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掌门我不当了行吗》
1. 001
群山环绕,与天交接。远看如登仙长阶,近看如神仙庭院。此话描写的,便是修仙界现任第一大宗,灵溪宗。
人杰地灵的灵溪宗,是无数修仙者挤破脑袋都想进入之地。就是这样的一宗门派,却有着这样的传闻——
废灵根、半妖、无修为也无妖力,在诸多属性叠满之下,这样一位半狐妖少女竟是宗门一员。
这找遍修仙界都是头一个的废灵根,待在宗里,简直有辱宗门名声。
好在,修仙界从来不缺怪人天才,也不缺努力之人。大概是这位少女有独特过人之处,深受宗主青睐。只要多加努力,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修仙界的其中一位奇才。
可想的美好,他们竟不知,这位少女的性格与品行,竟也是头一个。
谁也不知她究竟是如何入宗的,不管是何时入宗的新人老人,自打进宗起,这位少女便一直在这里。
她经常露面,可你见到她时,不是在弟子堂练武、也不是在藏书阁修习,更不是在面见宗主时虚心请教提升修为…毕竟她对自己是废灵根一事毫不在意。
少女不务正业,如同幽幽魂灵,时不时飘荡在灵溪宗中。
一位灵溪宗弟子,对少女颇有怨言。
她自入宗起,尚在金钗之年,便在某个夜晚草草见过少女一面。在那之前,她本以为灵溪宗所有的弟子都是用功上进、光风霁月之人。
她见少女踩着月色,似是打算独自用功苦练,她走上前去,想与这位师姐打招呼。
可少女却一把捂住她的嘴巴,让她噤声。映照着淡淡月光,少女发间生出一对可怕狐耳,股间狐尾影子被夜晚拉长,奇异妖冶。
目光凛然,闪着寒光,少女警告她,“嘘,千万别告诉宗主我要溜出去,不然…我就吃了你。”
没想到,堂堂灵溪宗正道师姐竟然如此吓唬威胁个可怜小孩!更过分的是,少女是偷溜出去玩的!
这一晚,这位初顾茅庐的小弟子明白了,大名鼎鼎的灵溪宗并非她心中所想,传闻竟不是传闻。
“她那时如同真正鬼魅,我现在只要做噩梦,都是那晚她的脸。我一定要找机会和她打一架,驱散我的梦魇!”灵溪宗弟子握着剑,眼底惧色与怒火并存。
一位灵溪宗弟子,对少女意见滔天。
他自入宗起,心高气傲,认为自己是修仙界的天选之子。他格外关注宗主的一举一动,为何?因为,宗主所接触的人,必定是宗主器重之人。
宗主器重之人,必定武艺高超,根骨绝佳。他怎么能不去会会?毕竟他可是天选之子。
他观察许久,终于是认定了一位气质不同的少女,她是与宗主说话最多的,同时也是宗主对人说话时表情最温柔的那一个。
因此,他在某天拦住少女去路,向她道:“师姐,我想向你请教修仙之法。”
谁曾想,此话一出,周围路过弟子纷纷露出嘲笑之色,他倍感困惑,却见少女面露难色,冲他摆手,“抱歉,我是废灵根,你不是我的对手。”
如此颠倒黑白,如此目中无人的话!少女的话当即引来身旁弟子们更是不加掩饰的嘲笑,他当场红了脸,可少女却神态自若。他想起那个传闻,竟是真的!
这一天,这位心高气傲的小弟子受尽屈辱,他不仅向区区废灵根求教,而且少女竟敢说自己不是她一个废灵根的对手!
“她就是个屁!我必须找机会再拦住她,然后在所有弟子打败她,让他们知道那天只是个意外!”灵溪宗弟子将剑握得生紧,眼底是尴尬和愤怒。
如此如此,这位修仙界众人皆知的少女,哪怕不知她的长相,只听过其传闻者都知道这与她相匹敌的名字。
浮汐。
可惜,这位叫浮汐的少女最终没有随他们所愿。在某一个深夜,弟子居的其中一间屋子空无一人,仅仅只有一张信封与弟子令牌静躺桌前。
灵溪宗宗主沐缘倾拿起信封,拆开便见上面歪歪扭扭字迹:沐缘倾亲启,灵溪宗弟子位置不必再留给我,我要出去玩了,勿念。
一字一句辨认完信中内容,沐缘倾差点就将此信封失手化作灰烬,至此,浮汐离开灵溪宗,开启了她的游玩之路——
灵溪宗下,是名为溪芸的小镇。去溪芸镇的路上,还需走过险峻狭长的山路,直至山脚下。
若是会御剑飞行,那便只需响指之间,立刻跨越层层高山,跳过陡坡山路与茂密林丛,直达目的地。
可惜浮汐这次离开,与每次偷溜出去并无二致,什么也没带。就算带了,也没什么用处,她只有废灵根,哪来的修为与灵气操控剑飞行?
不过,她溜出宗门多了,早就习惯了这座山的路,可以自在灵活地在山中前行。
安静的山中,仅有虫鸣鸟叫与树叶摩挲之声,再加上她咔嚓的走路声音。
浮汐边走边伸懒腰,眯着眼侧目看向弯月,莹莹月光难以照亮行路。她走了有一会,竟有些倦意,将目光转向山的深处,那是片树林。
刚好,石头可以当枕头,杂草可以当被褥。她这般想到,决定休憩。
随便找了个地方躺下,悠闲地露出狐耳与尾巴,久违的自在感涌来,惬意无比。
她盯着黑中渗出深蓝的夜空,点点星光伴随寥寥数云,越看越迷糊,心道这可真是催眠的好利器。
就在她迷迷糊糊快睡去时,旁边被她随手弄乱一团杂草底下,猛然溢出光亮。
浮汐以为自己看花眼了,她揉揉眼,再次看去。那亮光不降反增,惊得她直接坐起身子,伸出手往杂草堆探去。
扒开杂草堆,她见到了震惊一幕,那是个没有实体的光团,柔光旁点缀小小圆光,看起来怪异无比,神乎其神。
然后,这团光说话了,“帮帮我。”
简单粗暴的三个字,浮汐就差以为自己耳朵也花了,一个奇怪光团在说‘帮帮我’,她怕不是早入梦了?
光团见她毫无反应,着急地说下去,“我知道你的事,还有你身体里的废灵根…”
浮汐困得双眼昏花,她打个哈欠,抓住其中盲点,慢悠悠地反问道:“我是废灵根这事,整个修仙界都知道,这有什么?”
光团被她这话噎住一瞬,言语开始加大说服力度,“如果帮我,作为等价交换,我会帮你重塑废灵根!”
还有这等好事?浮汐有了一丝兴致,她躺回石头上,面向光团饶有兴趣,“当真?”
这无疑是有些松口的语气,光团知道有机会,继续补充,“除了这个外,你还可以免费获得一个宗门,等灵根恢复后,还可以获得我这个加速修炼的‘炉鼎’。”
原来这个怪异的小光团为‘炉鼎’。浮汐挑眉,不置可否,这如同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有朝一日还能轮到她?
不过…
“好啊。”
尽管浮汐内心有些怀疑,可她却觉得这跳火坑的行为十分有趣,她笑眯眯的,二话不说便答应了眼前‘炉鼎’的说辞。
‘炉鼎’没想到她如此爽快答应,原本在内心思考的百万种劝说与利诱顷刻间都咽回肚子。
本还想再多说点什么,就见浮汐翻身背去,冲‘炉鼎’晃晃手背,“那就成交,我先睡了。其他的等醒了再说,太阳亮起的时候记得叫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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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这么接受了,还顺手开始使唤起它来了?!
‘炉鼎’似乎不擅长应对浮汐这般性格,也只能看着她不由分说安详睡着的背影,将身为光团的自己升起,缓缓落入浮汐的身体之中。
达成契约。
露水浓重,晨间山中雾气弥漫,日光透过树丛悠悠照亮整个山间,许久,浮汐被鸟叫声惊醒,眯起一只眼睛。
“醒醒,日出了。”
从底下传来的声音,仔细一听又像是从上面传来,浮汐坐起身,四处张望也没发现那声音源头。
“…别看了,我在你的身体里。”注意到她寻找的动作,声音无奈,“我是炉鼎,你忘了昨晚答应的事情了吗?”
炉鼎?昨天晚上?
浮汐恍然大悟,原来昨晚那些事情不是在做梦?震惊过后,她没对此做出反应,只是将身前的杂草堆拍走,起身准备接着赶路。
她自顾自朝山间流淌小河走去,映着清澈水面,游鱼灵动,将自己倒影的脸忽隐忽现。
两只狐耳一尾巴,妥妥的狐妖特征,只可惜她本人并没有妖力,这模样反倒显得累赘了。
用河水洗了把脸,浮汐这才如终于记起般对炉鼎问道:“所以要我帮你什么?”
炉鼎寄宿在她的身体中,说话时像是她的心声,“帮我复兴雪松宗…找到‘天命之子’,解开真相。”
雪松宗…
浮汐总觉‘雪松宗’这名有些熟悉,依稀记得自己平日偷跑去溪芸镇时,说书人嘴里偶尔会吐出这个名字。
她靠着河岸盘腿坐了下来,“‘天命之子’是什么?”
炉鼎解释道:“命格与雪松宗有关系的人,如果找到他们,就能查出雪松宗曾经的真相。”
这么玄乎?浮汐半信半疑。
这时一阵饿意袭来,她摸摸自己扁平腹部,昨晚写信道别后就没再吃过东西,早知道临走前顺点宗主的钱和食物了,自己还是太过善良。
忽然,浮汐想起方才映着自己的河水里欢脱游泳的河鱼,一时起了心思。二话不说下河抓鱼,脚心感受水波清凉沁人心扉,驱散了她的惺忪。
炉鼎没想到她如此随心所欲,一时无言。
抓鱼间,浮汐堪堪对炉鼎发问,“我该怎么找你所说的天命之子?”
难道真要她一个个到处找不成?
炉鼎答道:“修仙界就这么大,拥有特殊命格的他们绝不平凡,若是在路上听到他们的名字,我便能借此得知他们的身份。”
话语间,浮汐抓到一条小河鱼,单手掂量,她一人吃足够,“只需要名字?你还挺厉害。”
她语气随意,也不知信了几分。
“每个人都有独一无二的名字。”炉鼎这般回答。
浮汐不再多问,自己答应的事情,她不会反悔。找到山间掉落的树枝叶片,她挑选些相对干燥的摆放在一起,开始钻木取火。
要是她有火灵根,这事可就信手拈来。
不过,她本人手巧,起火后熟练架出简陋烤架开始烤鱼,动作间她露出笑容,又向炉鼎道:“我没那么聪明,你可得告诉我第一步该干什么。”
这语气看似自嘲,实则就差命令炉鼎了,好在炉鼎老实,回答,“找到无主地契…那块曾经属于雪松宗的地方,雪松宗消失后,地契也被一起转手拍卖了。”
鼻间涌入鱼肉烤焦的香味,浮汐暂时没细问炉鼎所谓无主地契的事情,她抓起串着鱼的细木棍,刚想咬一口。
窸窸——
停下动作,她狐耳轻颤,敏锐听见不远处草丛间,似有人躲在其中而不小心发出的窸窣声。
2. 002
浮汐眼眸竖起,视线如炬射入后方草丛,声音不算客气,“谁?”
就在这声疑问落地时,一道敏捷黑影如夜中黑鸦灵活而至,带来草丛拨弄时阵阵急促的声响。眨眼间,浮汐只觉手中细木棍被夺去。
那身影没有袭击她,或许该说目标并不是她,而是她手中刚烤好不久的鱼。
手中烤鱼被夺去,浮汐起身,一把抓住眼前人背后破烂布衣,将背对着她匍匐在地上、津津有味吃着烤鱼的身影硬生生转了过来。
二人四目相对,那人嘴角还沾着鱼皮焦屑,她放开揪紧布料的手,“你谁?”
根据浮汐的观察,眼前这位少男头上一对耳朵酷似猫耳,尾巴竖起,竖瞳锐利,看来是只猫妖。
他一头短发,额前碎发却像许久未修剪,发丝下的眼眸看向自己时透出警惕,却也有吃完东西藏不住的餍足。
猫妖少男舔了舔手指,目光炯炯,对她的疑问不发一言。地上的烤鱼瞬间被他吃得连骨头都不剩,好不可怜。
见他不吭声,浮汐瞥了他一眼,打量他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穿着。
眼看他身上没什么油水可捞,自己也占不到便宜,只当这次倒霉。
她收回目光,不再理会猫妖少男,当他是吃饱了就走。转过身,想回河边重新捉鱼。
猫妖少男却在这时有了动作。
自己每走一步,身后都随之有脚步声跟来。直到浮汐在河边停下,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了下来。
炉鼎在这时说话道:“他在跟着你。”
浮汐又不傻,她当然知道。她思考片刻,在无视与搭理中勉强选了后者,转身就见猫妖半蹲着,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尾巴焦虑不安地摇动着。
“你干什么?我不是人类,不收留猫。”刚转过身的她双手抱臂,居高临下地看去,“而且你已经吃了我辛苦烤的鱼。”
听见她这番话,猫妖歪头,似是在脑中做了些思考。紧接着,他突然直起身越过浮汐走向河边。
扑通扬起水花的声音传来,还没反应过来,猫妖从河里走出,嘴里便叼着鱼,朝她走来,将鱼放在她身前。
鱼脱水后止不住的扑腾,跳跃在她的脚边。浮汐垂眼看了眼鱼,又看了眼猫妖。
这时,猫妖用小心的语气慢吞吞地开口道:“烤鱼,好香。这是,赔礼。”
于是乎。
浮汐重新坐回烤架前,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烤鱼,猫妖时不时叼着活鱼走来,殷切地注视她。
她把其中烤鱼随手扔到猫妖眼前,仿佛逗宠物般,而他低下头,再次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一狐一猫静静分享着食物,短暂平和。
等浮汐吃饱,拍了拍膝盖起身准备离开,刚没走几步,猫妖又和狗皮膏药般粘了过来。
这下她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我不是你的主人,别再跟着我。”
猫妖少男澄亮的眼珠浮现困惑,他抿着唇,认真地回答道:“要跟着。”
浮汐抱臂看了他好一会,猫妖毫无顾忌,静静等待她的下一步动作。
看起来猫妖是沟通不了了,于是她忽的露出微笑,看似妥协,“好吧,随你。”
说完,浮汐转身,发丝扬起轻风,悠闲地迈着步伐下山。吃饱后,她力气恢复不少,走路都有劲了。
猫妖在她身后紧紧跟随,循着山路的小捷径,她动作轻快,不出半个时辰,便熟练到达了山脚。
到了山脚下,人的气息多了起来,路也逐渐平坦。浮汐走到溪芸镇口,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除了一众修仙者,也有普通村民。
浮汐走入镇中,猫妖也紧随其后。她将目光落在路上经过的各种店铺,眼珠一转,投向一处分外热闹的地方。
涯远酒馆。
那是她有时奢侈一把会去的地方。点些酒水,便可赖在酒馆里,听说书人来上一段奇闻异事,或是听些悠扬小曲,好不快活。
不过她暂时可没这闲情雅趣,收回目光,却意外发现一抹白色。
将视线落在入口处张贴的薄纸上,见上边写着:诚招临时洗碗工,一小时一百灵石。
浮汐心中一动,不怀好意地看向巴巴儿跟在自己身后的猫妖,忽悠道:“你要跟着我也不是不行,但得完成我的考验。”
随后,她指向酒馆门上贴着的薄纸:“你在这里赚够一万灵石,就算你通过考验,如何?”
说是考验,其实就是甩开他的借口,等他赚够这一万灵石,自己早跑到不知何处了。
猫妖似懂非懂,他看向酒馆里头,傻乎乎应下,“好。”
浮汐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去吧。”
话落,确认猫妖进去便没再跟来后,她立刻溜走,松了口气。
自己身上总共也就一千灵石,可养不起个莫名其妙缠上她的猫妖。浮汐在心里腹诽,朝着自己真正要去的地方前进。
路上,她在内心询问炉鼎:按你先前所说,无主地契被转手拍卖,最后被人买下来没?
炉鼎答道:“大概是…没有。”
大概?浮汐咂舌,看来麻烦在这等着她呢,不过好在她这人最不怕的可就是麻烦。
越过众多客满吵嚷的商铺,走过一道狭窄木桥,来到溪芸镇深处,这儿靠近当地人住处,并没有靠外的地方兴旺热闹。
稀稀拉拉的人偶尔经过,大部分都是去百草堂看病的。
浮汐的目的地离百草堂不远,离溪芸镇的边缘很近,那是一家名为‘百当行’的店铺。
百当行装潢简约,却不简陋。往里走需越过门上垂下的黑纱,进入略显昏暗的店内。浮汐抬手撩起门纱,毫不客气进入,店铺里空无一人。
她左右张望,随后靠着墙,故意捏着嗓子装作店小二般,往里头喊了声。
“老板,来客人了!”
见没有反应,她又张口,敲敲柜子接着故意喊道:“来的客人要把您柜子里珍藏的宝贝偷走了…”
话音未落,从里头懒懒走出一位女子,女子金钗做饰盘发,穿着华贵,倒是与周围简约的环境格格不入。见到来人是浮汐,她‘哼’了一声。
“你要是敢偷,上面的符咒立刻把你劈的魂飞魄散。”女子走到柜前,指尖敲敲柜子边缘,上边贴着笔触飞扬的黄符,她没好气地对浮汐方才所说做出回应。
女子扫视一眼浮汐,“怎的?今天终于有钱来找我换东西了?刚好我这可是进了些有趣的宝贝。”
眼前女子便是百当行的老板,落灵。虽是老板,可她身上的神秘之处却一等一的多。没人知道她的身份,也没人知道她是从哪来的。
这百当行,则是溪芸镇中一家贩卖各类奇珍异宝的店铺。若是你有心,可以向老板问问这里是否有你需要的修仙宝贝。
丹药符咒,宝物神器,有些东西,不问怎么知道到底有没有?不过关于这些的价钱,最终由老板决定。
很显然浮汐并不是来找她用钱换物,而是来打听消息的。
所以,浮汐摇头道:“没钱,我来是找你问个事。”
这话让落灵一下失去好脸色,“没钱?没钱问什么?免谈!”
话落,她不耐烦摆手,似是在赶浮汐出去。
浮汐拦住她的动作,并朝她一笑,“什么免谈,凭我们两的交情还需要钱吗?”
说到交情二字,落灵露出仿佛气笑的表情,她不客气地问道:“你指的是来我这砍价的交情?”
浮汐点头,认真答道:“当然,我是回头客,这还不足以让慷慨大方的老板你给我点优待吗?”
大概是被她这通歪理说服,落灵一阵无言,坐在柜旁圆椅上,没好气瞪她,“有话快问。”
见落灵松口,浮汐便笑嘻嘻向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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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道‘无主地契’?听说那是流传在各处拍卖行里的拍品。”
她来问落灵的原因很简单,身为百当行老板,肯定是深谙拍卖行的各种拍品。
就见落灵垂眼思考片刻,回答道:“无主地契…我大概知道这件拍品。”
浮汐挑眉,追问她,“当真?”
落灵只是站起身,走近柜子,抬手便将上面贴着的符咒撕下。从琳琅满目的柜中拿出一件物品,递到浮汐眼前。
递来的物品是件纹着金花的宝具,浮汐定睛一看,却看不出什么门道。
“这和无主地契有什么关系?”她问。
落灵睨她一眼,手指点了点宝具底座,“看上面的刻着的小字,万灵拍卖行。你口中的无主地契,就在其中。”
宝具底座下,当真纹着一圈烫金正楷字体——万灵拍卖行出品,金真白琉炼器鼎。
浮汐除了溪芸镇便没出去过,从没听说过万灵拍卖行这名字,她问落灵,“这万灵拍卖行又是…?”
落灵见她如此无知,摇头叹气,解释道:“武竹宗,你总知道吧?看你平常在溪芸镇跑的积极,合着连镇门都没出去过。”
这话说到了浮汐的心坎上,她曾作为前灵溪宗弟子时,与其他弟子不同,因为这身废灵根以及别的原因,宗主可是对她分外关怀,她当然不敢乱跑。
落灵口中的武竹宗,是如今三大宗的其中之一。她先前所在的灵溪宗,是天下第一宗,凡有灵根者,通过比试皆可进入。
武竹宗更注重武功,就算是没有灵根的普通人,有一身好武功与耍武器的技术,也可以加入。宗内精通炼器,宗主曾经炼出所谓‘天下第一剑’。
见她知晓,落灵接着道:“武竹宗下,有个叫封林的小镇,万灵拍卖行就在其中。一年一度,入场券重金难求。”
没想到这万灵拍卖行还挺厉害,浮汐刚燃起想去的心,就被落灵接下来的话泼了冷水。
“只有位居高位的修仙者或者是享有权势的府家才有机会得到入场券。”落灵放下宝具,打量浮汐,“哪怕你口中的无主地契在里面排不上号,没有身份地位,可去不了拍卖行。”
说完她怜爱地抚摸宝具,感慨,“就连这玩意也是我从别人那重金买来的,可珍贵了。”
忽略了众多话语,浮汐抓住了关键词。
排不上号?
“无主地契在那排不上号?”浮汐惊讶,那可是一个宗门啊!
落灵没懂她的大惊小怪,“据我所知,那无主地契在拍卖行拍了许久,一次又一次也不见得有人买下。”
浮汐困惑,“为什么?”
“都说那地方风水极差,位置偏僻,穷山恶水,煞气十足。如此之地,谁敢买下?”
从百当行出来后,外头空无一人,浮汐调侃炉鼎道:“那地方风水那么差,难不成就是因为这个导致宗门陨落的?”
