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风港[无限流]》
1. 启明中学(一)
白砾看到,断墙的阴影里,一道灰影正碾过碎砖爬行。那东西足有两米长,扁平流线型的轮廓绷着细密的粒鳞,每片鳞缘都像被打磨过的刀片。
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它的背上,嵌着五张人脸。
白砾的视线刚扫过,心脏就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最中间那张脸,眉骨上方还沾着半片干涸的血痂。
那是她的脸!
仿佛有什么声响,那蜥蜴猛然顿住看向右侧,断墙漏下的光刚好斜斜切过它的头部,白砾这才看清它的面部。
那是张稚嫩的少年人脸,眼睛的眼白泛着浑浊的蜡黄,瞳孔缩成一道狭缝。
似乎是眼窝积了灰,它微微张嘴,细长的舌尖拉到不可思议的长度,诡异地卷过它的眼窝,带起几星灰尘,就像普通蜥蜴用舌头清洁眼球。
白砾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脸色白得像蒙了层霜,周遭熟悉的环境让她镇定了些。
她抬起右手按着钝疼的额角,太阳穴突突地跳,嘴里溢出气音般的呢喃:“那是什么?”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外面银杏树叶被风吹得飒飒作响的声音。
这风如同上周白砾在启明中学污染域处理任务那天,“簌簌……”
上周一,槐安市启明区启明中学校门口。
“你们好,我是白砾,D级清理员。”风卷着启明中学门口的树叶,簌簌地响。
阳光透过树荫照在白砾的脸上,一双杏眼的眼尾微微下垂,肌肤在微光下透着细腻的瓷感。
防护服贴肤的布料勾勒出她流畅的肩线,战术腰带佩戴着联邦污染联防总署统一发放的EM-P52型制式电磁脉冲枪。
白砾环起小臂慵懒地斜靠在大树旁,隐约能看到布料下手臂鼓起的弧度,发力时会绷出利落的线条。
对面的娃娃脸少女抬头看着白砾笑道:“我也是D级,叫我小猫就好啦”。
看起来像个混血儿,眉眼弯弯时活泼讨喜,白砾突然觉得这昵称和人倒是半点不差,一颦一笑都带着布偶猫的那种灵动。
“王虎!D级,咱也是D级!”
王虎脸上堆着挤出来的笑,谄媚地看向白砾旁边约三十出头的女性:“苏主任啊,幸会幸会!真没想到您这种A级,还亲自来盯这种四级污染域!这不是杀鸡用牛刀嘛!”
王虎抬眼看向苏燕和白砾,心里忍不住冒出来个念头,嚯!这俩女的怎么这么高啊!他下意识搓了搓压缩背包的肩带。
苏燕淡淡瞥了他一眼,没有解释。垂在耳后的黑发里藏着几缕冷调的蓝灰挑染,指尖在战术腰带上一勾,域内传感器便从快拔套里弹了出来,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既然加入了我的小队,叫队长就行。”
苏燕扫过在场的三人,指尖敲了敲传感器侧面,“PAU值稳定在8000上下,这里是场所型污染域,启明中学的规则优先于一切作战条例。行动初期不戴防护头盔以便捕捉规则细节,我们进去。”
四人依次穿过污染屏蔽力场,那层透明的屏蔽漾开一阵透明的波纹。
天空被铅灰色的云压得低低的,沉甸甸地坠在头顶。启明中学的校碑歪斜地立在路口,“启明中学”四个字蚀得只剩残笔。
学校围墙上布满刀劈斧凿般的裂口,翻涌着密密麻麻的砖红色肉芽,粗糙的肉芽上还长着气孔,长短参差地从墙缝里钻出来。
墙后漫出指般粗的黑流,凡黑流触到肉芽时就会猛地缩回。
待黑流离开后又开始攒动,周而复始。
白砾抬手推开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在她踏进校门的瞬间,围墙上的那些红砖肉芽仿佛陷入狂欢,疯狂地蠕动着。
如果有人靠近便能闻到一股生肉被浸泡过的腥甜。
铁门的锁舌在身后“哐当”落下,四人对墙外的异动无知无觉。
校园里静得能听见呼吸撞在空气里的回声,教学楼的窗户蒙着一层灰黑的翳。
“滋滋……”广播喇叭突然飘出的眼保健操音乐,隔了几秒又续上,失真的调子在空荡的操场里绕圈。
“暂时没有发现畸变体,注意警戒。”苏燕道。
白砾说道:“这污染域也太寒酸了吧,好歹得在门口摆个会动的玩意儿,跟咱们说声‘欢迎光临’吧?”
小猫被这话逗得勾起了嘴角,她身侧的苏燕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冷扫向白砾。
白砾对苏燕眨了下眼睛,下一秒,她收起笑意,目光扫过广播喇叭。刚才卡成电流杂音的眼保健操音乐,又虚虚续上了。
王虎的喉结狠狠滚了一下,他不自觉往苏燕身边凑了半步。他抬头看向苏燕,发现她眉头拧成一道深痕,顺着她的目光望向广播喇叭。
“‘他们在看’广播放的是摩斯密码。”白砾停下敲击的指尖。话音落的瞬间,广播里的眼保健操恰好“滋啦”卡成电流杂音,那声卡顿像道回应,在死寂的校园里撞出冷意。
苏燕环顾四周,“暂时没有畸变体。”
白砾抬步走向门卫室旁的宣传栏,她没急着靠近,先隔着两步远扫了圈——宣传栏的玻璃蒙着一层灰黑的翳,里面贴满的学生手抄报与通报挤得满满当当。
她往前凑了半步,目光最终落在角落一张最不起眼的手抄报上。
那纸比别的更黄,边缘还沾着点淡粉色的霉斑,上面用蜡笔涂了五个小人,身形画得矮矮胖胖,胳膊腿歪得不成比例。
见白砾盯着宣传栏半天没动,王虎也挪着步子凑了过来。刚凑近就瞥见左侧栏里叠得密密麻麻的通报,“哎哟,这些小孩可真是,让人不省心!”
那些通报纸黄得发脆,一张压着一张叠得老高,最上面那张的标题“处分决定”,红笔写就的字褪成了暗褐。
“袭击教师、逃课外出爬围墙——XX同学情节恶劣!”名字处用墨渍晕染。
旁边还贴着张模糊的照片,照片里的人影缩在围墙根,看不清脸,只能模糊看到校服布料上满是发黑的斑驳色块,透着股说不出的怪。
苏燕的目光落在旁侧钉着的校园布局图上,“我们先去图书馆探探路,图书馆里可能有一些学校的资料,有畸变物的可能性也比较低,先去收集线索。”
启明中学不算大,四人很快走到了图书馆。苏燕率先警惕地推开了图书馆的门板,吱的一声,布满灰尘的门板被推开。
四人刚踏进门槛,小猫的气音惊呼道,“我的天啊……这也太大了吧?”她仰着头,图书馆的屋顶高得像天穹。
“不是它大,是我们变小了”,苏燕的声音响起,她脸色难看地蹲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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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爪套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地面。
原本该是平整的地砖,此刻缝隙宽得能塞进她的胳膊,她们变成了拇指大小。
“分开行动,各找线索,有情况频道里交流。”说着,苏燕抬手将领口的装置戴到耳朵上,那是联邦制式的通讯器。
白砾转身就往图书馆正门右侧走去,借阅台此刻像座高敦敦的石丘,台子下方有三层抽屉。
白砾屈膝下蹲,紧绷的大腿骤然发力。
下一秒,她的身体往借阅台上方弹起,短靴在第三层书架的金属把手上轻轻一点,借力又往上窜了半尺。
大臂顺势探出,掌心稳稳扣住第二层书架的把手,猛地一拽,整个人顺势向上跳去,轻巧地落在桌面上。
台面上竖放着五册借阅登记簿,贴着从2132年到2134上学期的褪色标签。
白砾抽出最左边那本“2132年——上学期”,厚灰像雾似的往下落,有的还飘进了她的衣领,凉得她打了个轻颤。小人忍不住计较这满身的灰,却也没停手。
封面烫金的“启明中学图书馆借阅记录”早已褪色,内页的字迹却异常清晰。
白砾双手推着书页,小小的身影在摊开的登记簿上移动。早期的记录一笔一画都很规整,借阅人签字处都是稚气的字体,借阅的书籍也全是些课外读物。
她飞快地往后翻,直到翻到2132年10月那一页,白砾动作突然顿住。借阅书籍的栏目里,掺杂着几本《小黑眼的朋友们》《周三的安静游戏》《永远不醒来的午睡》怪异的读物。
“这是什么……”白砾低声咕哝了一句。
她接着往后翻,后面日期借阅的异常读物的种类越来越多,书名也愈发阴森刺骨,叫人脊背发凉。
等翻到2133年那本,只见内页的学生字迹已经扭曲,黑色的笔画像缠绕的黑蛇,歪歪扭扭地爬满纸面,有的字大得占了半页,有的又小得像蚂蚁,还夹杂着红色的痕迹。
白砾在台面上没有再发现其他线索。她没多停留,目光落在台上那盏绿色台灯上,灯管里缠着团蛛网,蒙着厚灰,竟像挂在半空的灰纱。
她往后退了几步,一段助跑后向前跃起,大臂拽住蛛网,蛛网瞬间绷紧。
白砾借着这股力道骤然发力,身体弹射到对面的桌上,在木质台面上稳住身形。
起身时才看清这张学生自习桌的模样,桌面满是深浅不一的划痕,有的像是笔尖反复刻画的细痕,有的像是指甲抠出的深沟。
她走到桌角蹲下身,指尖碰了碰,传来细微的黏腻感。这是早已干涸的黑褐色痕迹,像血,又像某种动物渗出的黏液。
白砾跳到板凳上顺着凳腿轻轻往下滑,刚落地就环顾四周。
自习桌下面是用三块木板围起来的,遮蔽了光线显得十分昏暗。一侧还缺了一块,露出里面暗沉的木芯,那缺口倒像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啃过。
白砾走进自习桌底,只见深处有一本硬壳书,这是联邦统一印刷的物理教材。
第一页的扉页上,用蜡笔写出端正的字体:“小鱼”。翻到教材中间,一行刺眼的红突然扎进眼里。
只有一行字,写得又粗又重,笔尖几乎要把纸页戳破。
“他们在看!从书缝里看!”
2. 启明中学(二)
白砾一惊,后颈突然泛起一阵细密的寒意。抬头一看,巨大的书架在昏暗光线里连成黑影,黑暗的夹缝里隐约有无数双藏在暗处的眼睛!
白砾猛地按向耳朵上的装置:“跑!”
“什么……!”苏燕的声音从设备里传来却骤然掐断。
下一秒,细微的窸窣声骤然炸响!书架的缝隙里,无数竖瞳变异壁虎正争先恐后地涌出,那些壁虎比正常尺寸大了三倍,深褐色的甲壳泛着油亮的光。密密麻麻的几乎要将窄缝撑裂,铺天盖地地朝眼前涌来。
它们的竖瞳里泛着冷幽幽的光,身上有着深浅不一的手术缝合疤纵横交错,有些线结有的已经松动,露出底下泛红的皮肉。
白砾下意识往图书馆门口望去,原本空荡荡的门口,此刻竟被壁虎堵得严严实实。
“该死!”白砾低骂一声,牙齿咬得发紧,转身就往图书馆深处跑。外缘两侧的书架已经被壁虎占据,它们正顺着书柜往上爬。
“往里面跑!到L2-13书架!”耳边传来苏燕的声音,电流杂音裹着急促的语调。白砾没时间追问,只能攥紧拳头爆发出全部体力,双腿像上了发条的齿轮。
白砾扫过书架侧面的金属编号牌——L2-3!
“快!再快点!”她在心里低吼,鼻尖已经能感觉到壁虎潮带来的腥风。
就在这时,白砾身前映在地板上的影子,突然被一道巨大的黑影彻底覆盖!空气仿佛瞬间凝住,千钧一发之际,白砾身形灵巧得像蓄势的雪豹,整个身体往右侧滑去。
那只壁虎没来得及收势,重重砸在白砾左侧的地板上。
白砾汗水顺着她额前的碎发往下滴,眼前一排排书架在昏暗里仿佛连成模糊的黑影,像一片望不到尽头的原始森林。
L2-5!
最前排的一只壁虎猛地撞在她小腿上,这股巨大的力量使得白砾脚下一软瞬间失去重心,身体不受控地往后倒去。
她腰部发力,在空中硬生生翻转身体。原本该仰面砸向地面的姿势,变成了正面朝下。手掌稳稳按在了一只壁虎的背部。粗糙的鳞片刮得掌心发疼。
没等她起身,这只壁虎就带着她往前冲。速度快得像失控的机车,耳边全是壁虎爪子刮擦地砖的“刺啦”声,还有身后其他壁虎撞在一起的闷响。
“太快了!”白砾死死抠住壁虎背部的鳞片,指节因发力泛出淡白,视线死死盯着前方的编号牌:L2-6、L2-7、L2-8……
壁虎群发出的“滋滋”声像催命的鼓点,敲得她心脏狂跳。
终于,L2-13的金属编号牌撞进视线!
白砾瞳孔骤缩,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时机,猛地松开抓着鳞片的手,身体往侧面跃起。
手臂用力环抱住L2-13书架的木质架柱,胸口被柱身的棱角磕得生疼,她却没敢松劲,双脚用力蹬着飞快向上爬。
她的指尖刚抠住书架第三层的木板,腕部突然传来一股强劲的拉力。苏燕猛地将白砾拽上了层架。
“呼……呼……”白砾手脚发软,撑着木板低头喘气。掌心下的木板开始传来细微的震颤,那是书架下的壁虎潮的爬动声。
小猫与王虎也在层架上,手里的警棍边缘逸散银蓝幽光,显然也刚从壁虎潮里逃出来没多久。
苏燕没给白砾半分喘息的时间,架着她的胳膊就往前带,白砾脚步踉跄着往前走,脚步突然顿住。
白砾吃惊地看着苏燕扣住一本书的封面边缘,轻轻一拉。
只拉开了一道极小的角度,缝隙窄得刚够塞进一根成人手指,却能看清书的内页早被掏空,里面是个刚好容身的空间。
“进去。”苏燕侧过头,推了一把白砾的后背。白砾惊讶地想起,这书从外面看连书脊的胶都没裂。
下方的震颤越来越强,“刺啦”声已经近在耳边,白砾没敢多问,钻进那道缝隙里。
小猫、王虎也赶忙钻进来,苏燕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四人一起用力,将封面往身前拉,深褐色的封皮与书脊严丝合缝地贴合。
从外面看,这依旧是一本平平无奇的藏书,连书页的弧度都没丝毫异常。
刚关好书页,一股震颤就从木板外侧传来,持续了足足半分钟才慢慢减弱,显然壁虎潮已经爬过了这层书架,聚拢在了最上层。
图书馆又陷入死寂,白砾确认外面暂时安全,精神才敢放松一点。
她们脚下踩着一堆表面光滑的白色石头,她刚进来时便瞥见,来不及思索就掩上了书页。
此刻站稳了,才发现这些石头大小不一,表面泛着淡淡的光泽,没有一点灰尘,像是有人特意放在这里的。
脚下是石头的?但是小石头又没有这么光洁白。白砾的眉头悄悄皱起,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四人在空心书里蜷了约莫十分钟,狭小空间里的空气渐渐变得浑浊。
突然,“吱……”一道细微的声响。这是老旧的门闩声,又有人进来了!
“咚!咚!”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随即传来。
白砾瞳孔微缩,进来的这个“人”没有变小,甚至他(她)的体型可能还远远超出正常人!
他含糊不清地说道:“有……生人的味道……但是……被该死的臭虫味道遮住了……”
白砾的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巨人沉重的脚步声还在书架之间缓慢移动,时而靠近,时而走远。偶尔还会传来“哗啦”的书页翻动声,在死寂的图书馆里格外刺耳。
“在哪里?躲在……哪里!”
巨人的每一个字都裹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顺着书本的缝隙钻进来,撞在四个小人的耳膜上。巨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每一步“咚”的震颤都顺着书脊往上爬。
脚步声突然停了。
整个世界仿佛都凝固了,白砾甚至能听到巨人粗重的呼吸声,那股腥腐味仿佛顺着书缝吹进来。那呼吸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沉,像是巨人正弯腰盯着这排书架,一寸寸扫过每一本书。
就在心脏快要撞破胸腔时,巨人突然爆发出一声嫌恶的嘶吼:“臭……太臭了!”那声音里满是不耐,像是多闻一秒这混杂着变异壁虎与书霉的味道都要吐出来。
紧接着,沉重的步履缓缓移动起来,“咚、咚”的震颤慢慢往远离书架的方向去。
是巨人要离开了吗?四个小人心中升腾起希望。
白砾侧耳听着,巨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偶尔还能传来巨人踢开挡路书本的闷响,那股难闻的味道也跟着一点点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图书馆里熟悉的、带着霉味的空气。
直到门轴转动声响起,脚步声彻底消失了。
巨人走了吗?还是巨人的陷阱?疑惑在四人心中升起,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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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小的空间里,彼此的呼吸声都透着股不安。
又在死寂里熬了约莫七分钟,白砾脚下传来一阵熟悉的震颤,带着熟悉的“刺啦”声。
她心里的紧绷感褪去些许,刚才巨人说的“臭虫”显然指的是刚才的壁虎潮,壁虎潮仿佛是在帮助她们?
一道光亮突然从封面缝隙里射了进来,壁虎们猛地撞开了书页。白砾向外看去,书架外层早已缀满了壁虎,层层叠叠。
对着空心书夹角的那群壁虎,突然整齐地往后退了退,竟在密密麻麻的潮群里,让出了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小路。
四人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眼底看到了警惕,却也明白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苏燕身体灵巧地从书里跳了出去。
白砾最后一个跳出来,落地前,她借着刚才那道光亮,又飞快地扫了眼空心书里的白色石头。
那些“石头”的表面根本不是光滑的石质,而是带着细微的弧度,顶端还有淡淡的牙釉质反光。
是牙齿!是人类的牙齿!
可此刻不是讨论的时候,壁虎还在旁边缀着,虽没攻击,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盯着他们的动作。白砾没说话,沉默地跟上苏燕的脚步。
一行人贴着书架边缘往下爬,白砾垫在最后,目光始终锁着身后壁虎群。
它们没再往前凑,只是顺着书架往下爬,她们被壁虎潮带到了墙壁旁。
墙角赫然有个小小的洞,透着一缕暖黄的光,隐约能看到光里飘着细小的尘粒。
是通往外面的洞口!
苏燕侧耳听了听,外面没有传来任何声音,与白砾对视一眼决定从这里离开。
白砾最后钻入洞中,这洞比看着更窄,得侧着身子才能慢慢往前挪,这孔洞几乎快与她的身体严丝合缝了,突然心里苦中作乐地想道:嘿,这辈子没爬过这么“量身定做”的狗洞。
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白砾手撑着地面站起来。回头看那孔洞的直径,竟然只有她现在的两指粗!
四人也算是捞到了半分喘息的机会,苏燕做了个手势,四人瞬间会意。一行人猫着身子静悄悄地躲到树林中。
苏燕探查完四周,声音带着点沙哑的疲惫:“休整一下”,从压缩背包里掏出一颗胶囊营养液含在嘴里。趁着休整的时间,四人简短地交流完了图书馆发现的线索。
王虎把最后一口分子压缩粮咽下去,也逐渐缓过劲来,往前凑了凑,不小心压倒了身上磕碰的伤口,疼得他龇了龇牙。
“我说,那群壁虎到底为啥帮咱们啊?要不是它们再加上那本空心书,咱们今儿个怕是要成巨人的点心了!”
白砾半蹲在地上,顺手把散落颈边的马尾拨开,“是友非敌。”
想到空心书,她冲着苏燕晃了晃手里的粮块,“不过那本空心书我还当是你提前刨好的退路,等着咱们钻呢。”
这话一出口,空气中紧绷的气氛顿时散了大半。苏燕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声音带了点浅淡的认可,“不过,还好借阅台是你,这么远的距离,换作旁人未必能跑得过来。”
王虎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忙不迭接话:“对对!我跟小猫当时距离空心书就差两个书架,就那么点距离,我跑完之后腿都软得跟面条似的!”
“我得谢谢滴滴牌小飞虎。”白砾咧嘴一笑,“就是那壁虎背太滑,差点没抓稳。”
3. 启明中学(三)
王虎脑海里不由自主闪过白砾俯身趴在变异壁虎背上的画面,年轻女性脊背绷得笔直,单手牢牢扣着壁虎鳞片,眼神都没半分慌乱。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还在发颤的腿,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都是D级清理员,怎么这身体素质差得这么多?
可王虎转念一想,又有点自我安慰:也难怪,评级本来就不光看身体素质,更多是靠任务完成率堆上去的,他这些年也净跟着大佬们跑些低风险的收尾任务。
这么想着,目光又飘到不远处的苏燕身上。
队长可是实打实的A级啊!A级往上的评级早不是靠任务完成率堆数量了,每一项都得是顶尖水准才能评上。
王虎心中突然升腾起一阵疑惑,赶忙问道,“队长,您可是A级清理员啊!往常咱们四级域出任务,顶多来个C级带队就不得了了。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这污染域有问题啊?”
