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废材逆袭流男主面前掉马了》
1. 跌凡泥(1)
黑云密密实实沉沉压来,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屋檐直坠泥里,溅出脏污的泥渍。
惨白无声的雷不辞疲惫地翻滚在黑沉的云里,没有声音,光影一下下刺穿黑夜,打在房檐下纤纤玉手端着托盘的女人半张脸上。
眼尾上挑,勾人的狐狸眼骤然收缩,颤抖着托盘里的瓷盘作响。
屋檐外湿冷的雨水斜扫在女人抹了胭脂的红唇,成黑夜里的一抹鲜红。
“小心!”
托盘被一只白皙小手稳稳扶住,没让里面的汤水洒出来。
视线扫过去,一清瘦矮小的男孩正踮着脚,黑漆漆的眼珠子透过托盘边缘与女人对视:“娘,端稳些。”
远处惨白无声的雷照亮女人美艳的面庞,眼尾低垂,长长的睫羽颤抖,在忽闪的惨白滚雷里投下一片阴影,只露出涂抹的鲜艳胭脂,哆嗦地掀开唇缝:“娘知道了,啸儿。”
女人去寺庙求得良辰吉日,正是春日里不冷不热、万物复苏的时候,两家商量下来,为家里五岁的孩子们定下娃娃亲。
他们各自留存一张红纸黑字的婚书,准备两家聚在一起吃顿晚饭,以后就算是亲家了。
怎料晚上风雨雷鸣,漆黑呼啸的夜晚里,风雨摧枯拉朽肆虐林木,枝叶歇斯底里晃动,非要折断了腰不可。
哗啦啦的雨水泼洒在世间,为静谧又混乱的夜晚盖上一层厚厚的棺木。
这感觉,就像当初生下啸儿一般……
女人不自觉回想起深埋在心底的阴影。
天地异象宛若人间炼狱,女人最脆弱的时候被屋外肆虐惨白的雷鸣侵扰。
一次次惨白沉默地映照出女人无声的痛呼,最是一声尖锐的嘶喊,女人失去意识昏死过去,随之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惊动外面呼啸的风雨。
霎时,天地静默,黑沉的乌云散去,露出至始至终皎白的残月挂在漆黑的天幕,无声地讥笑被它们玩弄伎俩吓晕的女人。
女人头脑胀痛醒来时,看到身旁吐着口水的男婴,吓得面色苍白。
只觉得自己年纪轻轻,竟然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转眼间,孩子已经长到五岁,过人的聪慧使得夫子不收银钱也要教他念书识字,直呼后继有人,此后清平镇的孩子也能继续读书识礼。
更让人夸赞的是,孩子自小那惊人的力气。
四岁的年纪就能跟着他爹去山上砍树,镇子里的人无不称此子前途无量,乃是天上下凡历练的神仙转世。
女人也时常想是不是自己太过多虑,孩子厉害,也就力气大了点,脑子聪明些,归根结底还只是个五岁的孩子。
可她就是在撞上孩子黑稠的眼眸时,控制不住的怯懦后怕,频频出错。
手里的托盘再次控制不住地颤动,突然身前横来男人劲瘦的手臂,女人手里一空惊醒,扭头回望过去。
“啸儿,快带你娘去屋子里坐。”
又是无声惨白的雷翻滚在沉沉压来的黑云里,照亮身旁男人俊逸的面容,让女人稍稍能安心。
晃神间,男人垂头咬住她柔软的耳垂,使得女人惊呼,撩开一双潋滟的眼眸。
“还,还有孩子在,像什么话……”
女人嗔怪地捶在男人胸膛,经过这一打断,心里那点阴霾彻底散去,男人低沉的嗓音轻哄她回屋。
垂在身侧的手被走在前面的男孩牵着,力气没控制住,捏的女人纤纤玉指烙下红痕,女人不得挣脱开男孩的手:“啸儿,你握疼娘了。”
男孩回眸,黑稠的眼眸一定不定地黏在女人面上,仿若某种阴暗的邪物激的她胸口似要破开。
直到男孩低垂浓密的睫羽,那种堵在她胸口的浊气才吐出,恍惚中好似重新活了过来。
“对不起,娘。”男孩盯着脚尖,态度乖顺。
女人只摇头,颤动的红唇发不出声音,她的孩子已经转身继续往前领路,女人跟在后面来到烛火晃动的堂屋。
家里男人新做出的四方木桌前,坐着鲜艳衣裳的夫妇和一女娃,正笑着起身迎女人进来,好似他们才是这家里的主人。
女人身前的男孩已经乖巧地喊人,哄得穿着粉嫩衣裙的妇人苏云欢喜地摸了男孩软软的面庞,朝女人道:“宛白别忙活了,这些饭菜够了,也喊长风过来吃饭吧。”
方宛白被苏云挽着胳膊坐下聊家常,她刚在外面吓得脸色发白,此时疲于应付苏云的话,只偶尔点头回应。
苏云生在富裕家里,娇养出天真热络的性子,不在意方宛白频频走神,只用她自己的方式帮方宛白放松紧蹙的眉眼。
看妩媚不自知的美人,羞涩地抿唇笑出眼尾的小勾,一时痴了。
殊不知苏云一旁的李文进同样看的痴了,平静的视线黏在方宛白含笑的面容。
不知佳人有意还是无意,潋滟的眸子偏至李文进的方向,竟掩唇含羞带怯地低头笑了。
李文进只觉得有千万只蚂蚁钻咬他的心头肉,他放在桌子上的手难耐地紧握成拳。
蓦地被清凉的小手握住,陡然的疼痛使得李文进清醒过来,低头看到男孩张口问他:“李叔,你不舒服吗?”
一旁的苏云忙紧张地凑近询问,被李文进默不作声地避开,轻咳声:“没事……”
李文进悄悄抬眼望那羞涩的女人,果然见得方宛白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定定地凝着他。
他慌乱地偏开视线,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掩饰地一口喝尽。
“最后一道红烧肉,亲家久等了,咱们吃饭吧。”
方宛白忙起身捏着帕子给男人擦汗,被男人抬手拒绝,反握住方宛白的手坐下吃饭,引得苏云调侃他们夫妻感情好,生的啸儿也聪明能干。
“长风……”
叶长风同李文进推杯换盏,意识有些昏沉不清,一旁的李文进又抬手给叶长风满上酒盅,把叶长风的衣袖从方宛白莹玉指节里拽出。
“今日啸儿和香凝定下娃娃亲,他俩长大一起过日子了,我们两家更是亲上加亲,该喝酒,宛白不要拦着叶兄。”
饭桌上的四个大人多少都喝了些酒,苏云迷糊听着那声柔出水的“宛白”皱了眉,很快又被酒水浇灌的神志不清,挽住方宛白的胳膊,同叶长风前后道了句:“喝!”
坐在长凳上的两个孩子晃着腿,看着大人们这场闹剧默默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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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男孩体贴地跳到地上,伸长胳膊给穿着浅绿衣裙的女孩夹一筷子红烧肉。
平日里多话的女孩,此时一言不发地只顾吃菜,琉璃似的眼眸凝着碗里多出来的红烧肉,视线缓慢地移了去。
恰巧屋外惨白的雷印在女孩柔软的面庞,粉嫩的唇瓣油渍渍的,声音清脆:“谢……谢谢,叶哥哥。”
叶啸黑稠的眼眸弯了弯,看着茫然不知的女孩,他确是清楚知道从今往后,女孩就是他的妻。
他们以后将如他娘和他爹那般,同出同入,对视相笑。
女孩继续垂头与碗里的饭菜作斗争,叶啸给她夹多少,她就能吃多少,好像不知饥饱。
直到女孩吃光了碗里的饭菜,要伸胳膊自己夹菜时,她的筷子被另一双筷子压住。
女孩面无表情看过去,叶啸板着小脸批评她:“你吃的太多了,不能再吃。”
眼眶里骤然晕开蒙蒙水雾,嘴巴一撇,清透的泪水就顺着女孩白皙面庞滚了下来,无声地向男孩发出控诉。
叶啸不为所动,抓住女孩的手跳下长凳,作势拉女孩往外走:“走,我带你出去玩。”
一直看着俩孩子互动的方宛白才恍然惊醒,外面的风雨雷鸣尽数停歇,漆黑的夜幕正挂着一轮孤零零的残月。
收住没用的眼泪,女孩被叶啸拉走前,顺走了桌子上的鸡腿,一同沿着滴答的屋檐走到尽头。
漆黑的夜里,叶啸回身朝女孩伸手,声音肃然:“给我,你已经吃饱了,再吃就该不舒服了。”
女孩手忙脚乱背过双手,四肢在这简单急促的一个动作里略显不协调,有着让人说不出的怪异感。
她舌头打结,欲盖弥彰地掩饰:“没没有。”
叶啸伸手抱住女孩,手臂绕到女孩身后拿走鸡腿,随之退后一步,回身蹲在地上,嘴里唤一声:“小黄。”
很快,漆黑耸动的院里跑出一条小黄狗,它抬起前爪趴在叶啸腿上,叶啸把从女孩手里抢来的鸡腿喂给小黄吃。
小黄狗吃的欢快,身后的尾巴摇出了残影,几下就把鸡腿吃完,还舔干净叶啸手上的油渍。
女孩瞪圆了眼睛,同样蹲身在叶啸身旁,倒没有为吃掉的鸡腿伤心,只小心地伸手要摸摸小黄狗。
小黄狗隐在喉咙里的低吼,在叶啸的手先一步按在它脊背上时,骤然停歇。
它欢快地摇着尾巴任由女孩伸手来摸,本还想凑近舔女孩的手,在叶啸黑稠的眸子下瑟缩地没有动。
昏黄烛火轻晃,屋檐外偶有滴答的雨水砸落在泥里,湿冷的风不一会儿就吹的女孩打起哆嗦。
叶啸不由分说地握住女孩的手,不准女孩再摸小黄。
那是一双温热的手,能够整个包裹住女孩的,驱散女孩手上的冰凉。
女孩怔愣一瞬,在叶啸拉着她走在前面时,她摸出一把锋利的短刀,抬眼凝望残月下男孩清瘦的背影。
手心已经浮出虚汗,心脏里关着的一头恶犬挣脱了锁链四处撞动,她感到一阵心慌,心里想的话竟然就这么哆嗦地脱出口来:“是要在这里……划开吗?”
叶啸顿住脚步,正回身:“什么?”
2. 跌凡泥(2)
女孩踌躇地停下脚步,另一只手捏住浅绿衣裙,指节上的一点血色捏的退去,泛起青白。
叶啸回头就注意到女孩这一小动作,黑稠的眸子一定不定地睨着女孩低垂的面庞。
还带着些微的婴儿肥,皮肤白腻,昏黄不明的烛火下能看清上面细小的绒毛。往下是粉嫩的唇,犹疑地掀开小条缝隙,睫羽扑扇两下,却是什么都没说。
“怎么了?”
叶啸柔了嗓音,松开牵着女孩的手,转而捧起女孩的面庞,让女孩晃动的眼眸无所遁形,在他的视线下瑟缩地颤动。
女孩唇瓣掀开的小条缝隙里隐隐窥见一抹粉白,在开开合合中,像是捉迷藏般俏皮地躲了起来,时不时若隐若现。
最后唇瓣合上,咬出一抹湿润的白痕,脆弱的转瞬即逝。
“……我想在外面,多呆一会。”
女孩的声音在夜色里轻轻低吟,颤动的眸色偏至别处,面上的紧张和隐隐的期待藏不住。
随着女孩闪躲的眼眸再次移向男孩时,男孩松开了手,简单吐出一个“好”字。
天幕挂着的一轮残月照不清脚下路,叶啸走在前面,出了院门,转至院墙旁的小山坡。他借着小山坡的高度,摘下伸到墙外枝桠的一串红樱桃。
又一颗颗地撇下单个的樱桃,从衣袖里拿出小帕子擦干净果皮上的雨水,两指捏着红彤彤的樱桃要递到女孩唇前。
回身却看到女孩低头挪动脚尖,碾地上湿了的泥土,弄得粉色鞋子蹭上了泥渍。
“脏。”
叶啸蹙眉,先牵着女孩从山坡上下来,走到小道石子路,那一小把红彤彤的樱桃全塞进女孩手里,他转而毫不犹豫地在女孩面前蹲下:“抬脚。”
女孩眼珠子四处转动,咬住一棵樱桃来压下内心慌乱。
她颤颤巍巍地抬起一脚,身心在这一刻绷紧到极致,一下子没站稳,双手忙扶在叶啸的肩膀撑住。
刚一小把红彤彤的樱桃,都顺着叶啸的头顶砸落在石子路上,骨碌碌顺着凹处滚走了。
不失一些樱桃还在泥水里洗了个澡,红彤彤的果皮染上一层泥水的灰色,轻易隐匿进漆黑的夜色里。
叶啸拿着小帕子的手停滞一瞬,沉默地凑近女孩绣有粉嫩桃花的鞋子,用手帕仔细清理了上面的泥渍。
女孩单脚站不稳,双手扶在叶啸的肩膀上轻晃,发着抖催促他,声音在夜色里荡出涟漪:“好了……没有。”
白色的帕子上沾染刺眼的脏污,便叠上一层,换上干净的一面继续蹭去鞋子上的泥渍,随即才拖慢了嗓音:“换另一只脚。”
女孩干脆放松身子,抱住叶啸的头换了另一只脚。
叶啸眼前的视线一暗,只觉得有股沁人的清香,该是日常能闻到的气息,却因为太过熟悉,一时没能分辨出来。
他沉着嗓音,气息扑洒在女孩轻薄的浅绿衣裙:“扶好我肩膀……乖。”
乖?
偷学大人说话的小孩好恐怖,不过小孩嘛,都喜欢玩过家家……她哆嗦一身鸡皮疙瘩退开距离,绝望地想到后面要做的事情,就更觉心虚。
她握过短刀的手再次撑在叶啸肩上,刚下过雨的湿冷晚风吹拂在他面不改色的脸庞。
叶啸说完脸色很不好看,短暂地拧了眉,这才低头动作,继续叠上一层帕子,用干净的一面蹭掉女孩另一只鞋上的泥渍。
声音清淡,顺着湿冷的晚风吹进女孩的耳朵里:“脚可以放下了。”
女孩垂眸,脚在空中转了转,看粉色桃花的鞋子没有一点泥渍,声音难掩失落:“哦。”
叶啸顿住一瞬,搞不懂她的想法,叠了脏的帕子收进衣袖,拍掉衣摆上的灰,起身站了起来。
眼前一抹锋利的白芒擦过视线抵在他胸膛,他轻易就在刀尖离之分毫处握住女孩的手。
任凭女孩手上如何使力,刀尖都不能再前进分毫。
叶啸抬眼撞进女孩颤动的眸子,他面上没什么表情,湿冷的风把他的话淬的冰凉:“你要做什么?”
完了,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下意识闭了眼,她在脑内无能狂吼:“我能说吗?”
脑内那个声音迟迟没有回应,叶啸攥着她的手腕生疼,她毫不怀疑这样僵持下去,手就要废掉了。
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这样吗?
转而想到脑内声音如此在意的主儿,现在即使还只是孩子,也已见不凡,生存压力下她咬牙说了出来:“我要你的,灵根。”
叶啸眸色松动,薄削的唇掀开,蛊惑地再问:“灵根是什么?”
已经疼飙泪了:“不知道,手要断了……”
钳住女孩的手没有松懈力度,叶啸的眸色晦暗不明。忽的周遭有轻微的草叶悉索声,他准确捕捉到声音传来的方向。
化不开的漆黑里亮起一双上挑的狐狸眼,就如他阿娘的眼睛那般,只是这双狐狸眼的瞳色暗红不详,蛊人心绪。
女孩茫然背对隐秘逼近的危险,泪水哗哗砸落在叶啸钳住她的手上……别再收紧了,手腕真的要断了。
叶啸黑稠的眸子涌动着隐晦的暗流,心脏颤动一瞬,生出狠厉的决绝。
既然为了他的灵根潜伏至此,他的灵根总归是有用处。
就这么握着女孩已经没力气的手,带向他胸膛的方向轻易刺了进去。
“——噗嗤。”
随即血肉撕裂开一条缝隙,叶啸一定不定地凝视着隐在漆黑夜色里越发鲜红的狐狸眼,扯开唇说的却又是另一件事:“是要在这里划开吗?”
飞溅的一脸血,压弯了长长的睫羽滑落面庞,她不确定地哆嗦着唇:“应该是吧……”
“还要怎么做?”
叶啸面庞浮起虚汗,说到底他也只是五岁的孩子,瘦小的身子在越发逼近的鲜红眼眸下轻微发颤。
那双狐狸眼在夜色里暴露更多,踩着优雅的脚步,小心地跃至女孩身后不远处,谨慎地停住没再靠近。
一双狐狸眼确是微微眯起,迎上叶啸松动的眸子。
“狐狸。”语带讥讽,有着轻轻的嗤笑,从掀开的唇缝里滚出。
“什么?”
有黏腻的液体滑落脸庞,低眸里浅绿衣裙鲜红一片,全都是叶啸的血。她此时慌得脑子成一团浆糊,叶啸现在对峙的不是狐妖又是什么,她该抓紧时间了。
但她手抖的不成样子,要不是还被叶啸扶着,她就要晕血瘫在地上。
叶啸轻哄着抚在她脊背,强作镇定:“安心做你的。”
也就叶啸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不然他的手也要和她一起帕金森。
她大口喘气争夺身体的主动权,麻痹的手积攒了些力气,试着挣脱叶啸有如镣铐的桎梏。
这次叶啸没再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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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节松开,虚虚搭在她手臂。她见不影响她动作,便也没做挣扎,只专心叶啸胸口被刀尖划开的血□□隙。
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指节深深埋进血□□隙里,用力向两边拉扯,发出撕拉黏腻的声音,露出血肉包裹中的一抹暗红气体。
叶啸紧咬的唇难以克制地泄露出痛苦音节,与此同时,停在两个孩子不远处的狐狸抓住时机,张开锋利的犬齿,向他们扑来。
下意识的,叶啸抱紧女孩的肩膀,似要揉碎进自己破开的胸膛里。可女孩的手此时正探进他的胸膛,有什么东西渐渐从他体内流失。
暗红光芒在狐狸尖锐的犬牙前乍亮,生生止住狐狸的逼近。
狐狸一击未成,生来猎杀无数野兽的犬牙也磕碎两颗,随即转身隐于远处漆黑的夜色,只留两只鲜红的狐狸眼同叶啸对峙。
叶啸抬手拍了女孩的脊背,克制地吐出一口血来:“别动。”
只要保持住现在这般与狐狸对峙的局面,他们暂时就没有危险。
怀里的女孩急促喘息,满脸满身的血,成一个血人,一双眼睛如困兽挣扎在牢笼,这时脑子里沉寂的声音却下出相反的命令:“拿出来!”
手麻了,动不了,她做不到啊!
她注意到漆黑天际拖着的白芒长尾,似流星朝他们这边而来,知道这是时间不多了,飞快同脑内那个声音痛哭流涕。
至少让她的良心好受点吧:“我想留下他的的灵根,不答应,我就不拿!”
眼见拖着白芒的长尾飞速向这边靠近,脑内的声音果断妥协:“可以。”
眼一闭,心一狠,都是要活命,对不住对不住了……她再不迟疑,掏出叶啸胸膛里的灵根。
暗红的气体在离开身体的那刻顿时消弭飘散,就如冬天烧饭时打开的镬盖,放出里面蒸腾的热气,转瞬就消失在冰冷的寒气里。
那狐狸忌惮的灵根消失了,叶啸的瞳孔骤然收缩,眼睁睁看着将要跃至他面门的狐狸,再次张开剩下饿两颗锐利犬牙,狠狠向他咬来。
却不知为何,就在分毫之差时,那狐狸瑟缩地抖动通体洁白的毛,转瞬消失在漆黑夜色,仿佛是遇到更为可怕的东西。
叶啸搂着女孩回身,只见漆黑夜色里,一抹灵光拖曳流光长尾落地,里面走出一白衣漠然的仙人。
灵光汇聚在仙人脚下的长剑,仙人迈步踩在小石子路上,浮在脚下的长剑宛若有灵性般飞进仙人身侧的剑鞘之中。
“锵”的一声清鸣之音,仙人睨着面前两个孩子,视线扫过叶啸破开的胸口,落在满身是血的女孩身上。
清冷狭长的眸子如一柄锋利的长剑直击利害,刺进女孩的眼眸:“这里有狐妖的恶臭,你被它蛊惑了心智。”
温热黏腻的血液糊了满身,林雨眠只能在心里无能狂吼来发泄情绪。
她!没有被狐妖蛊惑!是真的为活命双手沾血了!
从沉寂在脑内的声音得知,她今夜不挖走叶啸的灵根,隐在暗处的狐妖也会蛊惑她现在身体的女孩挖叶啸的灵根。
最后奄奄一息的叶啸,遇到觉察妖气的元婴修士徐青阳。
那狐妖极为谨慎,被吓得早早逃命,让千万年不曾出现的绝世灵根就这样昙花一现般消弭于世。
本该被徐青阳收为徒弟的叶啸,一代天骄自此坠入污泥,浑浑噩噩飘荡在俗世十余载。
3. 跌凡泥(3)
桎梏在腰间的手加重,耳边是愈加粗重的喘息。
一气长一气短,时而似破风箱摩擦过度的刺耳,时而气若游丝,呼吸轻的似经不起波澜的风,好似再撑不住,随时都能昏死过去。
林雨眠肚子里的晚饭都要被叶啸勒出喉咙了,双手不自觉扒拉着叶啸桎梏她腰间的手。
可明明他胸口还破着一个大洞,源源流淌着鲜血,浸湿林雨眠背上浅绿的衣裙湿哒哒地粘在肌肤上。
粘腻的,鲜红的,带着铁锈的腥甜……
只有五岁的当事人神智依旧清醒,哪怕承受这种成人难以忍受的伤痛,残存意识下使出的力道仍是惊人。
“……我们……走。”
林雨眠心有愧疚,叶啸飘零在她耳边的嘶哑嗓音抓挠的她心脏流血,她侧目睨过去。
见叶啸黑稠的眸子浸透的暗红,眼眶包不住的血溢了出来,顺着苍白面庞留下两条蜿蜒的血迹,偏是一双执念的暗红眸子死死盯着面前的徐青阳。
徐青阳视线亦有所察地掠了过去,清冷狭长的眸子似经不起半点波澜的死水,就如视线所落的眼前人是……死人。
他声音也是如出一辙的冰冷,寒气浸透人的骨头缝:“根骨和灵根都是世间罕见,只可惜,没了辅助修行上限的灵根,只剩残存下来的好根骨。
即使日后能有幸踏入修炼道途,今日一难身体留下的匮缺,恐怕将来也只剩一幅孱弱的身子,难以有大的成就。”
“与你何干!”
叶啸嘶哑的嗓音狠狠摩擦林雨眠的耳膜,脑内声音透露出的信息有限,但连她都清楚,叶啸现在的身体不过是强弩之末,唯有眼前元婴修士徐青阳才能救他。
可叶啸这人说的话丝毫不给自己留后路,到底在犟什么?不想活了吗?
林雨眠的高考成绩刚下来,恰好四百五十分,在她估分范围里,她准备来局开心消消乐缓解一下情绪,没想到点开图标她就出现在这里。
如果她仅从主角名叶啸猜的没错的话,这里是小说世界……
当时她学神同桌看她学习辛苦,推荐她一本言情小说放松身心,她连小说名都没去记,更不论里面小说讲的什么。
她那时只认为学神同桌调侃她再努力,她的上线也就在那,何必自讨苦吃。
高三那样的环境大家都很努力,她受学神刺激学的更可劲了,卷的不知天高地厚,最后证明学神的想法是对的。
但现在她后悔了,她恨不得回到那时一棒子把自己敲醒,逼自己把那本小说从头到尾背诵,以备她现在在小说世界走剧情。
她很少看小说,大多都是闲暇时候来了兴致,正巧学神推荐小说了,她就看了。她做很多事情都是这样,没什么太强烈的兴致,都是三分钟热度,日子就那么过去了。
尽管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回家,但她知道故事总有结尾的时候,说不定她走完剧情就能回家呢?
抱着这个想法,她有了干劲,她在这本小说里的角色是脑内声音垂怜方得意识的竹笋。
可自由发挥的余地太大了,这个角色简直为她而生的空白壳子,她可以随意操作,只要按照脑内不知谁的声音走完剧情就行。
目前附身小女孩的身体挖男主灵根的剧情已走完,她已经突破自己的极限让双手见血,她不可能再眼睁睁看男主寻死。
她忙趁叶啸费力喘气时挣脱他的桎梏,踉跄上前扯住徐青阳残月下银霜似的衣摆。
酝酿出鼻头的酸痒,两行清泪适时落下,她咬住唇哽咽恳求:“仙人,你快救救他吧,他要死了,他是因为我才受这样重的伤,他不该如此的……”
徐青阳低垂眼眸,死水一样的声音没有半分波澜:“与我何干。”
……说的竟然还有几分道理,林雨眠染血的面庞浮现虚汗,指节不禁攥紧徐青阳的衣摆,在银霜上留下鲜红的指印。
随即她被徐青阳默不作声地用灵气震开,在地上翻了个跟头。
对小孩都下得去手,牲口啊!
她趴在地上紧紧盯着仙人之姿的徐青阳,嘴里酝酿的千言万语都在这一刻尽数消散。深刻明白为何叶啸不肯给自己留后路,是因为他目前的一劫根本没有生路。
难道叶啸就要这样死了?
“不要求他,走……”
叶啸扯住她的手,残月下又是一波灵气顺着两人相握的手震开叶啸的身子。
叶啸本就是强弩之末,这一震,叶啸就再撑不住地倒在地上,一双偏执的血眸牢牢困住染血的浅绿衣裙的女孩。
女孩身上裹着的灵气没有第一时间退去,而是流转女孩全身。
柔和灵气为女孩周身裹了一层浅淡的绒光,在残月下的漆黑夜色里散发出圣洁光芒,成叶啸暗红眸子里一点潋滟的波动。
待灵气的光芒散去,徐青阳死水一般的声音被微风拂开细小的涟漪:“你身上没有伤,可愿随我修行?”
几乎下意识想反嘴如徐青阳一样扔一句风凉话,转而林雨眠明悟了叶啸这一劫的生路。
她丝毫没有掩饰欲念,迎上徐青阳清冷狭长的眸子:“只要你救他,我就跟你修行。”
“悟性不错。”
徐青阳淡淡点评,清冷的眉眼稍有软化,随指掐诀,清透的灵气顺着修长的指节向叶啸破开的胸口补去,一条骇人的血肉豁口正肉眼可见地迅速愈合。
“外伤可治,失去的灵根和伤了的根骨却不可挽回,他此生注定碌碌无为,逃不出凡人之躯。”
徐青阳没有恶意,就如人不会莫名与地上的蚂蚁作对。
当然也就无法同情脆弱的蚂蚁,一字一句仅是点到为止的事实,却也是现实又狠又利的刀子,直直戳人心口。
叶啸胸口的伤逐渐愈合,面色仍旧苍白,还没待灵气散去,小小的身子已经硬撑着起来。
他一把钳住林雨眠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回身就走:“你不能跟他走,我不需要他救。”
林雨眠“啪”的用另一手堵住叶啸还没完全愈合的伤口,不让里面的血流出,反拽住叶啸不让走:“你不治好伤,会没命的。”
叶啸的身子没有好透,力气却大的惊人,林雨眠竟无论如何都挣脱不开,整个身子不可控制地被叶啸拖走。
她都答应跟徐青阳走,已经上了贼船,他们两人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只怕惹怒大佬谁都不得好。
林雨眠死命往后仰,想要拖住叶啸,也搞不明白为什么叶啸一定要她留下,不,也许留下的不是她,而是她现在身体的主人。
双目暗红,苍白面容上血迹蜿蜒,林雨眠骤然对上这样的叶啸,不禁被叶啸暗红眸子里翻涌的东西所淹没。
“你不能跟他走……”
徐青阳蹙了眉峰,耐性全都消磨殆尽,一掌灵气轰然拍入叶啸豁开的胸口,转而牵住林雨眠的手腕,一字一句淬了冰地砸入她的耳膜:“他的伤已好,你跟我走。”
叶啸被溢出的灵气震退数步,一双暗红的眸子死死咬住徐青阳。
徐青阳冷眸扫了过去,没有波澜的两潭死水泛出厌恶的涟漪。身侧长剑拖曳着残影浮至他脚下,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追来的叶啸。
刚下过雨的路上铺满了水洼,被男孩追来的脚步溅的飞起。浑浊不清的泥水清洗男孩身上的污血,只会越洗越脏。
徐青阳掐了个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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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诀,把当初林雨眠染有叶啸血的鲜红指印除去,一身银霜比残月的余晖更要夺目。
地上的叶啸转瞬成漆黑的小点,又隐于漆黑之中。
林雨眠被徐青阳的法术牢牢困在飞剑上,看着叶啸能跑能追,都不带喘的,心念叶啸此劫已平安度过。
她强制把视线从下面撕开,紧紧盯着眼前银霜的衣袍。算算她的任务已完成,第一次做这些,提心吊胆总算能歇一会了。
就是现在所处的位置未免也太高了,她有些腿软。耳旁呼啸的风不止,许久她才终于等来脑内的声音。
“任务完成,将前往十年后。”
嗯,十年后?
