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闹剧[先婚后爱]》 1、楔子 《浪漫闹剧》 2025.8.2 醇白/文学城独家正版 farce:1 上午十点,在结婚登记声明书上签字时,姜皂满脑子都是下午公司策划会的事。 直到对方用指关节弹了下她的手背,姜皂才回神。 接着在工作人员疑测的目光下,她悻悻地在落款处签完姓名里最后的“七”。 之后存档,印证,盖钢印,流程结束。 今天成为她结婚的第一天。 姜皂把红色小本塞进包里,急匆匆往公司赶,惦记自己那只请了几个小时的事假时限。 ………… 今年夏天尤为闷热,而且反常。北方在发潮,南方反而干晒。 秦南市进了夏天以后室外的体感温度几乎都在三十八度以上,姜皂被晒得发蔫,到公司后歇了口气,踩着最后用餐时间去了食堂。 关系好的同事已经帮她打好了饭,入职云升之后,姜皂几乎每天都和这三个同事一起吃饭。 天马行空少女心的黎黎,冷脸无情的打工机器的唐芃,还有赚钱只为追星的张可心。 黎黎和张可心都是从跟她一起从前公司“飞达物流”挖来云升的,干饭小分队只有唐芃是云升策划部的原住民。 姜皂看见自己餐盘里有一大份豆豉排骨,被热蔫的情绪缓上来了一半。 “感谢芃芃吧。”可心看她的表情,咬着筷子发笑,主动解释:“她为了给咱们仨抢豆豉排骨,差点跟隔壁组的刘万里在食堂打起来。” “本来他俩就不对付,还被大家组cp叫什么芃程万里。” 姜皂想起那个怪异的cp名就想笑,坐下拿起筷子,对黑了脸的唐芃很虔诚地拜了下:“辛苦了。” 唐芃叹气,搭话:“你今天怎么请假了?头一次啊,没事吧?” 姜皂顿了下,摇头简单说明:“一点小事。” 黎黎边扒饭边划拉手机,突然出声:“我跟你们说,临十二点那会,我拿咖啡外卖上楼的时候,在电梯里碰见ceo了。” 大家各吃各的,似乎不觉得这是什么稀罕事。 张可心打趣:“他今天又穿的哪家花哨潮牌?一个大老板比模特还骚包。” 黎黎抬起头来,脸色板正:“难得的干净白衬衫,重点是,他手里拿着一本结婚证。” 姜皂猛地呛饭,另外两人瞬间撂筷子:“啊!?” 唐芃扯嘴,“红色的证书有那么多种,你不能见着就说是结……” “是结婚证!我站在他左边,本上那三字特别明显。”黎黎翻看手机,“当时电梯里至少有五六个人,这会儿都传遍八卦大群了,都在问有没有人看清证上的女方……” “而且他眉飞色舞地端详了好久,好像恨不得我们站在旁边的人都看清楚一点。” 黎黎摊手,荒唐一笑:“我出电梯的时候他还在那儿看呢。” 张可心瞪大了眼:“什么!?不是都说他要为公司守身如玉,然后每年靠着那张脸和单身人设在高校直聘会上招摇撞骗吗?突然结婚??” 姜皂灌着咖啡,黑白分明的圆眼左右缓摆,静静打量她们。 其他三人震惊后沉默了,面面相觑,像是达成了某种默契。 “……” “……” “……” 唐芃总结:“哪个女的这么倒霉?瞎了眼了。” 一直没发表评价的姜皂戳着碗里的米饭,忽然来了句:“不过,拿着结婚证不一定就证明是他的嘛,说不定只是……” “单纯喜欢看小红书。” 其他三人:“……” 又来了,姜小姐的冷笑话。 她是真觉得自己很有幽默天赋吗?太莫名其妙了! 按常理,这个时候的对话大概率是惋惜黄金单身汉名草有主,再羡慕一下那位独享帅哥的女性。 但是讨论的对象如果是谢历升——那公司里八成的员工都会发出以上趋同的恶寒感慨。 唐芃一向把事情往最坏的地方想,猜测道:“说不定又是他对某个员工的整蛊,他不就那个德行吗?” “消极怠工的人被他逮到,三天内必受精神层面的重创,然后发自内心地忏悔自己的工作缺陷……” “上次市场部某个男经理为了抢女神的演唱会门票去厕所摸鱼,结果手速废还没抢到,谢总派人找他开小会没找到人,等他等了十五分钟耽误了行程。” 唐芃耸肩:“然后谢总就请客给他手下一整个部门的人都抢了二开票去看演唱会,就他没有。” 追星狂热的张可心瞪大了眼,瞬间共情,复杂道:“……一个人怎么可以做到是恶魔的同时还是菩萨啊!” 黎黎胆小,抱着胳膊搓:“简直是小说男主的脸,恶毒男二的肚量。跟这么睚眦必报的人结婚过日子得煎熬死,他老婆被他拿住什么把柄了?” “算啦,小心我们八卦他被听到,”张可心瞟见姜皂今天的穿搭,意外:“我发现你今天也穿了白衬衫诶,你很适合干净的亮色!” 姜皂用手指刮着塑料杯,频率稍乱,面对三人的同时审视,讪讪道:“这不是……下午部门要和ceo开大会,我想着就穿精神点。” 唐芃冷笑:“要是因为穿得太精神被精神病上司注意到,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扫量坐在对面的人——姜皂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衬得皮肤发光,骨子里那股透亮的气质更突出了。 姜皂是她见过美得最舒服的女生。 清纯柔和,如同一棵纤细的青葱,虽然偶尔会有些呆,但是一笑起来又把人心抓得死死的。 唐芃有时候会可惜——就现在这大环境,她这张脸不管是去做直播还是去自媒体都比坐办公室干营销赚的多得多。 她为前话补了句:“幸好,神经病上司结婚了。” 姜皂咀嚼着排骨,眨眼。 黎黎叹气,“我本来也想换个正装,可是一想这决策会跟咱又没关系,穿再好有什么用?” “要我说,周大公公(部门经理的外号)递上去的那三个方案哪个都不如姜皂写得好,凭什么被毙掉?就凭那些人会拍马屁会请客吃饭吗?!” 姜皂小声提醒她:“没有证据的事,还是——” 黎黎惊慌捂住嘴:“别蛐蛐?” 姜皂补后句:“小点声蛐蛐。” 其他两人顿时爆笑,肚子里那点憋屈随之发泄。 “不过姜皂这么漂亮,要是真能被领导们注意到,借机把咱被毙掉的方案重新递上去也不是不行呀。”可心说着。 唐芃想想就生气,“够呛,大公公那么精明,我们这些没入选方案的人,只有一部分能进会议室旁听。” 四个人聊到这,齐刷刷叹气。 好不容易在学校挤破头似的毕了业,没想到进了职场还要被人情世故鞭笞。 ………… 果不其然,明明能容纳四十人的会议室,部门经理愣是说空间有限,他们这组只有唐芃一人进了会议室旁听,被毙掉方案的主策划姜皂坐了办公室冷板凳。 跟着旧团队整个搬进云升策划部门后,姜皂发现这个地方的排外态度很明显,甚至内部还有些“派系”之争,部门经理和副经理是分别的“门主”。 这些弯弯绕让他们这些半路加入的新员工措手不及,有的人很快融入了,但像姜皂这样刚从学校里出来还没学会人情世故的呆板新人,就经常被安排在边缘位置。 虽然自己的方案没有入选,但她还挺想去参会旁听的,决策大会来的都是关联部门的负责人,说不定能学到点东西呢。 就在她坐在工位无聊摸鱼时,办公室出来一个助理叫她帮忙下楼拿一下领导们的咖啡,姜皂突然又有了参会的契机。 十五分钟后她拎着两大盒子手磨咖啡气喘吁吁返回,在会议室门口顿住——里面一片死寂,凝重的气息徐徐蔓延出来。 姜皂凑到负责守门的同事身边小声问:“怎么了?” 同事默声对她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苦相,摇头。 决策大会在前期陈述阶段。 前两个方案ppt才演示完,坐在中央位置的谢历升的脸色就已经很吓人了。 或许是因为他的压迫性太强,威吓到了第三个陈述方案的员工,也或许是这个员工准备得并不够充分,讲到一半旁边技术部的负责人提了个执行问题,他便磕巴了起来,答不上也说不全。 于是会议室里的气氛彻底掉到冰点,针落有声。 谢历升垂眼盯着纸质报告,闲着的右手指关节缓慢,规律地弹着下垂的话筒海绵。 “咚,咚,咚”的闷声擂击着所有人的胆量。 站在演示台旁边的男员工脸都白了,试图蒙混过关继续往下讲:“那个,谢总,就是这个通过……加深品牌故事……” 谢历升坐姿并不板正,看透这场决策会稀碎的本质后彻底懒在了椅背上。 他举着文件夹的手一歪,脸露了出来,耷拉的狐狸眼投去尖锐的光。 男员工满头的汗光,噤声。 “我给你时间。”谢历升扯开白衬衫的第二颗纽扣,把纸张往桌上一扔,“把脑浆子哆嗦匀了再张嘴。” 所有人听到冷汗都下来了。 完了,神经病是真生气了。 “还有啊。”他语气很浅,往会议室门口瞥去。 守在门口的姜皂一众人忽然警惕。 “要么进来,要么回去做事。”谢历升说着,回头问后面的助理,“案子已经烂成这样了,还需要找群众演员烘托策划部草台班子一样的主旋律吗?” 因为待会儿谢历升的指令肯定是面对整个部门的,门口的总裁办助理赶紧催他们这些策划部的人进去站在边角旁听。 姜皂就这么托着咖啡被赶进了冰窖一样的会议室,全程懵懂状态。 策划内容到底是有多烂,能让这些人被骂得跟三孙子似的? “你们这组七成的人都是以前飞达的,是吧。” 谢历升看了眼名单,扫了眼在座的人,说话刻薄难听:“我要是就为了吃这口屎,用不着把你们从南城挖到秦南,云升策划本部的人就够拉了。” 云升本部策划人员:“……” 被挖来的新员工们:“……” 无差别攻击啊。 整个会议室的下属员工们都像霜打的茄子,脸色各有各的难看。 “噗哧。” 所有人惊愕,齐看向会议室角落。 当这些视线全都扎过来时,姜皂才意识到—— 自己笑出声了。 她慌张抬头,撞上某人仿佛被挑衅到的质问目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楔子 farce:2 其实姜皂笑得很浅,几乎是鼻息间的轻叱,但是会议室的氛围陷在死寂里,于是她这一声就特别明显。 谢历升大喇喇窝在办公椅里,扯开的衬衫领口里隐约可见立体的锁骨,肩膀又宽又直,像塞了衣架子。 他锁视她那张脸,眉尾弹动的痕迹一瞬而过。 过两秒,谢历升也笑了一声。 “好玩吗?” “对我的评价有补充?” 众人恶寒。 瞧给气的,快散会,要死人了。 就好像生气的猎人绷紧弓对准了猎物,箭在弦上时,突然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一人把弦剪断了——嘭地一下,怒火转移。 所有人目光如炬,纷纷带着复杂的含义凝视她。 姜皂捱不住被这么多人紧盯,抱紧咖啡盒子低头,胆大泼天地回答:“没有,很全面了。” 大家:“……”多余可怜你。 会议只开了一半,最后结果当然是以三个方案全部被打回去重做。 谢历升离开时还一并带走了策划部总经理,像是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埋了。 回到工位,旁边的唐芃拍拍姜皂的肩膀,竖起大拇指佩服:“中午在食堂就是随便口嗨,没想到你还真想招去吸引ceo注意了?胆子太大了,我都没敢呼吸。” 姜皂也很尴尬,颊色发红,“不是故意的,就,没忍住。” 唐芃不理解,很好奇:“他到底哪句话戳你笑点了?” “不好笑吗?”她坐下解锁电脑,压着嘴角:“狗才吃屎。” 唐芃沉默了。 重点是他是狗吗? “他骂咱们是屎这事儿你是一点不往心里去啊!” 姜皂打开自己被毙掉的策划案pdf,一脸平静地反问:“为什么要往心里去?” “他说的是那三个组,我们的方案只是没上会议,不代表也是屎。” 唐芃搭着隔板凑去,试问:“你还不死心啊?” 她抬头,表情认真:“自己到底是屎还是呕吐物什么的,总得验过才知道。” “决策者没给出答案之前,我不信任何人的评价。” 唐芃:“道理我懂……但,能来点好词吗?” 说罢她摆摆手,“你刚来不了解周大公公,他不会再看已经被开会毙掉的方案,你再递上去只会被他讨厌。” 姜皂对她眨了眨眼,目光又回到电脑上,若有所思。 “这样啊。” ………… 晚上七点半,姜皂坐地铁回到秦南市中心最名贵的小区“柳岸壹号院”。 她刷卡登上18层,很不适应这种电梯一打开就是私宅空间的一梯一户制。 推开入户大门,姜皂换了鞋去水吧解渴,环顾面前这片奢侈到有些空旷的落地客厅。 这是她的婚房新家,今晚是第二次来。 虽然助理们已经帮她把所有行李全都搬进来了,但姜皂丝毫没有归属感,总觉得别扭。 那些有钱人为什么总住这么空旷的房子?是喜欢跟回音聊天么? 姜皂搓了搓胳膊,扫了眼空调。 就算没人在也是一秒都不关,真浪费。 就在她纠结今晚自己是睡客卧还是主卧的时候,入户大门传来动静。 姜皂呼吸滞住,手一抖,矿泉水瓶盖掉到地上。 谢历升进门,俯身打开鞋柜,瞥了眼水吧的方向,直接开口:“你在啊。” “嗯……刚进门。”她蹲下身捡瓶盖,古怪的重音落在第一个字:“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我回自己家还得提前办签证?”谢历升换了鞋,掀起眼皮,瞧见被扔在鞋柜上的纸质策划案。 姜皂听见鞋柜方向传来翻动纸页的窸窣,心虚地把矿泉水瓶捏得咯吱作响。 她侧眸,看着男人捏着那沓纸从玄关走来。 看清对方僵硬的脸色,谢历升确定了自己的猜测,挥动手中文件,语气玩味:“故意摆给我看的?” 姜皂很清楚自己不擅长撒谎和伪装,脖子一梗,坦荡反问:“所以,你觉得怎么样?” 谢历升没回答,又翻开文件,读出主题:“升活实用……” 他缓缓走向水吧,语气悠哉却一下挑明:“你想暗示我你们策划内部明争暗斗,明明有更好的方案但是ceo看不到,是么?” 不管谢历升言行再怎么散漫,气场始终是犀利的。 说话不喜欢给人留脸面就算了,她甚至觉得他有戳穿别人体面的恶癖。 外加他过于优越的皮相,宽肩窄腰的健美身材,给人一种很难评的独特魅力。 这么讨人嫌的人偏偏长这么帅。 随着对方走近,姜皂眨眼,从男色中挣扎出来,证实问:“所以我的方案真的更好?” 谢历升打开吧台的水龙头洗手,乜她一眼:“你这总喜欢拿问句回答别人问句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姜皂窘然,嘴硬:“……婚前协议里没有这种要求。” 谢历升:“……” 她盯着他在水流里瘦长漂亮的指节,莫名出神。 水珠沿着他手背青筋的突陷滑落,动态的性感在无声流湍。 她忽然喉干,艰难挪开眼,继续他之前那句话发问:“如果我说是的话,你会管吗?” 被噎了一句话的谢历升更没好气,略重地关上水龙头,鼻息泄出一声嗤。 他抽纸擦手,看她的眼神有些低劣:“你对云升的业务规模有认知么?” “我是ceo,每天要忙的大事儿多得很。” “我骂的那些方案并没有差到及格线以下,你的东西也没有好到九十分以上。” 言下之意,哪怕用了会上的方案也不会造成什么损失,只是他的要求更高。 “我没义务为一个小职员的委屈去管部门里的内幕。” 姜皂看着手里的水瓶,有点闷气。 但我还是你老婆。 认可一句或者安慰一句会死吗?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也不管是泛泛之交的时候还是成为夫妻之后。 七年来谢历升的脾气从来没变过。 永远嫌麻烦,永远拒绝共情,只解决问题,懒得给别人情绪价值。 尤其自傲,平等地瞧不起所有人。 她轻轻冷哼,小声嘟囔:“外面再称王称霸,到了晚上不还得爬我这小职员的床。” 说完才觉出不对,姜皂悔然抬眼,对上谢历升变了味的视线。 犹如依兰花液粘稠地淋在剑锋,弩张的气氛顿时掺上了几分不言明说的因素。 他侧倚着台沿,拎过她手里的矿泉水。 谢历升扭头,嗤笑一声后仰头喝水。 姜皂转身,刚要挪开距离,身边的男人突然迈腿罩了过来。 谢历升把剩半瓶的水扔进池子,展臂拦住她。 安静的水吧砸出“桄榔”一声—— 姜皂抬头,鼻尖险些戳到他的下巴。 男女之间的距离在安全与危险之间游离。 姜皂的荤-话是真的仅仅停留在字面的程度,尽管知道,谢历升还是次次被挑衅到。 因为面对这种话,谁多想了,想歪了,谁就是输家。 谢历升捕捉到她睫毛的细微抖动,气突然消了,“等我爬过你再说这话也不迟。” 说完他俯身,对着她红润的嘴唇而去—— 姜皂下意识抬手,抵住他的胸膛。 两人僵持住,目光在接吻的距离不断博弈。 谢历升没有强硬地凑近,而是瞥了眼她空荡荡的无名指,调侃且刁难:“如果明天开始你愿意把戒指戴出去,我就破个例,越级收拾一下策划部的烂摊子。” 他这话一出口,姜皂立刻反应过来,忿忿拆穿:“果然!你是故意在员工电梯里翻结婚证的。” 鬼知道同事八卦时她吓得血压有多高。 谢历升有一双单眼皮的狐狸眼,看上去刻薄又锋利,一勾起尾便像在憋坏。 正如本人的作风。 “传得比我想象得要快。” 姜皂瞪着他坏得越来越明显的眉眼,一肚子无名火。 哪儿是在报复什么怠工消极的员工,他那一出明明是在报复对外藏着掖着的新婚妻子! “行了姜小姐,好不容易下班了,让我消停会儿。”谢历升敛眸,轻叹气:“工作放放。” “说回正事吧。” “嗯?” 谢历升扯开衬衫的领口,“新婚夜的床,我想早点爬。” 然后不等姜皂作反应,他低头直接封住她的呼吸—— 缠湿的吻一触即发。 姜皂被男人的怀抱挤成薄薄一片,手掌熨烫他的心跳。 当嘴唇被他吮得发麻,脑子开始昏沉,她逐渐错乱,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明明不到两个月前。 他们还是互相看不上眼的关系。 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BizarrePairing bizarrepairing:3 时间回到两个月多前。 今年的五月初,南城来到隐约冒出燥热的时节。 - 说实话,直到今天之前,姜皂都坚定地相信不会再有什么事是比考研前一天突发高烧还倒霉的了。 结果领导的通知传达下来——她当初在三五个offer里精挑细选的公司“飞达”在今天正式宣告被一家新兴的技术公司资产收购。 实习身份还没转正,公司没了。 …… …… 啊? 跟着同事们进入会议室,到听完领导宣讲被收购后整个营销策划部门的重组决策,再到散会众人窃窃惶然,姜皂一直懵懵的。 仿佛又回到了考研一战考试前夜,手里的体温计测出38度5时那种茫然无措的状态里。 “飞达”是一家快递技术公司,客观来讲,除去广告创意,各方面例如销售能力,客服能力和市场占有都比不过其他几家头部快递公司。 但就凭着记忆点强悍的广告策划,让飞达在竞争激烈的快递市场始终能占着一小块地位。 以姜皂看来,飞达的策划部对整个公司的命运而言简直是妙手回春的存在,在这里肯定能够学到很多东西。 而且飞达给新人的机会也更多,等做出了好的案例,对之后跳槽到其他薪资待遇更好的公司也有好处。 “哎,姜皂。”回到办公室,同事黎黎敲了下她的桌板,小声问:“听说你实习是拒绝了杜x斯的高薪校内直聘选了飞达?” 对方的语气满满的遗憾和唏嘘,意思很明显。 南城沿海,是整个沪三角的明珠心脏,五月初天气已经有点躁了,最近策划部的中央空调又不好使,大家都在喊热。 可坐在工位的姜皂此刻却觉得后背和心情一样一阵阵发凉。 她歪头,对黎黎露出个僵硬的微笑,“也没有很高薪啦。” 黎黎:“……” “希望你挑男人的眼光别跟挑offer一样,太烂了。” 姜皂像坨蔫了的棉花糖,双手抓着头发软在桌面,自闭了。 “……我以后注意。” 黎黎抽纸擦汗,又看了眼赖死不活的中央空调,惋惜又不解:“可是,杜x斯的广告可是业内出了名的牛逼,你为啥不去啊?” “不愿意进情-趣-用-品公司?有行业偏见?” “不是啊,这有什么的。” 姜皂刚抬起的眼眸飘过怔意,随之又垂下视线,“嗯……还是觉得飞达各方面更合适吧。” 黎黎没再追问,心想这么一个好死赖活着的小公司和杜x斯中国部有什么可比性。 可能还是害羞吧,每天一睁眼就要动脑子给套子打广告,围绕性-生活出创意,怪那个的。 “你这也太倒霉了,都实习到五月了,眼见七月就能拿到硕士证书转正入职,结果公司出了这么大变故。”她叹气,询问姜皂:“所以你打算怎么选?要跟他们走吗?” 飞达被近三四年来发展很猛的一家主打研发飞行器的科技公司“云升”收购,知道些许内情的同事在八卦群里畅言,说是云升现在越做越大,国内就不说了,国外的销售市场也已经遍布十数个国家,如今要着手发展属于自己的物流链,于是盯上了因为管理层无能一直不温不火但是物流技术完整的飞达。 另外,云升看中的不仅是飞达的物流链,更是飞达虽小却强的策划部。 云升成立快整七年,近三四年的爆发也都是靠着过硬的技术和新奇的产品本身,但营销策划的水平实在是不好评价。 策划部出的广告还不如一些博主和网友自发的宣传来得亮眼。 很多网友打趣评价云升给人的感觉,像一群哑巴理工男埋头做产品,只管肝技术,不管搞宣传。 于是组建能给新产品注入新颖宣传的策划团队是云升目前的急需。 刚刚来开会的就有云升总裁办的工作人员,专门来为收购的决策做解释。 