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宿敌绑定二选一系统后》
3. 第 3 章
周夫子额头肿起一个大包,仙鹤落在他身边,哀哀叫着给他看自己受伤的翅膀,看起来可怜巴巴。
姜鱼赶紧掏出药瓶,想给它敷药,被夫子劈手夺过,“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两人只好一五一十的将经过说了。
周夫子是剑宗书阁的管事,负责管理书阁,监督弟子们研读道典,他要求严格,脾气暴躁,各峰被他罚过的弟子不在少数。
听完两人的话,他哼了一声,厉声道:“都当上天骄候选了,还一言不合就动手,当宗规是摆设吗?!”
两人闷声不语,任他发泄火气。
天骄榜前,夫子骂了好一阵,终于骂累了,拿着药瓶,给自己和仙鹤涂上,碰上额头上的包,痛得他一阵轻嘶。
“你们两个,下午都给我去书阁抄书!”
“抄多久啊?”
“抄到我满意为止!”
姜鱼不吭声了。
刚要走,周夫子又把两人叫住,“等等。”
“夫子,还有什么事?”
“你们两个,可知道当上候选之后要做什么?”他虽然被两人气得不轻,但见他们年轻没经验,又忍不住关心起来。
两人都摇头。
大家都知道天骄人选是从候选中产生的,但两人都是头一次入选,具体规则还真不知道。
周夫子叹了口气,感慨自己真是操心的命,耐心给两人解释了一回。
当上候选之后,先要入青云阁,以一个月为期,接受几位天骄弟子的教导和经验传授,根据在阁中的表现,由天骄们打出分数。
教导结束后,天骄榜上会出现一到两道考题,综合青云阁打分和考试得分,选出最终的天骄人选。
“总之,不管是青云阁,还是天骄榜的考题,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天骄可不是那么容易当上的。”
他口水都要说干了,偏头一看,宿舟倒是听得认真,姜鱼……姜鱼正在看地上的蚂蚁。
“姜鱼!”
姜鱼倏地抬头,杏眼睁得又圆又无辜。
“我刚说什么了?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没有啊,我都听着呢。”
她确实听懂了:说白了,就是培训+考试。
考试她不怕,她最擅长的就是考前突击,平时打鱼晒网,最后还能考得不错,但培训就要命了,要她乖乖上一个月的课,简直是强鱼所难,而培训竟然还要算作平时成绩!
“太阴险了……”
“你说什么?”周夫子没听清她在嘟囔些什么。
“没什么”她凑上前,眼睛轻眨,睫毛呼扇,“夫子,我真不是故意的,要不就别罚我了吧?”
夫子瞪她,脸色却见缓和,“你这丫头,又来撒娇卖乖。”
要是平时,夫子也就懒得计较了,但这时候,正好给她好好收收心,这没个定性的毛病,也不知什么时候能改。
“夫子——”
“休想!”
袖子一甩,夫子直接走了。
仙鹤蹭了蹭姜鱼,表示原谅她了,也跟着夫子走了。
天骄榜前只剩他们两人,姜鱼怒瞪宿舟一眼:都怪这家伙,吵架吵不赢非要动手,就知道碰到宿舟肯定没好事!
双方都没什么好脸色,不欢而散。
回到第三峰,姜鱼径直回了家,三长老的洞府就在峰顶西侧一片落霞花林旁,落霞是仙家之花,四季不败,远远望去蔚如云霞。因为有娘亲精心照料,这里的落霞花比别处开的更旺盛,洞府名就叫做“落霞仙府”。
进了门,先闻到一阵饭香。
端着一盘鱼的三长老姜怀城从厨房出来,抬眼看见姜鱼,眉一竖,刚要说话,旁边传来一道柔和的女声,“小鱼,你爹听说你当上天骄候选,特意下厨做了一桌饭菜庆祝,快来坐下吃饭。”
“娘。”
姜鱼被娘摸了摸头,乖乖坐下,心说,我们家哪天不是爹做饭?看他的表情,不像要庆祝,倒像要发作。
反正在她爹心里,她能当上候选是应该的,有什么好庆祝的?要是当不上,那就该臭骂一顿了。
果然,刚坐下扒了一口饭,姜爹就道:“听说你上午把周夫子打伤了?”
姜鱼:“不是我干的,宿舟干的。”
“还狡辩?”姜爹道,“身为天骄候选,成天不务正业,没有半点稳重的样子!看看人家宿舟,别的不说,起码称得上专心致志、勤奋刻苦。上次爹在五峰看见他,练剑从早上练到晚上,一刻不歇,你看看你——”
老爹的筷子在碗上敲了敲,总结:“不像话!”
姜鱼吃了一口鱼,含糊嘟囔:“比比比,就喜欢比,你这么喜欢怎么不让他做你儿子?”
姜爹没听清,但猜都知道她在说什么,“别以为爹爱说这些,你也是太没定性,今日养鱼,明日学画,想一出是一出,你就说你养的那个天琼花,耗费了多少力气给你买回来?不可吹着不可冻着,连土也要专门从海洲城运过来。结果呢,也就新鲜了三天,过后就不闻不问了,全靠你娘帮你养着,昨日开花了,你有惦记着看上一眼吗?”
姜鱼把脸闷在碗里,不敢抬头,她这不是事情太多,不小心给忘了吗?
姜爹接着道,“花草倒是小事,修炼此等大事上,你也如此,突然兴致来了要学符,过了几天,又没兴趣了,要去学阵,过了一阵,又学起毒术来了!各峰的峰主让你骚扰了个遍,样样只学个皮毛,剑是没好好练过几天,现在凭着一时的小聪明,还能崭露头角,时日长久,你以为你能走多远?”
他叹气:“姜鱼,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收心定性?”
这一声沉沉压在姜鱼心口,弄得她闷闷不乐,低头扒饭。
老头总是这一套说辞,总之一句话,就是想她专心学剑,但她就是感兴趣的东西多,这怎么能怪她呢?
“你要是不喜欢剑,那剑干脆别练了,专心研究你的那些门道去。”
“不行!”她立刻反对,“谁说我不想学剑了?”
“你说这个月你练了几天剑?”
“我——”她梗着脖子道,“那我也要学!”
姜鱼的剑,名为白螺,是从娘亲那里继承来的。姜夫人名为白荔,是曾经的天剑宗第一剑修,号称“白螺剑仙”。一次意外受伤后,她不能再用剑,便将剑传给了女儿。如今她不再碰剑,昔日剑仙的名号被人遗忘,过着如同隐士般的生活。
白螺剑对于姜鱼,有不一样的意义。
她本身并不多喜欢剑,但为了娘亲,她不会放弃剑道,她要让白螺剑绽放光彩,重新被世人记起。
“你这态度,能学好?”老爹生气道,“不过是糟蹋了剑——”
“好了。”姜夫人放下碗,“好好吃饭。”
家里真正做主的人开了口,姜怀城顿时安静如鸡,姜鱼趁机偷瞪了他好几眼,他也敢怒不敢言,房间里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
吃完了饭,姜鱼收拾收拾要去抄书了,走到门口,姜老爹又阴魂不散跟了上来,“姜鱼,你站住。”
“干嘛?”
“爹跟你说话,你态度就不能好点?”
“……”
“你记住,进了青云阁,一定要好好表现,哪怕装也给我装的认真点。”姜老爹叮嘱,“你可知现在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若输给那个宿舟,知道他们会怎么说你吗?”
“知道。”
她就是太清楚了,才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输。
因为她是三长老的女儿,因为身份在宗内得到了优待,而宿舟相当于是草根出身,如果他在天骄选拔中胜出,那之前那些对她的夸赞都会变成质疑,她在剑宗的风评会一落千丈。
她爹作为三长老,也会跟着受到非议,更重要的是,她自己咽不下这口气。
下午,姜鱼到了书阁。
剑宗的书阁在主峰的山腰位置,共有七层,飞檐翘角,黑瓦白墙,藏于苍翠林间,景致清幽。
阁前有一块平整空地,叫做“书山广场”,每年考试时节,众弟子在广场上打地铺用功的场景,也颇为壮观。
姜鱼到时,周夫子并不在,不过他已经做了安排,在书阁一层最里侧的位置给两人划定了一片区域,让他们两安心抄书,不可打扰其他人。
童子将她引到地方,划出的小片区域,并排摆着两张桌子,相距只有半臂宽,每张桌上都摆着厚厚的一摞书,要全抄完估计胳膊都要抄断。
不过她没注意这个,目光落在左侧桌上,宿舟已经坐在那了,看见她来,皱了皱眉。
姜鱼立刻不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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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换个地方。”
她可不想跟宿舟当同桌。
童子不慌不忙道:“夫子吩咐,若你们安心抄完不生事,便只用抄一半,如果有要求——”
“就抄全部?”
“再加倍。”
姜鱼二话不说就坐下了,默默把椅子往里面搬了搬,抵着墙壁,离他远一点。
宿舟看了一眼,一副求之不得的表情,铺开纸墨,埋头开抄。
姜鱼不想落后,也认真抄写起来。
下午书阁内相当安静,他们面前是一扇敞开的窗,秋日阳光映照,室内窗明几净,高处的廊檐下,挂着一串铜风铃,风过时铜片相击,发出清脆美妙的乐声。
每次响动,姜鱼都会抬起头看。
一开始还算投入,过了一会儿,她就有些如坐针毡了,一会儿忙着研墨,一会儿调整姿势,动静就没停过。
宿舟抄书的间隙默默看了她几眼,虽然是头一次和她成为“同桌”,但以这些年对她的了解,她的性格就是如此,天生注意力不集中。
她动来动去,小鱼形状的玛瑙耳环跟着她的动作摇晃,没来由的有些吸引目光。
宿舟心生烦躁,但很快收敛心神,专注抄书。
姜鱼偏头一看,见他进度飞快,才不到半个时辰,一本书已经抄了小半,他的字就如其人,笔锋如剑,挥洒飘逸,但一点不柔,力透纸背,有筋有骨。
反观自己的,字形有些松散,笔锋圆润,很是可爱,反正她自己是越看越喜欢,像宿舟那种跟印刷的一样,有什么意思?还是她这种写法自行一派,别人模仿不来。
不过抄书太枯燥无聊了,她将写废的稿纸揪成小团,瞄了瞄檐角的风铃,“喂,要不跟我比一场?”
“比什么?”
“瞧见那个风铃没?上面一共有五片铜片,按照音阶依次敲响就算赢,比不比?”
这听起来简单,实际难度不小,铜片大小不一,互相遮挡,而且只要敲中一片,风铃整体会晃动,对准头要求很高。
她唇角含笑,从容自信,似乎笃定他做不到。
宿舟道,“这并不难。”
“难不难,试过才知道。”姜鱼道,“我先来!”
她先前已经瞄了半天,此刻胸有成竹,五个小纸团接连飞出,精准命中了五块铜片,檐下的风铃打起了转,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如何?”
“……”
“该你了。”
姜鱼双手抱胸,打算看他的笑话。
宿舟抄书的纸面干干净净,连一个多余的墨点都没有,自然也没有废纸,不过他也用不着纸团,一抬指,就是一道剑气飞出。
剑气接连命中四块铜片,正要出第五道时,忽然书阁中起了乱子,有人大喊:“不好,有人偷书!”
旁边书架一阵晃动,他心神一分,最后一道便射歪了。
“哇哦。”姜鱼得意,“我赢了。”
宿舟的目光转向书架后,几个弟子一番搜寻,没找到偷书贼,又离开了。
姜鱼见他不理自己,便问:“你偷的?”
宿舟:“神经。”
姜鱼:“你骂谁?”
“你哪只眼睛见我偷书?”
“我看你是不想承认自己输了,找借口转移注意,才故意这么说的。”
“你觉得这种情况能算输?”
“怎么不算?也没人按着你的手让你打歪啊。”
“呵。”
他似乎无言以对,报以一声冷笑。
“愿赌服输,你不会真不认吧?”
“你想怎么样?”
姜鱼可算逮到机会了,脑中转过无数种泄愤方案,忽然听到电子音响起,系统:【宿舟在赌约中输给了你,你决定让他——A抱起你原地转三圈/B夸你可爱】
姜鱼:……
她好不容易赢一次!谁要玩这种无聊的真心话大冒险!
她的目光落在宿舟修长白皙的手上,没有这倒霉系统,她就让宿舟把她的份抄了,起码再折他一根手指。
“想不出来,那就算了。”
“我——”
她一挥手,想赶走面前碍事的屏幕,不料手指擦过其中一个选项,不受控的脱口而出,“我要你夸我可爱!”
4.第 4 章
姜鱼说完,书阁角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她是气的,气这个破系统就是来克她的,这种选项到底是惩罚宿舟,还是在惩罚她?说出来感觉脸都丢尽了!
而宿舟则愣住了,他看了姜鱼好一会儿,才说,“脑子没坏?”
“你脑子才坏了!”话都说出来了,没有收回的道理,“我就是想恶心你,你说啊。”
宿舟:……
他动了动唇,说不出口。
他宁愿夸窗外的花草可爱,也说不出姜鱼可爱,这家伙见了他就跟斗鸡似的,明里暗里没少给他使绊子,在他眼里跟可爱不沾边。
“快说。”
宿舟搭在桌上的手蜷起,没想到这句话要说出来,竟然会这么艰难。
“你……”
姜鱼唇角扬起,看他的笑话。
忽而,他神色一凛:“魔气?!”
光天化日的,自窗外竟飘来一缕若有似无的魔气,这可是仙宗,怎会有魔?想也不想,他纵身跃窗,追了出去。
“喂——”
姜鱼站起身,他走得极快,一转眼已看不到人影,简直岂有此理!
要不是刚才她也察觉到了,她都要怀疑宿舟为了逃避惩罚,什么借口都想得出了。
宗内出现魔气不是小事,她也准备追出去看看,但还有些心有不甘,经过他的桌子时,脚步一停,目光落在那份整齐的抄写稿上。
有了!
片刻后,姜鱼在宿舟的每张纸上都留下了自己的涂鸦画作,书稿已看不出原样,扬长而去。
出了书阁,外面风平浪静,她绕着书阁转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再一打听,说那偷书贼倒是抓到了,是书阁的一个杂役,想偷了珍本卖钱,除此之外,再无异常。
真是奇了怪了。
此时日头偏西,天快黑了,姜鱼回到座位时,宿舟已经在了,暖黄日晖勾勒他轮廓清晰的脸,说不出的俊逸清隽,他正欣赏书稿上自己留下的惊世大作,脸上看不出喜怒。
姜鱼正要得意,余光看到她的桌子上,她自己的稿子也七零八落,被剑气“分尸”了!
“宿行云——”
“姜鱼,你还知道回来。”
带怒的声音响起,姜鱼心里一个咯噔,这才看到站在光线暗处的周夫子,他也不知在哪多久了。
姜鱼悻悻回到座位,心知宿舟是故意不提醒她,气死!
“让你抄书,你到处乱跑什么?”夫子道,“你抄了多少了?”
不提还好,一提更来气。
她怒指宿舟,“他把我的书稿都毁了。”
夫子眉一抖,就听旁边那人清清淡淡道,“彼此彼此。”
夫子:……
这两个家伙!
他一抬手,窗户嘭一声关上了,两人之间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隔绝气墙,“明日天亮之前抄不完,都给我翻倍!”
怒音之响,震得书架上的灰都扑簌簌掉了一层。
两人不敢再说话了,闷头开抄。
等夫子一走,又忍不住怒视对方,很快发现这气墙竟然还隔绝声音,骂了对面也听不到,姜鱼以口型骂道:“石头精!”
宿舟:“鱼精。”
……
是夜,书阁角落,油灯亮了整整一夜。
等姜鱼揉着酸胀的手腕,顶着两个黑眼圈离开书阁,天都大亮了。回到三峰,她先去找了一趟师尊,峰主隋鹭住在山腰处,洞府是一座无名小院,姜鱼叫它“农家乐”。
推开篱笆门,先闻到一股鸡味,散养的鸡群在篱笆边溜达,也不怕人,隋鹭正忙着修补屋顶,听见动静,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哟,徒儿来了。”
一见面,姜鱼先跟她表决心,“师尊,以后我想好好学剑。”
隋鹭轻啧一声,“为师突然有点头疼。”
身为师尊,没人比她更了解姜鱼的三分钟热度,当年她拜师的时候,说一定会把白螺剑法学成,新鲜了两个月,她就跟着某位长老钓鱼去了。上个月她信誓旦旦,要学四峰主的十五道金符,才学了五道就不去了,类似这种事,没少惹人生气。
昔日白螺剑在她娘手中,斩过妖魔无数,何等风姿,如今在她手中,发挥不到一半的威力。
“师尊,我是认真的。”
“真的?”
“真的。”她眼睛晶亮,闪着真诚。
隋鹭觉得,可以勉强再相信徒弟一次。
“好吧。”她道,“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在青云阁中好好表现。”
“您觉得,这次我能当上天骄吗?”
隋鹭顺手抱起一只路过的母鸡,她的长发松松挽着髻,穿着松垮的道袍,潦草随性,没有半点峰主架子,全靠一张天生丽质的脸撑着。
“说起天骄之争——”
隋鹭陷入回忆,那年她和五峰主西江月,同样是最热门的竞争人选。
不管是在青云阁中的表现,还是第一次试炼,西江月都领先一截,没想到的是,第二次试炼时隋鹭超常发挥,打败了她,夺得第一。
西江月因此错失了一块极品锻剑材料,本命剑如今还留有一道缺口,因为这事,她记恨隋鹭一辈子。
“当年我不知道她需要那材料,自己用了,早知道就给她了。”隋鹭叹气,“没想到她性子高傲,没有最好的材料,宁愿一直用把破剑,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辜的。”
这些年三峰和五峰之间互不往来,两人关系越来越差,隋鹭与她断交,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实在忍不了了。
“所以,小鱼,这次你不能输给宿舟。”隋鹭抱紧了鸡,“你要是输了,那女人会把她的洞府挪到咱们头顶上,那我的鸡怎么办?”
姜鱼:……
重点是这个吗?
说完,隋鹭又安慰她,“你别担心,宿舟看似心志坚定,但只要是人就有弱点,而且他远不如你懂得变通,天骄之争并不单纯是武力之争,为师看好你能赢。”
姜鱼认真道:“师尊,你放心,我绝不会输给那家伙!”
同一时间,第五峰上,宿舟负剑登上峰顶。
五峰主西江月的洞府在峰顶,是一座壮阔的行宫,气派恢宏,殿前有九十九阶白玉石阶,两旁有弟子值守。
他平时都忙于练剑,难得见他来一次,弟子们窃窃私语。
“宿师弟来了。”
“师弟真是风光啊,明日就要入青云阁了,那可是我做梦都想去的地方。”
“师弟还是一如既往冷漠啊。”
宿舟目不斜视沿阶而上,没跟任何人打招呼,鹿皮短靴踏在冰冷玉石上,衬得一双腿又直又长,他身形舒展,肩背挺拔,背影有种旁人难及的飒爽气质,背后的灰紫色剑鞘,又添了一丝冷肃。
弟子们目光不由自主集中在他身上,有女弟子盼着能与他对视上一眼,可惜又一次失望。
“宿师弟这性格,真不讨人喜欢。”
“但是看脸的话,好像又可以原谅了。”
“说的是,谁会不喜欢宿师弟……的长相呢?”
在剑宗弟子评选的颜值榜上,宿舟早就超越一众师兄,登顶榜首多时,不过他自己好像并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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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我真怀疑,除了姜鱼,他是不是不跟别人说话。”
“难道吸引他注意的方法是跟他吵架?”
“小心被师弟一剑砍了。”
“……”
“所以,还得有姜鱼的实力,才能让他多看一眼。”
“你们说,宿师弟和姜鱼,到底谁更厉害一点?”
身为五峰弟子,在外面当然要说宿舟更强,其实大家心里也没定论。
“我不知道。”有人道,“不过,宿师弟斩蛟那天,我正好就在剑海,声势真是无比浩大,最后师弟一剑斩下蛟头,黑色蛟血溅在他脸上,好一副寒雪墨梅图,那画面,我一生都忘不了……”
众人惊叹,代入师弟的脸,光是想一想都绝了,真遗憾没能亲眼看到。
议论间,宿舟已进了正殿,大门敞着,他跨入数步,恭敬行弟子礼,“弟子见过师尊。”
高座之上,西江月肃容而坐,她身着华服,容貌清绝,是剑宗有名的美人,曾与隋鹭并称“天剑二姝”。不过,这位峰主的脾气跟隋峰主大相径庭,五峰弟子们对她都是敬畏居多。
西江月淡声道:“这次叫来你,是为了你入青云阁之事。你向来是让我放心的,多余的嘱咐不说了,我不放心的,只有姜鱼。”
听到姜鱼的名字,宿舟立刻抬起头。
“虽然眼下你们难分胜负,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你之心性、定力都远胜过她,再过几年,她必然落后于你。”
“但是,隋鹭教出来的徒弟,往往会在你以为必胜之时,使出奇招,所以一定不能大意。”她搭在扶手上的手骤然握紧,“为师当年输给隋鹭,忍辱百年,如今全靠你讨回,你可有信心?”
宿舟道:“弟子不会输。”
“好。”西江月缓缓松开手,“不枉我从几千弟子里选中你,亲自教导,助你成才,相信你不会让为师失望。”
宿舟垂眸,眼神一片坚定。
翌日,青云阁前。天骄候选入阁,排场盛大,前来围观看热闹的弟子也不少。
三峰师兄师姐们簇拥着姜鱼,每人都有话叮嘱,场面热络,而宿舟这边,五峰虽然也有弟子来,都和他关系不近,他也没有亲友团,看起来倒像是孤零零一人。
隔着人群,他看向姜鱼,注意到她换了一副浅红色耳环,配着缃色披帛,很惹人注目。
察觉到他的视线,姜鱼也看了过来。
视线交汇,火药味比往日更浓。
两人同时往青云阁内走,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但步伐却出奇的一致。
众人目光聚集两人身上,好奇谁会先一步跨入青云阁,以两人争锋相对的劲头,这种时候肯定不会让,毕竟“一步落后,步步落后”,第一步的寓意非比寻常。
快到门口时,姜鱼扣紧了手中的幻铃,她计划进门时摇响铃铛,发动幻术,让宿舟晃神,自己抢先进阁。
眼看时机将至,脑中声音响起:【你和宿舟即将进入青云阁,你选择——A和他牵手同行/B和他把臂同行】
姜鱼:……
她迅速催响幻铃,靠近同时,一把抓住了宿舟的手臂,她选择让他摔个狗啃泥!
抓住宿舟的瞬间,他身上兽皮护臂冰冷的触感令姜鱼一凛,她已经发现不对劲,宿舟纹丝不动,锐眸扫过。
不好!
她侧身一闪,躲过了对方一记踢腿,余光看到宿舟耳朵一抹黑色,恍然大悟,他竟然戴了耳塞!
为了防备她,他竟然做到这个地步。
惊诧之间,宿舟欺身靠近,牢牢反扣住了她的手,冷声道:“又想算计我?”
5.第 5 章
宿舟的力气不小,钳在手臂上的力道如铁钳一般,挣脱不开,姜鱼被他抓痛,却死活不肯松开抓着他的另一只手,导致他难以动作。
“放开。”
“你先松!”姜鱼怒而回瞪他。
“你先。”
视线在空中交汇,几乎能溅出火花来。
入阁第一天,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双方都压着火气,没动兵器,也没真打起来,但此时较上了劲,谁也不想松手。
姜鱼:“我数123一起松,还是你想让这么多人看笑话?”
宿舟没说话。
他戴着耳塞,听不见姜鱼说话,只能读她的口型,他这时才发现,姜鱼的唇形很好看,像海棠的花瓣,目光落在她嫣红柔软的唇上,一时竟晃了神。
过了半晌,他似有些不甘愿的点了点头。
姜鱼:“1、2——”
数到3时,两人都松开了手,撒手瞬间,姜鱼狠狠踩向他的脚背!
对方反应也很快,躲开同时,又是一记扫腿。
姜鱼伶俐一跳,借机跨进大门,没想到她这一步跨得太急,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一个趔趄后稳稳站住了,脚比宿舟先落地半息。
是她赢了!
跨过门槛,两人再度对视,姜鱼的喜色溢于言表,还带着点小得意。
宿舟冷凝眉目,只当没看见,径直往里走。
姜鱼也要走,抬脚却觉得脚腕一阵处火辣辣的痛,不由轻嘶一声,估计刚才在门槛上那一下绊得不轻。
她龇牙咧嘴往前走,还安慰自己:又让她赢了一次,也不亏。
没注意宿舟听见动静,回头看她,视线落在她受伤的脚腕处,好一会儿,才转身走了。
等两人进了门,看热闹的弟子们也该散了,但刚才两人在门口的火药味,还是让弟子们忍不住感慨,“这往后还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呢。”
“说起来,也没见别的候选如此,他们关系怎么差成这样?”
“还不是你们,天天争论他们两谁更厉害。”
“我看是性格不合吧。”
“师尊有仇,徒弟自然合不来。”
“要我说,还是三年前的宗门大比结的仇。”
说起三年前的宗门大比,一下让大家都想起来了,那时两人确实结仇不小,也难怪……
众人讨论时,两人已进了阁中,青云阁地方不小,环境开阔清雅,这里是天骄弟子们平时住的地方,设有清修道场、演武台、炼丹房、观景台……一应俱全。六位天骄住在六个独立的院落,平时彼此互不打扰,而他们这些天骄候选,还没有资格住在这,只是白天在这上课,晚上就各回各峰。
上课的地点在讲习堂,今日来讲课的,正是天骄榜第一,天剑宗弟子首席,李休音。她是宗主之徒,已经蝉联了好几届的天骄榜。
她站在讲台上,扫视下方的五位候选,他们按照前二后三的座次落坐,她一眼就看到坐在后排左右两侧的姜鱼和宿舟。
他们坐在相隔最远的座位,光论外貌就格外吸睛,让人很难不注意到,而且论实力也是五人中最强,不出意外的话,天骄席位应该会从这两人之间产生。
李休音跟姜鱼交情不错,因为宗主时常闭关,她常跟三位长老请教,目光落下时,看到姜鱼弯起的笑眼,她眼中也有了笑意。
剩下三人中,于照是第二次入选,十年前他输给了天骄第六的陈师弟,他旁边是四峰的芸晚,李休音对她了解不多。
芸晚后头坐着林风,此人是这次冒出的黑马,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上榜之后,有人统计了他十年来大比和小比的成绩,发现他始终保持在中上游,相当稳定。
对这几人有了初步印象,李休音说了几句场面话,就进入正题:“关于天骄选拔,你们应该都知道了,一方面要看青云阁评分,另一方面是最终试炼的表现。评分的事我稍后详说,先给大家说一说试炼的内容。”
“说是试炼,也是考试,你们也可以把它看成天骄榜给出的一次任务,按往常的试炼来看,考试任务多半和除魔有关。”
候选们交换视线,修仙之人,对魔这个字眼相当敏感。
这个世界有一处叫做“万魔渊”的地方,是魔气汇聚之地,魔从魔渊诞生,为祸四方,百姓深受其害。
三千年前,问天剑尊提剑入魔渊,杀尽群魔,还在魔渊出口附近留下了万剑杀阵,防止魔从此出。从那以后,仙门各宗时常修补此剑阵,出没人间的魔就少了许多。
这位问天剑尊正是天剑宗的老祖,据传他三千年前就已飞升,如今剑宗留下的神器“天骄榜”,就是他的本命剑所化。
“因为剑尊的缘故,人间的魔祸被扼制了数千年,如今虽然偶有魔作乱,但都成不了什么大气候。”李休音道,“需要提醒你们的是,下山除魔之时,万不可被魔所诱惑,一旦心中生出魔种,我等修士也会成魔。”
“你们应该记得,咱们宗规第一条是什么吧?”
大家当然都记得,加入剑宗第一件事就要熟背宗规,第一条就是:凡入魔者,杀无赦。这条罪状甚至排在“残害人命”之前,可见仙门对魔的痛恨。
姜鱼记得,娘亲说过,欲念深重者易成魔,这些年在剑宗之内,她从未见过入魔者,那前天书阁外的魔气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宿舟,恰好对方也在看她,也许是他们两想到一起去了,但一对视上,姜鱼立刻移开了视线,真晦气!
怎么会这么凑巧?