炉鼎沉默,迟疑回答,“我…不知道。”
不过,除了从落灵口中问出无主地契之外,她还问出万灵拍卖行不久后,会召开今年的拍卖,听说拍品比往年更加多样,还有隐藏拍品。
只是目前来看,这拍卖行的入场券完全和她无缘。
浮汐边走边问炉鼎,“怎么办,我没权没势,哪来的入场券?难不成要我去偷一个?我可不干这么不划算的事情。”
炉鼎这时装死,一言不发。
“大夫…大夫您轻点,疼疼疼!”
路过百草堂,痛呼声从里传到外头。每天都会有修仙者来这治伤取药,这儿的大夫只负责小伤小病,以及贩卖些普通丹药,这些痛呼声早就成溪芸镇的风景线了。
浮汐拐了个弯,朝百草堂走去。
装死的炉鼎在这时发问,“你去那做什么?”
“看病。”丢下云里雾里的回答,浮汐潇洒走了进去。
3. 003
刚进百草堂,草药味与炼丹气息扑鼻而来,就见浮汐瞬间弯下腰,苦着脸,“大夫…我的肚子好痛,我这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炉鼎震惊道:“难道是因为你吃了烤鱼?”
没有理会炉鼎,浮汐抬眼看向堂前唯一站着的大夫,他刚给一个修仙者敷完草药,并给了些丹药,叮嘱,“只是染了些杂质灵气的小伤,用药草敷一会就好了。”
见她这副模样进来,大夫转过头来,墨色长发未束,如瀑落下,他语气熟稔无奈,“汐姑娘,你可别装了,今天可没剩下的丹药送你。”
这下炉鼎才知道,原来浮汐是装的?!
浮汐听没有丹药送自己,肚子一下不疼了,直起腰来,声音遗憾,“这样啊,看来是我没来对时候。”
结果,她没完,又问,“那草药呢?有没有多余的,比如你采多了的。”
韩卿扶额,“没有。”
大夫名为韩卿,是溪芸镇的医师,街坊邻里总有传言他是药梅宗的弟子,可这传言到现在都还未得到证实。
药梅宗,三宗的最后一宗,主打炼丹药理,传闻其宗五毒精通。与其他两宗不同,不仅没人知道入宗手段,且宗主乃至弟子,各个神秘不现世,低调至极。
浮汐故作失望,叹气,“这样么?我现在无依无靠,终日漂泊,体质虚弱,没有丹药兜底,只怕哪天一不小心化作浮尘…”
在她装模作样时,旁边被韩卿敷完草药、暂作休息的修仙者兴致勃勃插话,语气八卦,“体质虚弱?此言差矣,我看道友你面色红润,精气十足。比其体质,大概没人比林府大小姐差了。”
浮汐看去,也有了点兴趣,“此话怎讲?”
“哈哈,原来道友你还不知情,那我给你讲讲吧。”修仙者像是终于找到能聊八卦的人,语气可谓如身临其境般绘声绘色,“谁都知掌管溪芸镇林府有个宝贝女儿,却从来没人见过她的真容,她也没在人前露过面。”
他口中这事,浮汐在溪芸镇晃荡久了,也有所耳闻。
“本以为是家里宝贝的紧,结果就在前几天,林府放出了消息。”修仙者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那林小姐原来是从小得了怪疾,现在愈发严重。林老爷放话,谁能救好林小姐,重重有赏!”
重重有赏…浮汐心中一动。
修仙者摇头,“我本想掺和一手,谁知见到那林小姐时,她柳弱扶风,面色惨白如雪…甚至连她的病症都当真古怪。”
他夸张叹气,“啧啧,怪不得林府老爷如此大张旗鼓。”
听他说完,浮汐若有所思。
等修仙者敷完草药离开后,浮汐看向韩卿,笑问他,“林小姐的病症,韩大夫可看过了?”
韩卿点下头,表情似有觉棘手之意,垂下眼,“如方才那位道友所说,林小姐的病…确实奇怪,韩某只是个三流大夫,也是束手无策。”
看来林小姐的病当真严重,虽觉韩卿表情怪异,于此浮汐也只是拱了拱手,“原来如此,时候不早了,我不打扰韩大夫,先告辞了。”
临走前,她走到门口,转头不死心又问,“韩大夫灵心巧手,当真没有丹药?”
韩卿嘴角抽搐,最终从里房拿了个用纸包起的东西无奈给她,温言道:“汐姑娘…最后一次。”
看来是被她刚才说的一大堆话给打动了,浮汐嘴角扬起笑,难得多了些真意,目的达成后的她欣然收下,“谢谢韩大夫,先告辞了。”
从百草堂出来,还顺了些丹药,浮汐的心里可是美的很。关于刚才修仙者口中说的林府大小姐一事,她有些在意,一个计划自心底升起。
炉鼎察觉问道:“你要帮林府小姐治病?”
浮汐忍俊不禁,她哪有这能耐和善心?只是听到‘重重有赏’后,决定踩这趟混水。
她心情好,对炉鼎解释,“你忘了?林府可是有权有势的大家。”
一路从镇的深处往回走,折腾许久,接近午时。吆喝声换了一轮,这下变成邀请行人进入餐馆的声音,各式招牌,听着就让路过行人口水直流。
浮汐当然饿了,她摸了摸自己的钱袋,一千灵石,去涯远酒馆吃个饭绰绰有余,顺带可以看看今日台上是唱曲还是说书。
想到涯远酒馆,她才记起那只被自己忽悠了的猫妖。不过白纸黑字写着一小时一百灵石,还要赚够一万,明眼人早就跑了。
猫妖肯定早就发现自己在骗他,已经收拾收拾跑了,不可能还那么傻里傻气留着干苦活。如果真干了,那就算他会干活。
进到涯远酒馆,没有看见猫妖的身影,浮汐可算是让心里的石头落地,看来不会被再次缠上了。
她跟随店小二找了个木桌坐下,发现今天是说书人在台上声情并茂地讲着故事,也不知讲了多久,台下客人津津有味地听着。
浮汐来得正巧,恰好到了个新故事。说书人拍了拍手,吸引新进店的人注意,他说得唾沫横飞,满脸通红。
“各位可曾听过‘行路仙人’的传说?”
台下客人有的点头,有的摇头,大部分客人都是茫然,这无疑激起说书人的激情。
“传闻大道山中,有位乐善好施的‘仙人’。见过他的人都说,他常常面披深色面纱,救人于水火之中。每每遇到殃及生命之事,行路仙人都可能会出现帮忙。”
“据说,他所到之时,四周会扬起一阵淡淡松香,沁人心脾,如同将人从阎王爷那拉回的救命稻草,妙哉妙哉…”
说书人越说越亢奋,听他讲着‘行路仙人’的故事,浮汐很快将自己点的清汤线面吃得一点不剩。
‘行路仙人’…这样乐此不彼帮助他人的人,浮汐一边吃面时一边沉思,对她来说还是太遥远了,毕竟她本人算是这位善良仙人的反面教材。
吃饱喝足,听完故事,她决定找个住的地方。从灵溪宗离开后,她现在属于无居散修,没有灵根的那种修。
她伸伸懒腰,问炉鼎,“你有钱没有?”
炉鼎很干脆的回答,“没有。”
浮汐嗤笑,“你的意思是无主地契的钱要我自己掏?如你所见我根本没钱。”
炉鼎只是默默的装死。
她也不打算深究炉鼎,松弛地看了看自己钱袋子里剩下的最后八百灵石,住一晚溪芸镇中最好的将行客栈绰绰有余。这般想着,她朝客栈前去。
午后才过一会,将行客栈内人员稀少,店内老板坐在竹椅上扇风。
浮汐趁着人少,直接向老板砍价,软磨硬泡,九牛二虎之力下,老板黑着脸同意了她的出价五百灵石的砍价。
“谢谢老板,我会让我全家老小全来你这里的。”上楼时,她冲老板挥手笑,语气真挚。
话虽这么说,全家老小她没有就是了。浮汐侧眸看了眼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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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剩一丝愧疚,上楼找自己的房间去了。
将行客栈的房间也算是一等一的好,舒适程度不比灵溪宗的弟子居差。很适合修仙者闭关修炼,静心打坐。
平常她溜出来,都是随便找个外头过夜,今天算是奢侈一把了。
浮汐趴在靠窗硬榻上,开着窗户,楼底下的行人嘈杂声传入房间。她随心所欲惯了,眯上眼便打算睡觉。
装死的炉鼎复活,纠结声响起,“你…就这么睡了?林府的事情…”
难道它的利诱还不够吗?竟一点干劲都没有。
浮汐哼笑声响起,指尖都懒得动一下,“我身上的废灵根跟了我几百年,你那什么雪松宗貌似也陨落了几千年,还急这一时么?”
好像还挺有道理。
“而且,不瞒你说,你选错人了,我没有那么上进。”翻了个身后,她不再说话,看上去是睡着了。
炉鼎没吭声,仿佛在叹气。
浮汐这一睡,直接从中午睡到了晚上。尽管如此,她还是没醒,如同与床粘在了一起。
她睡相也不怎么样,歪七扭八,手臂覆在眼前,尾巴乱放,不小心被自己压在身下都没有察觉。
中午睡前连窗户都没有关,夜风将窗帘吹得纷乱作响。连窗前树上的叶子都被吹进来了几片,发出清脆落地声。
外头漆黑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沉睡。就在这时,树枝发出吱呀声,像被极轻的力道踩住下压,并以此借力。
浮汐耳朵轻颤,手臂挪动从脸上放下。她睁开了眼睛,在一片黑暗中,如同散发荧光。
她把头往旁边一转,视线落到窗外。便见树上黑影利落而来,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踩上她房间的窗台,轻轻一顶,落在她的床榻边上。
浮汐瞬间便从床上起身,站在榻上,耳朵竖起,低头看向黑影,“什么人?”
黑影一时间没有动作,借着月光,见黑影怪异地扭了扭,似是在摸索自己身上的物什。
半晌,熟悉的慢吞吞声音自眼前黑暗中传出。
“你要的…一万灵石。”
就见黑影拿着团袋状东西,轻轻放在浮汐的床榻之上。做完这些,他蹲下来靠在床前,小心等待她的发话。
“考验…可以吗?”他蹲下身,问。
浮汐终于从刚睡醒的状态抽离,看清了黑夜中眼前这道黑影。这模样,这声音,竟是先前那位被自己甩走的猫妖少男!
她半信半疑地坐下,拿起猫妖少男放下的钱袋,用手掂量片刻。这重量,少说也有一万灵石。
若真是这样,他是如何做到在半天不到的时间,从一小时一百灵石的酒馆里赚够一万灵石的?
抛开其他不谈,浮汐真的很好奇。于是,她对上猫妖亮晶晶的眼眸,问,“你怎么做到的?”
猫妖困惑一会,老实回答,“洗碗…打扫…”
他不知想起什么,抿着唇补充道:“…揽客。”
原来最后一个才是重点,浮汐恍然大悟。
随后,猫妖在回答完后,不安地捏着床榻边缘,脸凑近急切地询问她,“考验…”
她差点忘了原来还有所谓考验一事,浮汐当时也就随口一说。她将钱袋不着痕迹地收下,好笑问道:“考验…算你通过,姑且容我问一句,为何这么想跟着我?”
她有做什么让这位猫妖少男误会的事情吗?
4. 004
猫妖少男像被问住,尾巴不自觉晃动,暴露了他的心情。他垂下眼,表情愈发困惑,同时带着用力思考的意味。
很快,他双手一撑灵活上了床,毫无分寸地握住浮汐的指尖。
他说话难得快了些,只是重复着,“我想跟着你……”
末了,他垂眼遮去情绪,小声地低语,“…一定要跟着。”
浮汐被握住,念在他只是个不谙世事的猫妖,忍住把他踢下去的冲动。移开视线,笑问,“你别弄错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你确定?”
要不是那一万灵石,浮汐现在应该已经跳窗跑路了,猫妖算是成功的贿赂到了她。
猫妖用力点头如捣蒜,没有犹豫的声音轻快真挚,回答道:“确定。”
他表情认真不似作假。浮汐撇撇嘴,看来这修仙界里的怪人也不只她一个,她有点开始怀念在灵溪宗的日子了。
但也只怀念了一秒,她没吭声,看起来勉强同意了。将自己的指尖从他手里抽出,浮汐不客气地指了指地板示意,“我知道了,你下去。”
她可没有和别人在一个床睡觉的癖好。
猫妖听她的话乖巧下床,坐在床边地板微微抬头看她。他表情不多,尾巴耷拉在地板上,一举一动间还真像个天真烂漫的宠物,甚至比宠物还听得懂人话。
浮汐勉强同意猫妖跟着自己也有这部分原因,猫妖下去后,她这才得以重新躺下,随口问道:“你叫什么?”
猫妖却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这家伙到底是什么鬼?浮汐眼角都在无语地抽动,望向窗外,经过刚才一番折腾,云层透出丝丝光亮,朝阳快要升起普照大地。
她心底微动,把视线重新移回猫妖少男身上,见他一直毫不避讳地盯着自己看,黑亮的眼眸视线直接,哪怕没有表情,眼底却有不加掩饰的高兴。
他看着呆瓜,原来是个直截了当又好懂的天真妖怪。
不知怎的,对上这双眸,浮汐有些烦闷,她翻过身。
在安静中过了许久,她声音重新响起,“这样吧,既然你要跟着我,那我给你起个好叫的名字。”
她瞥了眼窗外,侧头说道:“阿朝,以后你就叫这个。”
完全是在赐名,根本不像起名吧?!炉鼎默默看着这一切。
就见猫妖少男闻言愣住,像在细细咀嚼这新给他的名字。慢慢的,他露出浅笑,紧接着回应,“阿朝…好。”
也不知哪好了,他看起来还挺开心。
“你的,名字。”随后阿朝凑过来伸出手晃晃她。
浮汐拢了拢被子,慢慢回答道:“浮汐。”
“浮汐…”阿朝似是在低喃重复着,越重复越大声,“浮汐!”
浮汐捂住耳朵,赶紧摆手赶走他,“行了行了,别打扰我睡觉。”说完,她闭上眼睛,不再管似是在傻乐的阿朝。
天色还早,她准备睡个回笼觉。
……
不知多久后,日光洒进窗台。
等回笼觉睡足,浮汐便因自然醒睁开了双眸,却被阳光刺到,她偏过头。也不知怎么睡的,自己手都伸到了床外边。
她收回僵硬发麻的手,余光瞥向床边。
阿朝还是坐在地板上,脸朝她趴在床榻的少许空位上,猫耳垂下,双手环在脖前,静静沉睡,呼吸起伏均匀平缓。
她刚起身,阿朝也闻之睁开双眼,睡眼朦胧地看着她。本想再次闭上眼的他,却因浮汐的起身,立刻清醒开始了跟随模式。
“等等…”他甚至像和自己单方面混熟了般,跟在她屁股后面时还会开口让她慢点走。
她忽然间有些后悔。
离开将行客栈,浮汐抬手遮阳,眯眼望向远处,她闻到慢慢而来的食物香气,感受到皮肤上投下的猛烈阳光。
看来她一个回笼觉不小心睡到了将近午时。
阿朝在她后头,深黑的眼珠转动,不停好奇地张望四周,尽管因人多神色变为些许警惕与冷然,却也没忘记紧紧跟着她。
浮汐拿出鼓起的钱袋,里面有昨天忽悠阿朝赚的一万灵石,以及她剩下的三百灵石,用个几天还算足够。
不过,用来拍卖可不够。
这时她的衣角被人扯了下,侧头便是阿朝期待看她的神情,他缓缓开口,“阿汐…好饿。”
阿汐?这称呼是在仿照她给他取的名字么?
浮汐盯他片刻,自己倒也不是这么残忍的人,因此她去买了串糖葫芦,摸摸他的脑袋,像哄小孩般递给他道:“省钱是美德,穷养猫咪富养狐狸,吃这个吧。”
十灵石一串,童叟无欺。
炉鼎冒出来无语道:“这钱省的还真省。”
浮汐不搭理炉鼎,阿朝被她摸了摸头,原本木着脸一下松动,嘴角不住扬起丝笑意。接过糖葫芦,大概是没见过这红彤彤裹着硬糖的东西,他没有之前吃鱼那样狼吞虎咽,反而吃的很小心。
如此看来,够他吃好一会了。
打发完阿朝,她终于想起了炉鼎心心念念的正事,林府。
林府所在地方离百草堂不远,靠近溪芸镇的最边缘。相对的,在那路过的人也特别少。
无论浮汐平日何时路过,林府外都是寂静一片,让人好生奇怪。哪怕只是靠近,都觉得有股难以言喻且不可接近的威严气息。
她和阿朝一起来到林府附近时,远远看去,林府不同以往安静,时不时有长衣宽袍、仙风道骨的修仙者走进又走出。
靠近看,门外接待的白眉管家满面愁容。他不断和来人交谈,并拱手将人请进府中。可到最后,来人都会无奈的拱手摇头,离开林府。
当真是一副凄惨状况。
浮汐和阿朝走到府前,管家看见他们,原是想请二人进去。却在打量二人片刻之后,拱手变作阻拦,“请问二位是哪个宗的道长?”
这下有些尴尬了。
见管家探究神情,浮汐却面色不变,毫无心虚地回答道:“我是灵溪宗的。”
一听灵溪宗,管家混浊疲惫的眼睛骤然亮起。这是如今的天下第一宗,在这其中的修仙者绝对没有等闲之辈。
可话说到这,管家又问,“二位可有灵溪宗弟子的令牌?”
……
浮汐下意识摸向口袋,却在这时惊觉,自己当时写完信,顺带把令牌也还给沐缘倾了!她现在后悔了,早知道应该带出来,还能行个方便。
她的停顿,引来管家狐疑的目光,管家再次悄悄打量眼前的两人。
一个狐狸尾巴藏不住,视线飘忽,表情后悔,身上穿着普通的道服;另一个猫耳微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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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落地,表情冷冷,身上穿得像收破烂的。
“抱歉,两位道长。没有令牌便不能让二位进去,毕竟要防些居心叵测之人。”管家打量完二人,歉意开口。
浮汐指了指自己,“我看起来居心叵测吗?其实我是灵溪宗前任弟子,宗主看我太强让我单飞了。”
“还有…雪松宗你听过吗?很快那就是我的了。”她语气正经的不行,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无法言说。
管家被她弄得无言以对,“这…”
浮汐还想说话,却见下一秒,管家一身老骨头突然不知哪爆发来的力道,把他们俩用力推出去,拱了拱手,“实在抱歉,不能让二位进去,二位慢走不送!”
啪的一声,林府门用力关上了。
吃了个闭门羹,浮汐倒也不丧气,她托着下巴,盯着林府的侧墙,阿朝又扯扯她衣角,问,“现在,怎么办?”
他虽然不知浮汐此行的目的,但也能看出现在是被人拒之门外了,所以他很担心她。
“是呀,怎么办?”浮汐学着他的疑问重复,很显然不是在问他。那么,就是在问和她契约后就撒手不管的某个炉鼎。
炉鼎一到自己没法子的事情就爱装死,浮汐现在倒是明白了。
她抬眼,现在大白天的要是翻墙进林府,下一秒就被管家上报执法堂把自己抓去,到时还得找个人来把她赎走。
想到这,浮汐眼前浮现沐缘倾的脸。还是算了,她暂时还没积极到要冒这个险。
可说到人,她脑海里闪过先前在百草堂时韩卿神色怪异的脸。总觉得他好像还藏着些知道的事情不说,原本想暂时歇工的她来了点兴致,决定再去百草堂一探究竟。
阿朝盯着浮汐,见她上一秒还在冷笑思考,下一秒已经变为了诡异轻笑。见她如此有精神,阿朝眨眨眼睛。
百草堂前。
今日没似乎几个患者,百草堂内一片清净。韩卿挽起平日长发,背着身,在木柜前四处移动,挑拣药材的手没有停过。
浮汐带着阿朝走了进去,韩卿察觉到有人,转过头。一见又是浮汐,他停下忙活的动作,连带着转过身来。
韩卿抹了抹额间细汗,整理发丝,“汐姑娘。”
她难得如此正常的走了进来,韩卿温声问道:“可是找我有什么事?”
话落,他这才注意到浮汐身边竟破天荒的跟着一个人,或者说是只猫妖。
那猫妖躲在浮汐身后,一双猫眼正直直盯着自己,明明是面无表情,却有点说不上来的…莫名敌意?
浮汐冲他摆手,“不是什么大事,来这是想再问问韩大夫,林小姐的病症你当真一点都不知情?”
见韩卿迟疑,她转了转眼珠,藏起眼底狡黠,笑着道:“韩大夫平常都是温柔和气的,让人心生向往,今天怎么如此犹豫?难道是有什么不好说的事?不妨说来和我听听。”
韩卿被她前半段话弄得错愣不已,见她表情如初,是自己多想,偏头轻咳一声,“咳咳。汐姑娘,你误会了…没有不好说的事,只不过是那位林小姐病症,让我有些熟悉罢了。”
浮汐见成了,闻言走近,“熟悉?此话怎讲?”
就见韩卿神情又是犹豫了起来,他微低下头,视线落在桌上回想着,“我曾经…在本古书上见过类似症状。”
5. 005
“至于书名与内容,我记不太清,依稀记得是绿棕色书封…里头讲的似乎都是些不同种类的古老炼丹草药。”韩卿蹙起眉头,声音不确定。
浮汐点头,又问道:“无碍,还请韩大夫告诉我林小姐的症状具体是怎样的?”