“没有接到任何通知,我受人之托罢了。”
白砾抽了抽眼角,转移话题道,“队长,我们先解决那个巨人吧?与其等规则降临再受制于它,不如我们主动出击。”
一想到当时只能像只蝼蚁般躲在空心书里,连呼吸都要捏着劲儿,白砾就觉得憋屈。
清理污染域需在找出污染源,并将其彻底消灭,才能触发污染域的崩塌,完成清理任务。
但是若判断失误,误将畸变物当作污染源击杀,实施击杀的人会直接遭受污染侵蚀。
苏燕缓缓点头,语气带着几分权衡后的决断:“我认为可以尝试动手击杀。虽说这大概率会让我们中的一人污染度升高,但对推进整体任务进度绝对是利大于弊的。就算它不是真正的污染源,把它清理掉,也能为我们后续行动扫清不少障碍。”
四人重新回到启明中学图书馆门口,寻找巨人的线索。
白砾先蹲下身,指尖指了指台阶下面那道残留的靴印,显然是巨人刚离开没多久留下的。那些断断续续的靴印像串路标,最后指向西侧的岔口。
“它往西面走了,队长。”
苏燕点点头,“那我们去西面吧,我说一下那片区域的情况。”
“学校西面有两栋寝室楼,男寝靠西、女寝靠东,中间隔了片小操场,两栋楼都是四层。”
“了解,队长咱们正好顺带再找找线索吧。”启明中学曾经发生过的事件真相,还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拼凑出来。
白砾抬手调整了下通讯器,确认频道通畅后,冲着三人挑了挑眉,苏燕等人会意,也开始调试设备。一行人边交流边快步穿过西侧的岔口。
风裹着股旧墙灰的味道扑面而来,两栋矮楼赫然出现在眼前。
女寝门口的铁门歪歪斜斜地半掩着,门轴锈得发黑,仿佛有人刚进去似的。
苏燕率先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极低:“白砾跟王虎一队去男寝区域排查,小猫跟我走女寝。另外,我建议非必要绝对不开枪,毕竟我们携带的子弹有限,当然具体应对措施由你们自己决定。”
四人分成两组,分别进入了不同的宿舍楼中。
“哗……”
泛黄的纸页被白砾翻开,这本蓝色手册带着一股受潮的霉味,白砾在男宿管的房间里阅读着他的日记本,日记本记载着:
2132年9月1日
今天第一天上班,领导反复强调,“你每天的工作就是盯着这栋宿舍楼的所有学生,是所有!”,他的语气令我有点不适。
但是启明中学的待遇真好啊!这么简单的工作,学校给开了这么高的工资。
我要好好珍惜这份工作。
对了,食堂的饭菜很难吃。
2132年9月14日
今天起床感觉两条腿又酸又疼,眼睛也模糊,是生病了吗?可是我已经连续一周这样了。
我已经三天没有交给领导每天的查寝情况了,但是今天他跟我说,我最近的报告写得很详细。
2132年9月28日
我好像精神出问题了,我看到自己的脸上长了很多很多的小凸起,还有点反光。我很害怕,去问问女宿管能不能看到,她说看不到。
可是,我看到她的眼眶黑洞洞的,有很多白色的蛆虫往外面爬,掉下来的都被她吃掉了。
领导说,是我眼睛太疲劳了。
2132年10月3日
我的身体又变得强壮了起来,就是视力变得很差了,看东西很模糊。
我只能把眼球贴在玻璃上,才能看到房间里面的学生。这样检查速度就会很慢,但是没关系,我可以工作一晚上。
2132年10月5日
好几天没见到女宿管了,领导把女寝也分给了我,他说我做得很好。
食堂的饭真好吃。
2132年10月9日
……有人在看着我!我白天一直在找他。
直到晚上洗澡的时候,我看到自己的眼球里码着很多墨绿色的六边形,每个小面都在不同角度的转动,映着不同的动态画面。
突然一个六边形上照出了我的脸,然后所有的六边形都照出了我的脸。
“我”在看我自己!
……
白砾往后翻了翻,日记本后面只剩一片空白。看来男宿管来到启明中学一个多月,就被污染了。
通过日记的记录,看起来是领导污染的他。可奇怪的是,在日记本的描述中,领导没有任何异化特征。但通常人类被污染后,会在外表上先发生异化。
通讯器里突然炸响苏燕的声音,打断了白砾的思考,“速来女寝3楼!我们被巨人堵在上面了!”
“收到!”白砾和王虎的回应几乎响起。
白砾甚至没来得及把日记本塞进腰带,直接攥在手里就往外冲。连撞开虚掩的宿舍铁门时都没减速,门晃了晃,她却已经窜进了两栋宿舍楼间的操场。
身后的男寝楼梯传来急促脚步声,白砾头也没回,对着通讯器低声道:“王虎!我先过去帮忙!”说话间,她已经冲到了女寝楼下,一楼铁门还保持着苏燕她们进去时的半掩状态。
女寝3楼的走廊早被砸得狼藉,层层叠叠铁架床堵在走廊过道,混着警棍戳中硬物的“噼啪”声,把空气搅得格外紧绷。
苏燕背背靠在墙面上,手里的警棍的蓝色幽光黯淡了些。
“小心!”
苏燕的喊声刚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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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躲在床架后的小猫几乎是凭着本能往后翻滚。
下一瞬息,巨人的巨掌已经重重砸在了床板铁架上。
那根手腕般粗的床架铁管,瞬间往中间凹陷,下一秒就“哐当”裂开个半人宽的缺口。
苏燕的身形都仅到巨人的腰部,她的汗水从额角滴落,“走廊太窄了!它伸手一抓就能抓到我们,必须到空地上才能牵制它!”
巨人拽住断裂的铁架边缘,猛地往两侧一扯,本就变形的铁架被硬生生撕成两半,就在它抬脚准备再往前挪动,彻底堵死苏燕和小猫的瞬间。
“砰!”
喘着粗气的王虎出现在楼梯口,手中的电磁脉冲枪的枪口炸开一团淡蓝火花,子弹的破空声,命中巨人后心处。
然而,子弹甚至没嵌进巨人的皮肤,只在它粗糙的皮肤表面留下一道浅淡的白痕,连点血珠都没渗出来。
王虎僵在楼梯口,后背瞬间冒了层冷汗。
枪响的下一秒,四楼突然掠出一道黑影,是白砾!
白砾没有多余动作,枪响之后她左手紧扣四楼窄台台面,反身纵然跃下。
衣摆被下坠的风扯得绷出凌厉弧度,双手扣握警棍握柄,银蓝电弧在昏光里拉成细亮的线,借着冲劲狠狠砸了下去!
警棍结结实实地砸在巨人太阳穴处。
巨人庞大的身躯都猛地一震,喉咙里滚出沉闷的痛哼,原本前伸着要抓苏燕的手臂骤然僵住。
银蓝电弧在击中的瞬间“噼啪”暴涨,像团活过来的雷火,顺着巨人粗糙的皮肤往四周窜。
……
白砾刚才没走正面楼梯,而是顺着女寝楼侧面的排水管爬了上来。
被鞋底踩着的墙皮簌簌地往下掉落的声音,都被三楼巨人的低吼盖得严严实实。
白砾翻进四楼的走廊,她的身体贴着墙面滑行,在昏光里迅速地瞥了一眼下方的情况。
看到巨人的一瞬间,心中惊道,那对脸颊上的巨大墨绿色复眼!
她想起男宿管日记中记载:我看到自己的眼球里码着很多墨绿色的六边形。
这是那个男宿管,显然他的异化程度已经更深了。
之后发生的事便是枪响,白砾在枪声的掩盖中,从四楼一跃而下。
白砾一击得手,命中了体型高大的苍蝇人,立刻借着反作用力往后撤步,同时对着苏燕和小猫急喊:“冲楼梯!”
苏燕拽着小猫往楼梯口冲,路过白砾身边时,还飞快说道:“去空地打!它的软点是肋骨处!”
苍蝇人这时才从剧痛里缓过劲,捂着脸的手猛地往下一甩。
只见他面部的肌肉因疼痛不受控制地抽搐着,他两侧的整个脸颊都被黑绿色的复眼覆盖,上万个六边形的墨绿色小眼从皮下顶出来,有的刚破皮,带着血丝,有的已经硬化,还泛着金属的光泽。
苍蝇人发出裹着剧痛与愤怒的咆哮,“死!……死!”
而此时,断后的白砾已经单手扣住三楼楼梯的栏杆,借着手臂的力道将身体荡起,轻坠至下一层楼梯。
苍蝇人愤怒的脚步声,每一步都震得一楼的地砖发颤。
它已经顺着楼梯追了下来。
4. 启明中学(四)
白砾几步就撵上了前面的王虎,他脸涨得通红,攥着电磁脉冲枪的手都在发颤,脚步慢得越来越明显。
她手腕一扣就攥住了王虎的胳膊,他直接被拽着往前踉跄了两步,王虎被拽得龇牙咧嘴,却也不敢慢下来。
一行四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操场上,身后的巨人紧追不舍,那东西虽然身形笨重,跑起来却不算慢,每一步都震得操场地面微微发颤,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几人回身迎战。
苍蝇人下腹长着四片肥厚的翅膀,像蒙了层薄纱的腐肉,薄纱随着它的跑动在阳光下会泛出极淡的蓝紫色虹彩,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那肥翅是从苍蝇人肋骨的缝隙里钻出来的,透过巨人肋骨间被撑得宽大的缝隙,能清晰地看见里面灰黑色的内脏正在跳动。
内脏上布满了网眼,每个网眼里都嵌着一只极小的复眼,每一只都在微微转动,像是在打量周围的一切。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躲在升旗台后的王虎更是浑身发僵,他以为那升旗台能挡住视线,可那道目光像能穿透水泥似的,他在被注视,下意识把枪抱得更紧。
苏燕抬起手臂,腕间黑色仿生橡胶贴着皮肤绷紧,“唰”的五根三棱锥状金属爪从双手指端斜刺而出,小臂长的爪身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她活动了下手指,金属爪随着关节转动轻颤。
“酷啊,队长!”白砾刚挥着警棍逼退巨人扫来的手臂,余光瞥见这一幕,眼睛瞬间亮了,连挥棍的力道都重了几分:“这爪子藏得够深啊。”
“等你到A级也会有的。”
苏燕趁着苍蝇人踩踏地面的间隙,灵活地绕到侧面,右手金属爪猛地往前一送,三棱锥尖端刺进苍蝇人腰侧的溃烂处。
“扑哧”一声没入小半,苍蝇人吃痛,猛地扭身想抓她,却被苏燕借着后退的力道,左手爪又在它胳膊上划开,依然只是道白痕,“重点攻击他的腰腹部。”
苍蝇人被刺中后愤怒地吼出浑浊的叫声,他庞大的身躯不再是之前不管不顾的乱扑,而是微微弓着背,掩护住要害,“可恶的……小虫子!”。
他肋骨间的复眼同步闪烁得更快,连颤动的翅膀都调整了角度,半张着挡在腰腹外侧,像架起了一层黏腻的缓冲带。
白砾挥出的数棍都被苍蝇人的手臂硬生生挡开。“哐当!”震得她整条胳膊都有点发麻,呼吸间还带着一股铁锈味。
苍蝇人下腹的肥翅随着它的挥拳,剧烈颤动,薄纱烂了好几块,露出底下溃烂的肉块。
白砾险险避开苍蝇人砸下的数掌,每一次躲闪都擦着危险边缘。
另一边的苏燕趁苍蝇人注意力被白砾吸引,准备偷袭,苍蝇人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手臂突然横挡过来。
霎时间,苏燕下意识将金属爪往前送,银亮尖端擦着巨人手臂划下,却只在粗糙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浅白划痕。
更糟的是,苍蝇人横挡的手臂没停,结结实实地拍在苏燕的肩膀上。
苏燕反倒被它的手掌拍飞出去,身体重重地砸在地面。她迅速扶着地面半蹲着,小臂还在微微发颤。
小猫趁着苍蝇人背对着她,小巧的身形绕到苍蝇人脚踝处,想趁它抬脚时往膝弯捅一下就跑。
之前这招还能烦得苍蝇人乱了节奏,可现在苍蝇人立刻察觉到她的动静,就往后一踩。
小猫的警棍“哐当”撞在苍蝇人脚踝上,后背重重摔在地上时,尾椎骨传来一阵锐痛。
可苍蝇人的第二脚已经抬了起来,阴影罩住她的瞬间,小猫凭着本能往后翻滚。
几人围成三角行围杀苍蝇人,可几人的身影却都透着难掩的疲惫。
被围在中间的苍蝇人,依旧弓着背护着要害,肋骨间的复眼同步闪烁着绿光,攻势迅猛极了,没给她们半分喘息的机会。
王虎躲在不远处的升旗台后,知道自己战斗力不足,贸然上场只会添乱。
他攥着电磁脉冲枪死死盯着战场,心揪得发紧,满是焦虑。
“我找机会开枪。”王虎在频道里喊,紧盯着苍蝇人动作,等着支援的时机。
“瞄准了再打,我吸引它注意。”白砾喘着气说,话音刚落,又侧身躲过苍蝇人的踩踏。
下一秒,她没躲苍蝇人的正面扑击,反而迎着空隙冲上去,俯下身一棍砸在苍蝇人膝盖外侧,逼得它踉跄半步,电弧燎过的黏液瞬间冒起白烟。
苍蝇人右膝一软,侧身时刚好暴露了下腹。王虎眼睛瞪得通红,猛地扣下扳机。
“砰!”
白砾几乎是凭着本能反应,左腿猛地蹬向地面,借着这股力道,她身体顺势跳到右侧,落地时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才堪堪站稳。
她还没来得及喘口气,目光就落在了身前的地面上,前方地面炸开一道弹坑,淡蓝色的弹道余痕还没散尽。
白砾低头扫了眼那道坑的位置,后背瞬间冒了层冷汗,刚才要是慢半秒,这颗子弹这会儿已经射穿了她的胸口!
“王虎!!老娘差点被你打死!”白砾气得在频道里大骂,“它身上的眼睛,我真想扣下来送你两只,让你看清楚自己打得有多歪!”
刚才要是没躲开,现在她早成了枪下亡魂。
“啊啊啊,白砾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他声音都变了调,王虎知道自己闯祸了,脸瞬间从耳根红到了脖子根,语气里满是后怕和愧疚。
“我、我盯着它下腹,没看清你还在跟前……”
“别再开枪了!”苏燕的声音紧跟着插进来,又急又气,余光瞥见王虎还在慌慌张张地调整枪口,生怕他再扣下扳机,只能赶紧出声制止。
白砾胸口起伏得厉害,要攻击它的软肋。
软肋……苍蝇人还有什么软肋!
苍蝇人仿佛是看懂了刚才的可笑闹剧,“哈……臭虫!”。
白砾眼前一亮!她猛地想起这巨人的嗅觉诡异的灵敏,身体下意识往侧躲了躲,避开苍蝇人扫来的大掌。
另一只手飞快伸到后背的背包里摸索,一把掏出个鸡蛋大小的银色圆形物件。
“臭鼬弹!”她的声音里裹着一股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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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雀跃。
话音未落,银色圆形直直砸向苍蝇人脚边,落地瞬间炸开,瞬腾起一团灰黑色的弥漫性气团,裹住了苍蝇人。
这可是周小羽专门给她研制的好东西!
下一秒,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就铺天盖地涌来,是腐肉的腥腐、粪便的酸臭混在一起的浓缩百倍的臭味,刚飘到鼻尖,就让人抑制不住地想要逃离。
“臭不死你……呕!”白砾低声爽骂一句,迎面飘来的臭味就钻进了鼻腔,她连眼睛都被刺激得睁不开,只能眯着一条缝。
恶臭正中心的苍蝇人显然比她们更加痛苦万分,嘶哑的吼叫响起,“啊啊啊啊!!”。
苍蝇人庞大的身躯在浓雾里横冲直撞,好几次没头没脑地撞在操场中间废弃的篮球架上。
显然,这钻心的恶臭,比任何物理攻击都让它难以忍受。
苏燕瞅准机会,再次狠狠刺苍蝇人后腰!苍蝇人发出一声痛吼,庞大的身躯不受控地往左侧扭。
苏燕借着灰黑色浓雾遮挡身形,躲开苍蝇人挥来的粗臂,金属爪死死攥在手里蓄势,就等找到巨人破绽。
她刚撑着地面要起身,“呕!”,眼泪被呛得漫上眼眶,连握着金属爪的手都晃了晃。
凭借着苏燕发出的声响,苍蝇人在浓雾里定位到了苏燕的位置,大掌往前虚抓,显然是想撕碎这个小人泄愤。
急火攻心的巨人一脚踩上,之前被它撞倒的圆筒形篮球架上,巨人庞大的身躯瞬间失衡,猛地往后仰去。
就是现在!
蛰伏在浓雾中的白砾瞬间暴起,大腿肌肉猛地发力,身体瞬间腾空跃起,直直朝着苍蝇人摔落时暴露的肋骨缝隙扑去。
她双手攥紧警棍的压力键,瞬间暴涨半尺长的光刃。
“噗”的一声闷响,插进了苍蝇人肋骨间的软肉里!这里比预想中脆弱太多,穿透肥翅的感觉竟像扎透一大坨颤巍巍的果冻。
警棍的电力瞬间开到最大,淡蓝色的电流顺着巨人的皮肉往四周窜,连浓雾都被照得泛起微光。
苍蝇人喉咙里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痛吼,庞大的身躯疯狂扭动,白砾差点被那股蛮力掀飞,死死攥住警棍。
电光照亮了白砾的脸,映出她眼底凝着的凶光,整个人透着股不管不顾的决绝。
左侧突然卷起腥风,白砾没半分犹豫,左手小臂猛地抬起格挡在脸侧,“咔嚓!”,苍蝇人的右臂撞击在她的小臂上。
剧痛瞬间从胳膊传来,她的小臂竟以诡异的角度弯折下去。
白砾没哼一声,只死死盯着它肋骨间不断涌出的暗红鲜血,警棍“噼啪啦啦”的电流声里,渐渐飘来一股焦煳的熟肉味,暗红的血很快就把她的手、她的裤腿都染透。
苍蝇人的挣扎越来越弱,喉咙里的痛吼变成了微弱的喘息,脸颊上的复眼也一点点暗下去,它已在濒死之际。
“嗤”的一声,白砾厌恶地将棍身从巨人身体里抽出,纵身往下跳。
落地时没稳住,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小臂里钻心的疼让她倒抽口冷气。
5. 启明中学(五)
白砾刚直起身,被战斗压下去的感官突然回笼,鼻腔里猛地钻进那股的恶臭,“呕!”。
她这声干呕刚落,耳麦里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应。
“呕!”
“呕……好臭……”
“我快喘不过气了”
听到耳麦里此起彼伏的干呕声,白砾刚压下去的反胃感又被勾得冒上来。
她反手往背包里一掏,把之前周小羽给她备好的除味球,赶紧捏开。
小球瞬间炸开一层淡白气雾,原本裹着全场的恶臭像被什么东西吸走似的,眨眼间就散了大半。
之前灰蒙蒙遮视线的雾气也跟着往回缩,白砾看到苏燕她们的身影。
“嗡嗡……”
白砾被身旁的动静一惊,断了的小臂下意识往身侧收,回头望去。
苍蝇人已经没有了气息,白砾这才发现,它脸上的皮肤是有点半透明的,能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里流着不是血,而是浑浊的黄色液体,里面漂着细小的、不断扭动的幼虫。
苏燕几人也互相搀扶着走到白砾身边。
苍蝇人没有眼球,空洞洞的眼眶里的灰影突然疯狂蠕动,变异苍蝇从它空洞的眼眶深处争先恐后地往外钻,每一只都顶着颗鸡蛋大的黑绿色复眼。
它们挤在狭窄的眼眶里,把原本就松弛的皮肤撑得裂开,接着裂纹越扩越大,边缘的皮肉翻卷着。
随着“嗡嗡声”逐渐变大,那些东西最后从他的耳、鼻、嘴里成群往外涌。
“轰!”
苏燕把燃烧物扔到了苍蝇人脸上,火焰“腾”地窜起,裹住那些还在从眼洞、口鼻里爬的巨型苍蝇。
黏腻的虫躯一沾火就烧得“噼啪”响,可这些东西带着股近乎疯狂的顽强。
哪怕浑身裹着火焰,那些巨形苍蝇也依旧扑腾着往空中冲,火星顺着翅膀往下掉,竟在空中织成张闪烁的火网。
夜色已经漫上来,衬得半空中的火虫格外的亮。
或许是火焰终于燃尽了它们的生命,半空中的那些东西渐渐没了扑腾的力气,拖着细细的火尾下坠,像一颗颗的流星划破天空。
地面上,苍蝇人尸体旁没烧尽的火星还在往上飞,有的刚飘到半空,就和坠落的火虫撞在一起,溅起火点微光。
这场景诡异又盛大,卷着生命的坠落。
“好美啊……”小猫圆圆的瞳孔里映照着星光点点。
没人打断这份安静,连呼吸都放得轻了,所有的一切好像都被这漫天火流星暂时裹住。
是夜。
白砾脸色有些苍白,盘腿坐在冰凉的水泥地上,后背抵着半塌的升旗台。
她的手腕上佩戴着总署统一发放的PDM-Ω型污染度监测手环,此时上面显示污染度:20%。
污染度指的是人体的异化程度,PDM-Ω型污染度监测手环,是联邦污染联防总署为清理员配置的,可以监测清理员被污染程度。
清理员自身也可以看到被污染数值,污染度达到100%则代表清理员已经被同化为污染物。
白砾觉得后背一阵细密的痒意,像有细小的东西在皮下慢慢蠕动,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皮肉钻出来,她闭着眼忍耐着。
苏燕见状立刻上前,小心掀开她的衣领查看,只见白砾两侧肩胛骨的位置,各有一块小小的凸起,能隐约触到底下有硬物在轻轻滑动。
“要用抑染剂吗?”
白砾的声音还算平稳:“带了,但是我暂时不用。”
抑染剂是联邦污染联防总署研发的精神疗愈剂,用于降低污染度,但降低效果有一定的限制,价格高昂。然而当污染度超过60%,抑染剂有一定概率失效。
对白砾而言,这种高价值消耗品向来是能省则省,毕竟每次使用,都意味着一笔不小的资源消耗。
苏燕点了点头,蹲在她面前,从压缩包取出医用绷带,帮她把断了的小臂先简单固定着。
边缠边忍不住唠叨:“都跟你说了,伤口先拿消毒液简单冲两下就行,你倒好,非要往宿舍跑着洗澡!你就不怕水渗进伤口里感染?”
白砾的防护服拉链被拉到腰际,露出左肩和上背部流畅的肌肉线条。
她的头靠在水泥台上,闭着眼任由苏燕摆弄伤臂,睫毛在眼下投了片浅影。
对苏燕的抱怨全是敷衍,从鼻腔里哼出个“嗯”字,眼皮都没抬一下。
“总署每天出任务的清理员那么多,也就你了,出任务还记着往压缩包里塞套新的作战服。别人恨不得把包腾空,全塞满子弹和食物!”
白砾肩颈处还沾着点没擦干的细汗,在夜里泛着层淡淡的光泽,闭着眼睛哼哼道,“出差嘛,不得带上一套换洗的衣服,好歹得穿得舒服点。”
苏燕无奈地摇了摇头,帮她把防护服穿好,特意把锁骨处的拉链头留了半指空隙,怕勒着她胸口。
又在白砾防护服外面,用绷带帮她简单固定一下左臂,最后在肘部打了个松垮的结。
白砾这才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说了声:“嗯,谢了。”
不远处的小猫和王虎正各自处理伤口,和白砾这边的安静截然不同。
王虎蹲在地上,颤巍巍清理掌心的伤口,半截铁架碎片还嵌在肉里。
他刚用镊子碰到碎片边缘,就疼得嗷嗷叫“疼疼疼!”
