菜市口大妈绑螃蟹!
菜市口魔尊退后半步,盯着那根丝带,很不满意,正要拆了重扎,何晚舟推开他的手:“可以了,尊上,我本来就没几根头发,您再薅就秃了。”
姜尽寒只得作罢。
他退后一步,身后张开叠宙术,离开之前说道:“你不必提心吊胆害怕。”
他退进叠宙术中,又看了眼天色:“虾饺晚上再蒸。”
叠宙术关闭,何晚舟长舒一口气。
她从地上把发带捡起来,放进储物袋里,又将魔尊给她扯炸毛的头发捋顺,将丝带挽成一朵红茶花,掐在发尾。
这发带又轻又薄,材质奇怪,总觉得像是在哪看过。
何晚舟又瞅了眼丝带。这颜色和她今天的衣服不搭,不过要是她不顶着这玩意儿,魔尊说不定会生气。
不,是一定会生气。
叹着气,何晚舟推门走进屋内,才发现膳房不是没有厨娘,而是厨娘都挤在膳房内不敢冒头。
盯着众人羡艳的目光,何晚舟更解释不清了。
“我真的只是个厨娘啊!”何晚舟崩溃。
大家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明白明白,您只是尊上的一个厨娘而已!”
何晚舟:......
罢了毁灭吧。
“我懂你。”清姬搭上她肩膀,“都散了散了,有什么好围观的,没事干么?”
她长手长脚,连踢带踹将众人驱散。
何晚舟刚要感谢她,清姬贴近她耳朵,神秘兮兮:“晚舟,你告诉我你俩啥情况,我保证不和别人说。”
“我想起来竹阁的花几天没浇水了,很忙,回见。”
何晚舟头也不回,在众人窃窃私语中大步离开。
她踹飞路边石子。
老板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神经,同事还爱造黄谣。她的日子怎么这么难?
何晚舟踢着石头,没去竹阁,而是去了更远的魔湖。
魔宫空空荡荡,不见人影,越往北走,越觉得湿冷苍凉。
何晚舟这才想起来,魔湖和地牢是一个方向,难怪空气中血腥气这么重。罢了,魔湖也不想去了。
何晚舟折返,脚步一顿。
这发带的材质,和她在竹阁浇花时,看见花根上缠绕的红丝一模一样!
她低头想要再仔细看看那根发带,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头发散了,扎在上面的那朵红茶花不知落在了哪里。
何晚舟回头,本要循着原路回去找,却撞在了一人身上。
石子滚落,路上再无人踪。
何晚舟是被冷水给浇醒的。
她半眯着眼睛,被强光照得落泪。
低头,双手双腿都被牢牢绑在椅子上,捆得很死,甚至绳子都勒进了她的肉里。
强光下,她勉强看清面前蹲着个人。
准确说是魔。
他眉心紫色额纹是高阶魔族的象征——此人身份很高,修为定然不弱。
“你就是姜尽寒那厮的新宠物。”那人捏着何晚舟的下巴,指甲几乎掐在她骨头上,痛得何晚舟立刻飚出眼泪。
“你是北魔枯骨,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何晚舟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滑。
是她的脸被掐破了,在流血。
枯骨点头,称赞道:“不错,居然能猜出我的身份。”
“不过那又如何。”
他嬉笑着,将手滑在何晚舟胳膊上,三根手指轻轻挠过,‘撕拉’一声,何晚舟胳膊上的衣服被扯碎,连带着挂下一层皮。
何晚舟痛呼出声,脸登时煞白,用力挣扎,手脚却被绳子越勒越紧,甚至因为压迫充血肿胀起来。
“为了偷偷带你出魔宫,我又损失了十几个得力部下。”北魔笑着用手指沾何晚舟的血,放在唇边舔了一下,脸色大变,“怎么是这种货色?”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侍从。
侍从跪道:“绝没有抓错人,我们抓之前已经确认过,她就是何晚舟,真的只是个毫无天赋毫无魔力的女人。”
北魔甩袖:“那厮眼光真差。不过没关系,直接吃不了的话,换种方式也行。”
何晚舟呼吸急促。
方才北魔的手指掐在他腰间,硬生生将她腰侧穿出一个洞,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在迅速变冷,却麻木地没了痛觉。
北魔的身后,闪烁着数十只猩红的眼睛,他们眼里只有对血腥的渴望,根本没有害怕与胆怯。仿佛北魔这种肆意的杀戮,更能激发他们的渴血的欲望。
不愧是魔族,都是群毫无理智的野兽。
北魔:“告诉我,姜尽寒的本命魔源在哪里,他的天赋神通是什么!”
“我、不知道。”何晚舟痛得发颤,“我没听过......”
北魔瞳仁化作鬼火幽绿。他直起身,振臂:“放!”
何晚舟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倏地失重,身下椅子骤然下坠,她下意识深呼吸,却猛地灌了一鼻子腥臭的液体。
很快,她连同椅子被提了上来。何晚舟猛地咳嗽,喷出呛进肺里的液体。
可甚至不等她睁开眼,她再次失重,坠入黏稠绿液中。
那些绿液腐蚀性极强,钻进何晚舟皮肉中,叫她苦不堪言。
何晚舟以为在魔宫所受到的威胁已是炼狱。但她现在才明白,原来折磨人的方式有这么多种,原来时间可以过得这么长。
又一次出水,何晚舟张口:“我......”
她再一次被按进水中,水汹涌地往她肺里灌,叫她胸口连着喉咙都开始刺痛,肚子也胀痛不已。窒息感袭来,这次她仿佛待在水里的时间特别久,就在她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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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快要淹死的那一刻,她被拽了上来。
坐在椅子上,何晚舟耷拉着脑袋,毫无生气,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现在知道了吗!”北魔问。
何晚舟垂着头,虚弱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北魔冷哼:“看来是还不够。放!”
飞溅的水花,沉重的椅子,沾水后愈发紧绷的绳索,和啃噬她皮肤的绿液。
何晚舟靠在椅子上,一次次失重,一次次呕吐。
“你说还是不说?”北魔问。
何晚舟道:“天快黑了么?”
北魔气笑了:“好硬的嘴!给我放!我倒要看看她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到了后来,何晚舟已经完全没了知觉。她呆滞地任由椅子失重回升,每次只说一句话,天黑了没有。
北魔见这种方式无用,一怒之下掀翻椅子,将何晚舟踹到地上,带着侍从出去,大抵商讨别的事了。
何晚舟这才得以喘息。
她咳得沙哑,觉得自己可能快要把心肝肺都咳出来。
再度呕出一大口绿水,她呼吸才平稳了些。
死狗一样蜷在地上,何晚舟看清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狭窄的房间,没有光线,像是地下室。中间临时挖了个水池,水池中盛满绿色不知名液体,看着很恶心。
想到刚刚自己就是被扔在这里面,何晚舟又想要吐了。
她仍被绑在椅子上,衣服湿黏黏地贴在身上,狼狈又不堪。除了第一天来到魔界的那次,她再没受过这么重的伤,也再没吃过这种苦。
她有点想姜尽寒了。死在他手上,感觉会更痛快点。
好歹他从不折磨别人。
他一般只折磨死的给活人看。
何晚舟觉得自己在魔界待久了,都有些耳语目染得变态了起来。
耳边仿佛有人嗡嗡说话,细听之下又什么也没有。
何晚舟闭目,直到待会那些狗玩意儿还会回来。
其实北魔问的两个问题,她不是完全一无所知。
天赋神通,何晚舟确实第一次听,可魔尊的本命魔源,她觉得自己应当知道在哪。
上一次她以为魔尊死了,在贴近他任何地方的时候,他都无动于衷,只有自己手贴向他心脏时,他立刻抓住自己的手,阻止了进一步动作。
也就是说,他的弱点,大概率就在心脏。
但她不会告诉枯骨的。
她明白,如果她保守秘密,等魔尊反应过来,她说不定还能有救。
可如果她说了,北魔会立刻杀掉她。
即使不杀,魔尊也一定不会放她性命。
所以她一定不能说。
平复呼吸,何晚舟刚要在地上调整个位置,耳边的人声更清晰了。
真的有人在说话。
何晚舟伸长脖子,将耳朵贴在地面,果然听见下头有人在发怒。
北魔:“废物!你们都是废物!他一个人,你们那么多人都拦不住他?”