不同于飞达其他部门的员工要原地等待公司被收购后的业务变化,策划部的每个人都面临两个选择。 一,跟着他们搬到秦南市云升总部,正式成为云升策划部的新员工,薪资待遇与云升策划部对齐。 二,签署补偿合同,拿着数倍的赔偿款,被解聘离职。 其实两个选择都各有利弊,但也都不错。 对比飞达的规模和名气,进入云升策划部无疑是一次无痛跳槽,履历往上走了一大步。 不过云升是科技公司,策划的内容方向与快递业务天差地别,不一定所有人都能适应,万一做不好还是会被淘汰。 所以如果选离职的话,补偿款也丰厚,能接受。 散会后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很多有家庭的员工纠结不定,老婆孩子都在南城,突然长期的异地办公,家里没办法安顿。 即使是没有家庭需要照料的年轻人,突然去到一个陌生城市独自生活工作,也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 黎黎做决定很快,当然是跟着云升走,当初她在飞达为了转正几乎拼了半条命进去,以自己专升本的学历,根本不可能再找到像云升这么牛的大公司的工作。 云升现在发展这么可怕,过不了几年就能做到人手一个云升产品的程度,上市也是指日可待。 谁不去谁傻子啊! 黎黎赖得更近了,和姜皂继续聊,笑嘻嘻的:“你也会选入职云升吧?反正本来也不是南城本地人,去哪里打工都一样。” “而且秦南是新一线城市,不像南城,高贵得市中心连家蜜雪都容不下,对年轻人更友好。” 然而,姜皂撑着下巴,盯着人手一份的解聘补偿方案和云升直聘合同,给出意料之外的回答:“我可能不会离开南城。” 黎黎诧异,“啊?不对吧……南城生活成本多高啊,你读本硕在南城也待了八年,不会不知道呀。” “对了,还没问过你,你老家哪里的?” 姜皂几乎不和别人提及自己的事,摩挲着合同上的字,微蹙的眉头透露纠结。 虽然她的户口在南城,不过说起家乡…… “秦南。” 黎黎懵了几秒,更不懂了,声音忍不住变高:“那还犹豫啥呢啊!?我的宝,你想啥呢!?又能回家又有好工作。” “我收回你倒霉的话,这次收购简直是为你量身定做的。” 姜皂把合同翻过面盖在桌上,摇头:“我还是再考虑一下吧。” 黎黎有点较真,板着脸:“姜小姐,请你给我一个你需要纠结的合理理由。” 姜皂坐正捣鼓电脑,又斜眼看了下她,扬起恬然的微笑,扯淡道:“……嫌秦南市的蜜雪开得太多了,可以不?” “我很害怕他家那个总是扭来扭去的尖鼻子雪王,一看见就哭。” “晚上会立刻做噩梦,梦见一排雪王拿鼻子追着扎我。” “……”黎黎翻白眼过去,彻底没话说了。 你觉得自己很幽默是吗??!! 吃拼好饭吃中毒了吧你,神经病来的。 ………… 整个策划部的员工必须在下周一下班前给出答复,今天是周五,大家有一个周六日的考虑时间。 下班的时间,市区忽然下起了雨,街上撑起一张张行色匆匆的伞面,像憋着一口气的泡沫,在车站和地铁口汇聚成片,互相拥挤直到被戳破。 姜皂赶上了一班人少的公车,坐下后照常要听歌,却被小姨的电话打断。 她接电话之前就已经猜到了对方要说什么,轻轻叹息:“喂?” “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呀。”小姨也没有埋怨,总是含着几分笑,温柔道:“下班了没?吃饭了吗?” “刚上车,怎么了?”她回答。 “跟你说的那个男生,约的是周日,你记得去见见。”小姨给她张罗相亲,苦口婆心:“人家家长挺热情的,而且条件不错,家里有钱,父亲是大学教授。” “我也是隔着好几层关系,机缘巧合才联系到这个人的。” 姜皂没说话,下意识就想推拒,却又说不出硬气的话。 从小到大小姨是对她最好的人,童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跟她生活在一起,对方从来不用长辈的身份居高临下地命令她,不过还是会为了她张罗这些琐事。 “知道你不愿意像赶鸭子上架一样相亲结婚。”小姨开导她,“但你这么内向,平时除了工作也不主动认识别的朋友吧?” “人不能总自己憋着,你说想等缘分到的时候,那缘分不会追到家门口来呀,你得主动去接触才能碰到缘分对不对?” “真遇到个合适的,你多个说话牢骚的伴也好呀。” “就当社交了,出去转转。帮小姨一次,我和介绍人老朋友了,要是爽约了挺不好意思的。” 姜皂听完一这番话,知道自己这次是躲不过去了。 自从她跟小姨说自己不是不婚主义者,只是对爱情和婚姻没什么信心,小姨就开始给她张罗。 早知道当初就说自己是性冷淡或者同性恋了。 ……算了,不行,那样小姨得愁死。 相亲的事迅速翻篇,姜皂望着窗外被雨水打湿的城市,目光有些涣散,问对方:“姨,你最近……见过我妈吗?” 电话对面明显愣了一下,很意外:“怎么突然跟我打听你妈了?你出什么事了?” “没有,我就是不知道她现在还在不在秦南。”姜皂没说公司里的事。 潘卉没有追问,直接回答:“没有,上次你外婆忌日她都没联系我,用我帮你问问吗?” “不用,别问。”姜皂赶紧打住,语气里飘出几分不自控的抗拒。 潘卉听到她的态度,叹了好几声,劝说:“上次就想问你,毕了业要不要回家里这边找工作,你一个人在南城多苦啊,小姨也帮不上你。” “秦南这边机会也挺多的,要不就回来吧。” “当初你没考上研,宁可延毕留校备考二战都不回秦南,在南城一待就这么多年,就为了躲着你妈?” “她是你妈,要是有一天她生活不能自理瘫在床上,你还是得管她。” “亲缘摆在这儿,打断骨头连着筋,你逃不了。不如好好谈一次,母女之间哪有缓和不了的关系呀。” 老旧公交车开起来发着嘎吱嘎吱的噪音,好像下一次刹车就会散架。 钢铁碰撞的噪音透过耳机击打耳膜,吵得姜皂大脑发胀,一颗心不断往下沉,烦躁在雨幕里蒸煮,找不到能出拳发泄的地方。 后背发毛,十指又开始发痒,刻在神经里的反抗情绪诡谲地煽动着破坏欲。 想砸坏什么,撕碎什么。 姜皂紧握手机的手绷得泛白,垂着的睫毛一直抖,微弱的呼吸被车门打开时的巨大噪声淹没。 “喂?听得见吗?” “七七?七七……” 姜皂无法对小姨抱怨,也不想宣扬自己忤逆不孝的真实想法,只能再次把话题逃过去,弯起微笑反过来问别的。 “周日相亲约在哪里了?您把地址和电话转发给我吧。” ………… 周日下午一点半,姜皂按时赴约,淡妆轻抹地来敷衍这场相亲。 对方颇有情调,约的是江畔高层餐厅的下午茶。 姜皂二-战上岸,今年硕士毕业,二十六岁才踏出校园,对比同龄人她的步调就显得慢了一拍。 朋友圈里同学们都稳定了工作,正排着队相亲结婚,连结婚照上双方明显没多相爱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看得多了,姜皂就越觉得现在的婚姻多是交易性质,资源置换。 随着长大,已经没什么人再把爱情挂在嘴边了。 小姨没给男方的照片,说对方一直没给她也不好意思硬要。 以姜皂的相亲经验,一般这种给不出照片的普遍其貌不扬,因为但凡是普通的长相,都会很自信地发一堆自以为很帅的照片给女方。 这种对长相遮遮掩掩的,只会反复强调自己的经济条件有多好。 要颜值有性格,要颜值有房车,要颜值有学历的。 “下午好女士,有预约吗?”侍应生微笑接待。 姜皂报出了对方的电话号码,侍应生点头带着她往靠窗边的vip观景位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构思待会儿要怎么委婉的拒绝这个有可能丑得见不得人的富二代。 vip观景位只有三个,其中两个卡座都坐着情侣,只有最正中间的那个位置只有一个男人。 他坐没坐相地歪在软沙发里,腿大喇喇敞着,哪怕坐得那么懒散,依旧能显出身材的匀称。 姜皂看见他的整体身条,心想:嗯,身材不错的丑男。 他身上黑t恤黑工装裤,全是基础款,不基础的是脚上那双高定版nike板鞋,还有在光下发闪的机械腕表,还配了叠搭的手链。 她暗暗补充第一印象:虽然其貌不扬,不过至少身材不错,挺会捯饬自己。 男人窝在沙发里,单手举着茶餐厅的翻页菜单,整张脸都被遮住了。 他修长的手指支着书页,指骨突出了漂亮的线条,因为用着力,手背上几条筋脉微微虬起——性感得很客观。 姜皂扯了下嘴角,再次补充:……算了,抛开脸不说,至少手挺好看的。 总觉得这么自顾自评判别人不太礼貌又忍不住。 她没克制好,正好在走到桌边时,噗嗤笑出了一声。 餐厅的爵士乐悠扬淡淡,声音不大,这声嘲笑正好飘进了翻阅菜单的男人耳朵里。 他眉头一动。 本着在心里编排对方这么多次的歉意,姜皂决定主动打招呼,刚要坐下:“你好,我是今天……” 对方忽然挪开了挡着脸的菜单,视线打过来。 当谢历升那张帅得过于直截了当的脸露出来——姜皂剩下的笑意刷地僵在脸上,眼角一点点怔开。 哪怕很多年没见,这双好看却不近人情的单眼皮狐狸眼也能瞬间掀起记忆。 她记得这个人。 高中加大学,她暗恋了一个姓魏的学长长达五年的时间,窝窝囊囊以学妹的身份在他身边刷脸刷存在感,最后都没胆表白出口,这份感情以他毕业出国为中断。 而谢历升——是魏原学长铁到穿一条裤子的好哥们。 这个人观察力敏锐到可怕,从一开始就发现了她对魏原的喜欢。 那两年,姜皂一直觉得谢历升看她的眼神带着淡淡的讥嘲。 相亲相到暗恋对象的好兄弟这种桥段,短剧都已经不屑于拍了好不好? 偏偏还是这人,真是倒了血霉。 谢历升从高中到大学一直是眼高于顶,风靡学校的人物,基本不把外人放在眼里。 五年里和她说话的次数一只手完全数得过来。 他绝对不记得自己了。 这让姜皂稍微安心了一些,压着尴尬,维持体面补完后半句:“是……和你约好的那个。” 她扶着桌面缓缓坐下,在脑子里疯狂构想能立刻离场的合理借口。 然后听到对方来了句。 “刚才是笑我呢?” 姜皂后背刹然冒了层心虚的汗,眼都不敢抬,撒谎:“没,不是。” 她赶紧装模作样问对方:“请问怎么称呼?” 谢历升没回答,慢悠悠给她倒了杯白水,推过去。 “听说你一直没谈恋爱,也不是很想相亲?” 姜皂端起杯子靠近唇边,不置可否但也没撒谎:“嗯……” 谢历升没回应,低头看着甜品单,安静了十几秒。 他翻页,声线很低却轻,私自猜测:“这都多少年了。” “还惦记魏原呢?” 她无声瞪起眼。 谢历升使坏时眼尾勾得很明显,摊开菜单看向她,“不认得我了?” 姜皂一口水呛出来,扶着桌边咳得双颊涨红。 “咳咳咳……” 模糊的视线里,那只漂亮的大手递来纸巾,嘴上仍然不依不饶。 他笑了一声。 “学妹,够长情的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BizarrePairing bizarrepairing:4 七年前的夏天,某个周末晚上。 魏原出国前邀请所有关系不错的校内同学来了场告别聚会。 姜皂准备对他表白。 她准备了礼物和送别信,想在鼎沸的聚会中独占他一小会时间,冷静熟练地告诉他从高一到大二,哪怕中间几年他毕业不在校了。她依旧默默持续喜欢着他。 他穿着校服的身影始终在她脑海里,直到支撑她到高考结束。 告诉他她用目光偷偷追了多少次他的背影。 告诉他因为向往他优秀的样子,所以她成为了更好的人。 想告诉他,他分给她的每一分温柔,对她而言都是在窒息的青春中续命般的氧气。 魏原对身边的人都很好,她明白,但还是想在最后赌一次,赌自己对他而言,到底有没有那么一点点特别。 想赌他看向自己时的笑容里,有没有别人没见过的风景。 这些台词姜皂不知道在心里排练了多少次,熟得几乎能脱口而出,倒背如流。 酒过三巡,包厢里的氛围被炒到最高。 学校里比较有名的这几个男生基本都玩在一起,今晚的焦点不仅是主角魏原,还有大四这一年很少来学校的谢历升等帅哥学长,女生们蠢蠢欲动的表情难以掩饰,酝酿着的少女心思,使空间里的香味仿佛都浓郁了几分。 好巧不巧姜皂的包放在了谢历升的身边,她一等再等,还是坐不住了,偷偷回到原位打开背包,紧张地拿出包好的礼物和信封。 就在这时,她一扭头,对上旁边窝在单人沙发里的谢历升的视线。 那人眉眼懈怠,仿佛是在玩手机的途中抬头,恰好看见了她的动作。 要单论长相,谢历升在魏原这个社交小团体最出众,也是信科院出了名的人物。 不仅家里有钱,还揣着能靠脸吃饭的皮囊霸榜专业第一四年,现在正筹备创业。 但他没有魏原受欢迎的原因,正如此刻他在狂欢中独自窝在沙发里的姿态——明明是没人愿意跟他聊,却摆出一副看不上你们这些菜鸡的表情。 脾气太怪,嘴太毒,长得再帅也挽救不了的程度。 自从大一进入学生会再和魏原共事,姜皂每次借机跟在他身边时,都会被谢历升轻飘飘的审视吓到。 她怀疑他早就看出来了,不过是懒得掺和。 这个揣测在当下,在谢历升挑动眉头的瞬间——彻底被证实。 姜皂心一抖,差点把东西掉回背包里。 他看出来了?要,要说点什么吗? 谢历升收回视线继续玩手机,叱笑一声。 明晃晃的唏嘘,仿佛已经把她从头到尾剖了个彻底。 姜皂脸颊轰然一热,把礼物塞进包里拉好,莫名不想如他猜测的那样行动。 没两分钟他拿着手机离开了,姜皂才得以松口气,又拿出礼物。 然而,事情的发展好像从谢历升看她的那一眼开始,逐渐脱离姜皂的预期。 当她拿着东西想靠近魏原请他出去单聊时,全场灯光熄灭,时髦的学姐捧着精致的蛋糕走到他身边。 全场起哄沸腾,她站在仅差一步的距离望着他们。 学姐明艳的笑容,大胆贴近他的姿势,往他脸上抹奶油时宝石手链的火彩折射出的碎光——一样样扎在她眼底。 姜皂动弹不得。 直到魏原看见她,端着一小块蛋糕走近。 魏原脸上挂着奶油,笑起来时眉眼总显得特别浓,弯腰下来和她说悄悄话:“玩得开心吗?” “蛋糕都被他们糟践了,还好剩下点没碰过的。” 姜皂紧紧攥着背在身后的礼物,望着他一如平常的神色,嘴唇抖个不停。 ………… 她逃了。 扯借口溜出包厢后她像条被放回水里的鱼,大口呼吸。又庆幸,又悔恨。 哪怕魏原给她机会,她都说不出口。 为什么这么没用……说出来有这么难吗…… 姜皂头顶着墙壁,盯着手里已经被手汗沁潮的礼物包装,呼吸渐碎。 不是说不出口,而是没有信心不被他拒绝。 淡淡的烟味飘了过来,她红着眼眶偏头,又一次撞上了那双漠然的狐狸眼。 谢历升不知道靠在窗边多久了,瞧见她瞪过来,不疾不徐把烟掐灭,余光瞥着她手里的东西后,露出意料之内的嘲弄。 姜皂狼狈地把东西塞进包里,脸上火辣辣的。 ktv包厢里的吵闹隐约冒出来,走廊里的氛围陷入一种双方都心知肚明,却没人戳穿的僵持中。 谢历升捻着熄灭的细烟,盯着另一手的手机,忽然来了句:“把我瞪穿了也没用。” 她一怔,闪开视线,匆促背好背包,打算放弃表白,直接离开。 不料对方又开了口。 谢历升嗓音很轻,像随口低语的评价,却也被她听得一清二楚。 “连句话都没胆说,还能干成什么。” 语气玩味又轻视,十分刺骨。 ………… 谢历升一语成谶,她之后的这几年里做成的事很少。 延毕留校,考研失败,兼职疲惫,生活每逢落魄时她都会想起这句话。 即使知道自己的处境跟任何人说过的话都无关,却还是忍不住把他这句话当成某种诅咒看待。 姜皂一早就知道谢历升不待见自己,甚至是瞧不起她。 不过好在,她现在也一样。 她从回忆里抽回思绪,擦掉咳到唇边的水,眨了下眼,表情冷了不少:“……我长不长情对你很重要吗?” 像是没想到对方会呛回来,谢历升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她,然后招侍应生过来。 “当然。”他吊儿郎当的,态度不明:“毕竟我们是在相亲。” 姜皂扭过头看风景,一脸出门撞鬼的霉相,“……” 谢历升跟侍应生点了几样自己爱吃的,丝毫没有因为对方的态度而感到不愉快,好像姜皂越不待见自己,他越要把这场相亲继续下去,好好恶心一下她。 侍应生为他们倒上刚泡好的花茶后离开。 谢历升看了眼手机弹出来的消息,盖上,拿腔拿调很是那么回事:“需要我再介绍一下自己的情况么?” “不用了解了。” 姜皂叫住话题,放下茶杯,视线从坐在对面那张帅过了择偶标准的脸上挪开,把话噎回去。 “抱歉,你不是我的理想型。” 谢历升端起茶杯的动作停在中途,问:“哪方面不是?” 姜皂微笑:“哪方面都不是。” “一点都不沾边,尤其是外形方面。” 谢历升觉得荒唐:“你觉得我丑?” 她感受着对方压过来的强烈气场,挺着勇气回敬:“我没有这么说。” 谢历升:“……” “几年不见,学妹口条利索不少。” 他抿了口茶,眼梢一动,“要不是介绍人说你在校,真想问问你在哪高就。” 说完,谢历升仰头回忆了一下,然后故作不解地反问:“我记得你应该是20届本科,硕士都该毕业了,怎么还在校?读博?” 猝不及防被戳中痛点,姜皂笑容垮下去,“……我一战没考上。” “今年毕业。” “考了两次啊……”他细细品味,不理解但尊重,点点头,“挺励志的。” 这四个字在姜皂听来完全是挑衅。 怎么会有人笨到考个本专业研究生都要足足准备两三年,是这个意思吧? 她放好茶杯,不愿意再多说半句了。 “普通人只是想读个研都要拼半条命进去,学长是天才,理解不了正常。” “话已经说清楚了,不合适就别耽误彼此时间,我先走了。” 谢历升舒舒服服往后一靠,对这句“天才”完全不谦虚。 半带好笑,似乎很满意自己吵赢了这场嘴架。 姜皂背上包,起身要离开时,听到对方又懒洋洋飘来一句——“哎。” 他勾着唇。 “用我帮你联系联系魏原吗?” “???” 她双颊刹热,扭头瞪他。 你要是人我倒立吃屎! ………… 从茶餐厅坐电梯下去,姜皂感觉像被扒了一层皮。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出来相亲,还碰到这么个晦气的东西。 她走进地铁坐下,靠着玻璃板双眼出神。 车窗外的led广告有些褪色,像是前两年的,正巧是收购他们公司的“云升”的地广。 一张具有飞行器元素的人类进化图在画面上,配字很短——“人类试图拥有天空,于是决定直立行走。” 这句广告词她并不陌生。 她大四第一次考研发了高烧,烧得混乱连题目都读不进脑子,考完试出来就知道都不用对答案,自己绝对考不上了。 那年冬天挺冷的,她晕晕乎乎坐在车站,蒙着口罩哭得一点声音没有,不知道该去哪,也不知道未来在哪。 她想对着广告玻璃板擦眼睛,一扭头看到了这张广告图。 这行广告语映入眼底。 当时的云升应该是只是个起步的小公司,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品牌,但是因为这句广告就记住了云升。 后来她把这句话挂在了桌前,决定选择延毕住校,再考一年。 学累了的时候,她一抬头就能看见这句话。 人类试图拥有天空,于是决定直立行走。 哪怕想要实现的目标很高很远,也要从当下最不起眼的一步开始做起。 所以她一直很想知道这个广告语的策划人是谁,如果可以,挺想发私信感谢一下的。 地铁列车快速行驶,姜皂回想刚才谢历升对自己学历堂而皇之的戏谑,莫名来了一股叛逆的劲头。 只是为了那点破事不想回秦南,就放弃事业发展,那她从高考到研究生毕业这么多年的努力究竟为的什么? 姜皂掏出手机,给同事黎黎发了条微信:我决定跟你一样,去云升入职。 ………… 惬意地享用完一顿江畔下午茶后,傍晚时分,谢历升抛着车钥匙到停车场开车离开。 刚坐进跑车暗红色的内饰座椅,好友赵阳成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他接通电话,赖在驾驶位吹空调,有些爱答不理:“干嘛。” “你说干嘛!相亲怎么样?你有没有做到那种印象既不差又不会让对方再想见面的感觉?” 赵阳成很头疼,“我知道你绝对不会再愿意替我应付一次相亲,所以必须一次逼退。” 谢历升靠着椅背,合着眼:“嗯,为了替你,我被她好一顿羞辱。” 赵阳成那边沉默了两秒:“啊?” 他想起姜皂那些话,眉头一阵阵跳,腮颊发硬:“是啊,嫌我长得丑。” 赵阳成又沉默了,这次更久。 “……”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什么?嫌你丑?!你吗?” “不行了我日,必须发个朋友圈,就说恭喜谢大老板喜提初次相亲被丑拒的体验!” 谢历升睁眼,构思着开车过去把赵阳成撞残的路线,“死人在说话?” “你看,又急。”对方笑得上下气不接,“这女生何方神圣,我后悔没自己去了。” “我在她眼里都是丑货,你要是去了,”他从兜里掏出刚才某人急匆匆走落下的耳机,毛茸茸的粉色耳机壳在他手里格外违和,“她还不得当场报警举报你恶意抹黑南城市容市貌。” “别这样,义父丢不起这人。” 赵阳成:“……你有气别往我身上撒。” “哎,说说呗,长啥样?