韩卿利落回答,“林小姐的病症格外特殊,我从未见过…”
他说着垂下眼睫,似在回想先前去林府时的所见所闻,其实林府最先找的大夫便是百草堂的他。
前几天,当时正值午后,百草堂里只有他一人。
韩卿正于门口打扫落叶时,林府的老管家便急匆匆朝他跑来,嘴上喃喃不停,走近后才听见他着急哆嗦道:“韩大夫…韩大夫,救救我家小姐!”
见管家急得眉眼扭作一团,这人命关天的事万万不能怠慢。韩卿赶紧跟着管家去到林府,进入林小姐的房屋间,就见她躺在床榻,双眸紧闭难掩面色煞白,握紧双拳冷汗直流。
管家抹了把泪,向韩卿道:“我家小姐平日都一般都好好的,怪在时不时突发如此情况,现在更加严重。这样下去怕是得一直待在家,连门都不能出啊!”
这时,林长老急匆匆的赶了回来,她见到韩卿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激动道:“韩大夫,你一定要帮小女好好看看,到底是怎的回事?”
原来林小姐自从儿时一场不退高烧后,留下了这怪异的后遗症。时不时便会感觉身体一阵忽冷忽热,五脏六腑时而烤在火上,时而封入寒冰。
原本她还能正常生活,平常不喜出门,便也没什么大碍。直到这天开始,症状严重到开始持续一天,有逐渐恶化之象。
韩卿伸手把脉,用修为灵气探析林小姐体内丹田。就是这一探,他只觉自己也像被火焰燃烧后,又被冻于冰窟,惊得他直接收回了手。
手足无措。
等他回到百草堂,后知后觉林府小姐的症状与他曾在古书上见过的灵草有相似之处。可距离那时看古书到现在过了太久,记忆早就模糊。
那之后的林府便开始四处放出消息与赏赐,只为求医来救自己的女儿。
浮汐听完,问道:“所以那古书现在所在何处?”
韩卿没想到她会对此事积极,侧身拉开柜旁一道木门,露出百草堂后院,“后院有我曾经的藏书小房,那本古书被我翻过之后便重新放回里头了。”
他望着后院道:“这些天我一直在藏书小房中找寻古书…”顿了顿,他看向浮汐,“汐姑娘这是要帮助林府吗?”
浮汐眨眼,拨弄自己肩上散落的发丝,笑道:“韩大夫说笑了,什么帮不帮,我现在正苦苦漂泊呢,怕哪天饿死外边,所以一听林府说的赏赐就走不动道了。”
她假装哀伤,语气正经:“若是韩大夫你愿意让我帮忙,事成之后我也愿意分你点赏赐。”
韩卿倒也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德行,修仙界中的流传之事,自己也有所耳闻。
浮汐这句怎么听都不对的话与假可怜样,让韩卿无奈,对上她那双上扬的狐眼,里头分明就是要将人狠狠骗的身无分文的狡诈,不自觉就会心甘情愿跳入火海。
他垂眼敛起情绪,拱了拱手,“那就麻烦汐姑娘帮我了。”说罢,他让开门,示意浮汐进到后院,“藏书小房就在过门后左转,书架上都是没有找过的书,这几天忙里忙外,找书的效率也不高。”
浮汐听他答应了,笑眯眯点头,往后院走去,不忘夸道:“不愧是善解人意的韩大夫。”
见她动作,一直无言盯着她的阿朝也赶紧跟上,寸步不离。
韩卿还要留在百草堂前看堂,便没有跟去。他准备关上门间,却意外对上那沉默猫妖投来的眼神。
他原本在二人说话时,盯着浮汐一副什么也不关心的模样,神情抽离。
现在看他却似有比先前更加不掩饰的敌意,像是只怕主人被抢走的猫,寒光乍现,却在顷刻间转头消失。
仿佛是他的错觉。
碰的一声,韩卿将门关上,隔绝二人视线。
浮汐走入后院小房,阿朝紧紧跟着,左拐后果不其然进入了韩卿所说的藏书小房。进门便能闻到浓重的书页清香,意外的是这儿看起来时常有人打扫,地面光滑,书柜上一尘不染。
她低头看见地上堆着叠厚书,看来这些就是韩卿之前找过的书。视线环顾一圈,这藏书小房虽叫‘小房’,但并不小。四方墙上都是榆木书柜,个个高过旁边窗户,令人目不暇接。
浮汐随手抽出柜中藏书,想起韩卿所描述的:绿棕色书封,内容有关古老炼丹草药。
含绿颜色的书封对于丹药书与草药书来说算大众色,放眼望去基本上很多绿色的书籍。加之种类繁多,怪不得韩卿找了几天也没找到。
书鼎这时不合时宜问道:“你要一个一个翻吗?”
浮汐笑着道:“难不成你有法子?没有就别说话。”
书鼎被她一噎,自觉沉默。
浮汐将手中书丢入地上一叠书中,她不像韩卿动作慢慢,真要她一个个翻找效率也不算低,不是不行。只是,她抬头看了看柜顶。
对于她和阿朝的身高来说,还是太勉强了。
忽然,浮汐眼眸微弯,侧头将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看她的阿朝身上。
阿朝对她投来的视线表示不解。
……
“左边点。”
浮汐伸手够书,指挥着。
阿朝闻言托着她往左挪了挪,她这才刚好拿下那本酷似棕绿色古书的书籍,翻了翻,这是讲基础炼制丹药的书。
“右边。”
浮汐借阿朝的身体,堪堪坐在他的双肩上,双腿被他握住,保持平衡,刚好能够到书柜顶。没想到他看着瘦弱,力气倒是大得很。
不过他是猫妖,这点也正常。
唯一的缺点就是身前的猫耳不知为何一直在颤抖,一下下弄得人有些痒。她蹙眉,伸手按住那颤动的耳朵,说道:“能别动了吗?”
阿朝僵硬且恢复结巴的声音传来,“我…没有…”
话虽如此,在她说完后果真不动了,浮汐拍拍他脑袋表示赞扬。从书柜上取下另一本绿色的书封,看了看发现这也是本丹药炼制入门教学。
她再次将手中丢入书堆里,继续翻找起来。
“左边。”
“右边。”
“蹲下来点。”
就在这般不断命令之间,时间一下下过去。这是浮汐最勤劳的一次,不过出力的不是她就对了。
就这样过了许久,门边小心的敲门框声音响起,是韩卿端着盘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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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字的精巧点心走了进来。刚跨过低矮门栏,他就看见浮汐坐在阿朝肩上,不断翻书丢书的模样。
听见他的声音,浮汐偏头看来,表情已经有些找不到的不耐。
韩卿温声开口道:“汐姑娘,找了这么久累了吧?这是我做的点心,你和这位…”他停了下,迟疑道:“和这位…道友一起尝尝吧。”
他将手里的盘子放在角落的桌子上。
浮汐看起来没有要从阿朝身上下来的意思,毕竟不用自己动脚的感觉可真好。甚至阿朝也没有让浮汐下来的意思,但原因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不过浮汐也没坏到这种地步,她拍拍阿朝的头,示意自己要跳下后一跃而下。
刚好跳在桌前,低头看了眼点心,浮汐问道:“这是什么?”
“杏仁饼。”韩卿温和回答。
闻起来有股清香,浮汐欣然拿起一块放入口中,入口即化、香甜口感蔓延。她又拿了一块,侧眸看阿朝,晃了晃,“你不吃?”
其实她只是随口一问,却发现阿朝表情突然变得犹犹豫豫,一副想吃又抗拒的模样。她觉得有趣,直接将手上那块塞进他的嘴里,“吃吧。”
阿朝被她猝不及防的喂了一口,他张开嘴时却下意识舔到了她的指尖,一阵刺刺痒痒之感。
浮汐感受到了,瞥了他一眼,把手上的口水和残渣抹到他脸上。
阿朝被她喂了杏仁饼,又被她抹了渣,低下头看不清表情,嘴角隐约提起。他在人多时似乎会敛起情绪,不同于平常。
韩卿在一旁默默见状,温柔出声问道:“汐姑娘,冒昧一问,这位道友是…?”
“这位?”浮汐看向阿朝,在心底似乎是认真思考了会,蹙起眉头。
她最后慢悠悠回答道:“宠物?”
原来是这样吗?!
炉鼎震惊,然后无语了。
韩卿更是被这番话惊了又一惊,他垂下眼,似乎是误会了什么,语气怪异却照旧柔和,“原来…如此。”
阿朝显然并无异议。
忽略掉这小插曲,浮汐将剩下的杏仁饼全部笑纳,接着重新开始找书。
直到黄昏来临,疲惫感跟随黄昏一起到来。浮汐决定最后再抽一本出来,要是还没找到,她就不干了。
哪怕是坐别人肩膀上看和找一个下午的书,手也很累的好吗?
阿朝托着她,她伸手最后抽出一本暗绿色的书来,奇怪的是这本书比其他的都要旧些,封面难掩陈旧,有些发黄。发黄久了,呈现出了酷似棕的颜色。
书封被岁月摧残的不成样子,连书名都看不清了,甚至一个不小心,都有可能将脆弱的书给翻坏,只有最下方的药梅宗名字还刻印明显。
浮汐翻开书,看了几眼便确信这是本有关不同草药的书籍。不过这本书与普通科普不一样,里面收录的都是些罕见难找的灵草。
…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的灵草。
一秒一公里草。
传闻有药梅宗弟子误食这灵草后,刚想走一步,却正步一脚从药梅宗踢到了下面的菊堂镇。
浮汐原本无聊乏味的心底来了点兴趣,翻看许久。
却在她翻到最后一页时,看见了一株似是韩卿曾经看到过的、有关林府小姐病症的灵草。
6. 006
仙灵草。
上面对此灵草的描述不多,看起来收录的并不仔细,只写下了它最初诞生的环境和功效:
生于寒热交界。一修仙者在山中修行时,偶然间路过一奇幻之地。以树为界限,竟一边赫赫炎炎,一边寒风刺骨,当真是道绝景。
在这寒热交界之中,有多株无视环境的奇异仙草生长在此。后来修仙者将仙草采下,并带回了药梅宗。宗主将这种生在在寒热交界的灵药取名为‘仙灵草’。
仙灵草的功效和他的生长环境一样罕见,是专用于治疗热冷症的灵草。这所谓热冷症,便是林小姐身上所得的罕见症状。
没想到真让她给找着了,浮汐合上书,从阿朝肩上跳下,“走,去和韩卿说一声,找到了。”
从后院走到前堂,韩卿在挑拣今天还未分类好的草药与丹药。门打开,浮汐拿着书走了出来,递出书对他问道:“韩大夫,你曾经看的书就是这本吧?”
韩卿侧头接过,翻了翻。看到最后一页时,他目光微动,点头,“正是这本,没想到汐姑娘你居然这么快找到了。”
浮汐笑着答道:“可能是我比较勤快。”
真的假的…炉鼎观看全程,对此并不认同。
“对了,还有一事要问韩大夫。”
浮汐说着便靠近韩卿,低头指向书上描述仙灵草生长环境所写的‘寒热交界’之地,问道:“韩大夫可知这修仙界里有什么山是这样的环境?”
她的接近突然,连带着杏仁饼的残余香气,发丝微动仿佛抚到了他,韩卿立刻有些无所适从。虽然外头总说他温润如玉,待人亲切。但除了和患人有所接触外,却也没和人如此亲近过。
更何况…
“韩大夫?”浮汐没得到回答,困惑抬头。就见韩卿目光躲闪,声音不稳道:“抱歉…这个我不知道。”
这回答让浮汐作罢,略显失望,只得后退一步,“好吧。”随后她又看着古书问,“韩大夫可以先把这本书借我一用吗?”
韩卿不解,但还是点头道:“可以。”
“那便多谢,先告辞了,之后再来找韩大夫。”得到准许,浮汐转身向他挥手,笑得灿烂,利落的带着阿朝离开了百草堂。
见两人越走越远,韩卿收回视线,本想接着挑拣草药炼丹。可她明明走的突然,堂中仍旧弥漫似有似无的杏仁香气,还有抬眼时那眼眸扰乱了他的心,奇怪的很。
出了百草堂,临近黄昏路上行人渐少。浮汐将古书给阿朝嘱咐道:“帮我拿着。”
阿朝顺从接过书,鼻子动了动,闻到她的气息,他睫毛颤动,洒下阴影。冷不丁开口道:“刚才…你和…”还没说完,停下了。
刚才?
浮汐不知所云,对上阿朝游移的双眸,他微微皱起眉,无波的脸上显出疑惑。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半晌才道:“没…没什么。”
浮汐可疑地打量阿朝一眼,见他偏过头,侧脸静静,不过她也不是很在意,没多想。
二人继续走着,她原本是想去涯远酒馆饱餐一顿的,在路过百当行对面时,却看见落灵站在门口,不知和谁在说话。
那人严严实实披着兜帽,递给她个精巧储物戒,她接过后全方位打量,啧啧称奇,笑靥如花。
等人走后,浮汐也走了过去。落灵心情看起来很不错,见她来后先一步打招呼,“汐姑娘来了,今儿又是找我什么事?”
说完,落灵发现躲在她身后的阿朝,倏然眼一亮,捂嘴调侃道:“汐姑娘上哪拐的小猫妖,长得可真俊俏啊。就是…穿的有点寒碜,可浪费脸蛋了。”
阿朝依旧没什么表情,闻言抓紧浮汐的后衣角,也不知是不亲人还是警惕。
“哟,还是只认主子的猫。”落灵笑得更欢。
浮汐不想说自己是被赖上的,开口转移话题,“你可别说我了,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又得到什么好东西了?”
她这话问到落灵心坎上,落灵笑着拿出方才那人给她的储物戒,炫耀似的说道:“算你有眼光,这是我从别人那淘来的银藏储物戒。”
“这和普通的储物戒有什么不同之处?”浮汐好奇问道。
落灵将储物戒展示给她看,“不同之处就在于…这储物戒不仅小巧,价格不贵,比普通的储物戒要更加精致。”
说着,落灵将储物戒带上,储物戒戴在她的指间仿佛闪着光。浮汐知道落灵喜欢精致好看的东西,百当行淘来售卖的物品更多的是她自己一开始喜欢,后面又腻了的。
浮汐夸赞道:“不愧是百当行老板,眼光真好。”夸完,她话锋一转,趁机说,“刚好我想问你些事情。”
“可以,你问吧。”落灵被她夸完,笑意更浓,轻而易举答应了她的要求。
浮汐从阿朝手里拿回书,翻开最后一页,将有关仙灵草的描述展示给落灵看。
她问道:“上面所描述的寒热交界之地,你可有头绪?”
落灵盯着书页,扫了眼上面的文字,无奈道:“你真当我是万事通呀?”
浮汐合上书,笑了,“怎么不是呢?”
见她马屁拍的响,落灵瞪她一眼,沉思道:“算了,说不过你。不过我想起一个人,他可能知道。”
还真有?
浮汐问道:“谁?”
落灵目光落在前方远处,“这人你应该也见过。”
她见过的人?浮汐见了太多人,一时半会想不出来,顺着落灵的目光看去,远处的涯远酒馆一到晚上就更加热闹非凡。
“…涯远酒馆的说书人。”落灵抱臂解释道,“别看他天天在那讲些夸张故事,其实他本人可精的很,什么稀奇东西都知道。”
“只要给点灵石…”落灵说着抬腕摩挲手指,“他知道的事情都能告诉你。”
浮汐仔细回想自己每次去涯远酒馆时,那说书人总是眉飞色舞的讲些质量参差不齐的事情,导致有时会被台下食客抱怨太假,有时又被夸赞厉害。
她得到了些头绪,向落灵道谢,“多谢老板,那我便去问问那位说书人好了。”
落灵摆手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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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离开,说道:“快走吧走吧,我要去擦我的宝贝们了。”
浮汐原本也想去涯远酒馆打尖,得到头绪后,这下正好带着阿朝往涯远酒馆走去。
涯远酒馆一到晚上宾客盈门,她还未走近,酒馆里清越悠扬的歌声传入耳中。
看来今天在台上是唱曲的。
等了一会有座位,店小二热情的招呼二人进去。在吵闹说话声中,浮汐点完单,问店小二道:“你们这的说书人今天不在吗?”
店小二面相憨厚,摸着后脑勺老实回答道:“他晚上休息呢,现在在店后面。”
浮汐听闻勾起笑容,对小二说道:“这样啊,我是他朋友,有事找他。可否帮我去通知一声呢?”
带着二人找到一桌坐下后,店小二很热情的答应了,“我知道了!”
看着店小二的背影,浮汐坐在位置上等待说书人。不出一会,一个炯炯有神的男子摇着折扇慢悠悠走来,他穿着平时说书时的长衫,还未换下。
他看见浮汐,一拍扇子,夸张地拧起眉,啧啧开口道:“嗯?我何时有了一位狐妖和一位猫妖熟人?”
“这位姑娘,你是否搞错了?”说书人问道。
浮汐淡定地答道:“当然没有搞错,马上我们就是熟人了。”她将手心准备好的灵石张开,掂量了一下,“作为熟人,当然是来问点事情的。”
说书人握着扇子凑近,瞪大一只眼观察了她一会,拉开桌前木椅大大咧咧坐下,“原来如此,姑娘想问什么?”
“你可知道一处有所谓寒热交界的山?”浮汐怕他听不懂,专门拿出那本古书的最后一页给说书人看,“就是这个。”
说书人摇着扇子,眼睛一溜便有了头绪,“姑娘还真是问对人了,这我可真的知道。”
“说来听听。”浮汐合上书。
“溪芸镇向西走,有个名叫落成的小村。循着那村继续向西,便是姑娘要找有寒有热的大山,汽汇山。”说书人哪怕在解释,语气也像在说书。
果不其然,他职业病犯了,对浮汐说道:“姑娘想知道这汽汇山的传闻吗?想知道它为何会一寒一冷吗?”
这时刚好她点的二人份饭菜上了,于是点头道:“当然。”
说书人看起来是发自内心爱着说书,在悠扬的曲声伴奏之下,他娓娓道来。
“那汽汇山可不是一般人能去的,那山陡峭险峻,时冷时热,普通人去了顷刻间就会丧命…但百年前它并非如此。”
“传说百年前那山曾经被寒冰笼罩,土地贫瘠没有生灵,狂风笼罩下没有活物。为此一位仙人路过此地,用自己的灵根点化冰山,本该是件大好事…坏在和前任魔尊撞了个正着。”
“前任魔尊脾气暴躁,孤傲无比。他当时正想用那座冰山不知做什么事,却被仙人点化,一怒之下魔力对抗仙力,冰封此山。于是仙人的火与魔尊的冰相撞…”
说书人一口气说完,拿起桌上装水灵盏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角,“汽汇山时而炎热时而寒冷的恶劣环境便是如此造成的。”
7. 007
听说书人讲了如此之多,浮汐将灵石放在桌上道:“原来如此。”
说书人收下灵石,握着扇子朝她拱手,“姑娘下次还有想问的,欢迎来找我。”
离开涯远酒馆后,浮汐朝西边看去,果真在极远处看见座模糊的山,夜晚加上距离,显得山黑漆漆一片。
炉鼎说道:“这下可以去山上一探究竟了。”
浮汐回道:“不去,我要睡觉。”
炉鼎:“……”
就这么喜欢睡觉吗?
浮汐没有选择去住将行客栈,而是带着阿朝随便找了个远离溪芸镇的郊外睡觉。
首先她骗了将行客栈老板后,需要暂避锋芒,认真点说就是她平常睡得多,更喜欢睡在一躺下就能睡的大自然。再说到阿朝,他本就是妖,睡外头这事和她一样毫无压力。
隔天。
浮汐毫不意外地依旧睡到了午时,这我行我素让炉鼎都快习惯了。阿朝趴在一旁更是睡的安稳,本来一开始浮汐让他到远处睡,谁知他越睡越过来。
她一有起身动作,阿朝便会睁开敏锐双眼。
阿朝刚坐起身,鼻尖忽地嗅嗅,开口道:“好香。”
他说着转过头,看向远处。
浮汐作为半妖,嗅觉不及他强,并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香味,顺着他目光看去,“什么香?”
炉鼎说话道:“你们看的是溪芸镇朝西的方向,难道味道是从落成村来的吗?”
“肉、菜…”阿朝轻合双眼,感受了一下,“味道…浓烈,感觉很多。比昨晚更多。”
他描述的不怎么样,但浮汐也堪堪听出来了。
昨晚,说的是涯远酒馆吧?比涯远酒馆上的菜还多,那得有多丰盛?她摸摸肚子,当机立断,“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去落成村吧。”
去的路程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从灵溪镇的郊外出发,到达落成村附近,阿朝所闻到的食物香气终于让浮汐也感受到了。
远远看去村内热闹非凡,与郊外冷清对比强烈,好多人站着围在一起说话。家家户户前旁边摆上了红桌,桌上摆放各种模样的菜肴,还未摆满,却能看出他们脸上喜气洋洋之色。
这是遇上什么好事了?
浮汐带着阿朝走到村口,经过一桥,一位大娘正站在桥边,背手看风景。
她走过去,笑着问道:“大娘,落成村里今天是发生什么好事了?”
大娘侧过头,上下打量浮汐与阿朝,“小姑娘,你们是?”
浮汐看了眼落成村,说道:“我们是灵溪宗的弟子,来村里找人的。”
一听灵溪宗弟子,大娘竟毫不怀疑的相信了,脸上也多了些喜色,“原来如此,你们怕不是谢家那丫头的熟人?”
“大娘,你怎么知道?”浮汐故作惊讶,“她今天让我们来这找她呢。”
大娘也不知想着什么高兴事,面色都红润了不少,“今天是谢丫头的送别宴,她马上就要离开村子,走上修仙之路了!”