一人道:“大人,您也知道,姜尽寒非一般手段,就算我们拿到他一半的......”
轰隆!
大地开始颤栗。
何晚舟掀开眼皮,死死盯住门口。
轰隆!轰隆!
整个魔界都在晃动。
9. 晚舟不避不怕
何晚舟瞪着门口,眼睛有些发酸。
她听见地下‘噔噔噔’错乱的声响,知道是那些人上楼来了。
枯骨背手走进屋中,“在那厮毁掉北魔窟前,我们去秘密基地。”
“那些虫人都已经是完全体了?”
“是。”枯骨背后的侍从接话道,“不过她们依旧没有生出意识的迹象。最好的一个虫人小春折在魔宫,我们再找不到那么好的体质。”
枯骨将手反在身后,交叠摩挲,周遭侍从有序收拾物品,部分实力较差的魔侍先行撤退。
“没关系,没有小春,这不是送来了个新的。”
枯骨幽绿的目光,扫向何晚舟,叫她背后发寒。
枯骨蹲下身,抬起她的脸:“怎样,考虑好了没有,你到底说不说。”
何晚舟撇过脸。
枯骨:“那我只能把也你做成虫人,从此以后,你将成为行尸走肉,灵魂和□□都要受到无尽折磨。”
何晚舟笑:“这就是你的天赋神通?”
枯骨大笑,绿色眼睛鬼火般点亮:“我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那厮要留着你。你猜得不错,绿鬼幽虫就是我的天赋神通,可以将女人化作虫母,为我所用。”
他抚过何晚舟小腹,轻轻按住:“你们最有养分的地方,会成为幽虫的温床,给它们提供养分化作我的力量。当然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他倾身靠近何晚舟,低声诱惑道:“来,告诉我,姜尽寒的本命魔源在哪里?”
何晚舟:“姜尽寒这个家伙,阴阳不定,反复无常,经常半夜叫醒我工作,没什么人性说话也难听,我看他不爽很久了。”
枯骨满眼期待:“继续说下去。”
“说实话,我早就想要和他翻脸了。”
何晚舟笑脸骤暗,啐道:“可是我看你更不爽!”
“你的天赋神通,是从骨子里透出的肮脏,令人作呕,利用女人做养分做温床做你自己的力量,要我服从你这种恶心东西,哈哈哈,你做梦!”
枯骨抹去自己脸上混着血的唾沫,不笑了:“你的意思是我不如他?”
何晚舟刚要张口嘲笑,瞥见门外的一袭飘逸青纱,将原要说的话改了口:“你自然远远不如他!”
北魔气疯了。
他并未注意到门外的那片衣角,掐住何晚舟颈脖,冷笑:“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来人!把箱子拿来!”
北魔侍从拿来一只人皮箱,搁在何晚舟面前,将其打开。
里面摆着一排琉璃瓶,瓶内有黑漆漆的东西在涌动。
北魔拿起一瓶,站起身抬脚碾在何晚舟的脸上:“你这种低贱的魔,本来不配我亲自动手。不过为了效果更好,也为了向姜尽寒表达我崇高的敬意,我会给你用上最好的虫,让你享受最极致的痛苦。”
何晚舟瞪大双目。
她掐住自己的喉咙,疯狂干呕。
北魔给她灌了一瓶什么东西后,就将她推进了叠宙术中。
这里是一片密林,她跪着的地上全是女人的尸体。
何晚舟身上大小伤口有十几处,皮肤被水泡的发胀,手脚被绳子勒出一道道血痕。
她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踩在烂泥一样的尸体上,环顾四周。
越看,她越反胃。
放眼望去是看不到头的枯树。树上一片叶子也没有,干枯树枝张牙舞爪,扭曲得像是一只只鬼手,破土而出。
跌撞朝前走了两步,她脚绵软无力,支撑不住跪倒在地。
何晚舟五脏六腑似乎都燃烧了起来,更恐怖的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里爬。她五感越来越清晰,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是绿鬼幽虫的幼虫,是北魔那令人作呕的天赋神通。
垂头呕出一口绿水,里面有什么东西在翻滚。何晚舟不敢看,她怕多看一眼,她会想死。
浑身撕扯剧痛,尖锐地割开何晚舟的灵魂,她神情恍惚,开始出现幻觉。
地上的这些开膛破肚的尸体爬了起来。一个个站在她面前。
她好像看见小春的脸。
小春笑着对她招手,说:“晚舟。”
眨眼之间,她鼻眼歪斜,眼眶中流出鲜血,又哭着问她:“你看见了我的孩子吗?它好可怜,它好可怜,它、好可怜啊!”
何晚舟挥手甩脱这些幻觉,又听见姜尽寒在她耳边威胁:“魔族是生来就会骗人的东西,他们最擅长使用谎言,你以为,你在我面前又算什么?不过是取乐的宠物,搞笑的小丑。”
“魔族,根本没有感情,你被骗了。”
何晚舟垂眸。
她明明看见了元一善就在门口。
可他只停留了一会。
他走了,他压根就没有救自己的打算。
就连他也是这般冷血。
何晚舟蜷缩着,环抱住自己。
好痛。
真的好痛啊。
何晚舟蜷缩在尸体里,耳边交织着各种声音。
小春:何晚舟你好狠。你见死不救,现在你痛死也是应该的!
姜尽寒:她是害你。
小春: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姜尽寒:都是烂泥而已。
元一善:晚舟我觉得你是魔宫最好的厨娘。
姜尽寒:他在骗你,我在骗你,全都都在骗你。
她分不清楚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但她清楚一点。
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根本就没有人要救她。
有什么东西钻进她的皮肤。剧痛之下,何晚舟再度清醒,她听见了落雨的声音。
可抬头,星空晴朗,没有下雨。
她回头,寒毛都竖了起来。
沙沙声,并不是她以为的下雨,而是从这些尸体的肚子里,钻出了无数手指粗细的幽虫。它们像蛇一样立起,发出的沙沙声,竟然大到让她以为是雨声。
密密麻麻的幽虫直立,嗅见新鲜的血肉气息,前赴后继地朝何晚舟扑来。它们贴上何晚舟的皮肤,针尖一般的口器刺进她的肉里,贪婪汲取她体内甘甜的血液。
何晚舟听见姜尽寒说:“你迟早要为你可笑的仁慈付出代价。”
现在,她真的付出代价了。
却比她以为的要更加沉痛。
虫群逐渐将她淹没,何晚舟抓着能抓到的一切朝前爬。
她可以死,但她绝不要死的这样丑陋这样难看。
她方才有听见水声。
陆地生长的虫子,一般都怕水,水也一定能将它们灌出自己的身体,她宁可被淹死,被呛死,也绝不要像地上这些尸体一样,变成那种千疮百孔的烂泥!
