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黑莲花宿敌后死遁了》
1. 第一章
白幡低垂,香烛长明。
楠木棺椁停在灵堂正中,棺盖未合。
“好臭啊!”林惊雁是被臭醒的。
张开眼,就感觉此处灵气稀薄且浑浊,怪不得那么臭。
从逼仄的空间中撑起浮肿僵硬的身体。她狐疑地看着四周灵堂装扮的地方。低头一看,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口棺材里。
这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躺在棺材里?她双指捻了道剑诀,想要使出灵力,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有人吗?”强作镇定地喊了声。可除了灯花爆开的声音,再无其他。
【检测到挽救恶毒女配形象的极佳机会,宿主阻止刑罚,参与救人,可获得50点积分奖励。】
冰冷的机械音骤然在脑海响起。
林惊雁完全处于懵逼状态,只觉得心口好痛,好闷。
宿主?这个冰冷的声音是谁?是想让她救人吗?救什么人?
她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她要干嘛。但第六感告诉她,她应该听这个冰冷声音的话。
于是她爬出棺材,裙摆带来一阵风,将白蜡火焰吹得晃了两下。
光着脚向外跑去,鬼使神差地来到一处空地上。
终于有人了!
可她看到一群人正将一小姑娘塞进蒸笼里。
被押入蒸笼的小姑娘哀哭不止,眼睛还死死睁着,透过蒸笼绝望而怨恨地盯着她。
眼神交接的一瞬间,林惊雁似被雷击,大触一惊,吼道:“停下!快停下!”
所有人恍若木偶般僵住一瞬,讷讷转过头。
看到她的一瞬间,一位拿着工具的小厮“鬼啊!”吓得毛发尽竖,转身就跑。
他手中工具“嘭”地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另一个小厮也吓得五官移位:“鬼!真的见鬼啊!”
有人爆喊:“长公主,她,她诈尸了,僵尸,变成僵尸了。”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林惊雁还不知他们为何这个反应。
但水汽开始升腾,蒸笼边缘渗出细密的水珠。
温度肉眼可见地渐渐升高,恐怕人都要被烧死了。便自己亲自动手过去把火熄灭。
唯一没有走的小姑娘看着她走过来,眼眶红红的,几乎哭出来。
“殿下,殿下,你是不是舍不得奴回来看一眼。”
有芳一把抱住僵成柱子的林惊雁,却发自家主子她身体温热,呼吸平缓,哪里有什么死人的样子。
她嘴巴打结:“殿下……你,你。”
殿下?
一段不属于林惊雁的记忆被这两个字勾起。
*
“让我听到谁在这里乱嚼舌根,我撕烂她的嘴!”
林亭内,李姝怒气冲冲地快步走到几名正在窃窃私语的侍女旁边。
几名侍女听到声音,闻风丧胆,吓得立马跪下,低头哆嗦。
李姝走近,金泥绣履的尖头狠狠踹在中间一位倒霉侍女额上:“是不是知道我被叶世子在诗会上嘲讽你们很开心?啊?在这看本公主的笑话!”
那名被踹了的侍女往后一倒,磕在锐石上,额角顿时血流如注。
却不敢去擦,重新跪在地上,声音颤抖:“没有,请殿下明鉴,奴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妄议殿下啊!”
“没有?别以为本宫不知道,怪本宫往日纵得太厉害,竟让你们目中无我这主子!”
团扇骨“咔”地击在她流血的额角上,厉声道:“既然爱说话,那都给我站好,有芳,给我一个个掌嘴十记!”
“是!”那名唤作有芳的贴身侍女立刻上前,对着低着头颤抖如筛糠的一排侍女扬手便是掌嘴。
侍女们白皙的面颊顿时红肿,嘴角渗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落下。
轮到最年幼的那位,她吓得紧咬下唇,浑身发抖。
眼看巴掌即将落下,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躲过了有芳的掌掴。
这一切看在李姝的眼里,她心中的火烧得更甚。
她推开有芳:“好你个贱丫头,不服是不是?本公主亲自来!”
李姝冷笑着扬起手臂,狠狠扇下。那侍女下意识一躲,她脚步踉跄,因惯性“扑通”落入旁边的水池中。
她不会水,在水中慌里慌张地胡乱扑腾,不仅离岸上更远,还下沉得更厉害。
“来人!快来人!殿下落水了!”记忆的最后,林惊雁只听到这句话。
那道冷冰冰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宿主,我们又见面了。恭喜您结束十八年NPC休眠期,意识激发成功。】
系统?
林惊雁揉揉太阳穴,更多零散的记忆在脑海中涌现。
从现代穿越到修真界成为少室派掌门之女后,她又穿书了。
她现在生活的世界其实是一本叫做《凤鸾传》的微限制文话本。
十八年来,一直以刁蛮任性,嫉妒成性,狠毒阴险的恶毒女配李姝的身份活着。
简而言之,这次穿书她是胎穿的。
她即将进入这本书的时候就见过系统。但由于意识未觉醒,之前一直相当于NPC在走剧情。
直到这一次落水,才终于冲破桎梏,恢复了自我意识。
按理说,根据穿书文的尿性,这种系统的出现,总要有什么目的吧?
果然,冰冷机械音再次在脑海中响起。
【由于时空管理局感知到此世界主角过度虐恋,为了维持秩序代价过大。
匹配到宿主意识频率与该世界恶毒女配高度吻合,特邀请宿主完成穿书任务,完成后可获得积分并返回原世界。】
“你邀请我就要答应吗?我不想做。”林惊雁在心里回答。
【返回原世界后可根据宿主积累的积分获得高阶法器以及十万灵石。】
高阶法器!十万灵石!
好吧,说起来,虽然在修真界她的身份不错,但其实真的很穷。
一个月也才赚十个灵石,如果有十万灵石,可以摆烂好久了吧。
林惊雁在心里忖度一会儿:“任务难不难?难的话还是算了吧。”
【该世界的主角是李姝的妹妹李昭棠,您的主线任务:拯救剧情。】
【长期任务一:在不OOC的情况下挽救恶毒女配形象。长期任务二:辅助女主角救世。】
“辅助?哦,那还可以。说好了,如果难的话得加钱。”
【……别人家宿主:逆天改命。我家宿主:先V我50灵石看看实力。】
“……”
“殿下?”有芳看自家主子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紧张得带上哭腔。
林惊雁掠开她的手臂,语气平淡:“我没死,就是一口气没上来,现在好了,就是饿了,我想吃饭。”
她揉揉肚子,只觉脑袋发昏。这具身体只是凡人,几天没吃饭,胃里火烧火燎地疼。
有芳眼眶倏地又红了,这一次不同,是开心的。
她强忍着哭腔:“好,奴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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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去吃饭,您的宴办得隆重,都是殿下你爱吃的。”
临走之前,林惊雁看向那还在蒸笼里没出来的姑娘。
这个小姑娘就是导致李姝没打中,而后因惯性落入水中的那个。
林惊雁走近,将蒸笼打开,将她放出来。那小姑娘整个人还处于懵懂的状态。
待看到死而复生的林惊雁,惊讶一瞬又恢复那副害怕面容。
想到长公主平日里的所作所为,她意识到什么,爬出来,泣涕横流地跪在地上:“殿下,殿下我再也不敢了,求您让我死得痛快些。”
原是怕“李姝”让她换一种更痛苦的死法。
林惊雁在心里叹气。
以前的“她”作为恶毒女配,做事确实很过分。
怪不得要被改造呢!
不过,若是她太快向她表达善意,恐会引起怀疑。
林惊雁手指微微握紧,冷声道:“罢了,这次我就放过你,在公主府好好干,若是以后还敢嚼舌根,我割了你的舌头!”
那丫鬟一脸不可置信,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愣是一动不动。
林惊雁知道她在想什么,故意恶言恶语,“还不快回去休息,明天想要偷懒吗?”