魔气的事,她没有跟任何人提起,因为宗内对魔的处置严苛,她一句话可能会让当天出现在书阁的所有弟子遭殃,这种事必须要慎之又慎。
她决定先暗中观察,从前天到现在,没有任何风声流出,可见宿舟也是这么想的,他的嘴倒是挺严。
对于跟宿舟想到一起去了这回事,姜鱼暗自很不爽。
“试炼的事说完,说说青云阁的打分。”台上李休音还在说话,“在阁内,你们主要学两方面内容:道学和武训。道经由我来讲,武训是另一位天骄师兄负责,学习时间一个月。
“这一个月内,我会随机抽查前面讲过的内容,根据抽查结果给你们打分,这意味着,每堂课你们都要认真听,尤其是某些爱走神的弟子,别怪我没事先提醒。”
姜鱼:……
你直接报我的名字得了。
李师姐见她神色恹恹,像条蔫在砧板上的鱼,有些想笑。
“好了,该入正题了,今日我们所讲的是《南斗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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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在讲台上开始吟唱了,姜鱼痛苦地撑起眼皮,努力集中精神,然而那些经文实在是太丝滑了,从左耳进去,又从右耳滑走了,除了绵绵不绝的困意,什么也没给她留下。
好在第一天上课,师姐并未提问,勉强让她混了过去。
日头西斜时,李休音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今日的经文讲完了,接下来我提一个问题——”
霎时,台下五个人都精神了。
就连姜鱼都睁圆了一双杏眼,就算别的没听进去,提问关系到打分这句话还是印象深刻。
“各位认为,求道应该心无杂念,专注一道,还是应该兼蓄并学,求诸三千道法之中?”
“姜鱼,你来说。”
四双眼睛聚集在姜鱼身上。
姜鱼道:“当然是学得越多越好,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只修一种道,就会像某人一样,思想狭隘,还觉得自己很厉害。”
某人一脸不快,冷哂一声。
李休音心想,让你回答问题,不是让你指桑骂槐的,但她也有些好奇,看向那棵槐,“宿舟,你觉得呢?”
宿舟沉声道:“多学不精,仅懂皮毛,不如不学。”
剩下三人:虽然一字不提对方,但又字字在骂对方,说是论道,这跟吵架有什么区别?
姜鱼立刻反唇相讥:“比某些人好,坐井观天,自以为是!”
宿舟偏头看她,“是谁在自以为是?剑道之妙,一生也未必能穷尽,说这些话,只会显得你见识短浅。”
“你觉得不能,那是你的问题。宿行云,人不行别怪路不平,你要是真厉害,怎么会输给我?”
“我赢你的次数少了?”
“确实少了,因为我赢得更多。”
宿舟让她气笑了,“姜鱼,脸皮不要太厚。”
“没你脸皮厚。”
“现在是在讨论求道之方。”
“没错啊,这不是跟你讨论着嘛,怎么,你不爱听?”
两人越说越激烈,吵起架来有种别人插不进嘴的气氛,其他三人都在想:谁说宿师弟孤僻话少,听着话也不少啊,还是说他只在姜鱼面前格外有胜负欲?
眼见吵得胶着,李休音道:“行了,你们都充分发表了观点,也让其他人说两句吧。”
姜鱼:……
宿舟:……
于照师兄咳了一声,看向姜鱼:“我觉得小鱼——姜师妹说得有道理,修道之人应该包容,开卷有益。”
他喊了一声“小鱼”,惹得宿舟冷眼扫过。
芸晚道:“我赞同宿舟,我学符后,也觉得符道深奥莫测,再也学不进其他的。”
李休音点点头,看向中间的林风,“林师弟怎么不说话?”
林风笑道:“我觉得,双方说的都对。”
霎时,他迎来了四面八方质疑的视线,居然有人在两种对立的观点里和稀泥,真是没谁了。
林风笑眯眼看着姜鱼:“我没记错的话,三年前的宗门大比,两位就因此事争执过,当时姜师妹还哭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她哭。”
姜鱼跟林风不熟,有些奇怪他为何突然提起这个,但想起三年前那天,依然心里发堵。
林风问:“师妹,我说得对吗?”
6.第 6 章
在姜鱼记忆里,她人生中鲜少有这样觉得屈辱的时刻。
三年前的宗门大比,她输给了宿舟,那是她认识宿舟后,第一次输给他,也是最刻骨铭心的一次。
哪怕后来她赢了许多回,也忘不了那一次的失败。
那次她过关斩将,一路杀到决赛,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在了对方的剑下,大伤自尊,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在打败她之后,宿舟说了一句:“剑技稀松,态度不端,你不配此剑。”
姜鱼最不能接受的,就是别人评判她的剑。
当时她气到一剑砍断了两人之间的令旗,气红了眼圈,若不是师尊将她带走,她真的气到想杀了宿舟……
那之后她堵在宿舟住处外,要求他给自己道歉,可那家伙竟然闭关修炼,三天没出房门一步,让她空等了三天。
也是那时候,宿舟的不近人情在弟子中广为流传,随着时间过去,这事也渐渐没人提起了。
但这句话,姜鱼能记一辈子,她永远也不会原谅宿舟。
青云阁中,林风一句话挑起了大家的疑问,他们都好奇姜鱼会怎么回答。
姜鱼:“你记错了,我没哭。”
林风笑道:“那便是我搞错了。”
话题自然进入下一部分,只有宿舟深深看了姜鱼一眼,没有说话。
讨论又持续了一段时间,李休音走时,天色已晚了,姜鱼正准备回去,于照叫住了她,“小鱼,晚上有空吗?师兄有话跟你说。”
姜鱼犹豫了一下。
她感觉到有一道视线看着她,不用回头,凭感觉也知道是宿舟。
他看着自己干什么,想探听情报?
姜鱼半句都不会让他听见,直接拒绝了师兄,她晚上确实另有安排,话说完,那道视线消失了。
于师兄道:“好吧,你好好休息,明日再见。”
回到家,姜鱼给脚腕的扭伤涂了药,家中灵药不少,像这种扭伤,涂上过一晚上就好了。
接着从书柜里翻出了压在最底下的一本书:《白螺剑谱》。剑谱到她手里很多年了,但还跟新的一样,多亏她平时爱惜,基本上不怎么翻看。
这次她决心要好好学剑,不是说一句空话而已。
剑谱一共有七层心法,这些年她断断续续练到第三层,因为剑只是她的许多攻击手段之一,剑招也没练得多熟,如今重新翻看这本心法,竟然陌生得很。
“这里有这句话吗?”
“嘶,这句没看懂。”
“好困……”
房间里时不时响起她的喃喃自语声,面前的烛台堆起厚厚的烛泪,烛影摇晃,寂然无声,不知不觉,姜鱼趴在桌上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白荔轻手轻脚走进房间,看到烛光映在女儿脸上,将她浓翘的睫毛打下一层浅影,脸颊粉透,微微圆润的弧度,落在当娘的眼里,一团稚气可爱。
她忍不住笑了。
俯身将人抱起送回床上,帮她盖好被子,姜鱼喃喃:“娘……学剑……”
“知道了。”白荔轻声道,“你爹说的气话,何必跟他较真?”
只有当娘的清楚,姜鱼是被她爹那句“糟蹋了剑”刺激到了,跟她爹赌气呢。前几年宿舟也说过类似的话,导致两人至今还掐得跟乌眼鸡一样。
不过……她回头看向剑谱,坐到桌前,挑了挑灯芯,埋头书写起来。
第二天,姜鱼早早醒了。
昨天她梦到娘给她唱摇篮曲,睡得格外好,伸了个懒腰起来,发现剑谱端端正正摆在桌上,旁边还多了一本册子。
打开一看,一行行工整字迹映入眼帘,看过内容,竟然是她娘写的剑谱注释,将她看不懂的地方都做了详细解释。
姜鱼眼眶微热,她娘自从伤了手之后,不仅不能拿剑,写字也十分吃力,这么多字,娘写的时候手腕一定又痛了吧?
她将剑谱和注释抱在怀里,更坚定了要练好剑的决心。
来到青云阁,天色尚早,今日听说是武训的日子,上课的屠师兄还没来,候补们正在闲聊。
见她来了,于照跟她打招呼,“姜师妹,早。”
“师兄早。”
姜鱼报以甜甜微笑。
她和于师兄很早就认识了,师兄人长得俊雅,辈分高,脾气温和,很好相处。姜鱼曾听弟子们私底下议论,说于师兄样样就好,就是差了点什么,但具体差什么,又没人说得上来。
“昨日看你脚有伤,今日觉得如何?”
“什么,姜师妹受伤了吗?”林风也凑过来。
因昨日的发言,姜鱼对他印象不怎么样,总觉得他问那话很刻意,可又猜不出他是什么心思,而且他来自六峰,诸峰之中,六峰的实力是最弱的。姜鱼觉得,此人有些深藏不露的意思。
正想着,一旁芸晚已经递了药过来,姜鱼道:“没事,已经好了。”
又问她:“芸师姐,你会十五道金符吗?”
芸晚点点头。
“太好了,以后我可以跟你学啦。”
“你不是跟峰主学过?”
姜鱼没好意思说四峰主已经把她拉黑了,不过金符并不是什么不传之秘,芸晚便答应下来。她本来还担心,昨天赞同了宿舟的观点,姜鱼会对自己有意见,没想到她并不介意,这么看来,她并非针对某个观点,就是单纯讨厌宿舟而已……
她脸一红,脱口而出,“比不上你和宿舟。”
被提到名字的人坐在座位上,这边四人聊得火热,他那里冷成冰窟,也没人要跟几人搭话的意思。
姜鱼哼了一声,“假清高。”
宿舟抬眸看过来,眼神微冷。
芸晚连忙道:“是我们没顾得上跟宿舟打招呼,冷落了他。”
要命了,她竟然觉得姜师妹生气的样子也很可爱,不忍见宿师弟和她争执起来。
“这话就不对了,宿师弟一贯如此。”林风笑着开口,“其实姜师妹和宿师弟之间,是演的吧?昨日师妹也说,没哭过,都是误会。”
姜鱼皱眉看他:“你什么意思?”
“猜错了吗?那我道歉。”他说,“师妹千万别生气,我可得罪不起三长老。”
“……”
见姜鱼不说话了,他又说:“整个天剑宗,谁敢得罪姜师妹?昨日来的李师姐,也跟她交好,就算走走过场,评分也不会低吧?”
“真吵。”
宿舟冷冷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林风还在笑着,姜鱼却觉得这笑实在很刺眼。
她只觉有点堵,刚想说话,上课的屠师兄来了。屠石位列天榜第三,是个刀修,他长相粗阔,眉弓压着眼睛,有些凶相。
一进门,他先自我介绍了一番,大谈特谈起自己的除魔经历,语调都高了几分,“那时天昏云暗,其他人见了那魔,都不敢上前,只有我冲上去,连劈三刀,干净利落,将魔劈死在地。”
说完,挑眉看着众人。
三人都道:“屠师兄厉害。”
只有姜鱼和宿舟没说话。
心里有几分傲的人,不会随便吹捧别人,宿舟几乎不夸奖别人,而姜鱼,只夸自己真正佩服的人。
屠石扫了一眼,眉压低了几分,终于步入正题,“今日武训,你们就分两人一组——”
“比试吗?”
“比什么?”他摆摆手,“峰内小比,宗门大比,一天天的还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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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够?这次,我要你们互相喂招。”
见他们吃惊,他不耐烦道:“你们商量商量分组吧,剩下那人,就跟我交手。”
于照第一时间就找了姜鱼,姜鱼也爽快同意了。
芸晚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找宿舟,“宿师弟,可以跟我一组吗?”
宿舟拒绝了她,说用剑和用符不好配合。
芸晚:“好吧。”
林风也过来凑热闹,“那我呢?宿师弟莫非也看不上我?”
宿舟冷声道:“确实看不上。”
林风:……
于是分组定下来,姜鱼和于照一组,芸晚和林风一组,宿舟拒绝了两人,只能跟屠石过招了。
来到演武场,姜鱼和于照先上场。
姜鱼:“师兄,这次我想只用剑法,你能配合我吗?”
于照欣然同意:“好啊。”
听到这话,宿舟诧异往姜鱼这边看了一眼。
上场后,姜鱼果然只用白螺剑法,于照也是剑修,让人意外的是,他竟然对白螺剑法很熟悉,配合姜鱼出招恰好到处,帮她熟悉剑招,在场几人看了连连都点头。
“配合不错。”屠师兄评价。
“于师兄跟姜师妹关系一定很好吧。”芸晚也感慨。
不知为何,话说完觉得身边温度冷了几分,她偏头看宿舟,“姜师妹好像并非剑修,怎么忽然专注练剑了,师弟怎么看?”
“装模作样。”
芸晚愣了一下,“为何这么说?”
宿舟垂下眼眸,没说话。
很快轮到林风和芸晚上场,两人表现中规中矩,下场后换了屠石和宿舟上,场面立刻不一样了。屠师兄的刀法悍猛,大开大合,刀风刮过处,场外几人都不由纷纷后退。
“师兄这是……”
这还能叫喂招吗?屠石更像是动了真格,刀刀带着杀气,完全不顾及对方是后辈师弟。
“这……不太好吧?”
“师弟恐怕会受伤。”
听着旁边议论,姜鱼沉默看着场中,她能看出屠师兄在刻意为难,难道就因为刚才宿舟没夸他?这叫她高兴不起来,因为刚才她也没夸……
在一刀震裂了宿舟的虎口之后,屠石收了刀,“你小子,还不错。”
宿舟抿了抿唇,没说话。
屠石略显阴沉的目光在他和姜鱼之间转了一圈,道:“常听说你们两实力相当,不如加试一场,就由你来给姜师妹喂招吧!”
姜鱼:……
还真让她猜中了。
两人神色复杂对视了一眼,宿舟提剑再次下场,姜鱼看到他虎口渗出的血顺着修长手指落下,衬得肤色更显冷白。
她道:“你的伤不处理一下?”
“不必。”
“哦。”
非要装,可怪不得她了。
姜鱼拔剑出鞘,心里已经在计划,趁他受伤,要在他身上捅几个窟窿才好。
宿舟眸深如墨,淡漠道:“你这剑法,看起来还是没什么长进。”
姜鱼:就应该一剑捅死他!
她毫不迟疑,起手剑式如惊鸿,一剑直刺宿舟面门!
宿舟抬剑抵挡,然而他察觉不对,这一剑明显比刚才她和于师兄对招时更快、更凌厉,念头猛然闪过——她刚才是故意的?
刚才的对招,就是故意演给他看的!
虎口伤处再度崩裂,血流如小溪。
他咬牙:“狡诈。”
姜鱼挑唇,露出一丝狡黠如狐狸的笑,“宿行云,你怎么每次都上当呢?”
双剑再度碰在一起,狭窄剑身映出两人眉眼,视线狠狠相撞,迸溅的火花比剑上更炽热,更难分难解。
7.第 7 章
姜鱼没想到宿舟会被针对,打从一开始,她和于照对招时就没用全力,只是在反复熟悉招式而已。
她倒不是故意演给对方看的,只是出于应有的防备心——谁会在死对头面前漏泄底牌呢?
也只有宿舟,练剑练得一根死脑筋,虽偶有长进,但十次有七次会上她的当。
这几年来她虽然疏于练剑,但也不是完全没练,怎么可能有人三年之间丝毫不进步,也只有宿舟这么想。
因为他从一开始就看不上自己的剑,而这几年双方交手,她也不以剑招取胜,更让他掉以轻心。
她将刚才温习过的白螺剑法一股脑使出,剑式如同叠浪,层层涌起,攻势绵密不绝,逼得对方连退数步。
她也没有趁势追击,而是见好就收,心知刚才只是打了个他一个措手不及,等他调整过来,剑招上的比拼,露怯的就是自己了。
她刚刚收剑回鞘,脑海里忽然叮咚一声,系统:【武训结束,你对宿舟的评价是——A下次喂招还找你/B咱们配合真默契】
看见选项的瞬间,姜鱼简直要笑出声。
这倒霉系统终于有一次合她心意了,看似夸奖的话,在这种场景下说出来,跟嘲讽有什么区别?
她精挑细选了一个选项,“跟剑修练剑感觉就是不一样,下次喂招还找你。”
说完,清楚看到宿舟冷了脸,颊侧微微凹陷了一下,竟然被她气到咬后槽牙,姜鱼心中一阵暗爽。
结束了武训,于师兄又一次找她,这次姜鱼没拒绝。
出了演武场,有条花木扶疏的小径,清幽僻静,姜鱼随手摘了两瓣菊花吃着玩,含糊道,“师兄想跟我说什么?”
于照问:“你和宿舟是什么情况?”
“什么?”她怎么听不懂师兄在说什么呢。
“这两年我忙于修炼,没怎么关注你们的事,不知你们怎么会闹成这样……”
“其实也没什么。”
话是这么说,她脸上却一秒失去了笑容,于照摇了摇头,看来这仇确实结得深……
“师兄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吗?”
“不全是。”
于照算是看着姜鱼长大的,小时候她跟在屁股后面喊哥哥的时候,别提多可爱了,随着年纪长大,来往渐渐少了,关系也不如以前亲近。
他有些怀念当初,但也明白,小鱼长大了,不可能事事还像小时候那样。
“此次天骄之争,师兄很看好你。”
“于师兄,那你呢?”
“说实话,师兄不想争了。”
十年前,他和陈师兄争夺天骄之位,那时他意气风发,认为自己希望很大,竭尽全力却依然落败,他花了好几年才调整过来,但也因此失了心气,一蹶不振。这次再度入选,心中毫无波澜,若不是为了二峰的颜面,他恐怕会选择退出。
他叹了口气,“师兄虽然看好你,却也要劝你一句,放平心态,你还年轻,一时输赢影响不了什么。”
姜鱼摇了摇头:“师兄,我有必须赢的理由。”
“什么理由?”
“很多。”
她说了一连串理由,为了爹娘,为了师尊,还有绝不能输给宿舟的决心。
于照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欲言又止,最终化成了一声叹息。
姜鱼发现师兄是真的喜欢叹气。
“好吧。”他道,“既然如此,师兄会帮你。”
“不要。”姜鱼立刻拒绝,“我会凭自己的本事赢,师兄,不管你为什么参加天骄之争,我们都是竞争对手。”
于照惊讶过后,又一阵哑然,彻底被她说服了。
“师兄知道了。”他踟蹰片刻又说,“其实,师兄另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姜鱼离开青云阁时,天都快黑了,她刚走出正门,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见宿舟,有些惊讶:“你怎么还没走?”
宿舟冷漠不语。
姜鱼觉得,他好像比之前更不开心了一点。
估计还是因为演武场的事,他不开心,姜鱼就开心,甚至心情很好的哼起了曲子。
宿舟皱了下眉:“于照说了什么,让你这么高兴?”
姜鱼:“关你什么事。”
她垂眸看了看,他的伤估计上过药,血止住了,淡淡药香气飘散空中。
宿舟:“我只是提醒你,你们是竞争对手。”
姜鱼:?
“你觉得我会被骗?”她眉眼带笑,“你还是先顾好自己吧,就算是天剑峰的石头也不能不长智商啊。”
宿舟:……
怼完人,姜鱼脚步轻快下了山,入秋的夜里渐冷,风比平时还大,明天估计要下雨了。
从主峰的青云阁回三峰,要到渡头乘飞舟或仙鹤,这一路不算近,路过书阁时,她往里看了一眼,弟子们也都陆续回去了,阁中一片安静。
从空荡荡的广场走过,身后忽然升起异样感。
有人跟着她!
姜鱼佯装毫无察觉,快步往前走,心却提了起来,什么人会在大晚上的跟踪她?她再次察觉到了魔气,天剑宗内真的有魔?!
此魔能在剑宗隐藏这么久,绝对不简单。
她没傻到回头跟对方硬刚,她扣紧了手里的符纸,疾步下山,等上了飞舟,那如跗骨之蛆的视线才消失了。
坐在飞舟上,她仍感觉脊背一阵阴寒,松开手时,符纸浸染了一层冷汗。回头望去,天色黢黑,树木森森,书阁掩映在树影中,如同蛰伏扭曲的兽影。
倏然,一道剑气划破长空,带着一物,稳稳落在了舟上。
姜鱼愣了下,落在她手中的,是一张纸条,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书阁,洛雨。
这是宿舟的字迹。
对了,刚才宿舟在她后面,比她更晚离开青云阁,难道他看到了跟踪自己的人?这个洛雨是谁?
她攥紧了纸条,眉心紧紧蹙了起来。
第二天姜鱼心不在焉,好不容易挨到下课,直奔书阁而来,不出意外的,在书阁外看到了那道高挑瘦削人影。
“昨天你看到人了?”她也不废话,直入正题。
宿舟点了点头。
“洛雨是谁?”
“周夫子的助手。”他道,“昨夜我观察,她身上并无魔气。”
“她没入魔?那她为什么跟踪我?”
“不知。”
按理说,一次还可能是错觉,两次错认魔气可能性不大,这件事该告知长老们,但如果他们两同时指控,洛雨牵连上魔,必死无疑。
“我想先见见她。”
“我在周围打听情况。”
办起正事的时候,两人都是利落不多话的性格,竟莫名有种默契。
正要走时,姜鱼忍不住又问了一句,“你怎么认识她的?”
宿舟:“碰到过她给师尊送书。”
姜鱼:“哦。”
她一路进了书阁,逛了一圈没找到洛雨,只好先找熟人打听情况,书阁的王之,之前手头窘迫时,曾找她借过钱,跟她关系不错。
“洛雨不在,应该是去二峰送书去了。”
书阁杂事繁多,杂役们只能做些粗活,夫子便从外门收了几个助手,帮着整理书册,这几人不算是正式入门弟子,地位比杂役略高,王之也是其中之一。
姜鱼跟他打听洛雨的情况,王之道:“小雨嘛,人挺聪明的,夫子很喜欢她,书阁里这么多书,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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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一本,她都记得位置,换我可做不到。”
“她最近有什么异样吗?”
“异样?”王之挠了挠头,“没有吧……”
“那书阁中,有什么异常吗?”
“好像也没有。”王之说,“前几天抓住一个偷书的,还有西南角檐下的风铃坏了,也不知谁干的。”
姜鱼:……
看来风铃质量不行。
“不过,说起洛雨,其实她对你——”
“王之!”
随着一声清脆呼喊,姜鱼回过头,洛雨就站在门口,她个子稍矮,脸蛋微圆,给人一种很好相处的感觉。
“洛雨,你来得正好,姜师姐找你。”
他们不算正式的内门弟子,叫一声师姐,也是敬称。
洛雨的视线从进来起就落在姜鱼身上,眼神激动,两颊泛着红晕,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王之小声说:“就是这样,她特别崇拜你。”
他把空间留给两人,洛雨强抑激动心情,走到姜鱼面前,“姜、姜师姐,我特别特别喜欢你,去年宗门大比,我亲眼看到你夺魁……师姐,你好厉、厉害!”
洛雨紧张到有些结巴,脸越来越红,完全是她的小迷妹模样。
姜鱼有些疑惑:“以前我来书阁这么多趟,怎么没见过你?”
洛雨不好意思:“因、因为我不好意思见你,我、我只是书阁的杂役……”
“所以你躲着我?”
“嗯。”
和宿舟说的一样,姜鱼没从她身上看出什么异常,又问,“你最近接触过什么人吗?”
“什么人?”洛雨不解,“除了去二峰给长老送书,我没去过别的地方。”
姜鱼点点头,正要告辞,洛雨鼓起勇气道:“师、师姐,听说你会画符,可以送一张亲手画的符纸给我吗?”
她语带期待,叫人不忍拒绝。
姜鱼神色微顿,摇头道:“没带符纸在身上,不太方便。”
“哦、哦。”
她惭愧低下头,好像自己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再抬头时,姜鱼已经出去了。
目送她走远,洛雨缓缓收起紧张害羞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黏稠如海藻一般的痴迷贪婪,“小鱼,我好喜欢你,喜欢到想彻底变成你……”
出了书阁,天下起了小雨,阵阵秋风吹得雨丝连成斜线,落在身上,又添一层凉,她不由搓了搓手。
宿舟站在不远处的柿子树下,正跟一个小弟子打听情况。
那弟子紧张到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一直低头看着脚尖,不敢看他的脸。
不得不说,宿舟确实长了一张过分好看的脸,但他也只有脸好看一个优点了,整个云剑宗,找不到比他更讨厌的人。
她抬起头,看到树上挂着火红的柿子,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从腰包中摸出一副小巧的弹弓,她先将弹弓瞄准了树下的人,心知直射肯定会他被察觉,弹弓上移,对准了他头上的柿子。
瞄准,拉弓,松手,一气呵成。
啪。
柿子从枝头滚落,砸在宿舟肩头,软趴趴的塌着,汁水顺着手臂缓缓淌下,连脸上也溅了不少。
“师、师兄……”
小弟子吓了一跳,宿舟面无表情,捡起没烂的半个柿子,隔着雨帘,看到对他吐舌头的姜鱼。
他手上暗劲一送,半个柿子如同暗器穿透雨幕,砸向姜鱼的脸。
姜鱼心道不妙,下意识抬手一挡。
啪地一声,柿子在手心里开了花,黏腻的汁水把衣袖弄得脏兮兮。
姜鱼:“宿行云——”
宿舟淡漠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请你吃,别客气。”
8.第 8 章
正要发作,旁边弟子说了句,柿子树是夫子亲手种的,避免了更多柿子遭殃的命运。
调查毫无收获,姜鱼也收手准备走了,忽然之间,她注意到宿舟身体晃了一下,扶了一下身旁的树,很快又松开了。
只是一瞬间的动作,姜鱼也察觉到了不对。
他怎么了?
可惜隔着雨幕,看不清他的表情。
难道他身上有什么隐疾?她认识宿舟这么久,怎么从未发现过这回事?
但仔细一想,他们也不是天天见面,平日一个在三峰,一个在五峰,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再正常不过了。
刚才柿子砸下的时候,他的反应似乎也有些慢了……
正觉得不对劲时,系统也来凑热闹:【你发现宿舟似乎身体不适,你打算——A叫住他询问/B追上去问候】
“他身体不适,我问什么问?”
系统又开始发病了。
说话间,宿舟都已经走了,他也不打伞,没一会儿就消失在雨幕里。姜鱼不想追上去淋雨,更不想去问,就算是刺探敌情,也没有特意追上去问的。
她还没试过不选这些选项有什么后果,干脆盯着屏幕,看它什么时候会消失。
过了漫长的五分钟,屏幕终于消失了。
姜鱼松了口气。
她快把屏幕上的字都看花了,想想这东西真麻烦,万一哪天她跟人打起来了,忽然来个弹框,那不是完了吗?
系统也不知是不是心虚,除了弹选项,一直安静如鸡。
那让她倒霉,应该也倒不到哪里去吧?
然而姜鱼还是低估了系统的威力,晚上回到家,她就轰轰烈烈病倒了,靠着修仙之人的好体质,除了小时候,她根本没生过病,这次却发起了高烧,人都烧迷糊了。
隐约听到娘亲担忧的话音,意识再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一碗凉粥下肚,稍缓燥热,李休音来看她了。
“师姐。”
“怎么突然病了?”
“估计是昨天淋了雨。”姜鱼可怜巴巴的说。
李师姐摸了摸她的额头,发现热度惊人,帮她把冰帕子盖上,眼里透着疼惜。
其实淋雨的另有其人,生病的却是她,这破系统!
李休音安慰她,目光落在旁边,见桌上放着一本《白螺剑仙传》,不由失笑。
她记得小鱼5岁时就爱看这个,现在都这么大了,还是爱看这本书。这是根据白荔生平写成的传记故事,当年曾小火过一阵,不过如今已经没人看了,就连姜鱼手中这本,都放了快十年,书页陈旧泛黄,因为经常翻阅,快要散架。
“已经帮你请过假了,不必担心。”她说,“说起来,宿舟还问起你,对你很关心。”
“他关心我?”
姜鱼微微睁大眼睛,根本不信。
估计是师姐编来骗她的,她常说同门之间不要闹得太僵,却不知他们之间的矛盾无法调和。
“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我晚点再来看你。”
“师姐——”
“怎么了?”
“书阁有个叫洛雨的弟子。”姜鱼慢吞吞的说,“我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原本她对洛雨没那么怀疑,直到她开口问自己要一张符……天剑宗没人比她学得更博杂,她深知,自己接触过的东西,可能会成为发动术法的条件,所以她直接拒绝了。
师姐向来谨慎,告诉她一定能把事情查清楚。
姜鱼就这样迷迷糊糊又睡着了,再睁眼时,眼前一片黑,只有一盏昏黄的烛火在眼前摇晃,火光映着一张阴冷的脸,见她醒了,露出牙齿,笑意森森,“你醒了。”
洛雨?!
姜鱼意识到不对,想起身却动弹不得,低头一看,她的手脚被几道极细的灵线捆住了,灵线自地上的阵法中伸出,而她就被困在阵法正中央。
这阵法线条走势繁复,但能看出是个困阵,常见困阵她都知道破解之法,此阵却是第一次见。
再看四周,是个狭小空间,堆满了杂物,有股陈旧腐败的书墨气味,旁边的窗锁着,外面一片漆黑。
看样子,她应该是被困在了书阁的某个杂间里。
“看够了吗?”
洛雨盘腿坐在她面前,膝上摊开一本书,书上字迹一片朱砂般的红,书阁之中,只有禁书会用这种颜色的墨迹书写。
姜鱼发着烧,手脚绵软无力,挣不开灵线,也就不徒劳努力了,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问她:“你怎么做到的?”