何晚舟忍着剧痛,颤抖着朝爬,觉得自己好像要融化在这条漫长的道路上。
她就像是一只爬在盐地里的蜗牛,等爬到尽头,说不定整个人都会四分五裂。
可她不管。她依旧往前爬。
前面果然有水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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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耳边水声越来越大,何晚舟身体也越来越沉重。
就在双手触及到水的那一刻,附着在她身上的虫似乎也有所察觉,竟硬生生地扯着她倒退了两步。
何晚舟吃痛,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她要到水里去,她要洗掉这些令人作呕反胃的东西!
她绝不要死成这样。
灵光大作,何晚舟扒住河岸,用尽力气投身入水,溅起一片水花。
如她所想,这些虫生长在陆地上,见不得水,纷纷被冲走,或自主脱离,离她远去。可那些长在她身体里的虫,她甚至能感觉它们就要成熟,准备撕开她的躯壳,破蛹而出。
如果她能拥有强大的力量。
如果她有强大的力量就好了。
何晚舟仰面沉入水底,看见水面上的星空,眼泪血泪与水融在一起,消失无踪。
如果她能拥有强大的力量,就不会在这里为人所桎,被人所控,这般凄惨。甚至还需要寄希望于其他人。
她越沉越深,眼瞳涣散,失去了所有力气。
她看见面前张开一个巨大的黑洞。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拖住了她的后背,轻轻一带,她破水而出,落入一人怀中。
姜尽寒半托着她,衣着整洁,只有发丝被血染透,还在往下滴。
他盯着何晚舟,半晌才道:“我给你一半的力量,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何晚舟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
她侧头,呕出一大滩绿水,身体里还有东西在爬,在啃噬她的血肉。
姜尽寒面色愈发阴沉。他抬起何晚舟的脸,并起两指塞进何晚舟口中,抵住她喉咙。
何晚舟更想吐了。
身体的剧痛,心灵的恐惧,获救的喜悦,和被虐待的委屈,一齐爆发,叫她不停落泪。
姜尽寒冷声:“这么丢脸还哭?有眼泪也忍住,再哭,就让这些恶心东西咬穿你肚子!”
喉咙被压住,何晚舟哭不出声,但难过得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姜尽寒的手贴在她冰冷的背上,让她觉得温暖,体内的东西,指尖灌注的魔气下尽数被搅碎。
何晚舟身体轻了一半,终于大哭出声。
“魔、魔尊。”
“好难听。我不喜欢。”姜尽寒在她衣服上擦了擦手指,发现越擦越脏,眉头也越蹙越深,“叫名字。”
“姜...姜尽寒。”何晚舟哭得抽搐,“姜尽寒姜尽寒。”
“嗯。”姜尽寒拍了拍她的头,“没事了。”
“姜姜尽寒。”何晚舟上气不接下气。
“好了。”姜尽寒说,“送你去喵授那里。”
他抬手,张开叠宙术,要将何晚舟送走,后者却牢牢抓住了他的衣袖。
姜尽寒说:“我要去杀东西。你去找喵授。”
何晚舟仍旧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放,在他的衣摆沾染了一个个梅花似的手指印。
姜尽寒深呼吸一口气,俨然开始不耐烦:“喵授那里很安全,你再扯着我,我就把你扔到地上去。”
何晚舟喑哑着嗓子:“我看不见了。我看不清楚。无论你这次有多么野兽,我都看不见。”
姜尽寒:“所以?”
何晚舟:“所以我要和你一起去。”
姜尽寒眼睛逐渐明亮,他托住何晚舟:“你不怕也不提心吊胆,决定和我一起?”
何晚舟说:“对,我决定了。”
姜尽寒大笑:“好,那就带上你。”
10. 复仇一个不留
何晚舟身上的衣服被他换掉,换成一件黑色长袍。尽管布料轻薄,但摩挲在她千疮百孔的皮肤上仍旧很痛。
姜尽寒托着她的腿,让她坐在他左手手臂上半抱着她。
他没有张开叠宙术离开,而是抱着何晚舟沿着她来时的路慢步而行。
地上鬼虫覆出一条长路,细看下,它们正贪婪地吸食着地上的鲜血。
那是何晚舟爬出来的血痕。
何晚舟扭头不愿再看,姜尽寒嗤笑,踏上虫路,长靴将其踩爆,流出黏腻绿浆。黑色魔气弥散,宛若烈火,在这条道上焚烧出一层又一层的灰烬。
魔气中,有虫子炸裂的‘哔啵’声,也有被虫寄生魂灵的哀怨。
所有的一切都被焚毁,风一吹便散了。
何晚舟看着它们死光,终是吐出一口浊气。
叠宙术大开,他们出现在黑色洞穴之中。
“抓好了。”姜尽寒低头嘱咐何晚舟。
何晚舟手指接近白骨化,攥住他衣袍实在费劲。想了想,她顺着他抱的姿势,环住姜尽寒颈脖,轻轻将下巴抵在他肩上。
姜尽寒瞳孔骤缩。
他伸手掰住何晚舟肩膀,何晚舟轻嘶一声,不解抬头,瞧见他手指微屈,稍作停滞,替她将袍上兜帽拉过头顶:“仅此一次。”
何晚舟却没细思他的话。
她背后发凉,有什么东西正盯着他们,似乎要将她烧穿。
稍稍转头,暗处无数幽绿鬼火渐次亮起,几乎将这一方洞穴给照亮。
何晚舟下意识抱紧了姜尽寒,贴得他更近了些。
姜尽寒:“哼,这种程度也能让你害怕?”
呼吸间他闪转腾挪,洞穴内鬼火尽灭,何晚舟只听见切割□□和骨头的声音,就已经越过这片区域。
她连敌方是什么样子都没能看见,只看见了漫天血雾洒落在空中。
丝丝缕缕沾在她脸上,热得有些发冷。
何晚舟转头,瞧见姜尽寒眼里兴奋的光。
姜尽寒:“虫豸清理干净,我们现在去洞里把老鼠扯出来。”
叠宙术再次开启,仍旧是暗处,面前是道加厚木门。
姜尽寒托着她站在门口,听见里面传来杯盏相接的声音。
“北边已无声响,这次的攻击,姜尽寒那厮一定逃不掉。”
是北魔的声音。
“就算一人一刀,也足够将他砍成肉泥!”
侍卫恭维他:“姜尽寒不过是凭借运气成为魔尊罢了,若北魔大人你真正与他战斗,还保不准谁赢谁输。”
北魔大笑:“他当然远不及我,可惜他死在北魔窟并不能与他痛快打一场,否则我一定让他跪在地上舔我的鞋尖。”
何晚舟默默转头看姜尽寒一眼,后者却并无表情,仿佛说的并不是他。
“可......”有人低声说,“我们用那根红丝带耗尽他半身魔力,他在北魔窟闹出来的东西,波及到这都像地震,这样的魔,真的会这么容易死?”