有芳也是侧目而来,一脸地不可置信。
但她是唯李姝主义,主子这么说,她就要遵守。
她拿出大丫鬟的气势来:“殿下这么说了,还不明白吗?赶紧下去吧。
记住,这次是咱们殿下心善,在公主府干活,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
那小姑娘喏喏回复,便逃也似地走了。
而此时,府中另一处。
长公主死了!大快人心。
啊不,长公主死了,实在令人扼腕痛惜。公主府中“恸哭不已”,虽伤心但身后事不可怠慢。
太后与皇帝来看望之后伤心过度,不忍多留,便吩咐了太常寺和礼部等相关衙署为长公主好好操办后事。
公主府内下人们忙前忙后,管事太监将素服玄端的年轻男子带入道场,惋惜道:“长公主今年不过二九年华,却骤然仙逝,实在可惜。
陛下与长公主实在手足情深。除太常寺外竟还敕令玄真阁诵丧仪,还请司玄天师尽力施为,助公主羽化迁神。”
年轻男子谦逊行礼,声音清润:“某自当竭力以奉。”
管事太监在此停步,看着素服白绦的男子离去。
身边的小太监看着男子鹤背烟霞的背影,回想起方才他偷瞄看到的那位的长相。
朗目疏眉,乌发红唇,漂亮如谪仙。
不由好奇问:“师父,他是什么人?听您的语气,他貌似很受陛下看重?”
“自然,此人年方二十,自两年前被引荐入宫行驻颜术后便深得太后宠爱。原本陛下厌恶此道,直到一年前,陇右大旱。
司天台祈雨无果,玄真阁断定乃旱魃作祟,他请缨前往降服后便天降甘霖。陛下甚喜,从此步步高升,如今是玄真阁首座。”
“此人年纪轻轻竟有如此天赋?徒儿看他傅粉何郎,可是哪家的公子去修了道?”
管事太监摇头,目光变得悠远:“非也,此人似是江湖人士,无根无基,谁也不知他的底细来历。”
年轻男子信步闲庭,抬眸见日光暄和,云卷云舒。俯叹春色芳菲,怡人胜景。
他敛了敛神,修长的指把玩着玄色念珠,艳丽的红唇忽浮起一抹淡笑。
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2. 第二章
将林惊雁安顿好,作为贴身大丫鬟的有芳立马将“公主死而复生”消息传给府上宾客,又派人把消息传入宫中。
前来吊唁的宾客不明所以,府中上下顿时哀鸿遍野,但不敢表露。
只有有芳是从未有过的开心。
长公主复生的消息很快传到宫中,这下奉命前来超度的玄真阁不用干了,太常寺和礼部也免了操办丧仪之劳,一众官员面面相觑。
这会儿林惊雁吃得肚子鼓鼓,待宫里来的司医诊察无碍后,公主府内的灵堂与道场之类也被撤下。
百卉争妍,蝶乱蜂喧。
晴日催花暖欲燃。
懒得管事的林惊雁去饭后消食。
走在林亭处,看到还未撤走的道场上一人素衣玄冠鹤立中央。
负手而立,渊渟岳峙,举止投足间颇有他们修真界那种资深老道的感觉。
“好装逼啊!”
林惊雁感叹后,不由自主走近,想看看是何许人也。
那人却也抬眸来,刚好与她四目相对。
玄冠下青丝懒垂,肌肤白得胜雪与之相衬。
清峻瘦削的五官在映衬下显得愈发立体,感觉给人一种病态的苍美。
偏那双唇红得似丹霞染,添几分别致的诡邪和摄人的魅感。
这样截然相反的气质出现在一个人脸上,竟不突兀。
不知为何,林惊雁忽然想到一种叫做铃兰的花。
它表面纯白如铃铛,实则全株都是毒。
只是长相如此罢了,不能以貌取人。
帅哥看一下就好了,再看就不礼貌了。
林惊雁裙摆微动,正欲大刀阔斧离开。
那道素色身影忽落在身侧。
他声音清越:“长公主殿下,好久不见。”
林惊雁以为自己偷看被发现,骤然有些心虚。
她小声问有芳:“他是谁?”
有芳小声回:“殿下您忘了吗,在太后那咱们见过几面,他是玄真阁的首座,司玄大人。”
林惊雁在脑海中想了想,没印象。
她当李姝的时候最讨厌这些礼佛修道的,想来是从不在意过。
林惊雁笑得礼貌:“司玄大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傅离绡手转念珠,眉眼低垂:“惊闻殿下仙逝,微臣甚是惋惜。”
低垂的眉眼忽而凝定,划过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火焰:“此番‘死而复生’,实乃上天眷顾。”
唇角噙着温雅笑意,声音轻缓却带着微妙的上扬:“只是……这世间能活第二次的人不多,殿下可要好好珍惜。”
林惊雁点头:“好,我会珍惜的。谢谢你,你这人还怪好心的咧。”
傅离绡仍旧微笑,看着她离开的身影渐行渐远,笑意抹平。
长公主复生,太后和陛下自然是要来看望的。
只是,第一个来的却不是他们。
回到房间,一道委屈的哭声从身后传来。
同时,系统冰冷地发出了第一条章节任务。
【章节任务一,任务主题: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任务要求:阻止李姝恶意引狼入室的原计划。任务完成,可获得积分20点。】
我去你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林惊雁转过头。
便看到穿着一袭粉色襦裙的少女跑来。
少女拥有一头公主切发型,面若桃李,水眸含泪,楚楚可怜。
是李昭棠,本书的女主角,早期言情小说最经典的傻白甜范本。
她善良可爱,毫无心机,性子活泼机灵,是受尽宠爱的小公主。
李姝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姐姐,她格外相信李姝,也依恋李姝。
却不知,李姝从小就嫉妒她,厌恶她。
譬如这次,因她得到李姝心慕之人叶家异姓王世子叶士杰的注意,而自己却被侮辱。
是以,之后李姝特意安排了两个心术不轨的师父接近李昭棠,意图毁她的清白。
古早言情文是这样的,只能以这种完全不重要的东西作为虐点。
所以为什么说这是一本微限制文呢?因为李姝竟然成功了。
心思单纯的李昭棠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从此沉迷情爱之中,直到后来经历了许多,才幡然醒悟。
而李姝故意安排的这两个师父,就是系统所说的引狼入室了。
温香软玉扑进怀中。
让林惊雁从原书回忆中抽离出来。
小公主的眼泪似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珍珠吧嗒吧嗒往下掉,落在她肩头,洇湿一片绸布。
“阿姊,你活过来了,我还以为我没有阿姊了。”
林惊雁身体僵住一会儿,身体本能的厌恶让她想将李昭棠推开。
但看她可怜巴巴软糯可爱的模样,终还是轻拍她后背安抚。
“一场误会罢了。”林惊雁趁机脱离开来,证明似地转了个圈,朝李昭棠笑。
李昭棠仍抽泣:“我差点就随阿姊去了,可是皇兄和母亲拦着我。”
她的小嘴撅起,鼻尖红红的:“他们真是冷血心肠,阿姊如此了,他们竟也不多关心一番。”
林惊雁无言以对。
她做李姝的时候刁蛮任性,目中无人。
没脑子地在二人面前屡屡说李昭棠的坏话,且她给李昭棠使绊子的小伎俩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一开始他们二人还会体谅安慰,后来她越来越过火。
这亲哥哥和亲妈都看不过去,那点儿亲情早就耗尽了。
“对了,阿姊,我听说是因为一个奴婢不听话把阿姊推下河的,阿姊可有好好惩罚她?”
林惊雁笑笑:“已经惩治过了,不过是个毛丫头,吓唬吓唬便罢了。”
听到这话,李昭棠对自家姐姐心中的佩服更甚。
她双手抱拳举在下巴下,漂亮的杏子眼眨啊眨:“阿姊,你真是心地善良,不仅对我那么好,对下人也那么宽容。”
“……”林惊雁无语地睨她一眼。
心叹:我亲爱的女主角,你可长点心吧。
不过这句话也刚好提醒了她。
她想起原书里李姝对李昭棠的“好”,又想起本次章节任务,便道:“云容,我给你安排的那两个师父如何?”