“怪不得她没告诉我,原来是想给我个惊喜。”浮汐很快代入‘谢丫头’朋友的这个角色,接着假装惊讶说道。
听她这么说,大娘推了推她的肩膀,“大娘我在这透透气,送别宴快开始了,你们快进去吧。”
浮汐冲大娘点点头,毫无负担地带着阿朝顺利走进落成村中。
村里意外的人多,并没有人注意到她和阿朝。
刚走进去,菜上齐了,每个桌上都有不同的丰盛菜肴,随意让来者品尝。
浮汐不白来,阿朝跟她,她跟着其他人到处走,每个菜都品尝了一下。该说不说,这菜比涯远酒馆的好吃,料很足。
人多,阿朝不安且怕和她走散,紧紧抓着她的衣角。浮汐在到处挑选品尝菜肴,也没管他拉自己衣角的手。
“好吃。”吵闹声中,阿朝吃了口被人夹好摆放的水煮鱼,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
浮汐问他道:“和上次你抢我的那鱼,哪个好吃?”
阿朝没有犹豫道:“上次。”
拍马屁比她还更不打草稿。
“各位乡亲,先安静一下。”浮汐听见苍老声音,从前方建着的矮台传来。
矮台上,白发苍苍的老者声音气势很足,他的身旁站着一位扎着高马尾、英姿飒爽的女子。浮汐一看,这大概就是大娘口中说的谢家丫头。
“感谢各位乡亲们来到落成村,一同送别谢梦。她是我看着长大的,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谢丫头已经要离开村子,去外头闯荡了。”
老者说着说着,眼眶渐红。站在旁的谢梦见状,也是忍不住热泪盈眶,拍了拍他枯老的手背。
“谢丫头是落成村少见的有灵根的孩子,她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浮汐在下面听着觉得无聊,刚打算带着阿朝溜走。
她刚转身,老者说完了啰嗦话,到了敬酒的时刻。
忽然,她听见老者犹豫地对底下人小声问道:“…凌御上仙呢?你们怎的没有把他请过来?”
下边的人也是犹豫片刻,小心回答道:“没有…他们都不敢去…”
上仙?这小村里还有仙人?浮汐觉得好笑。
“…如此便算了,之后再让人送东西去那位凌御上仙门口吧。”老者沉吟片刻,最终这么说道。
浮汐刚踏出一步准备离开,却听见了炉鼎的声音。
炉鼎在她心里低喃道:“凌御…”
而后,浮汐停下了脚步。
因为炉鼎对她说道:“凌御,他是其中一位‘天命之子’。”
……
浮汐不太相信,“真的假的,第一位还是个仙人?”
炉鼎却是慢慢回答道:“…我不知道。”
还真是个无知的炉鼎。
浮汐终于没忍住对炉鼎笑着道:“怪不得你能找到我,全修仙界大概只有我会一时兴起答应你说的那些奇怪事情吧?”
阿朝见她顿住脚步,在原地发呆,拉了她一下,问道:“…不走了吗?”
“不走了。”浮汐对他道。
她看了看四周,随手拉了路边一个村民。村民疑惑地看着她,她开门见山问,“凌御所在何处?”
就见她问完这话,村民表情由疑问转变为惊讶,又从惊讶转变为敬畏。村民抬眼看看浮汐的头顶,低头看看她的身后,又侧眼看了看阿朝。
浮汐气定神闲,直直盯着村民的眼睛。
村民见她直呼凌御大名,赶紧拱手,“二位是凌上仙的朋友吗?”
可以,她的身份从谢梦的朋友变成了凌御的朋友。
浮汐点头,说谎时完全没有心虚,认真道:“没错,我们是灵溪宗弟子,来这是找他的,不过对这还不太熟悉,可否…”
村民眼底的恭敬都快多到溢出来了,指向旁边道:“二位上仙,凌上仙的家就在那条路的最后一户。”
得到凌御家的位置,浮汐带着阿朝往村民指的路前进。
越往里走,越觉得少了些在刚才村里的生活气息。她侧头观察路过门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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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过的都十分空荡冷清,好像平常没有住人。
直到走到村民所说的最后一户,她停了下来。
浮汐抬头,眼前这地方前门高而紧闭,看不清里面模样,木门底下逐渐蔓延而上的腐朽,周围环境空荡。
整体看下来和其他村民的家差得太远,门旁还躺着些碎掉、倒着的酒罐,其中一个还倒出些未喝完的酒,浸湿地面。
阿朝蹲下来,闻了闻酒罐的味道,觉得刺鼻,皱起眉头。
浮汐靠近门,边敲边压着嗓子道:“凌御上仙在吗?今天谢梦的送别宴您不来吗?”
过了一会,里面依旧安静的像没有人。
浮汐蹙起眉头,加大敲门力度,“上仙,你在吗?贡品给你送来了,快开门。”
这哪像送贡品的,简直就像来讨债的。
也不知是她敲门声太吵还是因为送贡品的事,门里终于有了脚步声。
浮汐停下敲门的手,后退一步。
吱呀——
木门被打开一半,那老者与村民口中的‘上仙’探出半张脸,暗紫色的眼眸分外吸引人目光。
“……”
浮汐与他大眼瞪小眼,谁也没说话。
眼前这位叫凌御的仙人,盯着她的神情并不友善。他穿的简单,面如冠玉却难掩自上而下的冷清,甚至那双眼睛也是没有情绪的冷。
当真像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仙人。
对视许久,浮汐完全不像要说话的意思,这位上仙终于是认输,移开目光。
他说话时却没有那种‘仙人’高高在上的味道,反而有点不知所措,“你…贡品…”
还没说完他也意识到自己不像仙人,背过门似是咳嗽一声,转回来时语气变为冷淡,“贡品放门口就好。”
浮汐当然是把这样子尽收眼底,她歪头笑道:“不好意思上仙,这贡品得拿到里面去。”
“……”
凌御冷然的眼眸似有碎裂,他眼底一瞬纠结,却突然像发现了什么。
他沉下脸似乎准备关门,扶着门的力道大了些,语气冷冷道:“那这贡品还是算了,心意到了就好。”
话落,这位奇怪的上仙立刻关上了门。
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浮汐盯着门,她说了什么露馅的话吗?还是说这位所谓的‘上仙’脾气很大?
阿朝走到她旁边,他瞳孔竖起,似是不喜欢刚才那人对浮汐态度,“阿汐,怎么办?”
这话显得这场面更熟悉了。
结果下一句,阿朝看起来想到了好点子,盯着破烂木门,声音平静道:“可以…破门。”
哪来的鬼点子,等一下他会被村民给打死的,到时候她就先跑了。
好在,浮汐没让这种事情发生,抓住阿朝罪恶的双手,认真地说道:“做只好猫。”
阿朝被她握住手,愣愣的。
说得好像她是只好狐狸似的,炉鼎看不下去。
浮汐刚好对冒出的炉鼎不客气问道:“你这哪找来的天命之子?脾气这么奇怪,我不和你计较,你之后得多赔我精神损失费。”
炉鼎沉默,再怪也怪不过它契约的这位啊。
不过它还真认真分析了一会,回答,“…可能他不喜欢别人去他家,或者以前的村民送贡品都不会进去,你刚刚太刻意了。”
浮汐不解了,难不成他家藏着宝贝舍不得给人看?
“两位…”
在她于内心吐槽炉鼎时,一道女声从旁而来。
8. 008
声音的主人是先前那名叫谢梦的女子。
谢梦手上拿着一袋白布装的东西,见到凌御的家门口站着的二人,面露惊讶,“二位是…?”
浮汐很自然的接过话头,笑道:“我们是凌上仙的旧友,从外边来这村里寻他的。”
“凌上仙的旧…友?”谢梦更加惊讶了。
浮汐扫了眼她手中物品,一下猜出那是何物,便先一步道:“来给凌上仙送贡品?刚刚凌上仙和我们聊完天就回屋休息了,你放外面就好,别打扰他。”
她眼神不躲闪,语气也像在唠家常,说的一套一套的。
谢梦来前远远看到了她与凌御有过对话,信以为真,作揖道:“多谢上仙提醒…其实每次送来的这些贡品都放在外面,不会打扰凌上仙。”
浮汐眯起眼睛,经过刚才诸多观察,这些村民好像都不怎么和凌御说话,尊敬到了一种忌惮的程度。
太好了,可以尽情发挥了。
她点头,眼中合时宜地出现如长辈般的赞扬之色,“那便好。”
看了眼有点紧张的谢梦,她又出声道:“你要出村开启修行了?”
谢梦一愣,抬头终于敢直视她,“上仙您知道?”
“当然,凌上仙都告诉我了。”浮汐故作严肃,“我看你很有慧根,加油修炼一定有所成就。”
谢梦听后一下露出笑容,提到她之后的修仙路,满眼跃跃欲试的欣喜,眼底仅剩的警惕以及紧张都消散了。
她眼神坚定,信心百倍。将手抬到心口前,握紧上方衣服布料,认真答道:“我会的。”
浮汐见她放松警惕,嘴角勾起,继续道:“如此甚好。看你这副模样,让我想起了自己曾经还是个初顾茅庐的练气期新人之时。”
废灵根的她讲起虚构的故事随口就来,她感慨道:“那时你们凌上仙也是个愣头青,不过一别多年,他怎么到这落成村当上仙了?”
说完,浮汐观察谢梦的表情。
其实她这故事编的也没底,不过她就算被拆穿了也无所谓,大不了直接溜。
结果谢梦竟深信不疑,她认真听完后露出丝困惑,握紧手中贡品,皱眉道:“这…其实我也不清楚。”
“…从我出生起,凌上仙就在村中待很久了。村里人对他很尊敬,都说凌上仙对人冷漠,也不爱说话,不喜欢人打扰,所以基本上也没人和他说过话。
“其实我一开始并不相信他是仙人…”她敛眸,回想着。
“那时我还小,总喜欢仗着自己的灵根到处乱跑,不小心跑到了汽汇山下,差点就因贪玩进去,是凌上仙拦住了我。”
谢梦回想起来,心有余悸道:“我那时才知道汽汇山的恶劣环境,也得知原来凌上仙他也是会出门的。”
“听别的人说,他总会突然出现帮助村里大家,又不动声色离去,深藏功与名,好几次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真的是仙人姿态。”
浮汐若有所思,随后她说道:“原来如此,多谢了,改天我再亲自问问他具体原因。”
她对谢梦道别,“刚好我们有些事要回宗,就先走了。”
骗完人就跑,一气呵成。
离开落成村,浮汐一觉睡到中午,体感上瞬间就到了夜晚。
刚好她也有点累了,什么天命之子先一边去。
浮汐懒散,慢悠悠地走着,阿朝跟在她旁边,每次都是紧紧跟着。搞得她好像随时要抛弃他似的,她是这样的人吗?
注意到她视线,阿朝盯她开口道:“阿汐,你饿了吗?”说话倒是越来越流利。
浮汐斜眼看他,摇头,“我不饿。”
不久前才吃过落成村的大餐,怎么可能这么快饿。
“…我也不饿。”
他点头说道,无表情的脸上慢慢浮现笑意。浮汐看他一眼,发现阿朝刚才似乎是在没话找话。
二人往回走,走着便回到了溪芸镇。
就在路过林府时,安静中,浮汐狐耳微动,意外听见了从府墙内传出的怪异声响。
阿朝也听见了,他望去,轻轻道:“剑…的声音。”
他说的没错,那怪异声响像是有人踩着地板不断挥动长剑刺开空气之声。
浮汐好奇这声音从何而来,便起了兴致。她看向府墙上,大户人家,砌墙砖头稳当,跳上去绰绰有余。
一下忘了之前的考虑,就只是上去看一眼里面发生了什么而已,真的。
浮汐侧头,朝身旁阿朝勾了勾手指,指向上方道:“你先跳上去看看,要是没有护卫就告诉我。”
阿朝听后,立刻动身。他抬头看向府墙,双眼犀利闪着光,腰屈起,脚发力一蹬。
接着双手撑地,顺势一跃而上,悄无声息。
他屈着腰四处张望,侧过头看下面的浮汐,摇摇头。
浮汐这才放心地跳上墙,缓缓探出只狐狸耳朵,她的视线落在了下方的小院子里。
在院中挂着的微弱荧石灯光照耀下,一个削瘦的身影在院中不断移动。身影手握长剑,有些不稳,脚步虚浮。
看得出来这身影正在努力的练习剑术。
气流像凝聚于剑旁又被散开,发出刺破之声,可看出那身影的剑术可圈可点,只是少了些力气,显得吃力极了。
这时一阵夜风唐突而来,将浮汐的发丝吹得摇曳,拂到阿朝的脸颊,细软的发在他鼻前调皮跳动,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阿朝摸了摸发酸的鼻子,这喷嚏声不大不小,却正好落入底下练剑之人耳中。
“…谁?!”
柔和中带些虚弱的女声从下方响起,浮汐本想跳下墙,一道如那声音般柔和的灵水牢牢圈住了她的手腕。
阿朝眯起眼,猫耳警戒竖起,身体紧绷,一股黑色妖力在他周遭蔓延而出。
剑拔弩张之时,浮汐看着自己被禁锢的双手,开口对下面道:“等等,我们没有恶意。”
她的话语止住底下的女子,下一刻,光线慢慢上移。是女子一手拿着长剑,另一手举着长明灯,微弱光线下,互相看清了彼此。
“你们是…”女子的头发束起别在身侧,脸色苍白,薄衣衬得身形更加单薄,“啊…”
她蹙起眉,眼中升起讶异,惊道:“你们是昨天的…”
浮汐察觉到女子话里异样,她看起来在那天见过他们?于是心中一动,说道:“对,我们是昨天来过林府却被赶走的那个。”
“林姑娘,我们有救你的法子。”尽管还不知道那仙灵草是否真的还存于世间,但她目光坦然,直勾勾盯着女子的双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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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了再说。
若是没有猜错,眼前的女子便是林府的大小姐。
果不其然,女子表情微愣,她侧眼看了看四周,不知在提防什么。随后她放下灯,握紧剑对二人道:“…真的吗?”
浮汐笑着回答,“是真是假,全看林姑娘一念之间。”
女子不语,她警惕不散,问道:“什么意思?”
浮汐看向自己的手腕,示意道:“解开这个水灵根禁锢。若是林姑娘相信我,我说不定会试试帮你,那么这就是真的。”
“若是林姑娘不相信我,我便不会帮你,那么这就是假的。”
阿朝看向她手腕,似乎对这所谓禁制不屑一顾,他抬眼刚要开口,却被她的眼神止住。
“这…”女子语塞,她对人情世故似乎并不擅长,一时犹豫了起来。
她看向大半夜在府墙顶上二位不速之客,握紧拳头,声音低落,“不行,就算我相信你们,但明天我可能又会…”
停顿之间,浮汐知道她说的是她那怪异的病症,“其实我们今晚来这是偶然,是因为我们听到了林姑娘你的剑声…”
女子瞪大眼睛,握着剑有些局促。
浮汐笑吟吟地乱说道:“我看附近没有守卫,还以为是林府偷进了刺客。”
“刚好我的座右铭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就想着来一探究竟,没想到打扰到了林姑娘你练剑。”
她正经道:“这样看来,林姑娘竟也是心系江湖之人,只是那病症拖累了你,让你只能待在家中。”
这番话一出,女子被狠狠触动,她握着剑的指尖泛白,“只是…锻炼身体罢了。”
见状,浮汐接着说道:“不如这样,你解开我手上禁制,趁林姑娘你现在还未病发,就在院子里说吧,刚好我有事要问你。”
“问过后,我就会尽我所能帮助你。”
在这凹凸不平的墙顶上待着可真不舒服,看来所谓大户人家也不怎么样。
见女子还在犹豫,她道:“别担心,要是真的想对林姑娘做些什么,凭姑娘你现在的虚弱模样,也没必要和你说如此之多。”
浮汐说完换了个姿势,坐在墙顶静静地低头看着女子,等待她的回答。
就见女子抿着唇,眼中的犹豫缓缓化作坚定,“…我知道了,二位下来说吧。”
话落,浮汐感觉手上的水灵力禁锢消失,活动了下手腕,她与阿朝轻轻跳了下去。
女子是诚信之人,并没有叫林府守卫,只是后退一步保持安全距离,不忘江湖礼仪,“我叫林凝凤,二位如何称呼?”
浮汐回答道:“浮汐。”
阿朝往她身后靠,依旧警惕。
“浮汐…”林凝凤一听,总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却半天都没想起来,柳叶眉微蹙。
浮汐打断她的思考,开门见山问道:
“林姑娘,若是能治好你,‘重重有赏’的赏有多少?”
……
本以为她要问些病情或别的事情,合着大晚上来这问赏赐的?
林凝凤闻之也愣,她回过神答道:“汐姑娘若是能治好我…那一定会竭尽所能给你报酬。”
如此甚好。
浮汐点头,试探道:“比如说万灵拍卖行的入场券?”
9. 009
林凝凤表情未变,看来万灵拍卖行的入场券对她来说并非珍贵之物,她认真回答道:“当然。不止这个,定会有其他重金酬谢。”
意思是除了万灵拍卖行入场券外,还有灵石拿?浮汐挑眉,看来她错怪林府了,原来林府还怪财大气粗的。
重点问完,得到了要的答案,浮汐心情甚佳,寻找仙灵草一事可以积极点提上日程。
她拉上阿朝,对林凝凤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先告辞了。”
林凝凤不知眼前少女口中的话有几分可信,但她还是有所期待。
压下眼中的希冀,寒热的怪异病痛感似要袭来,她握紧剑,点头说道:“我知道了…二位再见。”
浮汐颔首,二人灵活一跃而上府墙,轻快无声连树上飞鸟都未曾惊扰,瞬间没了身影。
林凝凤迟迟未移开目光,望着二人的自由灵活姿态,她心里羡慕不已。
本想再继续练练剑的她,却忽地瞳孔猛缩,脸色发紫,剑从手中滑落,她只能低头捂住心口,匆匆回到了房间中。
离开林府后,浮汐被困意侵袭,打着哈欠。
话是这么答应的,可她还是决定留给明天的自己干。
一晚过去,睡足的浮汐带着阿朝再一次路过落成村,除了前往汽汇山之外,她顺带再去看一眼那炉鼎口中的‘天命之子’。
——落成村中的‘仙人’凌御。
到了落成村,显然没了先前送别宴那般热闹,早晨刚过不久,少数的村民在外头散步、做自己的事。
浮汐和阿朝的进入并未得到关注,或许村民们早已习惯外面修仙者偶然路过的场景。
循着昨天记忆走到凌御家前,却让浮汐发现了与昨日的不同。
原本紧闭木门窄窄开启条缝隙,透过那缝,瞥见一抹白色,不知是谁人的衣摆在干净利落的动作下翩翩起舞。
浮汐靠近木门,才发现是木门腐烂到了边缘,导致门堪堪打开。
她好奇地凑近,勉强观察到那抹白色。
仔细一看,这衣摆的主人不是那为‘凌御上仙’吗?
凌御没有昨日紧绷,一个人时,他表情放松下来,没有冷意也没有伪装,沉醉地在院中挥舞手中长剑。
他看起来很享受练剑的时光,嘴角平缓亦有丝不易察觉的笑。动作轻盈利落,如白色蝴蝶翩飞,剑在他手上变成了点缀的花丛。
动作美丽,又并非表面上那般无害,一举一动间有力到能夺去谁人性命。
“…谁在门口?”
突然,浮汐听到了他的低喝声,她被发现了。
敏锐察觉到其他人的气息,凌御警觉停下动作,猛地看向门口,发现了自己家门开了个小缝。
他抿起唇,放下剑,小心的快步走到门口。
浮汐本想溜走,最终还是停下脚步。
直到木门被完全拉开,露出了凌御的全身,他手上还握着剑,还有几分警觉。
他冷淡看向门口二人,记起是昨天给自己‘送贡品’的。
浮汐背着手,无辜地看向凌御,自然地像二人真的认识,“晨安,凌御上仙。”
凌御愣住,下意识回复道:“…晨安。”
……
空气凝固。
意识到自己回答了,凌御立即如被噎住表情,垂眼一把用力关上门。
他摆上仙人架子,严肃声音从门后传出道:“不管你们是谁,都别再来打扰我。”
冷漠中夹杂些许颤抖的破绽声音。
还有这变脸速度,比浮汐快一点。
浮汐冲着门道:“上仙,你搞错了吧?”
“我们只是看见门烂了,想来提醒上仙你。”她故作认真,失望道,“居然这样践踏别人的善心,看来上仙还不够仙啊。”
其实并非想来提醒。
说完这话,门内传来动静,看来凌御还待在门后没走。她转过身,笑着道:“我们只是要去汽汇山…恰好路过罢了。”
说完,浮汐带着阿朝准备离开。
凌御站在门后,一听到‘汽汇山’二字,猛地蹙起眉头。他终于是忍不住推开门,叫住了二人,“不行,那山很危险…”
浮汐侧头,见他眉宇间不小心露出担忧,还有语气中装不下去的冰冷。看来村民眼中的凌御,与凌御本人性格有些出入啊。
她心底虽如此想,面上却无波,认真回道:“上仙还是先修修自家门吧?不管是真仙还是假仙…都得提防小偷。”
阿朝也是照旧面无表情地在旁,捧哏似的点头。
“告辞了。”说完,浮汐甚至礼貌地向他挥挥手。
凌御愣住,木门非常应景的转动,露出了被腐化那头的悲惨样。
这一愣,二人便一瞬间没了踪影。见状,他眉头拧的更紧,这都什么人啊?!
回到院中,凌御看向被自己擦得光滑的剑身,剑身倒影出他凝重的神色。
耳边浮汐调侃的话语和眼底闪着的恶趣味还未消散,他像被戳到痛处,脸上阴云迟迟未散。
那个狐妖…难道知道了什么?