嫌你丑的话肯定是个绝世美女吧。” 谢历升掂着耳机盒,脑海里飘过那张巴掌大小的白脸,不置可否:“就那样。” “那样?哪样啊?”赵阳成还没赖叽就被他无情挂断了。 谢历升把捡来的耳机扔进手盒,启动跑车。 样子没怎么变,嘴巴倒是厉害不少。 回想姜皂坐在对面,嘴上咄咄逼人却一直偏着眼,不敢直视他的模样。 他弯起眼梢一笑置之。 就是长进不大。 ………… 周一姜皂到公司签了合同,整个策划部有四分之三的员工都选择跟着云升离开南城。 考虑到情况特殊,云升给了大家一笔非常客观的住宅补贴,足够大家到秦南市找到合适的短期住所。 中午吃饭的时候,姜皂盯着和餐厅要来的预订人电话,犹豫要不要打过去跟谢历升要回自己丢在餐厅的耳机。 说实话相亲那天她把话说得那么绝就是想着不会再有交集,谁承想…… 哎,不要回来就得买新的,又是一笔开支…… 姜皂一咬牙拨通了电话,响铃后接通,传来的嗓音却在她预料之外。 是个陌生的男声,开口是掺着点江浙沪口吻的普通话,嘹亮欢快:“喂~哪位啊?” 姜皂社恐病莫名发作,磕绊了句打错了便挂断。 电话都不留自己的!什么毛病啊? 算了,赏给他了。 离开南城前的两周,姜皂把现在的房间转租了出去,告别了一直合租愉快的舍友,完成了在飞达所有工作的收尾。 搭乘上去往秦南市的高铁列车时,姜皂最后看了眼这座城市,对以后未知的生活感到忐忑。 她插上旧的有线耳机播放音乐,心想离开南城的决策至少有一个好处——不会再碰到谢历升了。 ………… 整顿两天后,新一周的周一,所有新入职的飞达原员工在策划部集合报道。 负责安排他们的总经理正装革履,告诉他们顶头上司对策划部非常看重,今天早晨会特地到场来参加策划部的动员大会。 策划部的新旧员工扎在三十七层全公司第二大的会议室等待领导莅临。 员工们挨着坐,窃窃私语交流着。 姜皂看着分发下来的云升产品介绍一览,作为一个科技盲对上面密密麻麻的名词感到头晕眼花。 光是把云升所有产品的功能记下来就要烧完脑细胞了……之后的工作自己真的能胜任吗? 黎黎在她身边根本没空看手册,抖着腿望着门口,不知道在激动什么。 姜皂瞥她:“你干什么?” 黎黎说:“等ceo呢啊。” 姜皂偷笑:“等他干什么?你想让他给你介绍云升食堂的招牌菜?” “什么啊,你来之前就没上网搜搜云升相关的报道吗?”她小声说,“云升的ceo是个超级无敌大帅比啊!发张照片就能当网红的程度。” “嗯?”对方说得那么夸张,姜皂好奇心动了动,“有链接吗?” “我给你看,帅得我觉得上班都有动力。”黎黎掏出手机,还没打开那条报道,会议室门口传来动静。 顶头上司来了。 两人中断交流,齐刷刷抬头看去—— 当谢历升穿着一身修身西装踏进会议室的瞬间,姜皂的心跳漏了一拍。 什…… 谢历升被下面这些小领导簇拥着在主位坐下,他单手解开西装外套的两颗扣子,淡淡扫视全场。 他视线所及之处迅速陷入安静。 男人的目光扫到自己这边,姜皂脖子顿时冒了层汗,瞠圆的眼眸缓不回去。 怎么……可能。 谢历升扶着麦克风的手指修长吸人,然后抬起手示意:“策划部新入职的,举个手我看看。” 大家纷纷精神抖擞地举起手,希望被关注,只有角落的某个人举着手,脑袋却埋了三米深。 他视点慢慢挪动,停下,忽然扬起些吟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BizarrePairing bizarrepairing:5 “时间充裕。”他说,“挨个介绍介绍自己?” 谢历升身后的助理露出意外的表情,显然这是原本会议流程之外的东西。 会议室仿佛变成了一个群面现场,自我介绍是所有人都没准备的东西,想不到ceo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是想考验他们的表达能力,临时构思文本和推销自己工作能力的本事吗? 能带领云升突飞猛进的人,果然不一般! 有的人匆忙掏出手机开始编辑发言稿,绞尽脑汁想给老板留下好印象。 谢历升往皮椅里一靠,他身后的男助理立刻请左侧第一位新员工开始自己的介绍。 姜皂躲在角落,闭眼懊恼,原地挖坑把自己埋了的心都有。 冷嘲热讽拒绝掉的相亲对象两周后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有没搞错……? 同事们一个个站起来介绍自己的履历和工作成果,谢历升坐在最中间,坐姿随便,表情始终没有任何变化,让人无法辨析情绪。 他到底有没有看见她?姜皂心脏撞得难受,脸热得像快蒸熟的包子。 合理怀疑谢历升有故意的成分。 姜皂偷窥他那冠冕堂皇的嘴脸,好像就等着待会看她要怎么面对他。 下下一个就要轮到自己了,而随着同事们站起来,她能感觉到男人的视线一点点往她身上挪近。 她从以前就很怕和谢历升对视,因为那双眼睛的观察力能分秒间穿透不擅长伪装的她,然后再露出侮辱性极高的玩味。 在某些方面,这个男人就像天生克制她一样。 紧迫感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增重,姜皂捂着绞缩的胃部,跟旁边的黎黎耳语:“我肚子疼,去一下洗手间。” 黎黎讶异,小声道:“可是马上到你了,你要挪后面汇报吗?” “不用……”她迅速往不远处瞥了眼,弓着腰起身,“待会要是有人问起,直接说把我隔过去就行。” “哦。”黎黎眨眨眼,没看出她脸色的古怪:“好不容易有能表现自己的机会呢,好吧那你去吧。” 于是姜皂又逃了。 虽然每次逃避脑子里都会冒出两种想法互相打架,一方面觉得自己很没用,一方面又说反正自己就是这么一个人。 ………… 因为只是紧张性腹痛,所以姜皂只是坐在马桶盖上,硬生生躲到例会结束。 等黎黎发微信说散会了,姜皂才磨磨唧唧从厕所出来,洗了手转头进了旁边的茶水间。 她抽了个纸杯接水,脸上蔫成烂泥,心里骂骂咧咧。 千躲万躲,躲进了谢历升的公司算什么。 热水灌进胃里缓解了不少不适感,姜皂很擅长在不利的处境下想出点好处来安慰自己,至少他是顶头ceo,公司这么大,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退一万步,万一他在会上根本就没注意到自己呢……对…… “吧”字还没蹦出脑子,茶水间门口进了人,姜皂循声扭头,对上刚迈进来的男人的视线。 !!! 明明茶水间只有他们两人,可谢历升进来的瞬间,偌大的空间仿佛被抢走了一大半。 姜皂往身后缩,碰到了茶水间的墙壁。 长方形的茶水间,她被堵进了死路。 对方没有任何表示,她埋下头缩在一角,降低存在感。 “……” 谢历升在咖啡机操作一番,抽出纸杯放在出液口,好像压根没把身旁的人当回事。 他的无视反而让姜皂松了口气。 姜皂想故作无事离开,作势扔掉纸杯,杯子脱手的同时平淡的男声响起—— “入职第一天就逃会?” 她顿时拉起警铃,没敢抬头看他,卑微道歉:“对不起,我肚子不太舒……” 话没说完,垂着的视线里突然挤近一双男士皮鞋,姜皂惊诧,抬头撞上谢历升低头找下来的双眼。 他靠近得又快又轻。 他方寸不变的双眸映照着她摇晃的眼神。 谢历升单手撑着一侧台沿,保持着安全距离却泄露出些许超越陌生人关系的慵懒。 “不用对不起,正好碰着了,你现在补一遍自我介绍。” 姜皂满脸的不解和羞耻,尴尬得舌头发硬,可当下情况,自己什么都不说岂不是要一直这么僵持下去? 茶水间随时会进人,要是被看见就不好了。 姜皂一咬牙,背靠着墙壁,对这个用身体封锁自己逃跑路线的男人开口:“本科毕业于南城理工大学新闻传播学专业,在校期间……获得了国奖和多项专业作品赛。” “研究生就读南城传媒大学广告专业,连续两年获得学校奖学金,兼顾社会实践和企业实习,实习经历有悦美广告,小萝出行和飞达快递,今年七月应届毕业。” 谢历升听完没什么反馈,盯着她的脸继续问:“平时的兴趣爱好,你认为自己的优势在哪?” “爱好……”明明只面对一个人,姜皂却觉得这是经历过最紧张的一次“面试”。 喉管缩窄,口腔也干得要命,不过这些内容自己早已倒背如流:“做志愿,读书,听音乐。” “我认为自己的优势在面对困难的韧性,学习能力强,可以迅速将新鲜知识内化,善于倾听,愿意主动承担责任,可以很快融入团队。” 千篇一律没什么意思的面试话术。 谢历升缓缓支起身子,“嗯”了一声,没做评价。 “说的不错,”话说一半,他忽然勾起笑,“但我想让你补的自我介绍,是相亲那次的。” 姜皂愣了好几秒,脸色顿时涨成猪肝色。 “你……” 被耍了?! 意识到这一点,姜皂对他彻底没了对大领导的敬畏,气得推他的肩胛,开辟出一条离开的路线。 对方推撞的劲儿小到可忽略不计,不过谢历升却顺势摇头麰尾地歪到旁边一靠。 她气呼呼走向茶水间的门口,又被身后人叫住。 “姜小姐。” 姜皂回头,瞧着那男人双手插在裤兜里倚着台子望着自己。 谢历升笑着询问:“耳机不要了?” 姜皂气得要升天,使劲瞪他一眼扭头便走。 晦气! ………… 例会前后的插曲迅速被忙碌的工作翻篇,策划部的办公区域在二十六楼,因为新员工的加入二十七楼也多了一部分办公区。 因为他们是挖来的“帮手”而不是“新人”,策划部给新员工适应的时间非常少,一整天所有人都在飞速熟悉云升的产品内容,然后在新同事手里接洽新工作。 下午七点,姜皂气血两虚地从大楼出来,抬头差点被夕阳晃得两眼发黑。 这才第一天,她是不是太低估大公司的工作强度了? 新合租的房子就在公司附近五站地铁的位置,姜皂拎着晚饭回到新家,输入指纹开门,刚进门就看见舍友只穿了内衣裤从主卧出来,端着手机走到厨房。 她和舍友还没见过几次,之前搬家的时候她都不在。 合租室友的关系多是比较陌生的,很难像大学舍友那样玩到一起。 姜皂看她正在打微信电话,按下了和对方打招呼的计划,换了鞋路过开放式厨房的时候,余光一瞥就看见了她那手机视频界面里全身只挂了一条内裤的男人。 她一惊,像被针扎了一样躲开眼,闷着一口气回了次卧。 等过了十几分钟,外面没有她娇笑的声音了,姜皂拿着换洗衣服走出来,站在客厅口叫正看电视的舍友:“那个,周颖。” 周颖眼睛都没挪开,回应:“嗯?怎么了?” 姜皂酝酿措辞,含蓄地告诉她:“合租前咱们在微信里约定好的,你都记得对吧?” 周颖看她一眼,“你指什么?” “就是。”她抓着睡衣,把话说明白:“不要把异性朋友带回家里,你记得吧?” “我没带啊,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周颖莫名其妙,语调拔高。 刚刚瞥见他俩裸-聊的画面还在脑海里,姜皂无奈,有点不满她的态度,却也没法说什么,点头:“你记得就行。” 说完进了浴室。 ………… 晚上十点,南城某座别墅,赵阳成在外面嗨到一半被家里一通电话揪了回来。 他一身酒气往沙发一横,抱怨:“哎呦我的老妈啊,你说你挑个衣服非把我叫回来干嘛?!” 赵母瞥他一眼:“看不出是借口?你爸明天下飞机,回家看不见你老实在家,你那卡还想不想正常用了?” 赵阳成一听立刻单膝跪地给老妈抱了个拳:“谨记女侠救命之恩!” “正好我问问你,之前给你介绍那个姑娘怎么样?”赵母走过来问:“我看过那姑娘的证件照,模样周正得很呢,学历也好。” “你要是觉得好,别晾着人家啊,主动点。” “脾气老实的姑娘家都腼腆。” 赵阳成记性不好,没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相亲过,半天才想起是谢历升见的那个。 他盯着老妈走来走去,眼珠子也跟着转来转去,想起上次谢历升那吃了屎一样的样,飘出几分憋坏的笑,“哎,老妈,我说实话……” ………… 周三早晨六点半,姜皂迷迷糊糊起床,洗漱时接到小姨的电话。 听到上次的相亲对象想再见一次的瞬间,她一口泡沫差点呛进肚子。 “咳咳咳!”她漱口,不敢置信反问:“什么??” “人家男方说对你印象特别好,想再约你聊聊呢。”小姨很开心,“而且听说人家就在秦南工作呀,这多巧。” “你要是答应我就跟人家要一下微信,你们年轻人自己联系吧~” 姜皂盯着镜子。 谢历升?对她?印象特别好!?? 她还没睡醒吗? 可是转念一想前天在茶水间,谢历升捉弄她的那个德行。 说不定是那次还没整够,还想借长辈的方便。 但是…… “男方说了,第一次见脾气这么合拍的女生,他也不是善于表达的人,因为情绪太激动了,很多话没说到点上,想再约一次详谈。” “这个小姨能理解,就像上学的时候那些男生为了吸引女生注意故意扮丑搞怪,其实心思都很细。” 姜皂:“……” 哈哈,好诡异啊。 ………… 小姨一通电话如同雷劈,让姜皂上班这一路都魂不守舍的。 刷卡进了闸口,姜皂排队等电梯,来的时间比较早,上了一轮人以后电梯间就剩她一个了。 一班电梯从地下车库升上来,姜皂耷拉着脑袋迈进去,瞧见一双眼熟的皮鞋。 她抬头,正撞上谢历升和他身边的男助理。 ?!! 谢历升看了她一眼,继续划拉手机。 姜皂悻悻站在一侧,按了自己的楼层。 电梯缓速上升,她脑子里一直回顾早晨那通电话。 他就没什么要说的吗?比如约在哪,还聊什么,总得留个微信吧? 不是,这个男的怎么这么装?跟长辈那说的天花乱坠,见了面又装冷淡。 再不说话电梯都要到了。 算了,主动表态才是成熟的成年人该做的。 在电梯即将快到二十六楼时,姜皂迅速看了他一眼,低下头开口:“这次我们就别出去约了。” 谢历升抬眼,眉梢一挑。 然后见她板着脸,表情认真并且嫌弃地继续说:“我周末有事,中午西栋屋顶花园等你。” 电梯在二十六楼敞开,姜皂头也不回地走了。 几秒后,电梯门在一片死寂里缓缓合上。 谢历升维持着拿着手机的姿势,脸上少有诧异:“……” ……? 他旁边的男助理一脸震撼,疯狂扫视,试图在自家老板脸上寻找答案。 ……别出去约了? ……中午? ……公司花园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BizarrePairing bizarrepairing:6 整个上午姜皂脸颊上的温度居高不下,投入工作的时候暂且能不想,只要一休息就会回想起电梯里对谢历升说的那句话。 说真的,除了暗恋的经历以外,她没有正儿八经谈恋爱的经验,更别说主动对男人说这种话了。 姜皂烦躁地翻阅着产品大册,叹气。 总觉得跟他沾上关系以后就不会有什么好事。 这种急着应付对方了结“恩怨”的切迫,让她某种程度十分期待午休的到来。 到了午休,姜皂拿着随手看的资料第一个冲出了办公室。 还在工位上的黎黎:“?” 她扭头问旁边的策划部老员工唐芃,“你们云升食堂是有什么不抢就吃不上的菜吗?” 唐芃瞥了一眼,耸肩,手上敲键盘的速度没慢过。 ………… 实际上姜皂都没去食堂,只是去云升大楼下面的711买了个香肠面包就坐电梯直接去了屋顶花园。 因为她忘了告诉谢历升具体几点见面,于是只能早点去守株待兔。 她现在就担心谢历升没有听清自己说的“屋顶花园”,因为云升总部大楼有多个花园,楼下花园,裙楼花园,山水园,空中花园,屋顶花园光这些景观就有五六处。 云升总部由西楼,东楼两个不规则的皆超过两百米高的独立大厦组成,而光景观面积就占有足足两万平方米。 云升大楼做到了科技感和植被美感的完美结合,自身就是一个生态圈,提供给员工们和周围居民最好的生活品质。 从这一点也可见发起总部建设的创始人谢历升对云升各方面精益求精的追求。 大楼建设多年,也是去年冬天才正式投入使用,大部分员工都没来得及好好逛一圈。 姜皂咬着面包,坐观光梯往楼顶而去,居高临下望着这座仿佛从绿植中拔地而起的大楼,不禁暗暗感慨。 明明只差了对方两岁多,人家现在已经拥有这么宏伟的大厦了。 小小的羡慕过后,姜皂转身走出电梯,安慰自己:没事,或许有的人就是早成功,但也没准也早破产呢。 五月底正午的光线暖烘烘的,姜皂钻进屋顶花园的小凉亭,吃着午饭翻阅还没看完的资料,试图让知识跟着面包一起进肚。 然而午饭吃完,午休时间眼见过半,她等着的人都没来。 姜皂吃得急,没一会儿就因为血糖上升而晕乎乎,太阳一晒更困了。 她靠着凉亭柱子昏昏欲睡,终于盼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姜皂还没张嘴,看见了向自己跑来的男助理。 男助理一路赶来,看见她果然等在这里,挂上抱歉:“姜小姐!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姜皂歪头,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瞧见别人:“怎么是您来了?” “是这样的。”男助理穿着正装一路跑来累得够呛,解释:“谢总的会还没收尾,本来预计午休前就能结束的,结果会议内容需要辩讨的东西比想象得要多。” “他也是从九点进了会议室到现在一直没出来过,刚刚叫我过来跟您说明一下情况。” 姜皂肩膀塌下去,“哦……” 好烦,不会又要单独见了吧? 男助理看她明显伤心沮丧的表现,赶快安慰:“谢总让我传话,说麻烦你今天下班到地下二vip停车位等他,他陪您吃晚饭。” 姜皂微微瞪了下眼,惊诧时格外灵透,“啊?” 还要单约?要她拿自己宝贵的下班时间跟那个人吃饭?不要吧。 男助理以为她是高兴,使劲点头:“是的,我会为您二位约味道最好的餐厅,提前祝您晚餐愉快,我先回会议室了。” 说完,男助理加了她的微信,一溜烟又跑了。 留姜皂坐在原地石化,拳头都硬了。 他最好,不是因为想找她吃饭故意找的借口! ………… 本来中午就能解决的事,因为谢历升一句话,姜皂又被吊起一口恶气,下午的工作又忙又躁地勉强混过去了。 因为云升目前发展的产品系列很丰富,策划部虽然人手已经很多却还是一个人当两个人在用,他们这些新员工还没熟悉产品内容和过往的策划调性,下周一要开项目分组的例会通知就下来了。 截止周五所有新员工都要写一份分析报告上去。 据说之后两年的营销重点在新推出的手持摄像机和农用无人机这两条线上,目前第二期策划已经完成推送,但正因为效果很不理想,ceo才会这么重视,亲自做决策把飞达的营销团队整个挖来。 直到下班时间姜皂还扎在资料堆里翻看过往的策划方案阐述ppt,广告策划的部分她看得懂,但是涉及到云升产品的专业性知识她就堵塞不断。 她是典型的文科生,本科到硕士一直围绕着新闻媒体打转,甚至考研都不需要考数学。 云升策划部的员工大多都有其他手机电脑科技大厂的工作经验,连身边的黎黎都是因为买过云升的产品感兴趣才决定入职的。 七点整,谢历升助理的微信催过来,她只能把看到一半的资料揣进包里下楼去应付谢历升。 普通员工大多都只能办理到b1层的停车位,b2层的位置给领导和小领导居多。 可能是因为心虚,她上了电梯故作平静地按下b2层触摸键,然后立刻埋着头假装玩手机,怕别人发现自己的异常。 到了停车场也是三步一回头地慢慢靠近vip停车位。 vip顾名思义,是留给云升高层领导和来本部谈生意的合作方的专属车位。 她怕别人发现自己靠近“老板位”引发怀疑,猫着腰走到地方。 活了快二十六年,她还没这么偷鸡摸狗过! 就在她靠着柱子正要给助理发微信问车牌号时,身边安静停着的深灰色帕拉梅拉突然降下了后座车窗。 车窗缓缓落下,谢历升好整以暇的眼神投射出来。 他用表情演绎对她这一路鬼鬼祟祟的费解。 姜皂和他对视:“……” 不用找了,就在这。 为什么偏偏在这儿,好想一头撞死。 主驾驶的助理落下车窗微笑解围:“姜小姐快上车吧,车库空气很闷。” 姜皂讪讪走到另一侧开车门,心想:我心里更闷。 这辆帕拉梅拉很精致,可见车主人对它的喜爱,金属漆远看是灰的,但靠近却呈深紫色,内饰也是骚气的暗红色。 这车一定是他平时开得最多的,姜皂笃定。 上了后右座,助理开车带他们前往餐厅。 这时间大厦外都是下班的员工,轿跑冲出地库的时候,姜皂靠着椅背默默往下滑了三度,用资料遮住脸:“……” 谢历升滑拉手机时瞥见她这举动,挑眉:“坐我的车很见不得人吗?” 姜皂放下资料露出脸,声音被挡住有些闷闷的:“没有,车座太滑了,我屁股没刹住。” 开车的助理眉头跳了跳,忍住不发出声音。 经过早晨电梯里的“刺激”,谢历升好像习惯了她语出惊人的习性,乜了眼她手里的资料,让助理把车载音乐调小,自己合上眼休息。 车厢里安静,姜皂看东西看得心猿意马,以为身边人已经睡着了,于是小声问前面开车的人:“李助理,我们这是去哪里?” 李助理还没说话,一道扯着点沙的嗓音率先回答:“带你见个人。” 姜皂看向他,联想这两次“相亲”,有几分迟缓地试探:“见……家长?” 谢历升睁开右眼瞄她,哧笑一声:“你这么急?” 又猜错了!