小猫坐在旁边的一旁,手里拿着消毒棉片,正往自己擦伤的膝盖上涂抹。被王虎的叫声吵得皱起了眉头,她烦躁地说:“别鬼哭狼嚎的行不行?吵得人心烦!”
王虎凑到小猫跟前,掌心的铁片还隐约能看见半截,委屈地说道,“可是真的好疼啊!你看啊,这么大的铁片,扎得老深了!”
小猫闻言,仰天翻了个白眼,“这么大的铁片?这么大的铁片,你要不摔那一跤,能扎进手里?还好意思喊疼!”
“那不是雾太大嘛,我转眼就看不见你们了,心里一慌就想往前追,谁知道刚走两步就被石头绊倒了!我手一下按到这破铁片上了!”他边说边比画着当时摔跤的姿势。
小猫无语地抽了抽嘴角,把消毒棉片往旁边一扔,一手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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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手里的镊子,另一只手按在王虎的手腕上。
王虎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小猫利落地用镊子夹住铁片,猛地往外拔!
半截锈铁片带着点血,瞬间从王虎掌心抽了出来。“啊啊啊啊!”,王虎疼得双脚在地上乱踢。
小猫把镊子随手扔到王虎的腿上,选了个离王虎远点的地方坐下,摆明了不想再被他的动静烦到。
王虎吸了吸鼻子,用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拧开消毒液的瓶盖,手腕一翻往伤口上倒。
这一倒不要紧,王虎的目光突然定在手腕上,手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上面显示的是污染度:15%。
王虎吓得嗷一声,屁滚尿流地爬到苏燕旁边,把亮着的手环举到她眼前。
旁边的白砾原本闭着眼靠在升旗台上,听见动静,额角的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齿地开口:“又怎么了?王虎!”
王虎被她的语气吓得一缩脖子,把手环转到白砾能看到的角度,“白、白砾姐,你看啊……污染度15%!比小猫跟队长的污染度都高,可能是铁片上沾了巨人的黏液。”
白砾看着王虎脸上一圈的胡子,没好气地说,“谁是你姐啊!你多大了啊?”
王虎被问得一愣,下意识地回答,“24了。”
然后所有人一愣,白砾诧异地说道:“你才24?看起来还真不像啊。”
王虎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确实快一周没刮胡子了,顿时更委屈了:“我上个任务睡了一天,后来又跟着来这边,哪有空刮胡子……”
“不过这个……”王虎又转动了一下污染度手环。
白砾已经闭着眼靠回水泥墙上,“怕死就打抑染剂。”
王虎讷讷地说道,“我没带抑染剂,上次出任务给别人用了,这次进来忘记补充了。”
白砾“腾”的一下从水泥地上站起来,一半是被王虎那副哼哼唧唧的娇气模样给气的,另一半是突然记起王虎打歪的那颗子弹。
她反手从压缩包最内侧掏出支未拆封的抑染剂,这还是出发前秦玥硬塞给她的。
她捏着那支抑染剂在王虎脸前晃了晃,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挑了挑眉,语气里没半分商量的余地:“一万联邦币。要就拿,不要我收回去了。”
王虎刚伸出去的手瞬间僵在半空:“一、一万?!白……白砾你抢钱啊!总署卖的抑染剂,一支才五千联邦币!”
白砾指尖夹着抑染剂转了个圈,“谁让你自己忘带?人情也是要算在里面的,而且现在是你求着要。”
王虎的眼神像抓救命稻草似的飘向苏燕,见她低头撕着压缩粮的包装纸,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显然是打定主意不掺和这事儿。
小猫探出头,拉长了声音调侃:“别犹豫了,一万换条没污染的胳膊,值了。”
白砾淡淡吐出三个字:“一万二。”
“别别别,我买我买,这怎么还涨啊!”
白砾一副“你不买就拉倒”的冷淡模样,“时间成本也是要算在里面的,我的人工配送费还没算进去呢。”
6. 启明中学(六)
“好好好,等清理完污染域,通讯器接通信号了,我就转给你!”
几人决定在空旷的操场简单休整一下,没敢往宿舍里躲,怕在狭小建筑里又被畸变物堵个正着。
他们靠升旗台当临时掩体,轮流替换着放风,操场上有任何异动都能尽收眼底。
黎明时分,还带着点未散的冷。
苏燕轻声喊道,“该起来了。我们早点行动,尽量避免在污染域里浪费时间。”白砾等人一下睁开了双眼,这半宿没人敢睡得太沉。
小猫抬手揉一揉发酸的肩膀,轻叹一口气。
白砾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麻利地从地上站起来,打气道,“快起来去打怪!在这睡也睡不沉,等清理完污染域,回家睡个痛快!”
王虎一听“回家睡”,想想立刻来了劲,精神抖擞地站了起来。
启明中学教学楼共六层,楼层不高,占地却极大。近看才发现每层楼的层高都格外高,方方正正的小窗户高高地悬挂在墙上。
“这么小的铁窗?里面采光肯定差得要命吧?”,王虎道。
“教学楼跟宿舍楼一比,看起来像两个时代的产物。宿舍那边还用着露着缝的小红木门,这儿却是白色铁门。”白砾说道。
教学楼用的是泛着冷光的白色铁门,看上去沉甸甸的,连门把手都带着金属材质。对比宿楼的穷酸模样,半点看不出是同一所学校的建筑。
苏燕顺着墙面扫了眼,“是啊,连墙面涂层都差得远。宿舍那片的墙皮都快脱落完了,这教学楼的墙皮竟然没有一丝裂缝。”
“看起来比较棘手,大家小心!”
一行人踏入教学楼的瞬间,光线像是被拖进了深海。四周一片漆黑,四人慌乱了几秒迅速冷静下来。
白砾打开的战术手电只亮了半秒就灭了,触发警棍的压力键也不见熟悉的电弧,这里将所有的光线都吞噬了。
白砾伸出手臂,试探地向前摸索着,突然她的指尖触碰到了温凉的墙壁,“我摸到墙壁了,你们跟在我后面,别乱走。”
“好。”
一阵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的声音响起,白砾似乎感受到了身边人的呼吸。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太密实,她突然想起之前看过的联邦鬼故事。
“黑暗中的四个小伙伴之间,混入了第五个人,可是四人里谁也不知道……”
白砾打了个激灵,忙低声说道:“大家都拽着前面一个人的衣角,拽好了之后报数。”
“1”,小猫的声音轻悠悠的;
“2”,王虎听起来有点紧张;
“3”,苏燕还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白砾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摸索着墙面一步步往前挪。
对白砾来说,她污染物正面硬刚时,别说来一个,就是来一群,她抄起枪就猛猛冲!可华夏的鬼故事系列里面的什么笔仙、红嫁衣了,光是脑子里闪过那些画面,后颈就发凉。
她心里暗骂,跟鬼故事比起来,还是打污染物痛快。
白砾触碰到了铁门,她慢慢扣住冰凉的金属把手,深吸一口气,“摸到了一扇门,我要打开了。”
门刚打开一道窄缝,一股寒气就顺着缝钻了进来。身后拽着她衣角的力道也紧了紧,显然,身后的人也察觉到了这股不对劲的寒气。
一行人贴着墙根,在黑暗里小心翼翼挪动。这地方竟像个巨大的礼堂,沿着墙走了许久,连拐角的影子都没见着。
几人决定往房间中央探索,白砾脚掌贴紧地面,每一步都仔细确认前进的方向,手臂伸直向前摸索。
这地方没有桌椅,她走了这么久,也没踢到任何东西,白砾想到。
黑暗总是格外消磨人的胆量与耐心,白砾咬着牙强撑着冷静。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指尖终于触到了东西。
她的指尖先是摸到了悬在半空的布料,轻轻拽一下,黑暗里立刻响起“簌簌”的晃动声,是布料蹭过空气的声音。她顺着布料往上摸了摸,这布似乎是悬挂在屋顶上的。
白砾往前踱了一小步,手臂小幅度地向前试探着,手指好像撞在一个物体上。
她触到了一片软塌塌的絮状物,带着点潮乎乎的黏腻感。
白砾下意识地用指尖轻捻,试图判断这是什么东西,这东西的触感如同杂草般粗糙,每一缕还带着硬邦邦的毛糙感。
下一秒,她猛地甩开手,像是摸到了什么烫手的东西。
“我能出去洗个手再回来吗?”她的声音透着股生无可恋的沧桑感。
“怎么了?”小猫低声问道。
“我摸到了一具尸体的头发,倒吊的。”
小猫“嘶”了一声,表示深深的同情。
白砾在黑暗中表示苦唧唧,她硬着头皮往上摸索,摸到了这具尸体僵硬的脖颈。再往上是衣物布料,指腹蹭过胸口绣着的“启明中学”。
她指尖往右侧挪了挪,摸到了一块冰凉的铭牌。
白砾将它取了下来,反复摩挲着上面的刻字,心里边摸边猜:教务主任?校长?
最后一个字是“员”?……员,管理员?行政人员?研究员?她心里咯噔一下,反复确认着上面的字迹,最后确认铭牌上刻的是研究员。
“这个尸体胸前别着块铭牌,上面刻着研究员。”
这话一出,后面三人惊讶道,“研究员?这里是实验基地吗?”
“这不是学校吗?怎么会有研究员?”
“表面是学校,但实际是研究所?”
白砾再次摸了摸那具倒掉尸体的衣料,顺着僵硬的领口往下,指尖在布料上按了按,“他穿的是衣服,摸起来是实验服。”
她曾经见过林知许穿过实验服,“联邦的实验服全是统一标准,连布料厚度、版型细节都没差,错不了。”
“实验对象……是学生吗?”小猫的声音压得极低。
“还记得图书馆里的壁虎吗?”白砾突然说。
小猫的呼吸顿住,那些壁虎的模样瞬间撞进脑海。浑身爬满狰狞的伤口,还有手术缝合的线头……,像是从废弃手术室里逃出来的残缺个体。
“那些壁虎就是学生,这些研究员不知道出何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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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对启明中学的孩子做实验,但是具体是什么实验目前不清楚”,苏燕沉声道。
“污染域展开后,那些学生被迫异化,变成了畸变物,藏在图书馆里。图书馆也被设置规则,应该是为保护它们,外来人进来会被缩小。唯有那变异的男宿管本就属于污染域,所以不受规则束缚。”
王虎说道:“那他们为什么变异成了壁虎的样子?他们的畸变方向没有一点攻击力。”
“他们还都是孩子,污染域展开时怕只想着躲,哪会有半分攻击的念头?”白砾深吸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而污染域展开时,除了污染源可以控制他们的畸变方向,他们自己内心想法也影响畸变方向。”
“壁虎断尾求生,我想,那也是寓意着新生。”
“等咱们出去了,第一时间就跟部里汇报这里的非法实验。”
“好,这事我会详细记录在述职报告里”苏燕说道。
白砾绕开尸体,又往前摸索着前进,听见一声清脆的“咔嚓”。
她感觉自己踢到了什么东西,蹲下身摸索,摸到是一片冰凉、带着棱角的碎片。
她捏着碎片凑到鼻前闻了闻,只有灰尘味,才低声道:“可能是窗户上的玻璃碎了,也可能是实验用的玻璃仪器。”
说完白砾犹豫了一下,怕后面的人没留意再踢到这片玻璃,抬手刚要把玻璃碎片往口袋里装。
手指却突然僵住,她在口袋里摸到了同样冰凉的碎片,白砾一瞬间脸色难看极了。
她掏出口袋里的东西数了数,加上她刚才捡到的,一共是四片玻璃碎片。
“四片。”白砾听见自己的声音,每个字都像从冻住的喉咙里挤出来。
她急忙把四片叠在一块儿,来回摸索,指尖硌得生疼,这四个碎片大小一模一样!后颈的汗毛根根倒竖。
除了她自己,谁能在她毫无察觉时,把同样的碎片三次塞进她的裤兜?
小猫见她半天没动,轻轻地摇了摇白砾的衣角,表示自己的疑惑。
白砾没回头,咬着牙一字一顿说:“我们可能陷入循环了。这是第四次,我们已经进来这间教室四次了。”
黑暗寂静极了,只有身后人倒吸凉气的轻响。苏燕的声音带着不易察的紧绷:“你怎么确定?”
白砾的声音沉得发哑:“我刚才捡到一块玻璃碎片想装起来,结果摸出来口袋里已经有三块一模一样的。而且这三块碎片如何放进去的,我毫无记忆,而你们在我身后也毫无察觉。”
“这应该是我第四次捡到玻璃碎片,那就这代表我们在这里,已经失败三次了。”
白砾感到一种未知的恐惧,前三次是怎么结束的?
她们完全没有前三次的记忆,这代表她们每次进来都会重新对未知的事件进行思考。
她们被困在了循环里,现在是第三次。这三次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猫的声音发颤:“怎么会这样?”,黑暗里,只有她们急促的呼吸声在碰撞。
突然有风的流动,黑暗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迅速地靠近。
7. 启明中学(七)
白砾迅速把掌心的玻璃碎片按进裤兜里,如果这次又失败了,这些碎片就能提醒下一次循环的自己。
万一真要重来,她又得再摸一遍那具倒吊的尸体,白砾绝望地想到。
……
白砾等人进入教学楼的瞬间,一片漆黑。四人慌乱了几秒迅速冷静下来。
白砾的战术手电亮了又关,又掏出警棍试了试,任何照明工具在这里都失灵了。
白砾低声说道:“大家都拽着前面一个人的衣角,拽好了之后报数。”
“1。”
“2。”
“3。”
一行人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进,她摸到了被倒吊的研究员。
白砾绕开尸体又往前摸索,她感觉自己踩到了什么硬物,是一片玻璃碎片。
……
“这是第五片!”白砾感觉自己如陷冰窟,她的掌心盛满了泛着凉意的碎片。
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里裹着破釜沉舟:“我们大概率陷进循环了,这已经是第五次。无论如何,这次必须出去。”
“得搞清楚前四次为什么失败,得避开让我们重新循环的锚点。”白砾语速飞快,目光在黑暗里扫过队友的方向。
“可我们没有前四次的记忆啊,怎么找?”王虎颤巍巍的说道。
“在之前的四次循环里,我们不可能没想着给下一次循环的我们留些线索,可我们现在并没有在场景内发现任何信息,说明这里的场景会随着循环而更新。”苏燕语速极快地接话。
“所以你才能不断地拿走那块玻璃!”
“有道理!”白砾的大脑像被按下快进键,思路突然清晰。
“如果没记忆、留不下线索,那每次循环对我们来说都是‘第一次’,我们甚至可能连应对危险的反应、做的决策,都可能一模一样。”
第六感在耳边尖啸:快,再快一点!
白砾眼前猛地一亮,抓着关键:“如果前几次,我们第一反应做出决策都是错的,那这次……我们试着做相反的决定。”
苏燕刚要应声,突然浑身一僵。黑暗里的风变了,不再是凝滞的寒气,而是裹挟着什么东西正快速涌来。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能清晰觉出那股无形的、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威慑力。
白砾和苏燕几乎同时绷紧身体,手条件反射地摸向腰间的枪,“咔嚓”两声,是子弹上膛的响声。
可这声音刚落,两人都猛地回神,话几乎撞在一起:
“要做相反的决定!”
“别开枪!”
白砾强行压下危险来临时最直接的抵御欲,低声说道:“不要攻击,都别动手!”
话音刚落,那股风已经卷到了她身前。
白砾只觉那东西像流动的雾,又像细碎的雨,更像奔涌的暗流,裹着磅礴到让她窒息的力量。
她全身肌肉瞬间绷紧,逼得她好几次想重新掏枪。
当极致的危险降临的那一刻,人通常会下意识地进行抵御与攻击。
白砾在心里疯狂嘶吼,“相反的决定”五个字死死钉在脑子里:不能攻击,不能攻击。她攥紧了拳头,同时暗自祈祷队友能忍住本能。
下一秒,有冰凉的触感擦过脸颊,像蟒蛇吐着信子狠狠地缠绕住了她!
紧接着,无数道相似的触感缠上来,裹住她的胳膊、腰腹。
最后她像被巨浪拍进深海,无尽的深渊裹住她,连呼救都发不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白砾觉得肺里的空气快要耗尽时,那股压力突然消失了。
她猛地回神,身子晃了晃,扶着旁边的墙大口大口地喘气,眼前的黑暗也一点点褪去,透出模糊的光亮。
终于……打破了循环!
白砾心头刚涌起狂喜,眼睛还没完全适应光亮。视线扫过空荡荡的实验室时,笑意瞬间僵在脸上,这是一间空荡荡的实验室,倒吊的尸体没了。
小猫、苏燕、王虎,也全都不见了!
白砾焦急地在频道里喊了好几声,都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她们没忍住攻击了?只有她跳出循环,队友还困在里面?白砾心一沉,忙摸向口袋。之前用来留线索的玻璃碎片,已经空空如也。
她推开实验室的门,把这一层都找了个遍,连角落都没放过,也没有看到她们的身影。
“只能先往上探了。”
只要能搞定这污染域,队友就能出来。她掏出警棍,按向握柄上的压力键,可警棍却没半点反应,静悄悄地维持着短棍形态。
她又摸出枪,拉开弹匣的瞬间皱紧了眉,夹套钢制箭形的子弹全都变了形,弹头歪扭着贴在一起,根本没法上膛。
她索性把身上的设备全掏出来检查:手环黑屏,域内检测仪的指针纹丝不动。
白砾无奈地捏着那截收缩的警棍,心里默默祈祷:希望等会没有打戏。
她沿着楼梯往上走,一楼、二楼、三楼、四楼……每间实验室都是空的,连张桌子都没有,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直到爬到六楼的转角,她的目光突然顿住,台阶上,放着一本熟悉的书。
是图书馆里那本空心书。
白砾弯腰把书捡起来,这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书,封面正中央印着《联邦常见动物科普大全》,边角甚至还带着点轻微的磨损,像被人反复翻阅过似的。
她打开后掉落出一张卡片,落在台阶上发出轻响。
是张书签。
白砾把书签捡起来,是用蜡笔写的,歪歪扭扭的,写着“牙齿仙女的礼物”。
她翻开空心书,里面还是那堆白白的乳牙,小小的,反射出温润的光。
白砾将书收起来,俯下身静悄悄地往上爬,心中悄然升起警惕,这是教学楼的最后一层了,天台。
白砾透过虚掩的门缝往外望,洁白的墙壁上蓝天缀着几缕薄云,这景象太干净了,正常到让她恍惚,竟生出一种已经逃出污染域的错觉。
她轻轻推开门,刚踏上天台的水泥地,目光就骤然顿住。
天台边缘的窄墙上,正坐着个少年,后背对着她,校服衣角被风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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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轻轻晃。
身为联邦军人的本能瞬间压过了警惕,白砾几乎是脱口而出,“不想死就给我下来!”
少年闻声,缓缓转过头。长长的睫毛垂着,清晨的阳光恰好落在他脸上,白皙的皮肤透着点薄红,细软的发丝被风拂得贴在额角,整个人干净得像刚从画里走出来。
只有凑近,才能看清少年脸上、身上那抹异样的白,从颚边缘蔓延到脸颊,是淡得发透的纹路。
像极了素白瓷瓶上的冰裂纹,令人觉得这具身体下一秒就会分崩离析。
少年从窄墙上站起身,校服空荡荡的,挂在他身上,衬得四肢愈发纤细。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白砾。
白砾试图把自己带入这个场景,使自己的行为规范符合逻辑,况且眼前这孩子看着不过十二三岁,她斟酌着开口,“上面真的很危险,听姐姐的话,先下来好不好?”
“我没有保护好他们。”少年的声音轻轻的,还带着点没压下去的哽咽。
他们指的是谁?
白砾思索了一下,试探的说道:“他们在图书馆,很安全。”
少年低垂着眼睛,神情失落的摇了摇头,“但是,已经太晚了。”
“不,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白砾心里隐约明白了,眼前的男孩恐怕就是污染源了,图书馆的保护规则以及教室里倒掉的尸体,看起来都像是少年的手笔。
可看着他这副柔弱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放柔了语气。
“真的吗?”男孩猛地抬眼,眼眶已经红了。
“当然是真的。”白砾点头,哪怕知道他是污染源,也没法对这副模样的孩子硬起心肠。
男孩的目光突然往下移,落在白砾的战术腰带上,那本空心书正勒在上面,露出半截封面。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试探的怯意:“你是牙齿仙女吗?”
白砾心里咯噔一下,她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回答错误会带来什么后果?
她犹豫的片刻,男孩又问了一遍,直直望着她,“你是牙齿仙女吗?”
“是……”,白砾的声音略哑,她没法在这样的眼神里说“不是”,那眼神里的希望太纯粹,她同时也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男孩闻言,突然笑了,那笑容极淡,却瞬间点亮了整张脸,连阳光都仿佛宠爱地裹在他周身。
“牙齿仙女,我想许愿。你能带我走吗?”
“走?走去哪里?”白砾下意识反问,声音里带着点没压下去的错愕。
她的心里却警铃大作,这太荒唐了,污染源只能强制清理,怎么带他走?又能去哪里?
“随便去哪里都好,只要能离开这里,就够了。”少年的声音带着点恳求。
白砾压下心头的乱绪,“我没法带你走”,说完她目光紧盯着男孩的脸,观察着他下一步的反应。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下一秒,少年大颗大颗的眼泪突然砸下来,像断了线的珍珠,脸上的表情仿佛是被全世界抛弃。
“求求你姐姐,带我走好不好?带我走……”
8. 启明中学(八)
果然长得好看的人,哭起来更好看。
“我该怎么带你走?”看着少年被眼泪打湿的校服领口,白砾鬼使神差地说道。
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突突跳动,明明知道这是不能做的事情,她却还是问了。
这句话给了少年些许希望,他缓缓抬起头。
眼底像快熄灭的烛火窜起一点火星,吸了吸鼻子,透着股小心翼翼的期待:“那姐姐你说,你要带我走。”
白砾看着他眼底的光,像是被蛊惑了般,心里最后一点挣扎也淡了下去,她张了张嘴,声音比自己想象中更轻。
“我带你走。”
少年的笑容比之前在晨光里的更绚烂。
可下一秒,白砾还没反应过来,少年突然张开双臂,身子往后一仰,整个人从天台边缘,直直跃了下去!