云容是李昭棠的小名,当初是她母亲取自一位文学大家的诗:“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李昭棠乖巧笑了笑:“很好,前两日见了一面,明日开始正式授课。”
这样吗?林惊雁不由甩了甩自己的手腕。
心中忽然觉得当初立一个刁难任性的人设也挺好的。
她对李昭棠说:“今日你在我这住下,明日我随你一起入宫见皇兄和母亲,也不必他们亲自前来看望。”
大邕民风开放,有地位的权贵女子甚至可以养面首。
而公主也不必成婚后再单独立府,只要及笄便可出府自立门户。
不过李昭棠还小,又乖巧懂事,她母亲还不舍得自己小女儿离宫,因此如今还住在宫内。
李昭棠挽住她的手,把小脑袋靠在她肩膀上,笑得甜甜的:“好啊,长大后我好久没有和阿姊一起住了,今天可以和阿姊一起吗?”
林惊雁毕竟刚回复自我意识,对她还有些生疏,讷笑:“你不介意就行。”
*
林惊雁盯着镜子里自己的脸。
五官精致,皮肤润白,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眼下一颗朱砂痣,显得矜贵而疏离。
乌发挽成云髻,簪一支赤金点翠步摇,鹅黄轻罗纱裙清爽明艳,自带一股疏朗气。
这一世她长得还算端正,只是有些瘦弱。
比起李昭棠天生的娃娃脸和那副婀娜的身材显得寡淡了些。
要不怎么人家是主角呢。
两人坐上马车入了宫,一路上李昭棠都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林惊雁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她。
她挺懒的,只想用最简单的办法快点完成系统发布的任务。
昨日她偷偷问系统那个挽救恶毒女配形象怎么做,还有获得多少积分。
系统说她昨天救了人,已获得十点积分。
如果成功阻止这引狼入室剧情的发生,她还会获得二十点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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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的奖励。
按照原书里李姝的作天作地的表现,她掐指算了算,算不清楚。但总之还有好多她才可以挽回她的形象。
林惊雁叹气,在心里悲哀地想着如何回去。
马车晃晃悠悠中就入了宫门,在见过她的母亲和皇兄,对她印象不佳的二人只表面寒暄关切后便让她告退了。
林惊雁跟着李昭棠前往她所住的凤阳阁。
凤阳阁丹楹刻凤,金铺衔环,九重铜钉映朝霞。
按照规定,外官入宫为女眷授内课进来本就严苛,且只能在前殿书房。
不仅有侍女奉茶,还要隔着屏风三丈远。
原书里面所说的两个师父和公主行那种事,根本就是不可能!
作者真够草率。
不过说起来,她穿书也是史上最草率了吧。
当初她就看了个话本,睡了个午觉就穿了。
她看的这本话本是她母亲为了给她介绍道侣硬塞给她的。
修真界谈欲色变,却需要道侣双修。不敢编排修真界,便构想了个凡人界故事掩耳盗铃。
真够讽刺的。
在李昭棠这吃了一口糕点,便有人前来禀告。
是她请的两位师父来了。
李昭棠笑颜一展,高高兴兴迎客去。林惊雁拦在她面前:“我先去会一会,你在这等着。”
李昭棠不明所以,还是乖乖点头。
林惊雁朝她一笑,带上有芳和几个太监一起前往前殿书房。
远远地,便见两个看着倒还人中君子,仪表堂堂的青年人。
林惊雁留几位下人在原地,自己提着裙摆,悠扬漫步前往。
那两人看她过来,以为是要再和他们强调那种事,倒先行礼表忠心。
“长公主殿下,您放心,我们都懂。”
林惊雁勾唇,朝他们笑笑。然后“啪”地一巴掌打在一人脸上。
那被打之人还一脸懵,林惊雁又“啪”地一声,一巴掌又打在另一人脸上了。
她力道不小,那两人被她打得脸颊掌印赫然。
但碍于身份,不敢反驳,只得跪下询问:“长公主,您这是做什么?为何,为何要打我二人?”
林惊雁甩了甩打得有点发麻的手腕:“本公主的性格你们也知道,教训人从不需要什么理由。”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她说立一个刁蛮任性的人设也挺好的。
其中一人不服,抬眸来,欲诱|惑:“可,可不知我二人哪里……”
他们两个的长相自诩天人之姿,曾靠这张脸诱|惑过多人,还是唯一一次受此屈辱。
林惊雁打断,微微俯身,用折扇边缘轻轻敲打二人脑袋:“我想你们两个或许误会了本公主的意思。”
目光慢慢变冷,缓声道:“本公主不需要你们做什么不该想的事情,现在,立马,滚蛋,出京城。”
无辜一笑,似个天真浪漫的孩子:“否则,就留在这里当太监吧!”
当太监!
那两人顿时抖如筛糠,拿着包袱逃也似地跑了。
林惊雁看着二人背影,拍拍手,松了口气:“演个坏人还挺难的。”
不远处,一身紫衣道服的年轻男子刚从太后的宣徽殿出来。
恰好目睹了这“长公主掌锢外来平民”的一幕。
他的目光骤然阴沉似海。
那手臂处一米粒大小的蠕动之物渐渐暴涨。似要破开他的青筋,啃死他的血脉。
他眉头微皱,咬牙强行控制住这股痒意。
身边一个年纪稍小一点的少年没注意到他的反常,摇头道:“她就是那位跋扈专横的长公主?”
“嗯。”压制住血脉里的悸动,傅离绡抬眸看了一眼那嫩黄如鹂的身影。
旋即又垂下眸来,不知想到什么,嗤嗤笑了。
小少年薛兵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这种不体恤百姓的公主,他一辈子也不要和她接触。
然打脸来得就是那么快,就在跟师父回到家之后两天,他们收到了一封请柬。
“师父,长公主邀请我们去参加百花宴!”
3. 第三章
薛兵拿起请柬:“她上面写着这次百花宴宴请了京城各大名门望族,期望共同探讨诗词雅乐,想要我们做个祝祷祈求国泰民安。”
这不学无术的长公主能探讨出来个什么东西?
上次她被叶世子在诗会上嘲讽可传遍了整个京城。
而且,这参加各种宴会的可不是他们玄道的风格。
那些喜欢办药坊经商这些不务正业的全都是佛家弟子干的事。
他们修道的虽有招摇撞骗之人,但正经术士绝不会轻易赴这等俗宴。
而且,他师父傅离绡是谁?太后和陛下身旁的红人,玄真阁首座。
办的可都是祭天祈福的大事,怎么会为她这小小的百花宴屈尊降贵?
这长公主怕不是找错人?
薛兵哼哼两声正欲回绝。
傅离绡却抬手,目光温润渐凝:“不必,长公主盛情相邀,岂能拂意?”
*
“皇兄和母亲都忙,你若想要读书便找个宫廷女官,或者,反正皇兄如此宠爱你,你就申请隔着屏风在国子监旁听就行。”
凤阳阁的水晶龙凤糕好看又好吃,林惊雁一面吃,一面和李昭棠说话。
李昭棠听说她把外面请来的师父赶走了,扁着个嘴,有点郁闷又有点不解。
“阿姊,你知道我想学的是武功又不是四书五经。”
林惊雁顿了顿,想到系统说的第二个任务。
【章节任务二:为李昭棠挑选合适的夫婿渡情劫。任务完成可获得积分200点。】
原书里李昭棠是天生的上古玄鸟血脉,是拯救苍生的圣女,此番下凡是为了渡劫、觉醒真灵而救世。
系统的意思是: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虐心虐身片段不过是为了加大游戏难度。
她的任务就是帮李昭棠斩断这些乱七八糟的孽缘。
让李昭棠轻松些体验人世间的爱恨嗔痴顺利觉醒,换世间太平。
当时林惊雁就想吐槽了,觉醒非要和男人谈恋爱吗?