姜皂后颈一股热窜上来,扭回头尴尬反驳:“不是最好。” 他到底要干嘛啊。 助理把车开进市中心闹中取静的一家高端会所。 姜皂多问一句:“李助理,你一会儿一起吃吗?” 快说是,多一个你我就不用单独面对谢历升了! 李常倒车入库,扬着打工人下班的快乐笑容:“并不,等下了车我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姜小姐。” 姜小姐默默在心里掉了两滴泪。 ………… 谢历升带着一脸不情愿的某人,在服务生的笑脸相迎下一路进入会所。 这种高级会所的vip一般都很隐蔽,姜皂本来就对陌生的环境没什么安全感,越走人影越少,她快步跟上去,“你要带我见什么人?” 别卖关子了行不行。 谢历升悠哉迈步,反而问:“介绍人跟你怎么转述的?这次‘再约’。” 她张了张嘴,不太乐意地复述:“说……说你对我印象很好,只是不善表达,希望……和我再多接触。” “还,就还挺喜欢我的。” 明明是他说的话,自己为什么要这么羞耻啊? 谢历升乐了,莫名置身事外:“还算含蓄。” “以为至少是什么爱你爱到无法自拔,非你不可了呢。” 姜皂:? 对方说话云里雾里的态度让她不快,她来了点脾气:“你什么意思,这到底要见什么人?” 谢历升看她气得脸鼓起来了,语气放轻:“一会儿要给你磕头道歉的人。” 姜皂:? 他说什么? 说着,谢历升推开黑金色的包间门,里面悠扬立体的爵士乐扑脸。 姜皂听到一道耳熟却想不起的欢快男声。 “谢大老板!我等你等得花都谢了!你再不来我就坐高铁回南城娘家了!” 她跟着谢历升踏进去,看见卡座那边窝着两三个年轻男人,刚刚喊话的男人穿搭最张扬,手腕挂着一堆手串,一抬手丁楞当锒的响。 谢历升看了眼姜皂,示意赵阳成,挂着兴师问罪的兴味:“你在介绍人那夸得天花乱坠的心动女嘉宾,我给你请来了。” 赵阳成一秒反应过来,笑容尬在脸上,“呃,呃?” 谢历升环胸,给她指指对方,“那才是原本要和你相亲的人。” 其他两个朋友相视一笑,打趣:“这是什么三角修罗场现场吗?” 姜皂陷在惊愕和混乱当中,忽然想起离开南城前讨要耳机的那通电话,“是那个……” 谢历升走到沙发边坐下倒酒,吐字很轻,撂了句:“道歉吧。” 赵阳成就跟得了令的狗似的冲过去,吓了姜皂一跳,弯着腰赔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美女,给你造成麻烦了!!历升那天是替我去的,假装他把你再约出来是我该死,不该恶搞的,给你造成困扰了!” 原本该生气的事但由于对方滑跪的速度太快,让她懵懵地就接受了:“哦……没事。” 赵阳成自觉地端起谢历升倒的威士忌,对着她:“我自罚三杯!咱们交个朋友!” 说完咣咣咣干了三个。 自己干站着也挺尴尬的,姜皂正想倒酒跟他一起走一个,然而挨得近的一个男人先一步用手掌盖住了酒杯,笑着解释:“喝不了不用跟,赵阳成就是个借机讨酒喝的蒙子。” 想不到这几个满脸写着富n代的男人这么平易近人,她悻悻微笑,道了声谢。 赵阳成干了三个,狗腿地请姜皂落座,这才有空理早就自己喝上的谢历升,“你老妈托人送来的醉蟹,我让服务生送后厨装盘去了。” “仙湖刚出的蟹就送到你家了,嘿,真够那个的。阿姨说给你打电话你没接,直接给我发的微信,剩下两箱她找人送你家去了啊。” 赵阳成嘿嘿一笑,跟姜皂说:“仙湖是南方出蟹质量最好的地方了,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待会你多吃啊。” 姜皂点头,犹如掉进e人魔窟的脆弱i人,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借机看了眼窝在沙发里摇晃酒杯的谢历升,心想,看来他和家人关系很好。 也是,只有美满的原生家庭才养得出能对自己这么满意的人。 赵阳成刚才只瞧着她长得漂亮了,多看几眼才觉得眼熟:“哎,姜小姐,我看你眼熟啊。”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赵阳成是谢历升那个小团体里的人,姜皂也是才想起这号人物,只不过大学时候自己的注意力都在魏原身上,才没记住这张脸。 赵阳成扭头问:“历升,问你呢,咱们是不是之前就跟姜小姐见过?” “你俩很熟?” 姜皂看向谢历升,莫名想起上次相亲他说的那些话。 【这都多少年了,还惦记魏原呢?】 【学妹,够长情的啊。】 【用我帮你联系联系魏原吗?】 她脖颈一梗,似乎已经预见了这人和赵阳成介绍自己的台词…… “她本科是南理的,进过学生会。” 男人被酒润过的嗓音格外悦耳。 姜皂一愣,隔着他人与谢历升对上眼。 赵阳成打响指:“那就对上了,学妹我也是南理的,经管的,没进学生会但我哥们儿魏原和历升都在,经常蹭你们的聚会。” 话题很快结束,上餐之前赵阳成非要拉着那两个朋友去开一盘台球,沙发这边只剩下他们两人。 姜皂坐得口干舌燥,酒品都在谢历升那边摆着,她只得凑过去坐,伸手去拿干净的杯子。 事情全程都是一场乌龙,想起那些肉麻的转述只不过是赵阳成的恶搞,她松了口气,却也有种预期违背的别扭感。 走神中,手促然碰到一片温热,姜皂赶快把手指从他手背上挪开,“……抱歉。” 谢历升看她一眼,又看了眼被她摸过的手,替对方拿了个干净杯子,揶揄:“点我跟你敬酒呢?” 姜皂腹诽:我哪敢,你可是我顶头上司。 “有饮料之类的吗?我不想喝酒。” 他没说话,端起旁边的琉璃壶给她倒了半杯金黄色的液体。 茶壶在他手里显得特别袖珍,谢历升拇指按着壶盖,三根手指环掌着壶身,用力托举时手背的筋脉浮起而微动,姜皂盯得有点心飘气躁,默默闪开视线,结果又看见他那张在昏暗光线中仍然立体的侧脸,一时间眼睛躲无可躲。 偏暗的光环境模糊人五官上的缺陷,会让人比平时更好看,而谢历升的气质被昏暗磨去几分犀利后,让人看着顺眼许多。 姜皂端起他给的茶水,发现他也往自己酒杯里倒了一些,“你没喝酒?” 谢历升晃动古典杯,很有自觉:“明天早上还有会,喝不了。” 她点头,半张脸埋进杯口里,睫毛垂下又翻动,欲言又止。 两人并排坐着,安静喝着茶谁也不说话。 “你刚刚介绍我的时候……”姜皂还是没忍住,问着:“为什么没……” 没说我是什么大学时候暗恋魏原那个学妹之类的话…… 还以为以他的坏心眼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她支支吾吾,谢历升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皱眉:“没什么?” 姜皂望向他的眼睛,只对了一秒,便又低下:“我还以为你会说……说……” 谢历升很敏捷,虽然都是些不痛不快的废话,但是多一点信息他就可以猜中她。 他呷了口茶,反问她:“你希望我那么介绍你?” 她没想到他竟然猜到自己要说什么,耳朵很热,摇头果断道:“当然不。” “那时候你存在感不强,而且别人不一定有我这么聪明,能一眼看出来。” 谢历升端着自己的茶,伸过去跟她碰了个杯:“换个话题吧。” “所以咱们这第二次相亲,姜小姐对我印象怎么样?” 在叮当的回响中,他瞄着姜皂木讷的脸仰头喝茶,狭长的眼尾往上挑。 “还打算有第三次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BizarrePairing bizarrepairing:7 他这话什么意思? 是真的在问她意愿,还是客套一句实际上是在表达“该解释的都解释完了,识趣点好聚好散”的意思? 她倒也没那么没眼力见,会以为他真对自己有兴趣什么的。 姜皂不敢断定,更不敢说实话,毕竟他现在是给自己发工资的人,得罪领导百害而无一利。 她哪敢直接说“怎么你还想有第三次??” 姜皂讪笑一声,看着从备餐间将菜品一道道呈到餐桌的服务生,假装被吸引,生硬地转移话题:“哎,上菜了。你朋友说那个醉蟹很好吃,真的?” “我还没吃过这么好的蟹。” 谢历升手里把玩着酒杯,飘过一阵谑意,懒得拆穿她:“吃去吧你。” 姜皂如获大释,一拍屁股溜去餐桌,和其他三人客套几句后率先坐下开始吃饭。 毕竟她从九点上班到现在一整天的时间只吃了一个面包,快饿成纸片了。 有钱人都不爱吃饭,这么丰盛的菜与其浪费不如全部被她炫掉! 打完台球的三人没着急吃饭,洗了手悠哉回到了卡座聊天。 赵阳成倒了半杯酒,瞧见姜皂一个人在那儿大快朵颐,好久都没见过吃饭这么香的人了,“这家本帮菜我老吃,也不觉得有什么新鲜的,今天看姜小姐一吃我竟然又馋了。” 朋友笑他:“你饿,难道不是刚才在球桌上被我俩削的么。” 赵阳成骂了一句“去去去,你大爷的”。 刚刚用手挡住姜皂想陪一杯酒的男人倒是目不转睛望着她看了一会儿,他笑着对赵阳成说:“这是你家给你介绍的姑娘?挺特别的,你没亲自去真够可惜的。” “有缘的人总会相见,你看,历升不也带着来跟我见了么。”赵阳成摇头晃脑,毫不羞耻:“但我是个人渣,就不去耽误姜小姐的大好人生了。再说人家长得漂亮学历又好,也看不上我啊。” 男人看向一直在旁边玩手机的谢历升,“你怎么想?” 谢历升眼都没抬:“想什么?” 男人又回头看了眼坐在不远处安安静静吃饭的女孩,姜皂确实是他们这个圈子很少见的那种女生,倒也不是漂亮到有多万年难遇,是气质。 虽然姜皂看着细胳膊细腿,巴掌大的脸好像一捏就能红一片,但是气质上无时无刻散发一股的认真和坚实的劲,挺招人喜欢的。 他直截了当说:“我觉得姜小姐还挺有意思的,你们这相亲要只是乌龙,我想去约她聊聊。” “谢大老板,介意吗?” 赵阳成恶寒,啐他一口:“奶奶的,兄弟的相亲对象你都撬?真不是人。” 朋友间倒是很少遇到这种情况,大家都很期待他的反应,而谢历升听完脸上没有任何变动,匪夷所思地看向朋友,皱眉笑:“我介不介意有鸟用,你又不是要聊我。” “少喝点酒吧,脑子都堵了。” 说完,他收起手机起身,慢悠悠走向餐厅。 剩下三个男人面面相觑,赵阳成恶寒,“你们说他这张嘴这么破,怎么当上的ceo?靠真心就可以吗?” 他们的对话姜皂一点都没听到,因为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美食的海洋里。 一开始进了这个会所,她还觉得是那种主打娱乐,餐饮水平一般般的地方,没想到随便一道菜都可以这么好吃。 大厨们很有水准,除了原本的菜单,还把送来的醉蟹做出了好几种花样,她面前就是一碗单独将蟹黄舀出来搭配而成的面食。 直到谢历升在身边坐下,她才抽出空抬头,看见他毫不掩饰对自己表露的嫌弃表情。 谢历升坐下,慢条斯理地挪动餐具,“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中午云升食堂是没管你饭吗?” 姜皂把嘴角的蟹黄油光擦掉,诚实道:“因为中午我要去花园等你啊,就没去食堂吃。” 负罪感咣当一下扣在他头上,谢历升眼梢抖了下,夹了一筷子青菜:“吃你的,晚饭管饱,不够点一些带走。” 碗筷碰撞出清脆声音,两人相顾无言安静吃饭。 谢历升吃得比较清淡还挑剔,可能看一圈菜只会夹一两道,不过进食速度并不慢,咀嚼中看她,咽完说:“吃完我送你回去,别耽误明早上班。” “这就要走了?”姜皂看了眼还在卡座喝酒乱侃的男人们,还是说不想她这个无关人员在他的交际场里待太久? 他觉得好笑:“怎么你还想留这玩个夜场?” “我意思是你要本来不想走。”她摇头,解释说:“我自己回去就行。” 鬼知道坐他车的这一路究竟会有多难熬。 她爱公交,爱地铁,爱共享单车等一切没有谢历升存在的交通方式。 谢历升没多说什么,吃饭快到好像比她还着急:“赶紧吃吧,吃完走人。” 姜皂看着一大桌子还剩很多的菜,想了想还是没敢说能不能打包一些。 显得太没出息了吧? ………… 回去的路上,姜皂从帕拉梅拉的后座“升舱”到了副驾驶。 看着身边熟稔操作车子的人,她偷偷想,要是让黎黎知道ceo亲自开车送她回家,估计要震撼到原地暴跳三小时吧。 幸好相亲的事情到今天为止就算撇清了关系正式结束了,两人以后不因为这件事来往几乎也不会再接触。 毕竟她刚入职了云升,和谢历升的关系越淡薄越好。 就在她已经系好安全带等他发动时,有人在外面叩了叩车窗,姜皂看了眼目光平静的谢历升,扭头降下车窗,发现是会所的经理。 经理笑眯眯地将手里的打包袋递了进去,“这是刚为您做出来的招牌菜,微波炉加热即可,希望您喜欢,以后常来。” 姜皂惊讶,看向谢历升:“这是你……?” “怕你这辈子都舍不得吃第二次,赔你的午饭。”谢历升替她升上车窗,扶着方向盘踩油门:“不用谢我。” “云升员工在自己公司里饿肚子这种事儿要是传出去,我挺丢脸的。” 姜皂:“……” 哈哈,拿了比没拿还难受。 就凭你这张嘴,就算做了一百件好人好事也只会收获0句感谢和100句追骂。 漂亮的帕拉梅拉穿梭在街区里,收获不少路人的观摩和拍摄。 车厢里播放着他的歌单,其实并不乏味,可姜皂还是觉得十分尴尬。 这趟路是整个相亲无语事件的最后一步,她想着反正以后也是各司其职,八杆子打不到,主动说句话缓和一下气氛,死不了人。 姜皂抱着资料册在腿上,想了想说:“所以……其实你只是为了替朋友,本来也没有相亲的打算吧。” 真是的,明明自己根本没有相亲的需求,那天相亲现场还说的那么真,都是故意为了笑话她罢了。 车窗外飞梭的光影打在他脸上,谢历升目视前方,“就不能是我自己想找?我不像需要相亲的那种人么。” 姜皂眼珠横着动了动,腹诽:全世界最需要相亲的人就是你,想不到如果不靠相亲哪个女生能受得了你。 不过一开口嘴上还是留了情面:“像啊,能够理解的。” 车子开入了城市隧道,她望着窗外光线橙黄又将一切都飞成残影的环境,“这几年看得多了,感觉只有两种人会比较早结婚。” “一种是家庭特别圆满的,有富裕条件托底,不相爱也至少是互惠互利。一种就是完全相反的。” 前者的婚姻是1+1>2的强强联合。 后者则像是1x0+1=1的感觉。 因为不管怎么挣扎都会因为那个“x0”的前提打回原形,所以渴望有那么一个人能填补已经一无所有的自己。 不需要有多好,也不需要多长久,正正好能帮自己解脱当下就足够。 她说完这句话,谢历升抽出空来借着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所以,你是哪种?” “我?”姜皂原本只是自顾自的感慨,没想到会被对方回应,笑了一声掩饰:“我没有很着急结婚呀,只是那么一说。” 说完,她将话茬抛了回去:“谢总的话应该是前面那种吧?” 他笑了一声:“我发现你特别喜欢用问句回答别人的问句。” 姜皂一愣,扭过头去—— 轿跑的速度并不慢,可这条隧道的长度却长到让原本闲聊的话题历经多次发酵。 隧道里的光线足得刺眼,鱼贯而行的光斑从车窗飞过,光影侧写着他,谢历升的眉眼忽明忽暗,像他笑着说却品不出温度的话一样,令她捉摸不定。 他坐姿明明十分松垮,握着方向盘的右手却透着股掌控。 姜皂在这一秒忽然意识到,谢历升是存在于她见识之外的人,被人挂在嘴上诟病的那些毛病,也不过是他不需要在乎他人看法的消遣态度罢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一秒她的视线也被他这股突然散发的,说不出的吸引力粘得挪不开。 最后她被手机突然打来的一通微信电话解救。 谢历升看了眼她的手机,降低了车载音响的声量,提醒:“接吧。” 姜皂回神,“哦”了一声接通了小姨打来的电话,“喂,怎么了?” “回家了没有呀。”小姨笑呵呵的语气一如既往。 她看了眼开车的人,“马上到家,在路上了。” 小姨知道她今天去干什么了,很期待地追问:“那就是和人家分开了呀,说说,这次见面感觉怎么样?给你介绍两三个了,这还是头一个有后续的呢。” 当事人还在身边,姜皂后背起了一层毛,急忙捂住听筒,生怕漏出来一个字。 不过,她又想起刚刚的话题,叹了口气,直接跟长辈说:“当面说清楚了,有点误会,你们回头别再帮忙瞎张罗了,彼此工作都挺忙的。” “差不多就这样吧,千万别再替我联系对方了啊。” 轿跑驶出隧道,剔透的车前玻璃顿时坠入一片漆蓝的夜色。 谢历升不着痕迹地往旁边看了一眼。 小姨兴冲冲打电话来,没想到收获了这么个答复,语气明显失落很多:“哦……还是不满意?是不是七七你的眼光有点太高了呀,你具体跟我说说……” 姜皂无奈,赶紧打住:“好了,我路上打电话听不清,回家以后再说吧,先挂了。” 虽然电话声音很小,但是开车的人那么聪明,她估计谢历升多少也能猜出点。 本来就是没必要继续下去的相亲,由她主动开口断掉也好。 不过,姜皂却觉得车里的氛围在自己挂掉电话后硬了不少,车里的空调风冷得胳膊起鸡皮。 她偷偷瞥了他一眼,对方应该也不想聊了,于是低下头开始翻阅工作的资料。 路程在相顾沉默中飞速缩短,很快车子就开进了她所住的小区。 谢历升还算绅士,一路给她送到了单元楼下。 姜皂解开安全带下车,刚说完体面话要转身,对方叫住她。 他从手盒里抽出一张id卡,递出车窗给她。 “这什么?”她茫然。 谢历升扶着方向盘,另一手搭在中央扶面,声线始终闲适:“东楼的出入卡。” “想熟悉产品光看资料就没意思了,上手玩一个小时比你死记硬背效率高得多。” 姜皂意外,又看了看手里的卡,好奇问了句:“策划部的新员工都有吗?” 听完,谢历升眼皮一耷拉,歪头反问:“个个都去,我研发部还不成菜市场了?” 她面色倏窘,眨了眨眼说不出话了:“……” 他拨动档位,姿态放松的手在皮质方向盘向上滑动一截,在顶端握住。 踩下油门前,谢历升轻哂。 “前相亲对象的特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BizarrePairing bizarrepairing:8 周一早晨八点钟,姜皂在最后一遍闹铃的催促下终于扒开了眼皮。 她照常会在刷牙的时候看消息,结果解开锁屏一下跳出了十几通未接来电,姜皂吓得差点没拿住手机。 盯着那三四个本地陌生号码,姜皂眼球僵得发酸。 她弯着腰吐掉泡沫,盯着水池,视线忽明忽晃,仿佛刚睡醒就接了迎头一棒。 ……没事的,应该只是打错了。 她将那几个号码拉黑,又回复了一下小姨日常推相亲对象的微信,随后扔手机在一边不再看。 ………… 九点钟,姜皂准时打卡,九点半参加策划部的新分组例会,她被手持摄像机的策划三组挑走,组长是策划部的老员工唐芃。 唐芃在云升也有三年了,这是第一次被“委以重任”带小组,不过本人却稳重靠谱到像是至少已经做到小领导一样。 散会的时候十一点,姜皂想起某件事,于是带着同样想摸个鱼的黎黎去了东楼。 使用一下作为ceo前相亲对象的“特权”。 虽然报告已经交上去了,但是不代表她就不需要再熟悉云升的各项产品,想要成为云升最好的“推销员”,从里到外犹如父母一样了解它的优缺点是最基本的。 东楼是研发楼,看着比西楼还要科技感,姜皂和黎黎像初进大观园的刘姥姥,手拉手左顾右盼,不敢大声惊叹。 每层的装潢浑然一体,以灰白色金属感为主,有种走进科幻电影里研发基地的未来感。 真不愧是顶流科技大厂啊。 两人东问西问,终于找到了可以参观试玩的产品展出层。 产品展示处有着三层楼的挑高,面对270度的落地透光玻璃,一样样产品在光线下闪着骄傲的光泽。 她们悄默默逛着,有三五个研发部的员工正在一旁“吵架”,像是工作上遇到什么需要辩论的事,但是在实验室和工作区不方便说话,就跑到这儿“吵”个够。 比起西楼的大家办公都和声和气的,这边的人更有种“学生气”,有股对技术认真到倔强的意思,非要争个对错。 “他们吵得好凶……没问题吗?”黎黎害怕,小声问。 姜皂拿起无人机,放在掌心,惊讶于它的轻量,同时安慰身边人:“放心,没骂脏字之前都不算事。” 黎黎:“……”你对吵架的定义还真简单粗暴。 “看工牌的颜色,你们西栋来的?”争吵中的一个技术小哥看见她们,溜过来搭话。 两人扭头看他,黎黎微笑:“你好同事,我们来玩……哦不,来了解一下产品。” “没打扰你们讨论吧?” 技术小哥看了眼他们,叹气:“常态了,本来就是一些脾气怪的理工男,咱ceo偏偏鼓励这种较真的研发态度,他们就更来劲了。” 说到ceo,姜皂眼神微动,看了小哥一眼。 “也是,技术方面越较真越碰撞越能出好东西,对不。”黎黎笑呵呵的。 小哥不知想到什么,环胸,无语道:“嗯,谢总因为这个还特地在公司设了医务室,说要是真打起来方便处理,家丑不外扬。” 黎黎:“……” 姜皂眼角抽了下。 嗯,是他干得出来的事。 小哥多问一句:“西栋的卡好像进不来东楼吧?你们怎么过来的?” 黎黎看向姜皂。 