那一瞬间,白砾来不及去思考,身体先于理智动了。
“咚”的一声闷响,她的胸口重重砸在天台冰凉的水泥墙上。伸出去的指尖只擦到一缕带着阳光温度的校服布料,下一秒就落了空。
少年却没露出半分慌乱,看着她轻轻弯了弯眼角,睫毛垂落的弧度都透着点天真。
他的身体就像被风扬起的沙砾,先从指尖开始,慢慢散成细碎的、泛着微光的颗粒,还没等落到地面,整个人就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污染屏蔽力场的那层若隐若现的透明屏障,在天空中,从顶端开始慢慢往下消退。
风就是在这时涌进来的,带着点草木清香的冷风,白砾下意识抬手摸了摸。
启明中学污染域被清理了?白砾半天没回过神。
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她这才猛地回神,转头往楼下走,边走边喊:“队长?”
白砾在三楼一间实验室里找到苏燕三人,四人往校外走的路上,白砾简洁地把天台发生的事情跟苏燕讲了一遍。
苏燕听完,脚步顿了顿,语气里满是诧异:“所以……污染源不是被强制清除,而是在你肯定了他拯救了所有孩子后,他就自行分离消散了?”
白砾点点头说道:“看起来是这样,但是我也不知道原因。”
她省去了污染源要跟她走的对话,她觉得说了会产生不必要的麻烦,尤其是她当时真的动了带他走的心思。
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白砾想到,毕竟污染源还是在她眼前自行消散的。
说话间,四人已经走到启明中学门口,眼前的景象就让白砾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门外的空地上,几辆联邦污染联防总署的制式车停在后面,车顶的警灯还在闪烁。
十几名穿总署作战服的人员,黑色制服上印着银色的总署徽章,手里握着检测仪器,姿态严阵以待。
白砾心里一沉,下意识和苏燕对视了一眼。
苏燕说道:“没事,污染域已经清理了,应该是我们的手环与总署那边的监测系统断开联系了。”
没等他们多说几句,一名穿白色防护服的总署预警部人员就走了过来,拿着检测仪对四人依次扫描,仪器屏幕上的绿光闪了闪。
那人对着身后一名身材高大、五官深邃的男性说道:“清理员苏燕污染度为15%、清理员白砾污染度为23%、清理员王虎污染度为6%,清理员小猫污染度为13%,建议进入清洁仓。”
那男人点点头,对苏燕说道:“我是总署调配部副部长利亚姆。A级清理员苏燕、D级清理员白砾、D级编外清理员小猫、王虎,根据总署《污染域处理后续规程》,请你们跟我们走一趟,配合调查这次启明中学污染域的异常情况。”
苏燕对陆明说道:“我们会配合,但请告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明没多解释,只是做了个“请”的手势,“到总署调配部后,会有专门的调查人员和你们对接,车已经准备好了。”
白砾被安排进入了一辆总署配备的急救车,车厢里诊疗台上的绷带、钢架和防感染药剂等医疗用品,摆得整整齐齐。
她的手臂被医护人员重新包扎了,还装上了银色轻质钢架用于固定。
白砾甚至没来得及问“什么时候拆掉?”,对方就已经收拾好器械,连个眼神都没多给。
不过白砾也不在意,毕竟在污染域蔓延的时代,人类的身体早被环境逼出了更高的上限,联邦现在的人均寿命都已经到达150岁。
她这种小臂骨裂,最多两天就能拆钢架。
随后她抬手按开舱门,躺进了急救车中摆放的银灰色清洁仓,这是总署专门为从污染域撤离的清理员配备的设备,用以消除他们身上的污染度。
如果一旦人体的污染度超过80%,这台机器有概率会失效。
直至污染度降低为0,白砾四人被分别带进了总署大楼调配部的问询室。
联邦污染联防总署的调配部,主要负责清理员的等级资质审核,与调配清理员前往不同的污染域。
调配部问询室比她想象中更逼仄,房间里只有一扇巴掌大的换气窗,白砾被按在了问询室的椅子上。
对面坐着两个穿深灰色调配部制服的人。
左边那人指尖捏着一份档案夹,封面印着总署的银色徽章,“白砾,21岁,联邦军校2150届战斗系毕业生,现常规污染治理部D级清理员。出生于……”
“停。”没等他念完,白砾撑着桌沿坐直了些,眉梢飞快皱起,“这些信息我比你熟,你到底有什么要问的?”她对于结束任务不能立刻回公寓休息,反而被调配部拎走这件事,有些淡淡的怨念。
……
“清理员白砾,请你详细描述一遍,你们进入启明中学之后所发生的一切。”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像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在密闭的问询室里反复打转。
白砾靠在椅背上,无力地盯着头顶洁白干净的天花板,眼底爬着淡淡的红血丝,那是连熬几小时、反复被追问的疲惫。
“我已经讲了从头到尾讲了三遍!请给我水,还有食物。”
对面的调配部人员没接话,脸上没半点表情,手里的记录笔悬在纸上,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腔调:“清理员白砾,请你详细描述一遍,你们进入启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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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学之后所发生的一切。”
“你们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故意的?”
白砾终于压不住火气,往椅背上一靠,力道大得让椅子腿在地面蹭出刺耳的声响,“我现在口干舌燥,胃里空得发慌,再这么耗着,别说细节,我连自己叫什么都快忘了。”
“不好意思,清理员白砾,在问询结束前,我们无法提供饮食。”对方的语气依旧平稳。
“请你配合工作,详细描述事件经过,尤其是与污染源接触的部分。”
白砾气愤的提出一大串反问道:“你似乎对启明中学里面的实验室没太大的兴趣,甚至没有问过我,有没有找到这个实验的目的是什么?是否有实验数据?是否有实验资助基金的线索?研究员出自于哪里?”
她盯着对面人员的脸,试图从那片冷漠里找出点反应,可对方只是低头在纸上记着什么,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总署的防护服,胸口银扣不是标配嵌了微型广角摄像头吗?”她指尖虚虚点了点自己的胸口,那里本该是银扣的位置。
不过白砾心知肚明,摄像头恐怕在她们进入教学楼没多久就失效了,跟那些报废的枪支装备一样。
调配部人员正用平淡的语气说着话,突然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清理员白砾,请你详细描述一遍,你进入教学楼之后发生的一切。”
她在军校学过一些审讯心理课,现在多半是背后的上级通过耳麦与他同步了信息。
调配部通过对她们小队的四人单独、反复地询问,不断让她们重新讲述细节,来核对几人的口供有没有遗漏或矛盾之处,现在应该确认了她们所有人的口供基本一致。
“行。”白砾深吸口气,耐心又讲了一遍。
没等白砾松口气,审讯员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有问题,请你再仔细想想。”
白砾狠狠闭了闭眼,感觉太阳穴的疼更甚了,合着刚才的复述,又等于白说。
她咬了咬后槽牙,“哪里有问题?”
“今天8点25分53秒,污染监测预警部的全球实时监控系统显示,启明中学区域的PAU值为O。8点25分54秒,数值立刻恢复为9400PAU值。直到8点39分01秒——也就是你清除污染域的时间,才再次归0。”
“任务过程中……PAU值就已经归零过一次?”白砾身子猛地前倾,震惊地反问。
“是,这就是调配部请你们进来配合调查的原因,我们怀疑这个污染域能主动控制自身的PAU值。”
“这不可能!”白砾几乎是立刻反驳。
“这也太惊悚了……”,如果污染域能自主操控PAU值,意味着它能轻易骗过总署的等级匹配系统:先把数值压到低等级,诱敌深入后可以将所有等级低的清理员赶入杀绝。
“会不会是全球实时监控系统出了故障?才导致那一秒的归零?”
审讯员没有回答白砾的问题,而是说道:“按照你给出的时间线,这一秒你大概率是在天台遇到了污染源,请你再回想一下相关的细节。”
9. 接受审讯
白砾也没指望能得到什么答案,她又仔细地回忆了一遍。
“你觉得它为什么要自行分离消散?”审讯员话题突然转得尖锐。
“我不清楚。”
“你觉得仅依靠从高处跃下,就能解决这个污染域吗?”带着点隐隐的质疑,仿佛在怀疑她隐瞒了关键动作。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当时情况太急,我只想着拉他,根本没来得及想解决污染域的事情。是他跃下后,力场才开始退的,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这样的追问又持续了几个小时。窗外的天色从亮转暗,再到深夜,白砾瘫在椅背上,眼皮都快粘在一起,连呼吸都变得又浅又慢。
直到审讯员再次准备开口,她才猛地抬手,指了指桌角的测谎仪,没有半点波动。
“你看,从审讯开始到现在,它一次都没亮过。我从头到尾讲的都是真话。”
审讯员都已经换了两班,对方指尖叩了叩桌面,“你是说,那个能自由操控PAU值的污染源,在你面前,自己跳下去了。它为什么要跳下去?”
白砾目光空洞地说道:“我劝的,用爱与和平感化了它。”
“荒谬!”审讯员猛地抬眼。
她还故意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可惜喽,手慢了一步。早知道我当时就跑快点,说不定还能把它当个‘污染源样本’给您带回来呢!”
“清理员白砾,请你配合!”
第二天清晨。
已经过了二十四小时的审讯期,白砾感觉自己宛如女鬼一般被放出来了,她幽怨地看了一眼审讯员。
审讯员温和地说道:“需要送你吗?”
白砾猛地摇头和摆手,她再也不想见到这些人了!
转身快步离开调配部。联邦污染联防总署电梯到了,白砾按下了16层。
清晨,总署常规污染治理部办公区只零星坐了几个赶早整理任务报告的人。
这倒不奇怪,对常规污染治理部的清理员来说,要么在总署的模拟训练场练战术,要么就在清理污染域,清理员们鲜少会在清晨的办公区扎堆。
常规污染治理部的职能是专司联邦境内一级污染域到五级污染域的封锁与肃清,是对抗低中危污染域的“第一道防线”。
总暑的清理员,由调配部进行定级,定级分为3S级、2S级、S级与A级-E级。
其中S级及其以上的清理员属于凤毛麟角,就职于危灾级污染联防部,处理常规污染治理部无法处理的高危污染域。
像白砾这种军校毕业生,通常进入常规污染治理部直接归入编内清理员,起步定级就是D级清理员。
可以享受着总署统一提供的各种设备与武器,损坏可由总署承担。每个月不仅有基本工资,如果能清理完污染域,还根据污染域的等级与个人贡献度来发放奖金。
除了编内清理员,还有编外的,编外的清理员可真就像个没娘的孩子了。
编外清理员走的是社会招募通道,通过考核可成为E级清理员,对于他们的身份认证与核实的管制也比较松。
说句难听的,谁会在乎一个探路的炮灰呢,编外清理员就是那个炮灰。
常规污染治理部会给他们配发基础装备,但是后续的维修与更换,就得全额自费。对刚入行的编外员来说,堪称“不小的负担”。
白砾在军校那会,就兼职做过编外清理员,对于总暑的规定,她之前就为此愤愤不平。
除此之外,编外清理员还要面临高昂的税收,但总署通常发放的奖金仍然是一笔可观的费用。
尽管清理污染域的危险性高,依然有不少人为了高昂的奖金选择加入治理部。
因为编外人员只要从E级逐步升级到A级,就可以去治理部办理入编手续。不少编外员都把“晋升A级清理员”当成目标。哪怕要在污染域里多搏几次命,也愿意咬着牙往前冲。
白砾到了常规污染治理部,从先去了一趟后勤部门。
“常规损耗?”技术员扫了眼装备,一边往登记本上勾划一边问。
“嗯,都是在污染域内毁坏的。”白砾接过笔,飞快写下自己的姓名和D级清理员编号,字迹比平时潦草了些。二十四小时没合眼,她连手腕都有点发飘。
把损坏的设备和脉冲枪交上去之后,白砾在休息间快速冲了个澡,拎着双肩包往电梯口走,只想赶紧回公寓瘫倒在床上。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白砾!”
白砾惊喜地回身,“队……苏部长!”
苏燕手里拿了份文件,笑着说道:“我不过是个副部长,叫我燕姐吧,听起来更亲切一些。我刚听说你出来了,我猜你应该会先回治理部。”
“好嘞燕姐!”白砾立马笑开,疲惫都散了些。
“燕姐,你们也是刚出来吗?”
“我们三个昨晚就出来了,小猫和王虎已经回家了。毕竟我们仨的证词能互相印证,而且我们没有遇到污染源,所以调配部没多为难。”
白砾羡慕地看过去,苏燕笑了一下,接着说道:“我刚才已经跟部长说明了启明中学违法实验的事情,也说明实验室里有很多研究员的尸体。”
“很多研究员?”
“嗯,昨天早晨我们交流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了,只是后来忙着应付审讯,没来得及细说。”
苏燕拉过旁边的空椅子坐下,“我们当时在实验室里发现的,不止你摘掉铭牌的那具尸体。还有一些悬挂、摊在地面的,起码堆了六十多具尸体。”
“其中四十多具,外形已经看不出人形了,明显是畸变物的尸体。而且从尸体的干瘪程度来看,我们推测是污染源在一段时间内陆续击杀的。不过可惜的是,随着污染域的坍塌,时光的迅速回流,那些尸体已经变成枯骨,很多证据都丢失了。”
白砾叹了一口气,坐在椅子上说道:“不过现在好在,污染域被清理了,那些证据也浮出水面了,相信真相终究有被揭晓的那一天。”
苏燕的指背轻轻敲了敲文件封面:“你先看看这个,是部里刚定的处理结果。”
白砾接过来,目光刚扫到第一行,笑容就僵住了。“D级清理员白砾,因启明中学污染域任务存在异常记录,暂予停职十天”,她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
“你先别慌。”
苏燕连忙安抚,伸手从口袋里掏出PDM-Ω型污染度监测手环,“这是几个部长一起商量的,这已经是最好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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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了。说是停职,其实就是让你带薪歇十天,毕竟这次污染域的PAU值那一秒归零,太反常,总署那边总要走个流程。这个新手环你带上,总署这边按照惯例要监测污染度的下降。”
苏燕又补充道:“还好这次是四级污染域,联邦境内四级污染域太多了。”
“调配部和预警部其实没太揪着污染域本身,他们更在意的是全球实时监控系统,怕那一秒PAU值归零是设备故障,反复核对了好多次数据。”
这时,白砾才注意到苏燕的手腕上,也戴着个一模一样的PDM-Ω手环。
“燕姐你不是没被污染吗?”
“调配部那边说我们都要再观察一周。”苏燕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我平时大多在办公室处理行政任务,本来就不常去一线污染域,这一周不去,跟平时也没差。”
白砾的脸颊微红,“这次麻烦你了,燕姐。”
苏燕明白了她的意思,眼底忽然闪过一丝促狭,调侃地问道:“拜托我照顾你的人,是你男朋友呀?”
白砾慌忙地摇头,她难以启齿地说道:“不是不是,是……前男友。他听说我进总署的常规污染治理部了,也没跟我商量,就自己找了你,麻烦你了燕姐”
苏燕诧异道:“林知许只是你前男友啊,那他还挺痴情的,托了好几个人才找到我,反复拜托我多照看你,生怕你在污染域里磕着碰着。”
苏燕顿了顿,“不过他好像不太了解你,你并不需要什么保护。”
白砾窘迫道:“好了好了燕姐,不说他了,给你添麻烦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苏燕看出了她的尴尬,温和地笑了笑,“好呀,你快回去吧,好好休息一下。”
白砾这才松了口气,点点头,心里十分复杂,她和林知许分手时并不算愉快。
和苏燕告别之后,白砾快步走出总暑大楼。
阳光刚好映照在总署大楼的银色尖顶,自从40年前发现首个污染域——雷骨谷自然污染域,随着时间的推移,污染域在全世界的扩张速度已超过联邦的封锁能力。
联邦随即就成立了联邦污染联防总署,构筑起对抗污染域的一道钢铁防线。
白砾快步走向不远处的空轨悬浮站台,“联邦污染联防总署站”指示灯在闪着柔和的光。
空轨是联邦统一建设的免费低空交通工具,算是白砾日常生活里最依赖的出行方式。
启动时带着轻微的震颤,白砾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斜挎在右肩的双肩包往腿边挪了挪。
她掏出个人终端,指尖刚触到屏幕,一连串未读消息提示就“叮咚”作响。她先划掉几条总署推送的装备维护通知和一些无用的讯息,然后开始回复。
小猫:你好白砾,我是小猫,苏部长说你出来了,好好休息。
白砾:好的,有空出来聚一聚。
王虎:是我王虎,我们加一下好友!
白砾的手指在屏幕上“啪啪啪”飞快敲击,面无表情地发了两个字:“转钱!”
孟妈妈:小砾,你什么时间休息呀?我给你做卤牛肉。
熟悉的语气透着亲切,白砾笑着回复:“孟妈妈,我这周比较忙,下周一定去看您!”。
10. 金花的聚会
最后点开“四朵金花”群时,已经是600+未读的消息了,还在往上跳。群里是她在军校时的三个室友,前阵子毕业后都去了不同的岗位,上次说好了要聚会的。
白砾往上翻了翻,满屏都是“小砾出来没”“要不要约顿火锅”“上次说的那家甜品店出新口味了”。
她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回复:“姐妹们,我今天刚从调配部出来,今天先歇一天,明天晚上约怎么样?我请客!”
回复完所有消息,白砾疲惫地靠在玻璃上,窗外的风景正慢慢往后退。
总署大楼在她视野中消失,旁边的低空悬浮车拖着淡蓝色尾焰从空轨旁掠过。
白砾靠在椅背上,终于有了点“要回家”的实感。
空轨在低空平稳滑翔了近两个小时,直到车厢广播里响起“坞巷区站即将到达”的提示音,白砾才从半眯的小憩中睁开眼。
窗外的风景早已没了星海市中央政务区的繁华,中央政务区是百米高的玻璃幕墙大厦直插云霄,全息广告在楼间流转闪烁。
而眼下的坞巷区,只有错落分布的三四层矮楼,阳台上的晾衣绳垂着洗得发白的衣物,被风扯得轻轻晃荡,透着股热热闹闹的烟火气。
空轨缓缓停稳,车门滑开。
白砾拎起腿边的双肩包,走下空轨。一股混着饭菜香与煤炉味的暖风扑面而来,心里瞬间踏实下来。
她在街边的面馆里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麻辣牛肉面,红烧牛肉泛着油光,手擀面条吃起来筋道极了,配上清甜的小青菜。
再次感慨,自己太会选公寓了。
总署配备的公寓都分布在中央政务区的周边几个区,后来她自己坐空轨来考察,刚出站台就被巷口飘来的卤味香勾住了脚步。再往里走,还有卖糖炒栗子的小摊。
她当时就立刻决定选这里的公寓。
抽出纸巾擦了擦嘴,她端详着塑封菜单,喊道:“老板!再来一碗蛋炒饭打包!”
拎着还冒热气的蛋炒饭,白砾走进了破旧的小楼里,掏出钥匙拧开那扇掉漆的铁门。
小公寓不大,也就四十来平米,却被她收拾得利落。总署配备的家电还算全乎,虽有些年头,运转起来却没什么问题。
但对刚入职没攒下多少联邦币的白砾来说,这免费的小窝已经足够让她满足。
白砾把晚饭放进了冰箱,认真地洗了个澡,再窝在床上看看个人终端,这大概是她这几天最轻松的时刻了。
……
深夜。
白砾在睡梦中仿佛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蹙。
突然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后背的睡衣早被冷汗浸得发黏,她喃喃道“那是什么?”
她梦到了一只长着人面的蜥蜴,那张脸赫然是启明中学天台上那个少年!
而蜥蜴的背上甚至嵌着她的脸,白砾毛骨悚然地回想着,加上她的脸,一共是五张人脸!
梦里少年站在废墟中央的画面太清晰了,碎砖烂瓦堆里似乎还埋着半块印着“启明中学”的校牌。
难道……他根本没随着污染域消散,反而从污染域里逃出来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一股凉意就顺着脊椎往上蹿,白砾下意识攥紧了床单。
他要是真逃了,现在藏在哪?万一他像污染域里那样失控,又会造成多少麻烦?
她突然想起天台上那秒突然归零的PAU值,想起调配部反复核对数据。万一,万一少年真能主动隐藏自己的污染值呢?
可下一秒,她又用力摇了摇头,试图用理性压下这惊悚的猜测。
“不可能……污染监测预警部的实时监控全球污染系统,连极危级污染域的微弱残留都能捕捉到!要是他真逃了,PAU值不可能一点波动都没有,况且它只是四级的低危污染域!”
白砾反手摸索着背部,之前肩胛骨的凸起已经变得平坦了。
她抱着胳膊慢慢躺下,钢架的冰凉贴在胸口,脑海中回忆着天台发生的一切。
所有细节最后都定格在那张“天使般的脸”上,和梦里蜥蜴的模样重叠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夜色渐渐淡了点,太过于疲惫的白砾终于抵不住困意,呼吸慢慢沉了下去。
只是她的眉头轻蹙着,仿佛有些不安与担忧。
……
“叮铃铃!”
床头柜上那只掉了漆的金属壳老式闹钟响了,指针在“2”的位置。
白砾有气无力地从被窝里伸出手,掐停了闹铃。
她眯着眼瞟了眼闹钟,下午2点了,今晚还得去跟秦玥她们聚会,可不能睡过头。
昨晚被噩梦惊醒那阵确实慌,可后半夜倒是睡得沉,连梦都没做一个。这会儿再醒,浑身的疲惫早散得差不多了。
白砾掀开被子,打算凑合热一下昨天打包的蛋炒饭,昨天回来倒头就睡,这会儿已经饥肠辘辘了。
边走边打开个人终端,淡蓝色的界面亮起,最上面的消息刚好是王虎发来的,转账金额下边还配着个双手合十的表情。
这次启明中学污染域的奖金结算,要等一周后调查清楚才能发放,一想到这事白砾就忍不住有些生闷气。
“四朵金花”群里又是建起了高楼。
她们三人已经在商量晚上去哪里了,白砾在群里冒了个泡,迅速就被三姐妹的消息轰炸,最后几人定了晚上6点在中央政务区的一家酒吧见面。
白砾不熟练地在小锅里翻炒蛋炒饭,几颗饭粒随着她的动作扑哧扑哧地往外跳。
白砾最后把孟妈妈上次寄的卤牛肉倒了进入,一起焖熟。吃完饭她从衣柜里仔细挑了一身穿搭。
她可是个时髦的人,她一直秉承着工作是工作,生活还是得享受的。
晚上6点。
中央政务区的雾隐酒吧餐厅藏在一栋玻璃幕墙大厦的一层,白砾坐空轨到中央区站,顺着导航走了十分钟就看见了招牌。
门口的侍者立刻迎上前,“女士里面请,有预订吗?”