结果系统说这是言情文,渡劫首先就是情劫,男人没有用,但是要有剧情。
所以,只要李昭棠觉醒了,她获得的就是神力,根本不用去学什么武功。
为了助她完成任务,系统还提供了三个男嘉宾以供参考。
这三位男嘉宾长得还算端正,家世也不错,不过,具体为人还得亲自考量。
还好在这个大邕朝最喜欢的就是各种宴会。
她做了打算,正值三月芳菲,举办个百花宴给李昭棠挑选男人是不错的选择。
想到还未回李昭棠的话,便道:“武功的话,到时间你自会了解。”
李昭棠疑惑,圆圆的脸上,睁着个大大的眼睛,被日光照得似琥珀般。
林惊雁觉得可爱,忍不住捏她脸:“学无止境,你觉得你的文化都学得很好了吗?”
李昭棠一向谦虚,意识到问题,羞红了脸。
林惊雁也不藏着掩着委婉着,直接点明要害:“什么江湖人士底细不明,不安好心,那都不靠谱。你那么好看,万一馋你身子怎么办?”
傅离绡坐在书桌前,忽打了个喷嚏。以为是新换的沉香不习惯,便拿起银香匙,几下轻拨,青烟隐入灰中。
薛兵前来敲门:“师父,该出发了。”
傅离绡应了声,里外的衣裳都染了过重的沉香味,闻得不喜,只得换掉。
脱下居家常服,解开白色里衣,便露出玉倾般的身材。
身形如雪后青松,挺拔却不嶙峋。
宽肩窄腰的线条似墨竹,瘦劲中藏着韧劲。
可惜苍白如冷玉的躯体上,横亘着蜈蚣般的旧疤,有些已褪成浅褐,似干涸的河床。
另一些却是粉红色的,细密整齐地排列在手腕、腰侧,那是他自己用匕首一道一道量出来的。
最突兀的是右臂内侧一只米粒大小的蛊虫,蛰伏在血管旁,随脉搏微微起伏。
这么些年,他早就和身体里上下两只蛊虫达成了危险的平衡。
宛若在身体里驯养了两条毒蛇,痛觉成了最听话的狗。
想到他获得这两只蛊虫的始作俑者,今日邀请他前往百花宴的那位。
玄黑眸色染了一层薄冰,殷红月唇不禁翘了翘。
拿起衣架上的金白常服对镜穿上,配上银制发冠,大步流星出门去。
大邕国力强盛,百姓安居乐业,娱乐活动也便多了起来。
平日里吃茶喝酒赋诗作画在京城权贵中那是三天两头便发生的事。
皇亲贵胄乐在其中,虽长公主主动邀请实在稀罕,有甚者背地里还看不起她,但大家也并不敢拂了她的面子。
此番前来参加百花宴的不仅有世家嫡系的翩翩公子,手握兵权的年轻将领,还有几位借着祖上荫封混进宴席的纨绔。
林惊雁看着系统提供的三位备选的男嘉宾,眼皮直跳。
第一位是御史大人之子卢泊,看画像倒是个温润如玉的。
第二位是刚立战功的少年将军长孙纪,长得也还行。
第三位是他们表得不能再表的表哥挂着个世子名号的李文博,相较之下除了血脉,略显平庸。
罢了,先探探几人底细再说。
公主府林亭。
花卉环周,烟水明媚,菰蒲葱翠,柳荫四合,碧波红蕖,湛然可爱。
宾客持帖入府,由侍女引至对应席位。
林惊雁说了一圈献辞,便正式开始百花宴。
在宴会之前,是她特意邀请的傅离绡对花祝祷。
李昭棠作为主角,如今体内玄鸟之力一直在沉睡休养阶段。
唯有渡过情劫,才能彻底激发能量。
在这之前危险重重,既是选男人,最好是一位能给她庇护之人。
所以挑选男人不仅看家世和才情,还有仙骨。
林惊雁对这个世界李昭棠最后结局如何并没有兴趣,只要基本完成任务就行。
不过系统说玄鸟之力休养时间越长能量越大,对应着她出去后获得高阶法器的等级越大。
她自然是想要更高阶的法器了。而只有阴阳相合、气运交融地和李昭棠相处,才会对她此番任务有所裨益。
她从有芳口中听闻了这个司玄天师,也就是傅离绡的事迹,知道他道法了得。
李姝身为凡人身躯,没有灵力,看不出哪个适合,刚好请他帮忙相看。
时辰已到,林惊雁坐在主位,命人敲锣。
一人身着金白绛纱鹤氅单衣走向,梅白衣袂飘扬,垂落乌发如墨倾泄,整个人从容自在,行步似踏云执盏。
摆好的祝台上,他用一把长剑挑起白玉酒壶,在空中划过繁复痕迹。
最终在他臂间斜倾一线,清冽的酒液如银河垂落,注入青瓷盏中,分毫不溅。
忽脚步轻踏,广袖迎风绽展,从百花丛中过,指尖已捻起各色芳华,复回到原处。
凌空一撒,声音清冷:“愿以芳魂,祝祷山河。”
手腕翻转,酒液泼向半空。一张咒符印上,闪出金光,金光似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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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酒液在落地前倏然化作细雾,飘向天空。
这次参宴的子弟中,其实大都是父兄在朝廷当值,他们背靠家族才得以跻身此宴。
比起年纪轻轻便靠自己当上皇帝亲封天师、虽非实职却享三品待遇的傅离绡,高下立判。
况且此界崇尚佛道之礼,其中不乏玄道追崇者,看到傅离绡不由屏住呼吸。
眼中既有敬畏,又有狂热,仿佛见了真仙临凡。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惹得满座哗然,有几人手中的酒盏险些跌落。
林惊雁注意到旁人的反应,笑了笑。
在他们修真界,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操作,根本不需如此花里胡哨。
看傅离绡一板一眼的样子,便又小声咕囔一句:“好装。”
有芳以为在叫她,俯身询问:“殿下,那司玄天师我们只请他过来祝祷,未安排位置,这样直接请他走不好吧!”
林惊雁轻轻笑了笑:“将他请过来,就坐右手边吧,我刚好有事请教。”
有芳点头,过去邀请。
傅离绡领命,施施然踏步而来。
他行了个礼,声音清冷如碎玉:“臣见过长公主,长公主万福金安。”
林惊雁:“不必多礼,司玄天师请落座。”
有芳领他入座,他缓缓走向前,衣摆划过她发间,带来轻轻自然香。
和满院的花香混在一起竟各守其韵。
林惊雁不由多吸了两息。
傅离绡由着人领到座位上,却未坐下:“长公主殿下,微臣坐在这不符合规矩。”
虽是寻常宴会,但座位的安排全都是按品级尊卑排列,他受宠,却也只是一个无官职之人。
她摆手:“无碍,我有事要和你请教。”
百花宴便到了献花斗珍环节。
看时机成熟,林惊雁微微靠近他,轻声问:“昨夜本宫梦见百花宴上,有金光冲霄而起,钦天监言此乃‘仙缘现世’之兆。
天师既通天道,不如替本宫瞧瞧,这‘仙缘’应在何人身上?”
“恕微臣多嘴,公主殿下以前从不在意佛道之事,为何忽然对玄道如此上心?”
他怎会那么了解她?她以前表现得很明显吗?
“或许是起死回生一遭,打通了我的灵台慧根。”
傅离绡淡笑:“原来如此,却是极好之事。”行礼垂眸:“方才殿下所言,臣虽可探仙缘,但需以灵识逐一相触,不可仓促。”
林惊雁了解,听到他愿意帮忙,眉眼一弯,朝他露出调皮的笑:“就三个,待会悄悄告诉我可好?”