仔细想想,刚才那二人从样子上就不像普通村民,不可能是落成村里的。
那狐妖更是奇怪,作为妖竟有灵根,却没有修为…总觉得这模样有点熟悉。
凌御垂下眼,汽汇山如此凶险,他们如此大大咧咧前去,肯定是做过了调查,肯定没事的。
……应该吧。
另一边,到了汽汇山的浮汐二人,停下脚步,在山脚下抬头仰望此山。
在接近午后的太阳底下,山的外头倒是显得祥和,只是没有生灵的气息。
从这看去,说书人口中可怕又玄乎的山还是挺平平无奇的。也不知仙灵草是否真的在此山中,还是说已经灭绝了?
说起来,炉鼎这样没用、只会给她添麻烦、给不了消息、画了一堆饼的小东西,在什么雪松宗覆灭后,居然没有灭绝。
炉鼎沉默道:“你别这样,我听得见。”
浮汐道:“是吗?你存在感太低了。”
这是阴阳怪气谁呢!
跟随山中茂密林间洒下的阳光,二人进入了汽汇山中。刚进去并未有什么不妥,也没感觉到传言中的寒热交替。
连危险也没有。
浮汐四处张望,这和灵溪宗下的山也没什么不同,难不成那说书的在骗她?
转了许久,几个时辰过去,浮汐终于是停下脚步,她用力拨开四处树丛,宁愿现在就出点危险的事情,这总比安安静静的好。
一无所获,她抬头望向静止不动的树上枝丫。倒不如说这里太过正常,正常到诡异。
阿朝也感受到了怪异,轻轻碰她,说道:“阿汐,这里很古怪。”
他不着痕迹紧靠浮汐,指尖悄悄溢出妖气,缠在指尖蓄势待发。
浮汐垂下眼,在汽汇山中继续前进。没想到兜兜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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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回到了入口处。
像有什么东西冥冥之中阻挡二人脚步,让他们回到出口。
浮汐盯向入口,对山吐槽,“…你这山还挺好的?”
阿朝眼底浮现警惕,他盯着山深处,尾巴不安乱晃,勾住浮汐小腿,说道:“阿汐,还是先别再去了……”
浮汐偏头看他,好笑回道:“当然不去。今天的运动量已经结束了,回去吧。”
山都在排斥他们,那她还是决定听山的,先休息。
结果刚下山,却在附近看到个熟悉身影。
凌御站在不远处的枯树下,马尾束起,一袭白衣被风吹乱,腰间佩戴长剑,紫色眼睛时不时悄然往山这边看来。
见到二人,他表情僵硬了瞬间,但还是稳下神情走来。
他冷着脸,对二人说道:“那山很危险,特别是晚上,你们这样贸然前进…”
“停。”浮汐抬手止住他的话头,“仙人这是要助人为乐?我们只是去山上采东西而已。”
凌御意识到自己话有些重,他侧下眼,语气都因此软了不少,“…采东西?”
“没错,我们要采株名为仙灵草的灵草,听说这草包治百病呢。”浮汐假装向往,“要是采到,就能发财了。”
凌御蹙眉,冷声,“不可!那山里晚上最是危险,山里也没有灵…”
他想到什么,话语一愣。
“灵草…”凌御接着低语,睫毛轻颤,“不对,好像是有的。”
浮汐没想到他一下就给出了点有用信息,问道:“真的?”
凌御才发现自己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他赶紧换上冷漠面孔,转身如避嫌,却还是说道:“…到我家说吧。”
结果就是,刚从凌御家门前离开不久,现在就可以直接进去了。
浮汐走入这位‘仙人’的家里,本以为身为村里仙人的他家里会有不同,结果还真有不同。
比其他村民家更破烂点,看起来有些年头,院子其中角落堆满杂物,灰尘铺满。其他地方倒还好,有被认真打扫过,却还是抵不过本身的老旧。
凌御卸下腰间配剑,小心翼翼放在桌上。
浮汐随他动作看去,发现那剑在桌的称托下十分崭新。也许根本不用衬托,剑本身就难掩贵气,哪怕是剑鞘也镌刻着精细纹样,外行人也能看出这剑的不凡。
剑主人好似很爱惜这剑,剑柄没有丝毫磨损。
浮汐在观察剑的时候,凌御也在偷摸观察她。眼前这位狐妖少女,从上到下看起来没什么威胁。刚从汽汇山出来,表情也很风轻云淡。
明眸皓齿,更加好奇的是她头上一对狐耳,还有她那吸引人的上挑双眼里藏不住的狡黠,总感觉无时无刻都在密谋什么。
而且,他觉得少女熟悉,却总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或者说听过?
凌御一直盯着浮汐的脸,试图回想。
“……”
思索间,凌御察觉到了另一个视线,是旁边被他忽略的猫妖。
猫妖见他一直盯着少女,正静静看来,尽管表情平淡,可眼底分明是截然相反的恶意。
浮汐见凌御迟迟不说话,催促道:“上仙,你别看我了,你快继续说。”
凌御被她这直言不讳的话吓得移开视线,他没见过这样的人,但脸颊微红时,却不忘继续维持自己的冷漠。
他轻咳后故作仙人的高深样,冷然道:“我曾在汽汇山偶然救过人…”
10. 010
“那是落成村的其中一个村民,当时正值日落,他贪玩带着自己的玩伴进入了汽汇山,我偶然发现便救下他们,差点丧命于此。”
“汽汇山到晚上瘴气弥漫,环境古怪,我似乎远远看到了发着光长在地上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灵草…但也不知是否是错觉。”
凌御话多了些,看来讲‘故事’他很在行。
说着说着,他语气又无意识平和了下来。
他口中那发光东西有可能就是仙灵草,浮汐抬眼看向头顶天空,再过一会,夜色便要降临。
不管是不是错觉,既然都来了,那也不是不可以重新折返汽汇山再一探究竟。
凌御好像看透她眼底的想法,冷漠打断道:“不行,晚上去更加危险。”
他修为正到金丹期,也差点在那丧命,眼前一个废灵根的狐妖和一个实力不详的猫妖,这不是去送死吗?
废灵根…
说到废灵根,凌御心里微动,越想越觉熟悉,他某次出村保养心爱之剑时,好似听过些传言。
浮汐见凌御完全忘记了伪装,没有回答他的话,反倒笑眯眯道:“没想到…上仙竟和外面传的有所不同啊。”
至少‘不爱说话’这点,并非如此。
凌御皱眉,表情难以言喻,这话显然是再次戳到了他的痛处。
他低下头,开口冷声反驳道:“传闻是什么,都和你没关系。”
……
说完,凌御噎住,后知后觉。
自己言语过分又包含强烈个人恩怨,哪还有什么仙人模样,他抿起唇,没敢看浮汐。
果然无论何时,他还是那样不会说话…
见状,浮汐感叹于他冷漠伪装不过两秒,余光看见身旁比她先生气的阿朝,黑漆漆的眼中全无善意,注意到她的目光后,又一下正常了起来,无事发生。
这俩人变脸有异曲同工之处。
阿朝幽怨地小声对她道:”阿汐,他对你…一点也不礼貌。”
浮汐拍他脑袋,视线落在不远处放在桌上的剑,心里涌现一计。
“既然仙人你这么担心我们,不如与我比比剑术。要是我赢了,你总能放心了吧?”
浮汐笑着提出建议,她隐约中看透凌御那不得不的仙人做派,还有这之下衍生出的‘舍己为人’。
还有,他好像对剑爱不释手。
凌御指尖微动,紫色眼眸一暗。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恍然大悟道:
“我想起你是谁了。”
半狐妖、废灵根,修仙界仅此一人。
“灵溪宗的…浮汐,那位修仙界皆传皆看不起的半狐妖。”
“他们说你愧为正道,心术不正。”
看来她还挺有名的。
浮汐垂眼未给他视线,慢慢地问道:“上仙这话,也是觉得传闻是真的?”
凌御被她问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已经好几年没和人交流过,也不爱说安慰人的话。
他下意识冷言道:“我…不知道,但虽是传言,可空穴来风……”
话说到这,凌御发觉自己又说错话了。
明明落成村也有他的传言,可自己分明不是这样,这话太过绝对可恶。他心一紧,偷偷看向浮汐。
她垂着眼眸看不清表情,暂时没有对他那冒犯话作出回应。
本以为这是要生气的模样,却见浮汐抬眼,缓缓露出笑容,神态自若。
“你说的没错,凌上仙,那些传闻都是真的。”
话落,凌御只觉身侧拂过一道凌冽有力的风,眼前的狐妖少女顷刻间没了身影,他猛地侧过身。
却见浮汐不知不觉闪到桌前,拿起他的佩剑,煞有介事地打量起来,随后一把抽开剑鞘,露出澄亮剑身,指着他。
“来吧,凌上仙。”剑锋直直对着凌御,浮汐笑着单方面宣布了剑术比拼,握紧剑柄冲来。
“比拼开始了。”
凌御一跃,躲开不客气的剑光,他没想到浮汐本人如此捉摸不透。脚尖点地,落在离她不远不近的地方,他修为释放,灵气乍现。
金丹期的修为不容小觑。
他紫眼亮起,溢出些灵力,手掐诀一指,屋中飞剑被召唤而来。
浮汐笑着调侃道:“看来你真喜欢剑,还藏着那么多呢?”
话落,她再次举剑而来,卷起阵搅乱院中落叶的风,凌御在此刻也顾不上什么仙人的冷漠伪装,蹙眉抬剑挡住攻击。
他在落成村数年,没有别的爱好,自老村长死后再无他人交流,平日就喜欢练剑、或去外边找看有关剑的功法秘籍。
偶尔还看点男女间情爱的话本。
眼前浮汐很显然对运用剑术十分生疏,挥剑便能化解。
“凌上仙,发呆可是坏习惯。”
浮汐被他的剑气顶上空中,浮空停滞一瞬,借力将身体转了一圈,声音含笑。
他的宝剑被她握在手中,剑刃闪着寒光,朝他而来。
凌御心中有千万种化解这剑法的法子,但诡异的是,浮汐的剑法生疏却诡谲多变,他完全没有在任何一本秘籍上看过。
出招毫无规律,像她本人那般。
浮汐握着剑柄,一跃而起,风把她的狐耳与狐尾吹得毛似膨起,凌御眯眼立刻变作防御姿态,将剑横起准备抵挡。
直到她的剑在随着自己落下时突兀转了个弯,落地点变为凌御的身后。
剑在她手中瞬间一转,用钝的那端直接打到了他的手握着的剑柄。
哐当一声,剑脱手,被打落在地。
浮汐站在他身后,笑吟吟的声音传来,戏谑道:“这就是发呆的下场。”
凌御整个人还沉浸在惊讶之中,他低头看了眼被她打落在地的长剑。
剑狼狈的躺在脏兮兮的地板上,他有些心疼。
可除此之外。
浮汐将剑重新插入剑鞘,刚准备还给凌御。
就见他双眼发光,走到她身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他声音里端着的冷漠消失了,眼底有崇拜之色,迫切问道:“你那是什么剑法,可否教教我?”
浮汐没想到他爱剑术爱到这地步,她歪头回答道:“什么剑法?我也不知道。”
说起来,刚才她也没底子和这位爱剑人士比剑,本想着打不过,就让阿朝偷偷给这非凡宝剑附上妖力。
玩阴的,她在行,总能打过。就算打不过的话,那就打不过吧。
凌御却不相信,握着她的手更紧了,“等等,你……”
话还没说完,一股强大妖力目标分明的冲向凌御,他紫眸一瞥,立刻用灵气挡去。
侧眸,对上了双黑沉沉的眼睛。
阿朝一言不发,只是看着他。猫妖好像不善于展露出各种表情,可眼里终于是忍不了的杀意却分分明明。
凌御眯眼,先是在奇怪为何那妖力竟散发着黑色。
浮汐作为废灵根人士,自然是察觉不到修为与妖力,她见凌御看向阿朝,也跟随看去。
阿朝走过来,不着痕迹地拉住她空闲的另一只手,看了看她的手心,“阿汐…你没事吧?”
比他还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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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对于刚才那饱含杀意的妖力,凌御皱着眉收回了视线。
而浮汐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弄得疑惑,她当机立断将手从被二人各自握着的两手抽出。
摆手道:“我没事。”
她对阿朝说完,转头看向着实看起来不爽的凌御,好点子再次到来。
话锋一转,她弯起眼睛,装模作样地说道:“既然你这么好奇我的剑法…也不是不能告诉你。”
“但有条件。”
凌御一听,表情变得急切,追问道:“什么条件?”
浮汐微笑看向远处汽汇山,回答道:“首先,和我们去汽汇山找灵草。”
他既然去过汽汇山,地形肯定比她熟悉,说不定便是事半功倍。
阿朝重新躲回了浮汐身后,他心底可是一万个不乐意,可他又不愿不听浮汐的,只能作罢。
却是紧紧盯着她方才被凌御握住的手,烦闷间尾巴都快扭作一团。
浮汐刚提完条件,凌御这次竟爽快出声答应道:
“好。”
好一个剑痴。
浮汐还没完,对于方才种种,她露出感兴趣的神情,又道:“还有这位‘上仙’,你人设崩了知道吗?”
……
凌御才发现从刚才开始自己跟变了个人似的,视线飘忽。他自知眼前人早就看透了,也不再装腔作势。
他手里握着浮汐还给他的心爱宝剑,声音低落了不少,想起自己方才失言,“我一个人惯了,不太会说话。”
“刚刚的话…抱歉。”
道歉后,没了下文,现在的他也就只有道歉熟练罢了。
浮汐见他满脸难以言喻神色,可她并不觉得之前那话有何不妥,甚至表示肯定。
她觉得那些传闻把自己描述的绘声绘色,太厉害了。
浮汐看了眼天色,对他说道:“没关系,现在就去汽汇山吧。”
完全没有要问凌御发生什么了的意思。
凌御看她,欲言又止。
他如此可怜兮兮的暴露了自己的悲伤,居然没有问一下吗?
话本里不都是这么写…不对,正常来说不都是这样吗!?
经过刚才剑术比拼,活动完筋骨,浮汐不仅不累,身体还有些轻快。
她转身,对还站在原地的凌御催促道:“快走吧,上仙。”
比他装的冷漠还冷漠。
阿朝跟着在浮汐身后,巴不得凌御别跟来。
凌御最终也只能带上佩剑,默默跟上。
夜晚降临,加上这的地方偏僻,整个环境中,仅有三人不同频率的脚步声。
浮汐哈欠声响起,到了汽汇山脚,果然发现了与今早前来时的不同之处。
如凌御所说,瘴气弥漫至整个汽汇山,在夜晚散发着不详气息。哪怕没还未深入山中,也似有股恶寒自脊背滋生传来。
她眯眼观察山里时,手触碰到个硬物。
是凌御走到她身侧,将自己腰间佩剑抽出,递给她,他知晓汽汇山危机四伏,对她说道:“这个给你防身。”
全场就她一个没修为也没有妖力的。
浮汐欣然收下,她迈步朝山中走进。阿朝这时在她身边悄悄凑近,耳边低语道:“阿汐,如果需要…我的妖力,就告诉我。”
他把凌御刚才的举动收入眼中,猫耳都呈现出飞机状,竭力压下心底的各种情绪。
浮汐依旧欣然接受,她灵光一闪说道:“刚好你们俩一个有修为一个有妖力,那就在前面探路吧!”
她就在后面摸鱼了。
11. 011
因此现在,浮汐走在后面,阿朝和凌御在前面相隔远远的探路。她握着凌御给的剑,看向山中各处,漆黑一片看不出所以然。
直到靠近深山中。
皮肤忽的蔓延上冷气,她察觉到后抬起手臂,没发现什么可见的异样。那是不可见的感受,从手臂皮肤蔓延到身体各处的冷。
这种感觉…就是说书人所言汽汇山寒热中的寒,看来马上就要发生些不得了的事情。
越往深处走,这预感愈强,这一次,‘热’的触感到来,强硬地与方才的寒冷撕咬,誓要驱散寒冷,这钻心的疼自皮肤蔓延。
她废灵根,没妖力,保护措施为零,这疼痛更加明显。
“阿汐…”阿朝有妖力护体,这疼痛并不明显,可浮汐不一样,他赶紧转头,跑向身后的她。
凌御却看向他们大喊道:“小心!”
浮汐抬起手,立刻拔出剑,斩断从黑暗处悄然而至的黑团。
阿朝也用自己的近战能力,以妖力驱散靠近的黑团。
“那是…杂质灵气。”凌御也跑来,他看清了周围那散发黑色的东西,皱眉将它们逐个击破。
阿朝却是立即走到浮汐旁边,小心地问道:“阿汐…你还好吗?”
浮汐对这山中环境带来的疼痛恍若不觉,她晃了晃自己的手臂,朝关切投来视线的二人说道:“我没事,接着走,那仙草生长在寒热交界处。”
阿朝垂眼看她,止不住的担忧。他护在浮汐身旁,动用妖力,边走边提防黑团。
凌御悄悄看向浮汐,用修为释放灵气罩住她,在前面开出一条路。
他的灵气让浮汐原本的疼痛少了些。
其实这点疼痛对于浮汐来说,连道开胃小菜都算不上。不过有了灵力保护,她确实轻松了不少。
凌御看着不停袭来的杂质灵气,眉头没有一刻放松下来过。
”怎么这么多…”他忍不住小声轻骂道。
这杂质灵气,是修仙界中飘荡的东西。它会附着在人身上,颜色越黑,力量越强,会钻入人五脏六腑造成巨大伤害。
对于修仙者,杂质灵气力量越强,很大概率会让中招的修仙者入魔;反之力量越弱,就如平常擦伤。
传闻这是千百年前的前任魔尊入魔时造成的遗留。
他本为正道修者,却因入魔心智尽毁,与正道相背而驰,形成修仙界的一股新势力,他称为魔尊,他的手下称作魔修,这也是为什么这黑团叫杂质灵气而非杂质魔气。
这汽汇山中的杂质灵气在黑夜中看不清真切,却也能感受到力量强大,若是不小心沾到,恐怕会发生无法挽回的事情。
往更深处走去,快要看不清周围,凌御用灵力照亮前方,期间三人不断对付这袭来的杂质灵气。
被杂质灵气缠了许久,耗时耗力,浮汐眼看天色泛白,要是还未找到,日出之时便是功亏一篑。
她额间因疼痛不自觉划下汗水,面色逐渐发白,本人却浑然不觉。
就在三人走到一处山中断崖时,浮汐只觉身上的寒热交替更加强烈,已然变成了单纯的交替感,达到微秒平衡,更加刺骨。
若她真的是普通人,一定会当场毙命。原来说书人还真没骗她,还真知道这汽汇山的怪异。
与此同时,远处看去,路前方唯一断崖边,从下方背面着散发淡淡光芒,在黑暗透不进光的深山中格格不入。
浮汐问凌御道:“那个光芒,和你以前看到的有几分相似?”
凌御看去,仔细盯着断崖处散发的光,缓缓道:“我觉得…就是。”
闻言而去,断崖在灵气的微弱照拂下深不可测,三人走到离断崖一步之遥处。
浮汐这次没有假手于人,她蹲下身,往断崖下发光处探下身。
全程阿朝眼底弥漫紧张,不动声色地注意她的安全。
不出所料的,她在断崖背面看见了一株发着微弱光芒的灵草,它静静生长于此,对周围一切浑然不觉。
灵草乍一看是整体白色,如凝结的冰霜般美丽,末梢处又像被火焰燃烧后留下的焦炭,呈现出淡淡银灰色。
这就是那古书中所说的‘仙灵草’吗?
浮汐附身,伸出手准备将仙灵草采摘下来。本以为会有些阻碍,没想到她轻轻一扯,灵草便乖乖躺在了她的手中。
她握着灵草起身,眼前景色便花成了一片,眩晕感和眼前密密麻麻涌上的噪点导致她腿一软,蹲在了地上。
“阿汐!”
阿朝炸毛,眼疾手快地先凌御一步扶住了她。浮汐顺势靠在阿朝身上,把仙灵草扔到旁边两手空空的凌御手上。
本以为是个惊心动魄的悲伤场景,但浮汐只是累了,今天又是上山又是下山,又和人比剑,又再次上山。
加上恶劣环境的压迫,她体力不支。
阿朝见她闭上眼睛,面色苍白,额间有未干的汗水,他眼中焦虑,笨拙地擦去她的汗,并将她轻轻扶起。
凌御接住了扔来的仙灵草,将它收好,伸手想要帮忙。
不出所料又是道毫不客气的妖力直冲他手,凌御对上阿朝戒备的眼眸。
还真是只护主的猫。
他收回与阿朝的对视,看向面色不佳的浮汐,现在当务之急是带她回去休息。
因此凌御再次掐诀,完全释放修为,用巨大灵气包围在场三人,没有看阿朝,只是说道:“先回我家。”
阿朝犹豫不决,他低头看向似是昏迷的浮汐,最终还是决定先听凌御的。
……
浮汐再次醒来时,躺在陌生的硬榻上。圆窗微开,日光借机钻入,落在她盖着的薄被上。
她捂着额头,坐起身。
“阿汐。”
低下头,浮汐才发现阿朝打了个地铺睡在床榻下。见她坐起身来,他也随之起身,视线立即粘在她身上。
浮汐问道:“这是哪?”