“订了四人位,秦玥的名字。”
“好的,这边请。”
她们三人还没有到,白砾先落座等她们。
预定的桌子靠着落地窗,窗外是流光溢彩的步行街道,窗内却透着暖融融的松弛感,这个氛围让白砾觉得轻松极了,靠在椅背上轻轻晃了晃脚。
“你好!我叫利森!”一道带着点怯意的青涩男音突然在身侧响起,打断了她的放空。
白砾抬眼往上看,是个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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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十八九岁的男生,微卷的褐色头发,高挺的鼻子上有些雀斑,偏深的肤色呈现出一种健康的色泽,弯腰时肩膀微微缩着,“请、请问……可以加个好友吗?”
白砾跟着导航时,刚好从男生那桌窗边路过,当时他就猝不及防地对纯血东方女人的惊鸿一瞥。
身形高挑的女人穿着白色长款风衣,腰带松松系着却刚好收出腰线,内搭的米色连衣裙下,腿部线条极其流畅,带着一种丰盈的美感。
面若敷粉,眼尾带着点自然的上挑弧度。柔顺的微卷发披在肩头,连转身时风衣下摆擦过脚踝的模样,都有着说不出的味道。
像风里刚绽开的白茉莉。
等他反应过来时,白砾竟然已经推门进了酒吧。
他欣喜极了,犹豫了好一会儿,在身边朋友你一言我一语地撺掇下,鼓起勇气拿着个人终端走过去。
白砾单手撑着桌面,闻言眉梢轻轻一挑,她的尾音轻轻扬了扬,“抱歉啊小弟弟,你不是我的菜。”
男生的脸瞬间从耳尖红到脖颈,结巴地说道:“打、打扰了……”说完转身就往自己座位走,脚步都有些慌乱。
刚坐回自己那桌,旁边的朋友立马围上来,压着声音打趣:“哟,小宇!这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能跟人姐姐聊两句呢!”
“我早说了吧,人姐姐看着就不好追,你还非要凑上去,这下尴尬了吧!”
白砾低头笑了笑,暖黄的灯光落在她发梢。
“哟!”熟悉的嚣张声音响起,秦玥踩着黑色马丁靴,齐耳短发被她揉得有点乱,却看起来透着股帅劲儿。
“可算把你盼来了!白砾你可是真难约,我明天一早就得去湾海军区报到,今天这局要是黄了,咱俩就得等过年我休探亲假,才能见着面了!”
白砾笑着把刚倒好的柠檬红茶推过去。
室友秦玥,从联邦军校的战斗指挥系毕业后就被选调到湾海军区,这段时间在办理调动手续。
“我的错我的错”,白砾拖长语调,“秦少尉大人有大量,今天这顿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别跟我客气。”
这话半是赔罪半是打哈哈,总署有规定,污染域任务细节不能对外透露。
秦玥倒也知道总署的规定,哪能没看出来,接过杯子“咚”地抿了一大口,没好气地说道:“少来这套!”
抱怨归抱怨,她也没追问,坐下时目光扫过桌沿,突然“啧”了一声,视线落在白砾交叠的长腿上。
秦玥忍不住说道:“还是这么臭美,你也是不怕冷!”
白砾拨了一下头发,“我这张脸,难道是能随便敷衍的?今天就当让你们见识见识,省得总说我藏着掖着抠门。”
秦玥笑着摇了摇头。
“还好你放弃了军区的选调,先不说天天要穿作训服,就冲‘头发不过耳’的规定,你这头长卷发,保准第一天就被教导员揪去剪了,到时候看你还怎么臭美。”
“所以我才选总署啊,总署规矩少多了。”
秦玥捏着柠檬红茶的杯子转了半圈,眼神落在白砾胳膊的钢架上,认真的说道:“规矩是少,可危险系数也高啊。”
“你天天往污染域里钻,自己多上点心,一定要注意安全!”
11. 金花的聚会(续)
“知道啦知道啦!”
陈桉和周小羽也到了。
陈桉卡其色的衬衫领口系得整整齐齐,周身还是温和的气质,望向白砾的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担忧。
陈桉跟白砾同期进入的联邦污染联防总署,陈桉进入的是调配部,隐约听到关于白砾的事情,但她才刚入职一周,具体的事情并不清楚。
白砾笑了笑,冲她投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她身后跟着的周小羽,正低头把导航塞进工装裤口袋,脖颈间那串废弃齿轮串成的项链晃了晃。
陈桉说道:“小羽下了空轨之后迷路了,她导航导到隔壁楼里去了,我找了好一会儿才把人接上。”
刚坐下,秦玥就说道:“周小羽你真是就摆弄你那堆破铜烂铁在行。还有你到底有多少条工装裤,这几年没见你穿过别的衣服!”
周小羽被她说得耳尖悄悄红了,睫毛垂下来,还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软乎乎的模样。
“哎哎哎,秦玥你这话就不对了!”白砾立马伸手把周小羽拉到自己身边,胳膊轻轻搭在她肩上。
她故意瞪了秦玥一眼,“什么破铜烂铁啊?我上次的任务就是靠小羽给我做的臭鼬弹,小羽立大功!”
周小羽一听这话,眼睛瞬间亮了,哪里还有方才的羞涩,忙从包里掏出表格本往桌上一摊。
“你快说说!”指尖点着页脚密密麻麻的手绘参数,声音都比刚才脆了些。
“使用的时候,臭鼬弹的引爆延迟有没有偏差?还有扩散范围,要不要再调宽一点?我前几天又改了……”
陈桉和秦玥两个人幽怨地看着白砾,周小羽这劲上来,那不得讨论个天昏地暗。
白砾哭笑不得地说道:“真不用改,绝对完美。”
陈桉赶忙凑过来搭话,“小羽别琢磨啦,咱们先点菜吧?再磨蹭会儿,后厨该到饭点忙起来了,想吃的菜说不定就没了。”
白砾安抚了周小羽几句,她才恋恋不舍地把本子放回包里,又恢复了刚进门时那副羞涩乖巧的模样,连说话都轻了些:“那……那好吧,先点菜。”
菜品很快就端了上来,一桌子菜摆得满满当当,热乎乎裹着肉香、奶香、酱香绕在桌间,连空气都变得暖融融的。
“叮!”四只杯子撞在一起。
“庆祝我们终于都入职了”,白砾先开口,“也希望咱们以后的人生,都能顺顺利利。秦玥去军区少遇点棘手的演练,桉桉在调配部少加班,小羽设计的武器装备能被更多人认可,至于我……”
她顿了顿,眨了眨眼,“多赚点联邦币就行!”
“还有平安!”秦玥接着说道,“我补充一句啊,不管以后咱们在哪忙,每年必须得聚一次,谁都不许缺席!”
“好。”三人回答道,此刻她们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期待和此刻相聚的喜悦。
彼时她们尚不知,一场命运的转折已在来年等候,再聚已成泡影。
秦玥伸手去夹桌上还在冒热气的香煎牛排,“别光顾着喝酒,快吃菜!”说着还往周小羽盘里夹了块龙利鱼,“小羽你多吃点鱼,刺少。”
……
酒过半巡,秦玥靠在椅背上,微醺的她却没半分软态,反而周身带着几分压迫感。
秦玥出身军人世家,父亲是联邦海军上将,自小就对她施以苛刻的训练。
白砾有时觉得秦玥美契合了她对军人的想象,看起来永远那么强大无畏。
酒液在杯壁挂出淡红的痕,秦玥盯着杯底的冰珠,忽然开口,语气带着点试探:“小砾啊,林知许昨天又找我了,他问白砾从污染域出来没,伤得重不重。说真的,这么多久了,他心里一直记挂着你……你就不再考虑一下?”
白砾喝了口桂花乌龙酒,桂花香沾在唇上,酒劲浅得像没沾酒似的,她摇了摇头。
周小羽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出口,“小砾,你们当时……到底是因为什么分开的呀?”
在联邦军校大三时,有一天晚上,白砾突然在宿舍说,“以后……别再提林知许了,我们分手了。”
那之后的一学期,白砾像换了个人,她每天天不亮就去训练场,傍晚踩着熄灯铃回来,要么坐在书桌前对着笔记本发呆,要么裹着被子背对着她们,话少得可怜,林知许来找她,她也不见。
三人当时也没敢多问分手的原因,竟拖到了现在。
秦玥看白砾还是没吭声,犹豫了下,想想林知许当时执着的眼神,她轻轻提了句,“我听他说,你们当时分开,是因为你见了他的父母?”
“对。”
“那……他父母为难你了吗?”秦玥追问的话冲口而出,旁边的陈桉和周小羽也下意识往前凑了凑,眼里藏着同款担忧。
毕竟在她们印象里,林知许家境出身极好,刻板印象中,这种父母难免会对儿子的对象挑三拣四。
“没有,怎么可能?”白砾闻言哈哈一笑,“相反,他的父母为人非常有涵养。”
时间轻轻拨回了一年前的那个下午。
“叔叔阿姨好,我是白砾”两年前的白砾,模样与现在大差不差。
林知许父母望着眼前这姑娘,身材修长挺拔,眉眼秀美得让人眼前一亮,眼神干净又澄澈,举手投足间都透着舒展的自信,看起来就像一颗充满茂盛生命力的小白杨。
这么优秀又亮眼的姑娘,也难怪儿子会对她这般上心,林母眼底先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
林母温声地说道:“快坐白砾,今天突然约你出来,没打扰你的训练吧?想喝点什么?”
咖啡馆里暖黄的灯光仿佛隔绝了窗外的寒冬,林母指尖搭在咖啡杯的杯沿上,手上戴着一枚翡翠戒指,色泽温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白砾在对面沙发坐下,背脊挺得笔直,浅黑色军校常服的领口没半点褶皱。
那是她特意熨烫过的,连肩章都擦得发亮。
她笑着摇头,声音清亮却不失分寸:“不打扰的阿姨,我要一杯美式就好,谢谢。”
等服务员端来咖啡,三人才停下寒暄。
林母斟酌地说道:“白砾,我们了解了一下你的情况。在槐安市的福利院长大,靠自己考进联邦军校,在战斗系的成绩一直是第一名……”
白砾捏着咖啡勺的手指顿了顿,心里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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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沉了下去。
林父这时才开口,声音低沉稳重,目光中带着上位者的审视,说道:“我们没别的意思,也真心觉得你很优秀。”
林父的声音低沉,话没说透,却比直白的拒绝更伤人。“你能从福利院走到现在,不容易。但知许不一样,我们希望他的结婚对象,是能够帮衬他、守着他的大家闺秀,不是……”
林父顿了顿,视线掠过白砾袖口的训练痕迹。
白砾没半点示弱:“叔叔阿姨,我和知许现在谈婚论嫁还太早了,你们不用这么担心。”
“可他已经认定你了。”林母接过话,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却更直接地把压力推过来。
“知许这孩子性子轴,我们劝过他好几次。我们没办法,只能找你。我们希望你能主动结束这段关系,对你们俩都好,也别耽误了你以后的路。”
白砾手里的金属勺柄硌得指节泛白,她却像没有感觉一样。
白砾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她不断地在内心安抚着自己。
她背脊没塌半分,连眼神都没往别处躲,骨子里的骄傲像层薄甲,牢牢包裹住了她的自尊。
她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好啊,其实我也没想过跟他走到结婚那一步,你们不用劝。”
林母像是松了口气,随即又带着点补偿似的开口:“如果你不介意,我和他爸爸可以无偿资助你在军校的所有费用,也算我们一点心意。”
“不必了。”
白砾没等她说完,嘴角勾起一点极淡的笑容,说道:“阿姨,从十八岁离开福利院,我就靠周末打工、拿奖学金养活自己,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真不用费心。”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她冲林父母微微点了点头,起身离开。
玻璃门推开时,外面的冷风裹着细雪灌了进来,她却没缩脖子,只是把外套的领子往上提了提,用尽全身的力气,强撑着一步一步走得笔直。
那是白砾第一次清楚地摸到“命运”的边界。
她的战场从来都不是铺着地毯的厅堂,而是永远都在废墟与硝烟里摸爬滚打,林知许要走的路则是铺着光的坦途。
两条路,从来就没有交汇的可能。当初她无意中闯入林知许的世界,而现在或许她该体面地离开了。
“所以,那天晚上我就跟他提了分手。”白砾平静地说道。
“那他知道原因吗?”
“知道。”
“那他光缠着你有什么用啊!”秦玥猛地拍了下桌,杯里的酒液晃出细沫,“他该去跟他爸妈掰扯啊!”
白砾闻言笑了笑,拿起杯子抿了口,刚好压下那点无关的情绪:“他要是能处理好,就不会让他爸妈找到我面前了。林知许人不坏,就是太顺了,没跟家里拧过劲,也没真明白我要的是什么。他以为只要他坚持,就能把两条路拧成一条,可有些事,不是坚持就能成的。”
陈桉看着白砾平静的侧脸,欲言又止了好几次,还是说道:“那你……”
白砾忙说道:“可别忙着安慰我,我现在好着呢!”
12. 古纳格画廊(一)
白砾说着,还举起杯子,轻轻碰了下陈桉的杯壁,“而且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有你们三个,能一起喝酒吃饭,不比爱情有意思多了。”
周小羽坐在旁边,虽然没说话,却悄悄点了点头。
桌上的暖光落在四人身上,刚才那点关于过去的涩意,慢慢被酒香冲淡……
饭局结束,白砾肉痛的买完了单,不禁感慨中央政务区的物价是真高啊,连呼吸都像在花钱。王虎给她转的一万二联邦币,转眼就被划走了大半。
陈桉扶着周小羽往门口走,周小羽小声跟白砾道别:“我们先走啦,下次聚。”她们两人家在同一个街区,坐空轨三十分钟就到。
陈桉回头又叮嘱了句:“你扶着秦玥点,她喝多了爱晃,别让她摔着。”
白砾笑着应下,转头就见醉醺醺的秦玥整个人歪靠在门框上,说话时酒气裹着话音直往她脸上喷:“小砾……你说实话,你当初选联邦污染联防总署,是不是为了林知许?”
“姓秦的!你骂我?”白砾提高嗓门,下意识地说道。
秦玥被逗得哈哈大笑,一巴掌拍在白砾肩膀上,一米八的大个力道没轻没重,“没有没有!我这不是怕你跟自己较劲,最后为了个男人把命丢在污染域嘛!”
白砾嫌弃地拍掉秦玥搭在肩上的手,“别压我肩膀,说不定我还在生长期呢,再窜个两三厘米,也能跟你差不多。”
秦玥接着说道:“你当初毕业那会拿了星盾勋章,明明可以进军区,待遇好还安稳。你倒好,转头就签了总署,那地方天天往污染墟里钻,多危险啊。”
“我还是喜欢跟污染域打交道,你忘了我大学那会偷偷去当编外清理员了嘛?再说了,总署又自由,晋升还简单粗暴,只要清理员等级够了就升。……真要进了军区,晋升慢得要命不说,里面几股势力还天天明争暗斗。”
“你来啊,怕什么,不是有我呢。”
秦玥听得直点头,酒劲上来又开始晃,嘴像按了循环键的大喇叭,围着白砾转来转去,翻来覆去就那一句:“来湾海军区吧,来湾海军区吧。”
白砾刚开始还试图跟她讲讲道理,后来实在厌烦了把她往门口的长凳上一放,用秦玥的个人终端看悬浮车的位置。
没过两分钟,秦玥家的悬浮车滑到了路边,白砾费力地把瘫成一滩泥的秦玥塞进后座,刚要直起身关车门,就听见秦玥嘟囔道:“你就进、进湾海军区,姐们罩你!”
白砾嫌弃地说道:“快走快走!”,说完冲前排的秦玥家的司机抬了抬手。
看着悬浮车缓缓升空,她闭了闭有些酸涩的眼睛,还好秦玥喝醉了,没发现她眼尾有些红。
两日后,白砾在公寓待得快要闷出蘑菇,终于把左臂的骨裂养好了。
今天她特意起了大早,清晨七点半就扎进总署的模拟训练场,从模拟污染域的突袭演练到格斗术对练,愣是把两天憋的劲全撒了出去。
她额前碎发被汗水浸得黏在眉心,黑色战斗背心紧紧贴在背上,把肩背紧实的肌肉线条勒得分明,健康而充满朝气。
她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径直往休息间走去。
白砾在休息间快速冲了个澡,换了身休闲服走出来,微湿的长发披在肩头,肩上斜挎的双肩包随着动作轻轻晃。
这时,模拟训练场的出口处走出个肩宽腿长的棕发男人,眉眼深邃,黑色作战服下的肌肉线条绷得紧实,周身裹着成熟男人特有的气场。
“白砾。”男人开口,声音带着低磁的质感。
白砾立刻停下脚步,眉梢微挑,她确定从没见过这张脸。
男人走近两步,语气平和地自我介绍道:“A级清理员吉迪恩,听说你前几天的任务出了点状况?带队的那位,也是位A级吧。”
白砾警惕地回答道:“抱歉,我无可奉告。”
“当然,我懂规矩。”吉迪恩没再追问,只是话锋一转,声音压得低了些,“但小朋友,我得给你个忠告,小心苏燕,她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说完吉迪恩迈开长腿,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徒留下满心疑虑的白砾。
十天的停职时间很快过去。
清晨,白砾正在用冷水洗脸,她昨天正式上班,常规污染治理部昨天通知她,今天早上到总署集合去处理镜海市的一个三级污染域。
这几天,白砾每天雷打不动地扎进模拟训练场,连腰腹的肌肉线条都比之前更紧实了些。
但她再也没遇到过吉迪恩,她从来不相信什么巧合,有些怀疑吉迪恩那天是带着某种目的,特地来碰瓷的。
她边洗脸边在心里琢磨着,都多少天了,总署今天也该给她发清理启明中学污染域的奖金了。
她拿起旁边的毛巾擦脸,透明的水珠顺着细腻的皮肤滑落,透露着青春的朝气。
个人终端突然弹出的到账提示音,白砾正擦着脸的手一顿,指尖飞快划开个人终端的屏幕,转账金额那栏明晃晃写着“100,000”,转账方标注着“总署常规污染治理部”。
白砾忍不住低呼一声,眼睛倏地亮了,指尖在屏幕上逐个数着那串零:个、十、百、千、万……十万联邦币。
白砾笑出声,手指在屏幕上轻数了那串数字,白砾美滋滋地看着充实的余额,还得是总署的待遇好!
她简单吃了个早饭,就匆忙乘坐空轨到了联邦污染联防总署。
从后勤部门领了新的设备和武器,感觉皮肤还沾着新战术背心的布料凉意。边背包边忙着往外走,生怕耽误了集合时间,她这次要去镜海市出差。
总署广场的指定区域里,黑色悬浮车正静静待命,银色总署鹰徽印在车门侧。
白砾刚跑近,车门就缓缓滑开。
车里已经坐了四个男人,全穿着灰白色的防护服,见她进来,目光齐刷刷聚在门口。
最前排的位置,吉迪恩靠着椅背,一条长腿随意搭在另一条腿上,“又见面了,白砾。”
白砾一怔,随即面色不变的抬腿迈进车厢,“真巧啊。”
巧个屁,她心中暗骂。
后排的三个男人看起来就训练有素,白砾一一跟他们打了个招呼,就听说这三人全是经验老到的A级清理员。
坐在座位上的白砾,目光不自觉瞟向前排吉迪恩的后脑勺,心中提起了警惕。
吉迪恩是这次任务的队长,按理说,任务小队的队长是有权利跟调配部协商成员名单。
这队全是B级,自己一个刚入职的D级看起来格格不入,想来应该是他跟调配部提了要求。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跟苏燕到底是什么关系?总不至于想要在污染域里暗算自己吧?
白砾随即打消了这个想法,总署严禁在污染域内伤害同事,一旦查实,惩处之重甚至可直接判处终身监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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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海市和星海市隔得不远,悬浮车在云层里平稳穿梭。
怀着疑虑的白砾决定既来之则安之,吃完总署提供的食物,把座椅调至半躺,裹着车上备的薄毯就睡着了。她被喊醒时,悬浮车已经降落在镜海市的街道上。
白砾揉着眼睛看向窗外,镜海市的建筑主要是复古的欧式建筑,与星海市的冷硬的科技感截然相反。
街道两侧是联排的浅米色石楼,屋顶是斜斜的坡顶,铺着暗红色陶瓦。
吉迪恩简短介绍了污染域的情况,“我们这次要去处理的是镜海市三级污染域——古纳格画廊,两年前曾经是镜海市顶尖的画廊之一。”
“预警部于一周前检测出来的古纳格画廊已经变成了污染域,当时是由B级清理员带队进入的。但不幸的是,总署昨天晚上确认,他们全员的PDM-Ω型污染度监测手环,污染度已到达100%,全员牺牲。”
吉迪恩从压缩包侧袋里摸出四支封装好的抑染剂,分发给四人,沉声道:“这是我自费给你们备的,里面的污染强度和具体状况还不清楚,拿着防身。”
“谢谢队长!”几人说道。
悬浮车的车身轻颤着收起悬浮装置,稳稳停在一栋小洋楼前。
浅米色的欧式三层小洋楼蒙着厚尘,胡桃木上写着“古纳格画廊”的花体字已模糊不清,整栋楼笼着一层浑浊的薄雾,透着污染域特有的暗沉。
吉迪恩站在古纳格画廊污染域的前面,他目光扫过身后的队员,声音没带半分温度,“我是本次任务的小队队长,我只负责把控污染域清理的走向和节奏,我可没有义务额外保护你们。”
“明白!”四人回答道。
白砾不爽地咬了一下嘴,她总觉得最后一句话是说给她听的,按照等级来看,她是队里唯一一个可能会拖后腿的人。
四人穿过污染屏蔽力场,透明的屏蔽围着他们的身影漾开一阵透明的波纹。
吉迪恩推开两扇对开的欧式木制门走了进去,“吱呀”一声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院中央站着个穿着燕尾服中年男人,个头刚及吉迪恩的胸口。
他头发上抹的发蜡厚得发亮,连耳后都沾着细碎的蜡屑。
脸上的皮肤是油亮的蜡黄色,尤其下半张脸鼓鼓囊囊的,开口说话时下颌的皮肉会跟着僵硬地凸起。
“你们就是来应聘的画家?”男人尖酸与傲慢的目光扫过白砾等人时,说道:“愚蠢的垃圾,磨磨蹭蹭到现在!”
他挺了挺腰,“我是阿诺德经理,全镜海市的画家,做梦都想让作品挂进古纳格画廊。”
他小小的眼睛露出奸诈的目光,“就是不知道,你们这群货色,能画出什么破烂来。”
“跟我来吧,艺家们!”