傅离绡神色微顿。
余光所及处,那人朱唇似桃,眉如墨画,眼尾微挑。笑时,朱砂痣都带着三分蛊意。
他以为她永远只会居高临下地嘲笑,还有那种带着与生俱来优越感的讥笑。
原来这样柔软的笑竟会生在她身上?
可这金丝牡丹红裙裹着纤秾身段,凤衔珠步摇在凌云髻上轻颤的打扮,仍旧华贵得扎眼,也傲慢得扎眼。
他的太阳穴隐痛,一些记忆闪过,他不由指尖颤动。
然而面前之人却对此一无所知。
想到这,他心中升起讥讽嘲弄,恨不得对她做些什么。
可惜,现在还不是时候。
至少表面功夫他还是要做的:“能为殿下效力,是微臣的荣幸。”
他应下后,将目光敛到另一边,眼皮微掀。
恰好,注意到一旁的什么,喝了口酒,唇角勾起一道笑。
4. 第四章
“听闻长孙小将军在凉州战役大获全胜,可谓有勇有谋,本宫敬你一杯。”
林惊雁第一个打探的男嘉宾就是那个少年将军。
长孙纪站起身,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拍拍胸脯,豪迈道:“公主你谬赞了,不过我爹老是说我只有勇没有谋,还是你识货。”
林惊雁干笑一声:“……自然,上战场打仗光有勇没有谋可不成,或许老将军只是说您谋比不过勇,并非全无谋略。”
长孙纪摇头:“不是的,上次副将和我说前面有陷阱,我不怕,落入敌人的圈套里都靠我的勇敢爬出来的。”
林惊雁顿时无言以对。
沉默良久,筵席上有人“噗嗤”一声笑出来。林惊雁还算给面子地回:“有勇也不错,我们还得向您学习呢!”
长孙纪却不领情:“你们女孩子家家的学什么勇啊!不必,我爹说了头发长见识短,你们还是在家刺刺绣养养花吧。”
此话一出,一时间,在场的贵女们脸色都不好看了。
林惊雁保持着假笑:靠,系统安排的这是什么货色?
怕不是野猪成精?
不仅蠢还情商低,甚至敢看不起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子?
林惊雁看了傅离绡一眼,傅离绡摇头。她默默在心里把二号男嘉宾pass掉。
没多久,三号男嘉宾李文博主动发出连麦邀请。
林惊雁一开始还笑意盈盈地招待。
谁知这人竟是个喝醉了酒的登徒子,竟大庭广众之下说她肤若凝脂,还要向皇帝请旨和她来个亲上加亲!
林惊雁“一脚把他踹开”,命人将他丢出府去。
自然也把他pass了。
百花宴还在继续。
宾客们自发玩起宴会上常玩的飞花令。
林惊雁却已经对系统安排的人感到失望,心中郁闷。
她没参加,就坐在那静静地看着众人玩乐。
见其中一人学识渊博,连连获胜,便和有芳打听了一下。
原来那人就是系统可供参考的一号男嘉宾,卢泊。
她心中后怕,也不急着和傅离绡打听他仙骨如何,只盯着他发呆。
只是或许她的眼神过于直白,被她盯着的那人注意到她,目光挪过来,和她对视上。
林惊雁虚无的目光骤然变得清明起来,赶紧收回视线。
卢泊站起身,行礼道:“公主殿下,可是想要与臣切磋一番?”
林惊雁身体一僵,身为李姝时她不学无术,只会争宠吃醋,脑子里没墨。
而前世在修真界也不学什么四书五经,她可不敢在这里丢人现眼。
她摆手:“不了,今日本宫兴致不高,卢公子请自便吧。”
“今日可是长公主殿下坐庄,怎么长公主殿下如此避而不应?这可不合礼仪。”
林惊雁面露难色。
旁边的傅离绡替她解了围:“卢公子何必强人所难?”
卢泊没想到这天师会突然横插一脚,虽心中不虞,但天师的地位他们不敢逾矩。
他拱手,礼貌道:“卢某并非强人所难,只是觉得百花宴主人若不参与,岂不扫兴?”
傅离绡看向她,朝她微笑:“殿下若实在不愿对诗,不如这样,今日殿下随意抚琴或放歌一曲,不拘格律,权当助兴,如何?”
林惊雁看他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
话说到如此份上,再拒绝就显得小家子气了。
可她唱歌格外难听,扶琴更加不会。
她低下头,定定地盯着盛饮子的竹筒,灵光一现,有了主意。
玉指轻轻抚上发髻,倏地拔下头顶光洁玉簪。
瞬间绾起来的发髻随着玉簪拔下滑落,如瀑散开,被风撩起,夺人的五官蓦地多了几分温婉仙质。
虽随意拔簪不合规矩,但在这本书里,未婚女子本就不是必须将头发挽起。
今日坐庄为了显示郑重方才挽起头发,不过,便是她拆发又如何?
在他们修真界,他们讲究随性,将发簪拆下把玩也是常有的事呢。
众人不知她要干嘛,看她动作,还以为她发疯,不表演在这里失礼拆发?
有几人甚至还发出低声怪笑。
林惊雁低下头,指尖悄悄画了道声韵符。
此符并不需灵力,只需学会符文即可用,是用来加强声道的。
她左手拿起喝完饮子空沉的竹筒,右手拿着玉簪有节奏地在竹筒上敲打起来。
未曾想,这平平淡淡的竹子和玉簪,就这么随着她的敲打,发出好听的旋律来。
声音清亮悠长,听得格外清晰。
林惊雁一边敲打竹筒,一边念:
“我是琅嬛谪落郎,天教悟道在云乡。曾批九转金丹诀,累奏三清紫府章。雷万道,剑千罡,几曾俯首拜仙王?琼楼玉宇非吾愿,且驭青鸾醉八荒。”
这是他们修仙界的打油诗《修仙吟》。
她学的剑术,她的同胞姐姐云璈是名音修。
当初她和姐姐一起修仙,无聊的时候便是这么消遣的。
她唱歌虽不行,但声音好听清亮,加之竹玉相触,似流泉过石,细碎却连贯,不急不躁,是难得的天籁。
那些窃窃私语之人渐渐安静下去,静静欣赏此音。
一曲毕,林惊雁微笑:“见笑了。”
卢泊没想到讥讽不成,反而显得自己咄咄逼人。
只好讪笑掩盖:“没想到长公主竟深藏不露。”
小插曲结束后,宴会继续进行。
林惊雁捏紧手指,掌心还有汗,便用手帕擦了擦。
傅离绡看着她动作,目光微眯一瞬,又恢复那副温雅姿态,轻声道:“长公主,你今日真让人刮目相看。”
林惊雁听到声音,扭过头,朝他温和地说:“谢谢你啊,司玄天师。若不是你帮我说话我还真不知要如何应对。你真是个好人。”
虽然他是有点装逼,但是他今天确实帮了自己。
在傅离绡的眼里,此时日光将她笑着的半边脸照得发亮,那双沉沉的眼照得恍若林间被晨曦沁染的琉璃珠。
他有瞬间失神,缓了会才道:“是公主聪颖。”
含了一口酒,舌尖在酒水中绕一圈,淡笑嘴角渐渐拉平,才将齿间温过的酒咽下去。
他盯着她的那么多年里,从来不知她会这样的技艺。
而且,她会感谢他?
还会对人道谢?她怎么会?
她不会!
为何如此,莫非她一直在演戏?
还装作不认识他!
对,她这样的人,不过是一个爱演的戏子。
可惜了他的演技。
原本想让她出个笑话,当众难堪,没曾想他竟小瞧了她。
他垂眸,长睫在日光下倾下一层阴影,墨瞳中隐现点星寒意。
指尖抬起又放下,摩挲着杯沿,在白玉盏上留下一道几不可察的指纹。
林惊雁突然问:“对了,司玄天师,敢问那卢泊他可有仙骨?”