她脑内的声音这么厉害吗?
眼前骤然漆黑,朦朦胧胧的女人声音穿过厚厚的海水,裹夹着时不时尖锐的杂音,钻进林雨眠的耳朵。
“……别生你娘的气,你娘当初嫁给你爹时,你爹也什么都没有啊,现在他们日子过得不一样很好?要我说,你既然喜欢叶啸,就该去追叶啸,待你们生米煮成熟饭,以后日子过好了,你娘就该悔过她现在的棒打鸳鸯了。”
“你还记得你跟我说的小时候那事吗?就是你们五岁那年遇到了狐妖,你被仙人带走,又半途扔在了陌生的地方,是叶啸他徒步走了五天五夜背你回来。也是自那之后,你开始时常跟在叶啸身旁,要说这十年来,你不可能对他没有感情……”
林雨眠听到另一个女人发颤的声音:“我……喜欢叶啸。”
“既然喜欢,你就去追他啊,你们本就有娃娃亲,日后注定是要结为夫妻的……”
话多的女人又叽叽喳喳说的什么,林雨眠当做小说剧情听的认真,就是莫名觉得嘴巴有点闲,总想磕点什么。
片刻,眼前模糊不清的画面渐渐清明。
一昏黄的铜镜映照出一穿着大红嫁衣的女人,嫁衣上面绣有金黄的鸳鸯栩栩如生,衬得女人白腻皮肤有如凝脂白玉。
女人的五官并不出彩,常话说一白遮三丑,却也没什么挑剔的地方。
一双晕染着愁情的眸子时常低垂,再加上身子清瘦,更透着一股子弱不禁风,颇有种忧郁的气质惹人怜爱。
林雨眠转了眸子打量一番,迟迟等不到沉寂在脑内的声音。
她视线偏移,透过昏黄的铜镜看到身旁一直喋喋不休的女人,有着一双圆润的杏子眼,神态娇俏,就是鼻梁塌了些,显得五官平平。
与其说她俩是女人,称之为姑娘更为准确。
回忆起她们刚才的谈话,又重新梳理了一遍穿着大红嫁衣姑娘的记忆,林雨眠明白了她现在的处境。
如沉寂在脑内的声音所说,现在是十年后,林雨眠所处的身体没有变,还是当初那五岁的女娃李香凝,只是现在算来,她该是十五岁的年纪。
李香凝的母亲苏云不再愿意她嫁给叶啸,李香凝不同意,此时正与苏云僵持。
苏云便找来她的好友夏若男劝她,但夏若男接下苏云的请求来劝解李香凝,却是劝说的既然喜欢叶啸,那就追叶啸,想办法生米煮成熟饭。
弯弯绕绕剪不断理还乱的这些,和高考卷有的一拼。
与记忆有异的一点,是当初叶啸找来被徐青阳丢下的李香凝时,口中说的一句话。
林雨眠思绪翩飞,一旁的夏若男说的口干舌燥,这时进入正题:“我们姑娘家想要表明心意总是要含蓄的,就今晚先送个定情信物吧,香凝,你觉得如何?”
依照李香凝的性子当然会同意,林雨眠顺从着点了头。
铜镜里晕染着愁情的眼底潋滟着水光,林雨眠注意到这一细节怔了怔,不太明白这姑娘的想法。
4. 跌凡泥(4)
眼前漆黑云雾里刮来呼啸的冷风,如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刮开人皮肤,湿冷的寒意直直浸透血肉里的森森白骨。
脚下是灵光流转的窄剑,窄的如一根独木桥,横于万丈高空,稍有不慎就要坠入无尽深渊粉身碎骨不可。
五岁的女孩身上萦绕着莹白的灵气,被牢牢困在飞剑之上。
心知仙人既然带她修行,就不会让她轻易坠到下面去,可生理的恐惧完全不受控制。
她酸麻的双脚一动不动持续了一个时辰,即使麻痛感顺着双腿舔舐上脊椎,她还是半点也不敢动作。一双眼睛紧紧黏在面前仙人银霜似的衣摆,轻易不偏至别处。
只要不想着现在的处境,就该不会害怕。
唇齿在迎面呼啸的冷风里打颤,忽的面前银霜似的仙人回眸过来,清冷狭长的眸子在女孩身上凝滞。
女孩被盯的腿脚发软,不禁屏住呼吸,差点要窒息死去。
仙人清淡的嗓音打断她发散的思绪,悠悠道来:“天道机缘这么快就消失了,果然可遇而不可求……”
随之飞剑刺开漆黑的云雾,拖着长长的残影直直俯向地面。
女孩眼前的视野骤然避不开万丈高空,漆黑的夜色里看不清底下,耳边呼啸的风却越发摧枯拉朽撕扯她的神经。
思绪不断放大,以这种速度坠入地面的话,她绝对会没命的!
心脏像是被一只有着尖锐指甲的枯槁大手牢牢抓住,女孩不自觉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不知什么时候,脚下踩的就是湿软的土地,雨后清新的泥土气息钻入她的鼻孔,她才好似重新活了过来。
她颤抖地掀开眼睫一微小的缝隙,眼前银霜似的仙人不曾留给她一分视线,窄剑再次拖着长尾直直飞入漆黑的云雾之中,转瞬就消失天际。
好似她这一晚的经历就似梦一般,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没有什么冷漠的仙人,也没有什么可望而不可及的修行,连御剑飞行也没有了,所处周围漆黑一片,四处没有一缕灯火。
她心底生出又欢喜又失落的情绪,甫一挪动酸麻的脚尖,麻痛骤然淹没她所有的感知,她一下就倒在湿软的泥土上。
这股泥土清新的气息越发浓郁,她没来由地笑了出来。
缓了许久,直到耳边呼啸的冷风退去,天边泛起鱼肚白,日头随着第一缕带着暖意的稀碎曦光升起,女孩才敢转动眸子打量周围。
四处荒野,不知何地,不见村庄,没有人家。
女孩分不清该往哪走,才能见到家里的爹娘,更害怕随意走动,反而离家越来越远。她只能饿着肚子蜷缩身体,寻到附近一处背风的小山坡取暖。
饥肠辘辘,灰头土脸,女孩垂眼看到自己满手风干的血迹时,不可抑制地回想起来她握着刀,划破了叶啸的胸口。
里面流出好多血,多的都染红了她的浅绿衣裙,多的黏在她白皙的手,无论怎么揉搓,风干的暗红血液都咧着嘴讥讽她的天真。
难道搓干净手,就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你可是生生剖开了人家的胸口啊,沾染的血将是跟随你一生的烙印。
女孩蜷缩住自己的身体,双眼发红,嘴中不断喃喃:“是那只狐妖蛊惑了我,不是我,我没有……”
久久四天,终于有人打断她的喃喃自语,黑稠的眼眸轻易看穿她混乱的思绪,薄削的唇扯开,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不是她。”
“……她是谁?”女孩喃喃追问。
一年又一年,女孩追在叶啸身后,时常恍然回神时,注意到叶啸黑稠的眸子透过她似乎看着另一人。
是谁?
她是谁?
不管她是谁,和叶啸有娃娃亲的都是自己。
女孩痴迷地一针一线缝制好大红的嫁衣,穿在身上对镜相视,不忍勾唇笑了起来。
那双时常低垂的愁情眸子,晕染开几分真心的欢喜。
女孩满意自己这一身大红的嫁衣,痴痴地掀开胭脂涂抹的红唇,一字一句:“我……喜欢叶啸。”
林雨眠从床上惊坐起,面上冷汗直流。
李香凝这十年来每夜都做这种噩梦,难怪低垂的眼眸时常泛起愁情。对人来说杀鸡杀猪放血切块那叫做饭,但刀尖对准人,那就叫害命。
如果真有什么深仇大恨心生恨意无话可讲,这十年来李香凝不断说服自己受狐妖蛊惑,才会剖开叶啸的胸膛。
但显然李香凝梦里并不安宁,她把对叶啸的全部愧疚都转换为爱意,爱的偏执,以此换来内心好受。
脑内的声音说过没有她,叶啸的灵根也会被挖,李香凝真会被狐妖蛊惑,做出困扰她的事情。
所以脑内的声音为什么让她用李香凝的身体,走这么一段剧情呢?
值得深究的是,梦里徐青阳说什么天道气息,是说她脑袋里沉寂的声音是天道吗?
如果是,穿越十年后这种离谱的事,也不是不能实现。
窗外天色已沉,残月雾蒙蒙地浮于缭绕云雾之中,外面透露着朦胧不清的光景,林雨眠脑子里总算想起下午夏若男说的话。
“你字怎么写的这么丑?”
夏若男无意说这么一句,倒也没有多事地让林雨眠再写一遍,只叠好塞进腰间,临走前对林雨眠露出意味深长的笑。
“我会把信递到叶啸手里,你记得晚上别睡太死,子时去樱桃树下的小山坡,送叶啸定情信物。”
林雨眠犯了难,要给刚亲手挖过灵根的人送什么定情信物好?
她这会绞尽脑汁,还真是符合了李香凝那满眼愁情的模样。待拾整好仪态,林雨眠轻手轻脚地推开窗,翻了出去。
出了院子,她熟练地左转至叶啸家门前,没有停留,贴着叶啸家的院墙来到樱桃树下的小山坡。
那里还没有人,林雨眠就暂且等着。
随手摘下伸出院墙的枝桠上的樱桃,学着叶啸的动作,用帕子擦干净了,放进嘴里吃。
酸甜的汁水化在唇齿间,有着让人流连忘返回味无穷的味道,林雨眠吃干净樱桃的果肉,含着樱桃核在唇齿间打转,哄自己心情好些。
她弯身在湿软的泥土里挖了个坑,把樱桃核吐了进去,心念将来能长出樱桃树也说不定。
就这样一连吃了几颗,唇齿里都是樱桃的酸甜,她“噗”的一声又吐掉嘴里的樱桃核,手里的樱桃都吃完了,正要起身再摘。
眼前伸来一修长的手摊开,里面都是红润饱满的樱桃,在月色下印着一抹白光,晶莹剔透好看极了。
林雨眠不客气地捏来要用手帕擦干净,又被伸来的另一只手按住。
苍白指节修长,指骨在月色下清透的如上好的玉珠。
低沉的嗓音被湿冷的夜风吹进她耳朵,她听到一少年说:“我都擦干净了,可以直接吃。”
“……”
她还哪敢吃,霎时间刚才噩梦里的画面就浮现在她脑海里。
第一视角被浑身是血的叶啸用他黑稠的眸子一定不定地盯着,嘴里还说李香凝不是“她”。
“她”是谁?
李香凝猜不出,林雨眠却有隐隐的猜测,也许那个“她”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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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怎么觉察的?这合理吗?
叶啸不愿放她跟徐青阳走,五岁身子的伤刚好,就追着她走了五天五夜。
这五天五夜的路途,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叶啸走来的,叶啸就难道没想过她真的被徐青阳带走修行吗?
林雨眠只觉得心里发凉,不敢多想,视线顺着修长指节悄悄抬眼打量叶啸。
叶啸个子拔高了,这样半蹲着的身子挡住漆黑夜色里的残月,把林雨眠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林雨眠抬眼看不清叶啸背光的面容,但叶啸的鼻梁挺翘,一点银霜洒在他鼻尖,画龙点睛般勾勒出深邃的轮廓。
他紧抿的唇掀开小条缝隙,声音冷冷的,带着某种蛊惑:“吃啊,甜的。”
林雨眠就这样被蛊惑,不知不觉捏着一棵红彤彤的樱桃塞入口中,果然有甜甜的汁水化开,唇齿间都是清甜气息。
“好吃吗?”
林雨眠点头:“好吃。”
从李香凝的记忆可以知道,叶啸这十年来对李香凝多有照顾,会主动找李香凝谈心,李香凝私下也多利用家里身份扶持叶啸,两人偶尔会踩着晚霞的余晖散步。
这也是李香凝越陷越深的原因,她对叶啸的体贴和关心入微所情动,一发不可收拾地,深深爱上不计较她被狐妖蛊惑的伤害、还愿意与她亲近的叶啸。
其中说不出叶啸帮她破除每夜梦魇的感谢多些,还是对叶啸的爱意多些。
总之这么单纯又脆弱的姑娘不愿听信她母亲苏云的话退婚,同好友夏若男商量出送定情信物的法子。
“噗”的一声,林雨眠再次把嘴里的樱桃核吐进挖的泥坑里,没有血色的嘴唇哆哆嗦嗦。
这到底什么事啊,她连鸡都没杀过,第一次被迫见血的对象就是小说男主,她总觉得后脖颈凉嗖嗖的。
一想到定情信物又犯了难,她犹疑地抬眼,飞快瞅一眼叶啸,还是只能看清漆黑夜色里叶啸鼻梁的那抹寒霜。
叶啸注意到她的视线,哼出一个疑惑的音节。
声音好听归好听,但总让人不禁联想致幻的毒植物,稍不留神就被麻痹了神经,陷了进去。
林雨眠定神,听到叶啸闲聊起其它:“你还记得五岁那年,我给你摘的一小把樱桃,你都没吃,就滚进了泥里。”
对于叶啸来说,五岁发生的事情都已经过去十年,但林雨眠清楚记得,就在不远之前刚经历过。
她张口辨别:“你不会怪我吧,我吃了一颗樱桃,剩下的樱桃是因为你让我抬脚没站稳,才不小心掉落的。”
这样的话语让两人的思绪都飘至五岁那年,叶啸不禁喟叹出声:“那时候,你的鞋子太脏了。”
从叶啸薄削的唇里滚出的“脏”字本就加重了咬字,还又用了“太”字来形容。
不怪林雨眠做阅读理解,实在是性命攸关,她不舒服地回想起那时粉色绣有桃花的鞋子,蹙眉中肯道:“泥土能孕育自然里的各种植物,没有很脏。”
叶啸不置可否地动了身子,月色下他的面容无所遁形。
他黑稠的眸子直勾勾地凝着林雨眠,皮肤带着不正常的冷白。似乎五岁那年的一劫,的确如徐青阳说的,给叶啸留下了一幅孱弱的身子。
身子骨瘦,眉眼深邃,没有血色的苍白面容柔化了他五官的棱角,竟有种病态的羸弱感。
偏是黑稠的眸子如化不开的黑夜,里面翻涌着外人难以理解的情绪。
就如虞美人,看着娇艳欲滴,其金株却蕴含毒素,让人短暂地沉沦在忘我的欢愉,却又是永久地陷入痛苦和绝望的漩涡。
5. 跌凡泥(5)
敛去视线,林雨眠不敢多看,沉默地吃着手里的樱桃。吃的唇齿间吐息里都是清甜气息,叶啸递来的樱桃就剩最后一颗。
她抬眼小心地打量叶啸,这时候才发觉不好意思,这一会儿的时间净让叶啸看她吃了。
便忙做大方地朝叶啸……这需要勇气:“这最后一颗樱桃,就给你吃吧。”
叶啸睨了她一眼,他现在的个子不再需要借助小山坡的高度摘樱桃,就这样半蹲着的姿势抬手就能触碰。
林雨眠却被叶啸的动作吓到了,叶啸竟徒手折断伸出院墙的一整个枝桠。
足足有林雨眠这么高的枝桠砸落在小山坡上,上面红彤彤的樱桃粘上湿软的泥土,显得灰头土脸可怜巴巴的。
这么多樱桃就算加上叶啸一起,他们两人吃的腮帮子酸了,从现在夜里吃到天亮,也吃不完。
且都摘下来了,樱桃的存放时间大大缩短,吃不完后面放坏了怎么办?
林雨眠心疼极了,不自觉把最后一颗樱桃塞进唇齿里,化开的清甜气息让她有几分胆量抬眼看叶啸。
触及叶啸黑稠的眸子弯了一丝弧度,倒是他先朝她道:“不够吃这里还有,都是你的。”
叶啸竟然笑了,这简直更惊悚。
从李香凝的记忆来看,叶啸自五岁一劫留下一幅孱弱的身子后,经常成为清平镇街坊邻里的饭后谈资,无不都是感慨天妒英才,一代天骄被毫不留情地打入泥潭。
过往好的身子骨,小小年纪就力大无穷,能帮忙上山砍柴,现在别说能帮家里做些闲活,就是光站在那里都让人看的心疼。
没有丝毫血色的皮肤,苍白的不似活人,要不是还能说话交谈,恐怕就真成一幅行尸走人。
叶啸父母显然也感怀他活不长久,于是在叶啸五岁一劫的同一年,就生下小儿子。
他们深得上天恩惠,这小儿子虽不像大儿子叶啸那般有着惊人的力气和聪明才智,却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父母俩颇为满足,很快对大儿子的感怀难过都淡去了,心思全放在小儿子身上。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叶啸拖着这样一幅羸弱的身子骨竟然活了整整十年。
镇上人的饭后谈资从最开始的感怀,转变成震惊叶啸如陡峭悬崖石缝里生长的野草,不论风吹雨打都能顽强坚韧地扛过来。
这显然对当事人叶啸不是什么好的夸赞,叶啸向来聪慧,一直受夫子栽培,从未让夫子失望。
学识多了,也就更知人情冷暖。
生长在这样的环境下,实在没什么能笑的。他就像小说里的可怜男主,什么糟糕的事都艺术性地轮到他头上。
是故,在李香凝的记忆里,叶啸那张没有表情的脸竟从来都没笑过。
这一笑,似虞美人金株上的毒素发挥了作用,头晕脑胀反倒像是人临死前的妄想了。
说实在的,林雨眠害怕了,她更希望叶啸因为她挖灵根一事揍她一顿,也不愿看到叶啸对她意味不明地笑,笑的她毛骨悚然。
叶啸黑稠的眸子翻涌着隐晦的情绪,似深沉的漩涡,而漩涡的极点处该是一抹光。
翻涌的隐晦使得那抹光若隐若现,引诱着途径的人为之深陷进去,殊不知黑沉的漩涡里也只有无尽的黑稠。
“我和小时候有什么不同?”
叶啸低垂眉眼,修长的指节撇下一颗颗樱桃,用帕子擦干净了,两指捏着往林雨眠唇里挤。
他撩开长长的睫羽,轻声唤她:“张嘴。”
唇前的樱桃因为力度挤压而流出汁水,顺着少女柔软的唇缝溜了进去。
只有酸,酸涩的让人想要呲牙咧嘴,叶啸看准时机趁少女启唇之际,顺势把那颗酸涩的樱桃挤了进去。
他黑稠的眸子一定不定地凝在少女皱着的一张脸上,无辜问:“甜吗?”
要不是之前林雨眠摘下这跟枝桠上的樱桃,尝过都是酸甜口的,林雨眠就要怀疑叶啸是故意的。
由此也能看出叶啸运气不好,恰巧就摘下最酸的一颗樱桃喂给她了。
叶啸这张冷白没有表情的面容实在晃眼,林雨眠礼尚往来,随意摘下一颗樱桃,擦干净抵在叶啸唇前:“你尝尝。”
此时云雾遮月,叶啸那双黑稠的眸子轻微转动,视线移至少女葱白的指尖。
随之周围暗了下来,林雨眠感到指腹触碰一抹冰凉,转瞬即逝的触觉,却让她长久地回想起极地千年不化的寒冰。
她慌忙收回手,心里不是滋味,这人没事吓人做什么?周围黑峻峻的,看不清叶啸的神情,耐心等了一会儿,她才试探问:“甜吗?”
夜晚的冷风把叶啸的话吹进她耳畔:“酸。”
林雨眠不相信她的运气会差劲到这个地步,毕竟刚才叶啸还没来时,她摘下的樱桃可都是酸甜口,这摘下的一颗应该也不至于全酸吧。
她随手摘下一颗樱桃,擦干净塞进嘴里,果然是酸甜汁水在唇齿间化开。
心念叶啸该是骗她的,不然就是叶啸的运气差到即使她也挽救不来。咂摸着思绪,为叶啸徐徐叹气,同时仍敏锐捕捉到身后的悉索声。
林雨眠顿时警惕地转过身去,身后漆黑夜色里浮现出两个发亮的圆眼睛。
这一发现瞬间让时间回到十年前,两个小孩也是吃完樱桃,就被暗处的狐妖盯上。
林雨眠那时没看到狐妖的样貌,此时思绪不可抑制地发散,连忙拽住叶啸的手就要跑。
可叶啸看着孱弱,林雨眠竟怎么也拽不动,要不是现在情况紧急,她都要怀疑叶啸五岁那一劫真的只剩一幅羸弱的身子吗?
“有妖,就在我身后,我们快跑!”
少女说话时牙齿打颤,整个身子因拽不动叶啸,反而似被力带着扑进叶啸怀里。
时间仿佛真的回到十年前,两个孩子五岁那年,女孩犯懒放松整个身子抱住叶啸的头,一股子熟悉的清香萦绕叶啸鼻前。
那时因为气息太过熟悉,没能觉察出到底是什么香气。
十年后的叶啸不禁细细闻了闻,认真排查日常闻过的气味,断定这股清香该是竹子的气息。
“快跑啊,我们会没命的……”
林雨眠来到十年后,还没得到过沉寂在脑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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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的指示,完全不知道十年后将会发生什么。
如果真是狐妖,他们这次没有应激保护他们的灵根,也没有徐青阳觉察妖气路过,那他们真的会死。可是这人瘦成一把骨头架子,怎么还拽不动呢?
叶啸冷淡的嗓音从她头顶倾泄下来:“你怕妖?”
这个时候还问什么怕不怕,没命了谁不怕啊!
还没待林雨眠恼火,叶啸似乎也知道不能太过,他掐住少女贴在他身前慌乱的面庞,缓慢地扳至身后的方向。
哪有什么妖啊,只有一条大黄狗。
林雨眠与大黄狗圆润的眼睛对视,大黄狗朝林雨眠叫了两声。
她有些诧异,努力从李香凝记忆里搜刮这么一条大黄狗,却没有收获。然而这只大黄狗像是认识林雨眠一般,亲近地围着林雨眠转圈。
林雨眠感到这只大黄狗没有恶意,才缓缓蹲下身子,大黄狗便急不可耐地抬起两只前爪搭在她双膝,朝她白腻的面庞伸舌头。
一人一狗甚是投缘,玩的不亦乐乎。
随着叶啸一声呼唤,大黄狗终于从少女怀里离开,转而跑至叶啸身前。
同样抬起两只前爪搭在叶啸双膝,凑近伸出的舌头却只敢讨好地舔舐叶啸的手指。
叶啸挑眉撩开眼睫,黑稠的眸子睨向林雨眠。
林雨眠不自觉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狗狗的口水,她没在意,一双眼睛一转不转地凝在欢快的大黄狗。同时她小心翼翼地朝大黄狗靠近,指节顺着大黄狗的脊背摸了下去。
大黄狗干净的毛毛里有着余温,让林雨眠出来这么长时间冰凉的手指都暖和了些。
前有主人的纵容,后有林雨眠舒服的顺毛,大黄狗呜咽地发出小声叫唤,一时伸出来的舌头都忘记舔舐主人的手指。
叶啸目光一凌,起身掀开了大黄狗。
“……”
有些人不开心了,就要让他人也不开心。
林雨眠摸不到狗狗,还待再挪步靠近,不想大黄狗突然转头隐匿远处漆黑的夜色里。
就如当初叶啸从漆黑夜色里唤来小黄狗吃鸡腿,小黄狗吃完就又隐匿在院子里的漆黑之中。
林雨眠终于想起这只大黄狗,该就是五岁叶啸喂养的那只小黄狗。
只是为什么在李香凝十年来的记忆里找不到任何叶啸与狗狗的画面,好像这只小黄狗长大成大黄狗,都不曾示人一般。
“出来这么长时间,你要说什么?”
猛不丁被叶啸冷冷的声音这一低斥,林雨眠不满,出来这么长时间你叶啸也不是没问,现在怪什么她不说?
林雨眠在自己身上翻了翻,的确没翻出来能送人的东西。
于是她抬手举至头顶,底气不足地朝叶啸笑:“你看到了吗,将来会长至这么高的樱桃树,上面每年结的樱桃都送你了。花开花落,四季更替,它将见证我们的感情。”
叶啸的视线从林雨眠之前埋着樱桃核的泥坑移开,黑稠的眸子凝在她心虚举至头顶的手。
他面容不屑,泛着讥诮的薄唇却是说起其它:“我们之间,有什么感情?”
6. 跌凡泥(6)
“我喜欢叶啸。”
少女掷地有声的表白叩响寂静漆黑的夜色,脱口而出,没有一丝迟疑,像是同样的话语私下里演绎过千万次,情到浓时自然流露出来。
随之是剧烈鼓动的心脏,胸口似要破开。
林雨眠不自觉抬手按在李香凝的胸口,想起李香凝与夏若男商量出的法子,归根结底还是探明叶啸的心意。
若是叶啸对李香凝也心生情愫,那李香凝绝不会听信苏云的话退婚,以至最后落得有情人不得眷属的下场。
哪怕最后真的要用生米煮成熟饭这种极端的法子,万不得已之时,对李香凝来说也不妨可以一试。
林雨眠身为三好学生受校规限制,课外书影视游戏几乎都不怎么接触,让她琢磨谈恋爱相关事宜实属难为人了。她头疼,悄摸抬眼看另一当事人。
夜幕里遮月的云雾散去,一轮残月补齐为圆盘,向地面泼洒大片的银霜,落在叶啸深邃冷白的面容。
他单薄清瘦的身子挺拔如松,一袭发白灰衣在湿冷的晚风下浮动,勾勒出形销骨立,羸弱的让银霜都不敢驻留,怕惊扰了他。
叶啸面无表情的脸,因为林雨眠的话裂出一丝痕迹,他眉峰轻蹙,似乎感到疑惑,不可置信地低低重复:“你喜欢我?”
林雨眠点头,这些表白的话,李香凝穿着大红嫁衣对镜说过千万遍。刚才她惊醒的梦里,李香凝都面露痴迷的笑,掀开涂抹胭脂的红唇喃喃自语:“我……喜欢叶啸。”
湿冷的夜风吹拂的面庞冰凉,林雨眠眨眨眼,回味起刚才她口中说出李香凝梦里千万遍重复的语气。
莫名觉得一阵战栗爬上脊椎,她心脏被千万只蚂蚁钻咬的痒痛。
她好像感受到李香凝对叶啸的爱意,试问何为爱,她会说钻心疼。
冷冷的嗤笑突兀地打断林雨眠的思绪,林雨眠抬眼晕迷在叶啸黑稠的眸子里不可自拔。
叶啸眼尾的讥诮分毫毕现,不屑掩藏,成一抹鲜活的艳色涂抹在少年苍白的面容,让少年多了几分锋芒的美艳,引人痴迷入幻。
薄唇吐出的话却最是锥心,不留任何余地。
“我,很不喜欢你。”
冰凉冷白的指腹亲昵地抹去少女面庞落下的泪水,叶啸附耳好心关切,吐息倾洒在她耳畔小片皮肤:“出来这么久,别受凉了,回去歇息吧。”
林雨眠这才觉察她流泪了,准确该说是李香凝落泪了。
试问何为爱,她这次有了新的答案,她会说失禁泪。
爱还真是晦涩难解,林雨眠呆怔地调转脚步。定情信物送也送了,也得知了叶啸的心意,今夜的事情都完成了,总该能回去睡一个好觉。
“你喜欢的樱桃带上。”
叶啸悠悠地拖着嗓音,视线凝在林雨眠转来的面容。
林雨眠丝毫没有推脱地弯身拾起樱桃枝桠的一头,还不忘朝叶啸道一句“多谢”,拖着长长的枝桠就往家的方向走去。
该是受李香凝的情绪感染,林雨眠这会儿带上喜欢吃的樱桃都打不起精神。
她轻手轻脚地推开自家院门,脑子才开始迟缓地思考这么大的樱桃枝桠该放在哪里。
正当林雨眠迟疑时,苏云屋子的窗户被石子砸动,夜色里石子骨碌碌在地上滚了几圈停下。
她惊疑地抬眼望去,恰巧被睡眠浅的苏云推开木窗逮个正着,苏云面带警惕的脸顿时黑了。
一旁缓缓坐起的李文进打着哈欠朝窗外探头,就正好与他的亲亲亲女儿对视,吓得梦里的那一点旖旎全都消散,张口差点喊出来,还以为这会仍是做梦。
苏云忙抬起白腻的手捂住李文进的嘴,附耳哄着李文进又睡下了,才拾整好仪态出门,气势汹汹地教子。
躲是躲不掉了,林雨眠四处望去,发现单薄清瘦的叶啸正坐在两家共同的院墙上。
一条腿支起,修长指节搭在膝上,另一条腿自然垂下,一地银霜遮不住叶啸没有表情的脸,他撩开黑稠的眼眸等待接下来的一场闹剧。
因为这一停顿,苏云出门就逮住傻站着的林雨眠,人赃俱获,半截樱桃枝桠还在外面没拖进来。
苏云气的浑身哆嗦,不敢置信地踉跄着来到林雨眠近旁,劈手夺来林雨眠手里长长的樱桃枝桠,要往院子里拖,一时竟还拖不动。
“你这丫头,都能拖的动这个了?”