姜皂眨巴眼,讪笑:“跟领导借的卡。”这话并不假。 小哥点头:“你们策划部的领导对员工不错啊。” 技术小哥讨论累了,也摸个鱼,带着她们一样样地试用,介绍。 姜皂和黎黎都是技术盲,一下子见识这么多新奇玩意,像两个欢腾的女大学生一样玩得不亦乐乎。 姜皂手捧着重量仅有两百多克的无人机,在app上按下起飞键,它便如小精灵似的腾空起来。 “这款的优势就在于方便携带,操作简单,不用放在平地就能飞。”小哥设置好智能跟随,对姜皂挥挥手,“好了你往前随便走,不管到哪它都会跟着你。” 姜皂惊讶,看了眼黎黎,然后面对着腾空的白色无人机,倒退着一步步挪远,无人机则如同睁开双眼锁定她一样,安安静静跟着她移动,像个乖乖的跟屁虫。 途中遇到了障碍物,它却能识别到精准避让,然后继续屁颠颠跟着姜皂飞动。 黎黎哇声不断,接过小哥的手机操作着各种功能,“天哪,外面的世界已经发达到这个地步了吗?4k还有美颜调色!光线刚好,姜皂你在镜头里美死了!!” 姜皂带着“小精灵”走了一圈回来,神采奕奕问小哥:“我们之后要给新推的手持摄像机做方案,能带我们体验一下吗?” “可以的,就是这个。”小哥带着她们去体验。 黎黎仰着头,操作着系统,“哎呀好像飞太高了,怎么收回呀。” 小哥接过来教学:“这样是降低高度,收回的话……”他看向姜皂,“麻烦你像刚才那样,伸出手来接就行。” 姜皂挪远了几步,看了眼那无人机嗡嗡作响,高速旋转的桨叶,有点担心被伤到,但还是照做了。 刚从大型研究室里巡视完工作出来,谢历升跟其他几个负责人走下楼梯,恰好看到这一幕—— 姜皂穿着素色的连衣裙,站在几乎没有死角的光线下,仰起的脸庞白得发光,眯起的眼像一对扇动翅膀的黑珍珠。 她的胳膊匀称漂亮,向空中伸去,等白色的无人机轻轻落下,透着股温柔。 仿佛预见了科幻小说里统领赋予机械灵魂的未来女神。 谢历升手抄进西裤兜里,减慢了步调,视线深了许多。 洁白的小无人机精准又温和地落在她掌心,呼出最后一口气后停止运作,姜皂惊奇转头,少见地笑出几分灿烂:“好厉害。” 结果几个人都盯着她身后的方向,姜皂抱着无人机回头望去——瞧见了一众看着就像领导的人和其中的谢历升。 她微微一怔。 谢历升在她看过来之前就收起了视线,用手里的文件夹拍拍还在“大发议论”的研发人员,口吻很淡但是威慑力十足:“巡查之前你们就在这儿叨叨个没完,再不回去干活算你们缺勤了。” 研发人员:“……” 几个人顿时不吵了,道歉之后推推搡搡地跑走。 姜皂站在原地目不转睛看着他,本以为他不过来说话也至少会看她一眼,毕竟自己能站在这里靠的是他给的id卡。 结果谢历升像是没看到她一样,和负责人们寒暄着往电梯间去了,丝毫没留下多余的关注。 她垂下视线,意识到他们本来就该是这样陌生的关系。 这不也是自己急着撇清两人相亲关系的目的么。 不过真被他无视了还是有点七扭八拗,说不清什么味道。 黎黎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暗搓搓凑过来感慨:“每次看见ceo都挪不开眼睛,帅得令人发指,虽然明知道他脾气很怪。” “我这几天在八卦群里听说不少谢老板的事。” “八卦群?”她疑惑。 “害,反正就是有,他们说谢总创业成功之前就是‘少爷’,但是他对外从没说过老爹是哪个行业的老总。” 黎黎补充:“但是他家里关系很好这个都知道,他妈妈经常会送很多礼物给总裁办的员工,请他们多照顾谢总。” “谢总还有几个兄弟姐妹,一大家子圆圆满满的感觉。” 说完她丧了个脸,摊手说:“你说老天爷对人哪里公平,他怎么可以在家里有钱又被爱的前提下,还拥有高颜值和高智商,创业还成功了。” 姜皂苦笑:“别说了,有点想死。” 黎黎大发奇想:“哎,你说他会不会都有老婆孩子了?云升创始团队很多领导都是英年早婚。” 姜皂靠着台子,心里默默回答对方:虽然还没结,但已经开始相亲的话估计也快了。 她擦拭着无人机上的指纹,莫名想起上次在他车里的那番对话。 【感觉只有两种人会比较早结婚,一种是家庭特别圆满不需要有任何顾虑的,一种就完全相反。】 她想:看来是前面那种。 ………… 当天晚上,灰紫色的帕拉梅拉划过市中心的霓虹纷扰,驶入安静的高端别墅区。 从早上九点半到现在连轴转了十二个小时,谢历升累得眼皮发沉,停好了车,他透过镜子瞧见有些凌乱的头发,特地停下整理了一番,收拾好才进了别墅电梯。 客厅层的电梯门打开之前,隔着门能听到若隐若现的嬉笑聊天声,等他迈进去时,声音顿时消了一半。 谢家美挽着父亲谢胜,第一个看见了他,拔高嗓音:“呀,哥回来了!” 一家子人齐刷刷看向他。 谢胜用眼角看了他一眼,冷哼不悦:“一家子等你一个,谱都摆到美国去了。” 一家之母孙燕起身去迎,驳着丈夫的苛责:“历升工作多忙你又不知道,孩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你这是干什么。” 孙燕迎他,笑起来眼睛跟月牙一样,丝毫没有威慑力:“累不累?你弟弟妹妹饿不住了,我们就先吃了,想吃什么?我现在让厨师做。” “为了他一个人把人家叫回来做饭?做了也是挑三拣四。”谢胜重重磕了下茶杯,“谁也不能惯他这臭毛病,错过了饭点就是饿死也活该。” 这时,坐在单人沙发上玩手机的谢向荣笑了:“猜猜谁惯的啊,爸。” “您都不知道,仙湖新出的螃蟹,老妈直接就给哥送去了,我和家美一口都没吃上。” 谢胜拧眉,问妻子:“有这回事?” 孙燕讪笑,看了眼谢历升,又看了眼自己那俩孩子,“这……我这不是想着历升工作辛苦……” “得了吧,最后还不是都让他和那些酒肉朋友吃了。”谢向荣轻叱。 谢胜指了指靠在一边懒洋洋的谢历升,又看向妻子:“你也管管你亲生的这俩行吗?” 谢家美扒着沙发,来了兴致:“哥!我那份仙湖蟹你吃都吃了,必须赔偿我!给我买辆车,有辆法拉利我再不提我情敌就要拿下了,丢大人!” “还有,我今年生日想去港岛包艘船,你出个资呗就不跟你要礼物了!” 谢历升靠着墙边环胸,面不改色拒绝:“吃你两只螃蟹,你就要扒我一层皮?” 他笑了,“这跟过街流氓有什么区别。” “你和你妈就是这么教你跟兄弟姐妹说话的?”谢胜的眉毛虽然见了几分白,但一皱起来连带额头绷起青筋,一如年轻时骇人,“跑出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挣了几个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又想吃你老子嘴巴了是吗?” 他一生气起来气场压迫,其他两个子女顿时都收敛了神色。 而谢历升反而将眼尾勾得更扬,语气始终像是开玩笑一样,甚至有些怪异的温和:“别逞能了谢大老板,上次让你儿子吃嘴巴是十年前的事。” “我这嘴这么硬,抽不抽得动另说,别把您那老骨头抽折了。” “你爸就是不会说人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孙燕打圆场,拍拍他的胳膊,劝慰:“你妹妹正是花钱的年纪,你现在公司开得这么好,全家人都为你骄傲。” “反正又没娶妻生子需要养家呢,你就多补贴着你两个弟弟妹妹呗。” “等你什么时候结了婚,钱都交给老婆管了,你想给他们花钱还不容易了呢。” 她扭头看向女儿,催促:“家美,快点,谢谢哥哥。” 谢家美没皮没脸地赖在爸爸身边,对他招个手:“谢了哥,待会把卡号给你~” 谢胜端着茶,附和一句:“多干些人事,给自己积点德。” 给妹妹买车包游艇这事就算落定了。 上次回家,他就“送”了弟弟一套公寓当本科毕业礼物。 谢历升喉咙一阵阵痒得想笑,已经习惯了每回一趟家必被捞走点什么的结果。 别墅金碧辉煌,氛围一团和美,暖金色的灯光照得地砖一尘不染。 这副家和万事兴的画框,却永远描不清某个人的轮廓。 没有他的房间,甚至都没有他落座的地方,这样的地方,叫做家。 一家四口站立的黑色背影无限拉长,聚拢,融合成灰色的牢笼,严丝合缝地关押着他。 等谢胜上了楼,孙燕还是让厨师做了饭菜端上来,看着吃饭的大儿子,她笑着说:“你家里那个阿姨,我看不行,我上次跟着人送螃蟹过去,哎呦,她毛手毛脚的啊,洗个水果洒了我一身水。” “你天天上班这么累,回头她再给你添堵多不好。” “我已经让她回家了,以后也不用去了,回头我给你安排更稳重的阿姨到家里做事。” 谢历升静静听着,端着筷子,对眼前一桌子好菜好饭毫无兴趣。 ………… “你只是开了个公司,又不是成了首富。”小姑谢紫把洗好的水果摆在他手边,气得骂脏话,“公司再有钱那也是公司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他们穷疯了是吗?!” 叔爷谢秋孟捏着棋子的手被吓了一抖,啪嗒掉在棋盘上,叹气。 谢历升坐在围棋棋盘的另一端,抬眼看小姑,笑道:“您迟早得把我爷喊聋了。” “你钱还够不够花,不够花跟姑姑要。”谢紫搬来板凳坐他们爷俩身边,关心着:“回头老婆本都被捞走可怎么办?本来你就不招姑娘喜欢,再没了钱……” “停停停。”谢历升指了指面前这两位优秀的人民教师,不留情道:“还跟你要,你俩一年工资也不够他们一次狮子大开口的啊。” 他敛眸走了一步棋,“放心吧,钱够花,我又不是傻子,还真能让他们吸干净血?” 谢紫看着自己堂侄,轻轻叹息,“你说你,都一个公司的老板了,还要受这种委屈气。” “每次你回家,都要拿我们当借口躲到这儿消气,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才算个完呢。” “等我爹死了。” 谢历升勾唇,无声示意叔爷这步棋走得很烂,“遗产分割完。” “你爸生意一年不如一年,哪比得上你这朝阳产业?你非为了那点东西忍他们?”谢紫又觉得自己作为长辈不该这么说,摆摆手:“算了,钱哪有嫌多的时候。” “我不为自己争,也得为我姐和小枫挺着。”他说。 “她宁可什么都不要也要从这个家逃出去,我要是也学着她弃权,未免有点太便宜其他人了吧?” 谢紫想起谢历升的亲生姐姐,沉吟,“也是,她一个人拉扯着个孩子不容易。” 但不知怎的,她瞬间扭转了话题的重点,“你说你姐孩子都会跑会跳了,你连个姑娘都带不回来,能不能有点出息?” “你后妈那句话有道理啊,你找个老婆把钱全给她管着,回头他们再想捞油水,你让你老婆回绝,他们总不能再像骂你一样骂一个外人了吧?” “治这种窝里横的人,就得这样!” 一直没说话的叔爷谢秋孟竟然抬头认可:“好招数。” 谢历升嫌弃地看了眼这对父女,诧异地笑了半声:“谢院长?谢教授?谢老师,这是一个桃李满天下的人该说的话么?” 谢秋孟长长笑了两声,叩着棋盘说:“善战者,不羞走。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 说完典故,他鲜少多唠叨了一句:“你姑只是那么一说,不是真叫你找个姑娘挡枪。” “你再过两年可就三十了。” “我们只是盼着,你能有个自己的家。” 姑姑和叔爷再心疼他,终究算外人,他们的家都不是谢历升的家。 谢紫着急问:“所以呢,有情况了没?有没有遇到还不错的女孩?” 谢历升被叔爷这一招以退为进的棋制约住了,蹙眉衡量棋局,含糊应付:“没有,还那样。” 谢紫摇头,去厨房给他煮面,“你啊你,我那边认识几个女孩挺不错的,回头你一个个去给我见,听见了没。” 这局棋算是彻底没戏了。 谢历升直起腰来,对爷爷甘拜下风,收拾棋子时莫名走了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只有对家庭极度满意和极度不满的人才会选择婚姻,是么。 他用鼻息哧笑,几乎没有痕迹。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会总结。 ………… 翌日下午,他终于抽出了空去研发部参与产品新一代的测试实验。 午后的光线有独特的魅力,是呈片状的,橙色的。 像太阳拎着桶澄黄色颜料对城市浇了下去。 谢历升路过产品展示层,一瞥眼瞧见一抹眼熟的身影。 身穿t恤挂着工牌的女人端着手持摄像机正到处拍,像是在体验产品。 哪怕只是杵在那儿,她身上那股科技盲的笨劲也尽显无疑,好像因为没弄好,云台的平衡失调了,她不调设备,反而转着手腕找水平。 谢历升站在原地,目光跟着她慢慢挪动,被笨到稍稍皱了眉。 即使后面的安排满到当下一分钟都不能被浪费,他还是抬起了腿,往错误的方向而去。 十几米的距离之后—— 谢历升出现在姜皂的镜头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BizarrePairing bizarrepairing:9 谢历升的脸出现在镜头时,姜皂吓了一跳。 大脑闪白,但首先想强调的是:她可不是偷溜来东楼摸鱼的。 虽然云升的工作强度,在一众大厂里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但仍然让大家想挤破脑袋进来的原因,除了薪资,还在于创始人谢历升明确了卷效率不卷时长的原则。 不强制加班,周六日随便你回不回消息,只要你做得完,甚至提前下班也没人说什么。 她今天的事做完了,黎黎有一个ppt被打回来重做了,这才没跟她一起来。 姜皂不知道手里的id卡究竟能用多久,想着来几次就把卡还回去,别占“卡主”那么多便宜。 手里的云台相机是近年来云升最畅销的产品,简单上手,成像漂亮,加上云升成功的“创造硬需求”的营销手段,出去旅游用它拍摄成了年轻人之间新的潮流。 姜皂简单学了学,举着摄像机对准玻璃窗外,自适应的模式迅速调整了曝光和对焦,还原肉眼看到的落日景色。 但不知怎么了,没拍两段云台总是向左-倾斜,她疑惑“嗯?”然后转着手腕调整,“怎么回事……” 她侧过身,光线顿时暗了一片——取景框中出现了一张俊逸的脸,那双平静的狐狸眼透过镜头盯着她。 姜皂心尖一耸,后退了半步。 摄像机垂下,人眼的视线范围更加宽广,谢历升抱着胳膊,为了挤进她的镜头,侧着身微微弯腰,歪着头。 就这么目不转睛看着她。 整个人有种散惰却不失体态的奇妙和谐。 即使每天忙得人影仿佛飘在半空,他总是散发着一种想做成什么都很容易的松弛气质。 谢历升垂眸,看了眼在她手里正在自动调整水平,不断抽搐的口袋相机,若有所思:“看来员工测评里,得加一项产品使用熟练度了。” 姜皂顿时臊了脸,结巴地强调:“我,我只是个文员!” 他压着抖动的嘴角,直起身来伸出手。 她会意,默默把手里“失控”的云台摄像机放在他掌心。 对方的掌心干燥温柔,掌纹相互擦过,姜皂不禁偏了偏眼。 还以为相亲结束了,他在公司不会再主动搭理她了呢。 “你云台速度调得太慢,移动得又快,它反应不过来水平就会失衡。” 这些产品都是谢历升监制的“作品”之一,他亲自来操作时会给人格外微妙的效果。 姜皂压着忐忑的心跳,凑到对方身边,虚心好学地看他调整面板。 谢历升介绍操作原理的时候,语气没了平时的挑衅使坏,淡淡的,低低的特别好听。 他说的内容自动变成了一团模糊的东西,在她脑子里穿堂而过,只留下一片清爽又酥麻的余波。 “会了吗?”他问。 她眨眼。 怎么,走神了。 “我,我会了。”姜皂只能撒谎。 谢历升视线平移,从她的脸蛋到耳廓,“会了就会了,脸红什么?” 姜皂阔眸,讷讷反驳:“哪有?你瞎说。” 他笑意更浓了些,不过却是早已看破的嘲意,故意刁难:“那你把我刚才教的重复一遍。” 姜皂:“……”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高中数学老师吗? 她怀疑他猜到自己压根没听,但没证据。 “谢总。”助理的嗓音忽然在不远处响起。 这一道声音隔开了两人无意间靠近的距离。 姜皂循声而去,瞧见站在电梯口方向的李助理,他身边还站着个短发,五官英气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投过来的视线泛着打量。 如果不是急事小姑是不会跑到公司来找的,谢历升把口袋相机塞回到她手里,“玩吧,我走了。” 姜皂突然揪住他的t恤袖口。 他一顿,回头,和她的目光接连上。 结果下一秒,她收回手,有点不合时宜地提及:“……那个,我的耳机。” “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 一句完全和预期范畴不搭边的话。 谢历升回看她的眼神莫名有些无语,“……” 他轻哧,抄手到兜里,往前走的时候撂下句:“下次给你。” 三人去往谢历升的办公室,电梯里,他问谢紫:“什么事这么着急?” “你叔爷和你爸的体检这几年都是我帮忙安排,今天去给你爷爷取结果。”谢紫把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他,表情严肃,“这是你爸那份。” 谢历升接过,没打开,而是先看她的表情,半晌,他又将视线落在文件袋上,一时沉默。 ………… 晚上八点,市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姜皂淋了点雨,拎着在超市买的大包小裹回了合租房。 咔嚓推开家门,她迈进家门,迎面看见一个陌生男人在沙发坐着,搂着她的舍友。 姜皂肩线一僵。 陌生男人的存在吓了她一跳,那两人的亲密也因为她的突然回来而中断。 姜皂阴沉的表情太明显,又一直盯着他们,周颖有点尴尬,推了推男友的肩膀,语气嗔怪:“赶紧滚吧。” 周颖男友起身,拿上自己的东西一步步靠近门口,姜皂这才收起视线,转身换鞋,多余一眼都没有和对方对视。 周颖男友擦过她迈出家门时还若有似无地往她身上看了一眼,然后带上了门。 房间里少了一个人后,氛围更加僵硬了几分。 姜皂拎着购物袋走到厨房,把东西放在餐桌上,砸出“咚”的一声,力度不小。 她偏头,看着自顾自又开了把手机游戏的周颖,对方根本没把自己当回事,装聋作哑。 姜皂沉下胸脯,主动开口:“周颖,我记得我们之前明确说好了,不把情侣带回家。” “你说的是不带人回来过夜,好吗?”周颖咬重最后两个字,脾气也上来了,似乎不满她一而再再而三说这个事,怪烦人的。 她玩着手机,甚至连眼都没抬起来看一下。 堂而皇之的轻视打在脸上,姜皂忍着火,“我们合租了这个房子,这里也算我的家,你在我不在家的时候随便把陌生人带回来,就没考虑过我的心情吗?” “什么叫随便?下雨了他上楼坐会儿怎么了?”周颖打团又输了,索性撂下手机瞪她:“你事怎么这么多?他只是在客厅,又没进你屋,而且我还在呢,你怕什么?” “你屋里是有金子还是银子?我话说难听了,你要是防谁都跟防贼一样,干脆就别找人合租!没法住!” 姜皂没想过她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房子租得比较急,外加上之前住宿舍和合租的经历都很愉快,没想到…… 周颖太理直气壮,甚至让她在那瞬间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自己太敏感了。 但转念一想,涉及原则的事,只要有了裂缝,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必须死守底线。 她拆开购物袋,脸色有些差,闷声说:“如果你不能遵守约定,我会跟房东反映的。” 周颖气笑了,讽刺她:“打小报告打习惯了?还以为自己在学校呢?” “跟你们这种书呆子真没法说。” “你跟那种在学校被人排挤不想自己问题,只会告老师的人有什么区别?” 姜皂不想再跟她废话了,收拾好东西进了卧室。 ………… 之后十几天的时间里,她没有再在公司里见到谢历升。 时间一眨眼来到了六月份,秦南彻底热起来了。 中途有几次她想通过李助理的微信问谢历升自己耳机的事,但又生生忍住了,担心会给别人添麻烦。 毕竟自己还有备用耳机,也不是那么着急要,反正耳机在他手里没丢就行,回头遇到了再说吧。 于是这件事就被搁置,她投入繁忙的工作,慢慢连谢历升这个人都忘在脑后了。 六月第二周的周五,她下了班赶往江边繁华区的一家望塔江景餐厅赴约。 这次的相亲对象是很早就答应小姨的,比见谢历升还要早,但应下以后男方就出差了,姜皂以为就这么不了了之,没想到过了快两个月对方竟然又提出了见面。 去的路上她接到了小姨的电话,“放心吧,我已经在路上了,还有事吗?” 