阿朝正仔细观察她的脸色,见她没有不适,放心下来,轻声答道:“那个紫眼睛男人的家。”
紫眼睛男人,原来如此,是凌御家。浮汐这才回想起先前自己在汽汇山上太累睡着的事情。
阿朝静静盯着神情还有些恍惚的浮汐,眼底一瞬失神,莫名想伸手触碰她。
从汽汇山回来后,他的心里有个可怖声音一直在叫嚣着什么,被他硬生生压去。
坐在榻上的浮汐并非阿朝所想在发呆,是她听见了许久未出现炉鼎的声音。
“得到仙灵草后,给林府送去就能向他们要邀请函了吧?”炉鼎活跃了不少,语气难掩欣喜。
末了,炉鼎又对她道:“…其实你还挺靠谱的,和我想的不一样。”
这是什么,怀柔策略?甜蜜嘴炮攻击?
浮汐在心里笑,对炉鼎道:“靠谱?我只是会把我答应过的事,说到做到罢了,无论过程如何。”
总觉得最后一句很危险。
炉鼎不再说话,它可以一定程度感知浮汐内心的情绪,靠谱这词和浮汐大概率搭不上边。
怪异的是,无论发生什么事,她的内心一直很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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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目前为止,她都是以一种随意心态来做这些事情,总是让人怀疑她会不会突然因无趣而撒手。
说到底炉鼎还在疑问,她真的有相信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吗!
浮汐从床榻起身伸懒腰,房间旧红木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意外的是,来者并非凌御。
是韩卿,他提着东西走了进来。
他今天穿了身淡雅的鹅黄色长衫,头发辫起,落在身后,随着走路的动作轻微晃动,一举一动间不失气质。
只是他进来时,表情有些奇怪,亦或是低落。
见浮汐已经醒来,韩卿微怔,拂起袖子拱手温和说道:“汐姑娘,你醒了。”
为什么韩卿会在这,她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浮汐满脸困惑,阿朝在这时拉了下她的衣袖,说道:“阿汐,是我找他来的。”
韩卿也在这时出声解惑道:“是的,听汐姑娘你晕倒了,我便赶紧来了,本想着你还是不醒,就带了点东西来…”
“我为你探查了身体,有寒气在体内流淌,但更多的是身体负担过重导致的昏迷,不用担心。”
浮汐活动了下筋骨,确实没感觉到什么异样,她点头道:“这样,多谢了。”
韩卿说完,将进门时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在木桌上。
她凑过去一看,发现韩卿带来的是一个食盒与一包丹药,并听见他温声道:“上次看你吃杏仁饼吃得香,若是不嫌弃,我今天又带了些,希望你喜欢。”
“这些丹药是调理身体的,怕你身上的寒气一时半会消散不了。”
他说完浅浅一笑,体贴极了。
毕竟他可太懂浮汐了,以她的性子绝对是不会拒绝的。
两人也算认识许久,浮汐从前总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来百草堂看病,久而久之,她伤受得少,也不忘从他这占点便宜。
果真就见浮汐一点也没客套,还了他一个笑容,说道:“谢谢韩大夫好意,我很喜欢。”
百草堂免费看医,还有赠礼,她可太喜欢了。
韩卿眼底倒映她真情实感的笑脸,呼吸一滞。
他赶紧挪开目光,低声道:“…那就好。”
有人开心,有人就不乐意了。
阿朝站在浮汐身旁,将韩卿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帘,他拉着浮汐衣袖的手还未舍得松开,这时又加大了点力道。
这力道一下把浮汐的注意吸引过去,她拍了拍阿朝的脑袋,扯出自己的衣袖,说道:“我现在没空陪你玩。”
阿朝见她和自己说话,低头看似表示歉意,实则露出了些微笑。
许久未进食,浮汐没有客气地打开食盒。
食盒一开,杏仁饼的味道再次飘满整个小房。
阿朝虽还是低着头,眼睛视线移动,看向了韩卿,韩卿刚好因浮汐方才的话看来,二人再次对上视线。
这一对视,韩卿温和的神情也消散了不少。
阿朝没有最开始看他的敌视,表情淡淡,但那双深黑的猫眼中多了些挑衅。
韩卿这次不甘示弱地看回去,没了刚见面的闪躲,他已经知道这只所谓猫妖在浮汐心里的地位了。
她的一切和她活着的方式,是韩卿这样的人心底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一只不知哪来的猫妖怎么可能走进她的心里。
在旁浮汐全然不知这二人眼神间流淌的暗涌,她合上食盒起身,将丹药收下。
“凌御呢?他把仙灵草放哪了。”
浮汐侧头看向阿朝,一句疑问便打断他们无形的电光。
12. 012
问的是阿朝,却是韩卿抢先一步,温柔答道:“汐姑娘如果说的是穿着白衣的人,他在院子里…练剑。”
还真是剑痴。
浮汐心下了然,她余光瞥见表情僵硬的阿朝,转头对韩卿说道:“仙灵草我找到了,之后就到林府去。”
“赏赐…会分你的。”她算是个有原则的人,只是语气有些不情不愿。
韩卿没漏听这不情愿的语气,笑着无奈道:“没关系,赏赐是次要,找到仙灵草就好。”
倒不如说居然真的能找到古书上的仙灵草。
从房中出院,浮汐一眼就看到挥着剑的凌御,白衣飘飘,如痴如醉。
凌御见他们从房中走出,停下了挥剑动作,下意识朝浮汐看去。
她脸色恢复往日神采,藏去眼中放心,他表情冷然,一言不发看着走来的三人。
韩卿来这是担忧浮汐状况,见她安然无恙,放下心来。
他不大想和另外两个男的说话,百草堂还要照看,便拱手向浮汐告别,“汐姑娘,那我便先回去了。”
韩卿走后,凌御将剑插入剑鞘,走到浮汐身前,一时不知该继续冷淡还是该如何,半晌才问,“你没事了?”
“我没事,仙灵草呢?”浮汐赶着要赏赐,开门见山。
凌御把想问她何时教自己剑术的话生生噎入口中。
他看向院子深处,说道:“你等等,我去拿给你。”
说罢他去拿仙灵草,快步离开。
浮汐在原地等待,小腿忽然间传上痒意,低头发现,是阿朝晃动的尾巴蹭到了她。
正因如此,她意外看见身边阿朝表情难得明显,苦着个脸不知想什么。
“阿朝?”她喊了一声,略有兴趣地问道,“你想什么呢?”
阿朝见她喊自己,抬头一扫阴霾,暂时拂去了眼底的思索,只是冲她微微扬起笑容,回答道:
“阿汐,我只是…饿了。”
饿了?饿了会有这么苦大仇深的表情?
浮汐没信,指了指房内,“有杏仁饼。”
谁料她刚说完,阿朝便没有犹豫地拒绝,“不要。”
嫌弃的表情溢于言表。
他看着浮汐,认真道:“我想吃…”
停顿片刻,阿朝垂眼想了想,浮汐给他买的第一个食物,大致想起那东西的轮廓,他说道:“上次那个…圆的、甜的东西。”
这就爱上吃冰糖葫芦了?
浮汐好笑,不过冰糖葫芦不贵,她答应道:“路过看到了给你买。”
阿朝听后嘴角弧度又起了些。见浮汐不再看自己,他嘴角立马耷拉归为平缓,视线沉沉落在一旁。
他唇不自觉抿起,又恢复了心事重重模样。
这时,凌御拿着个罐状的玻璃瓶走了回来,仙灵草正被好好摆放瓶中。
浮汐接过玻璃瓶,阳光反射瓶子,透过瓶身,仙灵草正静躺其中,不失光泽,依旧散发光芒,与在断崖处时无异。
她将玻璃瓶接过,笑着看向凌御,“不愧是上仙,这么细心。”
这声敷衍的夸赞让凌御眸光微动,他移开视线,声音小了些,冷淡答道:“还…还好吧。”
还是个傲娇?
末了,他终于想起什么,看着她终于问了一句早就该问的,“所以你要这个仙灵草做什么?”
居然不顾危险也要找到这灵草。
浮汐眨眨眼,原来自己没说吗?
她摆弄着玻璃瓶,回答道:“给人治病用的。”
“这样啊。”凌御别开眼,语气奇怪,“做好事挺好的。”
浮汐对他这反应莫名,笑回道:“林府的,赏赐是挺好。”
说到做好事,眼前的凌御才有话语权,谢梦说了凌御总是帮助村民,且不顾危险,也难怪说他是‘仙人’。
却不知他为何语气怪怪,浮汐虽不解,但什么也没问,毕竟她从开始就不信这村民口中所奉为的仙人。
收好仙灵草后,她说道:“多谢,先走了。”
见她没提最重要的事情,双脚快要走出门,凌御纠结一会,顾不上冷漠,赶紧急忙提醒道:
“浮汐!…别忘记教我剑法的事情。”
就见浮汐走到门外,转头慢悠悠回道:“放心。”
她的杏仁饼还放在这保管呢,走不了。
炉鼎大惊,重点不是这个吧,这人是忘了天命之子的事情吗?!
浮汐带着阿朝从落成村折返回溪芸镇,路上的阿朝沉默着,目光闪烁不知想什么。
不过他本就这种时而木然的性子,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走到距离林府前的好一段距离,说话声入耳,果不其然今天的林府前面也格外热闹。
熟悉的老管家站在挂门前,在日光炙烤下大汗淋漓地接待来者,颜色各异的道衣不断越过府门,也抵挡不住府中一片唉声叹气。
浮汐走进,便听见里头府中下人的哀叹之声,“林小姐昨晚还好好的,结果今天就又…唉,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她与阿朝走到抹着汗的老管家面前,老管家一见到二人,表情瞬间变换。他大抵是对二人有深刻印象,赶紧说道:“二位!不要再来了…”
浮汐打断了他,说道:“你去和你家小姐说,就说有个叫浮汐的狐妖来找她。”
“这…”管家听闻,踌躇不定。
因此她转过身,笑着道:“管家,我们是来送救命法子的,不管是真是假,都不能放弃这一线生机吧?”
她这动作像是要离开,管家的汗更多了,心一横,终于是答应道:“二位且慢…!我这就去问。”
说完,管家赶紧进到院中,匆匆跑到房内告知。
她和管家的对话也传入了府内下人的口中,纷纷震惊,窃窃私语起来。
过了一会,管家跟着一位不怒自威的女人走了出来,她面色严肃地走到浮汐二人身前。
本以为会发生冲突,谁知她开口便和蔼地请道:“二位,我是林府的长老之一,我听小女说了,你们当真有救小女的法子?”
她眼中闪着希冀,大概是找了许多人都找不到法子,见状浮汐只是回道:“不一定,但有。”
林长老侧开身,立刻道:“快快请进!”
跟着林长老一路走到里院,浮汐见识到了高墙下林府的宽敞,绕过几处门厅,扒开珠帘,她看见林凝凤狠狠拧眉,躺在床榻上。
她嘴唇发白,冷汗直冒,时不时喊冷、时不时又喊热。
见状,林长老立刻快步而去,用帕子为她擦拭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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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眼心疼。
林凝凤发现了熟悉的身影,她艰难地看去,与浮汐对视。
对视的瞬间,她的表情释然,好似在说:“原来你没有骗我。”
浮汐走到她的床榻前,蹲下身,从衣袖中取出玻璃瓶。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目光都落在了她手上散发着光芒的玻璃瓶上。
林长老眼中露出惊讶,她问道:“小道友,这是…?”
浮汐打开玻璃瓶上的塞子,将仙灵草拿出,刹那间,寒冷伴随灼热的矛盾之感自指尖蔓延。
她看向林凝凤,说道:“这个灵草,或许可以拯救你的病症。”
话毕,她拿出还未还给韩卿的古书,翻到最后有关仙灵草的描述,展示给林长老看。
林长老被喜悦冲得说不出话来,管家在旁解释道:“道友,其实先前便有人告诉了我们有关这仙灵草的事情…”
“可他们都说这仙灵草早就绝迹。”管家抹了抹泪水,“没想到…真的能找到。”
这么夸张?
林长老不愧是长老,喜悦之后,她面色又凝重了下来,“可这仙灵草的副作用…或是真假,都无人知晓。”
她说着,看向浮汐,“抱歉小道友,并非怀疑你…”
可这灵草特殊,又有谁能知道真假呢?
浮汐未回应,看着手里的仙灵草,又看向卧床的林凝凤,只是伸出手,将它递去。
被人怀疑,她神情依旧,对林凝凤道:“若是你相信我。”
“不对…相信这仙灵草,那便接过吧。”
浮汐像局外人,对周遭悲伤和紧迫的环境浑然不觉。
林凝凤指尖微动,她虽面色苍白虚弱,可眼里坚定的却像那晚未发病之时。
“凤儿…”林长老一下便知她是铁了心的,不管真假都要尝试,转身抹泪。
就见林凝凤哆哆嗦嗦地抬手,接过了仙灵草,并连带着根都送入口中,咽下。
浮汐静静地看着她做完这一切,等待仙灵草的药效起作用。
“唔…”
林凝凤平静了一瞬间,表情顷刻扭曲了起来,她从榻上直起腰,捂着自己的喉前,痛苦地呻吟出声。
“凤儿…凤儿!”林长老被女儿痛苦姿态吓得瞪大眼睛,心疼地冲去抱住了她。
触碰后,林长老立即疼得松开了手。
林凝凤全身都变得滚烫,如万把火在她体内燃烧,可她却是喃喃道:“好冷…!”
浮汐看不出她现在是好是坏,她眯起眼。
林长老护女心切,对着管家指着浮汐二人道:“先把他们‘请’到后院!等凤儿醒来,就放他们走!”
“若是醒不来的话…”林长老紧紧握着女儿的手,全然不觉疼痛,狠狠道,“就让他们给我的女儿陪葬!”
浮汐侧眸,见几个护卫围了过来,一把抓住她与阿朝的肩膀。
阿朝从原本长久的出神中回来,他见浮汐被人扣住,眼底浮现杀意,妖力骤起。
“阿朝。”
一声平静的话,他停下动作。
浮汐被人抓住手臂,表情却一点也没变,只是淡淡地笑道:“做只好猫。”
……
阿朝的妖力收起,停下挣扎,只得仍由护卫将二人带到后院。
13. 013
护卫将二人‘请’到了后院的一间小房中,虽有些拥挤,但还算干净。
一个普通硬榻,一扇窗户。
浮汐当做自己家般,不客气地直接坐在榻上,阿朝习惯性蹲在榻旁,靠着底板。
“……”
阿朝视线落在地面,睫毛洒下阴影,又恢复了沉默着想东西的模样。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浮汐仍然波澜不惊,仿佛被抓的人不是她。
炉鼎这时出现,问道:“现在…怎么办?那个仙灵草难道是假的么?”
浮汐笑它道:“你怎么比我担心?要不你把我传送走?”
它可没这样的能力!
现在也只能等待林凝凤,等待那仙灵草最后药效的好坏。
炉鼎知道浮现无所谓,却没想到她心这么大!
腰一塌,便悠闲地躺在人家的床榻上,闭上眼睛。
阿朝猫耳尖动了动,从蹲改为了坐,他坐在地下,侧头望向浮汐。
“阿…汐。”他唇间轻张,声音很小,似乎犹豫着想询问什么。
谁曾想浮汐已经闭眼秒睡。
她侧躺着,睡脸和平常张扬亦是邪魅姿态大相径庭,柔和安详,褪去锋芒,狐狸尾巴卷做一团,放在身后,耳朵也轻微耷拉了下来。
当真是联想不到她平日那副模样。
这一幕,让阿朝只能呆呆地注视,他小心翼翼地凑过去。
他情不自禁伸出手,想触碰眼前人的脸颊,可又在快要碰到时硬生生顿住。
阿朝垂眸,对自己想碰她的行为,百思不得其解,先前也是这样。
那心底的声音愈发强烈,他总是下意识想做些出格的举动。
眼前的浮汐明明是曾给予他二次生命的重要恩人,哪怕她忘记这件事。
若是她想,他…便是一辈子的宠物。
阿朝的目光沉下,收回目光,重新坐回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胸口。
“我…不明白。”
阿朝屈起腿,垂下头喃喃自语,大抵是不懂那从心间传来的感受,可惜窄小房间,回应他的仅仅只有自己的回声。
最终他埋入自己腿间,闭眼睡去,出乎意料梦回千百年前。
那个茫茫雪夜。
万物化为浮沉,他是同被埋葬的那个。
与此同时,睡梦中的浮汐也坠入到了不知多么久远的梦境。
久到她的记忆模糊,只记得自己不停在一望无际的雪中前行,长满冻疮的手生疼,无助感历历在目。
之后的事…她有些忘记了。
再睁眼,这一觉便到了夜晚。
林凝凤的病状依旧没有好转,还是停留在开始时的卧床不起,林府内一片躁动、喧哗。
好在事情还未一锤定音,没有人来问罪浮汐二人。
浮汐从硬榻上起身,揉了揉眉心,她做了一场酷似噩梦的梦,现下全然没有了睡意。
被护卫关在后院的其中一间小房,远离林府中心,那些躁动声也没那么刺耳了。
后院石头小径发出声音,似被人踩下,正往朝着他们所在的房间走来。
阿朝动了动耳,他抬起头。
直到声音越来越接近,到了房门前,月光将那人的影子印在门前。
长衫被夜风吹摆,扎起的长发有些松乱。
咚咚——
那人很礼貌地敲了敲门,声音响起,“…汐姑娘,是我。”
浮汐听出了声音的主人,是韩卿。
着实是没想到,才见过不久,现在又见面了,还是在这样的时刻。
她回了句,“进来吧。”
得到同意,韩卿将门轻轻打开,带着身冷风走了进来。在看到床榻下面的阿朝时,他愣了瞬间。
浮汐问道:“林府怎么能让你来这?”
这一问,她瞥见门外原来还有两个侍卫在把关。
韩卿关上门,将冷风隔绝,他语气又无奈了起来,“是我和林长老说了,你是我的朋友。”
“别担心,我帮林小姐探过脉搏,她其实比先前好转不少,她如今昏迷不醒,是体内病症与药效对抗。”
他看来是到这安抚且说明情况的,“林长老还沉浸在悲伤,不看到结果定是不放心的。所以…她让我来告诉你们,烦请二位再委屈一会。”
可浮汐完全没有委屈模样,活动身体,“不委屈。”
免费的住处,怎么就委屈了?要是明天早上再送点吃的就更好了。
韩卿见她这置身事外模样,嘴角勾起一丝苦笑,对她道:“…你还是像以前那样莽撞。”
话落,他发现自己脸上多了道视线,低头看去,见到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黑色眼睛。
看不清神情,只能感受到那份犀利,以及难以言明的忮忌之色。
浮汐一听韩卿提起以前,想起了那个模糊的噩梦,歪头道:“是么?我现在可收敛多了。”
韩卿微怔,低头一笑,“这倒是不错。”
记忆里的浮汐,时不时会带着一身伤来到百草堂,加上各种事情,久而久之二人便熟悉了。
她每次都一脸无所谓,仿佛受伤的人不是自己,眼底也总有种不服的气质。
“哦,这伤是我在外面睡着时不小心滚到悬崖摔的。”
“和其他弟子打架打的。”
“睡着了被有毒蚊虫叮咬的。”
“……”
各种各样的原因,不过越往后,她身上的伤就消失了。来到百草堂时,也不是来看病的,是在故意骗他顺点东西。
原本受伤时的淡然表情,变作动不动的调笑他的笑脸,更是无所谓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
浮汐把他从思绪拉回,好笑地看他,“多谢韩大夫告诉我林府的事,若是没什么事,韩大夫就走吧,我要睡觉了。”
韩卿也知自己打扰太久,微微俯身拱手,掩去眼底情绪道:“…我知道了,汐姑娘夜安,不打扰了。”
等他走后,浮汐重新躺了下来,刚才提及旧事,加上先前所梦,她表情难得染上沉寂,静静望着天花板。
一听韩卿谈起之前的事,她的思绪也没忍住飘了回去。
百草堂前,韩卿每每见到她来,都会放下手中之事,脸上的温柔不变,手上却强硬地帮她看着伤口。
他总是皱着眉,温声斥责她,“汐姑娘…你怎的天天弄一堆伤?要对自己上点心。”
浮汐翻了个身,她当时回答了什么来着?
思考半天,终于找到了记忆里自己回答的话。
“…大夫怎么这么生气?可我每次来你都挺开心的吧?”
她记得自己是这么回复的,随后韩卿就停止了动作,整个人变得很奇怪。
阿朝在这时转过身,将手放在床榻上,俯身朝她近了些。
注意到床榻被人压下了些,浮汐回想被打断,侧头看去,就见阿朝正认真注视自己,欲言又止。
他表情依旧,缓缓道:
“阿汐…我…”
结果没吐出来几句话,又戛然而止,他闭上嘴。
浮汐不懂他这是做哪出,还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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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是宠物向主人撒娇,她摸了摸阿朝的脑袋,动作意外地有些温和。
“好了,我要睡了。”
说完,她将身体翻过去,不再看阿朝。
阿朝被摸了脑袋,浮汐难得如此,他起初还挺高兴,末了却隐约抿唇,表情不察,似在懊恼。
还是没有把自己要问的话问出来。
转过身的浮汐并没有睡着,她神色淡淡地盯着墙壁,失神着重新回想先前的梦境。
并在回想中睡下。
东方既白,呼吸间涌入晨间潮湿。
出乎预料的,林凝凤在这时醒了过来。
她醒来的瞬间,便被一晚都在旁守候的林长老用力抱了个满怀,差点让她呼吸不畅。
从林长老的怀抱离开后,她动动僵硬手指,站了起来。
林凝凤表情逐渐错愕,绕着房间转了一圈,又走到镜子前,照出了自己的脸。
面色红润,精气十足,她这辈子大部分在提防怪异病症,从来没有过如此精神。
哪怕每次锻炼身体,都会因身体不佳而停下。
林凝凤只觉温热感从脸颊滑落,嘴角尝到了苦涩,原来是镜子里的自己流下了泪水。
她侧过头,呆呆地问林长老,“母亲…那位狐妖姑娘…汐姑娘呢?”