林雨眠睨着苏云又慌又气的神态,忙接过樱桃枝桠,轻易拖进院子里,回身正巧苏云关上院门,再没有顾虑地数落起她。
“这么晚不睡觉,一个姑娘家去做什么了?这樱桃又是怎么回事,哪来的?”
林雨眠是好学生,正要乖顺地一一回答,李香凝的心脏竟这个时候疼了起来,疼的林雨眠面上直落冷汗。
这算什么,李香凝不想暴露她与叶啸半夜私会的事实,怕影响叶啸吗?
林雨眠真想撂梁子不干了,心里泛出憋屈,但到底屈服在心脏的阵阵抽痛之下,她吞吞吐吐:“……我去摘樱桃了。”
“樱桃要这么晚去摘吗?”
苏云真是被她女儿气的犯了蠢,想不到她大家闺秀竟教出来这样的孩子:“你那是摘吗?半夜偷偷摸摸出去,不问自取是为偷!家里何曾缺了你樱桃吃,想吃尽管去买就是,如何能去偷呢?!”
李文进到底没真的睡过去,披了外衣出门,看到院中他的妻女,惊醒刚才不是梦。
他还没听明白来龙去脉,双腿已不自觉跑去拦住怒火中烧的妻子:“云儿消消火,咱自小养大的香凝你还不清楚吗?香凝连婉拒你,都要整夜失眠的睡不着觉,她哪会做什么错事。”
苏云被李文进牵制,迟钝地顺着李文进的话想下去,瞳孔骤然收缩:“你这孩子竟然还说谎,是叶啸约你半夜私会了?!”
林雨眠感到难为情,苏云能想到最为过分的情况竟然还颠倒了黑白。要是知道她亲女儿主动约的叶啸半夜私会,还同好友聊什么生米煮成熟饭,苏云定要气昏过去不成。
偏是李香凝还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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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啸摘的干净,林雨眠只得酝酿着情绪,在李文进不敢置信的视线下,低声辨别:“没有私会,叶啸家的樱桃和外面买的不一样。”
这下苏云彻底气的站不稳来,还好有李文进在一旁扶着,显然李文进也是惊得不轻,这才注意到一旁地上的樱桃枝桠。
饶是如此,他这个做爹的仍旧偏袒:“云儿,你看你最近逼得香凝紧,香凝这个年纪正是多愁善感的时候,你说她有今夜不睡觉,只为吃叶啸吃过的樱桃,以后要是再做出别的傻事……”
苏云向来注重人前仪态,临时拾整一番也不忘简单梳起长发,这时简单挽着的长发动作间松散下来,几缕发丝贴着她退去状粉的面庞。
一时显露出眉眼间的细纹,咋一看竟老了几岁。
李文进的话还在继续,边眼神示意女儿进屋:“教子本来就是一门学问,我们且慢慢来,不能把女儿逼得太紧。年少情窦多美好,咱们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不是,现在不早了,再乱下去,就该让街坊邻里看笑话了,走……”
林雨眠正挪步往屋里去,侧目看向院墙。
叶啸垂下的腿轻晃,黑稠的眸子对上林雨眠的视线,他薄削的唇竟翘起微小的弧度,掀开的唇缝是无声的——对不住。
她不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虽没有亲眼看到叶啸用石子砸苏云的窗,心里确是已经有了答案。
还没待她心底情绪酝酿,苏云的呵斥就喊住了她。
“错了就是错了,你既承认是偷,娘就信一次,以后绝不能再做这种事情。错了就该罚,娘罚你今夜不准回屋,站在院里好好反省!”
李文进还要再说什么,苏云软硬兼施堵住了他不知分寸的偏袒,最后李文进回屋前都是一步三回头巴巴地望着自己女儿。
林雨眠都过意不去地挥手,示意李文进快进屋吧。
苏云现在的惩罚已经留了情面,要是再折腾下去,还不知道再罚什么。
等屋内的烛火熄了,林雨眠不禁抹了一把面上虚汗,抬眼再看院墙时,已不见叶啸的身影。
站了一会儿,林雨眠忍不住在湿冷的夜风里抱住胳膊,哆哆嗦嗦摩擦取暖来。
她心里坦荡的很,苏云罚的是李香凝,又不是她林雨眠。她打了个哈欠,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地,轻手轻脚地翻窗回屋睡觉。
只是刚推开木窗,林雨眠就觉察肚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忙转身往茅厕跑,好不容易虚脱地要回屋睡觉,肚子里又是一阵闹腾。
林雨眠脸都黑了,整夜只能一趟趟往返茅厕,身子臭烘烘的不说,还真如李香凝一般彻底失眠了。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林雨眠撑在窗台站了好一会儿,确定这次肚子是真没事了,才刚翻窗进去躺在床上,房门就被苏云推开逮个正着。
林雨眠艰难地睁开眼,苏云沉着的面容激起李香凝的身体反应。
她顿时就乖乖从床上起来,双脚落地才发觉鞋子都没脱,顾及不得,她怯怯地喊:“娘……”
7. 跌凡泥(7)
清平镇四处围山,多有小山坡,不过成年人高,拾阶而上,还可一赏两旁叮咚作响的清澈山水。
偶有几尾红色小鱼追逐戏耍,甩出一抹晶莹的晨光,染湿路人的衣摆。
翠绿竹林间小道曲折幽深,竹叶萧萧抖动,鸟雀清鸣,又现簇拥不变的木屋小院,再往远看恰是一览无余的平地,两旁店铺开门迎客。
天光大亮,道上行人稀稀落落多了起来,林雨眠趴在推开的窗台,眼皮如坠千斤秤,手里捏着一块布,一动不动有好一会儿了。
她身旁时不时经过满头热汗的杂役,只在捞起脖子上的白布擦汗时,悄悄抬眼打量这一袭浅绿衣裙、眼下乌青的姑娘。
也不打扰姑娘的好梦,只这样驻足歇会,余光瞥见掌柜的回来了,杂役不敢再多看,忙专注手里的活。
“看我宝困的,还真做起这些活了?”
林雨眠脑袋咯噔一下惊醒,手上捏着的布擦出残影,见凑近的是李文进,忙做委屈表情:“娘叫我做的事情,我不敢不做,爹你看我擦的窗台干净不……”
李文进虽受妻子嘱托让女儿来铺子帮工,可他又不是真来监督女儿做的好坏,看也不看窗台,细细盯着女儿白腻面庞眼脸下的那抹乌青,只觉得心疼坏了。
完全把答应妻子的事情抛掷脑后,李文进拉着宝贝女儿在桌前坐下,随手扔掉宝贝女儿手里还捏着的布,被一旁杂役踉跄接住。
“快先吃些东西,吃完再去后面补补觉,你娘又不在这,不必在爹面前做这些,有什么爹给你兜着就是。”
林雨眠欲要流泪,先不说李文进教子的方式对是不对,但李文进是真宠女儿啊。
她忙抓起李文进刚从外面买来的热乎包子,就往嘴里塞。
李香凝那双总是低垂酝酿愁情的眼眸,这会直接磕在一起,林雨眠几乎是闭着眼朝李文进说些感谢的话。
“慢点吃,又没人与你抢,都是你的……”
李文进的话戛然而止,尾音染上一抹欲盖弥彰的慌乱,说的话就转变成:“香凝啊你先吃,爹去后面看看。”
林雨眠睁眼,还以为是苏云来监工了,撩开眼皮发现是夏若男,她吃到一半的包子就继续嚼着,耸拉着眼皮思索李文进为何怕夏若男。
得出结论,夏若男是苏云请来劝解李香凝退婚的人,也是今日真正来监工的人。
夏若男等李文进走远了,才在林雨眠身旁坐下,急急切切地问:“昨夜怎么样?”
姑娘家聊起这种事情总是不好意思的,夏若男捏着帕子掩唇,挤眉弄眼藏不住好奇,桌下抵着林雨眠的腿。
林雨眠像一只仓鼠鼓着面庞咽下嘴里的包子,回忆起昨夜的事情。
叶啸故意弄出动静吵醒熟睡的苏云,坐在院墙上看她笑话。
不仅如此,还在给她吃的樱桃下了泻药,不然她也不能虚脱在茅厕里出不来,直到早上好不容易可以安稳睡个好觉,又被苏云在屋里逮个正着。
她有理都说不清,现在这不是被苏云罚来随李文进在铺子里帮忙吗。
“额……”
想起这些一波三折就头疼,林雨眠往后的人生是看到头的牛马生活,突然转变成现在这小说世界的尔虞我诈,就连牛马也要适应一番。
“到底怎么了,定情信物送了吗?”夏若男急的顾不得面上神态,一头雾水地凑近林雨眠咬耳朵。
林雨眠点点头,应该是送到了吧,但看夏若男松一口气的反应,心念肯定和夏若男想的不同,她又摇摇头。
“收是收下了,可……”叶啸不喜欢她。
夏若男又重新坐好,掩唇低声掐断林雨眠的话头:“收下了就好,你别伤心叶啸跟你说的什么,这表明心意总要一步步来的,定情信物只是第一步,后面就是慢慢同叶啸培养感情了……”
是这样吗?
都被拒绝了,还有感情培养的余地?
李香凝从小到大只一门心思追在叶啸身后,林雨眠从她记忆里找不到可参考的,而林雨眠本身又没谈过恋爱,求学的好奇心作祟,使得林雨眠连吃到一半的包子都放下了,认真听夏若男接下来的话。
只能说打断别人说话的人,也终究要被他人打断话语,门外传来咋咋呼呼的声音:“是你,你身上的气息回来了……”
林雨眠有些懵,一旁夏若男的表情很难看,顺着夏若男的视线望过去,林雨眠就被抓住胳膊上上下下摇晃,像惹人怜爱的小孩正朝她撒脚。
可说话人的声音还是样貌来看都是大人,一身云纹绣服衬得身姿高挑矜贵,瓷白面容温润如玉,活脱脱一个世家公子模样。
偏偏张口说话的语调孩子气,两只手抓住林雨眠的胳膊,脑袋还要往林雨眠身上拱。
夏若男看不下去,刚要板着脸说教,面色一转又滑稽地笑了出来,笑容很假,像是纸人脸上粗糙的神态。
她往旁边让开位置,示意世家公子过来:“玉宣,来这里坐,你看你挤到香凝了。”
该称作白玉宣的公子已是弱冠年纪,在李香凝记忆里,与白玉宣相识恰是五岁那年被叶啸背回后。
这一相识,白玉宣纠纠缠缠就是十年,还经常朝李香凝说胡话,说李香凝身上的气息没了。
总之闻言,白玉宣立刻坐的板正,眸子偏至林雨眠那一侧的凳子,疑惑张口:“可是那边还有空啊……”
林雨眠睨着夏若男时青时紫的面容,像是阳光下的油污浮起一层流转的彩色,她忙用白玉宣的孩子语气睁眼说瞎话:“若男说挤到我了,就是挤到我了,我要坐一整条凳子,你占了我的位置。”
“啊,你也喜欢玉宣一样坐一整条凳子啊。”白玉宣瓷白面上不见生气,咧开唇笑着挪至另一旁长凳,和夏若男对坐着,把林雨眠挤到中间。
夏若男面色不见好转,好似白玉宣这样的行为更让她面上挂不住。
人情世故林雨眠懂的不多,以前她懒得和人交际,现在却不得已应付了:“若男,你吃吃早饭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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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来一个包子吗?”
“不吃,我最近都胖了。”说起这个,夏若男徐徐叹气,顺着台阶下来,面色稍有好转。
白玉宣举手:“我要吃包子,我要吃包子。”
夏若男忙伸手抓一个包子递给白玉宣,白玉宣不挑,只开心地咬着包子朝林雨眠笑。
为什么朝她笑?
林雨眠应对白玉宣孩子气地高高扬起两边唇畔,那张温润如玉的脸都染上几分憨傻,很难不生出感慨。
这一点她就比不了夏若男,夏若男应对白玉宣这副憨傻的孩子气,更要坦荡的多。言行举止比面对林雨眠都要认真,还时不时捏住帕子跨过整个桌子,擦拭白玉宣吃到面上的包子馅。
这样一来,林雨眠迎面白玉宣的傻笑就愈加尴尬,眼睛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如坐针毡,就是不看白玉宣。
然后就看到窗外走过去的人:“叶啸?”
“!”夏若男眼睛贼尖,一眼锁定外面来往人群里的身影,立刻拍案催促林雨眠:“不要错过时机,快去追。”
夏若男拉住要跟上的白玉宣,不由分说地推走林雨眠。
林雨眠狼狈闯到街上,身后白玉宣的声音火烧屁股追来,为了躲避白玉宣,她一头扎进人流之中,被人流推进包子铺前排队。
她视线来回地飘,强做镇定自若,四处都没看到白玉宣追来的身影,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应对前面问话,她脱口就说“四个”。
“好嘞,香凝拿好咯。”
手里多了四个热腾腾的包子,林雨眠也不心虚。
苏云这次气的狠了,不仅罚李香凝来店铺帮工,还没收了李香凝的银钱,因此林雨眠身上分文没有,笑着同面善的婶婶打商量。
她摸遍腰间,佯装诧异:“今日走的急,忘记带银钱了,婶婶你看能赊账不,我下次来买包子时一并给你。”
排队的人多,林雨眠被挤到一旁,婶婶双手麻利地递给后面人包子:“没事没事,都是小钱,让叶啸帮你垫一下也行。”
叶啸?
说着,这婶婶的吆喝声已穿过人群:“叶啸——”
林雨眠虽说用叶啸做借口跑出来,但后面顺着人流走时,实在没注意周遭叶啸的身影。
她回头细细看去,入眼都是拥挤的人头,买个包子活像猪圈开饭,大家争相抢食,她身在其中不住颠簸。
就听婶婶继续乐此不疲地吆喝:“叶啸,我看到你了,快来给你未婚妻付钱。”
林雨眠面上轰然爆开盛放的晚霞,周围人细细密密调侃哄闹的话语填满她人际交往为零的脑子。
!!!
林雨眠强撑住身体,突然腰侧伸来手臂,修长骨瘦的指节捏着碎银递给吆喝的婶婶,手臂收回时,确是攥紧她垂在身侧的手腕,把她硬生生拉出哄闹调笑的人群。
她低着头,紧随着身前单薄清瘦的身子出了人群,转脚走入一条没有人烟的巷子,才获得片刻的清净。
顿感活了过来。
8. 跌凡泥(8)
晨曦遛进逼仄的巷子,空气里尘灰飞舞,一线分明地隔着某层屏障,半点不敢逾越阴影一方的少年。
少年眉眼间的戾气隐晦地泄露一瞬,触及少女白皙面庞,落在纤长颤动睫羽下两只乌青翅膀的蝴蝶,那双常常泛着愁情的眼眸覆上一层阴影。
如蒙尘的珠玉,黯然失色。
薄削的唇漾起一抹弧度,叶啸睨着他压来的阴影,赏心悦目地欣赏一番,注意到少女大口大口喘息,“啪啪”拍着面庞喃喃“好恐怖”。
“什么恐怖?”
叶啸语气平淡,话语尾音上挑,带着一个钩子,勾的人放宽了心绪情不自禁回应:“那些人……”
开了个头,林雨眠又说不出来了,手抚在胸口顺气,浅绿衣裙微小地起伏,当真吓得心脏都失速鼓噪,她随意补圆自己的话:“那些人说话太直白了。”
叶啸移开视线,抬脚撞散了晨曦里的尘灰,朝巷子的更深处走去:“你怕的东西还真多。”
“……”
她……的确鲜少与人交际,没有特别的热爱,没有特别的天赋,普普通通一预备牛马。
细碎的脚步追在叶啸身后,叶啸目光一凌,回身扶住要撞上来的少女,蹙眉问:“你跟着我做什么?”
林雨眠被夏若男赶出来所谓“抓住时机”,这会儿她又不能回家,一时没地方去,就只能先跟着叶啸。
就是还有点怂,可能是她沾过他血的缘故,面对他时,总是不太自在。这些也不能直说,林雨眠启唇认真斟酌一字一句:“我喜欢叶啸。”
咬字清晰的话语不似昨日那般缠绵,叶啸听了抿直唇线,没有戳破少女的伪装,对于少女的表白不发一言地转身就走。
林雨眠立刻提步跟上,静谧的清晨里,逼仄巷子回荡两人轻微的脚步声。
小巷院里主人家养的狗惊醒,威胁地叫嚷他们小心做人,林雨眠乱了脚步,心念这些狗都没有小黄乖。
偏偏一路走过的都是逼仄不变的巷子,他们脚步声走到哪里,就像踩到哪里院子的狗尾巴,威吓的犬吠此起彼伏。
有时老旧的木门还会传来“哐当”响动,喉咙里翻滚贪婪的大狗正隔着门缝窥视路过的他们。
咋一眼对上,那大狗露出尖锐的獠牙,獠牙上粘腻出几条垂涎的银丝,顺着砸落在地,看模样是饿极了。
那老旧的木门都变得可怜,似要再也拦不住里面凶恶的狗子。
林雨眠不自觉加快脚步走在叶啸前面,路过不变的路口时她停住脚,回头待要询问往哪走,身后的叶啸已不见身影。
她心里咯噔一下,这地方一条道走至岔路口,叶啸是原路回去了,还是拐进哪户人家,怎么一会就不见人影了?
从李香凝的记忆里知道,叶啸这个时候该是赶往私塾。
本以为他是抄近路走的巷子,现在才觉察这人真正的意图,是扔下她一人在这四面楚歌的巷子懵头转。
叶啸从昨日到今日的种种捉弄行为,十年来都未曾用在李香凝身上,一定是觉察出“她”了,所以,这是报复?
到底当初实实在在挖了叶啸灵根,林雨眠觉得叶啸的行为在情理之中。她左看又看两条岔路口,李香凝根本没来过这地方,她自然也不知这地方该怎么走,只能原路返回。
她思绪不断,想起她现在的身份是竹笋,看来脑子里沉寂的声音为她开灵智,还答应给她一幅人的身体,交给她的任务同样也不简单。
踩在逼仄巷子里的犬吠声,就如踩在悬置高空随时可能跌落的钢丝线,两旁不堪重负的木门“砰砰”撞的响动,随处有警惕垂涎恶意的大犬的目送她。
正走到拐角处,身后有声音喊住她:“这里。”
林雨眠惊疑地转身,叶啸斜靠在他们来时没走过的一条巷子院墙,觉察到她的视线,默不作声地转身走了。
她忙获救地小跑跟上,这时才想起手里拿着的热乎包子,递过去试探问:“你怎么在这?”
“明知走错了路,还要硬着头皮错路走到底,怎么都不会走到想去的地方。”叶啸低垂视线,抬手推开身前的包子。
林雨眠便自己吃,视线紧紧黏在叶啸身后,怕再走错了地方,嘴里嚼着包子含糊不清:“你说的还挺有深意,不愧是读书人。”
嗯,还挺会装。
自从五岁一劫后,叶啸这副孱弱的身子就只能跟在夫子身旁读书识礼,好在夫子不收他银钱,他也足够聪慧不让夫子失望,目前就在夫子私塾里教学。
两人左拐右拐从逼仄的巷子走入光线明媚的大道,远远能看到一处翠绿的竹子林。
声声稚嫩的朗诵混合在一起,里面夹杂着零零几个没跟上趟的声音,紧赶慢赶总是差那么一步,扰乱了整齐有序的朗颂。
没一会儿,稚嫩的声音就各念各的,如煮的软烂的粥,各种食材翻滚缠绕在一起,已分辨不出什么是什么。
距离近了,翠绿竹林的萧萧抖动声附和着杂乱的朗诵,门前站着一妇人遥遥望来,上扬的嘴角就没下来过,语气喜庆,探究的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转。
林雨眠不好意思地问好,叶啸淡然地聊过几句,就扯走林雨眠不再浪费时间。
满院的竹林颇有意境,簇拥着脚下的青石板,显现出曲折幽深处的山池院,遮掩远处环绕的回廊,如闺阁女子娇羞不敢见人。
清幽寂静,稚嫩朗诵隔绝在外,这处当真是玩赏歇息的好地方。
四个包子下肚,林雨眠视线一处处掠过,紧跟叶啸来到一扇门前,里面人已觉察他们到来,满是苍老岁月的声音唤他们进去。
林雨眠只觉得受春雨洗涤,整个人如竹笋翠绿显现生机。
步入屋内,里面一白衣白发的老者正在斟茶,恰是三杯,不多不少。
老者面容和善,抚须朝林雨眠笑着,神态和门外的妇人大同小异。面上虽同叶啸闲聊,言语里却多关注林雨眠这边,林雨眠只得拘谨地闷头喝茶。
植物多对水敏感,林雨眠在这小说里的角色就是春雨里破土的竹笋,茶水滑入喉管,口齿留有余香,是淡淡的清甜和花香。
不过林雨眠品茶并不畅快,总担心老夫子会提问她茶好在何处。
好在叶啸言语简短,很快老夫子问完他今日迟到的事情,便放他们离去。
两人道别离开,林雨眠依旧亦步亦趋跟在叶啸身后,来到隔壁的一间小屋子。
叶啸面色如常地做起他每日事宜,狼毫挥墨,窗外竹林萧萧抖动,融成一幅雅致的水墨画。
画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林雨眠就是误入其中的一点污墨,心念隔壁就是夫子,她尊敬且避让,莫名代入学生思维四肢僵硬,终于讨得叶啸心烦。
叶啸低垂眼眸,坐姿如竹,就这样掀开唇缝,为她指向一条明路:“你要是觉得燥的慌,可以问夫子讨一杯茶歇歇火。”
林雨眠瞪大了眼睛,心念她才不怕夫子,定是李香凝怕的腿软……当然这茶,也就免了吧。
话锋一转,叶啸又道:“你可以寻着孩子的朗诵声,去前院玩玩。”
已来不及争辩叶啸口中讥讽的“玩玩”二字,林雨眠飞快道完谢,撒腿出门后又轻手轻脚,果然寻着稚嫩的朗诵声来到前院蝉鸣般聒噪的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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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堆前。
一个个孩子睁着乌黑的眼眸望着林雨眠,林雨眠应对孩子并不紧张,小孩王似的同他们搭话:“你们在做什么?”
这群刚还聒噪的孩子沉默地转动头脑,片刻有孩子回应:“我们在想到底玩泥巴还是玩跳绳。”
林雨眠视线偏至一旁拿着跳绳的乖软女孩,她们都穿着鲜艳干净的裙子,规规矩矩拿一双清灵灵的眼睛瞧她。
突然她心念一动,不知为何蹲身在竹子林里挖来干净的软泥,迅速捏出一个欢快的兔子,惹来乖软的女孩围在她身旁。
男孩们本就想玩泥巴,看林雨眠上手这么轻易,便也开始捏了起来。
捏出来的形状徒有外形,实在没有细致的神韵,很快孩子们都挤到一起求林雨眠教他们。
“你要捏猫猫是吧?”
林雨眠作势开始捏手里的泥巴,就像吃饭喝水般容易,她思索来该是竹笋同水和泥土亲近的缘故。
那孩子张口迟疑地纠正:“是老虎,我想捏的是老虎。”
“嗯,那先捏猫猫,再捏老虎。”
那小孩也不一哭二闹耍无赖,眼看林雨眠手里活灵活现舔爪的猫猫,同样开心地接了过去。两只柔软的小手像是呵护什么脆弱的珍宝,生怕让泥巴猫猫变形了。
“你的老虎也捏好了。”
林雨眠把潜伏等待时机撕咬猎物的威猛老虎放在那小孩手里,其他孩子立刻也提出想要捏的形状,林雨眠一个一个来,和这些孩子轻松玩成一片。
就是聚精会神捏泥巴时,林雨眠身后突兀地传来声音:“你在做什么?”
围在林雨眠身旁的孩子一个个如被雷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但到底是跟林雨眠这个大小孩玩的熟念,没有第一时间作鸟兽散,还有胆大的小孩战战兢兢地朝叶啸介绍他的大老虎。
叶啸低眸瞥了一眼,黑稠的眸子不见转变,只淡然地“嗯”了一声。
便又有胆大的孩子说话:“这个姐姐对我们很好,叶夫子你娶了姐姐,一定要好好对待姐姐。”
“什么姐姐,该叫师娘!”
林雨眠不争气地咳红了脸,这小说世界的大人小孩说话都太直白了,她还是十八岁平凡少女,她勉强按捺住心绪:“别乱叫,我们只是有娃娃亲……”
没想到一旁的叶啸也打断她的话,做起吓唬小孩的恶毒老妖,语带玩味:“我和她只是有娃娃亲,将来都还不一定。”
孩子们果然吓得呆若木鸡,个个都不知道怎么回话,看林雨眠的视线多了几分怜悯。
林雨眠被看的起鸡皮疙瘩,非要反着叶啸的话来说,还亲昵地挽住叶啸的胳膊:“我喜欢你们叶夫子,无论什么都不会阻挡我们在一起的。”
叶啸难得冷笑地撇开胆大的她:“如果你爹娘不愿你嫁于我呢?”
林雨眠心念叶啸这家伙果然知道苏云让李香凝退婚的事情,她忙装作情深似海:“只要你喜欢我,无论他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听。”
有那么一刻,叶啸几乎脱口问出——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挖我的灵根?
可他还是忍住了,抿唇咽下嘴里的话。
“该上课了,孩子们收收心。”
老夫子的声音远远挽救深陷微妙氛围的孩子,这些孩子却不认为他们做了错事,见到叶夫子和他未婚妻感情这么好,都哄闹地朝他们说笑,簇拥着两个各怀心思的大人。
林雨眠睨着叶啸绷紧的面容,好似抓住了叶啸没说的话,又好似什么都没抓住。
冷不丁被叶啸冷白骨瘦的指节抓住手腕,给不由分说地扯了出去。
9. 跌凡泥(9)
靠门站的妇人双臂抱在胸前,脑袋一点一点,少了耳畔那些孩子聒噪的朗诵声打扰,鼾声不急不缓地拖长了调子。
“你弄疼我了,放开……”
妇人的鼾声慢了一拍,像是用力过猛拨断的琴弦,声音戛然而止。她保持着原本的姿势,眼皮都不带颤的,借着身后半掩的木门,竖起了耳朵。
“叶啸!”少女疼的狠了,连名带姓一起喊了出来,声音带着余痛的颤音,嘶嘶倒吸凉气。
不用看也知道,叶啸握住她的那处手腕烙下了一圈红痕。她想不明白清瘦单薄的身子、看起来比她一个姑娘家都虚弱的叶啸,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少女眉头拧在一起,本就低垂酝酿愁情的眼眸,因为疼痛晕开一抹水色。
叶啸低垂视线,没有血色的冷白手背隐隐浮现青色血管,力度不曾松懈半分:“你走吧,这不是你待的地方。”
“你先松开,我的手要断了,要断了!”
片刻叶啸松了手,林雨眠抱住获救的手腕,果然上面有叶啸送她的红镯子,圈在她白皙手腕一圈,简约又好看。
林雨眠再也忍不了了,暴起情绪:“你这人怎么这样的,明明我什么话都依着你的愿说,你还总是情绪不定,昨夜给我下泻药看我娘训我,今日又独自留我在陌生的巷子,现在这是赶我走了?是不是我以后都不能再找你了,你见我一次,就要再戏弄我一次?!”