室内沉寂了片刻。
传来一声哀嚎和倒地的声音。
侍卫们大笑,撞击杯盏庆贺:“贺北魔大人夺得魔尊之位!贺北魔大人登魔尊之位!”
何晚舟眼前大亮,刺得她闭目,听见姜尽寒温声笑道:“你们唤我?”
睁开眼,他们已经进了屋内,姜尽寒揽着她站在餐桌之上,靴尖将一只烧鸡踢在了北魔头顶。
酱汁顺着北魔额间流下,可笑又狼狈。他眼角跳动,却抿唇忍着什么都没说。
其余侍卫更是站都站不住,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声,还有人连滚带爬要去开门逃跑,却在触及门把的那一刻头颅倒飞出去,血淋淋甩在桌面。
“客人来了就走,不太礼貌。”姜尽寒踢飞他的头,说,“我一贯讨厌不礼貌的人。”
他用脚扫开桌面,施施然坐下,让何晚舟横坐在他盘起的腿间。立刻有人抖着手给他斟酒,讨好笑道:“魔、魔尊来此处是为何?”
姜尽寒接过他的酒,倒在他脸上,冷冷笑道:“难道不是很明显?”
他撩开何晚舟衣袖,露出她白骨累累的手:“我的人被你们带去了莫名其妙的地方,成了这个样子。我很喜欢她的糕点,但现在看来,她恐怕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做了。”
“所以我来问问,你们打算给我个什么交代。”
斟酒那人立刻剁下自己一双手,龇牙咧嘴道:“尊上,这样是否可以?”
姜尽寒笑,冲他勾手。
斟酒人也发抖笑着靠近。
姜尽寒抬手,捏爆了他的头。
他施术不沾血迹,慢慢转头环视众人:“真是好笑。我什么时候这么好打发了。”
众人嘘声,不敢再妄动妄言。
一室沉寂,只听得姜尽寒厉色:“不许再抖。”
众人一凛,却见他低头,是对怀里的那位说话。
怀里那位却并未依言,仍旧抖如筛糠。
“自己要来。”姜尽寒不气反笑,“又这么不争气。”
他扯下何晚舟兜帽,揽着她转个身,面对众人:“看看,坐在这里的人有谁动过手。”
何晚舟抬手,径直指向北魔:“他。”
姜尽寒坐在她背后,附身在她耳边说:“重头戏留在最后,其他人呢?”
何晚舟被他呼吸挠得不舒服,侧头想避开,却蹭到身上伤口,痛嘶一声,有新鲜血迹透过黑袍印在姜尽寒手上。
他脸色阴沉,最近的几位魔炸成血花。
“尊、尊上。我这里前些年得了一枚上仙界的灵药,据说对外伤有奇效,您要不要用给厨.....何、何大人试试?”
姜尽寒看他:“哦,竟有此药。”
他低头对何晚舟说:“那就拿两丸来试试。”
那人发抖:“此药珍贵,只,只得一枚。”
姜尽寒:“哈?那你也去死。”
他展袖,那人四分五裂,一枚冰蓝色灵丹飘至姜尽寒手中,被他塞进何晚舟嘴里。
药丸化作暖流入腹,暖洋洋地冲刷她四肢脉络。
姜尽寒握着她的手,瞧她新生血肉,点头赞叹:“上仙界灵药竟对你有用,不错。”
何晚舟靠着他,在这满室血腥中竟生出几分困意。
姜尽寒:“罢了,早些结束早些回去。”
他托着何晚舟站起身,蹙眉走向北魔。他每踏出一步,必有魔头的血飞溅在屋内的墙壁上。
最后在北魔桌前站定,居高临下看着他,屋内只剩三个活人。
北魔抬头看着他,坐在椅子上双手颤抖。
他见姜尽寒抬手,大叫道:“我和你拼了!”
磅礴魔气倾斜而出,化作一只巨大绿幽鬼虫。
何晚舟条件反射地想吐,姜尽寒冷脸:“不许。”
他话音刚落,未见他动作,绿幽鬼虫发出一声尖鸣,扭曲消散在空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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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魔吐出一大口血,震惊道:“你,你居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你是什么?你的天赋神通究竟是什么?”
姜尽寒跳下桌子,将他从椅子上踹下,狠狠踩在他的头上,又低头问何晚舟:“我听元一善说,他踩你脸?”
何晚舟稍怔,点了点头。
姜尽寒一脚下去,北魔颅骨变形,却并未碎裂,只是从唇角流出血来。
“你要踩两脚报仇?”姜尽寒又问。
何晚舟摇头。
北魔刚要笑,又听见何晚舟说:“你踩就可以了。”
姜尽寒便恶狠狠地一脚踏了下去。
北魔哀嚎,抱头在地上到处打滚。
他的魔气被收缴,在姜尽寒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变成了一条真正的死狗。
“哦对了。他还泡你进他恶心的什么神通里。”姜尽寒笑,换了只手抱何晚舟让她转个方向,指使魔气抓住北魔的脑袋,按进半空中开启的一圈叠宙术中。飞溅的绿液让何晚舟立刻明白,叠宙术的那头是逼供她的那方水池。
北魔半截身子在叠宙术外挣扎,半截浸没在绿液里体会他自己的折磨。
与此同时,姜尽寒又开了一个叠宙术。他对那边的人笑着说:“我听说南魔的天赋神通叫做赤焰火,拿来用一用。”
南魔:“尊上开口,自然不能推脱。”
姜尽寒将北魔从绿液里拽出,塞进通往南魔领地的叠宙术中。叠宙术被那头的火焰照亮几度,就连房间里的温度都升高起来。
等北魔再次被拽出来,已经被烧成焦炭,正在吐黑烟。
他还没死。
姜尽寒又开了叠宙术:“你的天赋神通好像是九天魔雷?替我劈个人,仔细点,要他现在死了,我要你的命。”
西魔大笑:“尊上,我自当上西魔百来年,少见您这般动怒。”
姜尽寒不语,只将北魔丢进叠宙术中。
轰鸣声四溢,片刻后北魔被电得抽搐丢了出来,西魔笑:“居然是北魔这个蠢货,尊上失陪了,我要去北疆捡点漏。”
北魔哑着声音,伏跪在地:“魔尊,尊上,我真心诚服于你,留我一条性命,您看,何大人并无大碍,甚至我连她骨头都没弄断一根,看在这个份上,留我一命,留我一命!”
姜尽寒开了第四个叠宙术。
对面沉默半晌,才道:“先说好,我对吃虫子没兴趣。”
“饕餮的天赋神通,难道不该什么都吃。”姜尽寒不悦,“我可没给你选择。”
“烦死了。”东魔烦躁,“扔过来扔过来,什么垃圾都给我吃!”
姜尽寒将北魔塞过去:“刚刚他说要留他一命,你当心点。”
东魔没说话,一味拒绝,何晚舟听见令人牙酸的咔嚓声。
片刻后,随着‘啐啐啐啐’的喷吐声,一溜白骨被吐了过来。稀奇的是即使化作白骨,北魔依旧能动,依旧没死。
“下次不要叫我做这种事!”东魔关掉了叠宙术。
北魔骨架痛哭流涕:“多、多谢魔尊,多谢魔尊留我一命,我以后定当为您效力,绝无二心......”
姜尽寒抱着何晚舟掉头离开,嗤笑:“我又说我要留你?”