傅离绡敛下心绪,抬眼看了看,幽幽道:“有一些,不过,为人却并不如何。”
对此,林惊雁赞同地点了点头。
按照这种系统的尿性来说,它介绍的就不可能是什么好男人,恐怕到头来还得她来找。
那怎么找?人那么多。
林惊雁好想原地躺下。
她太难了!
又没谈过恋爱,还要给别人找男朋友。而且考虑的还要方方面面。
她在脑海中一脸想死地和系统对话:“我不想完成任务了。”
系统劝她:【你会不会放弃得太早了?】
“那你说你给推荐的什么破男人啊?有没有正常的?而且,女主身份不一般你也知道,一般男人根本压不住。”
她环顾四周,郁闷地绕手指,终叹了口气。
直到宴会结束,坐到铜镜前梳洗,她的脸色都不太好。
有芳看得出她不对劲,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不过她也不知如何回复。
总不能说她穿书了,给她妹妹找男人吧!
林惊雁双肘撑在紫檀木螺钿镜前,眼睛似猫般沮丧垂下。
有芳一边给她梳头,一边嘟囔:“殿下,咱们京城的男人真没风度,一个二个仗着家里权势对您如此不敬。还不如那司玄天师呢!”
林惊雁托着腮懒懒点头:“比起他们,傅离绡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长得好看,脾气也好,还会道法,身份也相当,而且……”
嗯?不对劲,怎么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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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顺口呢?
林惊雁心里咯噔一下,激动地问系统:我是不是可以自己给李昭棠选夫婿?
系统答:【可以。】
“有了!”
林惊雁跳起来,有芳来不及收起的篦子卡在她发上。
她捂住发疼的头皮跳起:“快给我查查傅离绡的资料。”
林惊雁身为李姝时虽不参与政事,没有庞大的暗线组织,但查个人的资料还是有能力的。
有芳很快就将这位傅离绡的资料查来了。
“年方二十,江湖人士,无根无基,为人光风霁月,不沾赌毒,亦无狎妓斗殴之恶习。”
那么官方。
她问有芳:“这些都是表面的,他私下里如何?”
有芳想想自己好不容易打听来的消息:“陛下赐了两位宫人给司玄天师,其中一位正好是我旧识。”
“她说司玄天师平日里很忙,如果回家,就喜欢待在书房看书。哦,他还喜欢听戏,虽然很小声,但偶听过伶人唱戏的声音。”
—
架上卷轴堆叠,窗透微光,微照亮中央未关的暗梯口。
沿着暗梯往下,便是一座和书房等宽的暗室。
室内一排滴泪红烛,烛光摇曳,悬几盏绯纸灯笼,映出四壁温软。
彩锦霞幄,小堂垂帘,茵榻帷幌,兽烟不断。
飘渺兽烟霞中,映出中央身着锦缎绫罗的戏子。一段唱戏声随之传来。
女子声音婉转:“蓝桥水潺潺,琼花映玉颜。谁家少年郎,驻足听流水?”
男声清朗回应:“行客本无心,忽见仙姝影。敢问琼浆价,可能饮一盅?”
戏子身姿翩跹。
时而台步铿锵,时而云步轻盈,举手投足,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戏子转过身,乍看,脸上却画着半抹花钿,身上的戏服半是红装水袖,半是长衫斜襟。
细看,他左边剑眉入鬓生妆,右边柳叶眉樱桃嘴。
他声音婉转,右唇含笑:“玉液非银买,需得玉杵功。君若有真意,百日莫言苦。”
复换上清朗之音,目光如烁:“玉杵捣玄霜,蓝桥路几重?纵使千山雪,不阻此心诚。”
水袖似游蛇飞舞,台步坚定有力。就这么自导自演,自娱自乐。
许久,一曲毕,戏子停了下来。
他缓缓走向暗室镜前,看着镜子里半面生妆、半面旦妆的自己,抬手抚上镜面,扯出一个癫狂的幅度。
—
林惊雁赞赏地点点头:“这个爱好很好啊,是个文艺青年,还有吗?”
有芳又想起来了:“哦,平日里司玄天师还喜欢种花,时常看到他给花浇水呢!而且他很爱惜那么花,都不让人靠近的。”
林惊雁不由对他再次表示欣赏:“种花,这个兴趣爱好也不错。”
—
走向狭小通道,又到了另一间房。
傅离绡洗净自己的脸,露出原本清俊五官。
脱下沉重的戏服,是内里白色衣裳。
他继续解开衣裳,露出白皙肌肤,只是紧致薄肌上布满道道伤痕。
他伸手抚了抚一道微微突起的伤痕,那里已从最开始的狰狞,恢复得只剩一些痕迹。
他皱了皱眉。
平静地拿出匕首,对着那处突起的伤痕又狠狠划了一刀。
瓷白肌肤顿时血红一片,如雪中红梅。
他将渗出的血收集好,随意将伤口包扎后,穿上新衣。
收集好的血放在水桶里兑了水,他心情极好地出了门,给后院的血铃兰吸水。
这种邪物一年四季都可开花,但最喜血气,需得人血供养。
而且它们很挑食,普通的人血还不行,唯有阴姹血才肯吸食。
若非他是个嗜痛成性之人肯如此,否则……
他望了望日头,又快到望日夜,想到每月要做的事,觉得有些烦。
—
午后,林惊雁坐在林亭台阶上:“系统,这位傅离绡那么厉害,也很正常,我可不可以把他作为目标人物呀!”
【目标人物由宿主确定。】
“好吧!”林惊雁拍拍腿,从台阶上起来,准备去找有芳。
“有芳,给我准备一份厚礼我们去拜见司玄大人。”
5. 第五章
有芳领命去调查那位司玄大人的更多信息,刚回来,拿着最新的消息,小心翼翼问:“殿下,你打听司玄大人……是不是想要……追求这位司玄大人?”
林惊雁一愣,随即失笑:“你为何那么问?”
有芳低着头,声音越来越小:“奴刚知道,司玄大人这个人不近女色,殿下若是对他有意……恐怕。”
“不是我要追。你不觉得他人挺好的吗?”
想到什么,她追问:“他平日里对男子如何?”
有芳如实回答:“也甚为冷淡,玄真阁的人不甚喜欢他。”
那就好那就好!林惊雁了然于胸:“我知道了,他背景和和别人不一样,融不进去很正常,所以内向了些。”
眼珠子狡黠转了转:“我们先去探探虚实。”
有芳茫然:“怎么探?”
林惊雁推她肩膀:“你去。”
林惊雁让有芳去拜傅离绡为师。
玄真阁皇家敕建的道阁,辅助司天台祈福禳灾,观天文星象,最重要的是监管天下妖异之事。
不过这些都是女子不可接触之物,所说的拜师只是私下里的拜师,是进不了玄真阁的。
找到傅离绡的府邸,林惊雁躲在树后偷摸观察。
有芳拿着准备好的礼待傅离绡从马车上下来,诚恳行拜师之礼。
然却被委婉拒绝了。
有芳回来告诉林惊雁,傅离绡拒绝的理由是不收女弟子。
林惊雁郁闷了:“统统,你说他不收女弟子我怎么混进去嘛。”
【宿主,是时候展示真正的技术了。】
林惊雁对着空气踹一脚:“我哪有什么技术?”
【本系统也没有办法,好心提醒:以您现在的积分回去没准连破次元壁反噬的精神力都恢复不了。】
她问:“恢复不了咋了?”
系统答曰:【恢复不了后果就是会变成个傻子。】
烦人。
她懒得想。
接下来两日她该吃吃该喝喝,摆烂起来。
系统忍不了,主动催她任务。
林惊雁无奈,躺在床上神游太虚。
突然,灵光一现!
李昭棠是女主哇。
女主有主角光环,有些女主甚至可以让修无情道的都无法自拔地爱上她。
这傅离绡只是性格如此,口头上的不近女色,没准开导开导就成了?
虽然有点让人为难,可是,这只是一本书罢了,她干嘛给自己设立那么高的道德标准?