门外熟睡的妇人眉头挑的老高,却无法认同姑娘口中的叶啸,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叶啸。
叶啸自小聪明懂事,老夫子知他家里拮据,多次要给他长工钱,都被叶啸拒绝了。
直称身为夫子自当把教书育人放在首位,不可贪心身外之物,否则又如何给孩子做好榜样。
这的确是老夫子当初年轻时教叶啸的道理,但老夫子本身就不缺钱啊,家宅大的,前院朗朗书声都传不到后院。
可叶啸那发白的灰衣让人不忍多看,生怕自己无意一眼玷污了读书人的傲骨。
这么一个教书以外,还日日坚守写一篇文章,篇篇都让老夫子赞不绝口的人,老夫子终于得到机会接济一二。
叶啸还不愿卖他的文章,最后老夫子作尽浑身解数,叶啸才终于松口,答应一文钱一篇文章。
性子寡淡了些,但待人接物面面俱到,只让人如沐春风、心生赞赏的叶啸,怎么可能做的出姑娘口中的那些事情?
妇人忍不住屏息细听,叶啸黑稠的眸子松动,侧瞥了一眼门外露出的一角衣料。
他语气酝酿几分难言之耻,声音轻的要被风吹散去,果然只把委屈掩在心底:“你该听你娘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林雨眠缓缓张大了嘴巴,难道是她记忆紊乱,其实叶啸爱李香凝爱的死去活来,昨日的拒绝以及至今的捉弄都是想让李香凝听苏云的话嫁个好人家,不用跟他叶啸受苦?
“我……”
这个闭环逻辑的确说得通,林雨眠可不想拆散人家有情人,更何况李香凝喜欢叶啸,连嫁衣都自己准备好了。
林雨眠只卡顿一瞬,很快就开始感伤小情侣谈恋爱不容易,猛地鼻头泛酸,果然李香凝常年低垂泛着愁情的眼眸淌出两行蜿蜒清泪。
“不,我知道我娘为我好,但难得我们两情相悦,你当真忍心推开我吗?我是不会和你退婚的!”
林雨眠抱住叶啸衣袖,顺便把脸上的泪水蹭干净,感到叶啸的身体随着她的靠近而绷紧,她迟疑一瞬,总觉得她这是公然挑衅大老虎。
她面庞贴近的胸口沉重起伏两下,头顶倾泄的声音冷硬,咬字清晰:“忍心。”
林雨眠此时对她完美的演技失去了信心,有些颓败地说不出话。
难道是她哭的不够动情,叶啸竟然还忍心把她往外推?
凭白用李香凝的身体,林雨眠实在不愿看这对有情人分开的惨剧。
她还待再矫揉造作地抹不存在的眼泪,叶啸的胸口震的她头脑空白,只觉得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剜她心头肉。
她的身子被叶啸粗暴地推开,朝她又捅一刀:“滚!”
“——哐当!”
半掩的木门差点被撞得散架,殃及门外偷听的妇人终于不忍再袖手旁观,从遮掩的木门走了出来。
她忙扶住脊背火辣辣的林雨眠,指责叶啸:“你这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看到门后突然出来的妇人,林雨眠再反应不过来叶啸的计谋,她就是傻子了。
什么喜欢李香凝,但什么都给不了李香凝,就只能推开李香凝。
这些都是演给别人看的,林雨眠差点就相信了叶啸的鬼话!
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主啊,这么睚眦必报,还拐弯抹角耍这些手段报复她。
叶啸站在林雨眠和妇人对面,把自己衬得像世间独一孤人,在妇人指责里沉默无言,转身走了。
反倒是从头听到尾的妇人感慨颇多,说完叶啸又开始劝解林雨眠:“姑娘你别生叶啸的气,叶啸这孩子心眼不坏,只是他这个年纪钻牛角尖了。
我这妇人的确时常后悔嫁给家里的老头子,凭白受年轻气盛时爱情的蛊惑,老头子什么都给不了我,日子苦啊,我们吵架归吵架,但我看人眼光好,我那老头子忙家里活从来不发半句牢骚,所以姑娘你也别意气用事,我不多夸叶啸,你喜欢他肯定是他身上有什么打动你的,情爱之事慢慢来,急不得……”
虽被叶啸算计了,林雨眠听剧情还是很认真,懵懂地点头应下。
门里姗姗来迟的老夫子在自家宅子还四处张望一番,才凑近林雨眠身前,关心问:“可撞疼了?”
林雨眠被善意围绕,脱口就说了反话:“不疼,没事的……”
说完,林雨眠就闭嘴了。
如果这也在叶啸算计之内的话,此人城府深不可测,当真认出“她”就是林雨眠,定要谨记在心,这之前的报复恐怕都还只是小儿科。
想到这,林雨眠倒吸了一口凉气。
妇人和老夫子看在眼里,心里又是叹息,肯定不能让姑娘就这样真如叶啸说的“滚”。
老夫子摆摆手示意妇人做她的事,他则搀扶着林雨眠往院里去,来到一亭子,给林雨眠斟了杯茶,满布皱纹的手推杯到她近前。
林雨眠最吃不住这些好意,心立刻就软了下来,脊背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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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拘谨地低垂眼眸坐着。
老夫子抿了口茶,笑着道:“你看那。”
翠绿竹林错落成镂窗里的一幅画,萧萧抖动的竹叶分割里面走动的身影。
一身发白的灰衣成仰着脑袋孩子眼里的一抹光,潺潺细语嚼碎了学识和道理,孩子听着故事,坐姿板正地哄堂大笑。
“我当时教叶啸时,叶啸还没这桌子高,他就扒着桌子听我说话。那双眼睛我最喜欢,通透淡漠,举止间又不冷漠薄情,想我那时正是自负,放言这孩子在我的教导下将成为清平镇下一位夫子。
这孩子也聪明,他坐在书堆里读书,我每日教他学识,他还能与我辨上半日,嘿,竟然还能让年轻自负的我都受益匪浅……”
林雨眠视线掠过去,思绪情不禁回到叶啸五岁那年,这孩子像个小大人似的教导她——
说她不能多吃,她到底没能吃到那偷偷顺来的鸡腿,或许那时,叶啸身上就已显现夫子的影子。
可没想到,这人讲课却不呆板,孩子在他的课上竟然能笑得这么开心,好像即使有她亲手挖了他灵根,叶啸这人也不会混差。
所以这样的人,会记恨她小时候挖他灵根吗?
思绪间指腹流连在瓷白的杯沿,林雨眠抿了一口,清香由内浸透到外,一扫身上杂乱的思绪。
她就这样看竹叶萧萧抖动里的叶啸,叶啸说故事时书是握在手里的,他黑稠的眸子注视底下的孩子。
由于措辞用语幽默风趣,这些孩子都忽略了他没有波澜的眼眸,似进入某种幻境,随着叶啸的话语时开怀时沉思。
她想,叶啸说的该是一个很好的故事。
看得出神,老夫子抚着白须又给林雨眠斟了杯茶,林雨眠就这样没注意,竟受了老夫子的服侍。
最后念及快要结束了,老夫子叩动石桌唤醒林雨眠的思绪。
“去吧姑娘,叶啸这孩子太过聪明,时常会假意附和他人不同的言论,一幅懒得争论的态度。其实这孩子比我年轻时还要自负,他认定的事情,恐怕没人左右的了。如若姑娘你当真能接受这样的他,就请不要放弃,老夫我啊也会在其中多说说他。”
老夫子如此撮合叶啸和李香凝,林雨眠没理由拂了他老人家的意,踩着青石板汇入长廊,迎着众多孩子逆流走去。
有一起玩泥巴的小孩认出她,小小年纪睁着两个圆溜溜的眼睛,笑着朝她问:“姐姐是来找叶夫子的吧,要快点哦,别让叶夫子走了。”
不明缘由的孩子也自发地跟着让出一条小道,簇拥着林雨眠往前去,原本逆流的人群现在推着林雨眠加快脚步。
林雨眠驻足,回身肃然蹲下:“大人的事情,小孩不要管,你们爹娘该在外面接你们了,都快回家,不然……就罚你们多背几首诗!”
这群孩子听了如临大敌,齐齐后退,委屈着一张脸跑走了,还不忘回头催促她快点去找叶夫子。
“知道了,回去吧。”
浅绿衣裙的少女融入长廊两旁的翠绿竹林,低垂泛着愁情的眼眸漾开笑意,似盛放的花让人移不开眼。
她默默算着方向,终于站定在一屋前,里面已空无一人。
10. 跌凡泥(10)
正是午时,私塾的孩子下学,摆摊的摊贩都不约而同地回家陪孩子了,摊子收了起来,道路宽敞许多。
发白的灰衣袖口探出一骨瘦冷白的指节,勾着一壶酒,路过一动作慢的摊贩。
那摊贩不住叹气,起身抬眼正看到走过来的叶啸,热情地招呼一句:“叶夫子又给你爹带酒回去啦。”
叶啸瞥去,恰与摊子旁正抱着大饼子啃的女娃对上视线。
那女娃张着嘴忘记嚼饼子,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闪躲着转动一圈,规规矩矩地起身朝叶啸喊:“叶夫子好。”
叶啸对这女娃有印象,是个勤奋好学的孩子,经常坐在第一排显眼的位置,性子恬静,不怎么说话,在他提问问题时,只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他。不主动回答问题,低头嘟囔的字句却都是对的。
每每这时,叶啸低下眼眸,这女娃慌得就差把头埋到桌子下面。
他简短地“嗯”了一声,没多看女娃,女娃僵硬的肩膀才缓缓放松下来。
一旁的摊贩是女娃她爹,继续扯着话:“叶夫子来晚了,他们都收摊回家烧饭去了,我这还给叶夫子留些菜,不要钱,叶夫子你都拿回去吧。”
摊贩飞快掀开竹筐上盖住的布,露出里面已经蔫了的发黄的菜叶,要往叶啸怀里塞。
叶啸被摊贩攘地退后半步,抬手拖住竹筐的底部。
那摊贩立刻精明地松开手,回身牵住女儿就要走,还特意回头强调:“不要钱,叶夫子你都拿回去吧,多吃些补补身子。”
叶啸眸色不变,掀开唇缝朝挪不开脚步的摊贩问:“多少银子?”
那摊贩也不拉扯那些有的没的,嘴上说的不愿收钱,果真喊价也没有喊高,只是收了钱大步牵着他女儿回家时,他女儿垂着头走路,手里握着的大饼子没再啃了。
回去路上遇到不少坐在院子里吃饭的人家,简短寒暄两句的时间,正吃饭的孩子都会不自觉把腰板挺得笔直。
孩子爹娘看在眼里,嘴笑得合不拢,声称要留下叶啸吃饭。
一旁男子抓住筷子敲在碗沿,打断家里女人的话,低声训斥两句:“留什么,叶夫子家今日来人了,正等着回家吃饭呢……”
女人顿了两秒,想被踩了痛脚般惊疑家里男人怎么会这么清楚叶家的事,女人可是知道那叶家娘子如花似玉的容貌,警惕问:“来谁了?”
说完,女人后知后觉叶啸还没走,忙扯了别的,等叶啸经过家里院墙时,果然听到院里传来说话声。
“爹,我来帮你。”
叶长风脊背一重,横来手臂扯走他手里择好的菜叶,他望着小儿子欢快的背影,愣了一下,笑说:“这孩子,怎么突然想要做这些了。”
放下针线的方宛白款款而来,纤瘦的身子靠在叶长风肩上,接替他择菜,嗔怪他:“那你还不去看看……”
两人凑近说了几句亲昵的话,方宛白抬手推开叶长风,红了的耳垂暴露她的羞涩,她转而飞快地瞥眼桌上尴尬喝茶的林雨眠。
到底不是自己家,林雨眠坐不住了,起身同方宛白一起择菜。
方宛白不会择菜,拿菜的手势活像鸡爪,每根指节都莹玉纤瘦,却用着这样完美艺术品的手指以一种别扭的角度翘着,只留里面最嫩的菜心放在一旁干净的竹篮里。
林雨眠不自觉瞥去视线,余光里方宛白垂下上挑的眼尾,侧脸柔和,性子内敛。身上白衣料子顺滑,衬得方宛白皮肤柔嫩,如不知事理的小姑娘。
岁月独独垂怜她,不曾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以至于林雨眠觉得方宛白和她五岁初见时没什么变化。
“——哗——砰。”
叶长风想要捞住小儿子没拿住的水盆,眼睛跟上了,手没跟上,迟了一步僵在空中,满满一盆水和里面的菜叶都落了下去。
菜叶本就薄薄一片,被水打湿紧紧黏在地上,轻易拾不起来。
“你看,”叶长风收拾狼藉的地面,他小儿子立刻说着软化哄他,他强绷着的面容快要松懈,赶紧把小儿子赶走了:“好好,你去陪陪你香凝姐姐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林雨眠偷瞥的视线光明正大地黏在方宛白的脸上,依稀还能嗅到飘来的清香。
想要细细辨别,被一旁少年人的“姐姐”惊了一下,忙坐正低垂视线,认真择手里的菜。
“香凝别弄了,”方宛白抬起手拭汗,白皙的小指勾着垂下的青丝别在耳后:“不凡,带你香凝姐姐坐坐去。”
叶不凡是叶啸五岁时出生的弟弟,样貌随他爹风流倜傥,衣裳颜色花哨,人群里最显眼的存在,活像四处乱飞的花蝴蝶。
性子热情,说话也甜,有意凑近谁时让人轻易招架不住。
林雨眠从私塾出来的路上遇到叶长风,被拉来叶家吃饭,起初桌上喝茶,林雨眠就被叶不凡缠着聊天。
他本该和李香凝是旧识,却问起李香凝日常喜好,像是要重新认识。
林雨眠第一次生出心虚,谨慎地依照李香凝的性子行事说话,总觉得自己什么与李香凝有了差错,就会让叶不凡觉察。
“这茶不好,我爹还有更好的茶叶。”
叶不凡倒掉林雨眠杯子里的茶水,敏捷地钻进屋里捣腾一番,出来时怀里抱着装茶叶的竹筒,很快简单冲泡好一壶新的茶水。
期间林雨眠完全来不及说什么,叶不凡已经抬手给林雨眠重新满上一杯,推到林雨眠身前:“姐姐尝尝看。”
林雨眠避开叶不凡的视线,身为一棵竹笋,实在顶不住水的诱惑,林雨眠对水的惊艳还停在老夫子斟的茶,这时她两指捏住杯沿,学着老夫子浅浅一抿。
叶不凡瞧着林雨眠亮起的眼睛,就知博得佳人欢心了,翘着眼尾凑近林雨眠问:“姐姐觉得如何?
“口感细腻,滋味绵长……”
说着,林雨眠又抿一口,提了一口气上来,却是词穷,说不出话。
叶不凡极擅察言观色,接住话俏皮地眨眼:“这可是我爹偷摸藏的茶叶,他自己都舍不得喝。”
“那你……”林雨眠乘人情,不好指责人,睨着叶不凡得意的面庞,凑近低声问:“你就不怕你爹……揍你吗?”
能做出偷拿他爹藏着舍不得喝的茶叶给外人泡茶的叶不凡,一改脸上笑意,耸拉下含笑的眉眼,声音染上失落:“姐姐不保护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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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一个孩子,叶长风看起来温和有礼,真要揍叶不凡,也只会是吓叶不凡的,于是林雨眠笃定应下:“保护保护……哎啊……”
林雨眠突然被扯动了头发,又惊又吓,同叶不凡凑近的脑袋猛一抬起,连带着还撞了叶不凡的额头。
两人几乎同时捂住额头,叶不凡抬眸,才注意到他哥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
“疼了?”叶不凡关切地凑近林雨眠询问,眼睛确是看的叶啸。
发白的灰衣由骨头架子撑起,戳出一个尖锐的棱角,走在外面,风大了似乎都能吹走的人,实在看不出有多大力气。
果然叶啸站的久了,手边总要扶住什么东西,他冷白骨瘦的手掌从林雨眠腰侧伸去,撑在桌子上,把少女围在桌子与他之间,纸墨气息浅浅笼罩少女周身。
他垂头与坐着的林雨眠平视,长发从脊背滑到身前,在林雨眠眼前晃了一下:“疼吗?只是替你取了发上粘的菜叶,娇气。”
说着,叶啸撑在桌子的手移开,下面压着的还真是半截菜叶。
这下林雨眠还喊疼,就真如叶啸说的,该落实“娇气”二字了,她捂着头支吾说了其它:“你怎么回来这么慢?”
叶啸语气平平:“路上和人说了话。”
叶不凡抬手给林雨眠揉额头,插了一句:“姑娘家就是娇气啊。”他凑近“呼呼”吹气,嘴里喃喃“不疼了不疼了”。
林雨眠便借着叶不凡的三分势,默不作声地瞅了叶啸一眼。
叶啸撩开黑稠的眸子,隔开了叶不凡的手:“第一次去医馆学习,可还顺利?”
叶不凡收回手,翻开倒扣的杯子,给叶啸倒了杯茶,看叶啸坐下端杯喝茶,眉峰不留痕迹地抬了一下,他才狡黠地回应:“都是做些杂活,没意思。”
方宛白的声音从院子里掠了过来:“你现在还是学徒,多看多学,要稳住性子……”
语气一转,声音卡顿一下,方宛白隐隐带着丝丝恳求朝叶啸询问:“啸儿,你去帮你爹烧饭吧……”
叶啸放下杯子,应下说好,垂手扯林雨眠去帮忙。
方宛白还待再说,看小儿子也要去凑热闹,忙唤住小儿子帮她择菜。
无怪乎让叶不凡耐住性子,叶不凡不住朝灶房分去视线,菜择的乱七八糟,眼见就要择完,方宛白把叶啸拎回来的一篮子发黄的菜叶放到叶不凡面前。
叶不凡干脆扔下手里的菜,委屈地喊:“娘……”
随即他又放软了嗓音:“我找姐姐说话,会注意同哥保持距离的。”
方宛白面色红白交替,已来不及制止叶不凡的话,也不知灶房的人有没有听到,她偏固执地按住小儿子的手,不让小儿子离开。
“咳咳……”
叶长风欲盖弥彰地轻咳出声,唤林雨眠过去看他切菜。
林雨眠尴尬地瞥眼同时顾及炒菜和烧火的叶啸,斟酌开口:“我还是烧火吧。”
叶长风分神朝叶啸抬了一眼:“没事,啸儿他经常做这些,已经习惯了。”
锅底的火“噼啪”响了一声,叶啸炒菜的手很稳,眼皮都没抬一下,弯身加了柴火。
11. 跌凡泥(11)
“香凝,吃菜。”叶长风记得李香凝喜好,抬手夹一筷子小青菜在林雨眠碗里。
林雨眠来者不拒,笑端着碗接住了小青菜,一口吃完,转而筷子朝向桌上唯一的荤菜辣椒炒肉,挑了一块最大的肉裹着辣椒塞进嘴里,还狠狠咬下一大口馒头,模样吃的很香。
叶长风愣了下,又给林雨眠夹了一块肉放碗里,林雨眠扬起笑脸道谢。
“姐姐喜欢吃肉啊,那多吃些。”
叶不凡也伸长胳膊给林雨眠夹肉,林雨眠脊背绷紧,端着碗接住叶不凡夹的肉,轻声解释:“我啥都吃,菜也喜欢吃。”
林雨眠内心不住胆颤,果然叶不凡会时刻关注李香凝的喜好,林雨眠已经谨言慎行,但她这些细微末节的小偏好还是没顾及到,被叶不凡揪了出来。
她身体力行地夹一筷子小青菜放进嘴里,转而又咬一大口馒头,鼓着面庞吃成仓鼠。
叶不凡一双眼睛就盯着她看,笑道:“姐姐没吃早饭吧,看来很饿。”
“呵。”叶啸抬眼,没给林雨眠留半分情面:“早上吃了四个包子。”
“四个?”叶不凡当叶啸说笑,看李香凝纤瘦的身子哪能一顿吃四个包子:“哥怎么知道,你早上不是有课……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林雨眠心念不要说她,她只想吃饭,四个包子又怎么了,明明问过你叶啸吃不吃,现在拿出来说事还是怨她当真没给他留包子咯?
她咬一大口馒头,努力嚼着,抬眼对上叶不凡探究的视线。
叶不凡果然也不强求她说话,一旁的叶啸接话:“她买包子的银子是我垫付的。”
林雨眠知道了,怪不得卖包子的婶婶怎么喊他叶啸,他都不出来,原来是不想帮她垫付银子啊,这不是找来机会将她一军了嘛。
就听叶不凡疑惑:“姐姐清早去镇上酒铺给李叔叔帮忙了吧,可是李叔叔酒铺的路,该和哥去私塾的路不同才对。”
看来叶不凡不是只针对林雨眠,对于叶啸的话也揪着不放,他视线一转,挑眉问:“哥,你绕这么大一段路做什么?”
林雨眠听的心漏跳一拍,才注意这一细节,难道叶啸故意偶遇她来了?
桌上的两位大人听来不对味,方宛白眉眼上挑,轻轻掠来视线。
叶长风把夹的一筷子瘦肉放进方宛白碗里:“不凡,你总揪着这些做什么,或许是老夫子想要吃李家酒铺那条街的包子呢?这有什么好说的?”
叶不凡注意到方宛白隐晦地朝他摇头,软下嗓音撒娇:“我这不是关心哥嘛。”
方宛白给叶不凡夹一筷子肉,声音轻轻柔柔:“好好吃你的饭。”
叶啸垂着眼皮吃饭,叶长风注意到林雨眠碗里的白粥喝完了,虽知她已经吃了两个馒头一碗粥,还依旧客气问她:“锅里还有,让啸儿给你盛一碗?”
林雨眠拿他们的谈话下饭吃的很香,腼腆地应了句“好”。
很快敏锐觉察到饭桌上氛围一凝,面前的碗已经被叶啸拿了去,林雨眠如坐针毡,她这时才分辨出叶长风说的是客气话。
她急中生智,跟上叶啸的脚步来到灶房,耸拉着眼皮,心情烦闷。
叶啸的手很长,骨节分明,由于皮肤过于冷白,整个人身上弥散出一种病态气息,握住瓷白的碗递到林雨眠身前时,突起的指骨如一块成色上好的珠玉。
林雨眠睨了一眼,就着这么好看的一只手吨吨喝完一碗没有米的稀汤,然后把空碗又推给叶啸,让叶啸再给她盛一碗。
叶啸垂下眼皮,接过碗放到一旁,薄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嗯?”
林雨眠便自己来,还被叶啸的手拍开,指骨打在林雨眠的手背,有点痒疼。
她立刻就绷住脸,警惕地抬眼望进叶啸黑稠的眸子:“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我就是再吃一碗粥又怎么了?”
视线里,叶啸喉结滚动:“你已经吃的够多了。”
不就是两个馒头两碗粥,还外加一些菜和肉吗?这就多了?
林雨眠争辩不过叶夫子,端着一个空碗回到桌前时,三个人六只眼睛齐齐疑惑她放在桌上的空碗。
叶不凡关心问:“姐姐怎么没盛粥,锅里没了吗?”
叶啸接过话:“她已经喝过一碗了。”
饭桌上的人很快明白这其中未尽的话,叶长风不赞成地瞥叶啸一眼:“香凝想吃就让她吃么,哪能让人饿肚子的,咱家又不缺香凝的饭。”
叶长风转而温和地面朝林雨眠,视线流连在两人身上,一幅过来人的语气侃侃而谈:“以后你们是要一起过日子的,啸儿凡事要多学着做,香凝来了就能轻松些……”
林雨眠被说的面庞发烫,身旁没有家里大人应话,她垂着头一幅娇羞模样,姑娘家的小心思全摊在脸上,偷偷挑起泛红的眼尾,羞涩地睨一眼心喜之人的反应。
叶啸稳稳坐在那里不动,双手置于岁月划痕的桌面,指节曲成一个放松的弧度,垂着眼皮,一幅认真听讲的学生模样。
任林雨眠眼睛都盯酸了,叶啸也没有制止叶长风说话的意思。
还是叶不凡说起了别的,引得叶长风拧了眉,万分无奈地停下嘴里的话,抿了口叶啸给他带回来的小酒润润嗓子。
期间林雨眠只能埋头规矩地坐着,叶不凡边说着他第一天的医馆趣事,手上还不停地给林雨眠夹肉。
两个大人听着听着,再去夹菜时,桌上的盘子已经空了。再一看林雨眠碗里,满满摞成一座小山。
叶不凡没注意他爹娘的脸色,转而偏头得意地朝林雨眠讨夸奖:“姐姐没吃饱就多吃些,吃啊……”
林雨眠心里还犯怵,眸子偷瞥身旁人的反应,顿感痛心疾首。就是到她碗里的菜,叶啸说她不能再吃,到底她是一口都吃不到嘴里。
但意外的是,身旁位置已空,她四处张望,还以为叶啸去灶房添饭了。
叶长风面上不见惊讶,随口解释:“啸儿他该是去私塾了,不用管他,香凝吃你的。”
林雨眠没有叶啸管着,在两个大人异样的眼光下吃了个精光,露出洁净的碗底。
叶不凡从始至终都笑着支起下巴看少女埋头吃饭,此时还从衣袖里捏出帕子要擦拭少女唇上油渍,被方宛白迅速制止住这太过亲昵的行为。
林雨眠尴尬地推开叶不凡递在唇前的帕子,埋下脑袋拿出自己的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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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擦拭。
她心里疲于应付这怪异氛围,但又不能吃完就走,只能尽量避开叶不凡,紧紧黏在方宛白身旁看她绣鸳鸯。
方宛白被林雨眠张口胡乱的夸赞哄得花枝乱颤,笑着嗔怪林雨眠:“虽是我教的你,但你绣的比我好,莫要再取笑我了。”
叶不凡死皮膏药一样黏在一旁接话:“娘就是绣的好,香凝姐姐绣的也好。”
这话冲淡了林雨眠之前僵硬的夸赞,方宛白显然更受用,启唇说起其它:“好了,你也别贫了,该去医馆学习了。”
那她岂不是也能走了?
林雨眠刚这样想,叶不凡挽住方宛白的胳膊,言语委屈:“师傅说我不识字不行,让我回家认识些简单的字再去。”
方宛白怔了片刻,随即缓缓叹气,纤纤玉手轻揉叶不凡发顶,转而朝林雨眠递来一抹苦涩的笑:“香凝,婶婶拜托你件事,以后你要是得了空,能不能来教不凡识字?”
叶不凡立刻顺杆子上爬,朝林雨眠露出一幅委屈小心的神态。
林雨眠瞬间如临大敌,她想睡觉,午后日头扰的人犯困,又怕伤到叶不凡,斟酌问:“叶啸不就是夫子吗?找他来教该……”
方宛白神态一僵,面色霎白,嗫嚅着唇磕绊解释:“啸儿他忙,我和他爹也有自己的事情……”
再多的,方宛白哆嗦的唇就说不出来了,她纤长的睫羽颤动两下,如扑腾不起来的僵死蝴蝶,眸子四处转动。
林雨眠再不敢多说,只能应下。
一旁的叶不凡也没有心思装可怜,看向方宛白的视线溢出关心,被方宛白低斥,赶去识字。
他笑闹撒娇哄得方宛白开心了,又开始卖乖:“娘,我的衣服都旧了,我好好识字,娘能给我多做几件新衣裳吗?顺便也给哥做件,哥的衣服都打补丁了。”
沉默片刻,方宛白僵硬地应下:“……等啸儿发工钱了,娘给你做新衣裳。”
叶不凡也习惯如此,拉着林雨眠来到院子里的樱桃树下,远处是坐在摇椅上轻晃的叶长风。
他正逗弄笼子里艳丽羽毛的鸟,边抿一口酒,看起来已经有些晕了,但那张风流倜傥的面容没有变化,只是嘴里的话多了起来:“啧,净给我买便宜酒……”
叶长风注意到他们,踩着晃悠的步子拉他们过来:“来来,来这里学习。”
叶不凡抬手扶住他,劝他别喝了:“爹,你下午还要上山……”
“今日休息,不上山了。人这一辈子就这么长活头,都用来忙活,岂不是罔顾这来人间一遭?来,陪你爹我喝一杯!”