‘刹’地一声,北魔被丢进最初的那个池子里,被叠宙术压成两截,死在他自己的绿液之中。
“你看。”姜尽寒对何晚舟说,“我说过,他们接近你是不怀好意。但你可以信我,我杀你不需要这么麻烦。”
11. 感情永远不存
“姜尽寒!”
何晚舟大叫着坐起身。
眼前一片漆黑。
除了眼睛,她浑身都被喵授缠上了绷带,起身太过用力,绷带扎在她身上扎得很紧,就像绳子绑在手腕上。
卧在被子里,何晚舟开始发抖。
隔着帷幔,床边有绿色的东西在反光。
弓成一只猫,她团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对眼睛,警惕盯着那抹绿光。
火光在掌心点燃,照亮姜尽寒明艳的脸。
他漆黑双眸被火光映照,跳动着光芒。轻嗤一声,将坠着绿松石的腰带扯掉,扔在地上。
一只冷白手掌拨开帷幔,何晚舟疯狂后退:“别过来,你不要过来!”
姜尽寒倾身动作顿住。
他讥笑:“你以为我愿意来。”
“别过来,你不许过来。”何晚舟缩在被子里发抖,“你不要过来!”
姜尽寒哼了声,直起身退后半步,重开叠宙术打算离开。
何晚舟:“等一下,你不要走,你...不要走。”
揪着被子裹在身上,何晚舟拨开帷幔,只露出个毛绒绒的脑袋:“你就站在这里,我桌上的抽屉里放了很多种曲奇饼干还有茶杯蛋糕,你都可以吃。”
“我凭什么站在这里?”
姜尽寒冷笑着灭掉法术,五指一并,抽屉里的东西纷纷飞出,飘在他面前。
他拈起一块点心。
“吃完就走。”他说。
何晚舟这才慢慢躺了回去。
隔着帷幔,借着月光她能看见姜尽寒侧身躺倒在椅子中,上半身倒挂,笔直小腿顺着椅子自然垂落踩在地上。
何晚舟将被子拉过下巴,遮住脸露出眼睛,闷闷道:“他们总说你对我特殊,现在我有点信了。”
姜尽寒转头隔着帷幔看她,头发顺着他的动作纷纷扬扬垂落:“我以为我做得有够明显。”
何晚舟本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微微发怔,又听得姜尽寒道:“你确实最合我胃口。”
何晚舟禁不住想笑。她在想什么?
姜尽寒之所以大费周章做这些,不是为了她,只是为了吃到更好吃的点心。
姜尽寒盯着半空中的糕点认真挑选,何晚舟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她看着帷幔上糕点的影子飞来飞去,慢慢合上眼睛。
姜尽寒侧头看她睡影,听她呼吸均匀,忽然道:“小蛋糕。”
他笑:“以后你就叫小蛋糕。”
第二天何晚舟伴随着‘砰’地一声清醒。
她坐起身,瞧见椅子上姜尽寒半睡半醒,外面一贯从容的元一善,吓得将篮子里的果子滚了一地。而喵授拍着翅膀,满屋子乱飞。
“见鬼了!见鬼了鸦!”
姜尽寒抬手,将他从半空中扇了下来。
“好吵。”他说。
相比之下,元一善就淡定得多。
他将地上的果子捡起来,用清洁术洗洗干净,笑着说:“昨天尊上您说让晚舟一个人待着,我们俩都有些担心,现在看来您另有安排,我们也就放心了。”
他又问何晚舟:“今天好一些么?”
“还好。”何晚舟道。
元一善点头,对姜尽寒说:“北疆大乱。昨夜北魔身死的消息传了出去,现在所有人都想要分一杯羹。”
姜尽寒道:“随他们闹。”
元一善问:“不需要让人去处理?西北南魔都在插手,想要吞掉北魔领地。”
“昨天警告过他们,若闹过分杀掉就是。”姜尽寒抓起一枚果子,咬了一口,啐道,“酸。”
“小蛋糕,把这些做成点心。”
这回不仅是元一善和喵授震惊了,就连何晚舟也指着自己:“小蛋糕?我?”
“有什么问题?”姜尽寒反问。
何晚舟满心的反驳压了回去。正经人谁叫这名字?他怕不是记不住自己的本名,想了个偷懒的法子来唤自己。
多好,一边叫她,一边还能提醒她做吃的,简直是一举多得。
“没什么问题。”何晚舟从帷幔里伸出自己缠满绷带的手,“只是尊上,您有没有觉得让一个伤员爬起来做饭,有点过分了?”
手上一沉,何晚舟嗅见馥郁丹香。
她收回手,手中多了只玉制盒子:“这是什么?”
她打开,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盒子冰蓝药丸,瞧着很是眼熟。
“昨天看效果不错,就去仙界取了点。”姜尽寒说。
元一善震惊,刚拿起的果子滚回地上:“您能不能不要把打上仙界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姜尽寒道:“没打,我用东西换的。”
元一善好奇:“用什么东西?”
姜尽寒道:“曲奇饼。”
何晚舟元一善统统扶额:这和打上仙界有什么区别?
姜尽寒奇怪:“以食换食,难道不合理?”
送走众人,何晚舟刚要躺下,又有人敲门来看她。
进来的是清姬。她站在门口稍往里看了两眼,才迈步进来:“晚舟,我来看看你。”
何晚舟坐起身,撩开纱帘。
清姬从食盒中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我早起焖的,味道不错,你试试。”
接过勺子,何晚舟抿了一口。
她方服过一枚丹药,脸色红润不少,身上的伤口也好得七七八八,就像普通病了一场。
将莲子羹喝完,何晚舟把碗还给清姬。
清姬是标准魔界长相,眉心魔纹如盛放紫藤花,棱角分明的脸庞立体又中性,只是眼神总是发直,显得有些呆滞。
何晚舟垂眸,轻笑了一声。
清姬呆呆看着她:“晚舟?”
何晚舟笑:“还演什么呢?昨天你拿走我头上发带的时候,没有这么笨手笨脚。”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清姬震动,抬眸眼里含泪。
何晚舟说:“我想过很多种可能,只有你,只有你有可能在我毫无察觉的时候取下发带。别演了,你们魔族演戏,我看腻了。”
清姬眼里的泪水慢慢变干。她低头将碗放回盒子里。
“为什么不能好好继续下毒呢?”清姬小声说,“如果你继续给姜尽寒下毒的话,我不会针对你。”
何晚舟:“原来在膳房给我□□的也是你。”
清姬道:“是我,是我又如何!你要去告诉他吗?你也要当他的走狗?哈哈哈哈,我告诉你,你不会有好下场的,不会!”
她将食盒丢去一旁:“如果你要帮他,我就先杀了你!在临死前带走一个,我也值了!”
何晚舟侧眼看着刀尖:“如果我要告诉他,不会等到现在,更不会让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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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于险地。”
清姬止住动作。
她的刀堪堪擦过何晚舟项间,还没来得及刺下去:“你是什么意思。”
“我们合作吧。”何晚舟说,“尽管我不想和你这种没脑子的家伙合作,但目前我也确实没有别的选择了。”
清姬拧眉:“我凭什么相信你?”
何晚舟歪头冲她笑道:“你没有别的选择了哦,清姬小姐。他可能在我身上下了什么禁制,只要我说出他的名字,他就会立刻出现,你可以试试是你的刀刺中我脖子快,还是他拧下你的脑子快。”
清姬难以置信道:“你利用他?”