小姨的口吻没有以往活跃,支支吾吾的:“好,你和人家好好聊,别的不了解,岁数虽然大了点,但条件应该还是蛮不错的。” “还有啊,有个事小姨得跟你说……就是……” 姜皂走进大厦,听出对方的不对劲:“怎么了?” “前两天……我跟你妈见了一面。”她说。 姜皂眼神忽闪,没有说话。 “我,我把你电话给你妈妈了。”小姨迟缓地交代。 握着手机的指关节顿时僵住,她呼吸沉下去,顿在原地。 “您……您应该问我一句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跟她联系。”小姨也有苦衷,解释:“那天她突然就到我家来了,一来就是一整天,我看她那个架势,不给你的电话她就不会走。” “你姨夫有点不高兴了,而且孩子明天还得休息上学,我不能让她一直在我家啊……” “对不起啊,七七,别怪小姨。” 姜皂怎么会怪罪小姨呢,这么多年要不是小姨一直带着自己,她能不能有今天都两说。 她只是自责,又打扰到了别人的生活。 “没事,如果你不给她,她会一直缠你的。” 小姨安慰她:“你妈也上了岁数,不会再跟年轻时候那么闹腾了,你别怕。” “有什么事第一时间给小姨打电话,小姨不怕你麻烦。” 姜皂应和了两声,挂了电话去赴约。 ………… 相亲对象三十二岁,是个典型的一线城市金融男,有多典型,从他张口吐出的第一遍“美联储降息”开始。 “其实一直很期待和姜小姐见面,但youknow海外出差这种事前后变动都是很正常的。”他先中英混合的用五分钟讲完了自己的工作情况,然后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男士香水的味道有些扑鼻,浑身散发自信的气场,“其实直到昨天都还在南城总部和sponsor开ddmeeting,还没点菜吧?waiter——” 姜皂保持微笑,“我不太懂,刘先生你来就行。” “这方面交给我还是没问题的。”刘先生说:“这里我每次来秦南都会过来,这家至少能保证食材的新鲜度,主厨是从我留学的城市过来的,红酒也是从意大利空运,是我很偏好的果香,酸度刚刚好。”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这才抬眼看她,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明显,“听说姜小姐今年硕士毕业?南传的?” 她点头。 “要说导师的名气,感觉崇京传媒大学会更好一点,”他笑了一声,好像自顾自宽恕了什么:“不过能考上南传也已经不错了。” “姜小姐谈过恋爱吗?” 姜皂摇头:“学习挺忙的,没有多余的精力。” 说到这里她终于能插上句话了,礼貌性地回问:“刘先生的感情经历应该比我丰富很多?” “其实传统上的恋爱关系并不是很多。”刘先生视线偏移,盯着顶灯,似乎以为这么说会显得很有男人魅力:“姜小姐也在南城生活了很多年,很多东西你应该也明白,咱们年轻人之间,有时候freerelations的感觉会更适合大城市的节奏。” “……”懂的都懂。 姜皂保持微笑,嘴角勾出微妙,“那……刘先生怎么突然着急相亲了?” “我并不是很着急,你也看到了,我的条件不差。”刘先生摊手,又合在一起,腕表的光泽闪到酒杯上,“但男人嘛,到了一定阶段,稳定的家庭关系是必不可少的。” “姜小姐各方面很符合我的要求。”他说:“听你家里人那边说,你是很希望以后回到南城定居的,我在南城已经有房子了。以你的学历和能力,以后料理家务,包括孩子的家庭教育我也很放心。” 姜皂继续微笑,没说什么,端起酒杯又闷了一口。 ………… 晚上十点,她和刘先生在餐厅楼下正要分开。 虽然刘先生主动提出送她,但姜皂今晚的“电量”已经耗光,一分钟都应付不了这个高质量金融男了。 她就说自己还要去找朋友聚第二场,就等车这会儿功夫,还被刘先生暗搓搓提醒他不喜欢夜生活太丰富的女人。 秦南是围绕南城最近的城市之一,高铁时间只要不到四十分钟,江边市中心繁华程度不亚于南城。 正于夜浓时刻,通明繁闹的马路像城市正沸腾的血管,年轻人聚居的城区醉着恍神。 两个各自打车。 姜皂其实根本没打车,只是想把他送走然后去坐公车。 她望着马路对面的江畔,偷偷低头看了眼银行卡余额,心里吐槽:一边吹自己月入几十个,一边生怕她不愿意aa制还要她去结。 难道相亲市场只剩下这些奇葩了吗? 这条街是秦南市最高档的地界,多得是大酒店和米其林餐厅。 因为小姨的那通电话,她心情不好,借着相亲喝了不少酒,这会儿酒劲上来,一扭头,连路灯的光都瞧出了残影。 姜皂头晕,一个趔趄想去扶电线杆,但身边的人动作更快,刘先生搂住了她的肩膀,“小心。” 陌生男人的触碰让她起了层鸡皮,姜皂扶住电线杆,不经意挪远一步,扭回头道谢。 谢谢两个字没能从嘴里流出,她的视线穿过刘先生,对准他们背后大酒店的出口——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底。 谢历升穿着休闲衬衫和阔腿裤,抄着兜走得散漫,和往常一样。 不一样的是,他身边跟着个穿香奈儿连衣裙的漂亮女生。 与其说是跟着,不如说是谢历升陪着。 因为他的步调显然比平时慢,为了配合身边穿高跟鞋的女生的节奏。 两人的氛围并不熟络,对话间姿态也很客套,这情况她最熟悉——估计是他的新相亲对象。 不过。 姜皂眯起眼,对焦视线。 女生仰着头看他的目光含水带笑,谢历升的神色也有几分柔和。 那气氛,跟她和谢历升那次剑拔弩张的相亲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很难说不是某种感应,就在她盯着他们看的时候,谢历升忽然中断和女生的对话,径直眺望过来—— 姜皂迟了一秒,被对方隔空抓住了视线。 她窘促地扭开头,补全了对刘先生的那句谢谢。 刘先生收起了揽她肩膀的手,经过短暂的肢体接触,他的眼神更深长了。 他叫的车到了,姜皂目送车子离开,终于松了口气。 她转身,一抬眼看见五步以外的谢历升。 他正在盯她。 身边的女生也不知去了哪。 姜皂呼吸错开半拍,板住脸装没看见,转过身就要走。 街边车水马龙,喧喧嚷嚷,他的嗓音却精准抵达耳边。 “耳机不要了?” 姜皂站住脚,隔着熙攘人影对上他微亮的双眼,半晌,她低下头,摇了摇。 各自相亲还能撞见,秦南有这么小吗? 谢历升几步走近,审量她这蔫头耷脑的样,嗅出酒气,“这是喝了多少?” “我车停在附近了,走过去吧,把耳机给你拿上。”他说完,率先迈腿。 对方走过带起了风,姜皂也闻到了一股酒味。 他也喝了不少。 同样是喝酒,他怎么跟没事人一样,真不公平。 于是,机缘巧合,周五的夜晚,两人踩着街边栈道的霓虹灯光,并肩走在了一起。 姜皂盯着脚下的路,莫名问:“之前不是还说不急着相亲么。” 谢历升乜她一眼,没回答:“我什么时候说我不急了?” “你之前给人的感觉……就是不急。”她喝醉了,逻辑不太缜密,全凭直觉在说话。 “所以果然是相亲啊。” 他笑了,好像觉得莫名其妙:“你有什么意见么。” “这有什么的。”姜皂哪有那个意思,补了一句,“我也在相亲。” 谢历升了然,“我又没问。” 姜皂:“……” 想起今晚的相亲对象,她忍不住看了眼谢历升,也没想问这话合不合适,张嘴道:“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 “你今天的相亲对象。” 木质的栈道嘎吱嘎吱的,不断向前波传两人的脚步声。 “不好回答?”她听对方一直没说话,跟着谢历升转角,过马路,本着只是闲聊的态度把话题继续下去:“那我换个问法。” 姜皂升起视角,仰起脖子看他:“跟我比你觉得怎么样?” 拿自己这个各方面都很一般的人当参照。 她想知道和他相亲的女生是不是很优秀。 反正肯定不会比她这边差劲就是了。 然而这句话落在谢历升耳朵里,却化开了另一番味道。 他垂着的目光定在她脸上。 姜皂醉得不是一星半点。 一向平和钝感的圆眼因为酒精的熏染,此刻像一潭煮沸的粼粼湖水,看谁都深情,随便一眨都灵动。 瞬间,谢历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怎么记得她以前不长这样。 姜皂看他不说话,重复:“问你呢,说说呗,跟我比怎么样?” 路灯跳出绿色的光束—— 谢历升推着她往前走,兀自叱笑,反问:“跟你怎么比?” 她心跳促然漏掉一截。 什…… 下一刻,他瞥过来,笑着噎她。 “你那次压根都不让我说话。” 姜皂:“……” 到底在期待什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BizarrePairing bizarrepairing:10 姜皂为自己刚刚那一秒钟的心悸感到耻辱。 任何时候都不要相信这个姓谢的会说人话。 她面色红了又青,最后扭开脸,很轻的一声哼融在风里。 看她被噎得没话说,谢历升扬着眉峰,似乎很愉快,拉了一把在人行道上走得歪扭的她。 “看路。” 姜皂软绵绵挥开他的手,“咸吃萝卜淡操心。” 谢历升看了眼被推开的手臂。 喝点酒脾气比平时还大。 过了马路就到了他停车的地方,谢历升喝了酒,车是没法开了,看他也没有叫代驾的意思,估计是打算把车扔在这儿。 姜皂跟着他很快找到了那辆帕拉梅拉,谢历升开了车门,半身钻进去找。 她靠在主驾驶后面的车门,仰头看星星。 ……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车里翻腾的那人迟迟不出来,姜皂察觉异常,扭过头,视线正好落在他被阔腿西裤包裹的翘臀上,“……” 这个姿势看显得腿更长了。 一个大男人屁股练这么翘干什么? 她艰难挪开眼睛。 “请问,我的耳机有那么难找吗?” 闻声,谢历升缓缓将上半身从车里退出来,眼神难得有几分茫然。 姜皂看他这个表情,眼睛瞪了下,也不敢相信,伸手在半空掂了掂,“耳机呢?不会吧。” 谢历升撑着车门框,没说话,只是偏开头,喉结滚了滚。 “……” 须臾,他来了句:“我请你喝个东西吧,走。” “哎!”她彻底绷不住了,兴师问罪:“我那么大一个耳机去哪了?丢到哪里了?你不会还随身携带然后……” “我没事揣着你的耳机干什么?变态吗?”他折眉。 姜皂喝醉了本来情绪就莫名其妙,眼眶顿时有点发红的迹象,借着由头发泄,“那,那可是我分了24期买的新耳机,我,连分期都没还完呢!” “你怎么能这样,上次跟我说的时候不会就丢了吧?你想糊弄我?” 谢历升学着她刚才的样子靠在车门上,静静听着,好像在等她骂够了。 对方太平静,她抱怨的声量越来越小,“不是,你说话啊……你这样显得我很神经。” 他终于得了说话的机会,开口却先问:“你耳机多少钱?” 姜皂回忆了一下:“好像是1800块。” 谢历升笑出声了:“一千八你分了二十四期?” 她脸扑地红起来:“不行吗?我就想即时满足延时付费。” 他吊儿郎当点头,却没什么同意的态度:“你这消费观是挺少见的。” 只占分期付款的便宜,利息率是一点不带算的。 “问题是你现在把它弄丢了。”姜皂管不得那么多,夹枪带棒道,“这么大一个老板,连个小耳机都保管不好吗?” 到底是理亏,一说到这个事,谢历升只得收起散漫的态度,关上车门锁好,车钥匙抛给她。 姜皂接住车钥匙,目光追随他:“什么意思?” 他抬腿往前走,勾唇:“车赔你了。” 姜皂:? “开玩笑。”谢历升指了指远处,“有便利店,请你喝饮料。” 说完,他生怕再耗她就真给弄哭了,补充:“耳机赔你新的,连带你那个毛茸茸的耳机壳,还有没还的分期利息一起。” “走吧,我渴了。” 姜皂把车钥匙又扔回去,男人看都没看便单手稳稳接住,揣兜里。 她语气古怪:“我能信你吗?别又耍赖。” “我联系律师给你拟个承诺书要不要啊?”谢历升眼尾耷拉,像生气又像无语。 对方一硬气她就立刻软了,姜皂窘然,踩着他的影子跟上,“算了,就再一次。” “那个,我不喝东西了,我想吃碱水包。” “大晚上我上哪给你弄碱水包去?喝多了吧你。” “对啊,我就是喝多了啊。” “……” “你把我耳机都弄丢了,说话还这么冲。” “……” ………… 喝醉的人会对自己的酒量完全失去判断能力,她在便利店又拿了一听啤酒。 从便利店出来,两人又散步回刚刚来时的那一片江边栈道。 周五的晚上,城市里的年轻人急着寻找消遣的场所发泄工作一周的疲惫,成群结队,勾肩搭背。 晚风习习,两个人始终保持正常距离,并肩漫步。 栈道刻画着他们的倒影,一道颀长健硕一道纤细曼妙,虽然了不相干,却莫名和谐。 谢历升也买了一罐啤酒,单手捏着,望着江水走两步喝一口。 仰头时下颌线更锐利,看风景的双眼有股百无聊赖的性感。 姜皂注视他宽阔的后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某个瞬间,她在谢历升身上看到几分单薄。 像看见一条在喧嚣的城市里流浪的野狗。 可他明明家庭美满,事业成功。 好奇怪。 两人靠着沿岸的扶手吹江风,附近不少情侣和游客,周遭氛围并不安静,但莫名会让人平和下来。 喝醉了酒浑身发软,姜皂双臂架在不锈钢的扶手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偷看身边的人。 她现在对谢历升的态度比较复杂,严格来说两个人根本就不熟,可在这种情况下又好像是能说上几句话的关系。 虽然两个人那次相亲几乎没有意义,但她能感觉到,这个人对自己而言,已经从单纯的人生过客变成了其他的什么。 变成了什么呢…… “你这个怎么样?”他忽然回过头看来。 姜皂回神,“嗯?” “相亲,随便交流交流。” 明明才和对方分开,她竟然有点想不起那金融男的长相了,撑着额头思索,“嗯……” “你这个也不好评价?”谢历升戏谑,借她的话反问:“那跟我比呢?” 姜皂抿了口啤酒,视线从他头顶往下,明目张胆地扫了一圈,“你说哪方面?” 谢历升转了个身,后背抵着栏杆,双肘架着扶手,微微仰头,姿势舒展后更显骨架的宽大。 他不记得自己连轴转忙了多少天,就像记不清已经有多久没像这样,无目的地在外面乱晃过了。 谢历升侧眸看她,懒洋洋一样样询问:“年纪?” 姜皂不介意分享相亲的体验,“比你大。” 他问:“工作?年薪?” 她说:“金融岗位,估计肯定没你自己做老板赚得多吧?” 他问:“身高?” 她想了想:“看着比你矮,但他说自己183。” 谢历升了然:“一般这么说的顶多179。” 她笑出声。 他盯着她笑起来变弯的眼睛,“身材呢?” 姜皂迟住了,扭头,眼神不禁在他身上乱飘了一阵,然后不太自然地扭开:“……这,这怎么比啊。” “又没看过。” 谢历升一顿,不过很快又习惯了她的出言无忌,牵唇偏头,灌了口啤酒。 闲聊间,她没有留意两个人是什么时候拉近的距离,直到已经能在风中闻到他发间的清香和他那罐黑啤独有的浓醇,她抬眼,才发现他的目光已经离得这么近。 姜皂平视过去,落点黏在他的嘴唇上,一时有些被吸住了。 他有一张偏薄的嘴唇,但又不显得寡淡,漂亮的线条和血气配合他总是半笑半讽的德行,相当色气。 她把视线一点点往上抬,发现他深黑的眼睛是更可怕的存在,听见他问。 “性格呢?” 姜皂有点无法直视他了,僵硬地偏移脑袋,开口忘了留情面:“你还敢跟别人比性格……” 谢历升没忍住,仰起头连连发笑,低沉又舒畅。 她看他笑得这么高兴,一时讷然,没见过谁被损了还这么得意的。 他笑完了,换了个姿势靠着,翻过了身一下就靠近了她。 江边的风在两人狭窄的间距里缓慢地流动,气味变稠。 谢历升得出结论:“所以除了性格,我是你相亲以来条件最好的那个?” 姜皂恍神,从来没在这个角度思考过。 这么一想……好像是的。 他好像压根也没想她会回答,很自然地越过了话题,又问:“为什么相亲?”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她偶尔会思考的问题,不过却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 或许是因为面前这个人是“前对象”,又或者她和他的差距是可见的,是几乎没有额外可能的,所以姜皂会觉得对他说出实话也没有负担。 “我要是说想谈恋爱,你信吗?”她笑了自己一下:“很幼稚吧,谁会拿相亲找恋爱对象。” 其实她想问的是:你会不会偶尔觉得自己身体是空一块的?即使努力在生活,也总觉得不完整。 不过这样问太意识流了,估计对方也不理解。 谢历升看她一眼。 姜皂说完,立刻纠正道:“开玩笑的,怎么可能。” 她停顿了一下,望着从江面略过的观光船,“我只是觉得结果都一样,哪怕正常的恋爱,最后不也是到这一步?面对物质条件,客观判断合不合适组建家庭。” “再喜欢再爱,不能结婚的话好像前面付出的时间和感情都白费了。” 对方一直静静地听着她说,也不给出评价,姜皂有点心虚,把话题抛回去:“那你呢?你为什么相亲?” 谢历升言简意赅,答了却又像没答:“我不是不婚主义,相亲当然是为了结婚。” “不合适就拉倒,合适就下一步。” 姜皂默然,点头,“这么想简单多了。” 就算是找恋爱对象,也是这样啊。 谢历升对她晃了晃罐子,伸过来示意碰一个。 姜皂捏着自己的啤酒伸过去,但是因为喝醉,手上一时间没吃上力气,手腕软了一下往旁边歪去—— 男人的大手稳稳地托住了她的手腕以及酒罐。 他的体温贴入皮肤,在姜皂的神经网上化开一片酥感的磁场。 这个瞬间——她忽然想。 刚才自己敢于对谢历升说那几句实话,到底是因为觉得和他有泾渭之分,还是说,想知道谢历升对她的看法呢。 可她明明知道谢历升瞧不起自己。 谢历升不知道她的心理活动,只看她两眼又不聚焦了,哂道:“不能喝就别逞能,还剩最后一口了吧?喝完回家。” 他低头下去,询问:“又怎么?” 因为他扶住她的这一下,两人挨得更近,彼此心口的距离与对振,令晚风受压而缺氧。 姜皂感知着他俯身带下来的这股气息,心悸得更频繁,“那个,我问你。” 他轻轻地应:“嗯。” 她仰起头,表情认真:“你以前,是不是挺不待见我的?” 姜皂双颊透着不正常的淡粉色,眼皮发沉,看人的眼神又亮又浑,嗓音也黏黏糊糊的。 他不确定该不该用正常的思维对待一个酒鬼。 谢历升面对这张似乎跟记忆里有着不小出入的脸,两个答案飘在眼前等他选择。 他沉吟两秒,躲开了她的注视,喉结往下压,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是有点儿。” 上学时候的姜皂,无论哪一点都让他放不进眼里。 这是事实。 不过现在,他想为这个事实多说几句,就在谢历升把自己的啤酒罐递过去,想与她碰杯再开口时—— 姜皂避开了他碰过来的易拉罐,转身仰头,自顾自把剩下那一口啤酒灌进肚子里。 “好困,我先回家了。” 说完,她步伐绵软地前行找垃圾桶,不再回头。 “……”端着还剩一口的啤酒,谢历升杵在原地睨着她的背影,半晌,低头笑出气音。 又要听实话,听完又使性子。 什么人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BizarrePairing bizarrepairing:11 话题结束得仓促,两人就这么就地解散。 谢历升只是说了实话,她不乐意听他也没办法,所以也没追上去继续掰扯,杵在原地看着她上了一辆正规出租车才缓缓收回视线。 忽然对易拉罐里剩下的那口啤酒没了兴趣,谢历升找了个垃圾桶随手一扔,转身接起电话。 “见完了?感觉怎么样?”小姑清冷的声音跃出来,“这可是模样最漂亮,能力各方面和你最匹配的一个了。” 手里没了啤酒罐又觉得有点空,他把手放进兜里,声线无情无绪的:“还行,就那样。” “就那样就那样!都给你相了多少个了你都这个死德行!”谢紫无能狂怒。 “这阵子接连见了至少有四个了吧?就没一个看得上的?” “适当放放标准,你这是相亲不是面试员工。” “时间不等人,现在对你来说结婚是要紧事,你自己明白的。”她提醒着某件事的紧迫度。 “我知道。”谢历升忽然有点想抽烟,可兜里是空的,只能咽喉咙解乏。 他问对方:“但结婚这事儿,你希望我将就么。” 谢紫沉默了,只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不排斥早点结婚,又谁都瞧不上,还不愿意为对方将就一下。”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我也好帮你问。” “不是人家不够好。”谢历升望向江面,盯着那辆徐徐漂过的观光船,“是我没感觉。” 对方:“……” 过了三秒,谢紫甩电话之前吼他:“你记住我要是哪天突然嗝屁了就是被你这混球气死的!!” “上大街上去找你那有感觉的去吧!” ………… 又是新的一周,密密麻麻的工作日程写满了日历本。 