这时方宛白才说起叶长风:“不凡还小,你别教他这些。”
败了兴致,叶长风回身躺在摇椅上晃,哼起小调不理会任何人了。
叶不凡拉来椅子让林雨眠坐下,两人凑头在书前逐字逐句地读上面的诗句。叶不凡很快念的脑袋疼,林雨眠不放过他,依旧吐出字句让叶不凡跟读,还寻来纸笔让他趴在桌子上临摹。
“姐姐怎么也像我哥一样成刻板的小夫子了?”话是这样说,他垂眸认真比着葫芦画瓢,还是抽空朝林雨眠翘起眼尾:“但是我喜欢,姐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12. 跌凡泥(12)
在李香凝这十年来的记忆里,几乎全是叶啸的身影,与叶不凡接触的次数屈指可数。
最开始林雨眠只当叶不凡在他爹娘前装样子,但这么短时间的相处里,叶不凡像是虎皮膏药一样紧紧粘着她,无论她做什么叶不凡都想凑上来,让林雨眠都怀疑,叶不凡当真喜欢李香凝?
十岁的孩子,哪明白什么是喜欢。
林雨眠一学习就犯困,后面教的心不在焉,撂梁子让叶不凡边读边写,不会的再问她。
叶不凡本就坐不住的性子,他暗自在桌下轻轻扯了林雨眠的衣袖。
面上低眉、坐姿笔直,如果能忽略他写的一手鬼画符的字和桌下的小动作,那就真是勤奋规矩的好学生了。
林雨眠不被他迷惑,动了身子,浅绿衣裙的布料从叶不凡的指间溜走。
叶不凡侧眸望她,她扯好表情应付,引得叶不凡憋笑。
嗯?
小孩在笑什么?
身旁的叶长风喝的多了早不省人事,方宛白也回屋睡了午觉,此时院内除了竹叶萧萧抖动声和鸟鸣,就只剩叶不凡笔墨走在纸张的声音。
叶不凡扔下狼毫,趴在老旧木桌上抖动双肩,脑袋从双臂里侧向林雨眠,独露出上半张脸,一只眼睛被笑意压弯,果然人正少年。
“原来姐姐也不喜欢学习啊。”
叶不凡笑够了,恰巧头顶樱桃枝丫被一阵风吹动,桌下他又捏起林雨眠衣裙上的衣带缠绕指间。
不过他这次翘着眼尾望进林雨眠闪躲的眼眸,少女倒是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的举动,他便肆无忌惮地偏头打量少女。
少女顾及不暇,自然迟迟没能觉察他一圈圈缠绕她的衣带。
“想不想去玩,就……累了歇歇。”他忽地说。
自从叶不凡暴露他不识字的事情,林雨眠现在脑子就自动替换他说的话,她挪远点纠正:“是劳逸结合。”
被人揪了短处,叶不凡也不恼,又是笑着应下,脚下闲不住,踩着椅子前后晃,惊动摇椅熟睡的叶长风一哆嗦,差点醒了过来。
林雨眠现在很累了,可不想再多应付他人,她拽住叶不凡的衣袖,凑近低声问:“去哪里?”
趴在木桌的少年认真思考片刻,站起拉着少女就走。
两人先去附近折了柳树枝条,又轻手轻脚地来到叶家后院,停足在地上小片色彩鲜丽的野花前。
叶不凡盘腿毫无顾忌地坐在地上,开始低头做小玩意了。
林雨眠探头去看,叶不凡还藏起来不给看,她只得拘谨地在后院走动。
叶家没有多余的屋子,大人和孩子各自一屋,木屋低矮狭小,怕是之前没能想到家里会生出两个将大少年。
屋子经历风吹雨打数十年,墙上多有阴暗潮湿的苔藓密布,没人打理这些细枝末节,一些木板被虫子钻咬出小的缺口,蚂蚁背负大它们一圈的食物井然有序地里里外外爬动。
前院只有一棵樱桃树不显山不露水,后院堆在墙边几盆蔫了的花,土里干裂出一个个沟壑,没有水的滋养,长势都不如地上野花野草。
看叶家人前衣食用度样样不差,实际内里蝗虫泛滥啃食,外人所能看的也只有他们虚伪自欺的假象,无怪呼苏云让李香凝退婚。
林雨眠叹气,倒是兴起养花的雅兴。
她转了脚步,清平镇随处可见竹子,叶家后院也有竹子,天生地养,比屋子要高。
林雨眠莫名心悸,这不是李香凝的情绪,是独属于她的。
自从来到后院,这种心悸就没停过,在林雨眠看向那片竹子时,心悸更甚。
她轻易在众多竹子里捕捉其中一棵,其余的竹子在她眼里都退去了颜色,她情不自禁就抬脚朝那棵竹子走去。
待要探手去摸时,身后的叶不凡喊住了她。
林雨眠没有理会,指腹触摸在翠绿的竹身,霎时林雨眠的脑海荡开缭绕的雾气,显出四处盎然的景色,其水潭中央正生长一棵独竹。
林雨眠虽常认为她的角色是竹笋,但事实时间已经过去十年,起初春雨破土的竹笋现在也长成一棵高大的竹子。
她从被沉寂脑内的声音点开灵智投放这小说世界时,就短暂地使用李香凝的身体,而显然就在刚才,那是她第一次接触她的本体。
她感到身体和这世间有了更深的牵绊,某种舒服充盈的物质流转她周身,剔除了她身上的陈年积垢,整个身子都愈加轻盈。
而她的耳目像是被春雨洗涤一番,以至于她明明背对叶不凡,却清楚听到和看到叶不凡背手朝她靠近。
林雨眠心下一惊,松开指节,想要装作随意看看的模样,葱白指节也流连在别的竹身之间。
所谓万花丛中过,片叶都沾身,也就没哪个是特别的了。
绷紧的脊背压来人身体的热气,平日里不曾感触到的存在,此时林雨眠似敏锐警觉的猫,已经弓起身子做好防备。
“姐姐。”
腰侧伸来手臂拉开她面前的木窗,叶不凡压低了的声音就在林雨眠耳侧,林雨眠窥到屋子里挂着各种小玩意,花里胡哨,有些连李香凝都不认识。
叶不凡一一介绍,林雨眠听的生出兴趣,随意指了一把小木剑。
转瞬叶不凡的眸色晦暗不明,林雨眠就很后悔她新有的不用看就知道的能力。
“它是我哥的……听说我还没出生时,我哥力气惊人,反应和警觉都是他那个年纪不该有的,有人说他该去修仙,但没人能说好修仙是什么,因为没有人见过仙人。后来我哥在我出生那年,身子大不如前。爹娘后怕,给我取名不凡,是想我能像我哥最初一样……”
说着,他的语气带着一抹嘲讽,又是无所谓的坦然:“后来这把小木剑,哥就送给我了。”
少年人翘着眼尾,视线流连在少女颤动的睫羽,狡黠地扯唇笑了:“姐姐,你为何不看看我?”
“?”
少年你可能不知道,她即使目视前方,也能看到身后的风吹草动,是你的眼神太热忱了啊。
林雨眠扯开粘在小木剑的视线,尴尬地偏过头,眸色晃动。
少年人又是一笑,豁然张口,喟叹出声:“好喜欢姐姐看我啊。”
这话激的林雨眠一个哆嗦,少年凑近把什么东西放在她发顶,左右打量一番很是满意,转瞬垂眸间又成懊恼:“真奇怪,以前好像没有现在这样喜欢过姐姐,姐姐你现在……是什么妖怪吗?”
还真是妖怪,竹妖。
林雨眠随意应付过去,抬手取下了头上的东西。是花环,柳条缠绕成圈,上面点缀几朵鲜艳小花,还挺好看。
她拿在手里把玩,但思绪不可抑制地想到屋里摆放的都是叶不凡的东西,那叶啸的东西呢?
视线转了一圈,最终停在床上叠的规整的灰色被褥,她难免心酸地有了答案。
她把花环转手给叶不凡戴上,板起面容:“好了,该继续学习了。”
“啊——”
少年人蔫了,林雨眠不顾他可怜巴巴的哀求,直到日头西斜,方宛白午睡后起来,竟意外小儿子还坐得住,正有模有样地伏案写字。
她不禁柔柔地勾起眼尾,没多做打扰。
摇椅上的叶长风醉的厉害,美美睡一场好梦,扬唇说些什么,竹叶萧萧盖过,叶不凡不受影响,他眸子转动,装作不在意地问:“姐姐,你的花环是做给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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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夫子林雨眠:“就不能做给我自己吗?”
“我以为姐姐做给我的呢……”叶不凡嘟囔,想法都写在脸上,送他吧,送他吧,送他吧……
叶长风扶着晕乎的头醒来,刚从摇椅起身,正巧院门传来响动,他分去余光扫了一眼,不在意地收回视线,摇摇晃晃走去屋内找水喝。
“你们在做什么?”
叶不凡怔了一下,才注意到回来的叶啸,他整个挺直的脊背顿时瘫在木桌上,有气无力道:“识字啊,太难了,你说小时候娘她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去私塾读书嘛,这样我现在就不用受这个罪了……”
叶啸薄唇绷紧,没有说话,方宛白的声音颤颤巍巍传了过来:“不凡歇会吧,让你香凝姐姐也歇歇。”
林雨眠悄摸瞅一眼叶啸,这样的小动作几乎是她下意识做的。叶啸默不作声地抬了眉峰:“你还要在这待……”多久。
屋内叶长风失态的声音压了过来,周遭驻足的鸟雀顷刻间惊慌四散:“说了不要乱动我的东西,这龙井是谁动的!”
林雨眠下意识做贼心虚地望过去,惊讶于叶长风风流倜傥的脸罕见地显露出一丝狰狞,嘴里还气急败坏地说了脏,连林雨眠一个外人都没有顾及,砸碎了手里的杯子。
在场人神态微妙,叶啸低垂下眸子,叶不凡趴在桌子的身子哆嗦一下,林雨眠一瞬间皱紧了眉头,还没等她觉察什么原由,就惶恐地倒退半步,一幅想走现在又走不掉的完犊子样子。
方宛白知道她小儿子的性子,立刻去同叶长风说软话,任气急的叶长风是百炼钢,方宛白也能给他化为绕指柔,是为万物相生相克。
林雨眠突然对之前叶长风温和的印象产生怀疑,如果没有方宛白拦着,叶不凡可能真少不了要挨他爹一顿揍。
等叶长风好不容易顺气了,沉着脸不发一言地喝茶时,方宛白给叶不凡递眼色,叶不凡垂着头去跟他爹认错,期间方宛白又缓和他们之间。
这样互相配合的一套做来,他们各自已是熟练,独叶啸默不作声观望片刻,转脚去了灶房。
叶不凡注意到他,拉他哥一起下水:“爹你消消气,我和哥以后再也不敢喝你的茶了,我现在同哥给您烧饭去,您老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不凡!”
叶不凡诧异他娘为什么这么生气,看样子比他爹还生气,蝴蝶骨一下下戳着兜风的白衣,要站不住脚。
“自己犯的错,不可推给别人,既然悔过想要烧饭,那晚饭就由你来烧!”
“娘,可我不会烧饭……”
这时摇椅上的叶长风都觉察不对,转而安抚方宛白的情绪,方宛白柔弱的性子第一次在这件事上执着不放,叶不凡只能独自烧饭。
方宛白纤瘦的身子不可抑制地抖动,旁人只以为她是气的,她朝向叶啸说话,声音却是颤的:“啸儿,娘替你弟弟道歉,他年纪小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
叶长风蹙眉,打断方宛白嘴里的话。
哪有父母跟子女道歉的,更何况这件事本不是方宛白的错,他怒目呵斥叶啸也去灶房烧饭,转身揽着方宛白回屋。
叶啸平淡地应下,视线轻飘飘落在林雨眠身上,以至于林雨眠还没从刚才各家难念的经里出来,骤然触碰他的视线瑟缩了脖子。
“还不走?”
他睨着少女紧张的面庞,少女颤了一下,还是克制地挪动脚步,凑近到他身前,从衣袖里摸出一个勉强入眼的花环,踮脚戴在他头上。
林雨眠心跳的厉害,怕叶啸甩手打落她的花环。
好在叶啸愣住没动,她戴好花环,都来不及多看她的成果,就转身跑了。
13. 骷髅头(1)
李文进正拎着饭盒跟人说话,突然他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还在想认识的哪个友人这么幼稚,回头就看到他亲亲亲女儿含笑的面庞。
“哎,乖宝玩累了吧,中午在哪里吃的饭啊,吃没吃好啊?”
这一女儿奴的样子让对面前一秒还在和他谈生意的人都腻歪的不行,不过纵横生意场这么多年练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把人哄成傻子了,什么样的生意就都能谈成了。
这中年男人视线偏至李文进身后的姑娘,非常自来熟地说话,就好像他小时候还抱过李香凝。
“这就是令爱吧,都长这么大了。”男人摸了摸身上,笑容和蔼亲切:“叔叔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遇到你,没给你准备什么礼物,你看叔叔这枚玉佩如何,如果不嫌弃,就先收下吧。等叔叔登门拜访时,再送你一些姑娘家的物件。”
李文进很是欣慰,就差把“看你这么上道,我对你十分满意”写脸上了,他堆起满脸疼爱的笑问宝贝女儿:“乖宝喜欢吗,喜欢就收下,不要罔顾了这位叔叔的好意。”
那人差点没绷住笑了,在心里狠骂李文进不要脸,他客气给出去,这李文进老贼还真敢要,拿他的东西来讨好自己女儿了。
但他面上不显山不露水,面容依旧和蔼亲切,手往前一推,爽快道:“小姑娘不要害羞,送你的你就收下吧。”
说实在的,不是林雨眠害羞,这人一副狠下心忍痛割爱的样子,她怀疑她要是收下了这枚玉佩,这人心里就要连她和李文进一起骂了。
林雨眠干脆装起害羞,拽着李文进的袖子躲至李文进身后,那人又是笑又是夸,把李文进哄的乐得不行。
因为她的到来,氛围不再适合谈生意,那人也知趣地离开,父女俩就开始往家的方向走。
“赶明儿爹送你一个比那还好的玉佩,那个不好,咱不要。”李文进还想着他宝贝女儿少收一件礼物,打算自己补上,说着又想起问:“乖宝,中午和玉宣一起吃的饭?”
林雨眠摇头:“我中午在叶家吃的饭。”
李文进哆哆嗦嗦话都说不利索:“叶家?怎么突然去叶家了呢,叶家能有什么好吃的,真是委屈我乖宝了……”
“不委屈啊。”
“……乖宝还是少去叶家的好。”李文进瞅一眼小跑几步低头看溪水的林雨眠:“要是被你娘知道了,她又要生气了。”
知道说的还是退婚的事,林雨眠没回应,她闻着李文进拎着的饭盒里飘出来的香味,老早就馋了:“爹,今晚的饭菜都有什么啊?”
李文进“嘿嘿”笑着,献宝似的:“都是乖宝你爱吃的,红油云丝,冬瓜炸、肉酿生,酒蒸鸡还有青虾辣羹。”
光是听着菜名林雨眠就已经流口水了,抢着帮李文进拎饭盒,两人说说笑笑踏入家门,苏云一个眼神就把心思荡漾的父女俩瞪成木头。
尤其林雨眠杵在那里轻易不敢动弹,总觉得现在看似静默的氛围一定是风雨欲来的前兆。
果不其然,李文进缓和母女俩之间,唤宝贝女儿桌上吃饭。
家里地位一目了然,林雨眠先是看向苏云,得到苏云鼻子哼哼的允许,才挪步到桌前。
李文进只尴尬一会,就开始热情给他宝贝女儿夹菜。
林雨眠也极为殷勤地给苏云夹菜,苏云没有动筷,视线睨了过来:“让你跟你爹去酒铺帮忙,你今日都去哪了?”
说这话,李文进不禁坐直身体,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哑如木头。
林雨眠不敢说谎,就说早上她买包子闹出的动静,还不知道人背后怎么说她,苏云去镇上特意打听一二就能知道。
说谎只会更惹苏云生气,显然坦白也不会让苏云歇火,一顿饭里林雨眠被训成木头不敢吭声。
介于她表现的乖顺,苏云训歇了火,才准许她吃饭。
林雨眠很是知足常乐,一顿饭就把自己哄好了。
苏云没这么简单罢休,罚她在酒铺帮忙一个月,以至于酒铺清早来做工的杂役每每都能看到林雨眠捏着一块布,站在窗台前瞌睡。
“哎,醒醒,你在街上闹出这么大动静,你娘当然要训你了,但总不能这样就放弃了。正所谓上有正策下有对策,你以后每日买了早饭,低调给叶啸送去就是,这可是你们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夏若男看起来很有干劲,趴在窗台的少女被她后半段高昂的发言惊动,拖拉着嗓音懒懒地附和。
“你还真要做这些活了?快去给叶啸买早饭啊,再晚叶啸就该上早读了。”
林雨眠心道你也知道现在还早啊,大清早就搞这些还真是刻苦努力,她都要被她自己感动哭了,可是:“我没钱哎。”
“啊?”这话好像超出了夏若男的理解,夏若男眉毛拧成毛毛虫。
她便再重复一遍:“我娘没收了我所有的银钱,我现在身上分文没有。”
夏若男嘴角抽搐,没了言语,面容十分挣扎。
白玉宣适时而到,没等夏若男后悔说要借钱,白玉宣大手一挥就直接给林雨眠沉沉五十两银子。
“……”
好有钱,她想交这样的朋友。
虽说白玉宣说给,但她不能真要,不然他们还怎么处朋友。
鉴于最后还是要还的,林雨眠厚脸皮地朝白玉宣竖起一根手指:“一两银子就好,等度过这个月,我娘给我银钱了,我就还你。”
白玉宣歪着脑袋,面上又是孩子气的憨傻,不理解但听话,林雨眠说什么他便做什么。
交易非常迅速,就是夏若男的脸色臭的不行,听到白玉宣还要跟林雨眠去送早餐,她眼睛都瞪出来了,用身子拦在林雨眠和白玉宣之间,看林雨眠的眼神活像被最信任的朋友背叛的不可思议。
好说歹说,最后送早餐的队伍又多了一个臭脸的夏若男。
林雨眠不在意,李香凝的朋友她不作多言。
三人在包子铺前排队买了热腾腾的包子,夏若男一脸嫌弃,又不能伤害朋友,她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假笑。
林雨眠和白玉宣两人捧着包子吃的欢快,夏若男衣袖里的手捏紧,索性连那最后的假笑都懒得维持,生不如死地跟在他们身旁。
私塾门前守着的还是那喜庆的妇人,见了林雨眠抱着包子过来,笑着问她吃不吃。
那妇人也没想太多,调侃了几句她来找叶啸啊,就不客气地分走了林雨眠两个包子。
林雨眠抱着最后两个包子独自进去,心里盘算着要少点吃了。
她咽下口水,咬住其中一个包子,最后一个包子裹在竹叶里,揣在怀里告诫自己吃完嘴里的包子就不能再吃了。
说来要不是夏若男据理力争拦下白玉宣,他们两人在外面等她送包子,今日来私塾找叶啸的就不止她一人了。
同笑开满脸褶皱、不断抚着白须的老夫子也打过招呼,林雨眠抱着她怀里最后的包子,舔了唇上残留的味道,钻进单独留给叶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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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屋子。
左等右等好一会儿,林雨眠不知不觉眯了过去。梦里回到五岁那年,她没有掏出叶啸的灵根,叶啸平平安安长大,镇上人人夸赞他,他爹娘也自觉脸上有光,对他欲求欲给。
梦醒,她自己都笑了。
她站在未来的角度能看出叶啸命运的转折点,可是那又如何呢,如果不是脑子里的声音透露给她,竹笋连灵智开启的必要都没有,更何况她还要走剧情回家。
她发了楞,眼神缓缓放空,听到隔壁老夫子屋里传来的谈话声,知道这是叶啸来了。
等到叶啸推门进来时,林雨眠就打起精神躲在门后吓他。
“……”
叶啸动了动黑稠的眸子,半晌吐出一句:“幼稚。”
也是叶啸的半晌太久了,久到林雨眠都以为他被她吓傻了,又或是他在心里骂了她一篇万字文章。
她都要绷不住表情,后知后觉被叶啸盯的怂了,动了唇,尴尬问:“那你吃早饭没,我给你带了包子。”
她把揣在怀里还热乎的包子递给叶啸,朝叶啸露出一个自认为友好的笑来。
当然等不来叶啸的回应,她干脆直接塞到叶啸手里,怕叶啸还给她,她转身就跑。
“站住。”
林雨眠暂且停住脚:“怎么了?”
就见那递过去的包子又被叶啸给抛了回来,这人竟然浪费粮食!
她一个喜欢吃的人怎么忍得了,身姿敏捷地接住抛过来的包子。
随后叶啸甩门把她关在外面,多日下来,她竟然练就叶啸抛来什么,她都能百接百中的能力。
叶啸这是把她当狗耍了。
这恋爱谁爱谈谁谈,她不想当大怨种撮合人谈情说爱了。
但沉寂在脑子里的声音迟迟没有说话,林雨眠暂且用着李香凝的身体,总不能棒打鸳鸯,更何况有夏若男积极出主意,林雨眠只能任劳任怨当怨种,当的面相都衰了。
每日还要应付苏云的不定时监工,她白布不脱手,以备任何时候都能装模做样,好在有李文进和夏若男帮她打掩护,倒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林雨眠只能在睡前琢磨她身体里流转的灵气。
是的,林雨眠自从接触了她本体竹子,身子轻盈耳目清晰,最特别的还是身体里自动流转的某种物质。
她琢磨来这玩意和当时徐青阳治愈叶啸胸膛豁口的灵气很像,她尝试来,发现可以做出简单的隔空取物和一跃至屋顶。
总归是好的发现,林雨眠偶尔用这些灵气偷个懒还是挺惬意的。
只是晚上琢磨灵气使用,难免白日里气色就差,这样几日下来,苏云看她的面容都愈加挣扎。
任哪个做母亲的看女儿累成这样都会心疼坏了,但苏云还是绷着脸不喊停,林雨眠每日里依旧要去酒铺帮忙。
夏若男倒是看她顶着两个黑眼圈忙前忙后心情很好,就是白玉宣抢着要帮忙时,她不可避免地也要装作姐妹情深。
作为一个已经长大的竹笋,现在的她已经能看明白夏若男的心思。
这日中午,白玉宣说要请客在镇上最好的酒楼让林雨眠好好放松放松,李文进拍板答应下来,送他们至酒铺门前。
根据这几日苏云和李文进对待白玉宣的态度,林雨眠知道他们认可的女婿该是有钱的白玉宣。
但谁会和钱不过去呢,林雨眠同白玉宣这个朋友交定了,三人还奢侈一把坐着奢华的马车去了酒楼。
14. 骷髅头(2)
清平镇多竹子,白玉宣说的酒楼就借了竹子的雅致,起名为竹韵楼。
早早拐进竹韵楼所在的街上,来来往往多见宫灯引路、步步折射流光溢彩的轿子,层层流苏垂下,轻晃碰撞,遮住轿内身份矜贵之人。
竹韵楼虽借竹子的清幽雅致,内里却极为奢华,足有十层,可比肩周遭环山,四壁相连围成一个圈,划分出私密性极佳的雅间。
透过窗户往下看去是灯光通明的台子,四周流通清澈的山水,里面甩尾数不清的红色锦鲤,簇拥着层层阶梯而上,宽阔的大台子上是从天而降肆意伸展长袖的伶人,低吟出百转千回的情愁。
台子下错落摆放的桌子前坐满了人,觥筹交错里,面上都是矜贵的笑意,并不显得喧哗。
小二流转在各个桌前上菜,穿着打扮举止仪态都规矩有礼,面对尽是身份矜贵之人也不显媚态,对待交了入楼费见见世面的粗布短衣也是同样态度。
林雨眠拘谨地走在其中,白玉宣该是来多了这地方,熟练地引着他们到空桌前,接替随从的活给他们简单讲解一二。
他低声说话时,脸上憨傻的孩子气淡去,举手投足间尽是融入骨子里的温雅矜贵,一旁的夏若男看的痴迷娇羞。
白玉宣捏着白玉壶给两位姑娘倒了果酿,还推来厚厚一摞的菜单,让两位姑娘想吃什么点什么。
两位姑娘都没来过这种奢华的场地,话都少了,夏若男羞涩推让给白玉宣,让白玉宣随意点就是。
等待过程里,林雨眠四处环顾楼上雅间,想来那都是有钱人待的地方,是观赏伶人空中旋转舞袖的最好视野。
哪像他们要看,还要稍微抬头仰视,但那私密性极佳的雅间又哪是他们能窥视的,只能看到如盛放开来的花卉裙摆在旋转中悠然合拢,一曲终了,翠彩轻纱的伶人款款退去。
台上搬来一桌一椅,走来一位灰衣白发的老者,手中展开空白的折扇,眯眼笑着同台上台下的来客做简单介绍,说起他今日要讲的故事。
陆陆续续有小二上齐满桌子的佳肴,菜色看起来比昨日李文进带回来的要好。
这样看来李香凝家比起叶啸家有足,比起白玉宣家要差大截,怪不得苏云和凡事顺着女儿的李文进都期望李香凝能和叶啸退婚,嫁给日日缠在李香凝身后的白玉宣。
要说白玉宣日日都围在李香凝身边,没有好感和情谊,任谁都说不通的。
白家就白玉宣一根独苗,自是什么都宠着白玉宣来,即使白玉宣从小脑子有疾,永远似五岁小儿,也少不了前仆后继的阿谀奉承之人,这当中就有夏若男。
桌下夏若男抓住林雨眠的手,抬起羞红的面容,感谢白玉宣对她的好。
林雨眠立刻会意地代入李香凝说着撮合的话,毕竟李香凝眼里只有叶啸,任凭白玉宣日日围在她身边,她低垂泛着愁情的眼眸依旧容不下第二人。
话说,恋爱这个东西真是越来越有趣了,林雨眠不看台上表演,只看饭桌上夏若男的作态,都能大饱眼福。
“香凝吃菜,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这会儿白玉宣又变回他憨傻孩子气的模样,嘴里低声重复“这个”,满桌子的佳肴都给林雨眠夹了个遍。
林雨眠起了逗弄心思,想看旁边黑脸的夏若男维持不住表面和气。
她矫揉造作地朝白玉宣道谢,柔出水的嗓音似情人之间的低语,夏若男整个雷的不行,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的小伙伴。
林雨眠忙收敛她拙劣夸张的表演,她现在还用着李香凝的身体,实在不能仓促和夏若男交恶。
她给夏若男夹菜,白玉宣也学人精给夏若男夹菜,两人把夏若男夸的晕头转向,总算是哄好了,又是姐妹情深的好场面。
忽地周围都沉寂下来,只余台上说书人压低的声音,台下人被说书人的故事所牵引,男的忍不住倾身凑近细听,女的无不是捏起帕子捂脸,满面羞红。
“这顾氏推门进去,又唤了赵娘子的名讳,不见应答,他停住脚步环视屋内,里面没有美人倩影,独独层层帐幔放了下来。”
“他起先没太在意,又唤了赵娘子的名讳,只是唇齿间吐出那两个字,他就觉得身心燥热。知是最近着了美人的道,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他慌忙带上房门就要离开。”
那说书人在这停顿,引得台下人催促,说书人还是摇晃着他那空白折扇,不急不缓地端起茶来喝。
这时台上那些矜贵之人不知谁带头挥洒银钱,数不清的银钱如仙女散花般飘了下来。
就是银钱落在眼前,台下的人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有人哄抢开来,有些维持表面矜贵的台下人双眼泛红,各自都坐不住,争相抢夺,其中不乏肮脏之言,有些还动起手来。
竹韵楼没有人出来管事,好像这一环节,也是台上之人喜闻乐见的场面,可万不能扫了台上人的雅兴。
跟白玉宣来的随从立刻护住他们三人,三人缩成一团,林雨眠眼巴巴看着落在面前的大额银票,想要伸手去捡,被一个随从低斥:“小姐莫要乱动!”