洛雨微微一笑,摊开手,五颗小纸团赫然在她手心。
姜鱼:……
没想到那天用来打风铃的纸团被她捡到了,看来她是以此为媒介,神不知鬼不觉把自己弄来了这里。向她索要符纸,只是为了多一层保险。
“那天在书阁外,果然是你。”她说,“这阵法,你跟谁学的?”
“我自学的。”
见姜鱼不信,洛雨道,“书阁里一半的书,我都看完了,我会的东西比你想的更多,比如这个——”
她将手中的书凑近烛火,大方让姜鱼看清上面的字。
“换魂大法。”
“你想跟我换魂?”烛火照着姜鱼漆黑微圆的眼瞳,透着不可置信。
“没错。”洛雨凑近她,压低声音,用那种黏腻的语气说,“谁让我是真的喜欢你呢?小鱼。你那么漂亮,那么耀眼,你一出现,所有人都会关注你。你太优秀了,我做梦都想变成你,我想过你的人生……”
“先不说这术法会不会成功。”姜鱼问,“你不怕换了之后被人发现?”
“换魂之后,你的意识也会改变,你以为你是洛雨,我以为我是姜鱼,连我们自己忘了这回事,谁还能发现?”
“天剑宗厉害的人不少,为何偏偏找我?”姜鱼歪了歪头,“你怎么不去祸害宿舟呢?”
“宿舟?”洛雨摇了摇头,“他可不如你如意。”
“几年前,我去五峰送书,看到几个弟子联手欺负他,说是对招,他们不准他用剑,只给他一根树枝,他们却能用剑,还把他砍得浑身是伤。”
姜鱼微怔。
她从未听宿舟提过这事,他刚加入内门的时候,有这么惨吗?
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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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神,洛雨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每次你来书阁,大家都很开心,包括夫子,他们都喜欢你,而你又格外好心,他们找你帮忙,你从不拒绝。如果我是你,根本不会看那些人一眼……”
姜鱼注意到,她的瞳孔外圈泛着诡异的红,脖颈间隐约冒出暗红色纹路,如果诡异缠绕的毒蛇。
是魔纹!
她果然入魔了。
“你为什么不害怕?”像不满意她的反应,洛雨手上用了几分力,掐得她雪白肌肤泛起了红。
“我怕。”姜鱼认真说。
她不怕洛雨施术成功,这种禁术施法时间长,等这半天,估计师姐和爹娘都找来了,只要她人还在宗内,就不可能长时间瞒过其他人。
她怕的是洛雨没学明白,换到一半出什么岔子,魂没换成,她就一命呜呼了。
她一点也不想死,更不想这么憋屈的死。
所以,等人发现不靠谱,还得靠她自救。
正想着,洛雨盯着她看了半天,手顺着她的脸往上移,语气痴迷,“小鱼,你的眼睛真好看,很快,它就要属于我了……”
“我看未必。”
话音落,姜鱼指尖弹出一道灵气,飞快改动了地上的阵法。
阵线交错,灵光亮起。
洛雨还未反应过来,缠绕在姜鱼手脚上的灵线松开,像长了眼睛一般,迅速绑在了她手上。
“你——”
她下意识一挣,姜鱼取出一张定身符,啪一下贴在了她额头。
阵+符双重束缚,她彻底动不了了。
见状,姜鱼松了口气。
“你都没发现,这阵法有漏洞吗?”她忍不住吐槽,“真让你给我换魂,那不是完了?”
洛雨:……
姜鱼刚才跟她闲扯半天,就是为了拖延时间,观察阵法疏漏,也不知洛雨从哪本书上学来的,她只是简单改动两笔,就成了自困之阵。
洛雨奋力挣扎,动弹不了分毫,她还没完全魔化,经过姜鱼的改动,阵法现在困住她绰绰有余。
保险起见,姜鱼又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沓符纸,一张张贴在她身上,把她全身都贴满了。
这些符纸无一例外,全都是定身符,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要不是动不了,她现在已经羞愤自尽了。
正贴得起劲,砰地一声,杂间门被人从外面踹开,宿舟提剑站在门口,楼道里灯火跃动,明暗光影错落在他眉眼之间,浓墨鎏金,丰神异彩。
姜鱼反应慢了一拍才抬头,错过了他眼中一抹焦急。
看清是他,不禁嫌弃道,“怎么是你?”
宿舟:……
他眸色微冷,转身就走。
“等等。”
“帮个忙,把她弄出去。”
姜鱼是颐指气使的语气,但因为发着烧,人虚弱,话音也软,落在那人耳中,似带上了几分祈求意味。
他不禁回过头,见她烧得两颊通红,露出的雪白手腕处,有道明显的勒痕。
眼神瞬间一沉,明明已经走出好几步,又折返回来,走到了她身边。
9.第 9 章
杂间狭小逼仄,他一进来,就显得有点挤了,姜鱼抬头看着他,有点纳闷,她以前怎么没注意过宿舟有这么高?
宿舟低头打量她,也不说话。
“把她弄走,看我干什么?”
“你站得起来?”
“当然。”
她只是发烧,又不是瘸了,怎么会站不起来?
宿舟没再说什么,将洛雨搬出去了。
他走了,姜鱼想起身,这一动,才发现根本使不上力,两条腿软得跟棉花似的,浑身还冒虚汗。
不就是用了下灵气,这病竟然又变严重了。
可她刚刚才在宿舟面前说自己没问题,这会儿竟然真的站不起来,未免太丢脸了,她赶紧在储物戒里翻找起来。
“有了!”
她找到了一张强身符,这符能让她一段时间之内行动如常,过后会更加虚弱,她一咬牙,贴在了手臂上。
霎时,像一股电流从脊背直窜上颅顶,她浑身一阵激灵,熬过那阵激痛之后,虚弱和疲惫都消失无踪。
很好,她又是一条好鱼了!
遮好手臂的符纸,走出杂间,从楼道的木窗往下看,她才发现自己是被困在了书阁最顶层,下到一楼,听到一阵肃冷沉闷的说话声,显然这不是宿舟的声音。
她从书架后悄悄探头看了一眼。
“姜鱼!”
一露头就被发现,果然是她爹。
她悻悻然从书架后走出来,来的不止是她爹,三位长老都到齐了,周夫子也是一脸严肃,这阵仗可真不小。
宿舟沉默站在角落,视线在姜鱼身上转了一圈,见她脸色如常,行动自如,目光落在她右臂处,她总是习惯把符纸贴在那里,这次也一定不例外。
姜鱼注意到了,他立刻收回了视线。
“此人身上已出现魔化特征。”大长老检查了一遍,得出结论,“入魔已深,没救了。”
二长老按住洛雨丹田,正要施力,大长老道:“做什么?”
“当然是毁掉魔种,难不成任其壮大?”
“魔种一毁,她立时毙命。”
“入魔之人,死不足惜。”
“剑宗内已经数十年没出现过入魔者,此人突然入魔,有些蹊跷,先审过再处置不迟。”
两人意见相左,姜爹适时开口,“大长老说得有理。”
连周夫子也赞同,二长老只好作罢。
姜爹又看姜鱼,冷下脸来,“到底怎么回事,还不说清楚?”
当着几位长老的面,姜鱼没有隐瞒余地,一五一十将事情都说了。
“你是说,你早就察觉不对,却瞒着不说,还想自己解决?”
“我——”她辩解道,“我就是不想冤枉好人。”
“在你眼里,我们是什么是非不分的人?”姜爹让她气得够呛,“入魔者不是小事,宗内诸多长老管事,要你逞什么能?”
姜鱼心想,那可不一定。
事后这种话谁不会说,她要是不自己调查清楚,说不定洛雨就被偷偷处置了,而她根本无法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还不服气?我看你——”
“好了。”大长老温声道,“这次小鱼受了惊吓,先让她回去休息,要骂要罚,之后再说吧。”
姜怀城哼了一声:“还不走,等我送你?”
姜鱼不服气地哼哼两声。
在她爹动怒之前,像条鱼一样滑溜走了。
大长老看了一眼角落的宿舟,他正看着姜鱼离开的方向,估计他也不想跟他们这群老家伙待着,他道,“宿舟,你也回去吧。”
“弟子告退。”
……
姜鱼这一回去,强身符的效力过去,直接就趴下了,在床上瘫软了两天,病才算是好利索了,然后就接到她爹的通知,经过长老们商量,罚她去书阁贴净魔符。
好消息是,知情不报,宿舟也有份,所以和她一起受罚。
净魔符有清静魔气、驱邪避祸的效用,夫子交代,必须要阴阳交汇时分贴上去才能充分发挥效果。
于是日落时分,姜鱼不情不愿来到书阁,宿舟也在同一时间到的。
跨上台阶,两人对视。
说起来,宿舟这次算是被她连累的,但姜鱼是不会对他愧疚的,甚至坑他坑得理直气壮。
夫子给两人各分了一叠符纸,就自行忙碌去了。
两人也很有默契,一个贴东边,一个贴西边,贴完一层就继续往上。书阁一共有七层,连续两层在楼梯口撞见宿舟后,贴到三楼,姜鱼故意放慢了速度,没想到在楼梯口,两人还是撞了个正着。
“宿舟,你故意的!”
“?”
“你故意等我。”
“我等你干什么?”
“谁知你在打什么主意,肯定没好事。”
宿舟抬眸看她,“病好了又能折腾了?”
姜鱼抱着手臂打量他,半天不说话,忽然开口,“我知道了!你故意找存在感,想害我又受罚。”姜鱼道,“上次是,这次也一样,碰上你,我已经倒霉两次了。”
宿舟:……
“随你怎么想。”
抛下这句话,他自顾自上楼去了。
接下来几层,姜鱼都没再撞见宿舟,倒是在七楼贴符的时候,她看到困过她的那间杂物间已经被彻底封死了。
这两天她一直在想洛雨的事,越想越觉得整件事充满了疑点。
贴完符出来,在楼梯口她又一次撞见了宿舟。
这次对方只当没看见她,刚想下楼,她道:“问你件事。”
宿舟回头。
“抄书那天,在书阁外,你确实察觉到了魔气对吧?”
他微微颔首。
“这就不对了。”姜鱼道,“这两天我查了不少关于入魔者的资料,上面说,魔化是一个过程,在魔种潜伏期,不会显露魔气,只有当魔纹显露之后,才算是真正入魔。”
宿舟皱起眉。
“问题是,洛雨是在绑架我那天,身上才出现魔纹的,之前见过她的人不少,那时她并无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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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意思是——”
“那天在书阁之外,是否另有其人?”
“你被跟踪那天,我确实只看见了她。”
“假如对方修为在你之上呢?”姜鱼问。
宿舟陷入沉默。
真有这种可能,那说明宗内还有一个比洛雨潜伏更深的魔,此人也盯上了姜鱼!
他不禁盯着姜鱼看了一会儿,试图发现她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这样吸引魔物。
楼道边的烛台灯火明亮,暖光映在她脸上,显得肌肤细腻如温玉,睫毛卷翘,眼睛亮而有神,耳垂下方有一颗小痣。看不出什么与魔的关联,倒是看得他有些失神。
“你看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姜鱼下意识摸了摸耳环,发现耳环好好的,不禁纳闷。
宿舟:……
姜鱼也顾不上猜他的想法,“得赶紧把此事告诉夫子。”
这次她没打算隐瞒,事情也许比她想的更加复杂。
下到一楼,夫子还在清查洛雨学过的禁咒,以防她在什么地方留了后手,听姜鱼这么一说,他的脸上皱纹都更深了几分。
“唉,我知道了。”夫子道,“此事我会和几位长老商量,你自己也要多加注意,小心行事。”
姜鱼点点头。
走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周夫子这几天人都苍老了好几岁。
出了书阁,天边闪着几颗星子,阵阵秋风送凉。
她裹紧了身上的披帛,听到有人小声喊她:“姜、姜师姐。”
顺声看去,有个小弟子站在阶下,眼巴巴看着她,“听说师姐有一套符术精讲全书,比书阁的更全,能、能借给我看看吗?”
“可以啊。”她爽快答应。
“太好了,谢谢师姐!”
“我还有一套笔记,你要吗?”
“要!”
没想到姜鱼这么好说话,弟子喜出望外,连连鞠躬,“谢谢师姐!我一定好好爱惜,尽快归还!”
得到姜鱼的许诺,弟子欣喜的走了。
宿舟冷眼看着这一幕,不禁问:“为何借给她?”
姜鱼:“你怎么还在?”
宿舟:……
他本该走的,但是姜鱼最近一些言行,让他觉得不太对劲,一时出于好奇,才留下来看看。
“为什么不能借给她?”姜鱼转身面对他,“反正我又用不上了。”
“不怕又是陷阱?”
“如果每个人都要防备,我的日子还过不过了?路上随便碰到一个人都有问题,这里是剑宗还是魔窟?再说,这次我帮了她,她会记我的好,何乐不为?”
“收买人心。”
姜鱼听了不爽,走到他面前,伸手戳了戳他心口,“你不会是羡慕了吧?你开个价,我也可以收买你啊。”
她眼眸明亮,眼尾上挑,像只骄傲挑衅的小狐狸。
宿舟只觉被她轻戳的地方一阵酥麻,低头看着她粉白指尖,抿了抿唇,移开视线,“你想多了,我不吃这套。”
10.第 10 章
贴完了符,姜鱼回到青云阁继续上课,洛雨事件仿佛只是一个小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剑宗平静的日常。
调查另一个入魔者的责任,由几位长老接手,对于姜鱼而言,天骄之争才是她当下最重要的事。
讲习堂上,李休音也详细讲解,“修士入魔,最初因执着贪婪,产生魔念;魔念在脑海中盘旋不去,丹田内就会生出魔种;魔种逐渐发展壮大,到了某个时刻,魔种催发,出现魔纹和魔瞳,此时魔化已经不可阻止,躯体会逐渐魔化,直到彻底变成魔。”
“所以,只要不可贪求执着,魔念不起,就不会成魔。”
五人之中,只有于照和林风参与过宗门发布的除魔任务,天剑宗附近常有妖物作祟,魔却不常见,就连接触魔气,也是封存在特制器皿里,专门给弟子感知用的。
魔气不难分辨,阴湿、粘稠,像雨里泡烂发霉的苔藓,那种感觉,只要体会过一次,就不会错认。
相比之下,入魔者更难分辨。
李休音道:“在魔种阶段,确实难以分辨,但仔细观察其言行,入魔者会比平时更加偏执极端。”
说完,李休音将话题拉回正轨,接着讲起了修炼之道。
同一时间,剑宗地牢内。
作为几十年难得一见的入魔者,洛雨被重点照顾,不仅修为被封,还被锁灵链锁住了四肢,连日的审问,她身上都是刑囚痕迹,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送饭的看守走到牢狱前,还没靠近,先叹了口气。
每次到这牢房都觉得瘆得慌,因为牢房的墙面和地上,都被她用血写满了“姜鱼”两个字,也不知是有多大仇。
只能说入魔者的想法不能用常理推测,他摇头,敲了敲栏杆,“里面的,放饭了。”
里面人躺着一动不动。
看守觉得有些奇怪,往常几日,这家伙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会爬起来问姜鱼的消息,今日怎么不动了?
他又喊了几声,察觉不对后打开牢门,看到对方唇角淌下一道黑血,再一探,气息已然断绝。
“不好了,犯人死了!”
看守匆忙出去报信,没看到从死去的洛雨身上,一团黑雾状物体飞出,穿过墙体,很快不见了踪迹。
……
“宿哥,你猜我听到了什么消息?”
回第五峰的路上,宿舟遇到了特意来找他的师弟,这师弟名叫钱拾,他娘给他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他走在路上都能捡到钱。他和宿舟从小相识,是同一个村的,也是为数不多跟他说得上话的几人之一。
“那个洛雨,死了!”
宿舟脚步一顿。
“怎么死的?”
“不知道。”钱拾挠了挠头,“外面都这么说,不过她都入魔了,原本也活不了多久了吧。”
宿舟神色复杂。
“说起这事,我就来气。”钱拾又道,“听峰主说,抓到这个入魔者,本来有你一份功劳,可外面都传,说人是被姜鱼找出来的,她倒是把功劳全揽了,连提都没提你一句!”
宿舟道:“我不在意这个。”
钱拾叹气:“可这都多少次了,她分明就是在故意针对你!每次都用这种手段,那年你斩蛟归来,本来应该大出风头,可全宗上下都在给姜鱼庆祝生辰,都没几个人提起此事……还有那次,四峰那位师叔原本对你有好感,有心提点你两句,没过两天就变了脸,不肯再见你,就因为姜鱼去找过他!”
他越说越是生气,“远的不说,就说最近,天骄榜揭榜那天,她还花钱找人骂你。宗门上下,人人都说她慷慨大方,实则是她收买人心的手段,碰上这种人,宿哥,你真是太吃亏了。”
宿舟陷入沉默。
他确实一向这么认为,在正常的竞争关系之外,姜鱼的这种手段,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说话间,两人路过书阁,不远处的桂树丛中,隐隐传来人声。
“洛雨的事,实在出乎意料,真对不起,没能提早察觉她不对劲,险些害了你……”
“不能怪你。”
是姜鱼的声音。
宿舟脚步一停,钱拾也听出来了,他赶紧拉着他宿哥藏在一块石头后,偷听他们说了些什么。
宿舟平日最不关心的,就是别人的八卦秘辛,多听一句都会觉得有损剑心,可是事关姜鱼……他有些在意。
“我以前只觉得她崇拜你,哪知道她是心怀鬼胎。”说话的是王之,“现在想起来,确实有些不对劲,每次你来书阁,看过的书她都要再看一遍,你说过的话,她一字不漏都能复述,原来她是想……”
是想彻彻底底的变成“姜鱼”这个人。
这想法让人不寒而栗,当着姜鱼的面,他都说不出口。
“幸好你自己发现了,不然不敢想后果。”
“不是我。”
“啊?”
“是宿舟。”
王之愣了一下,“还有这回事?”
姜鱼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无奈道,“要不说传言不可信呢,也不知谁想当然的编造了几句,就被传开了。”
山石后方,听到这话的宿舟眸色微凝。
这是她的真心话?
还是……
那边姜鱼已经换了话题,“最近你娘还好吗?”
“吃了药以后好多了。”王之感激道,“小鱼,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为了我娘的病,你帮着找了那么多大夫……”
他娘生了怪病之后,找了很多大夫都治不好,后来姜鱼帮着奔走找人,他一度都要绝望放弃了,姜鱼还鼓励他,说一定能找到。
后来她帮着介绍了一个游方大夫,开了一贴药方后,娘竟然渐渐有了起色,姜鱼对于他,比朋友更重要,是人生支柱般的存在。
“又来了。”姜鱼道,“打算每天谢我一遍?”
王之有些不好意思。
“你想谢我,等下次我不小心惹到了夫子,记得跳出来说你干的。”
“啊?好。”
“开个玩笑,你还真信?”
两人边聊边走远了,山石后方,宿舟的神色更复杂几分。
过了一天,洛雨的死讯传开,讲习堂下课之后,李休音特地找到姜鱼询问情况。
这天姜鱼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留下练剑。
看她将白螺剑法练了数遍,李休音走下演武场,“看来这次你是真的决心苦练剑术了?”
“师姐?”
李休音上前,帮她擦了擦额头的汗,“累着了?”
“可不是嘛。”姜鱼立刻靠着她,“师姐,我腿都酸了。”
“一身汗,就往我身上靠。”
话是这么说,却也没推开她。
姜鱼笑嘻嘻腻在她身上,“师姐找我有什么事?”
李休音道:“听说洛雨在狱中自尽,怕你受影响,所以来看看你。”
“影响倒还好,只是觉得不对劲。”
“入魔之人,心性已经改变,在达成欲望和被欲望毁灭之间,没有第三条路走,突然自尽,确实让人不能理解。”
“不过,洛雨毕竟是个例,既然有长老们介入,相信不久就会彻底查清,你还是安心准备天骄试炼吧,不要有负担。”
她抬起头问,“那你呢,师姐,你心里还有负担吗?”
李休音一怔,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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晌叹气,“还是老样子。”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师姐秘密的人,姜鱼知道,这些年师姐心里有一个“可望而不可即”的人,她不知那人是谁,只知道师姐一直放不下他。
她摸了摸姜鱼的头,“不必为师姐担心,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
在李休音心中,姜鱼是可以分享秘密的人,她年纪小却知分寸,一直替她保守秘密,不会多问她什么。
成为首席以来,围着她身边讨好的人很多,都带着目的性,姜鱼跟他们不一样,她爱帮人,不计回报,跟人交往时,她会先将真心掏出来,喜欢她的人,都是被她的真诚打动。所以她一直不理解,为什么宿舟会跟姜鱼关系差到这种地步。
“天也晚了,赶紧回去吧。”
“师姐,明天见。”
两人走后,演武场外隐秘角落,一道人影悄然消失。
翌日还是李休音上课,今日所讲的内容,是“道之无私”,讲到一半,林风忽然站起来,“师姐说大道无私,但如果讲道授课之人徇私,又该如何呢?”
李休音微皱眉:“你想说什么?”
林风:“昨天课后,我亲眼看到师姐把姜鱼叫到一边,给她开小灶,试问候选之争,还有公平可言吗?叫我们来只是走走过场,既然已经内定了姜鱼,我们还在这浪费什么时间?”
他突然发难,把其他人都说蒙了。
李休音听完,冷静发问:“天骄人选内定姜鱼?你的意思是,我能操纵天骄榜?”
林风:“师姐明明听懂了我要说什么,只要你向她透题,让她‘表现优秀’,就能给她高分,这难道不是不公平吗?”
“透题?”李休音无语发笑,“昨日我确实找了姜鱼,是为了洛雨之事,担心她因此影响心态。”
“师姐当然可以这么说,实际说了什么,只有你们知道。”
“是吗?”姜鱼站起身,“看来你对我意见很大。”
“师妹误会了,我只是合理怀疑。”林风笑道。
姜鱼挑了挑眉,“李师姐说过,这次授课的内容,是从一百册道籍中筛选的,至于选了哪些书,师姐也公布过,这没错吧?”
林风看着她,不知她要说什么。
“不如这样,就从这百册书中随便抽查,如果我都能答上来,那透不透题对我有什么影响?”
林风微怔,“师妹在开玩笑?”
这么短时间,谁能背完一百册书的内容!
“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如果我都能答上来,我要你当众道歉,如果其中有一道我答不上来,我当场退出天骄之争——”
众人震惊。
这也赌得太大了!
“林风,你敢一试吗?”
“师妹都这么说了,我有什么不敢?”林风道,“但出题人不能是李师姐。”
“也不能是你。”姜鱼立刻说,“在场这几人,随便你选。”
林风目光逡巡,他知道于照和姜鱼关系不错,肯定不能选,芸晚看不出立场,他的目光落在宿舟身上——
“宿师弟,可否请你出题?”
宿舟默默看了一眼姜鱼,姜鱼表情轻松,还挑衅地冲他使眼色,似乎在催促他答应。
他眸色微冷,道:“我没那么闲。”
林风视线微眯,他竟然放过为难姜鱼的好机会,他到底在想什么?!
不得已,他只好找了芸晚。
芸晚也知道,似乎是非她莫属了,悄声问宿舟:“宿师弟为何不答应?”
宿舟淡然回答,“没兴趣看人自取其辱。”
芸晚一愣。
他说的是谁,林风还是姜鱼?
11.第 11 章
既然双方都同意了,于照跑了趟书阁,把这一百册书都借了过来,这么大的阵势,引得周夫子也过来看。
芸晚随手抽出一本书,提问:“问:符术为何属水?”
姜鱼道:“符文为字,字有所象,神气存之,水为气之津,故属水。”*
芸晚:“修者如何求道之真?”
姜鱼:“长生久视,潜气不动,意如流水,行之不休。”*
……
芸晚一连提了十几个问题,姜鱼都对答如流,林风听着听着,脸上的汗越来越重,他这才知道姜鱼的底气在哪,她是真的全都会!
问了二十题后,芸晚摊了摊手:“还用继续吗?”
林风:……
周夫子叹气道:“她爹从三岁起就让她背这些了,你说你干点啥不好,偏偏跟她比这个?”
于照道:“是林风怀疑,李师姐提前给小鱼透题。”
“透题?她用得着吗?”夫子哼了一声:“想赢下天骄之争,与其成天盯着别人,不如好好提升自己的实力。”
“是我错了。”林风低头认错,“我为我的盲目判断道歉。”
当着众人的面,他说低头就低头,不见半点勉强,也似乎没觉得有什么屈辱难受。
姜鱼看了他一眼,只觉此人不简单。
芸晚放下书,回到座位,悄声问:“你早就知道姜鱼这么厉害?”
宿舟没说话,以前两人闹得厉害的时候,在书阁也能吵起来,结果自然是被夫子逮着骂,那时他就发现,夫子不管怎么提问,她都能答上来,哪怕答不上的,还能找角度诡辩,每次都能把夫子气得够呛,然后连着他一起骂……
因为倒过霉,印象当然深刻。
每次遇到姜鱼都要被牵连,见面时自然没有好脸色。
林风道了歉,夫子又说了几句,事情就此了结。接下来一段时间,林风也没再找事,似乎已经对姜鱼心服口服,青云阁中的一个月时间眼看就要过去,道经的评分只看平时抽查的结果,而武训是要实战考核的。
临近考试之日,候选几人都泡在演武场练武,这段时间姜鱼练剑勤快到隋鹭都有些不信了,连于照都问她是不是要转成剑修了,宿舟对此也有些意外,几次遇到她练剑晚归,都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只有姜鱼自己知道,练剑可比练其他的累太多了,中途几次想放弃,想想宿舟和爹的话,又觉得不甘心,恨意转化为动力,咬牙坚持下去。
武训考试的前两天,姜鱼躺在床上翻看剑谱注释,手边的符纸忽然亮了。
她一骨碌爬起来,盯着符纸看。
上次和师姐说话被林风撞见,她就在想办法反制,之后她悄悄在讲习堂和演武场几处贴上了“听音符”,只要有人说话,符纸就会亮起,有效时间刚好一个月,过后符纸自动消失。
她这招是专为防备林风用的,没想到今日会听见一道意外的声音。
“你来迟了。”
这是屠石的声音。
他深更半夜不睡,在约见什么人?
姜鱼有些疑惑,当另一道声音响起:“不知师兄因何要见我。”
宿舟?!
他为什么和屠石私下见面?
姜鱼彻底没了睡意,盘膝坐起,背都挺直了,聚精会神听两人对话。
屠石道:“第一次见面,我确实有几分刻意为难的意思,这也是我对你的考验,你的实力,我很认可。”
宿舟没说话,他接着说,“天骄之争,向来激烈,如今你们争的是名额,等当上天骄之后,要争的就是席位。”
“你想当首席?”
“……”屠石似乎被噎了一下,“师弟说话真是直白。”
“这似乎与我无关。”
“宗内皆知,你和姜鱼不对付,而姜鱼和李休音交好,如果她坐上第六的席位,必然支持李休音,这对我不利。”
屠石索性把话说明白,“所以,我有意帮你一把,让你赢过她。我的要求也很简单,只要你当上天骄后,选择站在我这边。”
宿舟沉默一瞬,道:“怎么帮?”
“武训考试当日,我会在场地上留下暗记,只要你将她引到那处,她气息被扰乱,自然落败于你。此举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被任何人发现,连她自己,也只会觉得自己一时运岔了气,不会怀疑你。”
在屠石看来,宿舟没有理由拒绝,他想赢过姜鱼,这是最保险的办法,而且他孤身一人,与其他天骄都无来往,自己这个靠山,他也没理由不靠。
“师弟觉得如何?”
“我会考虑。”
“考虑?”屠石的声音由意外转为阴沉,“只有两天时间了,师弟可要尽快考虑清楚,我等你的答复。”
面前符纸微光熄灭,再无声响传来,两人应该都离开了,姜鱼有些惊讶,宿舟竟然没有当场答应。
屠石提出的计划简直万无一失,她如果不是无意间偷听到,必然中招……打败她的机会就在眼前,他却说还要考虑?难道他其实想拒绝,只是不想当面得罪屠石才这么说?
不可能。
他怎么可能不想赢自己呢?
姜鱼躺回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房顶,心思转过一圈,不管宿舟怎么想,屠石故意针对她,她必须想办法反击。
如果她揭发屠石,他为求自保,说不定会把事情推到宿舟身上,说是宿舟求他这么办的,反正也没人知道他们私下说过什么。
但是……
难道要她放过屠石?
如果宿舟因此受到牵连,她甚至能不战而胜,这对她而言,同样是机会。
她不能放过。
她不能输给宿舟。
这样想着,姜鱼迷迷糊糊睡着了,这一觉睡得不怎么好,翌日一早,她在青云阁外的一条小道遇到了宿舟。
他神色淡漠如常,看不出什么端倪。
姜鱼也没想理他,忽而脑中叮咚一声响。
【得知屠石的计划后,你和宿舟相遇,你决定——A和他合作揭发屠石/B问他如何选择】
姜鱼:?