何晚舟笑:“说好听点,怎么能叫利用,最多算是依附。”
清姬从没见过这般依附。她吃惊看着何晚舟,久久没有回神。
“我要见你后面的人。”何晚舟又道。
清姬这种性格,按理在魔宫绝对活不长久。可她偏偏活了,还能从外头带进毒药来。这绝不是普通巧合能够解释的。要么,是姜尽寒给她放了海,要么,就是她背后有人指点。
有人轻轻叹气。
清姬地上的影子开始变化,逐渐立体,化作一个人形。
他歪一歪脑袋,从黑白化作五彩。
那人眼眶微红:“婉婉,我真不敢相信你什么都忘了。”
何晚舟脑袋一嗡,糟了,是熟人。
清姬也略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旋即低头后退一步站在他身后。
“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问。
何晚舟只得硬着头皮陪他演:“你是谁。”
樊情眼眶微红,唇略略发抖:“樊情,您的下属,也是您的挚友。”
‘挚友’二字,让何晚舟愈发警惕起来。
好在不用何晚舟过多询问,樊情自己就交代了她的大部分‘过往’。
何晚舟的原身,是差点被姜尽寒灭掉的妖族。
为了替父兄报仇,她用了妖界禁术,牺牲掉自己一身的修为化作魔族,潜入魔宫,发誓一定要杀掉姜尽寒为妖界报仇。
“为坚定信念,您还给自己下了咒术,一年内若姜尽寒未死,您背后那枚粉蝶印记就会破茧而出,沸腾您体内血液,让你暴血而亡。”
樊情眼睛愈发红了。
何晚舟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有病吧?这是什么脑残剧本?她是什么忍辱负重打算复仇的小公主?有本事对着姜尽寒使啊,对自己下咒做什么?嫌自己命长?
“嗯......”何晚舟委婉道,“刺杀姜......他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我想这个诅咒,是不是能解除,或者延期什么的?”
“不能!”樊情决绝道,“而且您只剩十个月,耽误的事情太久!”
还不是您给的毒药不给力?何晚舟心中崩溃。
她果然不适合这种烧脑剧情,复仇这种事她真的不想干啊!
樊情打量她神色,忽然问道:“您...是不是对他动了心?”
“哼。怎么可能。”
姜尽寒冷冷扫了元一善一眼,将手中烧到一半的黑袍丢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它燃尽。
元一善低头:“您对晚舟够特殊,我还以为......”
“这就是你们人类的局限。”姜尽寒对元一善说,“魔族,怎么会有心这种廉价的玩意。旁人不知,我永远没有。”
12. 扮演道侣不像
漆黑夜色中,姜尽寒半仰在长椅上,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
元一善站在他旁边,将身上青纱衣裹了裹。
“尊上。”他沉声,“按照您的承诺,等事情结束就让我隐退。”
姜尽寒盯着他,双眸中有黑雾翻涌,沉默半晌,他笑:“不必担心,我不至于用言语哄骗这种低级手段。”
元一善的呼吸声更细了。
姜尽寒道:“帮我找个人。”
元一善:“愿闻其详。”
“身高八尺,能融于影中,手握一柄折扇,应与小蛋糕关系匪浅。”
元一善刚开始还在认真听,听到后头微微一滞,反应过来‘小蛋糕’指的是谁:“您见到过他?”
姜尽寒嗤笑:“昨夜此人妄想潜入她房中。”
元一善难以置信:“他居然从您手里跑了?”
姜尽寒道:“魔族善破坏术,仙界善治愈善变化,妖族善诡术阵法,即便是我,也不能做到通知通能。”
“如果连您都抓不住他。”元一善锁紧眉头,“我想要在魔宫搜索出此人行迹恐怕难。”
“见机行事,倒也无需忧虑。”
“如果找到了如何处置。”
“直接杀了。”
忽然,他起身赤足踏在黑色绒毯上,越过元一善靠着阁楼扶梯朝下看。
楼下有人喊:“尊上?姜尽寒?你在不在?不在我走了哦!”
何晚舟喊着跑上楼,倒也没想姜尽寒会回应她。
只是她走上来看见元一善,还是微怔:“你们有事?我回去?”
“不必。”姜尽寒依旧是每日那副懒散样子,半死不活地仰在椅子里。
何晚舟瞧他一眼,默默走去灶台,只留元一善一人在原地目瞪口呆。也不知他到底在震撼什么。
将穿好的肉块放在白天准备好的架子上,何晚舟点燃炭火,熟练地烤肉刷油撒粉,很快,肉香味发散开,飘荡在屋内每一处。
元一善说到‘还希望尊上能陪我走一趟’,就打住,直勾勾地盯着何晚舟搁进荷叶里的烤串。
姜尽寒不悦:“我的。”
他看向何晚舟,明摆着要她说话。
何晚舟笑盈盈:“我这次准备得挺多,就算再加几个人也没问题。”
眼见姜尽寒面覆寒霜,她又补充道:“不过没法给你单做,你随便吃点。”
姜尽寒面色稍霁。
三人坐下,唯有他一人用的是荷叶盘,小串已经剔去竹签,还精心摆过盘,装饰着用莲子雕刻的白莲花。
他咬一口白莲花,甜的,用蜂蜜渍过。
“我可以陪你走趟修仙界。”姜尽寒道。
何晚舟眨眼,完全没明白他这句话的缘由。
倒是元一善面露喜色,串也不撸了,站起身冲姜尽寒行了个大礼:“多谢!”
元一善温和有礼,笑容时常挂在嘴边,但何晚舟能感觉出他其实对什么都没有多上心,只浮于表面。今天这么高兴,还是头一遭。于是她便问:“元大哥,你是有什么喜事?”
就着烤串,何晚舟拿出一壶果子酒,侧耳听他说。
元一善并非魔族,这点何晚舟一直都清楚。但她不知元一善曾经在修仙界也算赫赫有名的人物。
何晚舟抿一口果子酒:“你居然是青云第一剑修?”
不知道是什么人物,但听起来好像很厉害。
元一善哈哈笑道,因为酒意脸颊微微泛红:“没有,其实也就一般。”
何晚舟觉得他过于谦虚。毕竟他一个修仙界修士,在魔界能混出如此地位,还能得魔尊青眼,本身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
于是她问:“那你为什么还来魔界?”
元一善眸光稍黯。
他说:“我不慎遗失门派重宝,被误认为监守自盗,为证明清白自刎落入魔界,是尊上救了我。”
何晚舟了然,但依旧疑惑:“既然如此,那你还要回修仙界做什么?”
她扭头看向姜尽寒。难道元一善终于发现自己的老板丧心病狂,不堪扶持,所以打算跑路撂挑子不干了?
姜尽寒搁箸:“你若再编排我......”
何晚舟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表现得就有这么明显?果然她还是不太适合当卧底。
元一善仰头,将酒倒入口中,苦涩道:“我此行前往,是想要找我在修仙界的妻子。”
何晚舟猛地抬头,有瓜!
姜尽寒语气淡淡:“我不善寻人术。”
“我知。”元一善道,“只是想再试试。”
元一善自认无愧于他人,只愧对自己的道侣。他被误解后,一心只想要证明自己,对焦灼担忧的妻子视而不见,后来他自尽后,才想到若他死了,那些人说不定会为难她。
“丢下个烂摊子,我实在难堪。”元一善说,“等找到她,若她愿意,我就与她避世不出。”
何晚舟惊道:“避世?你真要离职?”