自从小姨说把电话给了亲妈潘女士以后,姜皂就觉得有把刀悬在了自己头上,摇摇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砍下来。 麻烦本身并不恐怖,恐怖的是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会以什么情况发生。 过两天要做手持相机“neper2代”的策划选题会了,这次会议她负责小组的陈述工作,初定方案是大家一起商量出来很喜欢的一版,大伙对这个案子信心很足。 除了做“neper2”的新策划,她还接了领导给的几个线下推广的跟进,没想到甲方也不是那么好做,整天一个头两个大。 黎黎最近因为工作压力大暴饮暴食体重爆表,正计划减肥,于是午休时决定跟姜皂一起去公司附近的甜品店买面包吃。 嘴上说着减肥,但她最后还是挑了个带肉又加芝士的三明治,说要是只吃干巴巴的面包自己就更像吃草拉磨的牛马了。 两人步行返回公司大楼。 黎黎瞧着她神采奕奕剥着面包的塑料纸,“你真的好喜欢吃碱水棒。” “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喜欢吃碱水的人。” “嗯,我喜欢这个口感。”姜皂拆开递给她,“你要尝一口吗?” 黎黎眨眨眼,好像得到了什么恩赐一样,亲昵地咬了一口,“感觉好像回到了上学的时候跟小姐妹溜出去偷吃。” “你长得漂亮又这么温柔,以前在学校肯定是那种众星捧月的角色吧?” “我申请做你的工作搭子,公司里你必须跟我最好。” 姜皂看着黎黎吃东西的样子,笑着没多说,点头答应,“行。” 她捏着碱水包低头刚要咬上第一口的时候—— “小皂,小皂?”熟悉又陌生的女声飘来。 姜皂张嘴的动作僵在距离碱水棒五厘米的地方。 黎黎反应比她快,循声转头,看见了站在公司外阴凉处的中年女人。 那是个虽然看得出年纪却依旧漂亮的阿姨,身材纤细,穿着裙子,只不过头发烫得比较粗糙,气质上也显得有些疲惫,涂着红唇膏更显得脸色苍白。 反正比自家老妈精致得多。 “姜皂,那个阿姨是在叫你吗?”她问。 黎黎问完回头,看见一张比那个阿姨还惨白的脸,吓了一跳:“没事吧?你……” 姜皂扯出微笑,神色里有几分急切,轻轻推她:“一个认识的长辈,你先回去,我一会儿上楼。” 看她这么严肃,黎黎也不敢多问,点点头,走之前又看了眼那个阿姨。 那个阿姨对她笑了一下,温柔的韵味和姜皂有几分相像。 握着碱水包的手缓缓垂下,姜皂像只进入警戒状态,立起脊毛的猫,回头,开口便没好语气:“谁告诉你我在这里上班的?” “谁让你随便找到我公司来的?” 她有两三年没见潘女士了,好像每次见她,她都会突然老一大截。 看到母亲的脸的瞬间,姜皂眼神闪了闪,心脏压得难受。 潘女士并不可怕,从小到大她也并没有虐待过自己。 但潘女士本身就代表着那段漫长又窒息的时期,一看到她的脸,姜皂就会立刻想起自己闭塞,彷徨,无助到抓狂的成长时代。 而且这么多年她的所作所为也一次次地印证着,只要这个亲妈一出现,自己的生活就会乱成一锅粥。 潘玉走近她,看着对方后退一步的举动,脸上的微笑更僵硬了,“我,当然是跟你小姨打听的呀。” “回来秦南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的?回家里住啊,别在外面租房子了。” “还想让我跟你和不认识的男人住在一起?”姜皂压抑着躁动,“我不找你,你不懂我意思吗?谁允许你突然跑到这来。” 听到这些刺耳的话,潘玉的表情也挂不住了,“你这么大了,再这样跟父母没大没小,没教养,出去是要被人瞧不起的。” “多亏你,我就没被人瞧得起过。”她悄然攥起手,碱水包被捏得变形。 一见到她,身体里沉睡的伤疤就开始发痒,好似要从瘢痕处一点点裂开。 姜皂瞪她一眼,多一句都没说,扭头就走,有点逃跑的意味。 “等等!我是你亲妈不是你仇人!!”潘玉追上她一把拉住,脸上的劣质粉底液随着激动多出几道裂纹,“我也刚回秦南没多久,旅馆快住不起了,你还有没有钱?” “你先给我支一点,我回头有钱了就给你,我跟路人打听了这是大公司,工资开很高的。” “你又没结婚,手里攒那么多钱没用的,妈妈好几天都没正经吃饭了,你……” “你不给我我只能再去找你小姨拿了……” “你不许去!”姜皂回头甩开她的手,声音一下没控制住,旁边路过的几个云升员工不禁打量她们。 姜皂感知到那股视线,脸上顿时火辣辣的,瞪着潘玉,嘴气得哆嗦:“她次次拿给你钱,次次要看姨夫眼色!你从来就只顾自己不管别人!” 潘玉看着她,表情有些不自然,却还是搬出这些年如出一辙的话:“她是我亲姐妹,小时候要不是我护着她,她也少不了老爹的打。” “你小姨是念着我好的……” 周围偷偷看过来的人越来越多。 头皮一阵阵顶着发麻,姜皂把捏瘪的面包塞进兜里,掏出钱包,抖着手指把里面所有的现金都拿了出来,拍在她身上。 夹着的一枚钢镚掉在地上,叮叮当当地滚。 “给你,都给你。”她攥着钱包指着潘玉,“别让我再看见你,再敢来这里找我,我就报警。” ………… 几乎是落荒而逃一样地躲进了大厅的卫生间,姜皂打开水龙头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双手抖得不成样,她用左手打着右手,却也阻止不了四肢失控的反应。 卫生间又进来了陌生人,她仓皇停下,躲起身来擦手。 出来后她找了个角落,想起兜里还有面包没吃,姜皂把那个已经烂得不像样的碱水包掏出来,扒了扒包装纸,张开苦涩的口腔咬了一口。 当咽了好几下都没能成功吞下,姜皂眼眶猛然酸透,把面包揉成一团砸向墙面—— “啪嗒”面包和墙面撞出闷响,掉在地上。 她走上前去捡,弯下腰后,迟迟再没有直起来。 等姜皂把面包从地上捡起来,表情已然恢复成往常的样子,把工牌戴好,往电梯间走去。 ………… 被中午的事影响了情绪,导致姜皂下午的工作效率极其低下,只能留下加班把工作做完再回去。 天一黑市区下起了小雨。 姜皂一加班就直接干到了晚上九点半,再抬头,整片办公区只剩下三四个人了。 肚子空得难受,饿肚子让人情绪更加低落,她搭了公司晚班班车回家,辗转到楼下的时候已经十点半了。 姜皂拿着手机点外卖,另一手拿钥匙开门,家里开着灯,但客厅里空荡荡没人,舍友又这样浪费电,都说了多少次晚上不用客厅不要开灯。 她又堵了口气,打开鞋柜换鞋,就在这时——一些若隐若现的动静被耳朵捕捉到。 姜皂对某些事情制造出的声音非常敏感,分辨出异常的瞬间,她眼皮跳了下。 舍友的主卧距门口是更近的那个,客厅又安静,于是男女尽情折腾的声音就很容易被听出来。 怒火像是堵在体内的十字路口,姜皂只觉得脸上的肌肉僵得变形,努力无视,提着包往自己卧室的方向走。 明明都说好了……明明合租的时候说得好好的……为什么就是不能尊重一下别人……明明提前说好的…… 就在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时,一道快慰又痛苦,放肆的尖叫声隔着门扎进她耳朵里,姜皂脑子里负责忍耐的弦彻底绷断,她转身快速走向主卧,攥起拳头砸在门板上,“周颖,周颖——你出来。” 姜皂执着地敲门,里面不应就一直敲。 主卧里的激情因为她的敲门和嗓音突然中断,然后一阵男女的窃窃私语响起,最后以周颖一句娇嗔的催促为截点,“管她干什么,干你的!” 男人好像被激起了某种恶趣味,比刚才更加卖力,弄得周颖尖叫连连。 姜皂听到那种声音,脑子里嗡的一阵又痒又麻——像无数沉睡的虫卵一齐绽开了翅膀,在她这副躯壳里扑朔着,啃噬着。 负责理智的弦也随之断开,她抓着挎包甩手砸在门板上,“邦!!” 泄愤的时候人会跟着最原始的冲动盲目行动,姜皂呼吸异常粗重,瞪了眼门板,转身,捞起柜子上的绿植砸去—— 瓷盆砸在门板上噼里啪啦碎掉,土散了一地。 她打开工具箱抄起最长的那把锤子,对着主卧的门板重击而去—— “嘭!” “嘭!!” “嘭!!!” 等门板快被她砸得变形,里面的人终于匆匆忙忙穿好了衣服推开门。 看到他们震惊愤怒的脸后,姜皂一扔锤子,笑了:“现在可以谈谈了吗?” “你他妈找死是不是!!”周颖气疯了,不顾男友阻拦,冲上去向姜皂挥掌—— ………… 半夜十二点,街区派出所。 姜皂头发凌乱,顶着红肿的半边脸坐在调解室,双眼空洞。 民警的训斥一波接着一波,像天书一样左耳进右耳出。 她抬眼,看了眼对面的那对男女脸上和身上更浮夸的伤势,又低下了头。 民警发现她在走神,手指叩叩,嗓门很大:“说你呢!赶紧着,叫家里人过来,实在不行朋友也可以,你一个人在这里耗着没用的!” 手机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响起。 姜皂看了眼又扭过头去教育那两人的民警,悄悄接起电话,放在耳边,“哪位?” “快到你家楼下了,等着拿你的新耳机。”谢历升的嗓音传出来。 她怔住,“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下一秒姜皂握紧手机,莫名生出几分窘迫,敷衍说:“你别跑空了,我,不在家。” “不在家?工作日的半夜你都敢跑出去玩?”他开玩笑似的。 也说不上为什么,听到他恣意懒散的声音,她面对警察都没刚才紧张了。 姜皂习惯扯起嘴角,又疼得抽抽,自然地撒谎:“嗯,跟朋友聚一下,我,我工作做完了的。” “今天还自主加班了。” 对面的顶头上司悠悠说:“说明你工作时间效率很差,还等着我夸你是怎么?” 她抠着衣摆:“没有要你夸。” “我明早也不会起晚,不会迟到,不会耽误工作的。” 这时候民警看见,敲敲桌子喊她:“哎哎,知道在哪呢吗?还煲上电话粥了?” 姜皂怯怯看了眼民警,赶紧对电话那边说:“耳机回头再说吧,我今天真不方便,先挂了。” 对方没有说话,电话里只有车子打转向灯的机械声。 姜皂看了眼还在通话的界面,刚要按下挂断,听筒里又响起他的声音—— 谢历升语气变淡,没了悠哉。 “是不方便,还是遇着事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BizarrePairing bizarrepairing:12 体面对姜皂而言可能是比吃饭睡觉还要重要的东西,如果不小心在谁面前丢了脸,她可能会因此再也不见这个人。 所以被电话里的人一句戳穿时,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求助,而是羞耻,脸上阵阵发麻,后背串了一片鸡皮。 突然特别想让谢历升消失在这个世界。 她好像在谢历升面前颜面扫地了很多次。 哎,她命里绝对跟他犯冲。 姜皂声音很弱地承认:“嗯……我在派出所。” 奇怪,为什么有种小孩在学校犯了错的心虚感。 民警看她在打电话,询问:“找到人没有?快点吧。” 电话里那边的人似乎也听到了警察同志的这一句,直接问她:“需要我吗?” 姜皂抿着嘴纠结:“……” 谢历升见识过她很多窘迫的时刻,也给她制造了不少窘迫的经历。 正常人谁愿意让一个瞧不起自己的人见识自己打架后的惨状? 是叨扰小姨半夜过来,还是求电话里这个人。 姜皂权衡了下,暗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张嘴:“……麻烦你了。” 听筒里,谢历升的声调变轻松了些:“行,等我来捞你。” 挂了电话,姜皂忽然有些后悔,总觉得对方好像很得意。 ………… 告诉了民警自己已经联系了朋友,然后又挨了人家一顿教育,调解室太闷,那两个人又叫了朋友来坐镇,四个男女虎视眈眈盯着她,她也发怵,于是就到外面等人。 六月中旬,下过雨后的凌晨温度有些清冷,姜皂坐在湿漉漉的石台上,一会儿就看一眼派出所门口。 她搓了搓胳膊,思考一会儿要用什么姿态面对对方才会显得体面点。 就在她第无数次扭过头看向大院门口拐角时,一抹颀长的身影恰好从那里闪出来。 姜皂刷地低下头,都没管自己看没看清,双手紧紧地揪在一起。 十几秒钟后,一股清风袭来,他站到她面前。 她盯着对方基础款西裤上的设计感细链,确定是他的穿衣风格。 “说说什么情况?”谢历升也没兜圈子。 当他的声音确凿地在空气里响起时,姜皂不由得涌现一股酸楚。 或许是因为在这个令人紧张局促的地方,终于出现了一个她认识的人。 姜皂默默将头埋得更低,当冲动退去,汹涌的后怕和后悔责备着自己。 “我跟室友起争执了。” 他声音很淡,“因为什么?” 嘴巴有点张不开,她眼神很木,像是自语:“因为一些小事,就是小事,根本不该发火的小事。” “我脾气太差了,他们说得没错,像个神经病一样。”姜皂抓着衣服的手指暗暗发抖,双眸却空空如也,无尽自责:“我摔东西,砸门,我有暴-力倾向。” “姜皂。”对方忽然打断她的碎碎念。 “你先把头抬起来。” 姜皂怔忡,一点点抬起视线,撞上谢历升漆黑沉稳的眼神。 等她仰起了脸,他这才看清她脸上的伤。 姜皂皮肤本来就白,脸皮还薄,掌掴的指痕特别明显,淤青肿起,还被抓破了点皮,灯光一晃挺吓人的。 偏偏,她还用一副伤不关己,甚至自责认错的目光看着他。 谢历升很少有分辨不清自己情绪的时候,但这个瞬间,他也有点想莫名其妙发个火。 他抬手轻轻捏住她的下颌,左右歪头,审视她的脸伤,目光偏移到她双眼,“你被人抽成这样,然后说自己有暴-力倾向?” 真没法跟这种老让人堵气的人相处。 他跟姜皂是有够合不来。 男人的手捏到下巴时,姜皂先感受到的是一片肌肤相触的酥,然后才有波及伤口的微微酸疼。 她浑身不对劲,用手指推他捏自己脸的手腕,不敢直视对方:“……你进去就知道了。” ………… 谢历升走进调解室,看见坐那的那对情侣脸上身上的狼狈伤势,尤其是女方脸颊嘴角全挂了彩,吊带上衣一侧的带子都被扯断了,头发好像被薅缺了一块。 他默默回头,睨着跟在自己身后的姜皂,发自内心认可:“你挺能的。” 姜皂怂得像不是自己干的一样:“……” 民警看着谢历升,问:“你是她什么人?” 姜皂小声说:“是……我老板。” 民警:? 谢历升无语,替她补充:“是朋友,警察同志,这事怎么办?” 两个女人打起来的时候,周颖男朋友没敢掺和,只是拉了拉架,推了她几下,但也挨了姜皂两棍子。 周颖和他男朋友坚持要姜皂索赔维修费,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不然告她故意伤人拘留她。 谢历升坐在姜皂身边,听完眉头一挑,直接结论:“门窗维修费我们出,其余的和平调解,各治各的伤。” 周颖大骂:“你想得美!她二话不说砸我的门,窥探干涉我们的隐私!这是寻衅滋事!” 谢历升掏出手机划着,掀眸问,语气平静却刺骨:“你们又没开着门,姜皂怎么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周颖愕然,气得磕巴,“她,她怎么不知道!成年人谁不知道那种动静是干嘛!” 他顺势反问:“所以你承认你们的噪音已经到达隔着门也会影响到别人休息的程度了对吧?” 周颖瞪大眼。 “姜皂敲门是争取正常沟通,你们的反应是?是谁说的干快点爽给她听,谁说的她这么敲门难道是想进来玩点刺激的。” 谢历升眯起眼:“没告你们性骚扰是她大度,你们还来劲了?” 周颖脸色一顿,她男朋友摸了摸鼻子。 姜皂坐在他身边抠着自己的手指,眨眨眼。 ……好那个。 他敢说她都有点不敢听了。 “另外你说的故意伤人。”谢历升转着桌子上的黑色签字笔,语速不疾不徐,好像解决他们比喝水还轻松,“客厅有家用监控,姜皂砸门摔东西,顶多算破坏租户的家具设施,开门一出来就抽人嘴巴的是谁?” 他瞥了周颖一眼便收回视线,懒得多看:“姜皂是正当防卫,你才是故意伤人。” 从被告人莫名成了受害者,姜皂偷偷看他,感慨:……黑的都能说成白的。 要不是那么大一个公司的老板呢。 经营科研,坑蒙拐骗,他还有什么不擅长吗? “不过我说了也不算,你们要是有异议。”他直接拨通了电话,放在耳边,看着那对情侣说,“我找了律师,咱们法院上讲理。” 周颖压根没打算告她,也没钱诉讼,只不过是想趁机捞够赔偿金,结果没想到姜皂好欺负,她招来的这个这么不好惹。 “等等!!我还没说话呢你着什么急找律师!” 周颖恶狠狠瞪了眼姜皂,和男朋友没商量出个所以然,只能吃了哑巴亏,签了和解书一摔:“摊上你这么个舍友算我倒霉!有精神病就去治!别祸害别人!” 姜皂坐在原地低着头,还是有些理亏懊悔。 听到身边人很浅地喃喃了句“对不起”,谢历升眼皮一耷拉,歪头对那女的开口:“再骂就告你言语中伤啊,反正律师怎么都是来一趟。” 周颖一听律师在路上,赶紧带着男朋友离开了派出所。 ………… 事情顺利解决,民警同志也没想到会这样发展,诧异但没表现出来,看着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带着砸门的姑娘走了。 姜皂默默跟着谢历升,止不住叹息一阵。 前面的人停住脚,回头问她:“叹什么气?你不会还有事没平吧?” 她看了眼谢历升,摇头,沮丧道:“只是觉得自己老大不小,处理事情的能力还这么差,在学校这么多年也不知道都学了什么。” “不仅遇事就慌,还总是容易情绪化。” 谢历升双手抄兜,很意外,“你对自己的认知很清晰啊。” 姜皂:“……” 谢谢,更难受了。 “学校里那点事再复杂,也不过是社会的稀释版。”他语气很淡,听不出什么安慰的态度,但说的话却很中肯:“读研学的是专业,又不学怎么应付流氓地痞。” “把欠缺经验的失败归结于是自己的基本能力不行,这样很呆。” “傻子才只会怪自己。” 姜皂听得有些愣,轻声问:“你吃亏的时候都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吗?” 谢历升耸肩,带着她继续往前走:“我一般不吃亏。” 姜皂:“……”你厉害呗。 出了派出所,她正要转身离开回家,胳膊被往反方向转身的人拉住,强带着走—— 被深夜湿冷的空气弄得凉凉的胳膊一碰到对方干燥温热的手掌,顿时融化出一片不自觉的舒适感。 姜皂眼梢阔开,步伐仓促,“你,带我干什么去?” 谢历升回头扫了眼她脸上的淤青,调解这会功夫又严重了许多,“今天心情好,我决定帮人帮到底。” 姜皂干笑了一声,有点小情绪但不多:“看我被打你这么高兴?” “虽然知道你不待见我了,但没想到到这个地步。” 谢历升:? “你这理解能力二-战能上岸真是老天开眼了。” “……” 走到已经能看到药店的地方,他松开手,微微弯腰下去,嘲笑她:“你以前就这么小心眼吗?” 姜皂对上他带笑的眼,嘴唇往上撅了些。 她这股倔气劲已经回答了一切。 谢历升已经不记得以前跟她都说过什么,但以自己的德行也不会是什么好话,推测:“你不会一直记恨我吧?” “就因为我骂你没出息?” 姜皂微笑了:“原来你以前是这么看我的。” 谢历升:“……” 说的不是这句么? 氛围在翻旧账中变得有些尴尬,他清了下嗓子,让她在外面等,自己进了药店买东西。 谢历升结账的时候想过,按照她那个气性说不准一拍屁股就自己走了,结果拎着袋子出来,看见那抹瘦细的身影就乖乖坐在外面石阶上,他表情微动,说不上什么感觉。 姜皂听见脚步声和塑料袋窸窣的动静,回头,目光随着看着谢历升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 她瞧着那一袋子急救处理的药品,嗫喏:“我知道要处理伤口的,这些东西我又不是不会买。” “没说你不会,伤脸上你自己怎么弄?”谢历升拆开袋子,给她弄医用冰袋,眉眼低垂时显得做事很认真。 她注视着他半蹲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听着对方说话。 “你没还完的分期利息我折成现金包了红包。” “但你那个毛茸茸的耳机壳我没搜到同款,这些东西就当赔耳机壳的了。” 谢历升弄好冰袋和碘伏棉棒后抬头,盯着她木然又恍神的脸,举着棉棒挥了挥:“跟你说话呢。” “啊?哦,可以。”她看着对方越靠越近,下意识往后搓了搓。 “躲什么?脸伸过来。”他招手示意。 对方存在感太强,稍微靠近一点,气场都很压人,姜皂咽了下喉咙,双手放在膝盖上,上半身试着往前倾。 谢历升是半跪在她下面台阶的,但人高马大,两人的身位不仅平视,他甚至还高出她一些。 姜皂本来就不太敢直视他,这么近的距离下紧张的感觉更剧烈,她微微向左偏脸,以此避开他直勾勾的视线。 