系统怎么这个时候来凑热闹!
和宿舟合作,下辈子也不可能,她已经决定好了,要将这两人一锅端了,还问什么问?
湛蓝的电子屏浮在眼前,选项有些碍眼。
这系统简直是存心跟她作对。
可是,她已经测试过不选,后果就是整整病了三天,这次的选项可比上次影响大多了,如果不选,她会倒多大霉?
姜鱼一点都不想赌自己的运气,她选下了B,上前挡住了宿舟的去路。
宿舟停下脚步,有些意外看着她。
姜鱼抬手布下了一道结界,将两人笼罩其中,开口问,“昨晚屠石找你了?”
问完他竟点头,直接承认了。
姜鱼打量他:“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林风算计过你,你怎么会不防备他?”
“别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
“我确实不够了解你。”宿舟一双深寒的墨眸盯着她,不错漏她脸上表情变化,“要我推测,你应该直接去揭发我和屠石,而不是向我摊牌。”
被他猜中了,姜鱼下意识微微偏头。
宿舟的视线落在她洁白耳垂和漂亮的颈线上,结界隔绝了冷风,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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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比外面上升不少。
她回过头,明眸清亮如水,语气笃定,“用不着这些手段,我也能赢你。”
被她这样看着,宿舟觉得,结界内似乎更热了。
“姜鱼,你让我很意外。”
“这是事实。”她强调,“所以,你的选择呢?”
“从没想过答应他。”
“当真?”她有些惊讶,“拒绝屠师兄,不怕他报复你?”
“剑宗不是他说了算,他报复我,也要考虑后果。”
“说大话,那你就等着倒霉吧!”
得到答案,姜鱼撤去结界,离开了小径,宿舟注视她的背影,看到枝头的一片花瓣轻飘飘落在了她发间。
屠石没想到会等来宿舟的拒绝,暗骂他不识时务。不过他笃定宿舟不会将此事说出去,又不知道姜鱼已经知情,还是按原计划在场地里动了手脚,只要压低姜鱼的分数,他还可以再选其他人。
考试那日,戒律堂执戒长老到场,当场揭穿他所做的布置,他才知事情败露,震惊之下想推到宿舟身上,没想到揭发他的人就是宿舟和姜鱼!
“你们两——”
“够了。”执戒长老严厉道,“屠石,身为天骄弟子,你的作为实在让人失望,随我回戒律堂受罚吧!”
屠石脸色灰败,跟着长老走了。
他这一走,考试就进行不下去了,宗内商议一番,决定改变考试方式,派了第一峰峰主前来作为考官,五人轮流和他过招,在他手下坚持时间最长者得分最高。
第一峰今年没有弟子入选,峰主立场公正,一视同仁,比试下来,果不其然,姜鱼和宿舟拿到了甲等,于照、林风、芸晚按次序随后。
武训结束后,青云阁的培训内容也全部结束,姜鱼、宿舟两人以道经、武训双甲的成绩并列第一,于照紧随其后,排在第二位。第三是道经得甲、武训得乙的芸晚,林风以双乙的成绩位列最后。
没能分出胜负叫人遗憾,不过姜鱼心知,接下来的天骄榜试炼才是重点,想拉开和宿舟的差距,必须在试炼中好好表现。
武训后一日,天骄榜上出现了本次试炼任务——
【任务:除魔行动】
【地点:仙子城玉梅郡小溪村】
候选们整备三天后,动身前往仙子城,出发这一日,六位峰主、五位天骄相送,众弟子簇拥围观,排场热闹非凡。
这十年一遇的景象,连外门弟子也能参与其中,对于他们而言,平时只是耳闻天骄的名声事迹,都没机会见到真人,因而格外期待。
“来了吗?”
“来了,来了!!”
随着人群一阵轰动呼声,五位天骄走在前面,呼喊的声浪一阵接过一阵,直到候补们出现时,声浪小了下去。
望着前方几位天骄的背影,于照感慨:“天骄果然还是不一样。”
芸晚:“是啊,师兄师姐们真受欢迎。”
于照又说:“不过,小鱼和宿舟在外门弟子中也很有人气。”
刚说完,人群再次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呼声。
“快看,是姜鱼!”
“我看到宿舟了!”
“啊啊啊啊啊!!”
有人激动到喊破了音,前方天骄回过头,疑惑道:“他们两这么受欢迎?”
李休音:“师弟落伍了,他们可是现在年轻弟子的偶像。”
“姜鱼加油啊啊啊!”
“宿舟好帅啊!”
人山人海,呼声鼎沸,姜鱼看向宿舟,眉梢轻挑,“这次试炼,绝不会再是平局收尾。”
浓烈日光下,宿舟声线清冽如雪,“拭目以待。”
12.第 12 章
从天剑宗到仙子城,路途迢迢,姜鱼等人乘坐剑宗的马车出行,整驾马车就是一件法器,以灵石为能源驱动,速度快而平稳,预计四五日后就能到达。
马车内宽敞舒适,容纳五个人绰绰有余,姜鱼和芸晚坐在一边,对面坐着于照和林风,出发后,几人讨论起这次除魔行动来。
试炼之中,他们虽然是竞争关系,但又需要彼此配合,马车中悬浮着一颗机关球,这东西会全程跟着他们,记录他们的行动,成为日后天骄榜评分的依据。
身后多了一个摄像头,姜鱼多少是有点不爽的,但想想比起事后扯皮,互相争功,有个记录确实更加公平。
“天骄试炼竟然这么远,我还以为会在宗门附近。”芸晚揉了揉肩膀,一想到要坐五天马车,她已经开始腰酸背痛了,符修的身体素质可比不上这些练剑的。
“小溪村听起来只是个小地方,真值得我们特地跑一趟吗?”林风也说,自从上次道歉过后,事情翻篇,他仿佛又重新融入了团队。
见几人一脸轻松,于照脸色严肃起来,“天骄试炼,肯定不会简单,前几次试炼,甚至有人因大意丢掉了性命,绝不能掉以轻心。”
几人之中,他资历最深,性格沉稳,像大哥一样关照着所有人。
两人都点头,表示肯定重视。
“师兄,反正现在无事可做,你跟我们说说以往试炼的事呗。”姜鱼一脸兴味,提议道。
于照知道她最爱听这些,八卦野史、市井故事,越是离奇曲折越好,而他确实知道一些上几届的故事……
开口之前,他看向门口的宿舟:“宿师弟不过来坐吗?”
上了马车之后,他独自坐在车外,风灌开车帘,能看到他独坐的背影,脊背挺得很直,剑取下来放在旁边,挂在门帘外的铜铃一声声,回荡孤冷的回音。
姜鱼循声看去,正好看到他微微偏头,下颌轮廓线条流畅清晰,喉结微微凸起,很吸引视线,但这人的好看程度和性格成反比,姜鱼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对人群过敏,只能一个人待着。
她道:“别管他,师兄你快说。”
于照:“好吧。”
话音落,外面传来一阵轻微响动,门帘被从外掀开,宿舟进来了,带着一身冷峭的秋风,他看了一眼姜鱼,走到另一侧坐下。
林风和于照自然往里挪了挪,给他让位置,于是他刚好坐在了姜鱼的正对面。
他一进来,马车里松弛的气氛好像莫名紧绷了几分,其他人下意识都看他和姜鱼。
姜鱼:“你进来干嘛,外面的风景不好看?”
宿舟:“听故事。”
姜鱼:……
你喜欢听故事就见鬼了!
但他都这么说了,姜鱼被噎得没话说,于照看了看情况,见两人没吵起来,总算安心开始讲起了旧事:“那是三十年前……”
于师兄的声线温润,好听但催眠,加上他讲故事的水平有限,明明是惊险刺激的部分,也能被他讲得毫无起伏,姜鱼强打起精神听了半天,也不由开始走神了。
她想起这趟出门前,爹娘一番交代,师尊也特意叮嘱她,不要掉以轻心、不能过度沾染魔气,小心滋生魔念,还有就是——不能相信其他候选。
她知道这个道理,不止是宿舟,其他三人和她也是竞争关系,虽然他们没表现出对当上天骄的强烈渴望,有机会谁不想争取呢?
之前洛雨的事件结束得突然,长老们在宗内排查了一圈,也没找到另一个入魔者,最后只能得出结论:当时他们察觉到的应该就是洛雨的魔气,她的魔种可能早已催发。
姜鱼对这事半信半疑,始终无法放下疑虑,她的视线在其他三人中游移,这件事,会不会跟他们有关系?
虽然这样想过,但她并不是心思深重的人,除了防备林风,她不会因此就疏远于师兄和芸晚。
她在思索的时候,芸晚同样也在走神,于师兄讲得太无趣,她的注意力不自觉被其他东西吸引,车厢内就属姜鱼和宿舟存在感最强,明明只是坐着,也十分吸引目光。
她想起宿舟刚加入五峰那年,自己就见过他一次。
那时他还是个普通内门弟子,芸晚撞见他时,他独自在五峰的林子里,投喂一只受伤的狐狸。广袖窄腰的弟子服穿在他身上,衬得他身形瘦削如竹,狐狸吃完了他手里的肉,小心翼翼舔了舔他修长的手指。
那一刻,她看到了少年眼里的温柔。
芸晚怕打扰到他,看了一眼就默默走开了,但那一幕一直印在她心里,哪怕后来大家都说宿师弟为人冷漠,芸晚也不这么觉得。
她无意撞见了宿舟不为人知的一面,觉得他有些孤独,也许只有他身边亲近之人,才能真正了解他。
这会儿于师兄已经讲完了往事,芸晚担心冷场,跟最会聊的姜鱼找话题,“姜师妹,你剑上的饰品真好看。”
姜鱼晃了晃剑鞘,海螺和亮片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宿舟抬眸,看了一眼。
姜鱼:“看什么,你有意见?”
宿舟:“吵。”
姜鱼把剑凑到他耳边,又晃了晃:“吵吗?”
在他发作之前,她又一秒把剑收回,装作无事发生。
宿舟:……
“姜鱼,你会不会尊重人?”
“你好意思说?”姜鱼气道:“起码我不会随便评价别人,没你那么爱指点江山!”
“我也不会明明约战,却让人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那次是意外!”
宿舟抬眸问,“你说的意外,就是十次里会发生五次?”
姜鱼:“你这是污蔑!”
于照心想,又来了……这两人之间有种独属的气氛,争执起来别人插不进一句嘴,吵得旁若无人。
正在脑海中搜罗劝架的话,没想到宿舟竟然偃旗息鼓了,他道:“过去的事别提了。”
于照:?
怎么不吵了?
他摸不着头脑,芸晚见状,赶紧转移话题,和姜鱼聊起了符术,说起都感兴趣的话题,两人渐渐投机,聊得火热起来。
对面两人偶尔接一两句,马车里气氛渐渐趋于和谐,宿舟闭目修炼,却时不时就会看姜鱼一眼,她和芸晚聊得投入,丝毫没有察觉。
四天后的傍晚,马车停在了玉梅郡内。
黄昏时分,日光收歇,城镇蒙在一层昏黄光晕里,姜鱼和芸晚下了马车,于照已经打听情况回来了,“明日恐怕去不了小溪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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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什么事了?”
“城中百姓说,前几日,村子外忽然起了一阵黑雾,村中不见人出来,外人也找不到进村的路,他们说,村子被黑雾给吞了!”
几人纷纷露出惊愕神色。
“是魔气?”
“还不确定具体情况。”于照眉头深锁,果然天骄榜的任务不是这么好做的,他们来了第一桩困难,竟然是根本进不去村子。
“我在附近逛了逛,许多人都在讨论此事,说什么事情蹊跷,怕不是坏了风水,此地百姓真没见识。”
“棘手……”于照道:“天色已晚,先在城里的客栈安歇吧,明日再去查探情况。”
大家都没意见,坐了四天马车,几人面有疲色,腰酸背痛,很想好好躺下睡一觉。
天幕完全黑下来时,他们住进了城中一家气派客栈,定了五间上房,大宗门的核心弟子不差钱,玉梅郡地处偏僻,加上附近的村子出了事,城中客栈也不拥挤。
进门时掌柜不由看了好几眼,看他们通身气派,就知不是一般人,一问知道是大宗来的仙长,态度更加客气。
“几位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在下一定尽心去办。”
“掌柜客气了。”于照温和道。
“应该的。”掌柜连忙应声,目光落在姜鱼身上,看了好一会儿,满眼惊艳,“这位小仙子天人之姿,叫人见之忘俗,难怪都说修行的仙人跟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宿舟上前一步,刚好挡住了掌柜的视线,“走了。”
姜鱼不明所以:“催我干什么?”
宿舟抿了抿唇,片刻后道,“不想选个好房间?”
这话还真说中了姜鱼心事,她有点认床,出门在外,总是不适应。
宿舟一说,她顿时不想承认,立刻说,“我凑合凑合就行。”
最后还是于照分配了房间,为免矛盾,他特意把姜鱼和宿舟分在了自己的左右两边,有什么事也好及时劝架……
入夜后,客栈附近一片安静,偶有几声虫鸣,连墙角的野猫也睡了。
躺在柔软的衾被中,姜鱼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她认床了。
客栈的床再软,也不如睡了十几年的小窝舒服。
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躺了会儿,她没了睡意,干脆披衣而起,取下白螺剑,准备出门练剑。
刚打开房门,听到嘎吱一声,隔了一间房,宿舟也提剑出来了,他穿戴整齐,衣服没有一丝褶皱,俨然也要出门。
姜鱼狐疑看他:“你干嘛去?”
宿舟:“练剑。”
姜鱼:……
见她神色,宿舟疑惑:“你也练剑?”
“不行?”
“……”
他没说话,但表情信不了一点,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你站住!”
姜鱼忍不了他轻视自己,疾追上去两步,没想到宿舟真的听话站住了,一头撞在了他背上。
脊背传来肌肤贴近的温热触感,空中飘来她的发香,她无意识呼痛声落在耳侧,是近乎呢喃的语气。
宿舟浑身一震,明明被撞的是背,却好像变成了心脏,他下意识握紧了剑柄,心湖漾开层层涟漪。
13.第 13 章
一瞬间明明很短,可人的感受却很长。
姜鱼是尴尬,对方的背很硬,撞得她额头很痛,也不知是不是撞青了。
而宿舟,更多的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中轻轻荡开,让他挪不动脚步。
就在姜鱼试图开口说些什么时,嘎吱一声,中间的房门开了,于照迈步而出。
最终两人谁也没有练剑,于师兄一句:“大半夜练什么剑,坐了四天马车不累吗?都回去睡觉”打发两人睡去了。
这么闹了一通,她反而有了睡意,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翌日一大早醒来,其他四人已经在楼下集合,她看了一眼宿舟,对方神色淡定,好像昨夜什么都没发生,她也神色自若,坐下吃饭。
芸晚看了她一会儿,“师妹,你额头怎么红了?”
姜鱼咬了一口包子,腮帮子鼓起来,说话含糊,“蚊子嗷(咬)的。”
芸晚惊叹:“快入冬了还有蚊子?”
姜鱼咽下包子:“是一只生命力特别强的蚊子。”
宿舟:……
于照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什么都没说。
吃完了早饭,由他分配任务,“我和芸师妹、林师弟去小溪村外围查探,小鱼,你和宿舟在城中打探消息。”
姜鱼立刻反对:“打探消息,他一个人就够了,我跟你们一起去村子。”
于照本来也不想这么安排,但昨天他试过了,城中百姓对他敬畏居多,不肯深谈,小鱼不一样了,她一向讨人喜欢,更容易打探到消息。
“你放心,我们只是前去查看情况,不会现在就进村,真有办法进去,也是我们一起行动。”于照道。
“就算你这么说……”
说她容易打探到消息,那宿舟又算怎么回事?他那张冷脸,谁乐意跟他说话?
芸晚小声道:“宿师弟更受年轻姑娘欢迎。”
姜鱼:……
原来是让他出卖色相,这下平衡了。
众人分配已定,再闹显得她很没道理,姜鱼只好接受了安排,出了客栈,她看了一眼宿舟,“我不可能和你一起行动,休想拖我后腿。”
宿舟轻抿唇:“我也不想。”
姜鱼:“那再好不过,我打听城南,你去城北,日落时碰头。”
两人就此分开,宿舟在城北一路打听,大约是他背着剑的缘故,路上老人小孩都躲着他,成年男子不敢看他,却有不少姑娘家一直偷偷看他,一旦他投以视线,对方就会惊慌躲避,低下头,掩饰涨红的脸。
他在宗内遇到过示好的同门弟子,但他孤僻的名声在外,同门不敢接近他,还真没见过这种阵仗,心情有些复杂。
他试着找人询问,还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小溪村人口不多,附近有一条清水溪,鱼虾鲜美,村民靠山而生,大约一个月前,村长决定塑一座神女像,保佑村民。
自从做了这个决定,村中开始怪事频发,陆续有几个女子失踪,村民们说,这是好事,神女看中了她们,所以将人接走了;也有人说,是神女不满神女庙的风水,所以降下惩罚。
“他们供奉的神女,是何方神?”宿舟问。
“不知道。”
“我也是道听途说,但见过那塑像的,都说神女美极了。”
宿舟颔首:“多谢。”
“不、不客气。”只是多看了他一眼,这位大方搭话的路人女子还是不禁红了脸,“仙长是头一次来咱们玉梅郡吗?”
“是。”
“那一定要去尝尝咱们的玉梅酒,城里家家户户都会酿,滋味一绝,在别的地方可喝不到。”
宿舟向来滴酒不沾,还是谢过了她。
难怪一路走来街巷都飘着一阵酒香气,不少人家门口摆着酒坛,原来此地以酒闻名,也许可以带一坛回去给师尊……
他一路打听,直到天色渐暗,沿街的铺子挂起了灯笼,城中百姓好酒,入夜人也不少,都是出来喝酒的。
经过一条闹市街,前方人流如织,他忽而驻足。
人群中,他敏锐看到了姜鱼,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袖衫,配月白褶裙,红丝发带藏在乌黑发间,颜色鲜亮,生得雪肤花貌,走在人群中也是最显眼的。
注意到这条街几乎半数人都在看她,他有些微妙的不快。
他的目光追随着对方,见她进了一处叫做【醉春楼】的地方,看着声色繁华,十分热闹。
他看到几个似乎不怀好意的醉鬼在门口徘徊,不由皱眉,下意识拦住了一个路人,问,“醉春楼是什么地方?”
那人是个书生,摇头晃脑道,“醉春楼啊,自然是醉生梦死,春色无边的好所在。”
宿舟:……
眉皱得更紧了,姜鱼为何要去那种地方?
他脚步动了,想跟进去看看。
刚迈出一步,又不由迟疑,姜鱼去干什么,关他什么事?以她的心计,就算遇上麻烦,也只有别人倒霉的份。
身为竞争对手,他没必要关心姜鱼的安危。就算她和自己一起揭发了屠石,也只是为了自保,这样想着,迈出的脚步不由收回。
再想起昨夜的乌龙,心情已经平静无波,估计只是一时的错觉罢了。
片刻后,醉春楼门前。
宿舟抿了抿唇,拧眉走了进去。
……
小溪村外,树影憧憧。
四下不见人影,进村的路消失在浓黑雾气里,这雾气弥漫四周,看似近在眼前,又无法靠近。
于照三人尝试了各种手段,都无法找到破绽。
机关球跟在三人身后,从隐匿状态显形,默默记录着这一幕。
于照道:“这似乎是某种阵法。”
他们刚才在高处看过,这些浓雾在小溪村外围和上方漂浮,像一个倒扣的碗,封住了整座村子,雾气迷诡,更像是某种法诀,而不是魔气。
但天骄榜既然说了是除魔任务,必然与魔有关。
“也许魔就藏身其中,不知村子里还有多少活口……”
“这似乎是阵法。”
芸晚收回灵符,从这雾气中感应到了强大的力量,“要是姜师妹在这就好了。”
于照道:“劳烦师妹先记录情况,回去和小鱼商议,明日再来看能不能破解。”
“好。”
“于师兄还真是信任姜鱼。”林风道。
“我们之中,小鱼最懂阵法,问她有什么问题?”
“要是她也不知道,又该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想办法,怎么,难道要打道回府吗?”芸晚被他惹毛了,说话声音都大了几分。
“芸师妹说得对。”于照立刻支持,“林师弟,与其一直质疑,不如你也想想办法。”
林风的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阴沉半晌后一笑,“师兄说得对,我再去周围看看。”
他溜溜达达走了,于照和芸晚对视,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片刻后,于照轻咳一声:“也不知道小鱼和宿舟那边怎么样了。”
芸晚道:“他们在城里,应该不会碰上什么危险吧?”
宿舟进了醉春楼,一进门,先闻到了一阵浓烈的酒香。
内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景象,大堂摆了十几桌酒席,酒客坐了一半,谈笑往来,觥筹交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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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当热闹。
原来醉春楼是一座酒楼……
不过他记得姜鱼根本没有酒量,一杯就倒,某次喝醉了之后,说他是“剑宗的石头成精”,他那外号就是这么喊出来的。
拉回思绪,他走到柜台前询问,才形容了半句,伙计就道:“你说的一定是那位姜仙子吧?”
“你怎么知道?”
“您不用说,像那样貌美的姑娘,见过一次就忘不了。”伙计道,“姜仙子来找咱们掌柜的,您找她有事?”
宿舟神色微凝,姜鱼在玉梅郡还有旧识?一路都没听她提起。
“劳烦通报一声,我也想见掌柜。”
“这……”伙计替他想了想,“您和那位姜仙子,想必熟识?”
他迟疑片刻,动了动唇:“是。”
“我替您问一声。”
“有劳。”
等了片刻,伙计回来道:“掌柜请您进去,她就在醉梦轩中。”
没想到这么顺利,顺着掌柜指引,宿舟穿过大堂,醉梦楼地方不小,绕过后厨,有条小径通往后方的小花园,掌柜所住的醉梦轩,就在花园尽头。
一踏进轩中,宿舟就察觉不对劲。
太安静了。
没有鸟声虫鸣,没有一丝风,仿佛踏进了坟墓,似有一道无形的气场,隔绝了外部的声音。
忽然,嘎吱一声轻响。
紧闭的大门敞开了一道缝隙,浓郁到如有实质的黑雾流淌而出。
宿舟:……
这是无声的邀请,也是明晃晃的陷阱。
要进去吗?
这次他没有迟疑,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穿过一阵遮蔽视线的黑雾,眼前渐渐亮了起来,他好像来到了一处山野乡间,远处传来麦子成熟的香气,一排小鸭子排着队从眼前走过。
前方是凹凸不平的泥洼路,一群衣衫破烂的人聚集在路边,人群中,露出了一角织银鹅黄衣衫,衣料昂贵精致,片尘不染。
有人在说话,“仙子,我的病什么时候能好啊?”
“你按我说的,将符贴在家中,很快就会好了。”这声音清脆悦耳,如风摇玉铃,是姜鱼的声音。
“仙子,那我呢?”
“你也一样。”
“仙子,我娘半夜不慎摔了一跤,醒来后就瞎了一只眼,您能给看看吗?”
“这听起来有点麻烦,我也不是专门的大夫……”姜鱼想了想,“不过我这里有几颗丹药,你可以拿回去试试。”
“多谢仙子!”
宿舟见她拿出珍贵的玉髓丹,分给这些凡人,眉头深深蹙了起来。
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没人注意到他,姜鱼对这些人相当热心,想方设法为他们解决问题。
她慷慨大方、善良无私,一张皎皎如月的俏脸,在人群中熠熠生辉。
这和他认识的姜鱼完全不一样,他认识的姜鱼,心思狡诈手段多,在宗内收买人心,获得了许多支持。
可他没有想过,姜鱼是天性热心,才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她。
他想起书阁外那次,小弟子求助她不拒绝,王之对她满口感激……更重要的是,这是幻境,而非现实。
这里的景物都蒙着一层濛濛白光,似幻非真,姜鱼身陷幻境而不自知,无意间展露出来的,就是她真实的性情。
宿舟心思复杂,看着姜鱼告别人群,独自往前走,他下意识跟了上去。
乡间小路野花飘香,她发间的红丝带随风轻扬,让人移不开视线。
眼看她要走进前方危险未知的村落,宿舟快步上前,轻拍她肩膀:“姜鱼,醒醒。”
14.第 14 章
姜鱼回过头,眼神从迷茫逐渐清醒,看清时他时又转为戒备,“你怎么在这?”
宿舟清楚看到她眼神变化,握剑的手微微收紧。
姜鱼四下打量周围环境,“咦,这不是小溪村吗?”
“你来过?”
“小时候来过一次。”
“为何之前不说?”
“为什么要说?”姜鱼瞪他,“宿行云,你审犯人是吧?”
宿舟:……
“这是幻境。”
“看出来了。”
看出来?
那一开始又是如何中招?
“我来找兰姨,她请我喝酒——”
“你就喝了?”
“没。”姜鱼扶了扶额头,“我闻到酒香,觉得有点头晕……兰姨为什么要算计我?”
在姜鱼很小的时候,爹娘带她参加朋友的婚宴,这位朋友叫南宫兰,是位酿酒师,她酿的醉梦酒在当地号称一绝。
婚宴上,三岁的小鱼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抿了一口酒,当场醉了过去,错过了婚礼过程。醒来时,人已在回程的马车上,爹娘的心情看起来都有些沉重,她问起时,娘只说,兰姨出了些意外,婚没结成,还连夜离开了玉梅郡。
当时她年纪还小,爹娘没具体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不过她一直还记得那一口醉梦酒的滋味,这次路过叫醉梦楼的地方,好奇进去打听,没想到兰姨就是醉梦楼掌柜,更没想到一见面,她就进了幻境。
“这么说,你上次见她是十六年前?”
“对啊。”
宿舟沉默片刻,开口道:“我一直以为你精明,原来都是假象。”
“?”
“姜鱼,十六年没见的人,你也敢信任?”
姜鱼既惊讶又稀奇,掏了掏耳朵,“我没听错吧,全剑宗最孤僻的人,竟然教我怎么跟人相处?”
“你——”
“我当然有防备,只是没想到兰姨变得这么厉害。”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村落,天色濛濛,村口的榕树,树下的水井,都和她记忆中的位置一模一样。那年婚宴之前,爹带她去过一趟小溪村,记得村子后山上挖来的笋子格外鲜甜,其他就没什么印象深刻的了。
“当年在村子里,我还丢过一样东西……”
“什么?”
“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不重要,但她很喜欢。
是她在路上买的一条手帕,质地柔软,上面绣着一条小鱼。
宿舟正想着她丢了什么,姜鱼却忽然停下脚步。
“说了半天,你怎么会在这?”
“……”
“咱们说好了,一个城南一个城北,你跑这来干什么?”
“路过而已。”他神色淡然,只字不提自己是为何进来的。
“路过?”
姜鱼狐疑盯着他看,片刻后道,“就当你路过好了,咱们还是各走各的,告辞。”
说着,往旁边走了两步。
“姜鱼——”
“还有事?”
“你说这幻境不简单。”
“是啊,所以——”
“我们合作。”
“要各凭——你说什么?!”
她眼睛睁大,总觉得今日的宿舟很不一样,要不是他的神态动作,让她确定是真人,姜鱼都要怀疑这人是幻境制造出来蒙骗她的了。
宿舟薄唇微抿,再次提出:“我们合作,破解幻境。”
姜鱼想也不想就要拒绝,宿舟说:“于照他们回来后,找不到我们,说不定会继续推进除魔之事,你想因此输掉天骄之争?”
一句话戳中死穴。
姜鱼脚步迟疑,斜眼看他,“怎么保证你不算计我?”
“这话不该我说?”问过之后,他道,“我不会。”
“我也不会。”
“那就这样。”她勉为其难,微微点了点下巴,“咱们的合作关系,仅限于幻境内,出去之后,该怎样就怎么样。”
“好。”
达成一致,两人一起往小溪村走。
走到村口,姜鱼瞥了他一眼,“你那道护体剑气一定要对着我?”
宿舟:“你藏在袖子里的符纸,不也在防备我?”
话说完,双方都陷入沉默。
宿舟先撤去了剑气,姜鱼也默默收起了符纸,进了村子,一只土狗跑出来冲着两人吠叫,宿舟下意识往前挡了一下。
姜鱼没有察觉,还饶有兴趣逗起了狗,“去去~”
宿舟:……
土狗见她半点不怕,很没尊严,灰溜溜走了。
榕树下两个老头在下象棋,旁边一群人围观,一片和乐景象,十几年前她只是路过小溪村,记忆中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也没有认识什么人,就觉得没什么提起的必要。
“你们听说了吗,南宫兰和方野要在城里斗酒了!”
“斗酒?”