好吧,连多余的解释都没有,是懒得和她多话。
看他紧张护白玉宣的样子,恐怕白玉宣要是有了差错,他受的惩罚比地上洒落的银钱更大。若不是白玉宣多看她们几眼,这些随从也不愿增添负担多余保护她们两人。
“这点小场面就站不住了?不要以小失大,要是因为你乱跑让玉宣少了根头发,都不是你能承受的住的。”夏若男抬起下巴骄哼一声,又假惺惺瑟缩着身子往白玉宣身上靠,楚楚可怜地说怕。
自始至终,白玉宣面上都是憨傻的孩子气,他看出林雨眠眼巴巴垂涎地上银钱,他便伸手从怀里掏出所有的银票给林雨眠:“香凝,你是要这个么,我有很多,都给你吧。”
一旁随从冷绷着下颚,一双鹰目警惕周遭,看来不会制止白玉宣的任何行为。
林雨眠垂涎地盯着白玉宣手里的银票,咽了一口唾沫,笑着推开了白玉宣的手,教导白玉宣以后不要随意在人前掏出这些。
她垂下的手在衣袖里挥动灵力,周遭一张张银票自动钻进她的荷包。
隔空取物,这个能力不止吃东西偷懒的时候能用,哄抢拾钱时还要更为便捷,更不失仪态。
一刻钟后,这场台下哄抢银钱的闹剧才结束。
诸位又端起矜贵的架子,完全没有刚才抢红眼扯头发踹命跟的你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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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活,各自堆起虚伪的笑意,谈论起新得来的珍宝、百年前的真本。
只不过刚才见真章,那些人是装的,那些人家底真厚实,大家心里都各自有数,面上难免起了微妙。
白玉宣之前只顾着给林雨眠夹菜,他还没吃饱,因此唤人重新上一桌佳肴,三人继续坐下吃,这时说书人才悠悠讲起后续故事。
“继续说到那顾氏正要带门离开,忽地听到有女人的低吟窗息,一声声娇媚入骨,他骨头都酥了,当下就走不动了路。”
“他带上房门,这次却不是离开,而是为了隔绝房门之外。他步步深入赵娘子屋内,径直走向那层层帐幔遮掩住的倩人身影,一声声娇媚的低吟正是从里面传来。”
“他这几日来本就着了赵娘子的道,夜夜梦里都是赵娘子的低低哭泣,怨他为何同别的女人亲近。他有口难言,可他亲近的那个女人是他的妻子,又叫他该怎么办啊。”
“他扶上赵娘子的腰身,轻哄赵娘子开心,赵娘子抬起潋滟情波的眼眸,纤纤玉指捏住他的腰带,一点点拉扯开来。”
“他整颗心都似被赵娘子握在手里任意揉捏,他再也克制不住,扑倒身软的赵娘子,在放下的帐幔里肆意倾诉情谊。”
“而现在眼前的场景就如他梦里一般,层层帐幔里千回百转的娇媚低吟蛊惑他的心智,他哆嗦着手挑开帐幔,里面的场景何其相似,他……”
随从适时捂住白玉宣的双耳,白玉宣眨了眨眼,朝随从喊:“你放手,香凝都能听,为何我不能听?”
距离林雨眠最近的一个随从绷紧了面容,朝林雨眠歉意道:“对不住了李小姐。”
这人几步过来伸手就要捂住林雨眠的耳朵,林雨眠忙张口要自己来。
她双手看似牢牢捂住双耳,实则漏了些缝隙,听这台上说书人绘声绘色说故事,真是大开眼界,之前她学神同桌推荐她的小说也不是这样的啊。
台下人也静了声,有人幽怨亲近之人听的认真,有人比亲近之人听的还认真,个个面上充血。
场面一时只有台上说书人的声音,许久,台下爆发声声赞赏。
“好,这说书人该赏!恶人终有恶报,就该如此!”
“不曾想这竹韵楼还能听到这等故事,最后那顾氏的遭遇当真罪有应得,就该浸猪笼!”
台下人点评的语气可不比说的话正,语气里多少还染有说书人故事里的旖旎。
随从放开了手,白玉宣兴奋地朝林雨眠喊:“香凝太神奇了,刚才我什么都听不到哎……”
林雨眠已经不和白玉宣为伍了,她现在可是大人了,她竹笋现在已经长大成竹子了。
只是她能觉察这个故事的说教太过刁钻狠厉,前面有多旖旎,后面就有多大快人心,以至于那点旖旎都让人说不出情愫,只觉得唾弃。
再观一旁羞红脸的夏若男端起单纯娇态,茫然不知地问白玉宣周围人都在说什么。
喊香的大有人在,也有人趁这个中场时间放水,周围时不时有人走过,林雨眠端起杯子品尝果酿,刚递到唇前,突然被人撞了一下,好一杯果酿就洒了出去。
那人连忙道歉,林雨眠回头,正巧看到不远处的叶长风。
15. 骷髅头(3)
“没事吧姑娘,可洒到身上了?”
林雨眠这才回神,不免心疼起好好一杯果酿来:“不必在意,没弄到身上。”
那人狐疑地多看了林雨眠两眼,林雨眠心里莫名,不等她说话,又见那人收回视线,朝白玉宣礼了一下。
或许高门贵族的规矩多,这人同白玉宣寒暄不停,只听白玉宣简单回复“你是谁”“听起来有些意思”“回头我定会同我娘说”。
被这样一打断,林雨眠再去瞧刚才叶长风所在的位置,已是换成了陌生的面孔。
她默不作声四处张望一翻,周围穿着锦衣华服的人来来往往路过,视野里再没有朴素白衣。
“香凝在看什么?”一旁自称认识他娘的人还在自顾说着话,白玉宣没兴趣听了,抓住林雨眠的衣袖:“香凝吃好了吗?”
那人转而说道:“看姑娘该是第一次来这,竹韵楼不只是简单吃饭的地方,能玩的有很多。在下常来这里,倒是能推荐一二。”
林雨眠已经知道这人是故意碰瓷的她,目的就是接近白玉宣,借此与白家交好。林雨眠对他没了好感,想到起初这人一直盯着她看,估计也是心里衡量她是否对他有利。
此人城府可见一斑,可白玉宣面容如常地憨傻笑着,一无所察。
“这里都有什么玩的?”夏若男姿态端正,朝白玉宣靠去,这样问。
那人笑眯眯和和气气地道:“这里可玩的东西就多了,想必这台子上的表演和说书人讲的故事,姑娘都见识过了,其实里面还有外面不曾见的绸缎新衣布庄,都是镇上小姐少爷们追捧的样式。这底下还有摇骰子的,都是全凭运气的玩乐,一些小姐少爷们爱玩,出手也大方,要是有幸,也能得个好彩头,多上一盘子糕点。”
夏若男刚在白玉宣点菜时,已经见识过竹韵楼的菜价,这里的一盘子糕点最低也要她一个月的银钱,更不用说那些贵的。
托白玉宣的福能来这竹韵楼,她算是长了见识,自持矜贵不把自己短浅的见地放在脸上,但还是被那人看了去。
那人见着夏若男亲昵地靠在白玉宣身上,白玉宣扬唇笑着也没推开她,就已经自觉说道:“如果不嫌弃的话,我毛遂自荐,陪你们去逛逛,也为我刚才失礼做些补偿。”
说着,林雨眠觉察那人朝她歉意地笑,白玉宣也朝她问:“香凝想去玩吗,这里我也熟悉,我带你去。”
“是我疏忽了,白公子也经常来此,自然也熟知这里。”
白玉宣礼貌道:“谢谢你的好意,既然香凝没事,你也不必过于歉疚,我们自己玩就行。”
那人道别离开,白玉宣刚才那段话拒绝了多心之人的靠近,绝不是因为他看出对方不是好人,而是因为他不希望有人分去林雨眠的注意,他扬唇朝林雨眠道:“香凝,我带你去玩吧。”
本该来都来了,当然要逛逛,但这会林雨眠心不在焉。
她一直惦记着叶长风,想不明白李家比叶家有余,李香凝都没来过的地方,叶长风是怎么来的这里。
果然他们此行不是随意来的,是小说在这里开展了剧情,林雨眠就更不能放过现在叶长风这个剧情人物。
夏若男提议先去看绸缎新衣,虽是说看,但确是在布庄人介绍里,挑了一堆衣裳去里面试穿。
林雨眠有些失神地看着路过的行人,有娱乐有衣裳还有吃的,这里和现代商场相似。
“香凝,这些衣裳有喜欢的吗?”
白玉宣正抱着一摞颤颤巍巍的衣裳布料艰难过来,他身后有五六个布庄的人寸步不移地跟着,这场面引来到铺子里挑选衣裳布料的小姐们不满,纷纷都往这边瞧了过来。
林雨眠面对不断靠近的白玉宣如临大敌,她干脆抬袖遮脸,混进鲜艳衣裙的小姐们之间。
不远处那些黑衣劲装的随从护送白玉宣别磕了碰了,等他们发现周边已不见林雨眠身影时,白玉宣果然放弃抱着的那些衣裳。
只是布庄人眼看要卖出去的衣裳现在都还了回来,脸上不免难看,不过能来这里光顾的客人,自然也不是他们能给脸色的就是。
“小姐,这是我们新出的衣裳,您摸这料子可是冰蚕丝,上面绣有冰清玉洁的雪莲,能衬托您气质出尘。”
夏若男同介绍的人走了过来,面对白玉宣刚才抱的那些衣裳布料,羞涩地指了指,让人都搬过去试穿。
林雨眠混入人群逃出布庄,她还在琢磨叶长风会去哪里,想来叶长风肯定不是来这里单纯享乐,穷人要想在这地方翻身,必然就是之前那人所说的底下赌坊了。
她拦住一位端着托盘上菜的小二,问了路,摸索着下了楼梯。
这竹韵楼底下灯光通透,所来都是富家小姐少爷们,自有一派矜持冷静,只偶尔响起某处吊起情绪的喧嚷。
花钱玩开心,先不说摇骰子到底属不属运气,任谁来玩的总是输,脸上也挂不住,玩的人都是决心要赢。
赢钱是小,丢了各家脸面是大,不缺玩着玩着的小姐少爷们憋红了脸。
“小姐可要一起玩?”
周旁人时不时伸来手拦她,林雨眠拒绝说是找人,挤过人群去了别处,倒也没被多挽留,就是周围路过的人不免因她的着装多看她几眼。
她视线掠过人群,四处走动,各式样貌的面孔流走眼前,还是没看到叶长风,就让她不忍怀疑,当时她看到的叶长风会不会是错觉?
算着时间,在又有人邀请她摇骰子时,林雨眠决定回去了。
那人颇为遗憾地回头继续同人玩乐,突然被人附耳说了几句,他沉默地离开,身后有数人自觉跟上。
到了手下人说的桌前,果然看到穿着寒酸的男人面前已经堆了小摞银山。
“你的骰子定有问题!”
赵家人是出了名的不好惹,其中赵家小公子更甚,赵家两百年来基业是一方面,更是因为赵家人个个都横不讲理,难缠至极。
此时那赵小公子就让人换了对方的骰盅,穿着寒酸的男人极力压下面上喜悦,换了就是换了,同样赢了赵小公子。
赵小公子面上挂不住,虽然放那寒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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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银子离开,但他们混迹赌场的掌事人哪能看不出来,那穿着寒酸的人事后必定要被赵小公子的人围住。
手下人也只是见这人穷酸样,别不是偷逃入楼费混进来的,因此存疑,请示了掌事人,竟然听到掌事人凝神默念:“叶长风?”
手下人思索来,镇上没有哪个叫叶长风的厉害人物,但掌事人已经张口喊住那喜滋滋抱着满怀银钱的叶长风:“客人请留步。”
—
林雨眠上去时并没有急着找白玉宣夏若男,而是坐回到他们之前的桌子,听那说书人讲故事。
一杯杯果酿下肚,喝的多了,似乎脑子有些晕乎,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身上粘腻着一道隐晦的视线。
她静下心感受周遭,最后锁定楼上,猛一抬眼精准往上看去,只捕捉到一片黑色衣料隐于雕花木窗里。
林雨眠定了定神,看不出所以然,便继续漫不经心品着果酿,模模糊糊竟然听到白玉宣和夏若男的声音。
“香凝睡着了哎。”这是白玉宣的声音。
“那就让她睡好了,我们再去那边看看,回来等她醒了,好跟她说说趣事儿,怎么样?”夏若男的声音带着愉悦。
“好啊,好啊,到时候我就可以和香凝说好玩的了……”
声音渐行渐远,林雨眠意识不清地猜测,那些随从都该跟着白玉宣走了,这会桌子上就只有她一人。
她只知酒会醉人,怎么果酿也会醉人。
林雨眠思绪有点飘,忽地又想起刚才楼上那一角黑色衣料。
粘腻的,漠然的,还带着些恶念的视线又压来她身上。
可惜她这会眼皮子太沉,怎么都抬不起去看,只无意识地嘟囔些琐碎的话。
她也知道她这会脑子被酒液麻醉的迟钝,但当面庞被冰凉的指节触碰时,她身体还是骤然一个哆嗦。
眼皮太沉了,身体也太沉了,她动不了,意识却飘忽在外,撕扯着她的神经让她做出警惕。
可她只是面庞蹭了蹭那冰凉的指腹,发烫的面庞追逐着那抹冰凉,渴望获得更多凉意。
一声低沉沙哑的叹息,听起来有些熟悉,冰凉的指腹流转在她发烫的面庞,最终停在她后颈。
摩擦揉搓着,让那块皮肤更火热难熬。
林雨眠觉得她好像燃了起来,被一点冰凉的火星引燃,燃烧出连天的火势,势不可挡地弥漫整个天地,充斥任何一个角落。
她又模模糊糊嘟囔什么话,落在她后颈的指节停了下来。
只是那指节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余温,不再是舒服的冰凉。她动了身子,想要躲开触在她后颈的指节。
没有用,她醉了,可能她在挣扎,但实际并没有也说不定。
不过好在那人没再有其它动作,她感到她的身体飘了起来,然后被人扔进一个沸腾的滚水里,周身劈里啪啦炸开水泡。
只是这次,揉搓她后颈的指节撤开,没再腻烦地打搅她了。
终于,她昏沉的意识也沉了下去,陷入一个美梦之中。
16. 骷髅头(4)
林雨眠醒时,桌前果然就只剩她一人。
她扶着还有些晕乎的脑袋坐起身子,思绪很快被台上的表演吸引,上面咿咿呀呀唱着柔肠寸断的情愁。
台上人该是排练过的,从头到尾地演绎一整个话本故事,其中女角选的尤其贴合人物形象,在坟前的那段哭戏让台下人十分动容。
林雨眠虽是中途看起,故事连猜带蒙也不禁感慨于故事的精彩,有点红楼梦的意味。
夏若男挽着白玉宣的胳膊满载而归时,看到的就是这副场面,林雨眠同周围人一起叫好,嗑瓜子的嘴也不耽搁,时而还会抿口果酿润润嗓子。
她从一旁随从手里拿来上好的布料,正准备在林雨眠面前显摆一番,白玉宣就脱离她挽住的手,过去晃林雨眠的胳膊献好:“香凝你来看,我给你买了好多裙子和布料,你一定会喜欢的!”
林雨眠挣脱白玉宣的手,一双眼睛紧紧黏在台上人的表演。被白玉宣晃得久了,她“啪啪”拍掉手里的瓜子看过去,正巧看到夏若男抱着一批薄如蝉翼的布料过来。
她简单点评一句:“不错。”
白玉宣扬起孩子气的笑容,开始一件件给林雨眠摊开观赏,最后连夏若男手里的布料也没放过。
夏若男眼睁睁看白玉宣把最后她手里的布料也拿给林雨眠看,面容痛苦极了,下意识想攥紧手里的布料,最终却只是握紧了手。
她心里沉得厉害,强作坚强地抬脸,如以往一样看到她好姐妹避开了白玉宣的献好,才好受些。
又坐了会儿,他们准备离开,有小二在前面引路,林雨眠随着人流往外走。
思绪一顿,那黏腻的视线又糊在她身上,她装作没有察觉,随即出其不意地扫去视线。
这一看,林雨眠的身体就定住了。
直到白玉宣唤她,她才怔的有了反应,楼上打开的雕花木窗已关上,穿着发白灰衣的叶啸也不见身影。
她晕乎的脑子只僵住一瞬,就把这事情抛之脑后,也许叶啸教的某个有钱人孩子爹娘请他来这吃饭呢?
三人从竹韵楼离开,又坐着奢华的轿子回去的,一路上轿外掠过不少晃动流光溢彩的流苏,也算开了眼界。
夏若男虽亲近于他们之中贵公子白玉宣,但实际比白玉宣还要有钱的那些楼上雅间之人也大有人在,以至于他们来时认为奢华的轿子,在一众过往而去的流光溢彩里都暗淡下来。
夏若男巴巴望着窗外,眼里是掩饰不住欲望,这一路上她与白玉宣说话都少了。
白玉宣没有她缠着,就苦了林雨眠耳畔都是白玉宣天马行空的话语,林雨眠迷迷糊糊随着轿子晃动磕起脑袋。
等轿子到了酒铺,林雨眠没有那些台上表演吸引注意,后知后觉脑子的晕乎又涌上头来。
不过她的表现一如常人,没有什么异样,只一杯杯喝着水,企图冲下头脑里的昏沉。
远远躲在账本后的李文进笑得合不拢嘴,看憨傻孩子气的白玉宣怎么都顺眼,连白玉宣那些没有头脑的话都觉得可爱。
尤其白玉宣抢着给林雨眠倒水,他认为这是知道疼人的表现,以后他宝贝女儿嫁过去怎么都不会受委屈。
门外来人探头往铺子里看,一旁的杂役极有眼色地招呼起来,片刻,朝抱着账本的李文进喊:“掌柜的,有人找。”
李文进立刻从账本里直起身子,敛了神情看过去,就看到一身白衣,腰间松松系着一条同色裙带,勾勒出那盈盈一握的纤细。
女人没来过这里,身子都还在门外,脚尖犹疑着没有跨进来,一双上挑的眼眸含着秋波四处张望,见是李文进,知没有来错地方,面上神色这才放松。
“……宛白?”
李文进抖开衣摆走了过来,起初看到人的疑惑一扫而尽,热络地招待方宛白喝茶:“稀客啊,我在酒铺待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宛白你来,可是需要什么酒?”
方宛白面上浮起浅淡的笑意,轻轻摇了头。
这在李文进意料之中,他看着面前纤瘦的女人在十年岁月里依旧保持着少女容貌,他的面色不自觉柔了下来。
他端起杯子抿了口茶,隐隐期待地压低了声音:“那是来找我的?我们这么多年邻居,有什么能帮忙的,宛白你只管说就是。”
李文进不自觉瞥了里面坐着的三个孩子,确定他们没有注意到这边,他挺直了胸膛,视线流转在方宛白微微低垂的面庞。
那侧脸留下一个柔和的弧度,让他不禁感慨,要说方宛白是和他女儿一个年级的姑娘,他都相信。
“没什么特别的事,我刚巧来镇上,又看到你这酒铺,就想来先跟你说了……”
方宛白不擅长说谎,她纤长的睫羽轻颤,眼尾上挑出一个弯着的钩子,抿了唇继续道:“我家不凡在医馆稳定下来做学徒,也算一件喜事,念着我们两家好,就想今晚请你们吃顿饭。”
“这样啊,不凡今年十岁了吧,这个年纪就开始做学徒,以后到他娶妻了,说不定就能自己攒钱盖房子。”李文进说这话时没多想,但注意到方宛白睫羽更颤了,像是久经风雨不堪重负的蝶翼,他咂摸来才发觉他刚才那段话踩了方宛白的痛脚。
他和苏云坚持让家里的宝贝女儿同叶啸退婚,也是看在眼里他叶家根本没有余钱为新婚儿女盖房子。
他们李家当然可以支助宝贝女儿房子,只是当初看在叶啸幼时显露的才能定的娃娃亲,现在叶啸一个清廉的病秧子夫子又能做什么?
且他叶家人明显更宠爱小儿子,一家四口独叶啸常年一身发白的灰衣,想来这些年教书存下的钱都交给家里了,哪来的余钱分出去过日子。
这就是叶长风做为父亲的不对了,叶长风一个这么在意生活的人,心思全用在自己身上,恐怕方宛白这次前来也并不是顺路,而是叶长风嘱咐特意来的。
李文进神态顿住一瞬,见方宛白低垂着面庞,愈加拘谨难堪时,终究是心软答应下来。
他转身挑来小壶果酿送方宛白,和方宛白推让来去,摸着美人柔滑的玉手,心里一阵荡漾,忍不住惊呼方宛白是妖怪不成,怎么都不会变老呢?
这边动静大了,李文进又是心尖颤了颤,往三个孩子那桌看去,就看到他们兴奋地说着什么,声音越来越大,一时还盖过他这边的动静。
“这裙子好看,正衬我的皮肤。”夏若男一件件裙子往身上比划,说来说去每件裙子和布料她都喜欢的紧,还要拽着林雨眠问:“香凝你说是不?”
三个夏若男的身影一起在眼前晃悠,林雨眠被夏若男吵的脑袋疼,却也是明白夏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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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话里的意思,就是不要跟她抢,都是她的。
她本来就没打算要,只是这会晕乎的脑袋不受她控制,她只觉得心头鼓噪,一拍桌子,她站起来一顿夸赞,把夏若男夸的晕头转向,哪是这些裙子衬出她的美啊,是她本身美的不需要任何外物衬托。
需要讨好男人排挤同性?她光是站在那里,追她的人都能排到十里之外。
白玉宣?
这种有钱的朋友叫什么?叫大哥啊!
于是三人当场拜了靶子,白玉宣以后就是大哥,三人以后自当以兄弟姐妹相称,遇到事情该互相帮助,不可勾心斗角。
三人直起身子,李文进看到她宝贝女儿终于放下按住左右两人的手。
夏若男就如混进狼群的二哈,绷着笑苦兮兮喊林雨眠姐姐,白玉宣觉得好玩,还要再拜一个。
林雨眠大手按住左右两人的背往下又是一压,再拜了一个响的,从此之后他们就是相亲相爱一家人了。
这场面吓得李文进差点没拿稳手里的果酿,僵硬着脖子转向掩唇惊呼的方宛白,一点见到美人旖旎的心思都荡然无存,只觉得她家宝贝女儿这是中邪了。
匆忙送走方宛白,他过去解救被按着的夏若男。
夏若男一连磕的几下凌乱了长发,这时得了自由,她长臂笼着所有裙子和布料慌不择路地从窗户跑了,跑之前还留下一句“疯子”。
这些他们都不知,李文进这一盘问才知道他宝贝女儿是醉了啊,一旁杂役不用使唤就捏着白布去端醒酒汤了。
刚还钟意白玉宣的老丈人李文进,这时把白玉宣赶了出去。
他气的发抖,想不到白玉宣这孩子看着知道疼人,竟然把他宝贝女儿灌醉了!
喝了醒酒汤,林雨眠的脑袋没过多久就不疼了,眼前也不会出现这么多人影围她,她站起身子转了个圈,跟李文进说她现在好了,哄着李文进总算放心。
李文进松一口气,对于喝掺杂少量酒液的果酿都醉的人也是头一次见到,他扶额叹息,让林雨眠收拾收拾东西这就回家。
“今个儿这么早就回去?”林雨眠哪有什么好收拾的,也就把她装样子用的布洗洗,还已经被杂役洗好了。
“对,今晚要去叶家吃饭。”
“爹,你不是说要我少去叶家么。”林雨眠想起在竹韵楼里叶长风转瞬即逝的身影,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当时叶长风也望向她这边,他发现她没?
李文进忙的四处转:“少去又不是不去,都是多少年的邻居,还能真躲着不来往吗?”
林雨眠无话可说,李文进交代完杂役,扯着他宝贝女儿一路疾步回家,又抱起苏云关进屋里说话去了。
林雨眠听到里面传来苏云克制不住的埋怨声,她总算知道,难怪今日要早点回家啊,李文进都答应去叶家吃饭了,不就必须要说服苏云么。
如果没能说服苏云,他脸面要往哪搁啊,可不得要多花些时间。
里面苏云的声音渐渐停歇,林雨眠知道这是苏云被说服了。
她忍不住感慨情爱的强大,让苏云一个对子女严厉的女人都能在丈夫面前柔化成水。
林雨眠挥动灵气让樱桃自动飘入口中,含着樱桃核在唇齿里打转,支起下巴百无聊赖地拨弄她新养的芍药来。
17. 骷髅头(5)
一豆晃动的烛火映照出屋内两个女子的身影,影子窸窸窣窣动作,握着如缎的长发,指节捏着一把梳篦沾了些带有花香的水一下下从头梳到尾,然后笼着长发挽了起来。
纤细指节勾开妆奁,从里面挑挑拣拣出一支缠枝钗插了上去。
左右细细打量来仍旧不甚满意,一双细柳眉微微拧起,睨着昏黄铜镜里少女的面容,指腹沾了鲜艳的胭脂抹在少女浅淡的唇上。
“香凝笑一笑,不要总是愁着一张脸。”
闻言,林雨眠生疏地扯开唇角,朝着铜镜里的苏云惨淡一笑,如即将逝去的晚霞,残阳余晖拖着脚步追随日落西山,美归美,总让人不禁感怀。
苏云那双细柳眉拧的更紧了,看着昏黄铜镜里女儿牵强的笑意,压住心里那些不忍,绷住面容直言问:“你这是怪娘吗?”
琢磨来李香凝的性子,林雨眠敛去刚牵强扯开的唇,那双时常低垂泛着愁情的眼眸轻轻抬起,与铜镜里的苏云对上视线。
她很快又受不住苏云的神情,低低垂下的睫羽颤动着,缓缓摇了头。
“那你这几日在犟什么,娘心疼你,不愿罚你,你为了那叶啸,还要同娘僵持到什么时候?”女人强绷着眼里的水光望她,垂在身侧的指节微微发颤。
“不是的……”
李香凝的心脏骤然被一双大手抓紧,指节无意识绞在身前,用指甲刮着皮肤。
林雨眠吓了一跳,还以为李香凝动了身体。
她暗暗捏了指腹,身体还是可以自由动作,犹疑着低低张口:“娘,我从小就喜欢叶啸,和叶啸有过娃娃亲后,叶啸待我很……好。”
林雨眠用了力捏指腹,才把那个“好”字吐出,偷偷抬眼睨了苏云面上的神情,继续道:“我不想和叶啸退婚。”
苏云这会儿一直绷着的水光淌了出来,她匆忙偏过脸用衣袖沾干净,回过头与铜镜里闪躲的少女对上视线:“你喜欢叶啸,那叶啸喜欢你吗?”
少女眼眸里泛着的愁情凝成涟漪的水波,努力绷着眼框才没有滚落,同时她抿着唇也无法回答苏云犀利的问话。
苏云又偏过脸随意用衣袖沾了妆粉涂抹的面庞,再回过头来,垂下的手重重压在少女纤薄的双肩,绷紧岁月耸拉下的面庞,不容置疑道:“待会晚饭你挨着娘坐,不准跟叶啸说话,也不准看叶啸,赶紧吃完就回屋待着。”
“娘……”
苏云不曾对李香凝这样极端约束,之前劝说退婚也都是商量的语气,还会顾及李香凝的女儿家心思。
意外的是,面对苏云如此,李香凝什么都没说。
她紧咬住唇齿,慌乱垂下眼眸,不敢多同苏云对视,好似比起苏云说的这些,她更怕一豆烛火晃动里苏云那一头青丝间的银白。
这时门外的李文进轻咳一声,也不知道听了多久,顿了一会才张口说话:“云儿,时间差不多了,该过去吃饭了。”
苏云匆忙拾整好仪态朝外应了声,桎梏住林雨眠绞着的手把她拉了起来。
林雨眠不敢刺激苏云,任凭苏云扯动顺从地跟在苏云身旁,低垂下视线掩饰面上神态,只盯着裙摆里走动的脚尖。
门从里面打开,苏云已经换上平日里自然的神情启唇:“走……”
声音戛然而止,林雨眠觉察苏云桎梏她的手犹如不断收紧的镣铐,指甲都深深陷入她手腕的那块皮肤,颤抖地一下下扎去。
她低垂的视野里多了一块发白的灰衣衣摆晃动,有声音喊:“伯母。”
沉下来的夜色遮掩苏云僵住的面容,苏云没有回话,扯住林雨眠擦肩走了过去。
门外站的还有叶啸?