见二人看向自己,何晚舟立刻解释:“离职,离开你热爱的魔界职位,口快连着读了。”
好在无人纠结这些。
姜尽寒优雅擦手:“有没有想过,若她不愿见你,或不愿离开。”
元一善黯然:“她恨我也是理所当然。”
送走元一善,何晚舟撑头看姜尽寒慢条斯理撕开一块肉,扫向他手边仍旧盛满的淡色酒液。
“姜尽寒我敬你杯酒吧。”她道。
她举杯笑吟吟:“祝您......头孢配酒,法力无边~”
是的,她又双叒叕下毒了。
毒就藏在单给姜尽寒做的牛油烤串里。按照他的口味,何晚舟肯定他一定会吃完。
樊情给她的毒药,只有合着酒才会发作。他说姜尽寒修为深不可测,一般毒药对他没用,只有日复一日才能有所见效。
不过他会努力去找到更有效,更厉害的毒给她。
何晚舟暂且信了。
她信樊情会找更厉害的毒,但不信他其他的话,跟她相关的话她更是一个字都不相信。
再说,就算是真的,她也不想莫名其妙的和妖族扯上关系。
姜尽寒却没接她话茬,只是看着她冷笑:“无缘无故。”
何晚舟说:“敬你这次去救我,还替我取药。”
说着,她自己先将酒饮尽。
姜尽寒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盯到何晚舟心跳加快面颊发热,才哼道:“无趣。”
还是将杯中酒喝掉了。
何晚舟按着自己心脏,稍稍平复后才笑:“我去把东西收拾一下就走。”
她施了个清洁术,简单处理打算走时,姜尽寒说:“我这次出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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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少则二月,多则半年。”
何晚舟回头,瞪大眼睛。
去那么久?那她怎么下毒?万一姜尽寒贪嘴去外面吃到好吃的,再任性玩几个月回来,她怕不是尸体都要凉了吧?
“修仙界好玩么?我也想去玩。”何晚舟眨眼。
姜尽寒道:“不带你。”
何晚舟点头:“这样。”
她低头收拾,叹息道:“没想到修仙界那么危险,既然不好带我,那我还是乖乖留在魔界好了。”
姜尽寒眯眼:“并不危险。”
何晚舟:“我理解的,没关系的,我留在魔界也会为你准备好一日三餐的。”
姜尽寒起身,甩开衣袍回了里间,将何晚舟留在外头,一句话都不回应了。
何晚舟:......
套路失败了?
次日,她睡眼惺忪地被人摇醒,等睁开眼,已经被拉到了魔界边境。
风沙吹得她眼睛都睁不开,脚踩在沙地上割得生痛。
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何晚舟懵逼:“怎么了?魔界终于完蛋了?”
姜尽寒黑着脸看她,大概是非常无语的。
元一善笑着解释:“这里是魔界与修仙界的边境,有节制,我们在这里准备好了以后再过去。”
何晚舟问:“什么节制?”
元一善答:“限制魔族出入。”
何晚舟侧头看了眼姜尽寒:“那我们回去?”
她有些担心,万一她轻而易举地通过了这里,岂不是立刻就要暴露身份?
元一善:“不过我从妖界拿到了一种秘术,可以短暂将你们变成修士。”
修仙界与魔界不同,此地热闹非凡,正值饭点,街道上空氤氲着炊烟,空气里还有烧柴的烟火气。
小桥流水,柳树青翠,青石小路铺得齐整,往来人却不多,何晚舟一行三人一鹰,显得很突兀。
突兀的来源主要是姜尽寒——他个子高,站在人群里颇有种鹤立鸡群的诡异感。
偏偏暖春天气,他身上还披着一件月白色斗篷。
“姜尽寒转换成修士,因为不服灵气,修为低微我可以理解。”何晚舟站在桥上,手里捏着根柳条晃来晃去,“可为什么我才堪堪筑基?你不是说修为越低,转换成的修士能力就越大。”
元一善的笑容也绷不住了,严肃道:“对啊,按照你那点魔气,理论至少得是金丹水平。”
何晚舟将柳条扔进水里,看着它飘远:“好,就算我接受实力低微,那凭什么你和喵授一组,我要和他一组,这不公平?就算按实力分配,也不该我们两个弱鸡在一起吧?”
元一善道:“那你觉得,你一个筑基修士,控制三级灵兽合理吗?”
喵授立在他肩头,鸦鸦叫。
何晚舟自知理亏,又道:“好,那我再退一步,就算我和姜尽寒一组,那凭什么我们要扮演道侣?扮演兄妹不行么?父女不行吗?凭什么要装道侣?”
喵授开口就是嘲笑:“你看看你俩身高,不能有半点亲缘关系鸦!”
“哈哈哈,晚舟你个小矮子,小矮子鸦!”
何晚舟无语了。
元一善摸摸下巴:“不过,有一点你说的确实不错。你和尊上看起来实在不像道侣,为了演得像一些,这些天你们就在这里好好观察好好学!”
13. 挖我墙角不悦
茶楼。
何晚舟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茶博士给他们续上第二壶茶。
她的对面,坐着一个更无精打采的姜尽寒。他将斗篷上的连帽拉得很低,几乎快要遮到眼睛。
强行压制魔气,让他很不舒服。坐在窗台上,不少人打量他的目光,更是叫他不悦。
“既然不开心,为什么不回去。”何晚舟迎着阳光,眯起眼睛。
姜尽寒道:“应下的事,岂有反悔之理。”
何晚舟:“那为什么不能你直接出手,为元大哥洗清冤屈就好?”
姜尽寒看她的眼神,像是看一个傻瓜。
何晚舟恍然。要是姜尽寒真的以魔尊身份出手,元一善的冤屈才真的洗不清了。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何晚舟支着头看他,“我们交换个心愿,有点动力?”
姜尽寒掀起眼皮:“除了点心,我对你其他并不感兴趣。”
言下之意,她并没有什么可谈判的空间。
何晚舟语塞。
确实,她给姜尽寒做点心,是本职工作,不存在加码。
她重新趴了回去。
过了一会,她又起身:“其实除了点心,我还可以给你煮奶茶,做水果糖葫芦,毕竟修仙界的食材比魔界要新鲜得多。”
姜尽寒道:“也就是说,一天六顿?”
何晚舟想了想:“算是吧。我们演道侣待一起的时间比较长,理论想吃什么都可以现吃现做。”
姜尽寒抬眸:“那你想要什么。”
何晚舟小心翼翼:“我想要一个......嗯......免死金牌一样的东西。”
姜尽寒:“是什么。”
何晚舟道:“就是,无论我犯下什么大罪,你都可以放我一马。”
姜尽寒没说话。
他盯着桌上茶杯里漂浮的碎茶,就像要盯穿那些茶叶。
半晌,他道:“你想犯什么大罪。”
何晚舟再度语塞。
她佩服姜尽寒的敏感度,干笑道:“以防万一,以备不时之需嘛。”
姜尽寒不语。
何晚舟道:“万一我又像之前一样被人绑走呢?你这么厉害,我小小出卖你一下,你就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一次?我命只有一条诶!反正你又不会有事的,对吧!”