“是啊,整个玉梅郡,谁不知道他们两最会酿酒?一个自创醉梦酒,一个家传玉梅酒,斗得不亦乐乎。”
“明天一大早,他们准备各拿出十坛佳酿,招待往来酒客,请他们评判,谁是玉梅郡最好的酿酒师。”
“还有这种好事?我也要去凑热闹。”
“带我一个!”
两人从村头走到村尾,发现几乎所有人都在谈论此事,当地好酒成风,两人的名气都很大。
“没记错的话,兰姨那位夫婿,好像就姓方。”
“三岁的事情,记这么清楚?”
“那当然。”姜鱼得意,“天才儿童,没见过吗?”
“……”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村尾,前方是一片茫茫白雾。两人对视一眼,都意识到将他们拉入幻境中的人,是想让他们看一段旧事,不约而同踏入雾中。
白雾散去,喧嚣热闹扑面而来。
长街上摆开了两列长长的桌子,几十个大酒坛堆在桌上,围观者几乎将整条街都堵住了。
右侧长桌后方,一个布巾挽发,打扮干练的女子站在长桌后方,喊话道:“方野,今日老娘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了,定要和你分出胜负!”
在她对面,一个体型高大魁梧,长相粗犷的男子道,“南宫兰,我这家传玉梅酒,就是整个玉梅郡最好的酒!”
南宫兰:“你放屁!”
方野:“哈哈!老子就是放的屁,也比你的酒香!”
“呸!”南宫兰抬手招来一坛酒,拍开酒封,霎时一股浓烈酒香气冲天,利落的身手引得人群一阵喝彩。
“我这醉梦酒,一坛可醉百日,醇香浓厚,你家马尿拿什么比?”
“竟敢侮辱我家传美酒,你这憨妇!”
“比不得你这夯汉!”
隔着一条街,两人骂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
那你来我往的架势,姜鱼竟然觉得有点眼熟。难道她和宿舟吵架的时候,也这样眼睛瞪大,鼻孔贲张,吐沫星子乱飞吗?这也太损形象了……
她下意识看向宿舟,要不下次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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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吵了,直接动手好了。
宿舟:“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你说,她后来和这个方野成亲了?”
兰姨和方野的关系,不就跟她和宿舟一样吗?见面就掐,互相竞争,谁也看不惯谁,这样的关系,最后竟然成了夫妻?!
那她和宿舟……
不不,绝不可能。
姜鱼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姓方的这么多,肯定不是他!”
宿舟看向正在吵架的两人,方野不管骂得多凶,眼里都只有南宫兰,仿佛其他人都入不了他的眼……
他下意识移开视线,不知为何,有些看不下去。
目睹两人吵完架,白雾再次降临,这次他们来到了一处山林,看到南宫兰狼狈倒在一棵树旁,身上有不少擦伤,脸色煞白,眼睛紧闭,手里紧紧攥着一棵灵草。
这深山老林中,她独自一人受伤,情况十分凶险,草丛窸窸窣窣,一条蝮蛇悄然靠近。
眼看毒蛇就要一口咬上来,草丛中飞出一把镰刀,把窜出的毒蛇砍成两段,紧接着,有人骂骂咧咧拨开草丛,快步走了出来。
“南宫兰,你这婆娘真是不要命了,一个人上山找什么药草,不知道山上有妖兽吗?”
南宫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是他,虚弱道,“别救我,不要……欠你人情……”
方野一听,额头青筋暴起:“老子偏要救你!”
说着,一把将南宫兰扛了起来,背着她就往山下走。
“放开我……咳咳……放开。”
“就不放。”他倔强道,“南宫兰,老子这个人情,你欠定了!”
两条人影渐渐走远,地上留下了两行足迹,来时是南宫兰,去是方野,脚印交叉,渐渐印到了一起。
姜鱼眼神飘忽,刚才方野把兰姨背起来的时候,她竟然看到兰姨脸上浮上一抹红晕……不对,一定是她看错了。
那种情况下,除了尴尬难堪,还能有什么别的感觉?
她想着心事,也没注意到旁边宿舟的表情不对劲,他全程都在注意方野,看他嘴上虽然嫌弃,托着对方的手却紧紧不放,舍不得松开。
雾气又一次蔓延,场景换成了南宫家厅堂内,南宫兰看着对面的方野和媒婆,“你说,你是来提亲的?”
“对。”方野爽快道,“兰儿,要什么聘礼才肯嫁给我,你尽管开口。”
“你怎么——”
“老子就是看上你了,此生非你不娶。”
南宫兰眼神微动,开口道,“我要你承认,醉梦酒就是世上最好的酒。”
方野挠了挠头,“只有这个不行,我若说了,半夜方家的祖先会站在床头骂我的。”
不等对方说话,他又说,“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兰儿,我会酿出世上最好的酒,来迎娶你为妻!”
场景就此结束,雾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姜鱼没想到兰姨的夫君还真是个方野,又不禁好奇,“后来呢,他真的做到了吗?”
然而雾久久没有散去,他们并没有看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只是原本白色雾气渐渐变黑,变得浓稠而湿冷,这种令人浑身不适、不容错认的——魔气!
黑雾散开后,他们来到了一座破败院落,苔藓蔓生,蛛网遍结,南宫兰坐在院子里,抱着一坛酒,她不复年轻,眼神有些麻木。
“你问我后来发生了什么?”她流淌怨毒的眼睛看向姜鱼,“大婚当日,你娘杀了方野,使我孤寂一生……姜鱼,你竟然还敢来找我!”
15.第 15 章
南宫兰怨念横生,霎时魔气暴涨,化为无数道魔箭,向着姜鱼倾泻而来。
却见她不慌不忙,抬手掐诀,面前张开一道淡蓝色屏障,将魔气之箭尽数挡下。
见对方面露惊讶,姜鱼道:“兰姨,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也知道,你不想杀我。”
“你——”
“你只喜欢酿酒,不喜欢杀人,更不擅长威胁人。我娘说过,兰姨能酿天下最好的酒,是因为她有一颗天下最纯质的心。”
淡淡天光映照她温柔眸色,浸透人心般治愈。
南宫兰错愕之余,心底翻腾的怨憎竟被压下去稍许,她道:“当年,她说方野入了魔……”
姜鱼心道果然。
她相信娘不会无理由杀人,让她在婚宴上动手的理由,只有可能是不得不出手。
要酿天下最好的酒,就必须有独一无二的酒引,为了兑现求亲那天的承诺,方野离开玉梅郡,踏上了路途。
时间转眼过去三年,他始终没有收获,但在路上这段时间,他不断给南宫兰写信,告诉她自己在路上的见闻。
南宫兰知道,酿成天下一绝的酒,已经不止是一份承诺,也成了他的执念。
又过了半年以后,她收到方野的一份措辞热烈的信,信上说,他已经找到了想要的酒引,很快就会回来和她团聚。
“兰儿,等我娶你。”
信的最后,方野留下了这句话。
她本以为自己心中会毫无波动,但涌上心头欣喜骗不了人,以至于忽略了这封信寄来的地点,是离魔渊很近的暮雨城。
一个月后,方野回归,两人开始筹办婚事,她察觉到方野有些不对劲,脾气比以前变得更阴沉,望着她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那时她以为是因为在外游历的缘故,没想到他已受魔气感染,滋生魔念,直到大婚那日,姜家夫妻到访。
方野将那坛酿好的酒搬了出来,说要接待贵客,没想到当着客人的面,他的魔种激发,长出了魔纹,被好友白荔一剑杀死……
“就是这把剑,夺走了他的命。”南宫兰低头看姜鱼手中的剑,眼中恨意再度翻涌,“他确实入了魔,但他又做错了什么?入魔不是他所愿,他没害过人,白荔却杀了他!”
“你说我不想杀你?”她冷冷笑起来,“天真!”
“姜鱼,今日我必要你死,为他报仇!”
话音落,魔气升腾。
从小院四面八方涌出滚滚黑雾,雾气中隐约可见人形凝聚,瘦长四肢,锋锐利爪,数量越来越多。
“是低级魔物。”宿舟的语气沉肃。
这东西由魔气凝聚而成,不畏死不怕痛,一只还好对付,数量多了,很是难缠。
“小心应对。”
“不用提醒。”
清脆铃声响动,幻术已然发动。
姜鱼操纵幻铃,铃声响处,魔物们本能受到影响,开始互相攻击起来,她指尖夹着三张黄符,手诀变幻,符术发动。
轰然金光炸响,另一边刚从雾中走出的魔物,还没碰到她,就被炸了个粉碎。
细碎的金色流光浮动,像放了一场烟火。
宿舟看了她一眼,她还是老样子,打起架来手段层出不穷,别的不提,声势够大。
他也不甘落后,剑势运如急雨,剑光扫荡,一行低阶魔物应声倒下。
原先的院落消失了,南宫兰也隐进了雾气之中,魔气翻涌不止,魔物汇聚成潮,源源不断。
两人杀了不知多久,渐渐气力不支。
姜鱼暗道不对,她虽然不知道以前兰姨是什么实力,但她一心都在酿酒上,修行并不勤,怎么成魔之后会如此厉害?这么浓厚的魔气、如此多的低等魔物,真是她制造出来的吗?
“宿行云。”她轻喘口气,“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想如何?”
“我还有十张符,我会同时引爆它们,你配合我,一口气清空魔气。”
一次性引爆十张符?
他知道符术的难度在于控制灵气,一次控制太多符纸,灵气失控,会反伤自己,他见过四峰弟子控制五张符,都十分困难,她竟然一次能操控十张?
在自己面前,她到底还有多少未露的底牌?
宿舟神色复杂,“好。”
姜鱼掏出符纸,又不放心的看了他一眼,“一定要我引爆的同时出剑。”
这其实需要一点默契。
但他们两之间真有那玩意吗?
到了这时候,不行也得行,只能硬上了。
她双手交叉,十张符纸夹在指缝间,四周涌动的灵气拂动她额前碎发,眼眸亮如晨星,“太乙九霄,苍龙朱凤!”
十张符纸同时亮起,灵气金光在空中汇聚成一龙一凤的形状,龙凤齐鸣,动彻青霄,飞进魔物群中。
轰!
无数魔物被炸得支离破碎,爆炸瞬间,万千道剑气随之跟上,铺天盖地的剑雨混合在爆炸中,将滚滚魔气驱散净化。
魔物不再生成,魔气也消散了大半。
两人联手清场了。
招落之后,姜鱼忍不住看向宿舟,他确实有几分实力,没拖自己后腿,天生剑骨能净化魔气这点,也太占便宜了。
察觉到她在看自己,宿舟收剑:“走吧。”
两人走过这片空茫的空间,前方出现了两扇雾门,一左一右,像在等着他们选择。
姜鱼毫不迟疑走到右边,“我右你左。”
宿舟动了动唇,却没说什么,径直走向了左侧。
两人身影陷入雾门中,进去之前,宿舟回头看了一眼,姜鱼的身影已然消失在门后。
白雾茫茫。
姜鱼从雾气中走出,她面前出现了一道透明似玻璃的结界,结界另一侧,分割为两道空间,左侧的空间里,一棵古老的落霞花在院落中央,纷纷扬扬的花瓣落下,像落了一场粉雨。
此情此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她家的后院。
院子里,她娘坐在树下,长发挽起,鬓间簪着一朵白昙花,坐在树下出神,仔细看,她手中拿着一枚小鱼玉佩,轻轻摩挲。
“娘。”姜鱼忍不住喊出声。
白荔毫无所觉,她甚至没注意到,从院子四角涌起的魔气,那些魔气如同滋长的触手,缓缓向她靠近。
再看右边,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先前她在小溪村村头见过的那些村民,都聚集在这里,他们满脸惊恐,缩成一团。
空间四角黑雾泛起,雾气中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那是低等魔物正在生长骨刺的声音,叫人有些毛骨悚然。
等她看清两边的情况,南宫兰的声音响起:“姜鱼,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这两边,你可以选择进一边,是救你娘,还是救这些村民呢?”
话音落,通往左右的两扇雾门又一次出现了。
南宫兰:“你们口口声声要除魔卫道,救你娘一人,还是救这十几人,你会怎么选?”
姜鱼道:“这只是幻境。”
她娘好好的在天剑宗内,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确实,这只是幻境。”她弹了个响指,两处空间内的景物都有些扭曲模糊,魔气涌动更加剧烈了。
“但幻境中发生的一切,也会影响现实中人的气运,若不救你娘,她会被魔气吞噬,从而影响到现实,上次受伤无法拿剑,这一次又会发生什么呢?”
姜鱼暗自握紧了拳。
她不能接受娘出一点意外。
脚步走向左侧时,右边响起的呼救声引起了她的注意,几只魔物从雾气中走出来,缓缓靠近那些村民。
村民们如同待宰羔羊,面对魔物,根本没有反抗能力。
姜鱼脚步迟疑,如果她不管的话,这些人会被魔物撕碎……就在刚刚,他们还和自己聊得很开心。
再看左边,从庭院角落蔓延的魔气已经缠上了娘的手脚,白荔一动不动,她眼里只有那枚玉佩,眼中满是疼爱。
姜鱼左右为难,身后响起一阵阴冷笑声。
“还不选,你谁也救不了,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他们都死在你面前吗?”这声音阴寒沙哑,已经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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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得不似南宫兰的本音。
见姜鱼站定不动,对方接着说,“原来白荔的女儿如此懦弱无能,面对这种场面,连选择不敢——”
话未说完,姜鱼已经动了。
她身影瞬闪,冲向右侧的雾门。
“姜鱼,你竟然不救你娘?”
锵——
回应她的,是白螺剑出鞘的声音。
她进了右侧门内,就在传进去的瞬间,一只魔物掐住了村民的脖子,狠狠啃了下去!
“啊!!”
下一秒,魔物的头颅高高飞起,魔血四溅。
村民惊魂甫定,愣愣看着提剑而来的姜鱼,她的衣带和披帛飘飞,挡在魔物面前,如同天降神兵,把一众村民都看傻了。
“仙、仙子——”
“别怕,我会保护你们。”
姜鱼心无旁骛,杀光了空间内魔物,周围的雾气散去,南宫兰再度出现在她面前,神色复杂,“你真的舍弃你娘,选择他们?”
姜鱼看了一眼她手中抱着的酒坛,神色冷静,“我娘是假的,但他们——是真人,我猜得没错吧?”
南宫兰神色错愕,“你怎么发现的?”
姜鱼:“凭感觉。”
这个幻境极度接近真实,宿舟把她唤醒后,她就怀疑过,那些村民是不是跟她一样,也是中了幻术,不知自己身在幻境中。
直到刚才,她看到那些人流露的惊恐惧怕,她敏锐察觉到,那是能感染她的、真实的情绪,瞬间就做了决定。
“你就不怕自己猜错了?”
“兰姨的反应已经告诉了我,我猜对了。”她道,“就算我猜错,你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能强大到影响本人气运的幻术,我还没见过,你故意这么说,想乱我心神而已。如果真的有那种幻术,我也不怕,因为——”
“我已经有能力保护我娘,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南宫兰沉默了好一阵。
她一瞬似有些动容,下一瞬又阴狠起来:“你娘确实不在这,但你还被困在这里,以为我真的不会杀你吗?”
“兰姨舍得吗?”她眼尾上翘,扬起笑容,语调清软动听。
“装乖示弱,不怕丢了你爹娘的脸面?”
“在亲近的人面前,示弱有什么问题?”姜鱼一双明眸盯着她看,“在我娘面前,我也这么说话。”
南宫兰抱着酒坛的指节用力,微微泛白,“巧言令色。”
片刻后,她冷笑一声,“我还有最后一个考验,若你能通过,我就考虑放了你,若通不过,只能怪你运气不好,注定要死在我手里。”
“什么考验?”
她挥了挥手,姜鱼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入目满眼大红色,红木桌椅、红色床帐,两对红烛高燃,桌上还摆着两套喜服,这分明是一间婚房。
这又是什么考验?
一转眼,她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宿舟。
他脸色微白,脸上和手臂都有伤痕,身上冷寒剑气未散,似乎刚刚经历一场血战,突然出现在此,还有些没缓过神。
姜鱼目光落在他颊上划伤,血迹已经凝固,如同雪绽红梅,极为醒目。
“你刚刚遇到了什么?”她有些好奇。
“恶蛟。”
就在姜鱼心想“就这”时,他又补充了一句,“三条。”
噗。
姜鱼一下乐出声,难怪他狼狈成这样,三条恶蛟的战力确实不低,一想到他刚刚经历了什么,姜鱼就忍不住幸灾乐祸。
不过听他夹带冷怒的语气,看得出他对恶蛟是真的痛恨。宗内的事,他一向漠不关心,蛟妖祸害百姓,他不能容忍。似乎他骨子里讨厌修士,更共情凡人,不知是什么原因。
姜鱼收回心思,道,“兰姨说这是最后一道考验,却没说考验的内容是什么。”
宿舟的视线落在那两套喜服上,“这是成婚用的。”
成婚?
谁和谁?
这里只有他们两,总不能是她和宿舟成婚吧?!
16.第 16 章
姜鱼睁大了眼睛看着两套婚服,让她和宿舟成婚,这简直比掉进魔渊还可怕!是她能想到最可怕的事情。
她连着后退两步,摇头道:“不可能,成婚算什么考验?”
宿舟身上还留着未散的剑意,先前因看到南宫兰和方野的回忆引动的情绪,已然尽数平复。
两人对视一眼,对彼此的嫌弃都写在脸上。
姜鱼不甘心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想找到其他可能得考验,但喜房就这么大,根本藏不下别的东西,空间被封死,也没有出去的办法。
眼下,似乎只有成婚一条路走了。
姜鱼咬牙皱眉,“反正幻境里都是假的,就当跟头猪结亲了!”
宿舟冷眸:“我在你眼里,不如一头猪?”
姜鱼:“想开点,虽然你不如猪脾气好,但猪也不如你会用剑啊。”
宿舟:“你这张嘴,确实比猪会说多了。”
两人互相贬损一阵,冷静下来又不得不面对现实,仔细想想——反正幻境中都是假的,不是穿上婚服就真成了夫妻,正因为确定不可能和对方在一起,又不走心,怕什么?
视线相触,双方达成一致。
“出去之后,绝不能跟其他人提起。”
“你也一样。”
“哼。”
姜鱼轻哼一声,这种事情绝对是她的黑历史,她巴不得没人知道,怎么可能跟人提起?
她拿起其中的那套裙装,瞥了一眼角落的屏风,又回头看宿舟,“不准偷看。”
宿舟:“没兴趣。”
姜鱼:“你最好是。”
她绕到屏风后,开始换起了衣服。
密闭的房间里没了说话声,十分安静,正因如此,感官变得格外清晰。宿舟背对着屏风,听到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还有细碎银铃轻轻碰撞的声音。
这声音小而细微,却格外抓耳。
他记得这铃音,是姜鱼手镯上的小玉铃,她身上丁铃当啷的东西不少,发出的声音是不一样的,小玉铃声音清润,玉色衬得她的手腕纤细,施法时灵动翻飞,十分引人注目。
她还有一种编在发辫里的银色小铃铛,声音更加清脆,不仅能干扰对手,关键时刻还能当暗器用,吃过亏之后,宿舟就开始格外关注她身上这些小玩意儿,可此时回想,不知为何,更多的是想起对战中她的模样……
他握紧了剑柄,借着剑意压制乱飞的念头,让自己保持心绪清明,不过片刻后,姜鱼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喜裙样式华丽繁复,大红色衬得她的肤白胜雪,气色极好看,眼波明若秋水,唇不点而丹。
宿舟只是不经意看了一眼,刚刚平复的心绪又起了波澜。
他下意识挪开视线,不去看对方。
姜鱼误以为他在嫌弃,不满道:“难道很难看?”
宿舟:……
她绕开对方,走到桌上的铜镜面前照了照,镜中少女明媚鲜妍,如五月的海棠一般,没看出哪里不好看,只能归结于宿舟的眼睛有问题。
行动之间,带起一阵轻盈浅香,衣料轻擦地面,虽然没看她,但密闭房间内,感官变得十分敏锐,这些细微的动静,无孔不入的抢夺注意。
姜鱼在梳妆台前坐下,斜眼看对方:“轮到你了。”
随着她的动作,发冠垂下的珠帘轻轻晃动,摇动心旌。
宿舟装作不见,拿着喜服走到屏风后面,他行动利落,片刻就换好了衣服。
出来时,姜鱼故意打量他好几眼,摇头,“不怎么样。”
这话说出来有几分违心,其实宿舟能压得住这身红色,浓重色彩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更加清晰分明,眼瞳浓得如化不开的墨。
毕竟她唯一认可的对方,就是这张脸,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宿舟:“彼此彼此。”
两人在镜子前大眼瞪小眼,有一阵没说话,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就在这时,房间里忽然出现了十个酒坛,桌上出现了酒具,南宫兰的声音阴沉响起:“两位新人入了洞房,还差最后一件事便可礼成,享受这良宵春夜。”
听到这话,两人都有些尴尬,很快注意力又被她接下来的话吸引。
“新婚之夜,怎么少得了交杯酒?”她轻言细语,“我为你们准备了十坛酒,喝哪一坛,你们自己选,选得好,这礼就算成了,若是不幸……就只能共赴黄泉了。”
她语气停顿,幽幽道:“当年我和方野未能完成婚仪,如今就靠你们了,可不要让我失望,小鱼。”
南宫兰的声音就此消失,两人看向那些酒坛,她的意思是,这十坛酒中,只有一坛没毒,其他九坛都有问题。
所以这是……十选一?
姜鱼走到房门口,蹲下仔细看,酒坛都是一模一样的大小,外观上看不出差异,都用红泥封口,区别只在坛身上贴着的纸条,有五坛写着“醉梦酒”,另外五坛写着“玉梅酒”。
“这些酒,有一半是兰姨酿的,一半是方野酿的。”
“何以见得?”
“看封泥,还有酒坛的新旧程度。”
说话间,她又凑近闻了闻,酒香透过泥封透出,香气纯厚浓郁,更让她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宿舟看着她蹲在那,鼻间耸动,像只偷酒的小鼠,莫名有些可爱。
念头一闪而过,就在他觉得荒谬时,姜鱼突然回过头,“你说怎么选?”
他微怔一下,回神道,“没法选。”
姜鱼耸了耸肩。
确实。
她也是这么想的。
按兰姨的说法,只有一坛酒安全,其他九坛酒可能有毒,他们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毒,身上带的解毒丹也不一定派上用场,甚至不能贸然打开酒封,万一开封就冒出毒气呢?
这种情况下,只能靠猜。
她沉思了一会儿,似乎想到了什么,目光在十坛酒上转了一圈,拍了拍最左边那坛醉梦酒,“既然这样,不如就选它吧!”
宿舟:“你确定?”
他看着姜鱼将那坛酒抱到桌上,拍开封泥,浓郁酒香四溢,她深深吸了口气,满意道:“就是这香气,跟我小时候闻过的一样!”
宿舟:“所以,你只是想喝酒了?”
姜鱼:“那你说选哪坛?”
宿舟:……
“刚才问过你了,你也没发表意见。”
说话间,姜鱼将酒倒进桌上的酒杯里,酒液澄澈,香气浓郁,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他的目光落在姜鱼脸上,她神色平静,眼神没有半分恐惧。
宿舟微微沉思,他不能相信姜鱼,但可以相信姜鱼不想死。
以他对姜鱼的了解,她选了一定有理由,绝不是像她嘴上说的,凭运气瞎猜的。
“喏,给你。”
酒杯递到面前,宿舟抬手接过。
姜鱼有些诧异,“你真喝?”
宿舟没说话。
姜鱼说:“你可以再选选,我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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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一坛。”
宿舟挑眉:“加大中毒概率?”
姜鱼:……
所以他就这么相信自己的选择?这还是宿舟,他没喝酒已经醉了?
“要是这杯酒有毒怎么办?”
“死了也有你陪葬。”
“呵。”
“那真是便宜你了。”
她端起酒杯刚要喝,忽然想起来兰姨说的是交杯酒,神情一滞,人有点麻了,再看宿舟,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两人的眼神都在回避,身体却不得不靠近。
宿舟身上有淡淡的雪松气息,靠近时令人心神一凛。
“你、你手伸过来。”姜鱼再度开口,竟不小心磕了一下嘴皮。
他的手稳稳端着酒杯,靠近时一丝不晃。
姜鱼有些不习惯他离这么近,“先说好,不准趁机偷袭。”
“出幻境前,我们是合作关系,你健忘?”
“我是怕你忘了。”
“你紧张的时候,话比平时多。”
“我有什么好紧张的?”
嘴上互相攻击,两人的手臂已经彼此交叉,挽在了一起,看似竟有几分亲密无间,酒杯缓缓凑到了对方嘴边。
视线在空中相撞,又像是被烫着一般,飞快移开。
桌上的红烛成双成对,此情此景之下,穿着婚服的对方,映在彼此眼中,竟有了一种与往日不同的感觉。
姜鱼只想少看两眼,万一哪天她真的和人结为道侣,成礼时想起的却是宿舟的脸,那该有多尴尬?
然而,她注定不能回避太久,这交杯酒不看着对方,是喝不了的。
她转过头,发现宿舟也在看着她,眸色深如渊海,心思莫测。
而她发现自己梗着脖子,举着酒杯,已经累了,催促道,“快点。”
宿舟的酒杯贴上她的唇,指尖随之轻轻擦过她的唇瓣,柔软如花瓣的触感,令他手指不受控轻蜷了一下。
随着酒杯倾斜,酒液润湿了她的唇,像露水沾上了花朵,宿舟的目光落在其上,如同栖在花上的蝶,留恋不去,就连被她毫不客气灌入口的酒,也浑然不知滋味。
等酒杯见了底,才下意识滚动喉结,咽了下去。
这一刻,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喝下去的,可能是一杯毒酒。
咕咚——
酒杯滚落的声音打断了他沉浸思绪,他看到姜鱼的手骤然垂落,人也缓缓往下倒去。
宿舟一把扶住了她,动作之快,完全是身体先于大脑反应。
“姜鱼?!”
难道是毒发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心跳骤然紧了一拍。
不可能,自己没事,她喝了也应该没事才对。
再看她两颊飞霞,眼波软如丝缠,分明是喝醉了。
宿舟:……
这什么酒量?
认识姜鱼之前,他都不知道有人会离谱到这个地步,沾酒就倒了。
姜鱼被他扶着,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手在腰包上拍拍摸摸,半天也没找到口袋在哪,丧气嘟囔:“我的包坏了。”
“你找什么?”
“解酒丹。”
说她醉了,倒还有两分清醒。
宿舟伸手过去,姜鱼立刻紧紧捏住包,满脸防备:“你干什么?”
“帮你找。”
“凭什么?你谁?”
“……”
“姜鱼,刚喝过酒,就不认人了?”
17.第 17 章
姜鱼迷迷糊糊看着他,宿舟在眼中变成了一团模糊的红影。
她的睫毛浓翘,眼波荡啊荡,柔得像春天的柳条,款款轻摇。
宿舟从未见过她私下喝醉的样子,更没被她这样看过,只能侧过头,避开她的视线。
她晃了晃脑袋,“你别晃了,离我远点。”
宿舟:……
“算了。”
既然她不乐意,宿舟也不想再管她。
他顿了一下,松开了手,姜鱼摇摇晃晃的,自己也坐稳了。倒是他,手上骤然失去那份重量和温度,竟有种莫名的失落感。
姜鱼虽然醉了,但防心一点不减,她自己转着凳子,挪到背对宿舟的方向,再次翻开小腰包,找了半天,闻闻嗅嗅,翻出一颗丹药吃了下去。
宿舟也不知她吃的什么,反正她总不至于把自己给毒死了。
她吃了丹药,就开始闭目养神。
宿舟抱着剑,找了个角落站着,看似在等姜鱼清醒,实则一直在观察密室内的气息流向,他天生剑骨,拥有极强的感知力,片刻后,察觉到一股魔息靠近,他立刻意识到南宫兰本人前来了。
他站直身,将剑换到单手提着,走到了姜鱼身边。
他刚走过去,姜鱼一下站了起来,弹开一步,“你干什么?”
宿舟挑眉:“清醒了?”
姜鱼:“我刚才也没醉啊。”
宿舟:……
他能说什么呢?
只能抬眸看向房间外,“有人来了。”
话音落,房门嘭一声打开,南宫兰就站在门口,她一现身,浓重的魔气直冲两人,宿舟早有防备,拔剑一斩,剑气劈海,魔气徐徐散去。
两人跃出房门,出门时,姜鱼忽然拉了他一下。
宿舟:?
一瞬的眼神交流,姜鱼似乎暗示他——看南宫兰。
宿舟凝眸,她在暗示什么?
他确实觉得南宫兰身上有股违和感,她身上魔气浓重,但她看姜鱼的眼神,并不只有恨,更像是有两种情绪糅杂在一起……
南宫兰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这套喜服,倒是配衬你们。”
她的眼神透着怀念,目光虚落在他们身上,仿佛回到了那一年,她的人生从那年坠落,再也无法回到过去。
枯瘦的手轻轻拂过酒坛,她抬眼问:“你怎么知道该选哪坛酒?”