林雨眠觉察出李香凝内心的挣扎,如死刑犯被拴住双手拉扯着去往断头台,她直面死亡的心态并不平静。
她想活,但没有办法改变当前处境,就连她自己都不禁颓败地想——死了也好,总比屠刀一直悬在心头夜夜不得安宁要好,早死早投胎。
落在后面的两个男人一时没有动,李文进先睨了眼叶啸,见叶啸低垂着眼皮,昏黄烛火化不开他冷白的皮肤,在夜色里异常瞩目。
他单薄的身子杵在风里,包裹的衣料被风吹的飞起,给人下一刻他也如一块白布飞走的错觉,身子微微晃动,他抬起面容转向一旁的李文进。
李文进骤然碰上叶啸的视线,他做长辈的扯不开面子欺负晚辈,也说不出安慰叶啸的话,在他看来退婚是必然的,他只是拍了叶啸的肩,然后抬脚走了。
李家和叶家中间就只隔一堵院墙,离得近,出门右转就到了。叶家门前今日罕见地点亮两个灯笼,夜风里晃着微弱的光亮洒在门前方寸地面。
里面传来叶长风寒暄的问话,苏云不冷不淡地回应,李文进听着声,抖开夜晚衣摆上沾染的凉意快速朝院里走去。
叶长风没往屋里去,正站在院里等李文进过来。他两人对视一眼,李文进递了一个多担待的眼神,两人很快说着话往里走了。
“姐姐来了。”
苏云微不可察地拧了眉,叶不凡已经抱着一捧花凑到林雨眠身旁,翘着眼尾笑成一个小太阳:“姐姐,多谢你这几日抽空教我识字,这是我今日镇上回来特意给姐姐带的。”
林雨眠睨了苏云一眼,见苏云没管叶不凡和她说话,她低声道谢,伸手去接。
叶不凡却收回手,方宛白没让她的手落空,朝叶不凡道:“香凝该饿了,快来吃饭,不凡先把安花放一旁。”
林雨眠现在两只手都不是自己的,心惊胆战苏云该不会现在就同叶家撕破脸提退婚吧……
方宛白也没握她手多久,就挽着苏云坐下了。
苏云像是栓钱袋一样把林雨眠拴在身侧,见状,叶长风就没再撮合两小孩坐一起了。
“叶兄,这竹叶青,咱俩来碰一杯。”李文进歉意地给叶长风倒酒,叶长风在苏云那碰一鼻子灰的脸色才好转。
再滞涩的氛围,喝了酒都能暖和过来。
苏云起初没有喝酒的意思,但不沾酒的方宛白起了兴致尝尝,苏云便也陪着抿了两口。
不愧是母女俩,李香凝今日喝果酿都能醉,苏云只抿了两口酒,迷迷糊糊就上了脸色,这才松开桌下林雨眠的手。
叶不凡就坐在林雨眠身旁,他趁苏云偏头,夹进林雨眠碗里一个鸡腿,悄悄苦着一张脸指了指苏云,扯出口型“你娘好凶啊”,他转而又翘着眼尾示意林雨眠快吃。
林雨眠默默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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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吃饭,注意着不激到苏云,实际苏云桌下松不松开她的手,都不耽误她吃饭。她也没回应叶不凡,吃着吃着总觉得少了什么。
她抬眼转了一圈,吃了半天饭,终于搭理叶不凡的医馆趣事,压低声音问:“叶啸呢?”
恰巧苏云偏头来看她,面庞微粉,拧眉按住她的手,隐晦示意她不要再吃了。
此时桌上大人饭饱六分、酒醉八分,林雨眠也算知道她的饭量在他们看来是多么恐怖的存在,矜持地放下筷子。
这时她耳边吹来叶不凡的气音:“姐姐怎么总是关心哥,都不关心我。”
“什么?”苏云注意到叶不凡动唇,但没听到他说什么。
叶不凡也不藏着掖着,直言对上方宛白:“我和姐姐吃好了,想要出去透透气。”
苏云通红着脸,林雨眠以为她是气的,但她迟迟没说话,方宛白扶住苏云靠在她身上,无奈回应:“去吧,别跑太远。”
“知道了娘。”
叶不凡牵林雨眠出去,林雨眠犹豫着张口,叶不凡没给她机会:“我知道你和哥有娃娃亲,但你不能总是忽略我,也要分给我些视线,看看我。”
林雨眠说不出话,这样的叶不凡像是个求取关注的小孩,耸拉下翘着的眼尾,睨着她全然没有遮拦的挣扎面容,微不可察地翘起唇角:“我哥该在外面喂狗。”
说着,叶不凡牵林雨眠往外走,拐进石子路,上了一个坡。
林雨眠思索来,最终还是挣脱开他的手。
“怎么了,姐姐?”叶不凡低垂平日里翘着的眼尾:“我只是牵你去找我哥,就连牵也不能吗……”
林雨眠摇摇头,又重复一遍:“不能。”
“为什么?”
叶不凡抬眼望她,她想了想:“一定要个理由吗?”
“姐姐你这样避着我,不可以给我一个理由吗?”
“……”
“……笑什么?”
林雨眠曲指蹭掉眼尾笑出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很伤心,却摸不准是李香凝伤心,还是她伤心,活的犹如鬼魂的她,有时连情感都不能真切感受。
要说鬼魂,叶啸又何尝不是呢?
处在家里的叶啸没人注意、没人关心,来了又去无人在意。
这样的氛围里,一顿饭下来就连不牵扯其中的她都没注意到叶啸,当真神不知鬼不觉犹如鬼魂。
她由衷感慨:“你很幸运,你是个被爱的孩子。”
你什么都能直接表达,不似叶啸聪明早熟,把一切都掩埋心底,待人如常。
“叶啸就在前面是吧,我想单独找他。”
少女露出一抹歉意的笑来,叶不凡被灼的发冷,僵硬着,许久才扯了唇角:“姐姐,我在这等你。”
林雨眠没说什么,往前摸索着走去,穿过错落高耸的竹子,拾起裙摆又上了个坡,坡下叮当小溪旁就是叶啸一人一狗。
多亏今晚明月如雪映照大地,见到叶啸的那一刻,她心里那点伤心总算淡去。
她也就没过去,就站在坡上往下看,地上浅草碾出的悉索声响逃不过坡下小黄的耳目,小黄还趴在叶啸半蹲着的膝上,突然歪着脑袋朝她叫唤起来。
18. 骷髅头(6)
小黄太热情了。
它从叶啸膝前撒腿跑到林雨眠身旁转圈,林雨眠还因小黄暴露她而眼神飘忽地跟叶啸对视,下一刻就被小黄用脑袋拱着,只能任劳任怨地蹲身把小黄服侍舒服咯。
这家伙舒服了就忘人,又撒腿往叶啸那边跑,边跑边回头朝杵成木头的林雨眠叫。
林雨眠看在狗狗的薄面埋头走到溪水前,迎来叶啸近距离的审视,心虚地摸了鼻尖:“我就屋里出来透透气,路过这里……”
她视线落在叶啸脚旁的一个空碗上打转,不知道叶啸这十年来第一次被李香凝撞破喂小黄是什么感想。
反正她现在心里慌得很,刚还暗地里窥视的人被抓个正着,重见天日的下场是浑身被日头灼烧,浑身都不好受。
她避开叶啸的视线,蹲身让小黄趴在她膝上闹腾。
清平镇处处都能听到竹子的萧萧抖动,夜风带着点凉意拨动她的衣摆和发丝,待的久了还有点冷。
叶啸他现在孱弱的身子……不冷吗?
有些话起初憋在心里还能不说,一旦摊在面前,总也藏不住了,她在夜色里低低问他:“当时你在屋外,是不是听到我娘说的了?”
即使没听到,之前叶啸在私塾说出“如果苏云让她退婚”的话,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好一个小可怜。
林雨眠又觉得她这样明知故问就是往人伤口上戳刀子,但叶啸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让人碰都不敢碰,多在他身上停留一眼都觉得是伤害。
当初她要是没有掏出他的灵根,会不会就不同呢?
“不要试图揣度我。”叶啸低垂下的眉眼正背对月光,让人看不出神情,他又道:“过来。”
他这是知道她在可怜他?
林雨眠连想都不敢多想了,心绪复杂的一下下扯动着心脏,无意识挼着小黄暖和的皮毛。
结果叶啸勾勾手,小黄就跑走了。
她现在手下一空,忍不住嘟囔一句“小气”,他这人会感伤吗?
她生疏地没话找话:“白天你是不是去竹韵楼了?我在那看到你了,若男说那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去的,我也头一次去。”
叶啸不回话,垂着眼皮把冷白的指节低到小黄嘴前,小黄就会欢快地□□,她没来由地突然想,这是不是受伤的小动物互相舔舐伤口取暖?
她晃走脑子里的思绪,嘴巴不停又说起其它:“我看到你小时候玩的小木剑了,你当时怎么玩的?是不是这样这样……”
瞎比划一通,她自己都笑了,想着小小的叶啸一本正经模仿镇上人都没见过的仙人,绷着小脸舞剑的样子,好像还有点可爱。
她并起两指做“剑”横来叶啸身前,没想到叶啸会回应她,两根骨瘦冷白的修长指节正夹住她的“剑”,一路上前顺势拍开她“执剑”的手,她的“剑”就啪嗒一下落地。
“……算你赢。”
有了第一次互动,林雨眠再接再厉驱散刚才沉闷的氛围:“上次我做的花环好看吗?那花环你随便挂在屋内哪里,看到了说不定会开心。”
“我最近开始养花了,养的还不错,等明日我送你一盆,你也可以摆在屋里,只要注意给它浇水和通风,它就能活,很好养的。”
林雨眠叭叭说个不停,惊讶她来到这小说世界竟然有这么多回忆,做了这么多事情,但她还是要离开这里回到她原本的世界。
“叶啸,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送这么长时间的包子,你都不吃,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可以跟我说啊……嗯!有一件事忘说了,今日去竹韵楼的人都好有钱,竟然多的不要了撒着玩,我捡到好多。”
“多少?”
听到叶啸好奇这个,她悄咪咪凑近说了一个数:“没想到会这么多吧?我还了白玉宣的银子后,还攒了些小金库,最近一直吃包子都吃伤了,之后能换换口味了,叶啸,你有什么推荐?”
林雨眠眨巴着一双眼睛,还以为叶啸会回应她,片刻后认命地继续找话题:“你养小黄很长时间了吧……”
小黄知道它的名字,耳朵敏感地动了动,撒欢朝林雨眠叫了起来,林雨眠也就开始逗小黄玩。
倏地,叶啸拍了小黄撒欢的狗头,拍的小黄委屈地低头抬眼看他。
林雨眠正被小黄舔着指节,虚虚拦了一下:“怎么突然欺负小黄,小黄惹你了?”
“剑。”
林雨眠怔住了,她怀疑她的耳朵,也不愿相信叶啸他一个教书的夫子能说出这样的话。
夜风里,刚还舔她指节的小黄整个身子瑟缩地蜷成一团,喉咙里滚着呜咽。
叶啸冷眼旁观,就这样睨着小黄,薄唇又动了动:“给点吃的就对人忠诚、打骂都不走……不像人,给了吃的还想要更多,贪得无厌。”
叶夫子说话……还真是颇有深意。
刚还认为叶啸不会感伤,看来不然。林雨眠琢磨着接话,叶啸已经拍了小黄起身。
这该是他们之间的暗号,小黄呜咽着两步三回头,消失在夜色里,叶啸也没再跟她搭话就要走。
林雨眠忙起身追上,刚才说的那些话已经是她想破脑袋之言,她现在实在想不出再说什么,半晌:“小黄这么好,我都想要养一个狗狗了哈哈。”
假,太假了。
她转而自闭地不再说话,刚才这么长时间稍融的氛围又冷凝成冰,叶啸这人的性子还真是难以捉摸,别扭的很呢。
这样背后说叶啸小话,叶啸突然就不动了。
夜风吹起他发白的灰衣,他回身扑倒思绪乱飞的林雨眠,林雨眠脑袋磕在满地清新的低矮杂草上,眼冒金星,晕头转向。
“跑!”
叶啸一声低呵,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大力气,林雨眠就被强硬拽起,趔趄地往前跑去。
处处都是起伏的小坡,低矮的杂草被毫不留情碾进泥土里,惊动漆黑月色下驻足的鸟雀四散,错落的竹子萧萧抖动,全都苏醒埋伏在层层夜色里,尖锐喧嚣着挽留他们。
太突然了,林雨眠缓过来劲,就扭头往后看,一双上挑的暗红眼睛,下面张开银白的犬齿朝她咬来。
骤然一个回头杀,林雨眠看到那垂涎的银丝,以及深处柔软的喉管,丝毫不用怀疑这一口下去,她整个脑袋都要炸出血花来。
拽在手上的力道千钧一发之际转而把她扑向一旁,接着竹子喧嚣在云层遮掩的漆黑夜色里,是阻拦也是阻挡。
刚才回头杀那一眼,能看出是一个硕大的狐狸,轻易穿梭在错落紧凑的竹林,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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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体洁白的柔软毛身开辟道路。
速度不慢,那一下要不是先咬到身后的竹子,就该是她的脑袋了。
好在叶啸把她扑到一旁,自始至终都拽着她逃亡。
“怎么会有狐妖?”
呼啸的风吹来叶啸微喘的话语:“十年前不是就有遇到吗。”
林雨眠也想到叶啸五岁那年遇到的狐妖,这是换了一只狐妖,还是,依然是十年前的那只狐妖?
难怪沉寂在脑子里的声音会让她来到十年后这个时间节点,只是这次沉寂在脑子里的声音什么都没说。
李香凝在这次里扮演的什么角色,她又该怎么做……完全不可知。
叶啸的身子没跑一会就卸了力,脚步虚浮跟踩不着地一样,几次磕磕绊绊后,林雨眠追上了他,换成她拽着他跑:“不要停!”
他太瘦了,掌骨硌得慌,像是手里握了满是刺的仙人掌,扎手。
林雨眠专挑紧凑晃动的竹影里跑,摸不准现在跑到大路上,会不会牵扯更多无辜路人,可显然也不能一直这样无节制地一直跑下去。
她忙在脑子里呼喊那个声音:“你在吗?能听到我说话吗?”
前路潜伏的粉色雾气有所觉察,迅速朝他们袭来。
林雨眠鼻尖猝不及防嗅到一股狐臭味,她一把捂住轻飘飘撞到她身上的叶啸,屏息急促道:“不要呼吸!”
两人此时停住脚才发现周围静的可怕,没有风,竹子也隐退在愈加浓郁的粉色雾气里,一时周围空旷无垠,仿佛他们突然踏入了另一个地界。
这个地界扭曲放大了他们的喘息,声音纷杂,细细琢磨来才发觉不止有她和叶啸两人的喘息,男女老少急促的、粗重的、嘶哑的、低吟的……喘息,都想要淹没吞噬他们。
“迟了,我们已经中招了。”
叶啸弯身呼气,身子微微发颤,借着林雨眠的力才没有倒下。
没人能一直屏息下去,林雨眠不服气地四处挥动着手臂。
散不开粉色的雾气,也触碰不到任何东西,还不知道那只狐妖要怎么折磨他们,她越发捉急来。
“我现在该怎么做?”
林雨眠试图喊醒沉寂在脑子里的声音,然而没有任何回应,她垂下的手在衣袖里握紧。
如果逼不得已,她就只能使用灵气了。
“呼哧,呼哧……呼……哧……”
叶啸的喘息越来越大,林雨眠怔住了脚步,她收紧拽着的手,缓缓回头。
娇媚低吟的喘息随着一团看不透的雾气扑在她脸上,狐臭熏得她要咳出血不可。
但身上猛地压来属于叶啸骨瘦的身子,唯一浅淡的纸墨气息冲散了堵在她鼻子的狐臭。
她忙伸手扶住叶啸,入手硌硬的骨头转瞬成柔软流水似的软肉,她整个身子都陷了进去,那娇媚低吟的声音吹进她的耳朵里——
“抓,到,你,了。”
林雨眠反手就推开压在她身上的软肉,倏地有重物扑到身前,隔着一段距离没再靠近,而是朝她推开的叶啸垂下庞大的狐狸头。
叶啸并没有累到需要她拽着跑,被她推到狐妖身前还挣扎着跑开,孱弱的他却逃不掉那狐妖淅淅沥沥的大口。
她刚中了狐妖的幻术!
19. 骷髅头(7)
叶啸冷白的皮肤成一根针扎进林雨眠的眼睛,没有丝毫思考的时间,她衣袖里握紧的手就要朝狐妖挥动灵力。
然而她的手蓄力抬起,要向那狐妖挥去时,沉寂在脑子里怎么都唤不醒的声音终于说话了:“不要动用灵力!”
“……”
可她的手已经收不住力了,恰巧脚底一个磕绊,她就直接以推开又要想抓住叶啸的姿势从坡上滚了下去。
天翻地覆几个不可控制的滚转后,她用身体把叶啸撞开,就这样停了下来。
面上淅淅沥沥下了雨,待她艰难睁眼,就发现狐妖垂涎的大口在她眼前不断放大。
好大的口气!
她忙不迭滚到一旁,只来得及把叶啸那句“跑”再还给他,就脚底趔趄地往另一个方向逃命。
狐妖会使用幻术,绝不是普通人类能抵挡的,她现在还不能使用灵力,那就只剩下一条路——跑。
可除非这只狐妖瘸了腿,又或是受了重伤,否则不可能追不上他们。但死一个还是死两个,这还是能分得清的,分开跑说不定能侥幸活一个。
林雨眠自认为感激叶啸起初扑倒她救她一命,她刚才要使用灵力也是想救他。
但没想到的是,这只狐妖没有丝毫犹豫,果断放弃叶啸来追她。
“……”
周围竹影晃动着向后退去,林雨眠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软的已经没有知觉。只听“撕拉”一声,该是踩到裙摆,她整个身子就不可控制地往前倒去。
好似陷进一股香气,很诡异的香气,又香又臭,但又不似狐臭那般堵塞有杀伤力,竟然对比下来还有点好闻,她不禁耸动着鼻尖痴迷地嗅着。
“我香吗?”
是中了幻术时,那娇媚低吟的女人声音!
林雨眠的思绪短暂清明一瞬,立刻挣扎开来。她陷入的那股诡异香气是女人的体香,她现在正被一个女人桎梏在怀里。
“不要怕,睡吧小姑娘,你也会变香的。”
随之林雨眠彻底昏死过去,死死睁着两个眼睛活像死不瞑目。
怜悯的叹息扑在她毫不知觉的面旁,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抚了上去,合上她那双睁着的眼睛。
-
外面沉闷模糊的雨水淅淅沥沥混着泥水滚到凹处,空气潮湿地似一把软和的泥浆糊在人鼻孔里,堵得人只能大口大口用力喘息。
“呼哧呼哧”的粗喘声随着激烈的心跳一同鼓噪在耳边,直到林雨眠惊醒,那种模糊沉闷的水声及喘不上气的感觉依旧存在。
林雨眠热汗流淌,沾湿的衣裙湿哒哒黏在身上,刺激她逃命时身上划开的伤口,带着隐隐痒麻的刺痛,却是被柔软包裹。
暖烘烘的,让人不自觉深陷其中。
她拼命晃动脑子,把那点沉沦的念头撇开。
林雨眠还记得她和叶啸之前被狐妖追杀,最后记忆定格在一个陌生女人奇奇怪怪的话。
她这是在哪?
叶啸得救了吗?
那个女人和狐妖想做什么?
手上是柔软的触感,比小黄摸起来还要舒服,她模糊的视线扫过去,竟然发现她正被那只硕大的狐妖压在身下!
怪不得一直感觉喘不过气……
外面正下着雨,空气湿闷滞涩,似黏黏糊糊的泥水密不透风,吹不进来半点新鲜空气。
尤其她现在距离狐妖这么近,她都觉得要被狐臭腌入味了,这气味太冲鼻了。
不管如何,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逃跑,她第一反应是动用灵力,但突然想起之前沉寂在脑子里声音的警告。
只能放弃这一法子,想点别的出路。
身上的狐妖均匀呼吸着,似乎陷入熟睡,林雨眠轻手轻脚地往外拖动自己的身体,边打量周遭环境。
四壁都是泥土,却不显得简陋,所处该在地底的洞里,整个洞里垂挂着层层红色的薄纱,影影绰绰里是晃动的烛火。脚下也并非泥土,而是红色柔软的被褥。
狐妖和她的体格差太多了,就如人很难觉察到身上的蚂蚁爬动,她没有惊扰到狐妖。
拖出身体后,林雨眠拨开层层红色的薄纱往外走,大约半个小时后,她看到一面宽大的铜镜,以及红木桌椅上摆放的女儿家妆粉胭脂什么。
狐妖平日里会用人的形态在这里梳妆打扮,说不定还会去镇上,但狐妖的狐臭味不是简单能藏的,她要怎么遮掩?
林雨眠想到那个陌生女人身上诡异的香气,说不出来的香……也臭。
她心里有种不好的念头,狐妖多吸食男人精气,抓她一个女的做什么,该不会是为了掩饰身上的狐臭吧?
具体如何细思极恐,林雨眠又钻进那层层薄纱,这次她任凭直觉换个方向,不多时来到另一个地洞。
三个架子紧贴在墙壁,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刑具,湿闷的水汽沾染那生锈的刑具,弥散出铁锈味,似乎还有丝丝缕缕的血气。
林雨眠暗暗惊讶这狐妖到底抓了多少人,她心脏砰砰跳动,余光里有什么在动,慌乱望过去,“啪”的一声,她脑子里的那根弦就断了。
“叶啸?!”
她忙掐断嘴里的声音,轻手轻脚凑过去,扯出叶啸嘴里塞的红布,开始给叶啸松绑:“你怎么被抓了,不是让你跑吗?”
叶啸脖颈位置有一处鲜红的血痕,应该还没有伤到喉咙,但他发出的声音也足够抓挠人耳朵了。他就望着她,面上看不出情绪,话语却是忧心:“你有危险。”所以他不独自逃命,而是来救她。
林雨眠很难不心软,她误入小说世界为了回家,不惜走剧情挖叶啸灵根,当初要用灵力救叶啸,也只是为了弥补挖叶啸灵根一事,没想到叶啸平日里报复她,真遇上事还是会救她。
她问:“这里就你一个?”
叶啸粗重喘息着摇头:“……不知。”
刚才林雨眠闻到的血气就是叶啸身上弥散的,叶啸身上大大小小全是划开的伤口,发白的血衣破破烂烂遮不住里面的惨白腥红。
视线里注意到那纷杂伤口中的一处旧伤,她的心跳乱了,竟然这么久都没解开叶啸身上的绳子,接着她手指发颤没了动作。
“怎么了?”
叶啸发出抓挠咳血的声音,视线流转在少女怔住的面容,疑惑不解地艰难催促:“快给我松绑……”
下一刻,林雨眠发颤的手指迅雷不及掩耳撕扯开叶啸本就破破烂烂的发白血衣,露出里面的惨白腥红。
少女的指节哆嗦着描摹在叶啸胸口上的一处丑陋伤疤,是十年前叶啸带着她的手划开的那个位置,可那明明被徐青阳治好了,不该有伤疤才是。
“你,这个疤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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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啸睨着少女茫然惊悚的面旁,胸膛忍不住沉重起伏。
那条丑陋的伤疤是十年前的旧伤,在一众鲜血淋漓的新伤里并不显眼,可少女还是很快就发现了。
他扯唇笑了,笑声似细长的指甲抓挠人心:“它,不是,你划的吗?”
林雨眠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反驳,说明明是他带着她的手划的。
这理由她自己都笑了,她误入这方小说世界,为了回家本就要走剧情挖叶啸的灵根,更何况当时她已经动了这个心思,步入局中又岂能轻易摘的干净。
“我,我……”
她说不出话,肩上突然轻飘飘落下柔软无骨的手。
她在叶啸黑稠的眸子里看到红艳倒影,本能地回头,那通体洁白硕大的狐妖缓缓缩小成之前陌生的女人。
女人涂的鲜红指甲划过她面庞,低低笑出了声:“小姑娘不好好睡觉,还扰的我也不得安宁,该要我怎么罚你的好,要不现在就把练成我的香气吧。”
还真被她猜中了,林雨眠顿时冷汗直流。
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没办法逃脱,刚还心慌手抖的林雨眠不知道哪来直面狐妖的镇定,她手下摸索着继续给叶啸松绑,面上扯出一个笑来:“狐妖姐姐说笑了,你本来就很香啊。”
女人痴痴地笑,声音低吟婉转在空旷的洞里。
她有着一双上挑的狐狸眼,眼尾勾出一个嫣红的勾子,笑意从遮掩的红唇蔓延到眼角,层层递进在眸里盛放出一朵美而剧毒的花来。
但偏偏鼻梁至侧脸生的大片红印,那惊人的美艳就成一个笑话。
林雨眠已经解开了捆住叶啸的绳子,她心脏跳的厉害,下巴猛地被女人强硬抬起,鲜红指甲尖锐地抵在她脸上,明显收了力,没有陷进皮肉里:“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香吗?”
说实话,不是很想知道。
少女僵硬地扯开唇角,她手下给叶啸打着手势。
当初这狐妖果断追她跑,就是想要用少女练就香气,后来叶啸折返过来救她,才被这狐妖捉到这里。所以叶啸只要不轻举妄动,或许有一线生机活命。
“为什么呢?”林雨眠顺着话接,努力拖延时间。
“因为嫉妒。”
林雨眠想骂人,叶啸平日里和她说话气人也就算了,现在激怒狐妖对他们可没有任何好处!
下一刻她脸上突兀地传来刺痛感,血珠滚落面庞,女人娇媚低吟的声音变得尖锐癫狂:“当然都是你这样的小姑娘练出的香气香啊,毕竟你这么美,不像我丑陋不堪,男人都避我不及……不是躲着我吗?那都杀了好了!”
女人一手尖锐的指甲掐住林雨眠,另一手紧锁住叶啸的喉咙,两人都没有好过,似女人手里的两颗葡萄,轻易就能捏爆。
叶啸说话本就嘶哑艰涩,他此时的声音简直若有似无:“我能,治好你的,脸,留下,我们……”
生死关头真是什么都能想的出来,叶啸一个教书的夫子什么时候懂医术了。
但对于嫉妒癫狂走投无路的女人,任何一点的希冀都能点亮她的眼睛,她松开掐住两人的手,面上泛出狂喜后不正常的红晕:“你有什么办法?”
叶啸费劲地咳出一口血来:“你不是喜欢她的脸吗?”他指向面旁鲜血划痕的林雨眠:“不如把她那张脸剥下来给你换上。”
20. 骷髅头(8)
“你说要把她的脸剥下来给我?”
狐妖面上的狂喜如一层凝固龟裂的面具簌簌落下,眉头微不可察地抬起,露出笑眯眯的狡黠面容,视线转至林雨眠的方向,不怀好意地再次确认:“确定要剥下你心爱之人的脸吗?”
叶啸破破烂烂布娃娃的身体艰难挪动,靠坐在墙壁,双手撑着才不至于滑落。
他剧烈喘息着,黑稠的眸子蜻蜓点水般掠过被他们谈论的林雨眠,好似说的只是剥桔子皮这么简单:“……你不是喜欢她的脸吗?”
“哈哈哈当真有趣,你们还真是一对让人艳羡的有情人,小姑娘为了救你,独自引开我,而你为了救这小姑娘,愿意放弃逃命回来救她……”
狐妖半字不提剥脸,却又分明嘲讽他们现在恨不得踩死对方活命:“我当然喜欢她的脸啊,等我换上她的脸,就让你也快活快活……”
她“嘻嘻”笑着,声音尖锐险恶又有着小女孩的天真无邪,回荡在空荡的地洞里,抓挠人的耳朵。
忽然,那鲜红的指甲一把掐住怔楞的林雨眠,视线粘腻挑剔少女的面容:“怎么,你不信你的爱人会这样对你?”
林雨眠反应过来:“叶啸!我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是我当初看走了眼,亏我还来救你,你就这样报答我的?你跟我说的那些海誓山盟,原来都是你在放屁!”
“闭嘴!”
狐妖嫌恶地甩开林雨眠的脸,飘起身子,居高临下地从眼尾扫落视线:“小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我看过太多贪生怕死的有情人在生死关头互捅刀子。有的男人为了活命,愿意亲手杀了自己的女人,苟活在我的裙摆之下,哪怕他们之前待我如洪水猛兽,之后都要倾尽所有讨好我,取悦我……你以为你,真的有他的命重要吗?”
美艳完好的侧脸倏地凑近叶啸面前,红唇吐息在他脸上,那半张脸连女人都会痴迷,更遑论男人。
她娇娇柔柔地歪倒在叶啸怀里,鲜红的指甲抚摸在叶啸冷白的面上,低低感怀:“这样瞧着,你还挺合我胃口的,不如与我春风一度,服侍好我,说不定我还能看在你的侍奉上嘻嘻,饶你一命……”
话罢,狐妖飘着离开,身后飘着的还有叶啸。
林雨眠往前追了两步,撞在地洞唯一出口设下的屏障上,她怒急狠狠捶打在屏障,佯装被辜负、不甘的姑娘:“狐妖姐姐你杀了他!这狗男人不举!”