白砾跟在队伍末尾,跟着阿诺德经理走进了小洋楼。前厅的光线很暗,唯一的吊灯蒙着层灰。
再往里去就是下沉式的展厅入口,螺旋楼梯往下延伸进黑暗里,下面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隐约的、类似画布摩擦的“沙沙”声,从漆黑里飘上来。
长桌上摊着五份泛黄的合同,旁边放着支钢笔。阿诺德经理的手指敲了敲桌面,指节处的皮肤泛着不自然的硬光。
“所有应聘的画家,都得签这份合同。每人在这里至少创作一幅作品。”
“这是你们唯一的成名机会!”
13. 古纳格画廊(二)
吉迪恩开口道:“如果我们不签呢?”
“不签?”阿诺德经理的尖嗓瞬间拔高,细长的脖颈竟硬生生往前拉长半米,他凑到吉迪恩面前,小眼睛瞪得溜圆。
“不签就滚出去!古纳格画廊还轮不到你们挑三拣四!”
吉迪恩眉心拧起,迅速侧身利落躲开。
他没再看阿诺德经理,跨步到长桌前,快速扫过合同条款,片刻后他俯身签下名字,“这份合同,没什么问题。”
白砾跟在后面,心里打了个转,在签名处写了“小白”两个字。
可笔尖刚离开纸面,一股莫名的滞涩感就缠上手腕,像有根无形的线将她与这栋画廊连在了一起。
她瞬间意识到,这约定根本不管签的是什么,只要笔尖沾了墨、落在纸上,协议就已经成效。
旁边的队友也脸色微凝,有人下意识摸了摸手腕,有人低头盯着自己的签名,显然都察觉到了那股诡异的绑定感。
就在最后一人签完的瞬间,摊在桌上的合同突然轻轻颤动起来。很快在最后蹦出一行小字:“三日后必须在画廊展出至少一件原创画作”。
阿诺德经理的笑声突然从身后传来,尖细又刺耳,带着说不出的得意。“对了,现在你们要记清楚了。”
他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眼白里的血丝越发密集,“谁的画能挂进画廊,谁的画该被毁掉,全由我来决定!”
白砾的心中一沉,她的水平完成不了一副完整的画作。就算勉强完成了,质量也一定远远达不到阿诺德经理的审核。
阿诺德经理背着手转身往楼梯走去,他踩着台阶往上走,“蠢货们,跟上。”
白砾刚踏上第一级台阶,脚底就传来一阵细腻的触感。
她猛地低头,只见木制台阶的纹路竟变成了人类的皮肤肌理,甚至能看到细小的毛孔。每走一步都能感觉脚下的皮肤在轻微收缩,仿佛想拽着他们的脚。
楼梯走到半程,所有人都慢了下来。白砾感觉小腿像灌了铅,小腿关节处传来“咯吱”的摩擦声,每抬一步都要攒足力气。
她的掌心全是汗,余光瞥见旁边队友的腿也在发僵,有人的裤管下,隐约能看见皮肤透出淡褐的木纹。
身后的黑暗追得越来越近,大厅的最后一点光也被吞掉了,只有阿诺德经理的身影在前方的昏暗中晃动。
白砾踩上最后一级台阶时,脚底突然传来一阵拽扯感,她用力一挣,竟听见“啵”的一声轻响,像从皮肤上撕下了什么。
她明显感觉到小腿的麻木感在退散,拉起裤子看了一下,脚踝处的木质纹理淡了很多。
白砾抬起头观察着古纳格画廊的二层,二楼两侧沿着走廊对称地分成两大区域,两个区域的厚重大门都紧闭着。
阿诺德经理走了过去,停在两扇门中间,小眼睛眯成一条缝,露出狡诈的目光。
“左侧是小型画作工作室,画布最大不过半米。右侧是大型的工作室,能架两米的画框,你们想画什么自己选。但是一旦进入画室之后,你们绝对自行打开工作室的大门!”
“当然,创作中途也可以提出换到另一个工作室,敲三下门,我会过来带你们换到另一侧的画室。”
这话听着贴心,白砾却并没有感到轻松。
污染域的规则向来条条框框,严格极了。而经理说的这些宽松得过分的规则,反常得让人感到不安。
她看向两扇门,鼻尖突然捕捉到极淡的血腥气,从右侧深棕门后飘来的。
阿诺德经理的耐心像是耗光了,催促地说道:“怎么?不敢选?还是觉得……哪扇门里藏着你们想要的灵感?”原本正常的脖颈竟又拉长了寸许,“别磨磨蹭蹭的!”
吉迪恩没有说话,显然是让他们自行选择。
白砾蹙着眉,压着声音道:“大型画作工作室的门后有血腥味,我选小型的”。
她说完后,吉迪恩四人也嗅到了那股味道,也都选择了左边的小型画作工作室。
阿诺德经理看向他们的眼神里飞快掠过一丝惋惜,嘴角微撇,随即伸手扣住左侧木门的黄铜把手,厚重的木门被缓缓被推开。
门后是间宽敞得有些过分的工作室,可以想象之前这家画廊的热闹与繁华。
里面有十来个画家各自守着面前的画架,散落在宽敞的空间里。
即便开门声如此明显,他们也始终埋头创作,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周遭的动静与自己毫无关联。
白砾跟着阿诺德经理刚跨过工作室的门槛,一股毫无征兆的、带着强制性的创作欲望瞬间冲垮了她的理智,她浑身突然发起烫来,像有团火在皮肤底下窜动。
她要创作自己的画作!
她要找到一个地方画画,不!是任何地方她都可以画!
这种疯狂的创作欲望几乎快要把她吞噬了。
她的视线却像被磁石吸住般在工作室里乱扫:空白的画布、斑驳的墙面、大理石的地板……任何能落笔的地方都成了她眼里的创作载体,她想要迫切得几乎要扑上去。
白砾焦急地快步往里走了两步,绕过最前排的画架,那些被遮挡的画家终于完整地暴露在她眼前。
原来画家都坐在矮矮的木质马扎上,马扎的凳面已经嵌进松弛的皮肤,因为坐的时间太久太久了,马扎已经长在了他们的身上,微微挪动一下,马扎便跟着身体一起僵硬地倾斜。
他们的下半身由于常年不活动导致的彻底萎缩,空荡荡的裤管垂在马扎前侧,仿佛他们的腿已经是个摆设,毫无生气,反倒是马扎的四条木腿稳稳地扎在地上,成了支撑他们走路的器官。
那些画家埋在头在创作,每个人下面都有一个排泄筒。这简直让他们连如厕的时间都省了,能一心毫无间断地扑在画布上。
白砾等人的眼睛瞬间红得更厉害,一股扭曲的嫉妒像火一样烧遍全身。
白砾的视线死死黏在那根塑料管连接的排泄筒上,明明该觉得诡异恶心,却偏偏生出种近乎狂热的羡慕。
那是能让创作不被任何琐事打断的便捷装置,白砾的指甲已经狠狠地嵌入掌心。
可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他们能一直画,不用浪费哪怕一分钟……凭什么?
旁边的队友也呼吸粗重,有人下意识往前挪了半步,眼神直勾勾盯着空画架旁的马扎,像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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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有没有配套的排泄筒。
他们恨不能像那些画家一样,把所有时间、所有精力,都砸进画布上的颜料里,连一秒钟都不愿浪费。
白砾感觉自己在清醒得沉沦,她的自我意识仿佛在脱离她的身体,她的双脚不受控制开始往前挪。
白砾的双眼通红,视线里的画布开始扭曲、变形,无数色块在眼前飞旋,催促着她拿起画笔。
她仅存的理智在内心疯狂呐喊,清醒点!
她有预感一旦彻底丧失理智,就会变成画室里的那些画家!
“不……我,”她的眼泪混着冷汗从眼角滑落,“我不会画画”,白砾艰难地说完了这句话,随着身体感知的恢复,她逐渐夺回了身体的掌控权。
“对,我不会画画,没有办法创作出精彩的画作,所以我不能玷污这些画布。”她越说越利落,污染域的规则认同了她说的话,她逐渐恢复了理智,尽管身体依旧燥热难耐。
白砾边思考边补充道:“我会慢慢尝试着画的,但这需要时间”,毕竟他们三日后必须交出一部作品。
她想起刚才竟嫉妒那些连着排泄筒的画家,甚至渴望拥有同样的排泄筒,胃里瞬间翻江倒海。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残留的疯狂念头,视线慌忙扫向队友。
吉迪恩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双眼红得吓人,原本英俊的五官变得扭曲变形,脖颈处的青筋凸起,浑身都肌肉紧绷,明显在对抗着体内汹涌的欲望。
他的视线死死盯着那些埋首创作的画家,眼睛里的渴望与厌恶两种情绪在相互抗衡。
连吉迪恩这样的人,都快撑不住了。
旁边的其他队友也好不到哪里去,阿诺德经理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厚重的木门被紧闭上了。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白砾快走到吉迪恩面前,抬手狠狠抽了他一巴掌,只见她扇完吉迪恩后,大声说道:“吉迪恩,你配在古纳格画廊创作吗?你的画技配拿起画笔吗?”
吉迪恩被打的偏过头去,侧脸瞬间浮现出清晰的红印,可见白砾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两秒没有反应,喉结在脖颈间滚动了一下,才缓缓转回头。
那双刚才还红得近乎扭曲的眼睛,此刻猩红褪去大半,眼底只剩下错愕与愤怒,显然是已经脱离了疯狂。
吉迪恩猛地攥住白砾的手腕,他往前一拉,白砾被扯了个踉跄。
此刻的吉迪恩彻底没了往日的优雅从容,眼神凌厉得像淬了冰,咬牙切齿地低吼:“你敢打我!”
白砾被攥得手腕生疼,却没挣扎,只抬眼迎上他的目光,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唯独在“队长”二字上狠狠加重了语气:“吉迪恩队长,我是在救你。”
她顿了顿,清晰地补道,“如果不是我扇醒你,你现在恐怕要带上排泄筒了。”
吉迪恩的怒火滞了滞,但语气依旧带着不甘的愠怒:“提醒我,你有很多种方式!”
白砾坦然回视,手腕微微挣了挣,“时间紧迫,我没空想那么多,不过队长就不用说谢谢了。”
吉迪恩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白砾!”
14. 古纳格画廊(三)
白砾看向不远处还在发魔怔的队友,对吉迪恩说道:“我现在得去提醒其他人。”
吉迪恩猛地甩开白砾的手,她踉跄着后退半步,没再看吉迪恩,转身快步走向那些快要发疯的队友。
背对着吉迪恩的白砾,嘴角小幅度的勾起。她攥了攥有些发疼的掌心。
这个男人总是端着那副优雅高贵的架子,可骨子里的傲慢却藏都藏不住,还自以为是地想要控制她。不管吉迪恩的目的什么,她可不是什么“听话的小朋友”。
这个世界能掌控她的人,还没有出生。
一个黄毛队友,已经开始解开防护服的安全扣了!
白砾不忍直视地一拳打在他的肚子上,小黄毛俊秀的五官瞬间扭曲,整个人弯下腰捂着肚子,白砾温和的说道:“你也配用排泄管?还记得自己糟糕的画技吗!”
小黄毛顿了一下,想起自己令人羞耻的画技,喃喃道:“我……我这糟糕的画技,我不配”。
过了几秒后,清醒后的小黄毛看着自己解开的一颗安全扣,满脸通红的重新扣好。
吉迪恩、白砾两人暴力唤醒了剩下的两个队友
清醒后的五人在工作室里翻找了各处,却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发现。
吉迪恩尝试开启那扇沉重的木门,但是手刚要接触到黄铜把手,一股令他毛骨悚然的恐惧瞬间炸开。
他们没敢再轻易尝试打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从之前阿诺德对这扇门的谨慎态度来看,贸然开启恐怕会招致不妙。
白砾双手抱胸,绕着画架慢慢踱步,目光扫过那些埋首狂画的画家们,忽然停下脚步看向吉迪恩:“队长,你看他们这创作劲头,按说工作室里总该堆着些成品或半成品吧?可我们翻遍了所有地方,连张被丢弃的画纸都没见着,这太不对劲了。”
吉迪恩说道:“有可能经理把成品都移去了展厅,或者存进了类似储物室的地方。毕竟三楼我们还没来得及探,说不定藏在那儿。”
她抬眼扫过整洁得过分的工作室,墙根没有画框堆积,工具台也只摆着颜料和画笔。
“按照经理傲慢的性格,他犯得着费力气收走废稿吗?”
咔嚓一声,门锁转动声打断了几人的讨论。
阿诺德经理走了进来,他扫过五人面前空白的画布和未动的颜料,眼神一沉,语气阴森地开口:“别忘了,你们只有三日的时间。这两位是艺术家助理,你们创作中途有什么合理需求可以提出来,他们会满足。”
两个助理跟在阿诺德经理身后鱼贯而入,他们步伐僵硬得像提线木偶,脸是一片死气沉沉的灰败。
眼球的位置被嵌入了金属装置,头颅与脖子是用浸过颜料的麻绳缝合起来的。
两人的右臂从肘部以下完全替换成了半人高的锯齿刀,腰间则别着一圈磨得发亮的工具。
灰白色的衣物上沾满干涸颜料与暗红色污渍,衣服边缘像是锯齿或锐器割得参差不齐,但是依然能看出他们身上穿的是防护服。
整个过程中,他们始终垂着眼,金属眼球一动不动。
白砾却觉得惊悚极了,因为这两个助理是清理员,和她、吉迪恩一样的人类。
而现在这二人显然早已失去了生命体征,却被硬生生改造成这副模样,垂着眼、举着锯刀,像两件没有灵魂的工具般站在那里。
她不敢想象他们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折磨,被剥夺意识、拆改肢体,只能以这种死不瞑目的姿态,在这画室里重复着阿诺德经理的指令。
他们可以接受清理员葬身于污染域,虽遗憾,却也算得是拼尽全力抗争后的归宿。
却不能接受清理员以行尸走肉的模样“活着”,连人类仅存的尊严都被剥夺。
阿诺德经理冷笑着说道:“作画吧,蠢货们!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自诩‘天才’的家伙,能画出什么玩意儿”,傲慢的转身便离开了。
吉迪恩和队友们看着曾经的同事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也同样感到愤怒。
可谁都清楚,在这危机四伏的污染域里,冲动只会招来灭顶之灾。白砾咬着后槽牙,猛地别过脸,不愿再看那两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吉迪恩深吸一口气,目光紧锁着那两个垂头呆滞的助理,声音放得平缓,试探着开口:“我渴了,需要一杯水。”
两个助理依旧垂着头,吉迪恩又换了几个问题,助理还是毫无反应。
吉迪恩突然转向身侧皮肤黝黑的队员,低声说道:“小黑”,同时飞快地朝助理递了个眼神。
小黑瞬间会意,两人脚步放得极轻,像猎豹般谨慎地朝助理挪去。
距离助理还有半步时,吉迪恩右手迅速探向右侧助理的胸口口袋,指尖刚勾住一个冰凉的白色物体,还没来得及完全拽出来,就听见“嗡”的一声轰鸣!
那助理的右臂锯齿刀瞬间启动,刀片高速旋转着带起一阵腥风,直劈向吉迪恩的手腕!
“退!”吉迪恩低喝一声,指尖将那白色物体狠狠拽出,同时和小黑矫健地迅速退后。
随着两人撤离到一定的安全距离,高速旋转的锯齿刀渐渐停了下来,助理垂下了头,又恢复了之前那副呆滞的模样。
吉迪恩的掌心已经沁出了汗,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手里攥着的烬纸,这是清理员在任务彻底失败、预感自己难逃异化时,用特殊染料留下的最后讯息载体,上面通常记载着清理员最后留下的只言片语。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只有两个字:画,“画”字上面打着重重的叉号,看得出来写下时的急切与用力。
白砾盯着那道竖线,喃喃道:“画?”,清理员遗留下来的线索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她手腕上的污染度手环突然亮起,污染度:5%。她猛地抬头看向队友们,吉迪恩的污染度手环同样亮着。
下一秒,她的手环又缓缓攀升至6%,好快的增长速度。
“是规则。”吉迪恩最先从错愕中回过神,语气沉而肯定,“遵循污染域的规则,三天内创作出原创作品,否则污染度就会逐渐上升。”
“我们在这里探索太久了,我们现在需要遵循规则开始创作。”
满脸抗拒的白砾选了个位置坐下,从旁边的工具台上拿起画笔,斟酌着在空白画布上落下了第一道线条。
霎时间,熟悉的滚烫感顺着她的笔杆窜上手臂,一股更汹涌的创作欲猛地撞进脑海,比之前更强烈。
她的耳边仿佛传来数声低语,催促着她在画布上创作。
白砾等人进退两难。
不创作,污染度会快速攀升;可一旦开始创作,污染度只能降低增长速度,那股潜藏在空气里的欲望就会像无形的钩子,一点点勾走他们的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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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根本就是个死局,他们以为拿起画笔是缓兵之计,却没想到,这才是真正踏入了陷阱的第一步。
杀了阿诺德经理呢?可这念头刚冒头,就被她自己掐灭。
阿诺德经理是个规则执行者,而非规则本身,即使杀了他,他们也依旧还要遵循与画廊的协议约定。
甚至可能都无法将画放入展厅,因为阿诺德经理之前说过只有经过他的认可,画作才能被放进展厅。要是没了他,他们连完成任务的最后一道门都摸不到。
五人捏着画笔无奈地开始在画布上进行创作,一边还要强压着心底那股莫名的、想凑向排泄筒的冲动。
“嘶”小黑突然低呼一声,猛地弹起来,只见马扎紧密无间地贴在他的屁股上,仿佛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小黑硬着头皮用力扯下马扎,还好马扎只是吸附在防护服上。
白砾几人看到也忙不迭从马扎上站了起来,没敢再坐这诡异的马扎,以别扭的站姿艰难地作画。
接受过系统的精英教育的吉迪恩,画画本就是他掌握的技能之一。
他蘸取了浓黑的颜料,笔尖在画布上快速游走,很快就创作出一幅符合古纳德画廊风格的小型当代美术作品。只见画布上满是交错的黑色线条,密得几乎要将白色画布填满,目光稍微放远些,那些杂乱的线条竟隐隐勾勒出一个破碎的心脏轮廓。
白砾不懂艺术,但是也觉得这个作品好极了。
吉迪恩放下画笔,目光扫过手腕上的污染度手环,这么长时间过去,数值依旧稳稳停在5%,他们果然只能做符合规则逻辑的事。
深棕色的木门被缓慢推开,阿诺德经理推着辆蒙着黑绒布的餐车走了进来,金属车轮碾过地板,他冷漠地说道:“该吃饭了。”
原本埋头作画的画家们猛地抬起头,眼球凸起、嘴角咧到耳根,五官扭曲得狰狞无比,眼神里满是不加掩饰的疯狂与渴望。
这些画家竟然还保留着“进食”的举动?
阿诺德经理掀开了黑绒布,只见餐车里根本没有食物。
只有堆得满满当当的医疗用品,生锈的针筒、带血的纱布,还有几个玻璃罐,里面装着浑浊的淡黄色液体。
阿诺德随手拿起一支针筒,面无表情地从罐里吸取了半管液体。
那些画家们像被引诱的野狗,拖着与下肢粘连的马扎,双臂撑地往前挪,狼狈地爬到阿诺德脚边。
其中一个画家因为动作太急,被旁边的人推倒在地,可他只是伸长了胳膊,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渴求声,眼神死死盯着阿诺德手里的针筒。
阿诺德经理皱着眉,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挡在身前的画家。
阿诺德经理厌恶地将手里的针筒随手扔了过去。那画家像是得到了什么珍宝,手脚并用地抓过针筒,想都没想就猛地扎进自己的胳膊里。
下一秒,画家浑身肌肉剧烈抽搐起来,四肢不受控制地蜷缩,瞳孔瞬间放大到极致,脸上带了几分诡异的迷醉。
白砾心里瞬间了然,成瘾致幻型药物,联邦对这类药物早有严令禁止。
没一会儿,那些画家就接二连三地倒在地上,阿诺德的目光扫过来,落在吉迪恩几人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压迫感。
“要试试吗?”阿诺德经理向他们展示了针管,里面浊黄色的液体看起来恶心极了。
15. 古纳格画廊(四)
吉迪恩说道:“我们不饿,暂时不需要进食。”
阿诺德经理没说话,他的目光在几人紧绷的脸上转了一圈,那眼神既轻蔑又嘲弄。仿佛在说他们现在这点徒劳的挣扎,用不了多久就会彻底结束。
吉迪恩试探地说道:“阿诺德经理,我暂时完成了一幅画作,想请经理过目一下。”
吉迪恩还是决定试探一下阿诺德经理的评定标准,以及如果判定失败,或许还可能获得阿诺德经理的审美趋向。
阿诺德缓步走到他的画布前,突然狞笑一声,他猛地抬手,“刺啦”一下就将画布从画架上扯了下来,画布瞬间皱成一团。
异动陡生!
吉迪恩早有防备,已提前退到三米外的安全距离,可当阿诺德说出“不合格!”三个字时。吉迪恩浑身一僵,像是被深海的水压死死裹住,骨头都在咯吱作响,四肢重得像灌了铅,连眼皮都难抬一下,只能眼睁睁看着经理步步逼近。
旁边的白砾脸憋得通红,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枪,她咬着牙使劲,可手指却纹丝不动,只能看着阿诺德的影子越来越近,心脏狂跳不止。
是规则。
阿诺德经理把那团皱巴巴的画布,硬生生塞进了吉迪恩的嘴里。
诡异的是,画布一碰到唾液就变了质地,不再是粗糙的麻布触感,反而化作黏腻的流质,顺着吉迪恩的喉咙往下滑。
他想呕,却被那股无形的规则力量死死钳住喉咙。
白砾眼睁睁看着一整张画布被吉迪恩吃了下去,男人棱角分明的脸上,愤怒与无力交织在一起,连脖颈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惩罚的压力骤然消散,吉迪恩踉跄了一下弓起腰,胸腔起伏得厉害,却连一点残渣都吐不出来,只有喉咙的阵阵刺痛。
小黑立刻上前,帮他拍背顺气。吉迪恩剧烈咳嗽了几声,他的头发散落了几缕,垂在额前。他站起来对小黑摇了摇头,暗示自己没事。
这就是画室连一幅画作都没有的原因,因为不合格的画作会被创作者自己生生吃下去。
阿诺德经理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浮灰,冷笑着说道:“这幅画作是庸才之作,毫无半分灵气可言!下次再邀请我评审,可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别浪费我的时间。”
吉迪恩等人的脸色难看极了。
阿诺德经理扫了一眼几人,说道:“天色晚了,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去画廊三楼的客房休息,要么留在工作室里继续创作。别到处乱跑,尤其是一楼的展厅,这里可不是你们该踏足的地方。”
吉迪恩脸色还泛着苍白,沙哑的声音说道:“我们选择去客房休息。”
阿诺德经理仿佛早就猜到他们会做这个选择,不屑地说道:“跟我来吧,蠢货们。”
吉迪恩走在前面,白砾等人默契地跟在他的身后,她偷偷摸了摸腰间的枪,指尖的冰凉让她稍稍安心。
阿诺德经理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白砾的目光下意识飘向对面,大型画作工作室的门依旧严丝合缝地闭着,仿佛从未打开过一样。
刚迈上楼梯,脚下就传来熟悉的滞涩感。粗糙的木纹重新缠上白砾的脚腕,她咬着牙往前挪。
如果没有阿诺德经理挡在前面,他们几人完全可以迅速冲上楼梯。
画廊三楼空气里的霉味淡了些,先入眼的是一个无遮挡的休闲区,布艺沙发积满了厚厚的灰尘,想来是曾经画家们交流讨论的场所。
欧式窗户的玻璃爬满蛛网状裂痕,窗外已经进入夜色。
整个三楼的走廊铺着软塌塌的地毯,两侧并排立着四间客房,掉漆的门牌号从“301”到“304”歪歪扭扭地钉着。
走廊尽头分了两个岔口,一边是挂着经理办公室,另一边是储物室,嵌着老式金属锁扣。
阿诺德停在走廊中间,语气里满是不耐:“四间客房随便住,没天大的事,别来扰我。”他没再多看几人一眼,转身就往经理办公室走,重重地关上了门。
大家都心照不宣,现在不是冒险的时候,先安顿下来摸清环境,再做打算。
白砾选择了距离经理办公室最远的301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她进来弯腰扫了眼床底,又伸手拉开衣柜门,里面空荡荡的,确认没有任何异动后,她压低声音:“进来吧。”
五人今晚都挤在301客房休息,吉迪恩走在最后,关上门时动作极轻。
小黑看向吉迪恩,担忧地说道:“队长,你没事吧?”