另一边,浮汐醒来不久,她肚子发出了抗议。
她在空荡到不行的屋里翻找了一番,决定收回昨天的话。
太委屈了,居然连吃的东西都没有?!
阿朝见她表情略显烦躁,下一秒,她转了转手腕,终于是准备破门而出。
可惜她没有得愿以偿,还没来得及破门,便被一群急忙的脚步声打断。
浮汐后退了一步,在下个瞬间,门被人从外头打开。
林凝凤走在最前头,脸上的怒意还未散去,见到浮汐,她表情转变,难掩激动,忍不住重重握住浮汐双手。
“谢谢你…!”林凝凤眼中还有泪光,她声音不再虚弱,仍然温柔,“我向母亲对你们的冲撞道歉…我知道她担心我,但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对于林凝凤的激动,浮汐显得平静,她点头,“拍卖行…”
话还未完,林凝凤抬指抹了抹眼角泪水,对身后的林长老一群人说道:“母亲,你们能出去吗?我有话想单独和我的救命恩人说。”
“母亲,帮我为恩人准备大礼,万灵拍卖行入场券。”她还记得浮汐最在意的事情,浮汐放下心来,“还有灵石,绝对不能亏待了恩人!”
林凝凤自卧病起,每日每夜都活得惴惴不安,无精打采且从未露出过笑意。
现在林长老见女儿现在这般模样,如获得了二次生命,感动和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她毫不犹豫点头,看向管家,“快、快去准备!”
在林长老他们离去准备酬谢后,林凝凤重新看向了浮汐。
她握着的手还未松开,笑容也没有落下,她再次郑重道:“谢谢你。”
面对林凝凤的郑重,浮汐只是笑眯眯地回应道:“不用谢。”
酬谢到了便好。
林凝凤这时发觉自己太过冒犯,赶紧松开浮汐的手。
低头时,她再次用力握紧了拳头,直到指尖泛白,疼痛浮现,又松开。
明明是如此小的动作,对于之前的她来说却耗费比旁人更多的心力。
“谢谢…若没有你们的帮助,我大概这辈子都无法离开林府…”
她低声自顾自地喃喃,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堆积许久的痛苦再也忍不住,如开了水的水闸般汹涌而出。
14. 014
“我自小就有体内的水灵根作陪,我的梦想便是离开林府闯荡修仙世界。”
林凝凤忍不住说起曾经,想起小时候还肆意潇洒的自己,弯起眼眸。
接着,想起那命运的转折点,她眸光黯淡下去,“一场发烧后,我的人生被改变了,成为了你们先前看到的模样。”
轻描淡写的带过后,林凝凤眼底释然,嘴角还噙着笑,再一次对二人说道:“如果没有那灵草,我现在还是以前那半死不活的样子。谢谢你们。”
无论几次谢谢,也无法道明林凝凤心中的感激。
她自顾自说完这些,后知后觉自己的突兀,将手背在身后,指尖抠着手腕,微红起脸颊。
“…抱歉,我讲这些没有别的意思!我是真的很感激你们!”
“先前让你们受了委屈,除了灵石和拍卖行的入场券,我无以为报。”
浮汐见她这般,只是笑着道:“林姑娘无碍就好。”
面色如常,似是对刚才的话没有得出任何感想,明明是’救命恩人’,表情却冷静地如同一位路人。
可在浮汐说完这句话时,林凝凤面色动容,忽然走来。
没想到,她伸手张开拥抱了浮汐,还未反应过来,便瞬间放开。
阿朝从林凝凤他们来之后,便一直躲在浮汐的身后,他将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尽收眼底,眉头皱起。
在林凝凤松开手后,他立刻从身后走到了浮汐身旁,还护主似的稍微往前走了点。
就这一个暗戳戳的动作,便再无其他,忽略掉阿朝稍稍抿起的唇,和他晃个不停的尾巴。
“汐姑娘,希望我们有缘再相见。”
林凝凤站定,原来刚才那拥抱的动作算作提前的告别。
她和谢梦一样,满怀期待地准备踏上属于自己的修仙之路。
浮汐被拥抱后,倒是没有多大反应,却是没想到林凝凤散去忧郁后,温柔下竟是活泼性子。
对于她的话,浮汐并未作回答,外头便响起敲门声。
林府言而有信,林长老带着管家与一众下仆,送来了给浮汐二人的酬谢。
林凝凤刚苏醒不久,知道浮现二人被关在后院之后,便匆匆跑来,还没有来得及再次确认身体状况。
来的除了林长老一群人,还有韩卿。
他作为溪芸镇有名的大夫被再次请来为林凝凤把脉。
在林长老紧张的眼神下,他垂眼为林凝凤把脉,表情专注。
片刻后。
韩卿抬头,温和道:“长老放心,林姑娘体内涌动的那些气息都消失了,已经无碍了。”
“但她平常运动量少,体质偏虚,记得多补补身体,莫要忘记锻炼。”
此话一出,林长老彻底放心下来,忙不迭回应道:“好…好!”
她说完,眼神示意管家赶紧将酬谢拿上前来。
管家得到指示,走到浮汐身前,手里拿着个刻着云纹的精致小盒,并将盒子打开。
浮汐看去,盒中放着张酷似符纸之物,乍一看又与符纸有些区别,飘来淡淡木香,最底下纹着万灵拍卖行的字样。
“小道友,这便是万灵拍卖行的入场券。”林长老看着小盒,接着道,“才从封林镇那送来不久,小道友你拿去便是。”
浮汐将入场券拿起,这触感比起普通符纸来说更加厚重,不会轻易损坏,材质尚佳,足以看出万灵拍卖行的财力。
林长老没有细究浮汐为何要这拍卖行的入场券,满心都是女儿病好了的欣喜。
随后,她又让下人递来另一个小盒。
“这里面装的是灵石。小小薄礼,不成敬意,再次多谢二位救了我家凤儿!”
她亲自接过盒子,将它递给了浮汐。
浮汐欣然收下,掂量着盒子的重量,说是薄礼简直太过谦虚,装满她空空如也的灵石袋简直绰绰有余。
谢礼之后,林长老便带着林凝凤离开,去和其他府上人见面。
林凝凤病好之事一出,林府上上下下都弥漫着欣喜气氛,哪怕不在府里的人员,也被一张传音符唤回,声势浩大。
浮汐拿到入场券和酬谢后,便不再关心林府剩下的事情,准备离开。
在旁的韩卿把完脉后却并未离去,众人走后,唯有他留下。
浮汐瞥他一眼,还以为他是来和自己说酬谢之事。
答应人家的事她不会反悔,于是她走到韩卿身前。
拿着装灵石的小盒,对他说道:“之前所说酬谢一事…”
韩卿本因她的搭话有些高兴,可听见话的内容,表情先是怔愣,而后嘴角无奈抬起个浅笑。
“汐姑娘…我之前不是说了么?酬谢不是要紧事,能找到仙灵草并非我的功劳。”
他抬起衣袖摆摆手,温柔道:“这酬谢不必分给我。”
浮汐一听,这简直不要太好,仔细想来,从前韩卿便十分随和大方。
她也笑了,这笑容可比平常的笑真多了,“不愧是韩大夫。”
韩卿见她夸赞自己,眸光闪烁,他怕表现的太过明显,转身无奈道:“比起酬谢,汐姑娘每次来百草堂时,少些闹腾,对韩某来说便是最大的谢礼了。”
谁曾想浮汐接下来的话让他整个人的笑容都消失了。
“韩大夫说笑了,之后我便离开溪芸镇,不会再去百草堂叨扰。”
浮汐这话说的随意,如同在说吃饭喝水那般的小事,韩卿却整个人愣住,重新转回身子。
他温柔的表情消失了瞬间,但很快强颜欢笑了起来,“汐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浮汐莫名,她疑惑地重复道:“意思是这之后我要离开溪芸镇。”
万灵拍卖行在封林镇,那当然是她下一个要动身的地方。
韩卿所问和她说回答的并不是一个意思,听她说完这话后一时没再吭声。
他衣袖中的手悄悄握紧,这巨大的信息量冲昏头脑。
控制不住回想起第一次见到浮汐的场景。
那时,他得知灵溪宗下有个其乐融融的小镇,比起其他镇,溪芸镇更适合安居乐业。
于是韩卿决定在溪芸镇中开一家百草堂,悬壶济世,抛去过往。
浮汐从前穿着灵溪宗弟子专属的弟子服,时不时会在溪芸镇各处地方转悠,那时的浮汐性格还算平常收敛,不像现在这般张扬。
百草堂开门的第一天,浮汐便来了,并且是来的最显眼的那个。
她背上和头上全是血,四肢都脏兮兮的,头发挂着叶子,血蔓延到尾巴。
韩卿吓了一跳,从未见过如此场景的他赶紧让浮汐进百草堂,一问才知道,她居然是在睡觉时从山崖上摔下去了。
浮汐表情平淡,流着血的她却一点也不慌张,反倒是韩卿失态。
她还在淡淡地笑着,见他失态模样,说道:“大夫难道是第一次见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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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面?小伤罢了。”
这第一次见面,就给韩卿心中留下了强烈的印象。
接下来的日子,浮汐时不时会路过百草堂,狐耳狐尾,灵溪宗弟子服,十分显眼。
久了,他站在百草堂账桌前,目光经常落在堂外,开始好奇那个身影何时经过。
浮汐时不时也会来到百草堂,揣着各种各样的伤,二人终于是熟络了起来。
而他,此行来到溪芸镇,正值人生低谷。
某天,他看着被毒虫咬伤而来到百草堂的浮汐,并递给她草药敷伤口时,面对她静静敷药的侧脸,韩卿心里微动。
他望向桌上躺着的丹药,内心的一切变为话语,话到嘴前变作一句。
“汐姑娘…这样自由自在的生活,是你喜欢的吗?”
如此突兀的话,正常人都会觉得莫名其妙,韩卿为了找补,张嘴想说点什么。
浮汐却漫不经心地敷着草药,听见他那话,神情没变化。
“喜欢是什么?”她仅仅只是认真问了一句,没有思考便回道,“我只是按照自己人生的轨迹走下去罢了。”
……
韩卿还未听过这种回答,他想说的话都咽回肚中,呆住好一会。
他直直望着眼前的浮汐,沉寂了多年的内心似在复苏。
“韩大夫?”
眼前敷着草药神色淡然的浮汐,脸颊逐渐与现在拿着小盒的浮汐重合。
浮汐见韩卿自顾自地发呆,将盒子收起,微微一笑,“韩大夫,先走了。”
她说完转身,这话明明不是明显的告别,韩卿回过神,却知道说完这句话后,她差不多就该离开溪芸镇了。
浮汐还是和曾经那样随心自在,和现在的他不一样,和以前的他不谋而合。
想起她之前随口说的话,他很想纠正,让人心生向往的人不是自己,而是说了这句话的她。
无数次看过她离开的背影,在她治完伤离开百草堂的每次,可这一次似乎有许多不一样。
韩卿心跳得急促了些,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刹那间,他想叫住准备离去的浮汐,将自己潜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语告诉她。
“汐姑娘……”
所喊之人还未回过身,韩卿发现她身旁的猫妖从自己说话时便一直冷冷看来。
在那无害的面容下,那投来的眼神有探究,有让人不适的恶寒。他似乎是终于看透了什么,正用眼神警告着自己。
他的耳朵竖起,整个人呈现防御的姿态。
一开始,韩卿并不知道为什么她身边会突然多了只猫妖,哪怕告诉自己没什么,可这些天还是一直压着心底的疑惑和苦涩。
明明只是个宠物而已,可连宠物都有与她一同的资格。
还有那天为昏迷的她看病时,院中那道练剑的身影,他才恍然发觉自己不过是她人生里的其中一个。
可即便如此,他也……
“韩大夫,还有何事?”
浮汐停下脚步,侧头看来。
对上了她的眼眸,那其中什么也没有,反观眼眸中倒映出的他,内心所想暴露在脸上。
韩卿低下头,放开了衣袖下紧握着的手。
很快,再抬头时他的表情变作平常的温和,笑着说道:“…没什么,只是让汐姑娘注意安全。”
“毕竟离开溪芸镇后,再像曾经那样冒冒失失的受伤,韩某就无法赶过去给你医治了。”
15. 015
韩卿说着,垂下眼帘。
“多谢。”
浮汐听后嘴角笑容依旧,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韩大夫不用担心,都是过去的事了。”
她转身,慢悠悠的声音从前传来,“而且,我已经很久没有受伤了。”
“再见,韩大夫。”
说完这些,她和那位猫妖一起离开了。
这里是林府,韩卿原本也是该走的,可他内心还在回想着她方才所说的那些话语。
他脸上还挂着方才的温和,却怔在原地。
和那时一样。
“…再见。”韩卿自言自语道。
只是这次,他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浮汐带着阿朝离开林府,期间还被各种府上的人拦住,争先恐后地朝她道谢,盛情难却,她被塞了几袋灵石。
出了林府,她肉眼可见的高兴,阿朝见她侧脸勾起的笑,也跟着开心。
开心过后,他想起刚才,眸色黯淡下来,“阿汐。”
之前沉默好些时候,满脸欲言又止的他这次终于是坚定喊了一声。
浮汐正笑意盎然地掂量手中灵石袋子的重量,听见阿朝喊自己,她笑眯眯地转过头去。
她语气轻快,“怎么了?”
阿朝垂眸,脑海里浮现方才韩卿的表情。
他一路沉默着,便是在无言思索这件事情,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阿汐,他是不是喜欢你?”
浮汐将灵石袋收起,便听见阿朝这话,她歪头,“谁?”
阿朝语气酸涩,“那位大夫。”
那位大夫?韩卿?
浮汐认真思考了一下,她慢悠悠地盯着阿朝的眼睛,问道:“喜欢是什么?”
她这话问的认真,无论过了多少年,她都捉摸不透这种情感。
见阿朝被她问得怔愣,她话锋一转,盯着阿朝的眼睛问道:
“你喜欢我吗?”
阿朝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瞪大了眼睛。
他从未想过这种事情。
阿汐是救命恩人,是他曾经的生命中一抹融化积雪的温暖,而他,只是修炼成人不久的猫妖…
……
见阿朝迟迟未说话,浮汐笑得欢了些,她拍拍阿朝的脑袋,“看来你和我一样,不愧是你。”
说完,她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阿朝则是一直沉浸在那份话语之中,接着沉默下去。他的尾巴垂在身后,猫耳也因思考耷拉了下来。
就在二人快要到达落成村时。
远处桥前。
远远的,浮汐便在桥上看见一抹突兀的白色,他立于桥上,衣摆扬起,为有些老旧的木桥徒增一抹新。
走近后,再仔细一看那人的脸,这不是凌御么?
她挑眉,仙人出山了?
而且为何这场景如此的熟悉。
走去,凌御也提前注意到了他们。一见二人,他神色游移了一瞬,但没忘记现在在外面,表情变为冷漠。
待他们走到凌御身前,浮汐好奇地开口问道:“你怎么跑外面来了?”
凌御不说话时,眉眼间止不住的清冷气息,他暗紫色的眼眸为这张脸独添一种韵味。
他舔舔被风吹得干燥的唇,回答道:“…太久了。”
说着,凌御抬手抚摸着自己腰间的佩剑,移开目光,“那些路过的人…说了林府的事情,我听到了。”
原来如此。
翻译一下就是:这位仙人以为他们遭遇了不测。
身上沉甸甸的份量让浮汐心情格外好,她看着凌御道:“放心,答应你的不会反悔。”
凌御嘴角上扬了一小会,马上压回去了。
人的悲欢并不相通,对比浮汐的笑容满面和凌御的暗自窃喜,阿朝虽没有表情,可眼底却蕴藏着若有若无的愁容。
等他们回到落成村,去往凌御家时,意外又发生了。
说是意外,倒不如是他们旁边的某个白衣人士太过显眼。
路过的村民尽管面上不显,可他们前脚没走几步,惊讶声便霎时传入耳中。
村民们都离三人远远的,除了惊讶外,还有对浮汐和阿朝二人的窃窃私语。
浮汐心里暗想,她这下真的坐实了‘仙人’的称号了。
凌御走在前面,对周围视若无睹,冷着脸,连同他的衣摆都在甩着冷风。
视线下移,浮汐瞧见了他握紧的拳头。
在前往凌御家那条偏远的路时,平常冷清的路响起了欢笑打闹的声音。
听起来像是孩童的打闹声,就在浮汐这么想时,余光瞥见旁边的房中跑出几个矮矮小孩。
最前面那个正背身倒着跑,并对跟在他后面的同伴做了个鬼脸。
几个孩童正在嬉笑玩闹。
凌御一直望着前方的路,唇有些紧绷,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事情。
倒着跑的小孩也没有注意路上的来者。
因此不出意外,他撞到了凌御。
凌御虽偏削瘦,可对于矮小的孩童来说依然十分高大。
男孩跑得很快,撞到他的手臂后,被这股力量回弹,往前倒去。
凌御也终于因这撞击的力量发现了身旁的男孩。
“…小心。”
在男孩快摔倒之时,凌御垂眸,轻轻扶住了快摔倒的他。
“……”他被凌御扶着肩膀,心有余悸地瞪大眼。
浮汐将目光从救人的凌御身上收回,并移到了旁边那几个呆在原地的孩童身上。
孩童们大概知道闯祸了,大气不敢出。
与此同时,屋内几个孩童的家属村民目睹了这一切。
白衣、佩剑,他们认出了凌御,脸上逐渐露出震惊和些许惶恐。
凌御将男孩扶好后,男孩还沉浸在差点脸着地的恐惧中,脸上一副要哭不哭的姿态。
这时,屋内的其中一个村民赶紧跑出来,将男孩拉到身后,对凌御说道:“谢、谢谢上仙!孩子调皮,冲撞了上仙…上仙莫要怪罪。”
村民的语气藏着些胆战心惊。
凌御原本救下男孩,心底松了口气,面上柔和不少。
可当他看向村民紧张的脸和一旁孩童们害怕的脸时,他的眸光黯淡了下来。
转过头,看不清情绪,只听他淡声道:“下次注意。”
说罢凌御便不再看村民的反应,而是侧头递给浮汐眼神,似在告诉她快走。
他重新看向前方,迈步离开,脚底生风。
浮汐没有漏看他明显沉下来的神色。
她最后看了眼捏着男孩耳朵让他回屋的村民,凌御走后,他们都肉眼可见放松了不少。
看来落成村的人当真是将凌御奉为无比敬仰的上仙。
跟在一言不发的凌御身后,路上没再发生特别的事。回到自己家的凌御,绷着的脊背稍微放松了些。
他眉眼间尽是冷漠,又显露出些许失落,这次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将刚才发生的一切收入眼中的浮汐,在心底啧啧摇头,对炉鼎道:“你这位天命之子可真惨。”
她虽说惨,语气倒像在看热闹。
炉鼎回道:“…靠你了。”
想的真美。
等浮汐二人走进门后,凌御手指竖起,掐诀动用修为。
灵气带着屋内的剑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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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恰好落在浮汐的手前。
她伸手接过剑,就见凌御眼中已然没了落寞,只道:
“再来,还是用你当时那奇怪的招数。”
他说完,将佩剑抽出,剑身反射光亮,锐利无比。
浮汐举着剑,抬眸见他眼底淡然逐渐化作跃跃欲试的神情。
这是什么,化悲伤为动力?她眨了眨眼睛。
“那么凌上仙可别再发呆了。”
浮汐笑着调侃一句,举起剑时她发觉这剑很轻盈趁手,材质也为上等,凌御是当真喜欢各类刀剑。
如上次那般,她说完后便抬剑朝凌御冲去,这次他显然已有防备,侧身躲开。
浮汐也转身,握着的剑往回,朝他后背处刺去。
身后的剑气到来,凌御踩着如同有形的空气,在空中翻身,利落躲开了背后的剑。
几招下去,浮汐蹙起眉头,知道他的剑术绝对为上等,他待在落成村,闭门不出定是在天天练剑。
剑身相撞,发出刺耳之声。
谁能想到浮汐能与他打个有来有回。
阿朝站在旁边,注视打得火热的二人,低下头,无人在意的角落,表情肉眼可见地差了不少。
哪怕他不习惯做大表情,眯起的眼眸、周身的气息也在说明他本人的烦躁,最明显的当属他紧绷的尾巴。
他总觉自己被忽视,阿汐专注目光此刻落在一陌生男人身上,明明他才是对她最亲近的……
宠物二字,原本呼之欲出的称号,阿朝还没来得及想,却被脑海的各种想法扼杀和否定。
他握紧了衣角,困惑着,也许他被先前经历的事情扰乱了内心。
…难道他并非想做一个宠物?
可他如今存在的价值,仅限于此。
阿朝在心底自问自答,把自己弄得怔愣,他的视线紧紧盯着地面,不断闪烁的眼眸是他正在绞尽脑汁的思考。
以至于浮汐走到他旁边,他都是一脸呆样。
浮汐并未和凌御分出胜负,她饿了,因此放下了剑,“停战停战。”
将剑还给凌御,凌御还是满脸意犹未尽之色,问道:“你那到底是什么剑法?”