姜尽寒依旧不语,几乎要把水杯给盯烂。
何晚舟起身趴在桌上,拉住他斗篷边:“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的!一定!绝对!”
“草莓摇摇乐荔枝冰苹果凤梨奶昔。”姜尽寒闷声。
“包在我身上。”何晚舟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把星星做给你喝都行。”
他们留在青云宗附近的小镇上观察了几天,何晚舟自信满满地向元一善打包票,她和姜尽寒会天衣无缝地以道侣身份和他一起混入青云宗,绝对不会有人察觉他们的异常。
元一善按下担忧不表,说道:“我已经联系上从前道友,过几天就会有人来接应。”
但他们没有想到,青云宗的人来得这么快。
元一善话音未落,遥望天边多出数十个星点,再一眨眼,那些星点就降在了眼前。
为首那人花白头发,身上是和元一善如出一辙的青松色纱衣。他看见元一善,微微发抖,眼睛通红,双唇颤抖:“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
元一善也红了红眼睛,拱手道:“劳烦掌门您亲自来迎,是善之过。”
“无妨。”青云宗掌门很快平复好情绪,目光却挪向姜尽寒,“这位是……”
元一善忙上前:“我能回来,多亏这二位道友相救。”
何晚舟笑:“举手之劳。”
青云掌门目光仍旧不离姜尽寒,尤其落在他满头雪发上。
原本按照他们的计划,会给姜尽寒的头发染个不那么招摇的发色。但青云宗众人来得太过突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夫君前些年大病一场,一夜白发,我们跟着元大哥一起来也是希望看看能不能治。”何晚舟陪笑,从储物袋里拿出数个包装精美的点心盒,“小小谢意。”
青云掌门并未接过点心盒:“救治同友是我等本心,不若让我探探这位道友的脉象?”
何晚舟退了半步,抓起姜尽寒的手:“那就劳烦掌门了。”
青云掌门按住他脉,半晌对着何晚舟叹气,摇了摇头:“让他这一年该吃吃该喝喝罢。”
何晚舟撇嘴,眸中有水光:“掌门的意思是……”
掌门叹气。
何晚舟半扑进姜尽寒臂弯:“夫君,我早知你病的不轻,却不想竟真病得如此严重。”
她背对众人,双肩耸动,笑得发抖。
姜尽寒倾身,拍她后背以示安慰,在她耳畔轻声说:“即使没有魔气,我照样能拧断你的脖子。”
说着,他的手从背后挪至颈边,看似轻抚,找到位置轻轻一按,何晚舟麻了半边身子。
她一歪,栽进姜尽寒怀中。
二人皆是一僵。
好在其他人的眼中,只是何晚舟悲痛欲绝,哭倒在姜尽寒怀里。
掌门叹:“罢了,好歹是一善的恩人,跟着我们一起回去,总能多捱些时日。”
何晚舟顶着半边毫无感知的身子,感激涕泗地冲他道谢。
青云宗作为老牌宗门,底蕴深厚,占青峰三十二座,结界一开,千里之外也能瞧见此地烁烁灵光。
元一善御剑载着何晚舟姜尽寒,落在了青云宗的石柱广场上。
何晚舟没御过剑还恐高,下来有些腿软,扶住姜尽寒的胳膊才堪堪站住。
掌门看她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弟子给他们安排住处。
“我们好像被嫌弃了。”何晚舟和姜尽寒走在最后,见掌门不断对元一善说话,低声对姜尽寒道。
姜尽寒没应她,只是盯着前头弟子分食糕点满脸不虞。
何晚舟福至心灵:“你不会想抢回来吧?”
姜尽寒更不悦:“在忍。”
“不至于吧?”何晚舟失声,“姜......江涵你开玩笑的吧?”
姜尽寒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那本该是我的。”
何晚舟知道姜尽寒对于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总有种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可现在不在魔界,她顺着他没用,如果姜尽寒翻脸,元一善想要安稳度日的愿望就彻底毁了。
“那不是我做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我随便在街边买的,用礼盒包了一下。”她说。
姜尽寒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就连安排他们住处的弟子白了他俩好几眼,他都浑然不在意。
何晚舟悄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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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之前,元一善千叮咛万嘱咐,求求她一定要看好姜尽寒,别让他闹出太大的事端。
他说,偷窃之人能越过青云宗重重结界,还能瞒过他的眼睛,说明此人实力极高。
言下之意,他但凡有一点办法,都不是特别愿意麻烦姜尽寒来做这件事。
比起青云宗,姜尽寒明显危险得多。
何晚舟回神,擦好桌椅,请姜尽寒先坐下:“元大哥的道侣据说在他自刎失踪后心灰意冷,去远方游历,再也没回来过。喵授已经去寻了,但估计很难有线索。”
姜尽寒不语,只是嗤笑一声。
何晚舟总觉得他这笑别有深意。似乎当时在魔界,对这件事他也是这么一个态度。
于是她便问:“姜尽寒,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姜尽寒懒散伏在桌面,占了大半张桌子,圈手去捏托盘里的茶盏,倒了杯清水:“我只答应对付偷窃之人,没答应要替谁解惑。”
他果然知道些什么。
不过何晚舟也清楚,从他嘴里套不出话。
她站起身:“我去看看这里的膳房在哪,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么?”
姜尽寒从桌上抬起脸,望向门口:“不急,有人来了。”
他话音才落,空气开始扭曲,但又很快如常。何晚舟绷直身体,听见门口传来敲门声。
姜尽寒冲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开门。
何晚舟放心不少。大佬还是大佬,跑到别人地盘也依旧淡定得很。
她拉开门,外面站着个弟子,似乎是方才陪同掌门接应他们的其中一位。
他笑呵呵地径直走了进来。毫无顾忌的打量他们的居所:“你们在青云宗的日常起居由我负责,有缺什么要什么的都和我说就行,我会去帮你们申请。元长老如今归位还需要一点时间,恐怕很难照顾你们,也希望你们暂时不要打扰他,毕竟他才回来,真的很忙。”
何晚舟微微蹙眉。
她从荷包里掏出两枚适合她‘身份’的下品灵石,塞进那弟子手中:“还请问怎么称呼这位道长?”
“姓徐名凡。”徐凡低头看了眼手里那两枚灵石,又笑着给何晚舟塞了回去,“我们青云宗讲究修身养性,不耽俗物,你不需要做这些。”
何晚舟讪讪。
徐凡又道:“有什么事你用传音术唤我,这是我的联络方式,不知这位师妹你的能不能给我一式。”
何晚舟苦笑道:“我才刚入门,元大哥只教会了我联络,我自己还没有......”
她话未说完,低头见徐凡环住她手腕。
‘咔嚓’一声脆响,姜尽寒捏碎了手里的茶盏。
何晚舟一手背在身后,示意姜尽寒不要冲动,笑着抽手,却没能抵过徐凡的力气:“徐凡道长,你这是何意?”
徐凡压低声音,却正好是姜尽寒能听见的程度:“我们掌门的医术在修仙界也排得上名,他说你道侣活不过今年就是活不过,我看师妹实力低微,不如早为自己做好打算。如果想好了来找我,我随时欢迎。”
说完,他挑衅看了姜尽寒一眼,扬长而去。
何晚舟目瞪口呆。
半晌挤出一句话:“他在找死?”
这小孩知不知道他在挖谁的墙角?
姜尽寒眼深如墨:“他确实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