吉迪恩只是抬起手腕,转动了一下污染度手环,只见手环原本停在6%的数字,此刻赫然跳到了25%,数字旁的警示灯还在微微闪烁。
小黑倒抽一口凉气,这增长速度也太快了,怪不得上一支清理小队会全军覆没,恐怕还没摸清污染源,就先被污染度吞噬了。
吉迪恩从压缩包里取出淡蓝色液体的抑染剂,在小臂静脉里推了1/4。
抑染剂对同一人而言,短期内仅有第一支抑染剂能发挥正常作用,第二支基本无效,无法通过连续使用增强效果。
吉迪恩的污染度手环上的数值缓缓下降,他收回手腕,抬眼看向众人:“药效得等会儿,现在先说说情况。”
白砾有些疲惫地坐在了地上,“目前没有发现什么污染源的线索”,小黑、黄毛与另外一个黑发青年也是沉默地点点头。
吉迪恩目光扫过紧闭的房门:“所以今晚得抓紧时间,我们需要去一趟储物室,明天一早恐怕又要被关进工作室了。”
白砾闭着眼睛靠在墙上,嘴巴里缓慢嚼着压缩粮。
脑子里一直琢磨着那张皱巴巴的烬纸,上一轮探索过污染域的清理员,在最后关头掌握的线索无疑是十分重要的。
深夜,几人靠在床沿或墙面歇过一阵,眼底的疲惫散了些。
吉迪恩说道:“白砾,你留在这里看着,有任何情况随时频道里交流。”
白砾咬了咬下唇,她明白吉迪恩这是出于保护她,她是这里面等级最低的清理员,让她留守确实是最稳妥的安排。
但是白砾想去找找线索,烬纸的讯息里藏着关键线索,但却像被迷雾裹着,理不出头绪。
她没有半分退缩地说道:“队长,我也想去,我能够保障自己的安全。”
吉迪恩盯着她看了两秒,见她满是执拗,妥协道:“行,但必须跟紧我”,吉迪恩让那个皮肤黝黑的队员留下值守。
三楼的走廊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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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两侧壁灯晕开的光昏沉沉的。
吉迪恩站在储物室的门口,掏出总署制的开锁仪器,捣鼓了六七秒,还没有打开储物室的门锁,
这门锁的样式很独特,像是自己铸造的,市面上根本没有这种类型的门锁。
储物室的对面就是经理办公室,每多耗一秒,被发现的风险就多一分。
白砾从压缩包侧袋里摸出一截的万能钢丝,轻点了一下他的胳膊,吉迪恩立刻给白砾让出位置。
白砾把钢丝探入锁孔,绕开内部的锈斑感知着锁芯里弹子的位置,手腕微微转动,锁开了。
她迅速伸手按住锁扣,避免它掉在地上发出声响。
几人都没敢出声,只是用眼神交流,认门后没任何异动后,吉迪恩轻轻握住储物室的门把手,缓缓往里推。
小黑是最后进来的,他轻轻将门留出一条缝隙,以便更高观察对面的经理办公室,侧身守门。
白砾扣上夜视镜,镜片瞬间覆上一层淡绿的微光,她将储藏室的情况尽收眼底。
像仓库一样的房间里堆满画作,画作上都被蒙着厚实的白布,像一个个沉默的剪影。
她轻轻扫过身旁的一幅画,指腹沾了层细灰,按这灰尘厚度,至少放了半年以上。
白砾贴着墙往里挪,目光逐一审视每幅画的布面边缘:越是新放进来的,布面褶皱越沉,灰尘也越薄。
很快,她在储藏室最里侧停住脚,那两幅画并排靠着墙角,蒙着的布角还带着点未完全抚平的折痕,显然是近期才被搬进来的。
自从见到那两个助理起,白砾就在想,一周前失踪的清理小队共四人,其中两人被做成了助理,那另外两个呢?
或许是阿诺德经理不需要这么多助理,但她总觉得,睚眦必报的经理不会轻易丢弃剩下的两人。
她缓缓往下揭,画中的内容渐渐展露在夜视镜内。
第一幅画是用刮刀反复堆砌的厚涂油彩,深蓝黑的底色吞噬了大半画面,油彩凝固出的粗糙肌理,看着就压抑极了。
白砾轻嗅着,这些油彩里散发出一种混杂着腐败腥气与化学溶剂味的异味。
她皱紧眉头,视线突然顿住,画面右下角那个背对着的人影让她瞳孔微缩。那人穿着灰白色的防护服,细节被油彩晕得模糊不清,可背上鼓囊的战术压缩包、腰间隐约凸起的枪形轮廓,却清晰得能瞬间认出身份。
第二幅画被粗暴切割成明暗两半,左侧是墨绿与赭石搅成一团的黑森林,还沾着干涸血渍。右侧隐约是祭坛的模样,轮廓潦草,显然还没画完。
而在那未完成的画布角落,另一个清理员的身影半嵌在灰暗底色里,只剩上半身还能看清轮廓。
在画里看到自己的同伴,白砾觉得惊悚又诡异,她努力维持冷静且理智的思考。
他们被阿诺德经理困在画里了?还是因为违反了规则,画作吞噬了他们?
就在她试图理清头绪时,耳朵上的通讯器里传来吉迪恩的声音,“撤。”
白砾拿起旁边的白布,三两下就将两幅画重新蒙好。快步追上队友的步伐,反手勾住金属锁扣轻轻一扣,锁扣便恢复了原状,看不出丝毫撬动过的痕迹。
16. 古纳格画廊(五)
一行人训练有素的撤离,吉迪恩走在最后断后,时不时回头瞥一眼经理办公室的方向,直到确认那扇门依旧紧闭,才稍稍松了口气。
直到后背抵着冰凉的301客房墙壁,白砾才敢悄悄喘口气。
吉迪恩摩挲着腕上的污染度手环,上面显示污染度15%,“储藏室里堆的画不少,我大致按落款时间分了分,能很清楚地看出风格变化。”
“画廊早年产出的作品确实配得上镜海市顶尖画廊的名声,放在任何画展上都能镇场。大约两年前,画风就开始杂了,显然是想找到独属于画廊自己的风格。”
说到这里,他的语气沉了下来:“但一年多前,所有探索都拐向了同一个方向,这些作品全是对暗黑美学的多维度探索,全是扭曲、狰狞的结构。所有的人物作品,人物五官全被刻意异化,和之前那些讲究和谐美感的古典作品,简直是两个艺术维度的东西。”
黄毛往墙角缩了缩,附和道:“那些后期作品看起来令人触目惊心,难以想象画家都是以怎样的精神状态创作出来的。有几幅作品,我刚才扫了一眼,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黄毛攥了攥手心,他此刻想起储藏室里那些作品,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作品影响心神。
艺术作品中被赋予的精神内核的力量是无与伦比的。
白砾说道:“他们想要搞出独树一帜的创作风格来保住画廊的顶尖地位,可究竟是因为管理不善导致古纳格画廊的衰落,还是因为画廊的衰落导致画家们探索新的风格,目前还不清楚。”
“这两者的因果关系没理清,就很难判断画廊变成污染域的真正诱因。”
吉迪恩按了按眉心,无奈地说道:“治理部给的资料很有限,而且污染域展开之后,所有关于污染源的信息都会被模糊掉。”
白砾垂眸说道:“我找到了上一队剩下的两个清理员,他们分别被画在两幅新画里”,这话一出,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
吉迪恩往前倾了倾身,盯着白砾:“画里?具体是什么情况?”
白砾简述了一下两幅画作的大致情况,推测道:“一周前进来的清理小队已经都被污染同化,对照工作室那两个助理来看,他们大概是在创作环节结束后彻底被污染的,而储藏室这两个,显然是栽在了创作过程中。”
“目前我有两种猜测。第一种是根据画里的清理员只是有着模糊笔触的形态来看,我猜可能是阿诺德经理判定他们的作品没完成,就把他们变成了自己画里的一道笔触,永远困在画中。”
“第二种,或许是他们在创作时违反了某种我们还没摸透的规则,才落得这个下场。”
吉迪恩道:“我倾向于第一种,我认为阿诺德经理还保留着生前对于创作的基本尊重,昨天我们在画室的时候,他从头到尾没打断过我们的创作,甚至特意安排了两个助理来配合。”
小黑挠了挠后脑勺,语气都带着点无措:“那怎么才能算完成作品呢?就算完成了作品,又怎么能让阿诺德经理点头选进画展呢?”
吉迪恩道:“阿诺德经理还保留着基本的美学判断,通过我昨天白天的试探,他默认了我的作品是完成的。他对‘完成’的标准很明确,而且只认作品本身的质量,这点上不会胡搅蛮缠。”
白砾尴尬地提起嘴角,机械地问道:“那对于我这种没有艺术细胞的人,如果我觉得我的简笔画完成了,经理会同意吗?”
众人陷入了沉默,吉迪恩轻咳了一下,“现在纠结这些也没用,天还早,先养精蓄锐,明天一早还要去工作室。”
客房里只剩几人的呼吸声。
天刚蒙蒙亮,阿诺德经理就叩响了301客房的门,愤怒的声音响起:“蠢货们,赶紧起来去工作室干活!”
吉迪恩一行人重新回到了小型画作工作室,那些画家们昨晚通宵创作。
他们的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他们的肚子却诡异地鼓胀着,像充了气的皮球,沉甸甸地坠在马扎上。
很快,白砾就知道了原因。只见一个画家猛地将画板掀翻,抓起未完成的画布狠狠撕成碎片,面目狰狞地将画布吞入腹中,嘴里还含糊不清地重复:“不好……都不好!”
助理立刻给他换上新的画纸,画家吞咽着口水,珍惜地抚摸着这张洁白的画纸。
白砾看着眼前这一幕,无所事事地想道:目前发现了两个不重要线索,看来画家们都吃了一个晚上,并且这里的隔音不错。
经过一个夜晚,这些画家们畸变得更厉害了,这真是个糟糕的讯号。
阿诺德经理中午按时来“放饭”,画家们争先恐后的匍匐在经理的脚下,心满意足的得到想要的东西,随着针管落在地上的声音,他们抽搐着躺倒了一地。
白砾嫌弃地躲在画室的远处,庆幸画廊的工作室的占地面积足够大。
……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砾的画布上的墨点越来越乱,她的呼吸渐渐急促,她能感觉到理智的防线在一点点松动。
手腕上的污染度手环的数值从昨晚就逐步上升,目前已经上升到了10%。被困在这里难以找到任何线索!他们的污染度迟早要破临界值。
一个冒险的念头在她心里翻涌。
“我想去大型画作工作室”,白砾看向正在观察画家状态的吉迪恩,对着他说。
“你在找死?里面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你现在过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那我们就在这耗着?你昨晚打的抑染剂撑不了多久,现在手环数值恐怕也回升了吧。再拖下去也是死路,不如我去大型工作室查找一下其他线索。”
“那我去。”
“你的污染度已经是我们里面最高的了,在这待着吧,队长”,白砾坚定的说道。
白砾在吉迪恩不认可的眼神中,站起身走到木门旁,慎重地敲了三下门。
她隐约感觉门外似乎有东西正快速过来,立刻退后了半步。
“吵什么?!”画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阿诺德经理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有什么事?”
白砾语气听起来平静:“阿诺德经理,我觉得现在的画布太小,想更换到大型画作工作室继续创作。”
阿诺德经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现在还没有更换画室的资格!没用的庸才!如果你还决定更换工作室,我会亲自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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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满足更换的条件,你要试试吗?”
那语气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白砾的脸色一沉,后退了半步,她咬咬牙说道:“不用了”。
一阵嘶吼打破了凝重的气氛,所有人的目光瞬间投向声音来源。
画师跌跌撞撞地控制着马扎走路,面目狰狞地喊道:“经理!经理呢!我没有灵感了,我要打开我的大脑!”
“帮我打开我的大脑,我要看看它在想什么!”
这诡异的逻辑让人背后一阵发凉。
阿诺德经理第一次露出笑容,眉梢眼角都透着股欣喜,他冲助理挥了挥手,快步走过去。
两个助理像接收到无形信号的机械,走到画家面前,右臂的巨大锯齿刀“嗡”的一声启动。
旋转的锯齿刀离画家的头颅只有半臂远,冰冷的金属反光映在画师脸上,而画家露出了近乎虔诚的期待。
工作室空气瞬间凝固,刺耳的电锯轰鸣声响起,震得人耳膜发疼,连地面都仿佛跟着微微震动。
下一秒,浓郁的血腥气猛地炸开,呛得人胃里一阵翻涌。
电锯声停了,白砾的余光还看到那团模糊的、沾着暗渍的轮廓被递给另外一个助理,取而代之的是细碎的金属零件摩擦的响动。
“这样开合更方便。”阿诺德突然开口,声音竟带着几分温和,像是在对画师解释。
“百叶扣得紧,不会掉,你随时能打开看看。”
两个助理弯下腰,拿着抹布快速擦拭着地面上喷洒的污渍。
画家发出满足的喟叹,欣喜地摸索着头上的百叶金属扣,然后他掀开了头颅盖子。
把手伸了进去,他疯狂抠着、拍打着那里面的红白固、液体,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黏腻的摩擦声。
画家突然停下了动作,他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呆滞,脸色急速的灰败了下去。
“吱吱吱!”白砾清晰的看到,画家头上那团连带着些许血丝和薄膜的完整大脑,竟顺着裂开的缺口一下、两下地往外拱,随即像被弹出的弹珠般,真真切切地跳离了躯体!
它悬在半空颤了颤,表面蜿蜒的沟壑还在微微蠕动,“吱吱”的兴奋尖啸越发刺耳,这团器官成了拥有独立灵魂的活物。
那器官一声砸在地上未干的画布上,随即像失控的皮球般在画布上疯狂弹跳、摔砸,晕开一片片狰狞又黏腻的污渍,格外瘆人。
头顶空洞洞的画家抽搐着身体,他的四肢像是机器人般卡顿着,缓缓跪下,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然后他用手把那东西涂抹在画布上,用指甲缝抠着、用手背抹着,连小臂都沾满了那东西在画布上拖拽时,那扭曲的笔触像无数条蠕动的虫子,看得人头晕目眩。
白砾掐紧了掌心,胃里翻江倒海,视线落在红色画布边缘那没抹匀的、细碎的白色细碎固体上,那是某种软组织被碾碎后的模样。
画师却完全沉浸在创作里,手臂挥动的幅度越来越大,画布上的“颜料”越积越厚。
腥气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腐味混在一起,在工作室里弥漫开来。
两个助理已经擦完了地面,直起身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17. 古纳格画廊(六)
他的大脑被全部“画”在了上面。
阿诺德经理小心翼翼地拿起这幅画,生怕弄掉画布上未干的黏腻物,眼神里满是狂热地赞叹:“画得太好了!这才是有灵魂的作品,我要把它挂在一楼的展厅里!”
他带着一种近乎诱哄的温和:“你现在符合进入大型画作工作室的条件了,大型工作室里的材料,更适合表达你的灵感!去大型画作工作室创作出能传世的杰作吧!”
画师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亮,仿佛是最后的回光返照,他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吼叫。
阿诺德经理小心翼翼地把那幅血腥的作品放回架子上,他要先把画家送入大型画作工作室,他相信开了窍的画家一定能创作出伟大的作品!
画家被助理拖拽着走向门口,身下拖动出一条血路。
门关了。
白砾站在木门旁,目睹刚才的血腥场面后心有余悸,心跳不可避免地加速。
她感觉自己头骨下的大脑,好痒。
她知道这是大脑异化的征兆,越是慌乱,污染就越容易乘虚而入。可他们迟迟没有完成创作,污染度难以遏制的缓慢上升。
白砾看了眼腕间的污染度手环,面色是难以掩饰的凝重,手环的面板上显示:15%。
画室里的其余的画家们近乎癫狂,他们目睹了灵感的诞生。
蓬勃的嫉妒心与创作欲使得他们像一群饿狼,死死地盯着那幅被留下来的艺术品。
白砾顺着他们的目光扫了一眼那幅画作,瞬间感觉眼前发黑,大脑一阵眩晕,再抬眼时,感觉那幅画作充斥着暴力与野蛮的美。
糟糕!她赶忙强迫自己把目光从画布上移开,她必须要保持清醒!
“咔嚓”一声清脆的断裂声,白砾猛地回头。
只见黄毛僵在原地,半截笔杆从他掌心垂下,颜料顺着他的手指往下淌。
他和那些画家的表情竟然如出一辙,正死死盯着那幅画,眼神混杂着嫉妒、恐惧与渴望,正一点点吞噬与撕咬着他的人性。
“喂!清醒一点!”白砾急声大喊,边走边摸索着压缩包里的抑染剂,她还有一支备用抑染剂。
正巧这时,送完画家的阿诺德经理重新回到小型画作工作室。他推开门就看到这一幕,黄毛眼底的疯狂在他看来,分明是缪斯的再次降临!
可当他看到白砾紧绷的神情和手里的药剂,脸色骤然一沉。
“住手!别打扰他的灵感!”阿诺德厉声嘶吼,同时扬手对着两个助理猛挥,“助理!拦住她!绝不能让她毁了这难得的创作欲!”
画室两侧原本垂眸静立的助理,像被瞬间输入指令的机器,手臂上的锯齿刀瞬间启动。
靠白砾最近的那个助理,举着高速旋转的锯齿刀,直劈白砾的面门!
白砾往后急撤,脚掌擦着地面滑出半米,后背重重撞在画架上。
助理收势不及,电锯重重地砸在大理石地面上,坚硬的石材被豁开一道长约两尺的裂缝。
“咣当!”吉迪恩几乎是在另一个助理挥锯的瞬间拧动开关,狼牙警棍的三节合金棍瞬间展开。
顶端狰狞的合金刺精准卡进电锯的锯齿缝隙里。电锯的高速旋转与警棍撞出扭曲的金属声。
吉迪恩猛地收势往侧身滑步,他翻转手腕,合金棍身带着顶端狼牙的棱角,重重砸在助理的肩胛处。
棍身布满的狼牙棱角撕裂了助理后背的皮肉,蓝白色的电弧顺着狼牙尖端炸开,窜向助理的后背,逼得对方踉跄着往前扑了两步。
“小黑!”
“马上!”小黑的声音裹着喘息,他反手攥着抑染剂扎进旁边黝黑青年的手臂中,药剂瞬间注入血管,他随手将青年的手臂扔开,那手臂无力地砸在地上,腕间的污染度手环从衣袖里滑出来,屏幕上显示:38%。
几人目睹了刚才那一幕,不可避免的被影响了心神,污染度快速上升。
小黑甩了甩发沉的脑袋,拿着半管抑染剂,转身就往画室中央的黄毛的方向扑。
身后突然炸响尖锐的电锯轰鸣,那原本纠缠吉迪恩的助理竟瞬间变向,直扑他的后背。
小黑下意识摸向腰间的电磁枪,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枪身,还没来得及握紧。后肩就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锯齿刀已经划开他的防护服,温热的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小黑咬牙闷哼一声,侧身躲过时瞬间展开警棍,借着转身的力道往助理的手腕扫去。
警棍与电锯擦撞,迸出一串火星。他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后肩的鲜血如泉涌。
另一边,吉迪恩和白砾正合力牵制着一个助理,吉迪恩用警棍死死抵住对方转动的电锯,电流“滋滋”地从警棍顶端溢出,却只能勉强迟滞电锯的转动。
吉迪恩的虎口被撕裂,连带着小臂的肌肉都止不住颤抖。
吉迪恩咬牙低吼,“这玩意是B级队长堕落的畸变物,还被改造过,根本顶不住!”
白砾侧身站在吉迪恩身侧,左手想滑向腰间的电磁枪,可对方的攻击密得像张网,电锯每一次挥舞都精准卡在两人的间隙里,时而斜劈吉迪恩的手腕,时而横扫白砾的腰侧。
她刚摸到枪套边缘,锯齿就擦着她的衣摆扫过,防护服瞬间被撕开一道半尺长的口子。
“不行,掏不出枪。”白砾急得声音发颤,“他的节奏太快了,根本没空隙!”
她看着助理毫无波澜的眼睛,心里一阵发寒,这东西不仅战斗力强,还是个永动机,再这样耗下去,两人都得成为电锯下的碎肉。
黄毛跪坐在地上痛苦地嚎叫,他双手死死抱着头,指缝里漏出的眼神涣散又疯狂,竟猛地将额头往坚硬的大理石地面撞去!
沉闷的撞击声接连响起,他脸上晕开几道狰狞的红痕。腕间的污染度手环的数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上蹿:32%、37%……眼看就要冲破40%的临界线。
三级污染域的畸变体、疯涨的污染度,再加上至今都没有找到的污染源,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白砾、吉迪恩几人死死困在这方寸之间的画室里。
白砾瞥见这一幕,想冲过去却被助理的电锯逼得连连后退,只能急地吼道:“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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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来救你!”