他眼中有光,很是好奇,她说是乱挥,却总有技巧。说有技巧,又无任何规律。
凌御的面色已经从阴转晴,冰冷碎裂,看来刚才的剑术比拼同时也挥去了他心底的一部分阴霾。
也足以说明他装了这么久,还没装习惯,也许是平日与人接触得少。
“剑法?我也不知道。”被他再次一问,浮汐回答依旧。
见她不说,凌御也只得作罢,当她是深藏不露。
可浮汐她真不知道啊。
原本想暂时离开的浮汐,被炉鼎连忙提醒,叫她别忘记天命之子一事。
“你别这么浮躁。”浮汐笑着打趣生无可恋的炉鼎。
随后,她想出个好法子,开始故意添油加醋诉说她与阿朝无家可归的惨。
作为众人都赞扬的、助人为乐的‘仙人’凌御,他听后,不出所料‘收留’二人,将家里的其中一间空房收拾了出来。
他答应的还是很爽快,还有一部分是为了学习剑法。
二人便顺理成章暂时住进了凌御家中。
阿朝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眼中的不情愿愈发明显。
不过至少他可以和阿汐住在一起。
“你们俩住一起?要我再收拾一间房出来吗?”
结果,好死不死的凌御站在刚收拾出来的房间门口,问出这话。
他说的时候看着浮汐,并瞥了阿朝一眼,阿朝同样回给他视线,那眼神活生生要将他杀了似的。
16. 016
阿朝本不喜和浮汐以外的人说话,这次却难得抢先了她一步,对着凌御道:
“我要和阿汐一起。”
这语气差得不行,与平常对浮汐说话时的轻声细语完全不同,是人都能感受到他对凌御的不爽。
凌御不置可否,无视了阿朝。
对于阿朝那句话,浮汐也未做反应,半妖和妖,不管睡哪里都是一样的。
凌御见她视线落在别处,对他们两人并不关心,只道:“浮汐,每天早上别忘记与我练剑。”
听到这话,浮汐终于有了反应,转头。
她眼底有一丝后悔,突然想溜走了。
每天早上练剑,这是什么灵溪宗弟子的晨练吗?
她在宗里都没练过,到了宗外更是拒绝。
炉鼎在心里感受到了她抗拒的情绪,赶紧说道:“想想好的。”
“要是能借此机会让他跟你走,以后你就能随便使唤他了。”
看来炉鼎也是深藏不露。
浮汐勉强被说动,因此她对凌御道:“当然可以,只是这大早上起来没什么力气…”
话未说完,凌御懂了她若有若无的暗示,回答道:“我会准备早餐的。”
不错,不仅助人为乐,还是个贤惠的上仙。
凌御得到想要的答案,便先离开。
浮汐走进收拾好的房间,她没想到外表看起来破旧的凌御家里,其实别有洞天。
屋里不仅有许多间空置的旧房,屋内的布局与摆设哪怕老旧、哪怕在岁月的痕迹下也不难看出其匠心独运。
浮汐在打量着房间,而阿朝在盯她,盯了半天也没见她投来视线,置若罔闻。
他只得像平常那样拉拉她的衣角。
阿朝声音带酸,小声问出他的困惑,“阿汐…什么要待在这里。”
浮汐被这声酸溜溜的话语拉回目光。
她看向阿朝,最先在意的不是他说的话,反倒是发觉他说话越来越利索了。
明明也没过多久,他说话都不结巴了。
“形势所迫。”
浮汐想了下,轻飘飘地回答,话语间有对某个东西的埋怨。
没办法,谁让她答应了一个不靠谱的东西。
炉鼎道:“……都说了我听得见。”
阿朝听后别开眼,只留下个郁沉侧脸。
浮汐见此情景,笑问道:“你呢?我还是很好奇,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阿朝猫耳颤动,这话让他脸上有着一瞬间难过。
他抬头,认真注视浮汐含笑的眼眸。
那是双澄亮的眼睛,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个宝石都要明亮。
却也像宝石般,对他来说,无法触及。
阿朝的脸上多了若有若无的怀念,他忍不住低喃道:
“雪落之际,倚雪相别…”
这是个朗朗上口,酷似歌谣的话语。
后面似乎还有一句,可阿朝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停了下来。
他停下来后,眼底紧张,认真观察浮汐的反应。
可浮汐表情却没有变化,甚至透露出困惑,问他道:“…什么?”
“……”
这反应让阿朝凝固瞬间。
好在他马上回过神来,沉默着拉起浮汐的手,将那突如其来的句话变作误会,“不,只是因为阿汐待我很好。”
“所以,我想跟着你。”
说完,他学着浮汐刚才忽悠凌御时的可怜目光,又对她小声道:“不可以…吗?”
他的眼中流露出委屈,望着浮汐,小心等待着回答。
浮汐也是随口一问,抽出手,习惯性拍拍他脑袋,“你都缠着我这么久了,现在才问这个?”
在她看来阿朝还算省心,还能帮上点小忙,跟着也无妨。
得到她终于肯定的回答,阿朝的嘴角上扬,露出点点笑容,掩盖了眸中落寞。
他本就不期望她记得。
而炉鼎听了刚才那句‘阿汐待我很好’,表示非常震惊,想起之前种种。
它只叹这猫妖滤镜也太深了吧。
…
忽略掉这小插曲,为了将凌御这位‘天命之子’带走,待在凌御家的日子里,炉鼎一直在浮现的心里活跃。
吃饭时,炉鼎道:“你千万别忘了。”
练剑时,炉鼎道:“想个办法把他骗走。”
浮汐时不时没有干劲,炉鼎就变成了她心底干劲的来源,天天在那说些如天上掉馅饼的话。
“拿到无主地契,你就能看到雪松宗曾经有多美!”
“而且,雪松宗背靠大道山、以及最繁华的机千城,你一定会喜欢的。”
喋喋不休的炉鼎嘴上还不忘记乱画饼,活生生被她同化了一般,浮汐也算体会到自己原来有这么无赖。
“好了。”吵到浮汐打断了它,“不是说过了,我答应过的事情不会反悔的。”
她也不是单纯没干劲,她也想离开溪芸镇,去武竹宗下的封林镇看看。
只怕再在溪芸镇呆久了,指不定哪一天就被沐缘倾找到,又把她带回去。
这时,炉鼎问她道:“沐缘倾是谁?”
浮汐难得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道:“灵溪宗宗主。”
提到沐缘倾,炉鼎发现她内心的情绪与平常有所不同。
那是种近似无奈与无措的情绪,以及其他难以言明的感受。
看来浮汐和那位灵溪宗宗主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她有这种反应。
炉鼎还是第一次发现浮汐有这种情绪,它还以为她就是个无心人。
浮汐笑着,“你这个我也听得到。”
先不说她,倒是凌御在落成村住习惯了,爱好也只有练剑,浮汐还在思考该怎么骗骗他。
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突然说‘跟我走’吧,哪怕是她都觉得不正常。
浮汐本来想,再不济就把他打晕,运回雪松宗,只可惜雪松宗的无主地契还没有到她手里。
接下来的几天。
凌御每天早上都急不可耐地来到房门前,带上早晨准时敲门,呼唤她去院子里练剑。
他把自己的‘仙人’包袱抛之脑后。
浮汐被迫起来,阿朝也跟着她起来,但什么也没做,就站在院子边上,视线默默幽怨地盯着他们二人。
不过同在屋檐下,阿朝和凌御在这些天算是认识了一点点。
不过这一点点,指的是能在必要时惜字如金说几句话,阿朝的敌意却是不减。
凌御察觉到他单方面的汹涌敌意,也大致猜到了是为什么。
这天早晨,浮汐在接凌御过一招后,脚尖落低,将剑放下。
她把剑插回剑鞘,冲凌御摆手,“停,今天就先这样吧。”
在凌御家待了几天,浮汐只觉自己头上长了满满的草,是时候该出去走走,顺带思考一下接下来的对策。
炉鼎听见她内心所想,激动道:“只是顺带吗?!”
浮汐对它的大惊小怪表示不解,“我以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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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习惯了。”
结果,她刚走到门前,阿朝就粘了过来,他说道:“阿汐,我和你一起出去。”
看来阿朝的头上也长草了,而且愈发粘人了。
浮汐默认,她走出凌御家,准备关门。
却见余光门缝后的凌御站在院子的石桌前,留个清冷侧脸,专注且认真地擦拭着手中长剑。
这些天,她也已经深刻体会到这人的剑痴属性。
不过,他们除了练剑以外便没什么交集。
凌御没有刻意如之前那般装作冷漠,该说话时还是会说,可他沉默的时间也很多,欲言又止的时间也很多。
还有表情,相比阿朝常常冷面,他倒还算丰富。
“……”
浮汐将门完全关上,身旁抵上温热,原来是阿朝往她这凑了凑,眼中多了分警惕。
顺着他的目光,浮汐转头发现,他们旁边竟站了几个陌生的人。
从穿着上看,来者貌似是落成村的村民,几个村民正悄咪咪地打量着浮汐二人。
为首的村民眼神乱瞟,她见浮汐注意到了他们,这才上前一步,小心问道:“二位…是凌上仙的朋友吗?”
浮汐视线在几人身上打转,点头,“是,请问有什么事?”
似乎觉得她意外的好说话,村民们的紧张消散了些。
村民将手里拿着的东西抬起,那是个用竹子编制的果篮,里头装着刚采摘不久的新鲜水果。
将果篮递给她,村民敬重道:“上仙,这是我们给凌上仙的谢礼,之前他救了牛儿。”
“若是可以,能烦请帮我们将这个…转交给凌上仙吗?”
说到凌上仙,村民的语气又多了分小心翼翼。
此话让浮汐想起,眼前的村民们原来是上次那个差点摔倒的小男孩的家人。
她伸手,接过果篮,便发现他们大大松了口气。
“多谢上仙…”递交完,他们显然如释重负,转身过身。
望着准备离开的村民,浮汐忽地抬起头,冷不丁道:
“其实你们可以亲自交给凌上仙。”
准备离开的村民们因这话脚步一顿。
浮汐侧眸,余光落在凌御家门口。
她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醒目,“他或许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可怕。”
空气因此话凝结,就见旁边村民们先是大眼瞪小眼,像是听见什么可怕的事情。
接着,那个与她说话的村民赶紧摆了摆手,“不敢不敢!多谢上仙替我们转交了!”
说完,他们赶紧离开了这里。
浮汐低头看着村民递过来的果篮,里面放着的水果颜色鲜艳,硕大饱满,一见便知品质极佳。
村民们走后,炉鼎在她心里道:“没想到你会帮他说话。”
这是把她当什么了?
浮汐视线从果篮上移开,看着村民们离去的背影,“不,这是事实罢了。”
“走吧。”她收回目光,将果篮递给阿朝,“先拿着。”
阿朝在她身旁自然地接过果篮,面上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高兴。
村民们前脚走后,后脚的浮汐和阿朝也逐渐离开。
却不知,那位属于话题中心的‘上仙’的凌御,眸光沉沉,靠在家门后。
他双手还拿着擦拭的细布和自己的佩剑,抵着门静静听完了全程。
“……”
凌御低下头,回想着浮汐与村民说的那些话,握着剑的手加大了力度。
17. 017
距离浮汐被村民们搭话后,又过了一天。
与前几天一样,浮汐和凌御照常在早晨练剑。
凌御站在前方,垂眸拂去神情,他抬起手,剑指天空,顷刻间便携剑冲到浮汐身前。
银光闪烁,在长空下挥去,扬起一阵微风。
论剑术,浮汐自然比不过眼前这位爱剑人士,但他缠着自己练下来的几日里,她确实被迫有所收获。
能和他打几个回合。
除了她,凌御也收获不少,也在逐渐摸清她身上所谓的‘剑术’。
与其他天有所不同的是,几招过后,剑锋相撞,剑身倒映出了凌御心不在焉的脸。
每次都是浮汐先叫停,可这次,凌御在最后一个招式结束后,先她一步放下剑。
他抬眼,眉头间弥漫淡淡愁云,剑尖指地,说道:“浮汐,今天就到这里吧。”
提前结束,浮汐可真是求之不得。
就在她将剑递给凌御准备归还时,他却停在原地,没有接过。
抬头,就见他眼中神游,状似发呆。
浮汐手里准备递过的剑就这样停在空中,她挑眉,喊了一声,“凌御?”
凌御被她唤回神,这才接过剑,奇怪的是,他的视线不在剑上,而是落在了浮汐的脸上。
视线停留了一会,他匆匆将剑收回,转过身时表情很微妙,慢慢说道:“…多谢。”
这声道谢简直让浮汐不明所以,不过她还没说话,凌御便快步离开了。
阿朝在一旁,将二人的互动映入眼中,包括凌御的神情变化。
他眯眼盯着凌御离去的背影,指尖都无意识掐入掌心。
心里有个恶念的声音在告诉他,这位叫凌御的人和那百草堂的大夫一样,是个威胁。
威胁……
低下头,阿朝的眼中温度尽失,他表情扭曲了一瞬,抬手捂住眼睛,黑气从指缝中飘出。
如此怪异的画面转瞬即逝,眨眼间他便恢复平静,可神态却发生了变化。
没有注意阿朝那边独自的风起云涌,浮汐打了个哈欠,她侧头道:“我去补个回笼觉。”
她看去时,阿朝已经变作寻常模样。
阿朝对着她笑了下,语气轻和,“好,阿汐。”
浮汐离开院子,往屋内走去。
神奇的是,难得一次阿朝没有跟在她身后,本是稀罕事,不过她身体疲惫,便没太在意。
待浮汐离去后,阿朝终于有所动作,他将目光移到凌御最后离去的方向,眼眸暗下。
他不再压制自己的表情,迈步走去。
……
凌御一人坐在屋内的矮榻上,帘子被晨风拂起,在窗前摇曳。
他照旧穿着白衣,除此之外仿佛再无其他颜色的衣裳,为了练剑而扎起的高马尾,落在背后,发梢也被风逗弄地轻晃。
凌御心神不宁,脑中划过一瞬浮汐的脸,和那时她说的话。
低下头,他出神地看向手中之物。
那是一个小小的,用稻草编织出的手环。
草环上是被岁月留下明显痕迹,它的颜色已然褪去不少,早已没了刚编织时的光泽。
脆弱的躺在他的手心,努力向他宣告着自己还存在。
“…结草衔环。”
他轻声,将草环小心包住,握在掌心。
这原本只是个小小的误会——
“村长奶奶,我今天听到了个新词,结草衔环!他们说这是来表达感恩的词…所以您看,我编了个草环,给您!”
“傻孩子,结草衔环的意思,可不是用草编织一个手环。不过你做草环的心意很好,奶奶…就不客气收下了。”
他因记忆露出淡淡的笑容,可填满心间的只有怅然若失。
吱呀——
久远的记忆被门交互之声打断,凌御将草环收起,看向门外。
是那个名叫阿朝的猫妖,他正静静地站在门口,没有敲门便推开了房间。
视线交汇中,他的眼中不同平日,一片阴沉,他的到来,同时连带着整个房间的氛围都冷了下去。
凌御没怎么和这位猫妖说过话,自己本不擅长对付人,更何况他对自己敌意满满。
不过他对浮汐时又是另一个态度,有时候真是让人忍不住咂舌。
虽然凌御也承认,面对浮汐时会忍不住想和她多说几句话。
凌御将心中想法甩开,微微眯眼,无形的威胁让他站起来保持安全距离,问道:“你有什么事?”
阿朝眼中如有阴影蒙上,扶着门框,他声音平静,语气还算平和,却在无形中饱含强烈的攻击力。
“你可以…不要再缠着阿汐了么?”
缠着?
凌御蹙眉,立刻反驳道:“我什么时候缠着她了?”
“练剑。”
这声反驳让阿朝的语气逐渐不佳,眼中充满蓄势待发的攻击力。
他直勾勾落在墙上的剑,表情不加掩饰的嫌恶,冰冷道:“你找谁练不行,为什么一定要找她?”
这时,凌御终于发现这位猫妖好像和平常不一样。
他黑漆漆的眼眸不似表面那般冷静,深不可测且暗藏玄机。最诡异的是,他身上散发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凌御后退一步,靠近自己挂在墙上的剑,下意识回答道:“她的剑法我从未见过,所以…”
“你的意思是,只是练剑?”
阿朝没耐心听他说话,打断。
凌御不懂他大早上来这做什么,只得顺着他的话道:“…没错。”
结果就见他嘴角勾起个冰冷微笑,往前走了一步。
靠近后,凌御发现他的周遭正涌现出一股淡色的黑气,那是和他的妖力一样的黑色。
不对。想法一出,凌御却又顷刻间否定,黑色妖力本就奇怪,这更像是……
“既然这样,向我保证,你…不会喜欢上阿汐。”
阿朝声音继续响起,在安静又紧张的环境中,淡然的声音显得如此可怕。
更别说他的语气和神情都和平常大相径庭。
凌御虽对他不怎么关心,也知道平常这位猫妖不喜言语,总是面无表情。要么就是盯着浮汐看,至少他的氛围是平静的。
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位,仿佛和平常的不是一个人。
他周遭的恶意加上毛骨悚然的神情,还有那从未见过的冷笑,以及他所拥有的黑色妖力。
…入魔。
思考后,凌御的心里得出了答案。
入魔的原因有很多种,且入魔的人心智都会发生改变。
奇怪的是,他与自己曾见过入魔的人完全不一样,既没有呈现魔怔,也没有失控。
“为何不说话?”
见凌御一言不发,阿朝皱起眉,没得到回答的他,立刻抬起手。
指尖变作利爪,蔓延出深黑,那妖力如波涛汹涌的浪,朝凌御扑去。
这架势,是要杀了他。
凌御察觉到危险,神情一变,动用灵力抵挡,大手一挥,一股风将阿朝整个人打到门外,抵住门。
撞击门时,发出巨大声音,阿朝额前本就偏长的发丝被拨乱,遮住他锐利的双眸。
凌御是修为在金丹期,且拥有火风双灵根。
从之前种种与交手来看,他发现阿朝的妖力若是化作修为,或许已经不止金丹期。
果不其然,阿朝直接抵挡了这风灵根之力,直起身,将头发整理,还有闲心拍拍乱了的衣角。
他站在门口,脸色不带变,低声又道:“你的…回答呢?”
凌御觉得这猫妖是疯了,深吸一口气,并非发怒,而是别开眼道:
“你误会了,我不会喜欢她的。”
此话一出,阿朝的表情好了瞬间,但很快又沉了下来,他没有完全放心,眯眼道:
“发誓。”
这次是命令的语气,毫不客气。
“……”
凌御不语许久,最终没有随他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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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问道:
“所以你又是她的何人?”凌御暗紫色眼眸中也开始流露出不爽起来,忍不住继续出声呛道:
“你是凭什么立场同我说这些?”
很显然,这话戳中了阿朝的心事,他低下头,眼底划过狠厉,又被自己硬生生压下去。
再抬头时,他表情恢复冷静,嘴角的冰冷笑意不曾消失,静静反问,“和你有关系么?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
凌御被噎住。
事实上,这和他确实没关系,他充其量就是每天和浮汐练剑,想从她那挖出神秘剑术的徒弟罢了。
只是经阿朝这么一说,他的脑海中又开始不受控制浮现起浮汐的脸庞。
非要说的话……
他对浮汐没有男女之情。
对她有点在意,仅仅是因为她愿意和自己说话。以及对上那双从不隐藏的狡黠眼眸时,内心藏起的许多想法仿佛被她一一发觉,暴露在她的面前。
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好像都在告诉他,自己早已无所遁形。
可她又从不点破,从来没有过问或是刨根问底他为何是‘仙人’的事情。
想到这,凌御微微愣住。
愣神之际,又是道饱含杀意的妖气冲来,是比先前更猛烈的妖气,也连带比先前更强烈的恶意。
这次他没有来得及动用修为,愣神间勉强躲开这攻击。
他侧身躲开,身后的墙被妖力劈了道长长的口子。
这触目惊心的痕迹在告诉他,若是没有躲开,这一击或许能让他重伤而亡。
凌御要收回先前话语,这猫妖早就魔怔了。
“我知道你在想她。”
阿朝说话了,如从牙齿里硬生生挤出来般。
“你……”他还想说什么,竖起的瞳孔和手上的利爪,预示着下一步的攻击。
“…我不喜欢她。”
凌御抢先他一步回答,说这话时看向地面,神情莫测。
阿朝收了收利爪,但还是完全不相信。
他只是盯着凌御,威胁不减,再次重复了先前的话,一字一句道:
“发誓。”
阿朝语气执拗,便是一副凌御不回答便不罢休的模样。
凌御沉默了瞬间,最终,他将身子转过去,用冰冷声音伪装情绪,缓缓道:
“我发誓。”
凌御很久没和人交流过,基本与周围脱节,显然被阿朝这强盗逻辑轻松绕入。
不过,这句发誓对他来说不需犹豫,不痛不痒。
他本就一个人在落成村的最边缘处待了许多年,没有人需要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
本该是心底一直的想法,可现在让他心底五味杂陈,凌御猛然又想起了那枚草环。
他本该封闭内心,可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做不到对人完全冷漠,以至于做不到任何事。
“呵…”
承诺落下后,他便听见阿朝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愉快。
“若是你敢骗我……”
窗外涌入一阵清风,驱散了屋内剑拔弩张的氛围,也带走了阿朝最后那冷若冰霜的话语。
随后,那股气息也跟随着消失了。
凌御重新看向门口,发现阿朝已经悄然离开,仿佛从未来过。
若不是墙上那道骇人的痕迹,这一切都像是错觉。
他垂着眼,走到门前,用力关紧了房门,指尖还有些颤抖。
一切恢复平静,凌御重新坐回榻上,又忍不住拿出那枚草环。
盯着草环,他竟无心思考其他事情,眼前不断闪过浮汐的脸。
喜欢?不,不对,他清楚自己一点也不喜欢她。
良久,凌御叹了口气,他神情错愕,拿起挂在墙上的剑。
凌御决定重新回院子里练剑,从而驱散他所有怪异的情绪。
这些年来都是这样,每当他遇到了难以消化的情绪,都会靠这种方式忘却。
这次一定也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