谢历升单膝跪着,另一腿稍稍外扩做支撑,姿态扩开后,更突出了仿佛能将她整个人笼罩的身形差。 他举起棉签贴近她,直到手背若隐若现能感知到她呼出的细弱温气,像羽毛扫过手背,痒了一瞬。 越过了男女之间的正常社交距离,很多细节变得一清二楚,姜皂的脸是耐得住细看的,皮肤光滑白净,连毛孔都看不到。 谢历升静止,发现她的睫毛有些抖。 审视的两秒钟漫长又明显,他终于行动,把碘伏擦在她被挠破的地方。 姜皂握着膝盖的双手顿时扣紧。 谢历升捕捉到这细节,抬眼看她,“疼?” 她的嗓音有些干涩,还有点不自然,“……不疼。” 谢历升加快动作,简单消毒后,把冰袋给她:“今晚得持续冰敷,明天之后拿热毛巾敷,一直不消肿的话就去医院。” “谢谢。”姜皂拿过医用冰袋靠在脸上,疼得嘶了一声,察觉到对方的注视又收起声音,故作坚强。 “送你回去,顺便把耳机拿给你。”他拎起塑料袋起身。 她举着冰袋小步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无言走了一段路,寂静的夜深街道,仿佛他们的脚步声是唯一印证时间流动的存在。 姜皂踩着他的影子,有很多杂绪堆在心头,想说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她忽然开口问前面的人:“你就不问问我吗?” “问你什么?”他没回头。 姜皂始终低着头:“你过来当我的担保人,我以为你至少会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做。” “毕竟……正常人遇到那样的事,大多数只会觉得尴尬,赶紧躲回屋子当没听到,而不是像我那样……” “大发雷霆,还当面……当面打断。” 路灯的光描摹他宽阔的肩线,任由男人走路姿态松散,身板的线条始终笔直硬挺。 谢历升像是笑了一下,口吻悠哉:“但正常人也没法在听着现场a-片的情况下正常吃饭,正常洗澡休息。” “反正我做不到,你对正常人的要求太高。” “……” “是这样吗?”她悻悻,“你说得好像我还做对了一样。” 谢历升停下了脚步,看着差点撞上来的她抬起头,用茫然的目光看自己。 “我没资格评价你的对错,只不过换成我,我不会那样干。” 姜皂皱眉,很好奇:“那你会怎么办?” 他仰头,瞧着悬挂在路灯之上的月亮,思忖了两秒,“举报他们卖-淫-嫖-娼,让警察上门来,三步一喊地把事情搞大,全当不知道他们是情侣,做惶恐的受害者,在业主群里闹出效果。” “就算舍友脸皮厚能继续住,也要受这栋楼邻居们的指点,脸皮薄的话就自认倒霉搬走了,而且弄出这么大丑闻房东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是对方不尊重不守约,挑衅在先,所以没必要留情面。” 说完,谢历升回过头来,撞上她诧异又难评的表情。 “怎么?” 又阴又损,令人后背发凉。 姜皂忽然有点不敢再说话噎他了。 “……以前惹到你的人,应该都‘死’得很惨吧。” 谢历升背过手,神色松弛,眉梢一挑,“回去反省反省自己。” 姜皂打了个哆嗦。 他哂笑,抛着车钥匙留了句:“公司有意外伤假,明天在家休息吧。” “被人打成这样去上班,容易吓着别的员工。” 姜皂:“……” ………… 把姜皂送回了家,谢历升开车返回自己住处。 轿跑在空荡荡的马路上夜驰,他等红灯时忽然又想起她说的那番话,一琢磨,确实不像正常人的反应。 女生在多数突发情况下都处于弱势,对面一男一女,正常女生除了尴尬更多的是衡量力量差距后的害怕。 但姜皂却那样不顾自身安危地暴躁式发作,和她平时的作风截然相反。 谢历升食指点着皮质方向盘,半晌,用车载屏幕拨了个电话。 首都时间凌晨一点零三分,洛杉矶时间上午十点。 对方很快接通,清爽的嗓音透着意外:“半夜一点你还不睡?又加班?” 谢历升踩下油门,扫了眼屏幕上的通话人——魏原。 “大学时候有个总跟着你的学妹,你还记得么。” 魏原迟缓,好像思考了几秒,努力回忆:“你是说……那个……” 意料之中的反应,早就不记得了。 他联想着第一次相亲,自己一提魏原,她那副冒傻气的模样。 谢历升轻嘲,提醒对方。 “叫姜皂。”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BizarrePairing bizarrepairing:13 魏原的声音透出一股被提醒后的彻悟,“哦对,是叫姜皂,毕业太多年了一时间没记起。” 随之,他发出疑惑的“嗯?” “你们两个大学时候都没说过话吧?按你的脾气不该记得她啊。” “没办法,过目不忘。” “哈哈,你少来吧。” 谢历升盯着眼前路况,没有选择全盘托出,只是说:“最近工作上碰着了,想起这么个人,问问你。” 魏原笑了:“问我干什么?” “她以前天天跟你屁股后面跑,不问你问谁?”他直达主题,“她上学时候性格怎么样?” 问完谢历升就觉得自己说了句废话,姜皂大学时候喜欢魏原喜欢得两眼冒绿光,在他面前肯定只表现出最好的那面。 果不其然,下一秒电话那边回答:“你让我突然回想可能记不清细节,但是个很好的女孩子。” “蛮乖,学习能力也强,我毕业的时候她已经当上副部长了吧。”魏原随着回忆,也想起了更多,“不过……我记得她总是一个人。” 谢历升开着车,听到这句反问:“什么叫一个人?” “就是……好像没什么朋友。” “虽然像你和陈况那样性格的人也喜欢独来独往,但总归有我们这些朋友,但她从来没和什么人走近过,按她那么软的脾气,应该不难交朋友才对。” “当然,也可能是我不够了解,或许人家也有玩得好的朋友。” “你问这个干什么?” 眼前的车窗剔透反光,姜皂总是木讷迟钝的样子仿佛翩翩倒映在玻璃上,谢历升轻轻避过话题:“我闲得无聊,想你了,借机打个电话不行?” 魏原沉默了。 他显然不信,然后打趣:“要是想借钱不如去找陈况,我听赵阳成说他炒股炒得快比我们所有人都有钱了?” “他现在又跑到哪个城市潇洒去了?本留美打工人羡慕啊。” 谢历升沉了沉胸口,些许不满:“鬼知道,长那么个聪明脑袋不用在正道,张嘴闭嘴就是想死。” “要我说回来上两天班全好了。” 对方一如既往善解人意:“他上学的时候太苦了,你就让他多歇歇,他也没说永远不回云升不是么,没了他你的后端团队就不会做东西了?” 谢历升没再继续话题,“懂什么你,上你的班吧,挂了。” 没等对方牢骚,他直接挂了电话。 得到了魏原三言两语的信息,姜皂整个人在谢历升眼里依旧疑点重重。 她身上有种说不清的矛盾,好像藏着什么生怕被人发现,又好像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一点在第二天上午的时候,再次获得了印证。 谢历升正要去跟研发部开会,在会议层路过,看见正在用二号会议室开选题会的策划部。 原本他并没有左右乱看,只是走过去的时候随意一瞥,正好瞧见会议室最前面正在陈述ppt的人。 瞥见她脸上贴着的夸张纱布。 即使前一天晚上出事在派出所闹到凌晨一两点才回去,第二天的工作状态依旧十分饱满。 明明是那种很怕被人另眼看待的人,即使知道脸上贴着那么大个伤口贴必定会引来注意和八卦,她也不愿意因为生活上的事影响原本的工作安排。 明明都说了给她放假,还是要来。 ppt而已,换个人也能讲。 脾气怎么就这么轴。 虽然显得冒傻气,不懂变通,不会偷懒。 不过,尤其在工作上。 他愿意尊重认真对待每件小事的人。 谢历升并没有停下或者放慢脚步,但目光却隔了很久才收回来。 ………… 脸上的伤势过了一夜并没有好转,早晨起来照镜子差点被自己吓到,所以只能用医用棉做了个伤口贴遮住,避免吓到别人。 因为会议上她负责的发言比较多,一开口就扯到伤口,疼得想哭还得忍着,整个会格外难熬。 最后散会的时候黎黎说她脸色惨白不说眼眶还是红的,吓得人还以为策划部折磨员工呢。 昨晚闹了那么一出,姜皂也没敢继续回合租房住,生怕被人事后登门报复,收拾了东西到黎黎那里暂住。 黎黎住的比较远,但是好在是自己整租了个一居室,她暂时霸占了人家的客厅。 姜皂高中大学一直没什么朋友,第一次感受到朋友之间二话不说就出手搭救的安全感,弄得她有点想哭,但是又怕太夸张太煽情,硬生生憋回去了。 “其实还是应该冰敷的,午休去便利店买个冰杯敷一下吧?”黎黎挽着她胳膊等电梯,担心说:“天气热,你这伤口不能总是捂着。” 姜皂脸疼,说不出话了,点点头,拍拍她的手表示安慰。 进了电梯,姜皂双手抄进兜里,摸到了新拆封,今天第一天使用的新耳机,禁不住又想起买下它赔给自己的那个人。 想起他昨晚在车上说的那几句话。 ………… 深夜的城市万籁俱寂,路况本来就很安静,加上车里没人说话,只有淡淡的歌曲声在两人无言的互相间飘来飘去,更有几分潜流暗涌的意思。 姜皂抱着自己的东西,眼珠来回转,不知道该落到哪里合适,最后望着轿跑屏幕上正在播放的歌曲——张学友的《每天爱你多一些》 因为无聊,她目光追随着滚动的歌词,心里比对粤语发音和文字表面的区别。 当跟字幕着听到那句“当身边的一切如风,是你让我找到根蒂”时,开车的人忽地开口。 “你好像很在乎我不待见你这回事儿。” 姜皂一愣,视线扭转到他的侧脸:“……我没有啊。” “不在乎?”他斜她一眼,“不在乎是怎么说出觉得我看你被打很高兴这种话来的?” 姜皂:“……我随口一说。” 谢历升:“随口说的话最真。” 姜皂:“……” “上次也是,问完了扭头就走。”他打转向灯,说着:“也不管别人还有没有后话。” 她不懂:“你不是已经告诉我答案了么。” “不想知道为什么?”他问。 姜皂有点头疼,反问对方:“都被别人讨厌了还要问清楚具体讨厌什么,这不是自讨没趣吗?我又不是受虐狂。” “有时候讨厌一个人不需要什么理由吧,单纯八字不合?” 他悠悠纠正:“不严谨,谈论婚嫁才用得上八字合不合这一说。” 姜皂:“……嗯,好好。” 讨厌的就是你这点。 谢历升抬眼,从后视镜的视野中观摩她偏开头,明显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的神色。 “我有几句话想说,不想听也忍我一会儿吧。” 姜皂支着下巴,没说话。 “可能我就是比较容易看不惯别人的性格,你只是其中程度没那么严重的一个。”谢历升对自己性格的恶劣丝毫不愧,把那天在江边没说完的话吐露清楚:“承认以前瞧不上你,是因为我不想骗你。” “你至少从高中就开始喜欢魏原了吧,我知道我们是一个高中。” 他的眼角和语气一样平直,冷静又无情:“魏原又不是傻子,你是觉得他一直对你没有反馈是因为他没看出来吗?” 姜皂盯着窗外的眼睫忽闪。 “那时候的我看来,因为喜欢一个人变得胆小卑微,把时间和感情浪费在根本不会给你回应的人身上的你,没有可取之处。” “我只是从自身三观出发,不理解也不接纳把别人的重要度摆在自己之上的人而已。” “但是。”谢历升缓缓踩下刹车,帕拉梅拉的前轮在轧上白线之前精准停下。 他看向姜皂,狐狸眼平静又漆黑,“我也说了,那是以前。” 姜皂知道对方在看自己,抓着挎包的手悄然收紧,忽地有些紧张,“现在……和以前,有什么区别吗?” “……说得好像你现在多喜欢我一样。” 谢历升摩挲着方向盘,勾唇,揶揄:“你很希望我喜欢你吗?” 姜皂瘪嘴,忍着翻白眼的冲动,“……请不要过度解读。” “人都会变,我跟以前也不一样了。” 她摇头,直接否认:“不,你和以前一样。” 他疑惑。 姜皂直截了当:“还是很讨厌。” 谢历升笑出了声,似乎很满意她的态度。 “我选择毫无保留地坦白以前对你的态度,也随你骂随你继续讨厌。” 他对她伸出右手,做出一个主动握手的姿势,“以前那点事,能不能一笔勾销?” ………… 电梯门缓缓敞开,光线扑来。 策划部所在的楼层到了。 姜皂回到工位,看到有一堆东西摆在桌子上,她走过去,发现竟然有人送来了一小箱医用的冰敷冰袋,还有相关消肿消炎的药物。 也不知怎的,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谢历升。 不过……也没道理啊,应该不会。 姜皂悄悄问黎黎:“这是你点的快送?” 黎黎看到冰袋,惊讶:“不是啊,难道是别的同事给你买的?那也应该会知会你一声呀。” 姜皂拉开椅子坐下,脸实在太疼了,也顾不得是谁买的,弄好就敷到了脸上。 短暂的冰冷后,痛感迅速被冰袋镇定下去。 她把新耳机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这时才发现药袋的下面还有一个食品盒。 姜皂打开食品盒看到里面的东西时,整个人像按下暂停键般停在原地。 精致的食品盒里,摆着三个口味不同的碱水包。 【那个,我不喝东西了,我想吃碱水包。】 【大晚上我上哪给你弄碱水包去?喝多了吧你。】 【对啊,我就是喝多了啊。你把我耳机弄丢了态度还这么差。】 心脏像被一根细不可察的针刺中,温热的血顺着那个小洞口往外汩汩流淌,淋得五脏六腑都混乱一片。 一时间,分不清狂跳的是哪个部位。 昨晚上下班回家就闹出了事,折腾一宿,今天一大早就准备开会,她都快忘了自己一直没吃东西。 姜皂拿出一个,拆开包装咬了一口,进食的快乐顿时涌上大脑。 她咀嚼着,垂着的眸子平和,心里却翻江涌现。 只是丢了个耳机。 他干嘛非要这么,一样样的……全都赔给她啊。 明明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 之后的一整天她没有再见到谢历升,送了这些东西,他也没有任何表示。 然后第二天第三天,她也正常的上下班,没看见他半个影子。 虽然她和周颖都厚着脸皮表示自己可以继续住下去,但是房东阿姨实在头大,受不了她们,生怕再出什么事,把剩下的租金全都退了,让她们全都滚蛋。 撒气一时爽,被房东赶出去的时候可是搬得十分仓促辛苦,姜皂只能暂时打扰一下黎黎,再找合适的房源。 或许是因为最近工作太累,闹出和人打架的事,再赶上搬家,加上最近天气阴晴不定着了凉,而脸上的伤一直不见痊愈,也有发炎的可能性。 种种原因叠加,这天下午,姜皂确定自己发低烧了。 其实早晨起来就很不舒服了,头晕脑胀,嗓子也很痛,但她觉得没问题还是坚持上班。 午休结束时她差点没醒过来,睡了一觉反而更沉重,她捂着发烫的额头,心里暗叫糟糕,赶紧翻开日程表思考假设迟迟不退烧,后几天的工作该怎么安排。 因为状态萎靡,下午的工作效率低得令人绝望。 一如既往,下了班同事们都离开,她只能留下加班干活。 可是越坐着眼皮就好像越抬不起来,姜皂翻出中午买的退烧药,刚要抠锡纸板,想起自己几个小时前已经吃过一颗了,无奈,颓丧地扔到一边,攥拳敲了敲自己的脑瓜子。 晚上九点半,提着最后一口气终于改完了分析表,发到领导的邮箱后,她终于能下班了。 姜皂收拾好东西发现今天加班的人格外少,沉着眼皮下了楼。 她现在急需一场倒头就睡的休息。 就在她垂着脑袋一路走出电梯厅,马上要到大门口的时候,迎面一片灰色影子撞上来——她没来得及躲避。 姜皂猝不及防撞进一堵宽阔又温热的怀抱,顶得她脑门生疼。 对方及时握住了她的肩膀,避免她撞上后反弹摔倒,他的手很大,裹住她肩头还绰绰有余。 “不好意……”两个人几乎是一同开口的。 她抬头对上谢历升的眼睛,无神的双眼渡上几分意外,“你。” 谢历升看了眼手表,又看她:“又加班?” 姜皂点头,因为和对方靠得太近,一呼吸就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她询问:“你喝醉了?” 不喝醉也不能直冲冲往人身上撞。 “嗯……”他站稳好像也有点勉强,捏着太阳穴,皱眉说:“刚下应酬。” 她又点头,“我先回去了,再见。” 姜皂刚迈腿,手臂忽然被他拉住,心跳一停,她回眸,发现他喝醉后嘴唇很红。 谢历升盯着她,鲜少求人帮忙:“能跟我上趟楼么。” “我要去副总办公室拿个出差用的东西,应该不太好找,我喝得有点多,脑子和眼睛都不清楚。” 虽然姜皂很想说自己发烧也糊里糊涂的,但还是跟着他上楼了。 谢历升的id卡可以进出任何一个房间,她跟着对方丝滑走进副总的办公室。 他没有骗人,东西确实很难拿,副总甚至放到了书柜的顶部,需要踩着椅子上去。 姜皂给她扶着凳子,看着他摇摇晃晃地够箱子,担心道:“你,你行不行?要不还是我来吧。” 谢历升垂眸扫了眼她:“你多高?” 姜皂诚实回答:“一米六-四。” 谢历升挑眉:“我一米八五。” 她无奈:“……你继续。” 他转身继续找他的东西。 谢历升单手夹着那个装杂物的纸箱,另一手扶着书柜慢慢往下移动。 也不知道是哪一步没有踩稳,只听他一声闷呼,硕大的身板就罩了过来—— 箱子被摔在地上,哗啦啦,散了一地的纸张和模型。 姜皂本身也发着烧,哪有力气抵挡他,慌乱间抓按他鼓胀的胸肌。 嗯?等等。 这手感? 好巧不巧,就在这一刻,周围所有的灯光忽然噔噔噔地齐暗了下去—— 两人瞬间坠入一片漆黑之中。 她吓了一跳,立刻问:“怎,怎么回事?!” 谢历升看了眼顶灯:“今晚十点整要断电维修,公司应该发公告了,你没看?” 姜皂摇头,下午烧得糊涂,哪有空看这种东西。 怪不得今晚加班的人都少了那么多。 “应该有应急手电,门口在哪?”谢历升出声,伸出手去探,呼唤她,“姜皂?” 她应了一声伸手瞎摸,一下子和他的手碰到一起。 姜皂激灵,下意识抽回手,却被对方握住。 瞬间,呼吸仿佛都停了。 谢历升握着她的手腕,修长的手指略有伸触到她的掌心,可能是因为喝醉了,这握法显得不太老实。 像牵手又不是牵手。 “带着我一起走,灯一黑我更晕了。”他说。 脉搏都快蹦出了嗓子眼,姜皂故作平静,磕绊地“嗯”了一声,扯着他的手往前探索。 两个人对副总办公室的构造都不够熟悉,走两步就磕磕碰碰。 谢历升的夜视能力很强,一眼就瞧见了马上就要磕到她的桌角和打印机:“等等。” 他手上一用力,拽她。 姜皂像片软绵绵的云,一把就被他拉回去,转身转得太快,烧得头太晕了,脚底没稳住。 她往后踉跄,后背撞上了玻璃墙板。 谢历升为了去护她也往前迈,压了上去。 两个人因为各自的原因呼吸都很重,酒气和病气在昏暗间冲撞交缠。 姜皂瞧着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放到了他胸口上的手,理智告诉自己要立刻拿开,可是手掌像粘了胶水一样根本挪不开。 动作发生的太突然,两个人状态欠佳,都需要一点时间缓神。 姜皂正想推他时,听到对方忽然问—— “那家碱水包好吃么?” 她微怔,趁着黑望去,却发现他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脸上。 姜皂脸很烫,躲开了对视:“果然,是你买的……其实,不用麻烦的。” 对方却没有回应她的客套,继续说:“我吃了红豆的,太甜了,你吃着觉得怎么样。” 头脑嗡然一片乱,整个脸部都很热,却不知道是发烧导致的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总之,她很乱,很乱很乱。 他喝醉后声线比平时沙很多,让人听着耳根子又酥又痒。 讨厌,怎么这么好听,真讨厌。 “我吃了香肠的,很好吃……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碱水包。” 明明两个人现在处境,姿势,都不该聊这种无关痛痒的话题。 但他们就这样奇奇怪怪地聊了起来。 “你提之前,我从来没吃过碱水包。” 谢历升单臂撑在姜皂头顶,忍着想帮她抚平乱发的冲动,转而俯视她的脸:“尝过以后,我现在也喜欢上了。” 姜皂呼吸乱得不成样,眼皮又沉又烫,很想告诉对方自己不太舒服,可是又不太愿意中断这样协调的对话。 “哦……那你……” “姜皂?” 她摇摇头想保持清醒,但眼前已经有点模糊了。 别说话了,她现在,根本理不清对谢历升的态度…… 所以,你先别说话了,别说了,别叫我。 玻璃墙外挨着一个悬挂着的消防应激灯,绿色的光源照亮她的侧脸。 谢历升发觉她的异常,低头下去细看,歪着脸问:“生病了?” 姜皂抓着他衣服借力站稳,正巧凑近—— 难说是角度恰好还是某一方故意。 女人滚热的唇蹭到他的嘴角,谢历升顿住。 抬起的,想探她额温的手,就那么停在了半空。 - 【下一章入v】 【作者码字不易/务必支持文学城正版阅读】魔.蝎`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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