“我不知道。”
“嗯?”
“我只是在赌,其实这十坛酒,都没有毒。”
南宫兰动作一顿,再度露出意外神色。
“之前路过醉春楼,听见人议论醉梦酒,我才好奇进楼一看究竟,楼中卖的醉梦酒,虽然闻起来相似,但和我记忆中还有差距,我便知道,楼中的酒不是兰姨亲手所酿。”
看过她和方野的旧事之后,姜鱼也明白了她不再酿酒的原因,那么在这里的十坛酒,很可能是出自她和方野之手,是他们最后的回忆,兰姨怎么舍得在里面下毒,用来考验自己?
“刚才喝了那杯酒,是小时候喝过的味道。”姜鱼道。
南宫兰看着她,神色阴沉不定,“你怎么不问我,明明通过了考验,为什么还不放你们离开?”
姜鱼眨了眨眼睛,却问了另一个问题,“我看兰姨一直抱着这酒坛,这就是方野酿的那坛酒吗?”
“是又如何?”
“这么说,兰姨并没尝过这坛酒的味道?”
“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相信娘不会因为发现方野入魔,就直接动手杀人,何况那天是你们的婚宴……所以我猜想,那天一定还发生了什么,但兰姨选择了隐瞒。”
南宫兰的表情僵了一瞬,似被她说中,但很快,她的眼神又被仇恨覆盖,“那天发生了什么,你没资格问我。”
当年在她自己的婚宴上,她一直盼着喝下交杯酒的一刻,她想到那时,再品尝方野那坛酒到底是什么滋味……可惜,她永远也等不到了。
她做错了什么,落得这样的下场?
恨意在心头沸腾,她的眼睛渐渐染上暗红色,四周散去的魔气重新聚拢,在她脚下涌动,空间内弥漫着一股不详之气。
低沉喑哑的声音响起,“姜鱼,从你踏进醉梦轩那一刻起,我就没想着让你活着离开。”
“你是没这么打算,所以你一直在压制兰姨。”姜鱼道,“我说的没错吧,方野。”
话音落下瞬间,宿舟出剑了——
如雪剑光如惊鸿,直劈南宫兰面门!
错愕之间,她下意识偏头,没想到剑气并不是冲着她去的,而是她怀中的酒坛!
她立刻召唤魔气回护,然而来不及了,同时袭来的,还有姜鱼扔出的一道暗器,虽然陶裂一声响,酒坛应声而碎。
从碎裂酒坛中冒出来的,不是芳香的酒液,而是更阴郁、浓烈的魔气,那道魔气窜出头瞬间,转头就扑向南宫兰!
“兰姨!”
姜鱼上前想救,然而来不及了,眼睁睁看着那道魔气直扑南宫兰面门,从她身上,忽然冒出一道白光。
那是一道凝如清辉的剑意,伴随着隐约的海浪滔声,瞬间将魔气绞杀干净。
“啊啊啊!!”
伴随着一阵惨叫声,姜鱼挂在腰间的白螺剑轻震,小海螺晃了晃,她的视线被那道剑气吸引——那是娘亲的剑意,强大又温柔,无声的守护。
她不禁心生向往,什么时候她才能使出娘亲这样的剑意?
白光散去,南宫兰如梦方醒,她眼中的恨意渐渐褪去,偏头看到地上碎裂的几片贝壳碎片。
那是白荔送给她的东西,她当成项链戴了很多年,方野死后,她一度想砸了它,但最终还是保留了下来。
没想到白荔竟然在其中留下了一道剑意,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
“刚才那是——”
“方野的魔念。”姜鱼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扶她,“是他一直在迷惑你,扭曲你的本心。”
南宫兰忽然想起方野死的那夜,白荔告诉她,方野入魔已深,甚至对她动了杀念,她当时根本不信。
白荔还说,让她不要再碰任何和方野有关的东西,她一意孤行,带走了十一坛酒,之后的日子,她时而清醒,时而沉沦,渐渐入了魔。
原来她时常听到方野跟她说话,不是幻觉,而是他的魔念未散,一直缠着自己……
低头一看,地上碎了一地的,不止是酒坛,还有她多年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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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野说,这种酒叫‘醉百年’。”她瘫坐在地上,眼睛渐渐失神,“若能一醉百年,该多好。”
“兰姨——”
“小鱼,谢谢你,可惜……”
她闭上眼睛,赤黑的魔纹缓缓爬上脸颊,身体竟然一点点开始消散。
天上落下细碎的微光,像下了一场无声的雪,这是幻境在逐渐碎裂,宿舟走到她身边,“她怎么——”
“兰姨入魔后,恐怕没有吃过人。”
没有血肉供养,魔也是会死的,方野的魔念一直躁动,估计也是察觉这点,这些年他想发设法,依然没能占据这具身体,最后也只落得消亡的下场。
姜鱼将地上的贝壳碎片捡起来,抬眼看他,“你居然看懂了我的暗示。”
宿舟:“我只是觉得,魔气不来自于她,应该另有来源。”
姜鱼:“那你运气挺好。”
宿舟:……
他看着姜鱼十分宝贝那些碎片,不禁问:“这是什么?”
姜鱼:“不告诉你。”
说话间,幻境完全消失了,风雨声入耳,一阵寒意袭来。
他们似乎被传到了一处荒地,天下着雨,四周都是茂密山林,和他们一起传来的,还有之前在幻境中的那些村民。
他们意识清醒过来,一阵慌乱之后,看到了旁边的姜鱼。
“神女?!”
“真的是神女!”
有人对着她磕头跪拜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姜鱼纳闷:“你们喊我什么?”
村民小心翼翼问:“您不是神女吗?”
姜然:“当然不是。”
那人又看了她好几眼,“可是,您跟村里的雕像一模一样啊!”
姜鱼眼神微凝,“你是说,小溪村的神女像?”
“对。”
她回头看了一眼宿舟,这又是怎么回事?
两人和村民交流一阵,发现他们并没有幻境中的记忆,他们都是附近几个村的村民,来玉梅郡办事,有两人来自小溪村,在郡上做生意有些时日了。
“这么说,你也很久没回小溪村了?”
“是啊,我也是才听说,村子出事了,神……仙子,你刚刚说,村子已经进不去了?”
“嗯。”
“我知道另一条进村的路,或许可以碰碰运气。”
“你能带路吗?”
“能。”
村民一口答应下来,不知为何,他觉得姜鱼很亲切,不是因为她像神女,而是有种感觉,自己不知何时受过她恩惠。
就在姜鱼联系于照三人时,醉梦轩内,从南宫兰逐渐消散的尸身上,飘出一道黑雾,被空中无形之手攫取,陌生的声音响起:“很好,这是第二个。”
……
姜鱼问了于照,他们已经回到客栈,正奇怪两人怎么夜深还没回来,他们在幻境中觉得时间过了很久,现实中才过了半日。
众人商量决定,决定明日一早,走另一条路看看情况。
回客栈的路上,雨下个不停。
姜鱼提着小灵灯照明,暖黄灯光映照下,宿舟的脸色比雪还白,雨声淅淅沥沥,姜鱼停住脚步,疑惑问,“宿行云,你怎么了?”
18.第 18 章
宿舟绷紧了唇,“没事。”
姜鱼打量他的脸色,一点都不像没事的样子,难道幻境中斩杀恶蛟伤了元气?
她另一只手悄悄摸进了腰包口袋,夹住了最后一张符纸。
宿舟低眸:“姜鱼,你想天亮都回不了客栈?”
姜鱼:……
可惜,被发现了。
不过她没放下心里疑惑,宿舟到底怎么了?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那次在书阁外,系统说他旧伤复发,莫非他这是又发作了?
直到回客栈,姜鱼也没想出所以然来,于照等到他们回来,松了口气,“你们没事就好。”
进房门前,姜鱼看了一眼,宿舟已经回房了,回想今日,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天,宿舟的秘密,她迟早会发现的。
关上房门,又设下了一道结界,她才将腰包里的东西取出来——是一颗漆黑的、菱形晶石。这是兰姨身躯消散时,她捡到的。
没猜错的话,这就是兰姨的魔种……仔细看看,浓郁的黑色仿佛能将周围的光都吸进去,透着诡异和不详。
“嘶~”
这东西越看越觉得渗人,她拿出封印盒,将魔种严严实实封印了进去。
洗漱过后躺在床上,秋深夜冷,她将被子裹紧了点,明明累了一天,却没什么睡意,一闭上眼睛,就有两支明晃晃的红蜡烛在晃,然后是宿舟的脸,他穿着喜服,和自己喝下交杯酒……
姜鱼在床上滚了一圈,怨念的咬住被角,为什么忘不掉!
一想到宿舟在隔壁早就睡了,她就更怨念,披在被子爬起来,画了好几个宿舟小人,画上一个大大的叉,这才安心睡了。
两墙之隔的房间里,宿舟熬过了一波旧伤发作的痛楚,缓缓松开紧攥的手,手背上青筋还未平复,他闭着眼睛,睫毛轻颤,片刻后又睁开,望着房顶出神。以往每次发作之后,他说不清是睡过去还是昏过去的,可这次却睡不着,闭上眼睛,眼前一幕幕闪回,换上婚服的姜鱼从屏风后走出,喝酒时滴在她唇上的酒液……宿舟躺在床上,度过了一个无眠之夜。
翌日一大早,众人出发前往小溪村。
两个一晚上没睡好的人,眼底都有淡淡青黑,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讶。倒是其他人都觉得他们是累到了,反而不觉得奇怪。
路上姜鱼一直在看芸晚给的符纸,芸晚将小溪村附近地形都绘制了下来,包括浓雾气流走向,这看起来确实很像一个阵法……
走了许久,林风懒洋洋开口,“怎么这么远?”
领路村民忙道:“就在前面了,快到了。”
于照回头道,“林师弟,你就不能耐心一点?”
林风道:“明明整座村子都被雾气包围,走哪条路有什么区别?这不是明摆着浪费时间?”
于照皱了皱眉,不想和他起冲突,没说什么。
林风又说:“也不知谁想的这主意,就不能多动动脑子?”
其他人都没说话,姜鱼回头,“你不满意,你就走啊。”
林风一愣。
“谁规定我们五个人必须要一起行动?本来天骄之争就是各凭本事,你有办法进村,大可以自己心动,跟着我们干什么呢?”
“姜鱼,你——”
“反正机关球可以拆,你自己带走,没人能抢你的功劳。你自己单独行动,既用不着抱怨,我们也不会拖你的后腿,你觉得呢?”
林风大概是没想到姜鱼会跟他翻脸,脸上堆起笑,道:“师妹,我只是提意见而已,你别生气。”
姜鱼睁圆眼睛:“我也是只是提意见呀。”
林风无奈笑道:“姜师妹虽然年纪小,个性还挺强势,宿师弟,你怎么想?”
他想拉人站在姜鱼对立面,却忘了宿舟虽然跟姜鱼不对付,也未必愿意帮他,见对方眼皮都不抬,“腿长在你自己身上,你自己决定。”
林风表情一僵,宿舟这话不是和姜鱼一个意思?他不禁怀疑,这两人的不合是不是装出来的,不然怎么都要跟他作对?
好一个姜鱼,好一个宿舟!
他给两人狠狠记上一笔,忍气道:“大家都是同门,我单独行动不合适,还是先一起去看看情况吧。”
姜鱼耸了耸肩,“随你啰。”
林风差点咬碎了牙,这四个人两个没脾气,一个孤僻怪,一个鬼精灵,想挑起点矛盾,竟然这么难。
不过来日方长,他就不信找不出这两人的破绽。
争执暂时平息,在村民带领下,他们翻过了两座山,进了山间的一条窄路,村民道,“就是这条路,以前上山打猎,我都会走这条路回家。”
几人往前走了几步,前方道路逐渐模糊,无孔不入的雾气又一次围拢过来,将他们隔绝在外。
“看来没戏。”林风第一时间道。
“可惜了。”
“这雾真是奇怪……”
几人纷纷叹气,准备打道回府,姜鱼道:“等等。”
“师妹,怎么了?”于照问。
“这里……”她拿着那张符纸对照地形,“如果将整个小溪村的地形看成一个巨大的阵法,这里就是阵法的薄弱点!”
“当真?”于照有些惊讶。
“师妹,你能破阵?”芸晚有些惊喜。
“能。”
姜鱼回答得十分肯定,林风的表情就有些难看了。试炼看的是个人表现,能解决难题,带领众人进村的人,肯定加分不少,姜鱼要表现了,其他人竟然一点都不急?
在他看来,最该着急的应该是宿舟,他倒是一直在盯着姜鱼,可表情没有半点着急的意思。
见姜鱼着手准备破解诡雾,芸晚还跟她聊起来了,“说起来,四峰也有位师叔阵术了得,他还是少见的剑、阵双修……对了,听说师叔对宿师弟非常欣赏,有心想指点两招,不过后来五峰主找上他,叫他别带歪了自己的徒弟,师叔只好作罢了。”
听到前半部分时,宿舟还在垂眸看姜鱼动作,后半部分令他错愕抬眸,“师尊去找过周长老?”
芸晚也惊讶:“你不知道吗?”
宿舟抿了抿唇,“师尊并未提过此事。”
他一直以为,是因为姜鱼去拜访过对方,才令长老打消了指点自己的意图。
“我也是听咱们峰主说的。”芸晚笑了笑,“五峰主肯定有自己的考虑,你天生剑骨,专注剑道肯定没错。”
宿舟垂下眼眸,姜鱼还在调整阵盘,她眼眸清澈,神情专注,颊边垂下一缕碎发,气质干净如山涧清泉。自己对她,到底存在多少误解?
“搞定了!”
随着她一句话,阵盘上七颗灵石全数亮起,天地间起了某种奇异的共鸣,笼罩村子外围的雾气渐渐散去,露出群山环抱中的小溪村真容。
“散了、雾散了!”村民惊喜地喊了起来,“各位仙长真是厉害!”
这话原本是随口而出的夸赞,但其他四人都没怎么出力,被这么一说,都有些尴尬。
这时,山林间忽然飘来一团巨大的黑影,伴随着呱噪的燥鸣声,上百只羽翼漆黑、眼瞳赤红的鸦鸟向着众人俯冲而来。
“不好,是血鸦!”
“村外竟然还有妖鸟!”
“估计是最近来的,有魔的地方必然藏污纳垢,吸引来这些妖物也不意外。”于照道,“血鸦惧火,多用火属性攻击。”
剑宗附近多山林、多妖兽,弟子们除妖的经验可比除魔丰富多了,应对起这种场面来毫不慌乱,各显本领。
没想到这地方血鸦不止一群,刚除掉一批,又源源不断从四方聚拢来。
芸晚打出数张火符,喊道:“每个鸦群都有首领,杀掉首领鸦妖,其他小妖就会散去,不然它们会一直追着我们的!”
于照一看情况,当即道:“大家分头追,先杀首领!”
刚刚破阵未能表现,现下正是表现的机会了,几人看准了方位,追着鸦群首领而去,只有姜鱼还站在原地,村民小心翼翼凑近,“仙、仙子,你不去吗?”
姜鱼认真道:“我走了你怎么办?”
村民闻言,一阵感动,没想到姜鱼这时候还顾及他,“我可以找个地方藏起来。”
姜鱼:“没事,你在这就是最好的诱饵,用你打窝,也是一样的。”
村民:……
好像感动早了。
接着,他就见识了姜鱼的本事,群鸦呼啸而至,她拔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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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鞘,剑气如月弧,在群鸦之中,精准斩落首领头颅,而后利落收剑,毫不拖泥带水。
等众鸦散去,村民安全后,她四下看了看,选择了一个方向,深追而去。
她追过去的,正是宿舟离开的方向。
昨日刚下过雨,山林中泥泞难行,才走了一段路,又开始下雨了,雨势还不小。
姜鱼抬头看了一眼,天色濛濛灰,冷风嗖嗖而过,再看鞋底,已经沾满了泥,忍不住嘟囔,“什么鬼天气。”
又往前走了一阵,她看到地上晕开的几团妖血,一只体型硕大的妖鸟扑在地上,头已经断了,断口处剑气森然,一看就是宿舟动的手。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前方不远还有脚印和血迹,这可不是妖血,她猛然追上几步,看到了坐在雪松树下的宿舟。
他脸色惨白,紧皱着眉,一手无力垂落,剑就放在旁边,双眼微合,浓密睫毛覆下,如休憩的蝶。这脆弱的模样,她从未在宿舟身上见过。
再一看,他的左腿脚腕处,夹着一个精铁兽夹,鲜血淋漓。
姜鱼睁大眼睛,“你竟然让林子里的兽夹给夹了?”
修士五感远胜常人,不可能发现不了草丛里的兽夹,仔细看他的情况,跟昨日类似,更像是伤势复发了。
姜鱼立刻意识到,机会来了。
她走到宿舟身边蹲下,用一根手指推了推他,“喂,醒醒,死了吗?”
宿舟睁开眼睛,眸色清寒:“我还有一战之力。”
“知道。”姜鱼收回手,抱着手臂,饶有兴致看他,“困兽犹斗,生死边缘的剑修,是最不能惹的,我娘教过我。”
宿舟扯了扯嘴角,“你想干什么?”
姜鱼:“告诉我,你身上旧伤的秘密,我就帮你,怎么样?”
他眉头微拢,选择沉默。
姜鱼知道没这么容易,很有耐心的跟他耗,“人都有弱点,被一个人知道还好,一会儿他们几个找过来,被这群人知道了,你还怎么竞争天骄之位?”
“……”
“而且我已经发现了,你说不说,区别也不大,你——”
“我不会说的。”他微微偏过头,语气冷淡。
“那我来猜一猜好了。”姜鱼道,“你这伤势,逢雨发作,有两种可能:中毒或者骨伤,我看你不像中毒,更可能是骨伤……什么骨伤,连五峰主也治不好?”
随着她的话,对方神情渐渐变化。
“我猜,是剑骨之伤。”
话音落,宿舟的长睫一颤,一滴雨水顺着坠落。
猜对了。
随之而来的是更多好奇,剑骨对他非常重要,是谁伤的他?怎么伤的?这就很难猜了,他也不会说。
再耗下去没意义,看他这样,真别死在这了,到时说不清楚。姜鱼随手掐了个法诀,帮他弄开了嵌在腿上的兽夹,霎时鲜血直涌。
他眉梢敛紧,一声不吭,褪去血色的脸,眉目凛然如画,又多了几分如瓷器般的易碎感。
姜鱼问:“你药呢?”
他抬眸:“你关心我?”
“想得美,怕你死在荒山野岭,没人收尸。”
他被气笑了,胸口起伏了一下,稍缓片刻,自己上了药,拄着剑站了起来。
刚要走,一阵脚步声响起。有人分开草丛,找了过来,看到两人,先是一愣,接着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逐渐有了深意,“你们这是——”
“林风。”没想到他会找到这,姜鱼皱了皱眉,“你来干什么?”
“于师兄叫你们汇合。”四周还有淡淡血腥气,他很难不注意到宿舟苍白的脸色、脚上的伤,还有地上的兽夹。
“宿师弟,你看起来状态不好,不会是让这捕兽夹给夹了吧?”
“……”
“这可不太对劲,莫非,你身上原本就有伤?”他探究的视线黏在两人身上,语气加深,“姜师妹,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姜鱼刚要说话,忽然脑中电子音响起。
【宿舟的秘密被你发现,作为唯一知情人,你选择——A当场说出/为他隐瞒。】
姜鱼:??
林风:“姜师妹,你怎么不说话?”
19.第 19 章
面对系统的选项,姜鱼有些犹豫。
她不想在这时候维护宿舟,可她也不待见林风,偏偏他自己撞上来了,她又没有帮宿舟隐瞒的义务。
而且权衡利弊,多一个人知道这事,可以给宿舟制造压力,对于她竞争天骄更有利。她完全可以选择说出去,可是——
旁边这人一声不吭,也不阻止她,这让姜鱼难以理解,宿舟就这么信她不会说?还是他有办法应对?
她动了动脑筋,有了主意,她可以选A,但不把话说明白,只要增加林风对宿舟的猜忌之心,他自然会把注意力放在宿舟身上,这一招,就叫祸水东引。
做了决定,她按下选项。
“啊——”
“姜师妹,你怎么了?”
她选错了!!
她脑子里明明想选A,竟然手滑选到了B!
林风惊讶,“难道我之前猜的是真的,姜师妹和宿师弟关系这么好,竟然不惜装疯卖傻为他隐瞒?”
姜鱼:你才装疯卖傻!
她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才发现选了B之后,系统竟然不让她开口了!
见她默认,林风又将信将疑起来,难道这是他们两联手算计自己?
他又道:“姜师妹,你说句话,不然我只能认为你和宿舟在做戏,你不怕我把这事宣扬出去?”
姜鱼:……
你的脑回路也很清奇,为什么只能想到我在帮他,起码也想想他是不是在威胁我吧?
她不说话,林风越发趾高气昂:“姜师妹,你何不想想,你帮宿舟隐瞒这事说出去,以后宗内还有谁会信你?你和宿舟原来站在一边的,这不是欺骗大家的感情?”
姜鱼:谁和他一边的!
“姜鱼,你真不怕我说出去吗!”
姜鱼:你说了谁会信呀!
她有话说不出,心里疯狂吐槽——破系统,让她说句话怎么了?
林风啧啧两声,“你竟然为了宿舟,做到这个地步。”
姜鱼:她做啥了?
一旁宿舟听到这话,眼神微沉,上前一步,挡在姜鱼身前,“你有话不妨问我。”
姜鱼:?
林风:“宿师弟,你是否有什么隐疾,不妨说出来,让师兄也关心关心你。”
宿舟:“没有。方才追踪血鸦,不慎踩到了林中的兽夹而已。”
“当真?”
“你不信?”他脊背挺直,提起剑,“不知师兄可有胆子接我一剑,亲自验证。”
“你……”
就这片刻间,他的脸色已好了不少,提剑的手很稳,仿佛刚才的虚弱只是错觉,林风一时犹豫了,他可不想跟宿舟动真格的,根本讨不了好处。
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一圈,他敢肯定——这两人绝对有猫腻!
只要给他时间,他一定会将这秘密挖出来。
气氛僵持时,他忽然展颜一笑,“师弟说笑,既然你没事,那我先走了。”
说完又回头道,“你们也别耽误太久,于师兄还在等你们汇合。”
他的背影消失在来路,姜鱼忍不住道:“阴阳怪气。”
说完愣了一下,她能说话了?
反应过来后,注意到旁边有一道灼热的视线,是宿舟一直在看着她。
“你看什么?”
“为什么不说?”
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她选错了!
这种丢人的事,她是绝对不会说的。
“我乐意,你管不着。”
“……”
说完要走,忽听宿舟咳了一声。
回头看,他一个踉跄,剑再一次杵在地上,勉强站稳了,几缕长发垂到颊边,眉眼都笼上了一层湿润的雨色。
原来刚才面对林风只是强撑,这会儿支撑不住了。
姜鱼看他这样,又不禁怀疑娘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什么剑修的生死一剑,他真的还使得出来吗?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试探一下……
回头一看,半个机关球在身后漂浮,这东西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这下想试探也不行了。
转念又想,他在剑骨有伤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和自己互有输赢,等以后他治好了……那也赢不了她。
姜鱼有些不服气,回头道:“你赶紧想办法治好,光明正大的对决,我也不会输!”
这话落在宿舟耳中,完全变了味。
她这是……关心吗?
他看着姜鱼离开背影,握剑的指节缓缓收紧,眼前浮现过往回忆,刚入峰那时,一次发作过后,他躺在地上喘气,师尊给他喂了一颗丹药,冷声叮嘱:“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徒儿明白。”
他清楚地知道,弱点被人拿捏,一定会下场凄惨。
“不过——”西江月道,“倘若有一天,有人知道了这事,还愿意维护你。那她对你,或许称得上真心相待。”
姜鱼对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
五人小队处理完了村外的血鸦群,汇合后一同进村。
几人的到来不出意外的引起了轰动,从踏进村的第一步,便有许多村民凑过来围观,尤其是对姜鱼。
甚至有人当场跪拜,喊着:“神女、神女显灵了!”
直到村长匆匆赶来,才将围着不散的村民劝走了,将几人引到屋内说话。
双方互相了解了一番情况,村长道:“原来几位是天剑宗来的仙长,失敬、失敬。”
说话间,他还是一直在看姜鱼,几次欲言又止,还是没忍住问:“这位仙子,您真的不是……神、神女吗?”
“不是。”姜鱼挑眉:“倒是我想问,你们供奉的神女,是哪路神仙?你们怎知她长什么样?”
“这……”
“是我梦到的。”
村长言语犹豫,有人推门而入,回答道。
“阿牛,你怎么来了?”
“你是?”
“哦,这是我儿子,曾牛。”
这少年长得高高壮壮,浓眉圆眼,相貌憨厚老实,说话声音也粗壮,“开春那阵,我做了个梦,梦到神女降临,她亲口跟我说,她想在村中栖身,庇佑村民。”
候选几人都不禁怀疑地盯着村长,“就因为你儿子做了个梦,你就做主让村民都供奉这位不知名的‘神女’?”
村长连忙解释,“各位不知,阿牛做了梦的第二天,院子里就长出了一朵奇花,芳香四溢,我一看,这不是神女有灵?赶紧请人塑了像供奉神女,这一年村中风调雨顺,也就是最近才出了怪事,都是因为得罪了神女啊……还请几位帮帮忙,平息神女怒火,还村里安宁。”
“那你们又是怎么得罪了这位神女?”
“唉,都怪张家女儿,要不是她砸神女庙,咱们哪有这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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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絮絮叨叨把事情说了一遍,据说张氏女儿春燕原本和王家书生定了亲,两家约定,等书生去县里赶考回来就结婚,临行前,春燕在神女庙为书生求平安,可没过几天,就传来书生渡河不慎淹死的消息,春燕心怀愤恨,砸了神女庙的供桌,后来村中就开始出事了。
“都出了什么事?”
“陆续有几家女儿失踪,还有人说在村里看到了妖物……接着,村子外忽然起了大雾,大家都出不去了。”
据村长所说,怪事是从这个月开始发生的,也就是春燕砸了供桌之后,一共有三户人家,丢了四个女子,一开始他也组织村民四下找过,可是一无所获,他又跑了趟郡里,请官差来调查,结果也没查出什么,渐渐就有流言说是神女降怒了……
三天前起了怪雾,村民人心惶惶,幸亏如今是秋冬,家家户户都囤有冬粮,还不至于因此饿死。
不过,如今村中并没有起什么大乱子,似乎大家都相信,只要神女的怒火平息,一切都会恢复如常。
“那位春燕,如今在哪?”
“在柴房。”曾牛瓮声瓮气回答。
“你们把她关起来了?”
“唉,这丫头也是倔。”村长道,“让她给神女磕头认个错,她怎么都不肯,现在村里人人都恨她,我也是没办法……”
村长一番长吁短叹,众人提出要见春燕,他自然同意,“要是各位仙长能说服她,就再好不过了。”
几人来到柴房,只觉冷风嗖嗖直冒。
秋末冬初的天气,一阵阵湿冷,骨头缝里往外透着冷,这种天气被关在柴房里,想也知道不好受。
推开老旧木板门,半堆着杂物的屋子里,一个瘦弱女子趴在地上,她头发凌乱,身上的短袄沾了不少灰尘,看起来已经被关了不少时日。
对于几人到来,她的眼神透着防备,在看到姜鱼时,瞬间转为怨恨,嘴里喊着,“还王郎命来!”人已扑了上来。
其他几人皆是一愣,没想到她反应这么激烈,倒是姜鱼有了心理准备,抬手一道灵气就将她震了回去。
“神女——”春燕趴在地上,眼里熬着血丝,质问,“为什么欺骗我?”
“我不是。”
然而春燕情绪激动,无法平复,几人商量之下,决定让姜鱼先出去,由他们来问话,姜鱼叹了口气,关上门出去了。
柴房外拴着一条黄狗,估计是怕人跑了,姜鱼蹲下身,逗了逗狗子,门嘎吱一声又开了。
抬头一看,宿舟一步跨过门槛,也出来了。
“你出来干嘛?”
“没什么想问的。”边说边垂着眼看她。
“哦。”
姜鱼揉着软软的狗耳朵,见他脸上有了血色,行动也恢复如常,随口问,“你这就好了?”
“发作那阵有些难受,过去就没事了。”
“每次下雨都会发作?”
“不是。”
“有规律?”
“看运气。”
看来这两次是比较倒霉,所以连着发作?她听着里面的动静,又问,“对于神女,你有什么想法?”
“不喜欢。”
不喜欢?
这个说法怪怪的,至今小溪村的谜团都围绕着“神女像”,他不应该说说更具体的想法?
“为何?”
“不喜欢有人冒充你。”他淡声回答。
20.第 20 章
姜鱼愣了一下,不知他这话什么意思,宿舟已经接着说下去,“梦到神女这种说法,十分可疑。”
“你怀疑他们父子?”