完成任务不就行了?最好怎么简单怎么来。
她仍躺着,拖着嗓子问有芳:“最近不是挺太平吗?为什么傅离绡看起来如此忙碌?”
“殿下,我突然想起来了。司玄天师貌似很缺钱,所以经常不在府里,是出去捉妖赚钱了。”
林惊雁有些吃惊,倏地从床上莲花般坐起来:“他那么得母亲的宠爱,赏赐比我都多吧,还会差钱吗?”
“玄真阁确实赚得不少,可也不知为何,司玄天师甚至连府里下人的工钱都付不起。因此,那么大的府邸,下人也就五六个罢了。”
林惊雁觉得匪夷所思。
她看那货穿得锦衣斐然,身上的味道都是高贵的香,怎么会是一个缺钱的主儿?
林惊雁啧啧两声。
不由在心里捉摸,如果缺钱的话……
她突然觉得有法子可以一试了。
她问有芳:“胡商那是不是有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
有芳试探:“殿下说的是覆面则貌全非的那种人皮面具吗?”
林惊雁点头:“对。”
有芳疑问:“您要来干嘛?”
林惊雁乐了,起身下床,满含信心:“我接下来要做一件大事。”
拍拍有芳肩膀:“如果成了,恐怕接下来一段时间都不在府里,那你可要好好照料好公主府。”
有芳急了:“啊?殿下,您一个人?不带奴吗?”
林惊雁摇头。
她恢复记忆后不太习惯让人帮忙,便自己去找衣柜里的男装,准备拿去洗洗灰尘。
傅离绡这样的货可遇不可求,再辛辛苦苦找一个适合的挺难的。
她就想到了个主意。
若他的性格是不近女色,那就不以女子身份去接触他呗。
如何接近?
他缺钱,她就用钱收买贿赂,用男子身份去拜他做弟子。
女主角可是有主角光环的。
到时时不时讲讲那位小公主的好。
傅离绡被光芒影响动摇了,哪里还有什么不近女色?
她介绍两人相见,这两位郎才女貌,一见倾心,这事不就成了?
到时候,她再做几件好事积累积分回家,岂不美哉?
林惊雁越想越觉得自己聪明,当天晚上心无忧虑地做了好眠。
翌日。
春窗曙灭九微火,九微片片飞花琐。
在大邕,女子女扮男装那是常有的事。
你走在街上,但凡跟个潮流的,要么自己,要么让女婢女扮男装都很正常。
所以作为李姝时她平日里也准备了一些男装。
有芳拿来人皮面具,林惊雁贴上,再束个胸什么的,这一下打扮下来,还真是一个平平无奇少年郎。
她独自一人前往傅离绡的府邸。
等了两刻,才等到他出门。
林惊雁忙递上自己给的拜师礼,半跪地上,压着嗓子道:“司玄天师请留步,我从小就想学道,可一直没有机会。
我仰慕您许久了,好不容易打听到您的消息,想要拜您为师,您能否考虑考虑?”
傅离绡今日又是一身白金色绛纱常服,走过来时,有股淡淡的清香。
阳光照在衣裳上,金丝映出微微刺眼的光。
林惊雁抬眸看,金丝照出的光萦绕在他周边,衬得他更白了。
他有股独特的气质,让他看起来比他们修真界之人更似无求无欲的仙人。
傅离绡玉骨般的指打开她给的拜师礼,淡声:“不够。”跨步便要走。
林惊雁忙拉住他的衣摆,傅离绡停了下来。
林惊雁偷瞄他眼神,似变得有些沉,便立马识趣松开手:“司玄天师,我还可以再给多一些,每月五匹绢帛和三十贯束脩如何?”
她一个月俸禄六十贯,二十五匹绢帛,还有食封每月五十贯。
听起来挺多,可府中还有要养的一堆下人呢,这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大心意了。
她私下里计算过,十贯就大概折合人民币一万块,若不是她拿凡间的金银珠宝无用,她可舍不得呢!
傅离绡垂下长睫,目光已松软了些:“玄真阁并非你想进就能进。”
“我不是要进玄真阁,我想做您的私人徒弟,随您在小事锻炼锻炼。”
他声音沉静如海:“我的私人徒弟,也并非你想做就做的。”
林惊雁抬头,睁大眼睛做傻样,诚恳表示:“需要什么考验,我都行的。”
他微微俯下身,与她四目相对。
乌缎般的长发划过她鼻尖,扑洒在脸上,带来一阵清香。
林惊雁被他的头发弄得脸上发痒,欲拨开,他却突然三指轻叩她后颈,运起灵力顺督脉探查。
林惊雁因他突然的动作吃痛,忍不住嗷嗷直叫,意识到丢脸又忍了下来,换成隐隐的嘤咛。
后颈有一道冰冷气息入体,似蛇般游行,交汇,冲破,巨大的灵力对于这具凡体来说难捱不已。
终于,那冰凉三指离开,似丢滓污似地轻轻推开她:“既无仙骨,又废灵根,没法教。”
林惊雁还有些痛,不由腿软,想起来,却起不来,索性直接坐地上。
林惊雁:“我可以不练那些,不是有画符的吗?那个不用灵力也能画,您教我那个。”
傅离绡:“我私下里都是去捉妖的,自仙魔大战之后,妖都关在寂墟里。
如今的这些妖往往是人为所化或者与人勾结,你只会画符,即便能逃,若遇到人呢?”
“我会一点剑法,我可以学武功。”林惊雁终于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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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得以站起身,拍拍屁股污秽,执拗看他。
“过来。”傅离绡徐行,掀起起伏的白金袍浪却是一尘不染。
到一树下空旷处停下。
他折下一根柳枝条,递给她:“看看你的剑法。”
林惊雁接过。
手腕一抖,快速挽了个剑花。
却因只是一根轻飘飘的柳枝条始终使不出力道,动作看起来怪滑稽的。
傅离绡的眸光肉眼可见的从充满期待的亮芒渐渐僵得冷沉。
林惊雁有些尴尬。
以前在修真界,开始学剑法的时候她也使不上灵力。但一开始拿的就是真枪实战的剑了,而不是这样轻飘飘的柳枝条。
她指了指他的剑:“司玄天师,我想借你的剑,我用柳枝条不习惯。”
他站在一座石头上窥她,笃定道:“你拿不动。”
林惊雁不服:“你怎么看不起人?我可以的,我拿得动。”往他剑鞘那抢。
傅离绡身体一偏,林惊雁更不服气了,非要去抢。
对方站住不动了。
林惊雁得逞扬起下巴,踮起脚尖将剑从剑鞘拔出,信心满满地要给他显示一番。
结果她真的拿不动,不,准确点来说,是她不配拿!
到手的一瞬间,一股风卷残云般的巨大力量立时将她拖着走,控制着她的行动。
她下意识松手,然手却恍若和剑黏住,甩也甩不开。
林惊雁被白玉的剑带着在空地上旋转几圈,眼前之物快速变化如残影流光。
她脑袋都懵了。
这把剑看着分明温文尔雅,就似它主人。
然此时却像是发了疯的魔,不管不顾,横冲直撞,仿佛要将人带到罪恶的深渊。
“救……命……”速度太快,鼻尖空气都稀薄了。林惊雁嗓子里灌风,几乎说不出话。
更危险的是,她即将被这把剑带着撞上一块大石头。
傅离绡看着被剑带着飞似陀螺一样的林惊雁,本作壁上观,直到快出人命,才微蹙眉,两步跨去。
高大的身影骤然贴近林惊雁后背,在她身上洒下一片阴影。
飘飖衣袂猎猎作响,倾洒的墨发勾在她微微沁汗的白皙玉颈,映衬出别样的旖旎。
耳后是陌生的吐息,鼻尖却是熟悉的那缕清香,迷迷糊糊间,林惊雁的心安定了下来。
忽腰间被一臂握住,另一双手覆上她的手背。
掌心灵力似可解冻的温汤,一点点撬开她攥紧剑的指节,再慢慢插入他的。
那柄发狂的剑在他的控制下渐渐停息,她在后力震击下反而后退一步,更深地陷入他的胸膛。
并不算厚的衣裳让两人几乎是紧紧相贴,她甚至清晰地感知到后背起伏的肌肤。
一股羞意骤然在心中升起,她猛地跳开,十分尴尬地扭过头。
“司玄天师您的法器果然不是一般人可以亵渎的。”
她小心觑他,他的脸色古怪,那双凤眸毫不暂驰地盯着她,其中蛮有深意。
可她读不懂。
罢了,她已经做好失败的准备了。
想来也是,强行拉下高岭之花去相亲的这个馊主意也就只有她能想得出。
看来这个傅离绡作为目标肯定是不行的了,要另谋出路。
林惊雁的脑袋不自觉微垂,拱手行礼:“那我就先告辞了。”
悻悻然要离开。
那把白玉剑却横在她面前,拦住去路。
林惊雁微愣,以为又没控制住,便拐个弯准备继续走。
身后清冷:“你去哪?”