狐妖和叶啸的身影彻底不见了,外面晃动不明的烛火也尽数熄灭,空气里只留下潮湿的铁锈味及丝丝缕缕的血气。
林雨眠不能使用灵力突破屏障,果断放弃逃跑,摸摸索索她被困的这个黑峻峻地洞。
好在这里没有别人,空气里残留的血气都是叶啸留下的。
地底空气滞涩潮湿,待久了会闷的胸口疼,一时这死寂的地洞只剩下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敲锣打鼓。
实在没事情做,林雨眠想通脑子里的声音既然开了竹妖的灵智,该不是简单让竹妖死在李香凝的身体里。
因此她并没有多害怕,身心缓缓放松下来,用植物竹妖的方式休眠来度过这断时间,期间睡睡又醒不知何日何时,渐渐意识沉重不清。
等她再睁眼,又回到那垂挂着层层薄纱的地洞,通体洁白的硕大狐妖正朝她吹气,狐臭味阵阵扑面,堵的她呼吸不过来,忙用手捂住鼻子。
这个动作激怒了狐妖,狐妖一爪子拍在林雨眠身侧,随即化成一团粉色雾气凝成的美艳女人,柔柔地倒在林雨眠怀里。
狐妖面上是情欲得到的餍足,她娇羞地低低问她:“你知道啸啸那活很好吗?”
林雨眠黑了脸,虽然知道这狐妖的恶趣味是见有情人彼此为敌,他们掐的越是你死我活,这狐妖越是欢喜。
但不代表这狐妖不会顺便逍遥快活一通,毕竟狐妖本就吸食男人精气,只要还给叶啸留最后一口气上演亲手剥掉爱人的脸,就够了。
可叶啸那个骨瘦的身板,能承受得住狐妖的索求吗?
别是第一次没把握好,人直接留在床上了,这狐妖还跟她搁这演戏,看她为情爱发疯。
她几乎下意识维护叶啸:“你把叶啸怎么了!”
狐妖痴痴地笑,笑得眼角挤出泪水,嘲讽她果然还惦念着负心汉,她故意咬住那两个亲昵的字眼:“我能把啸啸怎样?还不是男人和女人的那事,你不会还没睡过啸啸吧嘻嘻,好可惜啊,啸啸在那种事情上很热情,我的腰都有些受不住了呢……”
这狐妖的出发点就是挑拨离间他俩,无论事情有没有发生,如何能激起他们两人的矛盾,她就如何添油加醋地说,要是相信她那鬼话就真是进了她的圈套。
林雨眠努力稳住情绪,敛下面上担忧,肚子里的肠子突然毫无预兆地绞在一起,她顿时冷汗直流,滚在地上蜷缩住身体。
“小姑娘,别怪我不关心你,你这养好了脸,毕竟是要剥下来给我的,但如果你敢骗我,我就让你死都不能全尸!想好再说,你怎么了?”
狐妖踢的地上蜷缩的少女滚了两圈,看少女面色惨白不像假的,她耸拉着漠然的眼睛,顿感麻烦。
“我饿了,要吃东西……”
林雨眠捂住肚子,这鬼地方不分昼夜,也不知道她多久没吃东西了,这么一松懈下来,她感到肚子里的五脏六腑都仿佛错位搅在一起。
狐妖恍然明悟,丢下一句:“等着。”
狐妖走后,林雨眠依旧保持着在地上蜷缩打滚的姿势,她觉察狐妖并没有真的离开,而是躲在暗处窥视她。
没过一会儿,狐妖就假模假样地端着一盘糕点放到林雨眠身前,林雨眠用尽最后的力气忙抓住糕点往嘴里塞,吃的全然没形象。
这糕点又甜又噎人,吃多了还塞喉咙,吃到后面不这么难以忍受饥饿了,林雨眠就捧着糕点小口小口地啃着。
糕点会往下掉落碎屑,狐妖又是一脚把林雨眠踢到角落里,然后重新变回硕大的狐狸原身,上挑的狐狸眼眯起一条魅惑的弧度,口出人言:“我劝你最好老实点,别妄想逃跑。”
不跑还真等你剥皮啊。
林雨眠捂着被踹的腰磨磨蹭蹭吃个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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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把剩下的糕点都塞到怀里,等确认狐妖彻底熟睡了,她才轻手轻脚地隐于垂挂的层层红色薄纱里。
狐妖的地洞极其简单,大床连通着梳妆的桌椅,就还只有一个放满刑具用来困人的地洞,叶啸就被捆在那里。
此时叶啸穿着大红的衣裳,咋看一眼像是穿着婚娶喜服的新郎。
真如狐妖说的两人亲昵无间,连带着也对叶啸多有照顾,给叶啸换下了他那身破破烂烂的血衣,要说挑拨离间也是真下了功夫在里面。
叶啸皮肤本就冷白,被狐妖鞭打划伤出满身伤口,流血过大,此时皮肤被大红喜服衬得惨白,披头散发比鬼还吓人。
但细看叶啸那张完好的脸,细长的眼睛紧闭着,挺翘的鼻梁成昏暗不明的地洞里唯一无害的锋芒,再往下是抿直没有血色的薄唇,消瘦面庞有着异样的病态感,这模样的确惹人心怜。
林雨眠试探着走过去,该是那狐妖给叶啸捆住了,也就没有设下屏障,她把也不知道昏死还是昏睡过去的叶啸晃醒:“哎,醒醒……”
见叶啸醒来,林雨眠关切道:“这次你付出的太多了,出去后无论我娘说什么,我都不会退婚,我一定会对你负责!”
“……”
刚醒来还没跟上少女的思路,叶啸沉默半晌,就听少女耐不住性子,压低声音继续说:“你身子还好吗?会不会觉得腰软,身子虚?”
这语气说的越来越不对,叶啸终于忍不了,冷冷打断少女的无端猜测:“它没对我做什么。”
林雨眠顺着话说:“我知道,一般受害人为了保护自己,都会这样说。对,那狐妖没对你做什么,我就只是关心你的身体,你没被那狐妖……吸干吧?”
“我说了,它没对我做什么!”
叶啸的声音差点没压住,他的唇就被少女一把捂住,少女竖起一指在唇前示意小点声,然后又是不由分说地扯开他身前的衣服。
看到大红喜服下果然没有那些旖旎的红痕才相信叶啸的话,只是那惨白皮肤的伤口未经处理,有的依旧流着血。
“真不是个怜香惜玉的女人。”
“闭嘴!”
叶啸刚恶狠狠打断,嘴巴里就被塞了一块噎人的糕点。
林雨眠给叶啸松了绑,干脆把怀里藏的剩下两块糕点全塞到他手里,又从衣袖里拉出长长的红色薄纱,开始认真给他包扎伤口。
嘴里的糕点甜的发腻,叶啸不想吃,但也不愿浪费食物,他嚼着噎人的糕点,边垂眼睨着他身前晃动的脑袋。
他身上的伤口看起来吓人,但其实不痛,这时少女双臂圈到他身后小心为他包扎,他甚至还觉得痒。
“别动,动了我不好包扎。”
少女埋怨一句,抬眼警告地瞥了他一眼,就低垂下脑袋继续一圈圈动作。
只是包着包着,叶啸惨白的皮肤藏不住红晕,林雨眠看了当作没看到,快速把叶啸包成一个粽子,还贴心地打了蝴蝶结。
她佯装散热似的以手扇风,漫不经心问:“啸啸,你这边有什么发现?”
21. 骷髅头(9)
方宛白平日里会早起送叶不凡去医馆,今日她却罕见地睡个懒觉,脑子晕晕乎乎头疼欲裂,整个身子像被碾过一样,每根骨头都乏力发软。
她好不容易摸摸索索撑起身子,就被鬼压床似的又压了回去。
现在她胸口似压了一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气来,接着有鬼手抓住她的手臂,控制住她。
她很快警觉不对,掀开沉重的眼皮,就发现这始作俑者是叶长风。
叶长风头埋在她纤长脖颈,又痒又凶,她试探地推他,果然推不动。
方宛白无力的手挑开帐幔,让外面天光泻进来些,她忍不住嗔怪:“长风,天已经亮了,我要送不凡去医馆……”
“不送了,都这么大了,让他自己去。”
叶长风含含糊糊吐息,引得方宛白丢盔卸甲方寸尽失,方宛白那段挑着帐幔的凝脂白玉一松懈,一点春光的旖旎全掩在床幔之内,只剩下欲拒还迎地低声细语。
越是这样越惹人怜惜,帐幔随着颠簸晃得厉害,发出咯吱咯吱不堪重负的声响。
“叶长风你还我女儿!我女儿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李文进张手拦不住苏云,苏云在外面喊了这么久都没人应声,干脆直接推门而入。
昨晚大家都喝多了,桌子上的饭菜碗筷没来得及收拾,就连叶家大门还是李文进昨夜走时帮忙掩上的,因此门一推就开了。
苏云就这样一路来到叶家堂屋,先去了叶啸和叶不凡俩孩子的屋子,粗略扫一眼没见人,她又转而去方宛白和叶长风的屋子。
苏云今日起来,翻遍屋子都没能找到李香凝,浑身一激灵就彻底酒醒了。
要说一个姑娘家夜不归宿会发生什么,她更担心她女儿的安危。
她了解她教出的女儿,平日里就连婉拒她都要成宿地睡不着觉,定做不出让爹娘担心的事情,肯定是遇到什么不测了。
苏云慌了神,李文进根本拦不住她。
她猛地推开方宛白和叶长风的屋门,里面咯吱咯吱的颠簸霎时止住,垂挂下来的帐幔突然拉开小条缝隙,叶长风堪堪穿好亵裤,又忙伸手穿着外衣,探头出来看到底是谁大白日里扒他的墙角。
“啊!”
苏云一声惊呼,被李文进护在身后,跟在后面的李文进这才看到里面的旖旎画面。
叶长风探出的大半个身子挡开帐幔,露出里面瑟瑟发抖的凝脂白玉,发出阵阵低吟的惊慌声,纤纤玉手颤颤巍巍地紧紧抓住叶长风的衣摆,抓出一道道褶皱来。
叶长风来不及分神安慰方宛白,忙从帐幔里出来,随后拉紧帐幔,不让里面的春光泄露分毫,忍不住张口就骂:“你看什么看,再看弄瞎你!”
苏云一听,从李文进怀里挣扎出来,也顾不得避嫌,张嘴就骂回去:“你要弄瞎谁?大白日的我们在外面喊这么久都没人应声,谁知道你们门都没关紧,就做这档子事呢,也不知羞……”
被苏云一连串怼的说不出话,叶长风扯大了嗓门问:“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李文进忙安抚苏云,吞下一口唾沫接话:“我家香凝不见了,刚进来也没看见你家那俩孩子,怕是别出了事。”
-
“别这么喊我。”
“怎么,还害羞了?狐妖都能这么喊你,为什么我不能,我还是你……”话都说到这了,本来是逗叶啸的,林雨眠觉察言语有异,倒是一时哑了声了。
叶啸没理她:“你重新绑着我,狐妖每次睡不了多长时间。”
“好……”
林雨眠拾起绳子作势又绑回去,叶啸这才回答她最开始的问题:“这地洞应该并不只是我们看到的这么大,狐妖带我去的那个地洞里有口铁锅,我怀疑狐妖用了障眼法,让我们看不到那个地洞,也许那个地洞会是我们离开这里的关键。”
“锅?”林雨眠摸摸索索这地洞有两次了,的确都没看到过锅,她肯定不相信狐妖是用锅来煮饭的,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这时叶啸催促:“你快回去,别被狐妖发现了。”
垂挂的层层红色薄纱里,狐妖依旧静静趴着,林雨眠心事重重地蜷缩在原来的角落,闭着眼睛胡乱想事情。
果然没一会儿,她的脖子就毫无征兆地被狐妖掐住抵在墙上,她整张脸顿时憋得通红,咳不出来。
狐妖已经换做人的身体,鼻子凑近林雨眠脖颈往下四处乱嗅,倏地控制住林雨眠挣扎的手臂,抬高扯到自己鼻前,扑洒出温热带有隐秘危险的吐息,灼烧的林雨眠那块皮肤要化了。
林雨眠觉察她手腕被迅速舔了一下,她立刻做出剧烈挣扎,以为狐妖发疯要吃了她。
“放开我……”
接着狐妖一口咬住林雨眠的手腕,把林雨眠剩下的话全都堵进喉咙里。
但狐妖却不用犬牙咬破皮肉,而是警告似的唬住林雨眠,就小口小口舔着林雨眠手腕那块皮肤。
林雨眠脚不着地,被狐妖高高抵在墙壁上,她只能仰着头努力看狐妖到底在舔什么。
那垂下来染血的衣袖在她脸前晃动,她才惊醒原来之前给叶啸包扎伤口时,不小心沾了叶啸的血。
这一发现让她失了声,没再挣扎,狐妖舔完她手腕那块血迹后,连衣袖上沾染的血也没放过。
就像啃骨头时,不放过表面任何一点肉屑,一定要把骨头上残留的味道全都吸食殆尽,才算啃得干净。
半晌,狐妖的头终于从林雨眠身上离开,林雨眠甫一落地,双腿一软差点没站住,被狐妖痴痴嘲笑:“胆子倒是挺大,看来你还是放不下啸啸啊。”
狐妖知道她手腕的血是叶啸的,并且狐妖只喝叶啸的血,不然她的手都递到狐妖唇前,狐妖为什么不咬?
除非叶啸的血和常人不同……她早就想到了,出生即牵扯如此大机缘的叶啸,怎么会是普通凡人。
林雨眠心里有个隐隐的猜测,狐妖还没有发现自己露出的破绽,一把箍住林雨眠的手腕,扯的林雨眠眼前一花,蓦地带她来到另一个地洞。
这是封闭的地洞,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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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空间堆放的都是血淋淋的人体,血肉相融分不出谁与谁,可见其内森森白骨,也有凌乱堆压的腿骨胳膊岌岌可危将要倒塌。
地洞中央沸腾滚动着粘稠冒泡的恶臭液体,里面时不时会翻滚出一抹浓白。
不用想都知道,这就是狐妖说的把少女炼制成掩盖她身上狐臭的香。
又来吓唬她了,林雨眠明显感受到双眼一抹金光闪过,眼前的场景就发生了变化。
大半的地洞里堆放的其实是娇嫩花卉,中间那沸腾滚动的大锅里都是各种香料,整个地洞闻起来不仅不臭,还非常香,并且这香味林雨眠还很熟悉,就是遮掩狐妖身上狐臭的那股香气。
林雨眠知道这是沉寂在她脑子里的声音,让她看破的狐妖幻术。
狐妖细细巡视林雨眠整张吓傻的脸,拖着嗓音继续吓她:“知道这锅里煮的是什么吗?”
“……你身上的香气。”
“你还不算太笨。”狐妖鲜红的指甲点在林雨眠的额头:“等到你脸上的伤好了,啸啸就会剥下你的脸皮给我,你也该猜到你之后的下场,就是成为这锅里翻滚的香料之一,你将在我身上得以发挥你最后的作用。”
林雨眠没说话,特殊时刻逼出她精湛的演技。她浑身瑟瑟发抖,作为一个平时连鸡都没杀过的少女,今日直面小山高的血淋淋人体,并且之后,她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剧烈震颤着,若不是有狐妖桎梏住她,她可能就直接昏死过去。
狐妖吓唬人的目的达成了,她痴痴地笑着,转眼消失不见。
林雨眠失去最后的支撑,顿时瘫软在地,很快蹬着腿蜷缩至墙角,望着咔嚓滚落到她脚边翻着血肉的哪个姑娘小腿,发出尖锐撕裂的叫声。
在墙外站着的叶啸默默看着这一场面,少女发丝凌乱,精神在这一刻全然崩塌,就如是一座华丽的宫殿,被人釜底抽薪后,美轮美奂的宫殿顷刻间成为废墟。
少女的脑子现在可以说是不正常了,再这样恐吓下去,也许成为痴傻也说不一定。
狐妖舔着鲜红的指甲,对此没有任何情绪,要不是有她小主人,她早把这小姑娘吃了。
但小姑娘除了细皮嫩肉口感不错外,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用处,都抵不过她小主人的一滴血。
她意外的是,之前一直护着这小姑娘的小主人,现在默然地冷眼旁观小姑娘的疯傻,没有任何出声喊停的意思。
小主人毕竟还是人,再厉害的小主人也没真正杀过人,顶多养过妖,而她就是小主人从五岁养到现在的狐妖。
她讨好地攀在小主人身上,低低地笑着:“主人,奴家做得如何?”
叶啸眉头紧皱,冷冷吐出一个字:“滚。”
狐妖收起这副妩媚作态,她深知那样只会惹得她小主人不高兴,默默退到小主人身后,规矩地没再多话。
直到狐妖看着地洞里捂着脑袋发抖的小姑娘打起哈欠,要盖棺定论这小姑娘活不长久时,她的小主人才终于放话:“迷晕了她。”
22. 骷髅头(10)
“醒了?”
狐妖穿着一身红衣坐在血淋淋的尸山人体上,整个身影融入翻开的血肉里,像是朵浇灌血水长成的美而艳丽的花。
她白皙的手把玩着不知哪个姑娘的半张脸,那残缺不全的脸正绝望惊恐地瞪着刚醒来的林雨眠——
“啊啊啊啊!”
少女爆发出掀飞天灵盖的尖叫声,叫的狐妖心烦,冷脸紧蹙着眉。
狐妖随手将玩腻的半个头颅扔到她雪白脚旁的小堆血肉里,老实说,到现在她已经搞不明白她小主人到底要做什么了。
要说最开始小主人只是折磨这个当初掏他灵根的小姑娘,可现在人都已经折磨疯傻了,不该一刀捅死了断吗?
还留着做什么呢?
她没有耐心,飘起身子,拖曳着的红衣晃动,宛若一条血溪从小山高的碎尸人体上流淌下来。
最终她停在只会不断尖叫的少女面前,忍着嫌弃挑起少女的下巴,让少女四处转动的眼珠子看着她:“小姑娘,在你养好这张脸之前,还要麻烦你帮我做件事了,看到这小堆柴火吗?”
鲜红的指甲指向她扔到脚旁的小堆零碎血肉,又指向中间滚动着森白恶臭的铁锅:“很简单,你帮我看好火别灭了就行,要是表现的好,我就给你带吃的,还带你出去看啸啸,表现的不好的话……嘻嘻就不要你了……”
娇媚低吟的尾音回荡在这间封闭的地洞,狐妖已经消失了,她挑着林雨眠下巴的指节松开,林雨眠立刻哆嗦着把头埋在蜷缩的身体里,久久没有动作。
恰时那口铁锅下燃烧的火焰“噼啪”跳了一声,少女的身体跟着哆嗦一下,视野一晃,她就和地上那半张惊恐绝望的脸对上视线。
就像是照镜子一般,林雨眠看到自己半张脸滚在地上,直直与她对视。
她害怕极了,慌乱蹬着腿蜷缩在墙边,偏偏布满猩红血丝的眼睛移不开视线,就静静地与自己那半张脸相望。
不知何时,封闭的地洞暗了下来,林雨眠才恋恋不舍地撕开视线,转至中间那口大铁锅下燃烧的奇怪火焰。
那火焰像一朵冰蓝圣洁的花,又像是潜伏在深渊的巨口,竟然连血淋淋的肉和骨头都能燃烧殆尽,嚼碎了连灰都不剩。
此时那火焰显然比刚开始小了几圈,也不知道是不是没有东西可吃,它饥饿难耐,竟然无端发出“噼啪噼啪”的响声撕扯人的神经。
林雨眠的瞳孔骤然收缩,她想起狐妖临走前说的话,可她四肢比死过几天的尸体都要僵硬,根本动不了。
且她现在完全不敢看地上那些她的血淋淋□□,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微弱的火焰,在“噼啪噼啪”声响里让那火焰把她的眼珠子嚼碎咽的干净。
直到火焰微弱地嚼不动了,没有牙口发出“噼啪”声,眼见就要熄灭时,林雨眠不知道从哪爆发的勇气,竟然拖着沉重的步子目眦欲裂,朝那小堆血肉走去。
然后抱着她身上黏黏糊糊的部件,全都扔进那快要熄灭的火焰里。
微弱的火焰瞬间窜了起来,林雨眠没来得及收手,被那火焰贪婪地舔舐一下,她也没有觉察。
只这样一次次来往喂饱了那奇怪的火焰,转而蜷缩在角落里抱住自己,傻傻对着火焰压弯了双眼。
地洞里无时日,林雨眠来往喂了火焰三次,地上小堆的“柴火”用完了,她就转而对小山高的血淋淋的自己下手。
把自己小腿骨喂给火焰,手臂也喂给火焰,半张头颅也喂给火焰……她痴痴地笑着,最后都没发觉怎么会有这么多自己。
直到一身红衣的狐妖出现在地洞,视线挑剔着铁锅下的火焰,她指尖晃动,铁锅里的大铁锹搅动里面恶臭的液体,浮出里面森白的骨头:“还不错。”
被这样夸赞,林雨眠开心地笑了,她朝狐妖索求奖赏:“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狐妖面上冷漠自持的笑僵住一瞬,怀疑这小姑娘真的还能吃下东西吗?
她恶趣味地扔了几块熟肉到林雨眠面前,熟肉滚了几圈不可避免地沾了灰,她笑成一朵娇艳的花,托着腮眯起狭长上挑的狐狸眼:“吃吧。”
林雨眠已经抓住地上的熟肉吃了起来,像是乞丐疯抢吃食,又或是野狗警惕周遭撕咬骨头。
她吃的很快,怕狐妖跟她抢似的,囫囵吞咽下去就又大口塞满自己的嘴巴,不断重复这样麻木的吞咽。
看的狐妖面上一阵恶心,要不是她知道她给的这几块熟肉还算美味的话,她都要对着林雨眠的吃相吐了出来……原来她还真能吃得下肉啊。
狐妖再次离开了,林雨眠睁着一双兴奋到诡异的眼睛盯着铁锅下的火焰,她现在已经能熟练添柴火喂饱火焰了,并且在火焰“噼啪噼啪”响时,她还能笑着“啪啪”鼓掌。
第五次来给林雨眠送饭时,狐妖面对林雨眠脱口的“饿了”,她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下一刻,林雨眠就来到垂挂着层层红色薄纱的地洞,影影绰绰的烛火印照整个地洞通明。
林雨眠措不及防来到这么亮的地方,眼睛没适应过来,猛地紧紧闭上双眼。
直到她肩膀被人推动,耳边有人喊她:“醒醒,你没事吧……”
她笑着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朝喊她的叶啸笑:“没事啊。”
她一说话,叶啸反倒是没话说了。
平日里叶啸的话本就少,倒也符合他的性子,他缩回推动少女的手,却忽然被少女一把抓住。
少女贼兮兮地偷瞥一眼假寐的狐妖,确认狐妖不会看到她现在的举动,她从怀里摸出好几块大小不一的熟肉塞到叶啸大红喜服的衣袖里,油腻腻的弄脏了叶啸的衣裳。
她催促:“快吃,别被她发现了。”
有那么一刻,叶啸认为林雨眠是装的痴傻,其实林雨眠在暗暗看他笑话。
少女自己弄的一身油腻不算,还要把他弄的和她一样脏,并且狡黠地看他不能拒绝,假兮兮演绎他们有多么深情。
“你竟然背着我藏吃的了?看来是我给你的太多,让你还能借花献佛讨好我男人!”
林雨眠又被狐妖掐住喉咙高高抵在墙上,但她这次没有挣扎,只晃动不着地的双腿,面上洋溢着诡异的笑,视线似黏在叶啸身上怎么也撕不下来。
这让狐妖涌上阵阵不适来,这几日她在小主人的阴晴不定和小姑娘的折磨下,血都没怎么喝,脸都瘦脱相了,反观小姑娘吃的油腻腻还长了些肉,这到底在折磨谁?
“啸啸,啸啸……”
少女偏执地喊着叶啸的名字,狐妖眼神一凌,生怕让小主人觉得她不成事,倏地收紧鲜红的指甲,甩手把少女扔到墙上。
林雨眠整个身子就像一块布飞了出去,撞的墙上泥土落下正好掩埋住她的身体。
只可惜土太少了,她还有好多没盖住。
她忍不住笑着歪头吐一口血,沉闷的胸口才好受些。
这里没有镜子,但想来这么多天折磨下来,她脸上的伤该好了,到叶啸剥下她脸皮的时候了。
果然,狐妖拖拉着甜腻的嗓音,喊面白唇红的叶啸:“啸啸,快剥下她的脸,咱们好快活快活。”
叶啸身子骨瘦,穿什么衣裳都能戳出棱角来,身上皮肤常年透着不正常的苍白,连唇上都没有一点血色,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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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让人忍不住生出疼惜,看的久了还会生出怀疑,他到底还活着吗?
但今日的叶啸面白唇红,身上那股子病态感没了,深邃的五官被浓墨重彩的妆粉修饰,既不喧宾夺主,还凸显出叶啸淡漠的棱角。
透露出来的气势压下一身大红的喜服,这么喜庆的颜色竟然无端生出几分凉意。
却抵不住叶啸好看,足够让见到他的姑娘对他青睐有加,不愧是小说男主的颜值。
叶啸一步步走过来,大红喜服下掩藏的手依旧骨瘦冷白,没有一点血色,才让人堪堪回忆起他本来的样子。
他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把锋利细长的刀,刀尖缓缓贴在林雨眠的面庞,冰冷的触感就如它主人一样。
叶啸低眸,指腹摸索在林雨眠脸上,似乎在琢磨从哪里下手剥皮为好。
林雨眠满是愁情的眸子倒映的确是另一种景象,叶啸无声地掀开薄唇,朝她道:“铜镜通往有铁锅的地洞,爬上那堆小山高的尸体,不断爬,就能出去。”
“啸啸,快点啊,我都等不及了……”
身后的狐妖催促他们,林雨眠默不作声抓紧叶啸的衣袖,微不可察地摇头。
叶啸神色不变,那双黑稠的眸子并没有因林雨眠装疯卖傻有任何波动,真要说,他还有点遗憾的意味。
但现在时间不多了,他一把推开林雨眠,旋即牢牢桎梏住狐妖,不让狐妖追去。
少女并没有像叶啸说的那样跑,而是在狐妖怒急一把掐住从头到尾欺骗她的叶啸时,纤瘦满身脏污的少女猛地抱住狐妖的手臂,埋头撕咬狐妖鲜红指甲的手。
引得狐妖反手甩开她,林雨眠当场撞在墙壁上,又吐出一口血水来。
“你们都骗我!你们都骗我!”
狐妖发出尖锐的声音,明明捏死他们就犹如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偏偏她现在像受到极大的打击,身体不断撑成硕大的本体,朝两个渺小的人类压来奇臭无比的口气。
林雨眠在撞到墙上时,清晰听到她身上的哪根骨头碎了。
她艰难撑住身子,被叶啸拽着一同逃走,就如当初他们一起逃避狐妖追杀时那般。
但刚才林雨眠被甩到墙上那刻,殃及周围几根倒霉的烛火,引燃地洞里垂挂的红色薄纱。
火势一跃而起,浓烟堵塞人的口鼻,两人跑了几步就开始掩鼻咳嗽。
后面追他们的那身通体洁白的狐妖在火势里打滚,等她灭了家里的火,林雨眠已经被叶啸拖着撞进那昏黄的铜镜里。
静静注视这一切的铜镜像是水面荡开涟漪,旋即又一切如初。
眼见就要逃脱时,林雨眠手腿并用地爬上小山高的血淋淋尸体,迟迟没等来叶啸跟上,回头才看到叶啸扶着墙埋头吐了起来。
之前她还说狐妖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时她也没给叶啸留任何适应的时间,不由分说地强硬拽住叶啸爬上那血淋淋尸体。
狐妖的幻术尤其逼真,不然当初林雨眠逃跑时,也不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就陷入狐妖的幻术。
现在他们入手是黏糊糊的血肉,抓住往上爬时,血肉挤压出来的血水就会顺着他们的手臂往下淌,粘腻地沾湿他们的衣裳,紧紧贴在他们的皮肤。
就是这时,封闭的地洞突然挤进硕大的狐妖,一爪子就把小山高的血淋淋尸体拍在地底。
正往上爬的两人随着颠簸不可避免地往下滑了一截,狐妖已经幻化成人形,鲜红的指甲瞬息间来到他们身后。
情急之下林雨眠挡在叶啸身前,那鲜红指甲就翻开林雨眠脸上的皮肉。
狐妖想要的那张脸,开出了艳丽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