“他们确实值得怀疑,还有另有一件事值得在意。”
“什么?”
“进村以来,你察觉到魔气了吗?”
“没有。”姜鱼松开黄狗,一手托着腮,“这点确实有些怪,村长父子身上也没有魔气。”
洛雨事件时,在她身上察觉不到魔气,是因为她的魔种还没催发,但这是天骄榜的任务,不可能这么简单。
她伸出两根手指,“两种可能。第一,有人故弄玄虚,第二,此魔非常厉害,能制造诡雾,还能隐藏魔气,不被我们发现。”
宿舟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素白纤细,玉质纤纤,片刻后才收回目光。
“第二种。”
“也可能两者都有。”姜鱼道。
“你是说,他们父子跟魔物一伙?”
“现在还不确定,需要调查。”
说话间,于照三人出来了,他们问了春燕,她为何这么恨神女,春燕说,她为书生求平安那夜,神女给她托梦,说她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结果又过两天就传来书生的死讯,她觉得自己被骗了,才会去神女庙砸东西。
“神女托梦?”
“是啊。”芸晚道,“又是托梦,这神女管的还挺宽。”
“她还说了别的吗?”
芸晚摇了摇头,“不过……总觉得她还有些话没说,提起那书生,她支支吾吾,看似有些紧张。”
于照道,“估计也问不出什么了,稍后我跟村长说,让他先把人放了。”
他往门后看了一眼,眼神暗示。
姜鱼立刻就懂了,师兄这是打算先让人回家,再跟踪她,看她有何异常。
姜鱼冲他比了个大拇指:师兄干得漂亮。
于照眼神无奈又纵容,笑着摇了摇头。
走出小院,正值中午,天依然灰蒙蒙的,芸晚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忽然停住脚步,“黑雾,雾又回来了!”
几人抬头,见天边涌起一层黑雾,原本阴沉的天色更暗了几分,很快,那层雾气又罩在了小溪村上方,村民们纷纷跑出来围观,对着黑雾指指点点。
姜鱼道:“果然……”
“小鱼,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从外围破阵,并没有破坏阵枢核心,只要阵枢还在,这些雾就能一直生成。”
“阵枢在哪?”
“于师兄猜呢?”
“想必藏在隐蔽之处”
“魔物老巢。”宿舟回答。
于照惊讶,“师弟竟然会搭理我们了。”
宿舟:……
芸晚笑道:“宿师弟虽然话少了些,也没有这么夸张吧?”
于照也笑了,表示只是开个玩笑活跃下气氛。
“看来只有彻底解开此地的秘密,我们才能顺利离开了。”他安排起来,“走吧,去找村长。”
几人找到村长,劝他先放了春燕,总归如今被困在村中,大家都出不去,村长犹豫着同意了,又道:“各位的住处都安排好了,在村中诸事都可自便,只有一件事——各位仙长,请勿靠近神女庙。”
“问题就出在神女庙,你不让我们靠近,问题还怎么解决?”
“这……”村长道,“各位多劝劝春燕,只要她低头,事情就解决了嘛。”
几人暗自交换眼神,村长这是心里有鬼,还是不信任他们,怕他们又得罪了神女,把事情变得更糟?
但他们想去神女庙,多的是手段,不需要村长许可,村民也拦不住,于照一口答应下来。
离开村长住处,几人商量分工,芸晚主动提出,想去盯着春燕。
于照道:“我负责盯着村长父子,看他们今夜有何行动。”
两人说完,能做的事只剩下两件:跟村民打探消息和夜探神女庙。不管怎么看,后者都更危险,夜里行动,有可能直接撞上那个实力莫测的魔物。
于照刚想说话,姜鱼和宿舟同时开口了——
“我去神女庙。”
“我去神女庙。”
说完,两人对视一眼。
于照道:“夜闯可能有危险,不如等明日汇合后再一起去——”
姜鱼道:“只是查探情况,发现不对劲就撤,不会有事的。”
于照想说,那你们两彼此照应,转念一想,这两人不互相扯后腿就不错了,叮嘱道,“有什么事千万别斗气,回来再说。”
林风怪笑一声:“师兄,你这是多余操心,说不定人家私下关系好着呢。”
姜鱼立刻道:“对啊,关系好,气死你。”
林风笑不出来了。
于照:“好了,别开玩笑了,记得小心行事。”
姜鱼:就说了,哪怕她亲口说和宿舟关系好,压根没人会信。
一回头看到宿舟眼神复杂,惊讶:“你不会信了吧?”
宿舟:……
入了夜,浓雾掩月,姜鱼和宿舟悄然来到了神女庙。
听说这庙是村民们凑钱修的,村长家出了大头,村中财力有限,庙修得很小,就建在村西口,庙门上了锁,外面堆了一圈棘刺环绕物,防止人进去。
姜鱼灵巧越过了那圈刺,稳稳落在门前,正好宿舟也从一旁树上跃下,两人在庙门前对视,四下万籁俱寂,星月尽隐,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这场面,不知为何有些既视感,就像是……在偷情。
呸。
姜鱼果断晃了晃脑袋,把这个诡异的念头甩出去,指了指庙门上的锁。
宿舟挑了挑眉,眼神分明在说:这种事情不是你最擅长的?
姜鱼:哪种事情?
他用口型道:耍小聪明。
姜鱼皱了皱鼻子,表示哼声,回答他:不会就别叫。
宿舟:……
他骈起双指,一道剑气划过,铜锁应声被斩成两段,砸在地上发出铛一声响。
姜鱼瞪大眼睛:叫你撬锁,没叫你砸锁,等下还怎么复原?
宿舟:有必要?
他反手推开了庙门,一股尘灰味扑鼻而来,姜鱼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庙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他们同时展开感知,没有察觉到魔气,倒有一丝若有似无的妖气。
两人交换眼神,默契装作毫无察觉,走进庙中,掩上了庙门。
姜鱼从储物戒掏出灯盏,一团暖黄照亮了庙内,宿舟瞥了一眼,那盏琉璃提灯做成小鱼形状,装饰精致。她对鱼有特别的爱好,光是宿舟见过的就有不少,以前他从不在意,现在却觉得,确实很适合她。
庙内空间不大,灯光一照一览无余,正中是神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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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前面摆着供桌,桌上摆着几碟干果,一个花瓶,桌下摆着两个半旧的蒲团。
花瓶中插着一朵粉花,花型十分特殊,乍一看像是两个拥抱在一起的人形,仔细看是花瓣叠在了一起。
“这就是村长院子里的花?”姜鱼小声说。
“应该是。”
村长说过,那朵花也被他们供奉在庙里,花开了百日不败,被村民称为神迹。
“这是什么花?”他问姜鱼。
“没见过。”
她凑上前闻了闻,一股清幽的香味萦绕鼻端,倒不难闻,再抬起头,正好和上方的神女像对视上了。
这尊神像泥塑彩绘,光线不亮,细节显得模糊,从这个角度,只觉得神女的眼瞳格外黑,如一汪深潭,深不见底。
她看了一会儿,只觉恍惚。
再注意到神像的脸,真和自己十分相似,原以为村民是夸大,没想到真的像到这种地步。
她越看越觉得有些渗人,下意识后退一步。这一退想起后面就站着宿舟,脚步又收了回来。
回头一看,对方的衣袖似晃动了一下,姜鱼并未注意,只想着问:“你觉得像吗?”
知道她问的是神像,他回答,“不像。”
“哪里不像?”姜鱼问。
“神态。”
神态?
她仔细观察,神像半垂着眼眸,表情慈和,和庙里常见的塑像很像,嘴角微微往上提,似微笑的弧度,但笑得有些假,看久了便生出一种虚伪感。
她试着模仿了一下,笑肌抽了抽,脸都僵了,很不习惯,确实她从未做过这种表情。
“你观察还挺细致。”她道,“你觉得,塑像的到底是什么人?”
“见过你的人。”
“这不是废话?”姜鱼道,“问题是塑像的目的是什么?难道是我的仇人?”
“恨你的人会为你塑像?”
“起码没盼着我好呀。”
她现在在小溪村,都快变成全村公敌了。
宿舟摇了摇头,似乎不认同。
“你之前来时,真没接触过什么人?”
“没有啊。”她一脸无辜,“说了就是路过,跟我爹买了几斤笋就走了,就连卖笋的大叔,我都没搭上话。”
“不正常。”
“哪里不正常?”
“以你的习惯,不该跟人家套套近乎,让他多送你点笋?”
“……”
想是这么想的,但当时她牙疼,所以没说话。
她忍不住斜睨宿舟一眼,暖光近距离照着他,连他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好看得叫人无语的一张脸,这家伙竟然这么了解她,真叫她不爽。
刚挪开灯,耳边传来一声轻微响动,像是什么东西轻轻划了一下木板。
姜鱼寒毛一下竖起来了,“你有没有听见……”
“什么?”
“声音,你没听到吗?”
她回过身,强调了一句,却见宿舟看着她出神,眼睛似定住了一般。
“怎么了?”
“你……”
在宿舟视线内,他看到姜鱼发顶,忽然冒出了两只毛绒绒的尖耳朵,随着她的动作,耳朵灵活地转了转。
“宿行云?”
她微微歪头,耳朵尖尖抖了抖。
宿舟下意识收紧指节,喉结悄然滚动了一下。
21.第 21 章
姜鱼打量着宿舟,只觉得他反应奇怪。
“你看见鬼啦?”
“……没。”
他强迫自己不要注意对方转来转去的可爱耳朵,视线看向一旁,“先找找可疑之处。”
“急什么,我们可以先聊聊。”
“你想聊什么?”
“就聊聊……你心里的想法吧。”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知道啊。”
她看着宿舟,眼睛眨了眨,灯光映照下,瞳孔泛起淡淡紫色,连五官也有些模糊,只有一对尖耳朵异常清晰。
灯笼的光晕成一团,晃得空间似乎都跟着扭曲了。密闭的神女庙内,空气仿佛稀薄了不少,宿舟的呼吸渐渐沉重。
姜鱼凑到他面前,小刷子似的睫毛眨了眨,低声问,“宿行云,其实……你喜欢我吧?”
轻扬的尾音像是带了钩子,钩得人心里起了一层痒意。
突如其来的话,让宿舟浑身一僵。很快,他那两道锐利的剑眉蹙了起来,“少说胡话。”
“喜欢一个人,动作是骗不了人的。”她眼波流转,语气笃定,“你一直在很关注我,我做什么都你很在意,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那是因为你小动作太多。”他道,“不盯紧你,等着被你算计?”
“是吗?”
“你还很了解我,知道我的一些习惯。”
“成天在眼前晃,想不了解都难。”他的语气甚至带着几分嫌弃。
“嗯……”姜鱼素白的手抵在下巴上,轻轻咬了咬嘴唇,在嫣红唇瓣上留下一道印痕,“让我再看看——”
“看?”
“有了!”她眼睛一亮,“你和我喝过交杯酒,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幻境中的权宜之计,怎能当真?”
“啧啧。”她轻啧两声,绕着宿舟的左手转了个圈,到了他右手边,“所以我说,人永远也骗不了自己的心。”
她的手指在空中虚点两下,对着他的心口。
“如果不是喜欢,你怎么会每个问题都答得这么快?因为……你早就在心里欺骗过自己一遍了。”
“……”
她往前一步,指尖就要触到对方的心脏,宿舟后退一步,冷声道,“言辞狡诈,蛊惑人心。”
“可你一直在看着我啊。”她眼睛轻眨,摸摸自己的脸颊,“你很喜欢这张脸吧?”
“你想多了。”
她一个旋身,在蒲团上坐下,一条毛绒绒的蓬松大尾巴从她背后伸出,在地上扫来扫去,头顶着两只尖尖耳朵,眼神柔软又缠绵。
“你过来,坐下,我们慢慢聊。”
说着,冲他勾了勾手指。
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反应,她又起身去拉宿舟的手,“过来嘛——”
话音落,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她惨叫一声,手上飚出一串鲜血,两根手指掉在了地上。
仔细一看,那不是人类的手指,而是带着尖锐爪子、长着绒毛的兽爪。
剧痛之下,面前的“姜鱼”维持不住人形,倒在蒲团上,身形蜷缩,渐渐变成了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狐狸看着自己缺了两根的前爪,哀叫一声,刚想逃跑,一张符纸啪地一声,稳稳贴在了它额头上。
符纸泛起一阵金光,金丝灵线将狐狸全身缠住,把它五花大绑,彻底动弹不得。
姜鱼轻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抓到你了。”
狐妖:“嗷嗷嗷——”
姜鱼蹲下身,弹了一下它的脑瓜,“说人话。”
“嗷!”
“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
“你在这装神弄鬼,还有脸说别人?”
“嘤嘤,我是只善良的狐妖。”狐狸眼神委屈,蜷缩四肢躺在地上,“我只是想跟他开个玩笑……”
姜鱼抬头看向宿舟,“它刚才干嘛了?”
在她的视角,她只看到宿舟忽然站定不动,眼神发滞,就知道他中了妖术。
她一点也不担心,刚才进来时,她就察觉到了妖气,如果宿舟连这都没注意,被妖算计了,姜鱼只会鼓掌叫好。
宿舟闻言,侧眸看了她一眼,心绪微微起伏,很快又归于平静。
“看我干什么?”
“少问。”
“你不说,我还不想知道呢。”
狐妖刚想说话,忽然觉得爪子一凉,抬头就见宿舟握剑的手指动了动,它当即吓得屏住呼吸,不敢动弹。
刚才那道白光,就是他的剑气,快得它甚至没反应过来。
不就是用窥心术看了一下他的内心,顺便调戏了他一下么?明明长得这么好看,动起手来竟然这么狠……
狐妖的窥心术来自家传,从来不出错,一定是被它说中了,这家伙才会恼羞成怒,对它动手。
宿舟的手按在剑柄上,冷眼看着狐狸,神色恢复淡定,他根本不信狐狸的话,也不会因为狐妖几句话,就乱了道心。
他对姜鱼或许有误解,但肯定谈不上喜欢。
姜鱼蹲着捏了捏狐狸耳朵,“说说吧,那魔物藏在哪?”
“什、什么魔物?”
“不说实话?”
“嗷嗷嗷!”被她猛地扯了一下耳朵,狐妖杀猪般嚎叫起来,“轻点、姑奶奶,您轻点啊,放过我的耳朵吧……”
这两人一个剁它的爪子,一个揪它的耳朵,狠毒如出一辙,难怪能凑到一起呢!
狐妖两眼泪汪汪道:“我真的不知道什么魔物啊……”
“那你藏匿此处干什么?”
“我们妖狐族世世代代都住在小溪村附近的山上,跟外面那些恶妖不一样,我们从不害人,吸收日月精华修炼……最近几日,村外不知从哪来了一团怪雾,这对我们妖族来说可是大补之物,我一时好奇,才跑过来看看。”
它被符纸禁锢动弹不得,勉强将两只前爪凑在一起作揖状,“我说的都是真的,两位大人,饶过我这回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姜鱼想了想,又问:“你在这几天了?”
“两天。”
“除了我们,你可还见过其他人?”
狐妖摇了摇头。
“你真没见过魔?”姜鱼道,“诡雾降临,强大魔族出现,你这样的小妖,不该拜在其麾下,做个狗腿子马前卒?”
狐妖身体一僵,赔笑道:“姑奶奶您说笑了,什么魔,我真的没见过啊。”
姜鱼打量它半晌,“好吧。”
狐妖一喜:“你们愿意放过我了?”
“既然你不说,只好先把你关起来慢慢折磨了。”
“?”
“¥#%%¥!”
什么正道仙士,你才是魔吧!!
被姜鱼塞进捉妖袋中,狐狸流下了宽面条泪,早知如此,它就不招惹这两人了。
它在捉妖袋中挣扎了一番,发现根本出不去,气得狠狠挠了挠地板,眼珠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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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情阴狠起来——
真以为它是什么省油的灯,等晚上月正时分,那东西发作,他们一定会倒霉。
它就等着看好戏了,嘿嘿。
……
收拾了狐妖,两人又在庙里找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端倪,只得离开,出门时才发现天已经亮了。
黑雾笼罩在小溪村上空,白天光线也比平常昏暗,不过——
“你觉不觉得,雾变薄了?”
“范围变大了。”宿舟道。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还真是,原本罩着村外的雾,扩散到了附近山头。她不由皱眉,如果雾气笼罩范围继续扩大,附近的妖物恐怕都要被吸引过来。
这样一来,留给他们的时间更紧张了。
两人赶到春燕家附近,其他三人也都到齐了,大家聚在一起交换情报。
芸晚率先开口,“春燕昨夜偷偷出去了。”
“去哪了?”
“后山,她带了些纸钱香烛出门。”
“去祭拜那书生了?”姜鱼问。
“她确实祭拜了……”芸晚道,“但奇怪的是,她没去书生的坟头,而是在离坟不远的山坡附近,烧了些纸钱就回来了。”
“去祭拜,却不去坟头?”
“我想,她是不是怕触景生情?”
“若是如此,她可以不去。”姜鱼想了想,“而且哪有人深更半夜上山祭拜?”
“说的也是。”
几人想了一番,想不出她这样做的理由,于照道:“昨夜村长父子早早睡下了,没有什么异常。”
“……”
“林师弟呢,都问到了什么?”
林风双手抱胸,视线现在姜鱼和宿舟身上转了一圈,才语调懒懒的说,“村里人都说,春燕有病。”
“有什么病?”
“说自从书生死后,她就变得神神叨叨,可能是精神失常了。有时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自言自语不知说些什么,有时明明天都黑了,也不点灯,一个人摸黑在屋里待着。”
“天黑不点灯?”
“这些村民就是喜欢大惊小怪,可能她就是不想点灯呗。”
姜鱼陷入沉思。
林风说的不对,春燕身上肯定有秘密。她为何会表现得如此异常呢?
想了想道:“我想去书生的坟头看看。”
于照提议:“咱们一起去吧。”
姜鱼:“不是现在,我想等晚上再去。”
“那现在——”
“先进屋找春燕。”
“你不怕她见了你就发狂?”林风质疑。
“她不会。”
她露出自信笑容,走进了院子里,其他人疑惑着跟了进去。
一进房间,春燕立刻变脸,姜鱼道:“我有办法证明我不是神女。”
春燕:?
“你仔细看我。”
说着,她模仿神女像,努力装出那种似笑非笑的虚伪笑容。
春燕狐疑地盯着她,仔细看了半天,忽然身体一松,坐回椅子上,“你不是。”
众人都有些惊奇:这就行了?
笑一笑,就能让春燕放下戒心?
“师妹,你怎么办到的?”于照忍不住问。
“有人给了我启发。”
她回头,对着后进来的宿舟挑了挑眉。
宿舟指节微蜷,一定是狐妖的妖术还在影响,不然,他怎么会觉得,姜鱼的眼睛这么好看?
22.第 22 章
姜鱼跟春燕闲聊几句,开口道:“我们打算去祭拜王书。”
春燕闻言,表情一僵,藏在袖中的手指收紧,“王郎生性喜静,几位还是不必去打扰了吧?”
“你放心,为了不打扰亡人,我们打算夜里去。”
春燕刷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了?”
“没、没什么。”她的眼神不自在的往旁边乱飘。
等了片刻,见没人说话,她又忍不住问:“不能不去吗?”
语气带着几分祈求意味。
越是这样,越说明有问题。
姜鱼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跟我们一起去。”
“我——”
“你想留下也行,晚上我让它陪着你。”
说着,她将捉妖袋拿出来,放在桌上,袋子咕噜噜滚了一圈,滚到春燕面前。
春燕愕然看着这袋子上面凸出的狐狸爪印,“这是?”
“昨夜抓到的一只小妖,话很多,正好陪你解闷。”
袋子里传来狐妖闷闷的抗议声。
春燕愣了一会儿,道:“妖,不杀吗?”
“暂时没发现这妖做了什么害人的事。”姜鱼道,“等查出来了,再处理不迟。”
狐妖听了,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些什么,春燕则因她一句话陷入沉思,只要没害过人,就不会有事?
“你不会以为我们是什么杀人魔吧?”
“……”
春燕犹豫片刻,道:“我留下。”
芸晚道:“我也留下陪你吧。”
她担心晚上春燕一个人留下会出事。
姜鱼隔着袋子戳了戳狐狸,“别惹事,不然我回来收拾你。”
狐妖嗷呜了一声。
竟然不带它一起去,晚上岂不是不能看好戏了?
几人正在屋里聊天,院外忽然传来叫骂声,“春燕,你给我出来!”
“扫把星,滚出来!”
“谁把你放回来的?!”
听见声音,春燕脸色骤然一白,一丝屈辱神色划过眼底。
出去一看,几个村民围在门口,正不断叫骂,为首的是一对中年夫妻,就属这两人堵在门口,骂得最凶。
“春燕,都怪你命里带煞,害死了我儿子!”
“你赔我儿命来!”
听他们说话,姜鱼猜出对方身份,“你们是王书的爹娘?”
那夫妻见了他们,神色微顿,但想到他们是被害方,腰杆又挺起来,王父道:“春燕人呢?你们这些仙人,也要包庇害死我儿子的凶手吗?”
于照道:“你儿子不是失足落水吗?”
王母哭泣道:“要不是春燕克夫,我儿怎么会落水?都怪我瞎了眼,替他挑了这么个媳妇,才害死了他啊!”
王父也跟着说,“书儿从小无病无灾,碰上这个扫把星才开始倒霉,她不止害了书儿,还给全村惹祸,她该死!”
说着,狠狠朝院门啐了一口:“晦气东西!”
村民们也跟着指指点点,踏出房门的春燕听见这些话,脸上褪去血色,但她没有退回去,语气透着倔强:“我没有错,王郎不是我害死的。”
“那神女呢?”
她咬了咬唇,“因为我的错,就惩罚整个村子,这样的神女,真的值得供奉吗?”
一句话炸了锅,村民们七嘴八舌,骂她不知悔改。
于照和他们理论了几句,但村民们这么多张嘴,他一个人根本说不过。
芸晚皱眉发愁,她也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劝服村民。
林风道:“哪有那么麻烦,打一顿就老实了。”
芸晚忙道:“要是激起他们逆反,事情只会更麻烦。”
“那你说什么怎么办?”
“……”
正为难之际,姜鱼掏了掏耳朵,“都别吵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她。
“你们真的以为,只要春燕认错,神女就会原谅你们吗?”
“这……”
这话正中村民心中担忧,他们担心神女怒火难平,继续降下灾祸。
“现在认错已经不能解决问题了。”她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得村民们心都慌了,“那该怎么办?”
“现在只有一个办法——把神女找出来问问。”
众人一惊。
“找、找神女问?!”
“我等修仙之人,自有沟通神仙的手段,等把神女真身请来,事情就解决了。你们要是还敢闹事,请不来神女,你们人人都有责任!”
村民们被她这番话唬得不轻,面面相觑,不敢说话,这口锅太大,谁都不敢背。
王家夫妻还有些不甘心,道:“可春燕——”
姜鱼冷下脸,“她是找到神女的重要一环,不然你们来代替?”
她脸上不带笑意,严肃冷静的模样,有些吓人。
夫妻两被她镇住,见讨不到便宜,灰溜溜的走了。
围着闹事的村民们也都散了,一场棘手的风波消弭于无形,芸晚松了口气,佩服道:“还是师妹有办法。”
春燕望向姜鱼,欲言又止,她确实不像庙里的神女,更像是自己一直盼望的,能救她于泥泞中的救星。
入了夜,四野俱寂。
姜鱼四人爬上了小溪村的后山,此山无名,村民死后一般就在葬在山上,从阴面上山,一路碰到了不少坟墓。
冬夜寂静,小路曲折向上,一路只有四人的脚步声。
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他们到了书生的墓地,在两棵冷松树下立着一座新坟,几人站在坟前,山风从背后吹来,一阵萧索。
姜鱼看了看四周的地形,找到了芸晚说的缓坡,就在墓地附近,坡上还留着一些烧剩的纸灰,她捻起一些,凑近闻了闻。
“小鱼,有什么不对吗?”
他们都不明白姜鱼为何要晚上来这里,在一个死人身上,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就是普通的纸灰。”
林风忍不住笑出声,笑她故弄玄虚。
姜鱼也不管他,拿出准备好的纸钱香烛,在原地点燃,从背后吹来的风,吹着香灰往斜上方飘去。
袅袅一缕青烟,拉得又细又长,仿佛被什么东西吸引。
“这是——”
于照察觉到不对,姜鱼已经追着那缕烟飘的方向去了,其他几人连忙跟上。
前方雾气影影绰绰,看不清远处,只见树影重重,鬼气森森,烟雾隐没处,一个狭小的山洞映入眼帘。
姜鱼刚要进去,身后有人拉了她一把。
回头一看,是宿舟。
“干嘛?”
“我先进。”
“休想。”姜鱼甩开他的手,一步就跨了进去——休想抢她功劳!
宿舟:……
进了山洞,立刻感到一阵凉飕飕的阴寒气,那寒气附在骨头上,令人牙关打颤,姜鱼燃了一张火符,将浓郁的阴气驱散。
火符亮起瞬间,前方茂密的树枝纠缠在一起,渐渐搭成了“树人”形状,扬起的枝条抽打着空气,似无声威慑,看起来还有些唬人。
姜鱼一点都没被吓到,还往前走了一步,角落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站、站住。”
姜鱼:“王书?”
话音落,对面静了片刻,一个黑乎乎的身影从树枝后冒出来,“你、你认识我?”
“我猜的。”她平静道。
姜鱼身后,几人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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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藏在这里的,竟然是王书的鬼魂。
姜鱼挑了挑眉,“你一个鬼,躲什么躲?”
王书:“我怕人。”
姜鱼:……
王书:“那你怎么不往前一点?”
姜鱼:“我怕鬼。”
众人:……
你们两是认真的?
几人和王书交流一番,他说自己死后化鬼,在自己的墓附近徘徊时,见春燕来祭拜,一时忍不住跟着她回了家……
姜鱼听完,蹲在草丛前方,和躲在草里的王书说话。
“所以,春燕发现了你,村民说她自言自语,其实是在跟你说话?”
“是。”
“那些香烛,也是烧给你的?”
书生老老实实道,“做了鬼才知,原来鬼也是会饿的。”
“一般冤魂才会化鬼,你的死,莫非有什么隐情?”
“小生就是在河边不慎淹死的。”
姜鱼回头看师兄,于照摇了摇头道:“你虽为鬼,身上还留有不少阳气,说明你阳寿未尽,本不该死。”
书生愣住了。
他……不该死?
原想着自己倒霉,也就认命了,只是不舍春燕,才留念人世……如今突然得知,他原本不该死,书生几乎想哭了。
姜鱼道:“你仔细想想,你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或者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蹲在草丛里想了半天,“我、我想不起来……”
几人对视一眼,决定先带他回去,让他慢慢想。如果他真是因为知道了什么秘密而死的,独自留在这里也不安全。
书生对修仙之人一直心怀憧憬,一口答应下来。下山路上,他胆子渐渐大了些,跟于照和林风攀谈起来,姜鱼和宿舟二人一路观察山中情况,渐渐落在了后面。
笼罩山间的雾气无处不在流银月色从雾中穿过,照亮了前方的小路。仔细一看,今夜还是月圆之夜,走过松树林,经过一片木芙蓉花丛时,宿舟忽然停住了脚步。
突如其来的,他觉得心跳过速,手脚发软,使不上力气,这感觉就像是——中毒了。
他皱起眉,靠向身后的芙蓉树,树干摇晃,成朵的芙蓉花从枝头坠下。
到底是什么时候?
正想着,一阵清幽香气靠近,姜鱼凑上前,“宿行云,你又发作了?”
她一靠近,宿舟的心跳更快几分,呼吸急促,从喉间溢出一声低喘。
“不是……”
“那是吃错药了?”姜鱼眼睛睁圆,发现很不对劲。
“那朵花……昨夜神女庙,那朵花有问题。”他看着姜鱼,眼眸幽沉,长睫轻颤,“狐妖没说实话。”
姜鱼愣了一下,就想去找狐妖算账,但转头看宿舟现在的模样,浑身无力,动弹不得,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上次没试探成,这次似乎是个好机会。
【叮咚——】
【宿舟毒发,体力不支,趁此机会,你选择——A狠狠羞辱他/B趁机偷亲他】
姜鱼心想,不选A是人?
选完凑到他面前,嘲讽的话已到嘴边,忽然身体一阵发软,她猛然想到——不对,如果花有问题,那她也中毒了!
这念头刚滑过脑海,脚下已然站不稳,往前扑倒,唇瓣正好从宿舟的唇上擦过。
轰——
大脑瞬间宕机。
救命,她不小心亲到宿舟了!