白砾瞅准助理电锯下劈的空当,猛地抬脚踹向对方膝盖,却像踹在钢板上,只觉得脚一阵剧痛。
助理闷哼一声,电锯带着呼啸的风声反手扫来,眼看就要将她拦腰劈断!
吉迪恩瞳孔骤缩,瞬间扑上前,一把拽住白砾的战术腰带,全身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手臂青筋暴起。
“走!”他猛地发力,白砾双脚瞬间离地,像片叶子似的向后飞出去。
电锯擦着她的腹部掠过,将旁边的工作台劈碎。白砾借着后飞的惯性,手指在战术腰带上一摸,电磁枪瞬间入手。
顺势端起、上膛、瞄准,动作一气呵成。
下一秒,她扣动扳机,电磁弹精准穿透助理的眉心,炸开一个黑黝黝的血洞。
白砾连看都没看倒地的助理一眼,忙冲向黄毛,同时对吉迪恩急喊:“我帮他打抑染剂!你去帮小黑!”
此时的黄毛额前肿得老高,血和颜料糊成一片,撞地的力道越来越沉。
白砾没有半分犹豫,直接翻身坐在他的背上,双腿死死钳住他的腰,一把将他的头按在地上,对准黄毛肩胛处的肌肉猛扎下去。
将2/3药剂推完的瞬间,黄毛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不住地抽搐。白砾松开手,看着他腕间的手环数值停在48%,终于松了口气。
小黑和吉迪恩合力解决掉最后一个助理,电锯彻底停止转动。
小黑腿一软,虚脱地瘫坐在地面上,后背的血渍已经浸透了上半身防护服。
白砾感觉大脑传来一阵钻心的痒,是从颅腔深处渗出来的、让人发疯的痒,耳朵里同时灌满了平直刺耳的耳鸣。
她猛地翻腕看向手环,污染度:30%。
“该死!”白砾低骂一声,毫不犹豫地将剩余药剂注入自己体内。
“你、你们这群疯子!”他猛地往前冲了两步,手指颤抖着指向白砾几人,“那两个助理是我花了三个月才改造好的,你们竟敢毁了他们!还把我的工作室搞成这副样子!”
他气得浑身发抖,“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竟敢毁了工作室……你们要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阿诺德经理眼神里淬着毒,像是要把几人生吞活剥,“既然小型画作工作室被毁了,那你们就去大型工作室,当然你们现在还不符合转移工作室的条件。”
“现在,我先带你们去一楼展厅,好好瞻仰下前辈们的优秀经典作品。希望能让你们早点觉醒灵感,可别浪费了我的心意。”
白砾几人都透着难掩的狼狈,这局面进退两难。现在去一楼展厅,全员战损状态下怕是要撞进陷阱;可等晚上再摸过去,黑灯瞎火的连敌人在哪都不知道,只会更危险。
白砾侧头看向吉迪恩,飞快递去一个眼神,轻轻点了点头。他立刻会意,说道:“我和白砾去,但是我们得先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别弄脏了一楼的展厅。
阿诺德本想拒绝,可是一想现在两个助理都死了,真弄脏了地板,最后还得他自己蹲在地上擦。他脸色更加狰狞,“就给你们3分钟!”
18. 古纳格画廊(七)
迪恩从压缩包里掏出医用绷带和消毒药水。小黑满身是血,虚弱地躺在地上,脸色惨白。
污染度攀升的黄毛和黑皮青年,躺在地上还没有回过神。
吉迪恩一把扯碎小黑身上破得挂不住的防护服,随手将防护服上衣扔到地上,小黑后肩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露出来。
白砾拧开消毒药水瓶盖就往伤口上倒,药水一接触血肉,瞬间冒起细密的白沫,混着血珠往下淌。
小黑疼得闷哼一声,白砾却没停,直到整瓶药水都浇完。
吉迪恩俯身把小黑扶起来,让他自己坐起来,另一只手抓着绷带飞快缠绕。
白砾则摸出几颗消炎药,塞进小黑嘴里,又摸出一管抑染剂,对准他另一只手臂的血管扎进去,精准推了1/3药剂才拔针。
吉迪恩小心扶着小黑,让他缓缓趴在地上,“你们在这儿待着,阿诺德的注意力在我们身上,这里暂时安全。”
随着药效发作,小黑的意识逐渐模糊,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阿诺德经理冷眼着这一切,不屑的冷哼一声,拉开门,“跟我来。”
白砾和吉迪恩两人跟在阿诺德身后,白砾看到木质台阶就想起之前脚腕上缠绕的木纹。
他们两人现在的状态,能不碰畸变物就绝不多生事端,白砾犹豫着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直接跳下去行不行?”
他们现在也发现了,阿诺德再恨,也没真对他们下过死手。
吉迪恩还能用半支抑染剂的量,他点点头,此时也不想再增加污染度了。
两人趁阿诺德经理背对着他们,单手撑住二楼护栏,小臂发力一翻,身体像轻捷的猫似的跨过栏杆,从二楼一跃而下,脚掌落地时轻轻一踮。
“你们!”阿诺德经理回头看见这幕,给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却无可奈何。
他忿忿不平地走下楼梯,他一定要让这两个嚣张的人付出代价!
他们需要通过一楼的旋转楼梯进入地下主展厅,白砾小心翼翼的踩着旋转楼梯,直至进入地下展厅,都没有任何异变发生。
到了地下展厅,白砾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里仿佛跟昏暗的古纳格画廊是两个异次元空间。
入眼是无尽的白色,鲜艳浓烈的丙烯颜料被肆意喷洒在墙面、地面和天花板上,通过丙烯颜料刻意模糊了原有的空间感。
那些被颜料覆盖的区域里,衍生出了长长短短的色彩艳丽的触手,在疯狂扭动着。
但是它们无法逾越到白墙上,只能在颜料区域里互相碰撞、缠绕。触手在扭打中不断交融,白砾看了几秒,顿时头晕目眩。
白砾移开目光,扫过旁边的白墙,发现这里的颜料突破平面限制,在不同方位、纬度地蔓延、渗透,竟然营造出错位的空间感。
她看向刚才认准的方向,刚才明明清晰可见的方正通道口,此刻竟被这些乱爬的颜料搅成了一团乱麻。
吉迪恩说道:“这种大型绘画装置作品,把丙烯颜料喷绘空间在各种表面上,使得空间也成为了作品的一部分,模糊了绘画和装置艺术之间的界限。”
阿诺德经理在他们身后,环抱住手臂,没有说话,只是倨傲的抬起了下巴。
吉迪恩接着解释道:“你看这四周,现在置身其中,连脚下的地面都像假的。那些颜料把空间搅得彻底乱了,分不清哪条是能走的通道,哪块又是颜料画出来的幻象。”
吉迪恩盯着那些错位纠缠的色块看了几秒,“你跟在我身后走,别乱看”,一脚就踏进了错乱的色彩空间。
白砾立刻跟上,刚迈两步就被吉迪恩带着往一面白墙冲去。
白砾硬着头皮撞上那面白墙,穿过的瞬间才发现,那看似实心的墙面竟是颜料织成的虚像,墙后藏着一条窄窄的通道。
没走几步,前方通道又被悬在半空的色块挡住,吉迪恩弯腰钻进上方的缝隙,白砾紧随其后。
空间上半区域爬满扭动的丙烯触手,她只能一边躲一边往前爬,鲜艳的颜料不断蹭在防护服上。
越往里走,超现实的感觉越强烈。白砾感觉眼前的吉迪恩开始产生重影,头晕目眩的她努力盯住吉迪恩的身影。
头顶的颜料像凝固的彩虹悬在半空,脚下的色带时而变成平整的地面,时而又倾斜成陡坡,有几次白砾差点踩入触手群中。
两人艰难的走出这个作品,白砾才松了口气。心中暗道,还好吉迪恩算是个美术鉴赏的行家,能从那些混乱的色彩里辨出真实的空间轮廓。
阿诺德经理从两人身后走出来,看着两人毫发无损的样子,他脸色阴沉。
他们很快到了第二个展品面前,白砾与吉迪恩几乎是被一股无形的引力拽到了画前。
那是一幅占据了整面墙的大尺幅油画,看起来美轮美奂。
这些色彩交织成云雾般的飘逸形态,描绘出既像深海生物半透明的羽翼在水中舒展。又似某种未成形的生命在光影里浮游,是非具体却充满生物感的形态。
光线投射在油画前方,透过朦胧的光线看,这幅油画仿佛是有了生命,在光的映照下,画中的浮游生物像是在晃动羽翼。
下一秒,异变突生。
油画中的浮游生物从画布中猛得涌出来,顺着墙面、地面、天花板,像潮水般向三人蔓延开来。
白砾下意识地掏出警棍,却被吉迪恩一把按住,“别慌。”
白砾看了他一眼,手虚按在腰间,警惕的看着这些浮游生物。
这些生物没有鱼类的具体形态,白砾的头顶一片悬着浅白色的膜翼,扇动时带起的气流拂过脸颊。
这里没有海浪的翻涌,可白砾的鼻腔里却清晰地萦绕着一股潮湿的海腥气。
吉迪恩赞叹道:“画家从深海生物的结构中抽取了精髓,用抽象的色块解构了它们的肌理。你看这些笔触,软得像裹了层水,这就是画家的厉害之处。”
阿诺德经理紧绷的侧脸竟柔和了一瞬,那些浮游的光影映在他瞳孔里,但不过两秒,他又恢复了惯常的傲慢。
“这才是真正的艺术,是你们永远无法企及的高度。这幅画之前展出时从不让人离这么近,今天能看见,算你们走运!”
那些生物还在缓慢漂浮,像被无形的海浪推着游动。
他们三人在这方寸之间,被生物形态裹在最中心。
过了几息,整幅画又恢复了最初的安静模样,仿佛那些从画中涌出的生物,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吉迪恩赞叹不已,他留意了一下这幅画作的相关信息,按画廊惯例,这里本该标注画作的名字、画家与创作年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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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原本印字的区域全被晕开的暗渍覆盖,连一个清晰的字都辨不出来。
阿诺德转身往展厅深处走:“别愣着了,后面还有更值得看的东西。”
两人跟在阿诺德的身后,展厅的墙面的射灯像是坏了,整片空间突然沉了下来。
白砾的鼻尖突然嗅到一股苔藓腐烂的腥气。
随着阿诺德经理走向下一个作品,眼前的景象的她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眼前整片空间爬满了触目惊心的绿色霉菌。
霉菌整体呈梯度化的绿,从边缘的病态浅绿,到中心的墨绿、暗绿。
霉菌像活物般在缓慢蠕动,边缘的色块甚至在微微起伏,像某种生物的呼吸。
浓稠的霉菌塞满了每一处缝隙,彻底堵死了前方的通道,阿诺德脸色骤变,后退半步。
绿色的霉菌中有两个破碎的人影,左侧站立的那一个,面部与躯体上是变形、残缺的肌理,皮肤斑驳剥落,露出的不再是红色的血肉,而是一团蠕动的深绿色黏液。
那些霉菌正帮他把剥落的皮肤重新粘回去,却又在粘好的瞬间再次开裂,反复上演着循环。
而右侧蜷缩的黑白人影,姿态疏离,此刻正被深绿色霉菌一点点啃噬,他的肩膀边缘已经和背景融在一起。
一道深绿色的绳子将两人拴在一起,暗示着两侧的人物形成既共生的关系。
绳子一次次将右侧人影往左侧拽,每拽一下,他蜷缩的身体就会剧烈地颤抖,黑白颜料层下渗出淡红色的水渍,像被勒出的血。
“自画像……”白砾看到旁边的金属介绍,只有“自画像”三个歪扭的字还勉强能辨别。
身后突然传来“刺啦”一声,像粗布被猛地撕裂。
紧接着,一道模糊的低泣声,从右侧人影那飘了过来,像人被捂住嘴时从喉咙里挤出的闷响。
她感觉有一股湿冷的风,吹得头发贴在脖颈上,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霉菌孢子正往衣领里钻。
白砾浑身一僵,双腿突然重得像灌了铅,抬不起来。
“走!”吉迪恩攥紧她的手臂,指腹的力道大得几乎嵌进她的肉里,用力扯了一下白砾,她才猛然恢复对身体的知觉。
吉迪恩拽着白砾往前冲,余光扫过后方两侧不断被绿霉覆盖的墙面,他心头一沉,喘着气低吼:“这根本不是展厅了,那幅自画像把整个空间变成了它的牢笼。”
话音刚落,身侧一面墙的绿霉突然鼓胀起来,像被吹起的脓包,紧接着破裂,涌出的黏液溅在地上,瞬间腐蚀出一片黑印。
那些霉菌正一点点吞噬着空间里的一切,要把所有闯入者都拖进它的空间。
白砾的余光瞥见身后的绿霉正顺着地面追来,像潮水般漫过刚才站立的位置。
而那道连接两个人物的深绿色绳子,竟从霉菌里追了出来,像是要缠住他们的脚踝。
吉迪恩和白砾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攒着劲,她的视线死死盯着前方的吉迪恩,连眨眼都不敢多耽误。
尤其是路过大型装置的那幅作品,她谨慎地踩过他走的每一步,防护服上不可避免地蹭到丙烯触手上的颜料。
让白砾意外的是,向来端着架子的阿诺德经理竟也顾不上体面,拔腿就跟在他们身后跑,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脆响。
19. 古纳格画廊(八)
眼看着霉菌就要追上落在最后面的阿诺德经理,只见他的脖子瞬间弹射,猛地拉长五米,顶端的脑袋歪扭着。
像一条蛇一样,眼看就要缠住最前方吉迪恩的腰身。
白砾被旁边突然出现的脖颈吓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抡圆胳膊,将手里的警棍狠狠砸向那根扭曲的脖颈。
阿诺德经理的头“啪唧”一下被砸在地上,缠向吉迪恩的阴谋落空。
吉迪恩和白砾两人脚步没半分停顿,长腿交替着往前冲,完全没理会身后踉跄着差点栽倒的阿诺德。
阿诺德经理的后方,霉菌已经快要贴上他,他的衣领后方竟沾了几星细小的绿霉,正慢慢往布料里渗。
他的头颅从地上狼狈的拔了起来。
吉迪恩两人早已跑没了踪影,他伸长的头颅狠狠地咬住展厅的墙壁,牙齿竟在墙面咬出几个深印。
然后他拉长的脖子像是收缩的弹簧,瞬间迅速地缩短,身体像被弹簧拽着般“嗖”地弹向墙边。
等他彻底收拢脖颈,整个人已经贴在了冰凉的白墙上,与身后追来的绿霉拉开了足足五米的距离。
白砾两人一鼓作气冲出地下展厅,吉迪恩的声音带着喘息,“先上二楼。”
两人一步跨过三阶楼梯,脚掌几乎不沾地,只在梯面轻轻一点就借力跃起。那些带着黏性的木纹甚至没来得及缠住两人的脚腕。
阿诺德经理从地下展厅的入口冲出来,他下意识地回头瞥了眼地下展厅的入口,像是怕有什么东西从里面钻出来。
阿诺德的脚步踉跄却急促,踩着木质楼梯“咚咚”往上赶,脖子上被警棍砸过的地方泛着红痕。
他爬上二楼时,看见在门口等候的白砾和吉迪恩,他狠狠剜了两人一眼,推开了工作室的木门。
外面的天色已暗,小型画作工作室亮着几盏大功率台灯,地板被电锯切割得惨不忍睹,散落一地的画架,颜料管被踩得爆裂,喷溅了一地。
白砾苦笑了一下,这熟悉的场景竟然让她生出一丝安全感。
角落里,小黑靠在堆着画布的矮柜上,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却比之前的毫无血色好了不少。
黑皮青年抱着电磁枪,显然是一直守着小黑和黄毛。听到开门声,他猛地抬头,看见吉迪恩和白砾走进来,原本紧绷的脸瞬间松了些。
“经理,我们的画该怎么挂在地下展厅?”白砾与经理保持着安全距离,问道。
阿诺德他伸手拽了拽皱巴巴的西装袖口,语气含糊又带着点不耐烦:“地下展厅暂时出了点小事故,没什么大不了的。放画的事我自有安排,你们先把心思放在创作上,能画出合格的作品再说别的!”
白砾却还没来得及追问,阿诺德就猛地拔高了声音,“别在这磨蹭了!小型画室已经没法用了,必须立刻修缮。你们所有人都跟我去大型工作室,现在就走!”
阿诺德转身推开工作室的门,外面的夜色更浓了。
所有人都清楚,从踏入大型工作室的那一刻起,新的危险,或许正等着他们。
污染域里越是致命的险境,反而越藏着破局的生机。
大型画作工作室那扇沉重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一股腥臭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这里的画家人数远比小型工作室稀少,却远比之前更加诡异。
就像在小型工作室被拖走的那个画家,这里的每个画家的颅顶都被整齐地横向剖开,切口边缘泛着不正常的淡红,还贴心地装着金属百叶窗,有的百叶正微微开合,像是在给暴露的颅脑透气。
他们全是蓬头垢面的模样,眼皮已被彻底剜除,眼窝处只剩两颗鼓胀外凸的眼球,眼白上爬满红血丝。
每个画家的面颊深陷如骷髅,脸色呈现一种偏绿的黄色。每个人的手背上都扎着留置针,透明导管连接着身旁悬挂的吊瓶,浑浊淡黄色的药液正一滴滴不间断地注入他们体内。
而他们佝偻着身子趴在巨大的画架前,握笔的手不停颤抖,机械地在画布上涂抹着。
白砾跟着吉迪恩的脚步踏进工作室,一股灼热的创作欲缠上心脏,她的手心冒出细密的汗,仿佛下一秒就要抓起画笔往画布上戳。
可那股狂热创作欲下竟是一片空洞的茫然,她该画什么?从哪里下笔?她的构思是什么?创作的目的是什么?她该怎么创作出一部旷世奇作?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悲伤狠狠砸下来,那是一种被剥夺了创作本质的无力感,明明握着笔,却连自己想画什么都不知道。
好在之前在小型工作室已经见识过这种欲望的操控,白砾一边任由那股狂热在血液里翻涌,一边强迫大脑保持清醒。
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像被劈成了两半,一半的身体已经在叫嚣着向画架靠近,想变成这里的同类。
另一半却死死守着底线,清醒地记得自己是污染域清理员,两种意识在体内撕扯,她的脸上涌上被狂热熏红的潮意。
阿诺德经理嘲弄地看着他们狰狞的面色,“明天中午,必须交出成品画作。今晚你们就留在这里安心创作,希望明早能给我个惊喜。”
他转身就往门口走,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
吉迪恩警惕地扫过那些机械作画的改造画家,他仔细观察了片刻,确认这些人没有其他异常动作,才压低声音对身后几人说:“先到角落,聊聊地下展厅的情况。”
大型工作室的空间确实宽敞,角落堆着几卷未拆封的画布,几人刚站稳,小黑就忍不住手抖着摸出抑染剂。
吉迪恩立刻按住他的手腕,“先暂时忍着,我们能够使用的抑染剂的剂量不多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轻易用。”
小黑看了眼瓶中剩余的药剂,把抑染剂塞回口袋。黄毛原本也摸出了自己的药剂,听吉迪恩一说默默塞回。
“都报一下各自的用量。”吉迪恩率先开口,“我还剩一半。”
“我跟黄毛都用了一半了,小黑用了三分之一。”黑皮青年的眉头皱了起来。
白砾道:“我也用了三分之一。”
几人神色都沉了下来,吉迪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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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不到被污染失控的地步,绝对不能再动药剂。”
他警惕地瞥了眼不远处的画家,他们仍弓着背在画布上疯狂涂抹,颅顶的百叶偶尔开合。
他压低声音,简短复盘地下展厅的遭遇,重点向他们介绍了那幅自画像,“作品里对两个人物躯体的破坏式描绘,那些破坏与残缺带来的不只是视觉冲击力,还有精神隐喻,像是画家把自己内心世界的痛苦与挣扎的外化形式。”
吉迪恩接着说道:“如果自画像是污染源,那我们现在耗在工作室里创作根本就是白费功夫,因为阿诺德自己都吓得躲着地下展厅的霉菌,就算我们真画出了所谓的成品,他也没胆子再踏进去半步,更别说把画放进展厅了。”
白砾叹了口气,“而且要是自画像是源头,它的异化程度绝对超出了阿诺德的判断,我们恐怕连明天中午的交画期限都等不到。地下展厅那绿霉蔓延的速度太快了,照这个势头,今晚说不定就会顺着楼梯爬上来。”
吉迪恩看向白砾,“所以你觉得它有可能是畸变物,还是污染源?”话音刚落,小黑、黄毛和黑皮青年也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她,等着她开口。
连吉迪恩自己都没察觉到,不知不觉间,白砾明明是团队中最低等级的D级清理员,他们几人却已经下意识地将她的判断纳入了重要的参考。
白砾轻蹙眉头,思索片刻说道:“我希望只是畸变物,光是那些铺天盖地的霉菌已经够棘手了,更何况中央的两个人影从始至终都没出过手。而且阿诺德经理依旧让我们在画室里创作,或许地下展厅的霉菌并不会爬上来。但如果它真的是污染源,我们今晚就有一场恶战。”
“我认为,如果画的创作者还在这污染域里,我觉得创作者才是源头,自画像只是被污染后变出来的畸变物。”
吉迪恩点点头,认可了白砾的话,他用唇语无声地问:“会不会那幅画的创作者,就在这个工作室里?”
白砾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下意识看向那些颅顶装着百叶的画家,后背瞬间冒起一层冷汗,她听到心脏猛跳的声音,难道污染源就在这间画室里,看着他们?!
这个惊悚的猜测瞬间让他们僵在原地。
小黑憋了半天,手在脖颈处比划了一下,要不……直接动手解决他们?
吉迪恩和白砾几乎同时小幅度的摇头。
白砾扫过画室里那八个弓着背的身影,他们必须找到其中可能存在的污染源才能动手,他们现在的状态太糟糕了,一旦错杀畸变物,他们的污染度就会直线上升。
现在还没有排除地下展厅的自画像是污染源,如果霉菌半夜爬上来,他们再难以应付之后的局面。
今夜,他们只能等待地下展厅的霉菌是否会涌上来,只有熬过今晚才能完全确定污染源在哪里。
几人被迫在画架前坐立难安,捏着画笔,眼神却总忍不住瞟向画家。
白砾干脆毫无章法、毫无逻辑地在巨幅画布上涂抹着颜料,她很清楚这样的东西根本称不上作品,更不可能让阿诺德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