月亮透过薄雾窥视,木芙蓉的香气将两人包围,姜鱼大脑空白,尴尬到不敢抬头,错过了宿舟瞳孔颤动,无比震惊的表情。
他的目光落在姜鱼的唇上,柔软温热的触感似乎还有残留,他抿了抿唇,指节蜷紧,耳根悄然泛起了一片绯红。
23.第 23 章
木芙蓉香气浅浅,一朵芙蓉花从枝头坠下,正好落在面前,惊得两人从愣神中清醒。
姜鱼宕机的大脑启动,刚才她不小心擦了一下宿舟的唇,人也扑进了他怀里,被他身上的冷松气息环绕着,气氛说不出的尴尬。
花枝被两人的重量压得摇摇欲坠,枝叶轻晃,摇落芳香。
姜鱼慌忙站起来,腿还有些发软,身上使不上力气,那朵花也不知是什么毒,总之邪门得很,以至于她多看了宿舟一眼,对上对方幽深的眼眸,心跳就怦怦直跳。
“你——”
宿舟开口了,声音带着些许低哑。
“我没中毒。”姜鱼立刻否认。
要她承认自己被算计了,不可能,不然她怎么赢过宿舟一筹?
“我刚才就是……不小心踢到了东西。”
她说话时,不知自己两颊晕得通红,落在对方眼中,就别有一番意味了。不过她也顾不上宿舟信不信,只想赶紧离他远点。
说完,飞速跑进前方的树林,看不到人影了。
宿舟:……
月色如流银,照得满地霜白,他低头看着地上的两朵木芙蓉,粉色花瓣娇嫩柔软,四周似乎还残留着一缕清幽的发香,令他心绪难以平静。
她真的没中毒吗?
这突如其来的吻,到底是……
被惦记着的姜鱼一口气冲进林中,那阵心跳不止的感觉终于稍缓了些,她掏出一把解毒丹,不管三七二十一全吃了下去。
过了片刻,呼吸渐渐平复,身上的热度也降了下去。
看来不是什么厉害的毒,她松了口气……想到刚才那一幕,只觉得丢脸至极,不仅没羞辱到宿舟,反而闹出这么大一个乌龙。
和对方嘴唇贴上的时候,她大脑都空白了,没想到这家伙平时冷冰冰的,唇倒是很软。
等等——
快住脑!
她在想什么啊?
姜鱼气得想要扯头发,她竟然被宿舟搅乱了思绪,不能这么下去了,这绝对是她的黑历史,过了今晚,她要彻底忘了这件事。
……
回到春燕家时,天色已然快亮了。王书和提心吊胆的春燕相聚,双方自然有许多话要说,姜鱼拎起桌上的捉妖袋,气冲冲出了门。
其他人都不明所以——这是怎么了?
林子里,姜鱼下手毫不留情,对着狐妖一顿胖揍。
“嗷嗷嗷!!”
“啊啊啊啊!!”
“要死了,要死了,呜呜呜……”狐妖被揍得满地打滚,偏偏被关在袋子里,滚也滚不了多远,落在身上的拳脚如雨点一般根本躲不掉,它被揍得鼻青脸肿,连连求饶,意识到这次是真把姜鱼得罪狠了,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说,那朵花是怎么回事?”
“那是……情人花。”
“什么?”
“情人花是一种妖花,只在我们狐妖领地有。”狐妖抽抽噎噎的说,“我也不知道这花为什么会在村中的庙里……”
“这么说,你是故意不提醒,等着看我们中毒?”
“是……不是!不是!”感觉拳风靠近,狐狸大喊道,“这花根本没毒啊!”
“你还不老实?”
“嘤嘤,情人花是狐族的定情之花,狐族男女在确定心意后,在天亮时各自吃下一半花瓣,等到夜里,就能纵情欢好,如鱼得水……”
“?”
“只有真正的有情人,闻了这花才有作用。”
“放你的狗屁!”
“我是狐狸,怎么放狗屁?”狐妖下意识反驳,脑袋上又挨了一下,嗷得叫了一声,“我说的都是真的!”
袋子外面,姜鱼沉默了。
狐妖贱兮兮的,好奇心又上来了,小声问,“你这么生气,是因为花对你有作用?你和那个……”
“闭嘴。”
“嘤。”
它刚嘤完,感觉到一股寒气靠近,有什么锋利冰凉的东西贴在了它细弱的脖子上,姜鱼压低的声音随之传来,“再给你一次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这花到底有什么作用?”
狐妖:怎么还不放过它!
刀架在脖子上,为了小命,它不得不忍辱负重,“就是……只要是一男一女,都会对情人花有反应。”
“这还差不多。”
狐妖:QAQ
“可以放过我了吧?”它小心翼翼问。
“你觉得呢?”
“我……”
“喜欢骗人是吧?”
“喜欢看戏是吧?”
“嗷嗷嗷——救命!!!”
姜鱼把狐狸收拾得服服帖帖,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回到屋里时,于照等人正聚在一起,询问一人一鬼情况。
白天时,王书的鬼形更浅,跟在春燕身边,像一道浅浅的影子。做了鬼之后,他的记性不如以前,几人提问,他需要冥思苦想一会儿才能回答。问起村中失踪的四个女子,跟他都没什么交集,跟村长一家,也算不上交情深厚。
“神女给你托过梦吗?”
“没有。”
“你在神女庙祭拜时,发现过什么不对劲之处?”
“好像……有一次,我听到过声音。”
“什么声音?”跨进门的姜鱼立刻问了一句。
“像是划木板的声音……”书生道,“也不知是不是我听错了。”
“你没听错,我也听到了。”
“小鱼?”
“师兄,咱们最好再检查一遍神女庙。”
“好。”于照点点头,“我正有此意,稍后我们就去,趁此机会,顺便将整个村子都仔细检查一遍。”
“这次就我们三个去吧。”林风抢着道,“姜师妹和宿师弟留下保护他们。”
既然宿舟也不去,这安排倒也能接受,姜鱼不忘提醒书生一句,王家父母的事,书生才知情况,顿时急红了眼。
“各位仙长,我想给爹娘托梦……”
姜鱼立刻看于照,于照无奈道,“入梦之术,倒是可以教你,但你要想清楚了,入梦会消耗你的魂体,让你更快消散。”
书生没有犹豫,“我已经死了,如今时间都是偷来的……只要能帮到春燕,我愿意。”
于照这边打算教完书生就出门,芸晚把姜鱼叫到一边,叮嘱道,“你看着点他们,别让他们……”
“什么?”
她睁圆了眼,不明所以。
芸晚见她眼神单纯,不懂自己的暗示,小声道:“别让他们亲近。”
见她发愣,芸晚又补充一句,“比如接吻什么的……”
“咳咳咳——”
姜鱼瞬间被口水呛到,咳得脸都红了。
“师妹,你怎么了?”
“没……”她红着脸问,“为什么不能亲?”
“虽然书生身上还有阳气,但他毕竟是鬼身,人鬼殊途,若两人过多接触,会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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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春燕阴气缠身,身体虚弱,尤其是那种嘴对嘴的接触,双方气息交换……师妹,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没,没什么。”
说完,一回头,正对上宿舟的视线。霎时间记忆回笼,尴尬涌上心头。
姜鱼:“我出去透透气。”
芸晚觉得奇怪:“师妹这是怎么了?”
宿舟抿了抿唇:“我去看看。”
见他跟出去,芸晚更奇怪了,问走过来的于照,“他们这是怎么了?”
于照摇了摇头:“不知道。”
宿舟追出门,却不见姜鱼的影子,走到窗边时,却听到窗里的书生和春燕说话,“阿燕,我准备找我爹娘……”
“可是——”
“我已经是个死人了,总不能耽误你太久。”他苦笑,“日后你能记得我,我此生足以,不记得也没关系,只要你过得好,我别无所求。”
春燕沉默了良久,忽然开口,“那时在碧溪边,我第一次碰见你,你掉了一本书在岸边……”
“是我故意掉的。”
春燕一怔。
“第一次见你,我就动心了。”王书回答,“我故意将《诗经》落在河边,是想引起你的注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两人的谈话声还在继续,宿舟已经走出了春燕家的院子,他想起了过去的一件事,以前他没有在意,现在回想,好像才明白了什么。
走过一段村间小路,渐渐能听到溪水声,随着视野开阔,前方一道明丽的身影映入眼帘。
姜鱼披着雪白的兔毛披风,下方露出石榴红的裙摆一角,秋日的阳光落在她身上,给柔顺垂下的乌发和雪白的颈侧都度上了一层柔光,簇着柔软蓬松的兔毛,看起来温柔漂亮得不可思议,有种不同往日的感觉。
宿舟默默看了一会儿,心念微动。
仔细一看,姜鱼正蹲在溪边打水漂,小石头划过水波,勉强跳了三下,就沉了下去。
刚嘟囔一句,一定是石头没选好,旁边飞来一块石子,穿过水波,连跳了五下,消失在视线远处。
她嗖地一下回头,见宿舟走过来,不由哼声:“你作弊?”
宿舟挑眉:“用得着?”
姜鱼:“那就是运气。”
见他站着不走,又问:“你来干嘛?”
宿舟:“于师兄他们要走了,该回去了。”
姜鱼哦了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刚要走,宿舟问她,“以前,你是不是掉过一只纸鹤?”
姜鱼愣了一下,回想这个以前是多久以前,起码得有两年了吧?
她点头:“是啊。”
宿舟抿了抿唇:“你故意的?”
她又点头:“对啊。”
有段时间她无聊,用符纸折成各种东西,再赋予一点灵气,折得最多的就是会飞的纸鹤,她还故意在宿舟面前掉过一只……
他突然问起这个干什么,要找自己算账?
宿舟想到刚才春燕书生的对话,想起花树下的吻,想起被他随手放在窗台,又自己飞走的纸鹤……这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原来,她早就表明过心迹了?
“纸鹤上,你写了什么?”
“你没看?”姜鱼惊讶。
他摇头。
“那你可亏大了。”姜鱼拍拍他的肩膀,转身走了。
她亲笔写的“宿舟是猪”四个大字,他竟然没看到,太可惜了。
24.第 24 章
回去路上,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宿舟想着心思,比以往更沉默。
姜鱼的心情则要轻快许多,从书生口中得到的线索让她确定神女庙有问题,这次师兄他们去搜,应该能有所收获。
快走回春燕住处时,前方有人拦住去了去路。
一对穿着朴素的男女互相搀扶而来,见到姜鱼时,扑通一声就给她跪下了。
“神女,求求你,放过我们的女儿。”
“我们夫妻愿意做牛做马,回报神女。”
“求你了……”
他们说完,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
姜鱼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扶人,可夫妻两说什么也不肯起来,认定了她就是神女,一个劲的求饶。
村中一共失踪了四个姑娘,其中两个是他们的女儿,一对双生姐妹花,才刚刚成年的年纪。
自从女儿们失踪后,夫妻两如同失了魂,满村找了个遍,若不是村长做主封了神女庙,两人恐怕会去神女庙前长跪不起,听说村中来了一个神女长相的仙子,他们找了几次,这回终于碰上了人,声泪俱下的哀求起来。
对王家夫妻那样的,姜鱼来者不怵,可这夫妻二人又是跪又是求,令她十分为难,解释了好几次她不是神女,他们也听不进去,或者说不愿意相信,如今姜鱼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除此之外,他们也不知怎么才能救出女儿。
“神女,求你饶了欢儿和喜儿吧!”
“你要命,就要我们两个老东西的命吧!”
“你们先起来……”
姜鱼劝不动他们,对着两人又说不出重话,见他们不停跪拜,心里难受,垂着眼睛说不出话。
正为难之际,宿舟开口了,“我们正在想办法救人。”
二老诧异看向他。
“如今已有线索,你们在此耽误的,都是救你们女儿时间。”
“这……”
“仙长,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等剑修,从不说谎。”
他平静的语气,给人一种可以信服的感觉,两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问:“你们真的能救出欢儿和喜儿?”
宿舟微微颔首。
夫妻两点点头,看看姜鱼,又看看他,半怀希望半是惶恐的走了。
他们走了,姜鱼蹲在原地,一会儿没说话。
宿舟:“还好吗?”
姜鱼闷声:“你管我干嘛?”
宿舟见她这么低落,心中不知为何,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了想,“不去救人?”
“去。”姜鱼立刻站起来,“我没事了,咱们赶紧回去。”
宿舟见她又恢复了干劲,点头嗯了一声。
刚要走,姜鱼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重复刚才的话,“你们剑修,从不说谎?”
宿舟:“我说的是我自己。”
姜鱼:“呵,不说谎,但是自大傲慢惹人厌。”
他皱了皱眉:“你生气了?”
姜鱼:?
这话说的,她不生气,难道还要对他送上笑脸?
回到春燕家中,于照三人刚好出门,为了安全期间,姜鱼在外面布置了一圈防护结界,弄好结界回来,王书忽然找她,“我好像想起一些事情……”
“什么?”
“那是我离家前一天,娘让我给村长家送个东西,在门外,我听到他和阿牛说话。”
姜鱼赶紧问,“你听到什么了?”
“村长说:‘叫你收手,你偏不听。’,阿牛说:‘怕什么,不会有人发现。’”
“大概是这么两句话,当时我不知他们在说什么,现在回想起来,恐怕有些问题。”
一旁春燕脸色煞白,“难道,是他们抓走了村中女子?”
王郎也是因为听到他们谈话,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姜鱼眼神微沉,用符纸联系于照,他们一直没放弃对村长父子的怀疑,于师兄在村长家留了两个纸人,时刻监视他家情况,但这几天都没发现什么异常。大约是他们来了之后,这两人就收敛了许多,不想露出破绽。
她捏着符纸等了半天,于照那边一直没有回音,就在她着急时,那边传来于照急促的声音:“小鱼,不好了,芸师妹失踪了!”
“怎么回事?”
“我们在神女庙附近调查,师妹一转眼就不见了。”于照的声音透着焦急,“传音符也联系不上她。”
姜鱼道:“师兄,书生想起了一些事,村长父子有问题,我和宿舟去找他们,立即就来和你们汇合,我们一起找芸师姐。”
于照道:“神女庙附近我们都找遍了,没发现可疑之处,芸晚是不是去了别处?要不我们分散找——”
“师兄,你先冷静一下。”姜鱼道,“别忘了,那魔物擅长阵法,神女庙收集了村民愿力,是最适合作为阵枢的地方。自从我们进村以来,他一直不露踪迹,很可能是用愿力掩盖了自身的魔气。”
“如果真是这样,该怎么办?”
姜鱼道:“拆庙。”
于照被她的大胆想法震慑了一下,很快想到:“村民们恐怕不会同意……”
“所以动作一定要快。”
“可——”
“师兄,我们没有时间了。”
“好吧。”于照犹豫了片刻同意了,“小鱼,我们在这等你。”
这边姜鱼跟春燕两人叮嘱两句,让他们待在结界内千万不要出门,就跟宿舟一起赶往村长家。这一去直接扑了个空,父子两人不知去向,姜鱼心中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先去神女庙。”
赶到庙前,于照和林风正等在外面,见他们来了,于照问:“如何,村长父子呢?”
“他们跑了。”姜鱼道,“事不宜迟,赶紧拆庙。”
“等等——”
林风绕过于照,上前一步,“姜鱼,你不会觉得你很厉害吧?”
姜鱼皱眉,“你又怎么了?”
林风:“你说拆就拆,拆了里面什么都没有怎么办?凭什么事事都是你来做主?”
姜鱼:“那就同意拆庙的留下,不同意的走。”
“呵,又来这套。”林风道:“你拆了神女庙,惹怒了这些村民,还不是我们跟着遭殃,到时你打算怎么办?”
“怕这怕那,你又来竞选什么天骄?”
“不愧是三长老的女儿,说话就是硬气。”林风嘲讽道,“可惜我没人撑腰,不能乱来,我不同意拆庙。”
姜鱼点头:“好啊。”
锵——
白螺剑已然出鞘。
“那就赢家说话,别废话了,亮兵器。”
见她眼神里分明的看不起,林风心中暗怒,手已按在兵刃上。
于照忙道:“都冷静一下,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姜鱼挑眉,“师兄,这不叫内讧,这叫物理说服。”
说完,剑出如电!
林风被剑光晃到,眼前一花,下意识防守,没想到姜鱼只是虚晃他一招,剑气砍在身后的庙门上,哐地一声,门板碎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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块掉了下来。
“姜鱼!”
“喊什么喊,这么近还怕我听不见?”
“你——”
话音落,忽听一阵喧哗声传来,外面道上涌进来一群愤怒的村民,有人扛着锄头的,有人拿着斧子,七嘴八舌的喊,“不准拆庙!”
“谁拆了神女庙,我们就跟谁拼了!”
“外人滚出村子!”
“滚出去!”
姜鱼暗自皱眉,这些村民未免来得太快了。
看来……那个藏身暗处的魔物一直在监视他们的行动,而且这些村民眼神里没了惧怕和恭敬,唯有怒火,也许是被雾气影响了神智。
这下事情麻烦了。
村民们将神女庙团团围住,大喊着让他们滚出去,姜鱼道,“是村长让我们拆的。”
众人纷纷不信。
“真的,不信你们去问问他。”
“别被她骗了,神女庙不能拆!”
“不能得罪了神女!”
姜鱼:这招竟然不管用了……
于照不想跟村民起冲突,心生犹豫,“小鱼,要不先我们回去?”
“师兄,你不想救芸师姐了吗?”
“这……”
见这两人一个拖后腿,一个做不了决定,姜鱼干脆看向宿舟,“你怎么说?”
宿舟:“不掀掉乌龟壳,怎么见到藏头缩尾的乌龟?”
姜鱼啧了一声。
宿舟竟然能说出这么对她胃口的话,真是怪不适应的。
她道:“那就再配合一次?”
“可以。”
话音落,宿舟剑已在手,他没有出剑,而是剑鞘一震,震出一圈气劲,将围成一圈的村民们震了个东倒西歪。
姜鱼趁机将两张爆破符贴在了庙墙上,林风见状,瞬身过来撕抢符纸,没想到姜鱼一直防着他呢。他靠过来瞬间,对着他嘿了一声。
林风吓了一跳。
姜鱼抬起脚,毫不留情把他踢进了人群里。
愤怒的村民立刻将锄头斧子挥向了他,天骄试炼中,伤害百姓是大忌,他慌忙往外滚,脑袋上还是挨了好几下,脸色彻底阴沉。
就在这时,轰然一声巨响。
爆破符被引爆,伴随着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整个神女庙都被炸成了废墟,烟尘散去,地上出现了一个黝黑的坑洞。
所有人愕然看着这一幕。
姜鱼打了个响指,让她猜对了,神女像就是障眼法,只有炸掉它,这隐蔽的地下通道才会显形。
两人走到洞边,见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只有来自地底的风呜呜往上灌,如同厉鬼夜哭,有些渗人。
姜鱼:“你先下。”
宿舟:“这次不抢先了?”
姜鱼:“给你表现的机会。”
宿舟:“想让我先下去踩陷阱,不如直说。”
姜鱼:“说了你还会下?”
宿舟淡淡看了她一眼,“或许呢。”
姜鱼:?
她又不傻,这种话她会信?
她道:“我数123一起下去。1、2、3——”
话音落,两道身影几乎同时跳进了坑洞中,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于照站在坑边,看着他们跳下去,回想起刚才两人的配合,没有商量对策,似乎一个眼神就懂了对方的想法一个阻拦村民,一个引爆符纸,时机拿捏得刚好。
这还是见面就掐的姜鱼和宿舟?他们两个什么时候配合这么默契了?
25.第 25 章
于照心中纳闷,没注意到林风紧跟两人之后,也跳进了坑洞里。
在他身后,被愤怒控制的村民们也逐渐冷静下来,他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神女庙下方竟然藏有密道?这密道通向哪,又藏着什么秘密?
于照见他们冷静下来,温声道:“此地危险,你们快些回去吧。”
村民问:“仙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照:“此事恐怕与村长父子有关,我们调查清楚后再告诉大家。”
村民们将信将疑的散了,一部分跑到村长家讨要说法,不过注定要扑个空。
劝走了村民,于照又在洞口附近做了一番布置,防止有人误入坑洞中,自己也跳了下去。
漆黑的密道内,姜鱼觉得自己下坠了很久,越往下越感觉到一阵森冷寒意,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这声音跟她之前在神女庙听过的类似,像是尖利的指甲摩擦过地板,但是下方传来的声音更响、更密集,一浪接一浪,令人头皮发麻。
随着声音接近,姜鱼摸出个火折子往下扔,火光照亮瞬间,看清下面是什么,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那是一群密密麻麻的鼠妖,体型比一般老鼠大得多,身上的毛如钢刺,眼睛猩红,利爪足有半尺长,她听到的声音,就是利爪抓挠地面发出的声响。
火折子扔下去,如同炸了油锅,鼠妖的数量之多,火光照亮的地方密集到无处下脚,这么笔直掉下去,老鼠一人啃上一口,顷刻间就能变成骨架。
姜鱼气一提,借灵气短暂浮空,两张爆破符在手,毫不犹豫甩了下去。
砰砰!
伴随着两声爆炸和老鼠刺耳的嘶叫声,下方清空出一片区域,鼠肉烧焦的味道传开,姜鱼捏着鼻子落下,啧了一声:“炸粪坑了。”
旁边落下的宿舟:……
“它们围过来了。”
“要不要比一比?”姜鱼挑眉。
“比什么?”
“当然是看谁杀的多。”
话音落,她已经动了,手上手上十张火符,一路火焰燎燃,来不及避开的鼠妖当场被烤熟,叫声惨烈。
宿舟以剑气化箭,将一条线上的鼠妖串成一串,姜鱼的火蔓延过来,瞬间变成了炭烤老鼠,莫名还配合上了。
然而地下的鼠妖源源不绝,数量恐怕有数千之多,烤了一片,周围还有源源不断的鼠妖向这边聚拢,不杀出一条路来,根本走不出去。
它们发出震耳的尖啸声,令人头晕目眩,从四面八方袭来利爪,带着妖气的爪影向两人袭来,姜鱼脚踩在一只鼠妖背上,高高跃起,避开下方发狂的老鼠攻击,又放出两张风符,风助火势,火烧得更猛了。
她这边动静巨大,宿舟忍不住道,“上次幻境里,是谁说自己只有十张符了?”
这源源不断掏符纸的架势,那是要用完的样子?
姜鱼堵着耳朵阻挡老鼠的音波攻击,喊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宿舟:……
他一阵无语,提醒一句,“注意点。”
下方被烧烤的鼠妖们使出了第二招,背高高弓起,刺状尖毛从身上飞出,无数棘刺飞向空中,姜鱼见状,掐诀施法,四道灵气盾牢牢护住四方,尖刺噔噔打在盾牌上,像落了一场急雨。她靠着灵气盾防护,催风助火,一路灼烧,鼠妖们领教了厉害,缓缓往后方退去,逐渐消失在阴影里。
放眼一扫,地上满是鼠妖被烧死的尸体,一股妖尸臭味弥漫,她挑了挑眉,“我赢了。”
宿舟:“我杀的都被你烧了。”
姜鱼:“你都说被我烧了,当然要算我杀的。”
宿舟:“能不能讲点理?”
姜鱼:“不能。”
她看着满地妖尸,不禁纳闷,“这地下怎么这么多鼠妖?”
他们下落了许久,应该已在地底极深处,这些鼠妖靠什么活着?而且它们在地下爬动的声音,真能传到上方的神女庙中吗?
这样想着,忽然觉得后背一凉。
她猛地转头,借着还未熄灭的火光,看到墙壁上方有什么东西在爬,体型很小,但动作极快,转眼就到了面前,如一道残影电光般飞身跃起,一口狠狠咬向她的脖颈!
不好!
她扭过头的瞬间,那东西已到了面前,护体灵盾被撞碎,她甚至来不及出招,但脑子转得极快,立刻撤去灵气,任由自己往下掉。
这东西在墙上动作快,弹跳又远,落到地面,才有反制对方的机会。
她想得很好,却没料到宿舟竟然出手了,剑气贯穿妖尾,将之钉在墙上,妖物吃痛,竟直接断尾,借着妖血瞬间激发的凶性,在空中扭转方向,正落在姜鱼脚边,狠狠一口咬在了她脚腕上。
“啊!”
剧痛瞬间袭来,姜鱼眼前一黑,浑身冒汗,只觉脚骨都要被咬穿了,妖兽松开她,又一次扑了过来。
这次它无法得逞,只见剑光一寒,行云剑从天而降,正好贯穿妖兽颅骨,妖物大张着腥臭的嘴,倒在了地上。
宿舟随之落下,对上姜鱼愤恨的眼神,一时说不出话。
出手瞬间,他已经意识到姜鱼的意图,可那妖兽行动诡异,他一剑能钉到尾巴已属不易,哪能想到妖兽断尾发狂,反而坑了姜鱼,闹了一场乌龙。
“你干嘛要帮忙?”姜鱼简直要气死了。
谁指望他帮忙了,难道不该站在旁边看戏吗?要不是她心里清楚,想害她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她真会认为宿舟在故意暗算。
说话时,她的眼眶通红,纯粹是痛的,落在宿舟眼中,天然有种委屈意味,令他更加自责无措。
“有药吗?”
“你说呢?”
“……”
他哪能说出什么?默默拿剑站在一旁,帮她守着周围,好让她安心上药。
姜鱼重重哼了一声,掏出伤药仔仔细细沿着伤口洒了一圈,包扎好后,钻心剧痛总算消下去一些。
她转头打量身边的妖兽,这东西被行云剑贯穿颅脑,已经死透了,它看起来比那些鼠妖体型要小,但妖气更浓,牙齿森然锋利,厉害程度不是鼠妖能比的。
也不知暗处还藏有多少只,万一聚拢过来,就不好对付了……这地方不能久留。
她轻嘶一声,“走了。”
不动还好,一动起来,还没愈合的伤口又裂开,差点扑倒在鼠妖烧烤堆里,还好她借着白螺剑当拐杖,勉强站稳了。
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脸色又白了几分。
眼见宿舟靠近,她的气又上来了,“你是觉得我对付不了妖兽,所以才出手?”
“不是。”
“那就是想杀妖兽,抢功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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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啊,宿行云。”
“我背你。”
“你别以为我不——你说什么?!”
她睁圆了眼睛,又忍不住掏了掏耳朵,难道她被刚才鼠妖的音波功伤到了,出现了幻听?
再一看,宿舟已经解下了背上的剑鞘,那架势是真的打算背她了。
“干嘛要背我?”
“你还走得动?”
“当然。”
“以你的速度,你觉得魔物会等你?”
“……”
姜鱼郁闷了,想想不知藏在哪的魔物,失踪的芸师姐,不由内心焦急,时间确实耽误不起。而宿舟,大概是因为刚才确实坑了自己,良心过不去?
她挪步上前,往宿舟身上一趴,嘟囔:“想不到你还有良心这种东西。”
身下人瞬间一僵。
不仅是骤然被她撞上来的力度,她轻声说话时,温热的气息正好吹在耳下颈侧,激起一阵麻痒。
他下意识绷紧身形,喉结轻滚,甚至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怎么不走?”
“你好了?”
“嗯。”
对方又细又直的小腿在他腰侧晃了晃,催促道,“快走,快走。”
“……”
宿舟稳稳背着她,渐渐走出了鼠妖的地盘,小鱼灵灯悬在半空照亮,照见前方地形开阔起来,远处山峦起伏,道旁枯草蔓生,隐约还能听到潺潺水声。
小溪村的地底,竟还藏着另一方天地。
“这地下到底是什么地方?”
姜鱼伸着脖子张望四周,“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宿舟脚步微顿,姜鱼的脑袋动来动去,发丝贴着他的颈侧轻扫,呼吸间都是她头发的清香,根本闻不到别的气味。
“像是什么东西发霉了……”
“腐朽气?”
“对。”
她认真嗅闻,才想转身,又被硌了一下。
“嘶——”
“你的骨头就不能往后收一收吗?”
“?”
“硌死人了。”
她忍不住抱怨。
少年的肩背如松柏挺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理,背后的蝴蝶骨微微凸起,一不小心就会被他硌到。
“你的头发也很痒。”他说。
“……”
姜鱼默默把贴在他脖子上的几缕头发捞回来,忽然升起一股危机感:“你不会打算背到一半,把我给扔了吧?”
“那我背你的意义是?”
这还用问?
想找个方便杀人抛尸的好地方呗。
姜鱼在心里默默回答。
说话间,水声渐渐大了,抬头一看,前方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山涧,下方是奔涌的急流,一道窄窄的吊桥悬在湍流上,成了连接两侧的唯一通道。
这吊桥也不知有多少年头了,看起来松松垮垮,中间还缺了几块木板,摇摇欲坠的模样。
姜鱼心中一咯噔。
要是宿舟背着她过桥,装作一时不慎松了手,她不就完蛋了吗?就算有机关球记录下这一幕,等传回宗门,他也肯定能撇清关系。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死于非命,姜鱼瞬间收紧了按在他肩膀上的手。
威胁的话已到嘴边,就听他用关心的语气问,“怎么,腿很痛?”
姜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