林惊雁没回头,语气恹恹:“回家呀!”
“回家?”
那月白身姿倏地出现,将白玉剑握住,衣摆摇曳未退,暗香浮动。
她错愕抬头,但见他敛目定定地望她。眸底似有炽焰摇曳,然却一闪而过,迅速恢复如常。
林惊雁莫名忽然又想到了那全株是毒的铃兰花,后背发凉。
他却温笑:“不行拜师礼就走可太不合礼仪。”
6. 第六章
“不行拜师礼就走可太不合礼仪。”
林惊雁一愣,反应过来猛地回过头。
站在小坡上的那人神色疏淡,凤眸微垂,嘴角浮现似有似无戏谑的笑意,在晨光照耀下,很美。
林惊雁心情也很美。
她稍稍仰头,绽出惊喜的笑:“你是说,我可以拜你为师了?”
傅离绡玉面微撇:“一句话我不会说第二遍。”
林惊雁高兴地蹦起来,立刻又识礼数地跑上坡去行礼:“还请师父回家,我给您敬茶。”
喝完新徒弟敬的茶后,傅离绡坐在主座上,看向前来的一位秀气小少年。
“李仲,这是你师兄,薛兵。”
李仲是刚才林惊雁临时想出来的名字。按照她母亲所出皇子齿序排序,她排行老二,是以选了个仲字。
“薛师兄好。”林惊雁和他打招呼。
薛兵圆滚滚的眼珠上下打量林惊雁。
薛兵是傅离绡捡来的,这两三年来一直跟着傅离绡,是傅离绡唯一的私人徒弟。
说实话,他还从没有想过性子一向高雅清冷的师父会收第二个徒弟。
听到这个消息,他心里其实有点酸酸的,生怕自己的地位被抢了。
可当他看向新来的那个看起来相貌平平还有点蠢里蠢气的同龄人,他感觉是他多虑了。
顿时,一股身为师兄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他友善地拱手:“你好,日后咱们师兄弟好好相处。”
林惊雁微笑回礼。
玄真阁傅离绡每日都要去一次的。
他还有事,丢下一句“薛兵,好好教他修道基础。”顿了顿,又补充“不要欺负他。”便离开了。
林惊雁看着傅离绡出门,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下来。就像是以前在现代当学生时等老师走了趁机偷懒的心态。
她看薛兵问:“师兄,我们现在要干嘛?”
薛兵:“不是说了要教你修道基础吗?”
她走到一旁红木椅上坐下:“可是我无仙骨,废灵根,你能教我什么?”
薛兵眉头一挑,语气带着几分不服输的韧劲:“谁说不能教的?我也无仙骨,废灵根,不过,我现在已经是筑基了。”
“可是……”
明明是傅离绡前面自己说的,无仙骨,废灵根没法教的。
而且在他们那个世界也确实如此,修道即便不要求仙骨,至少也要有灵根。最次也是最难修炼的杂灵根。
总比天然之缺的废灵根好,这样的资质,在他们修真界就是当炮灰的命。
林惊雁在沉思,薛兵突然问:“我问你,你有病不?”
……你才有病。
林惊雁很想翻白眼:“我当然没有病了。”
薛兵点头,认真说:“那不就行了,‘阴阳配日月,水火为效征’修道最基础的是要你能敏感地感知到你身体阴阳变化。
你既然没有病,自然可以修道的,别人有病的还能修道呢。”
这个理论,确实和他们那的不一样。
林惊雁被这样的理论勾起好奇心,挑眉问:“还有吗?你既说废灵根也能学,又说有病没病都能学,岂非所有人都能学?那怎么成道的那么少?”
“‘仙人道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乃成真’,这说的就是后天的积累了,先天神异又如何?若荒废后天修炼还是成不了道。”
林惊雁一时没说话。
话虽是如此,但她在修真界待了几十年。
见过太多例子,有人三月便可筑基,有人却要花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光是天赋这一项就足以将多数人挡在仙途门外。
她打探:“这都是傅……师父教给你的吗?”
薛兵:“是,师父不仅救了我,还教了我许多。”
林惊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看着挺冷淡的,没想到……会这么用心教你。”
薛兵目光坚定:“虽然师父只比我大两岁,不过我将他当成我再生父母看待,甘愿为他赴汤蹈火。”
她微微一笑,看了眼薛兵圆滚滚的肚子,转移话题:“那你怎么知道自己筑基成功了?”
薛兵拍拍胸脯,自信地说:“我能感觉到啊!浑身轻飘飘的,力气也大了不少。”
“可我读过典籍,”林惊雁皱眉,“书里说要达到‘方圆径寸,混而相扶’的境界才算筑基,到那个时候,身体是会变化的,你这样子……似乎不太像?”
薛兵不明白,追问:“怎么说?”
“一个真正有功夫的人,他的身体的腰部是越来越细,肚子会收进去,小腹越来越充实。”
而不是他这样圆鼓鼓的,肯定也没提前开始练习辟谷。
薛兵尴尬地丢了一本书过来:“先修炼吧。”
林惊雁拿起书看了一下理论。
毕竟是有基础在,很快也能消化这样的理念。
意外的是,按照这样的说法,废灵根确实能做到吸收灵力。
只是这具身体的基础就在这了,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甚至连高级的五行术也没法学。
反正她和傅离绡说的来学画符的,其他的,不学也罢。
况且她的目的又不是来修炼的,来说服傅离绡娶李昭棠才是正事。
她默默偷瞄薛兵打坐修炼,直到都快睡着了,终于等他睁开眼。
忙趁机问:“薛师兄,我想和你打听一件事。”
薛兵正色:“何事?”
“师父是不是真的不近女色?”
“你问这个干嘛?”
林惊雁装作天真地眨眼:“师父那么优秀,按理说,京城中许多女子都对他芳心暗许,所以我有些好奇。”
薛兵仔细想了想:“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不是,师父只是对什么事情都冷冰冰的。”
他抬起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露出一抹痴汉般的笑意:“我想,一个外表再冷漠的男人应该也渴望一个爱的港湾吧!就像,冰山也需要阳光的温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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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惊雁:这是哪部破言情剧里跑出来的台词啊?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你在他身边那么久,难道就没发现什么吗?”
薛兵想了想:“有,师父从不让人进他房间,有一次我看他受伤严重就悄悄跑去照顾,发现师父床头挂了张女子画像。”
“女子画像?他有心上人了?”
薛兵摇头:“不像,画像上的还是个小姑娘,或许是妹妹吧。”
月破黄昏。
傅离绡回到家,下人把晚饭端上来。
凡人之躯不能不吃饭。
林惊雁饿了一天了,也不挑食,毫不客气地吃了两碗饭,那薛兵却没吃。
傅离绡虽吃得少,却也并不是辟谷之人。
他慢条斯理地吃完半碗饭,看到平日里吃得欢的大弟子薛兵今日兴致缺缺,问他原因也不回答,便看向林惊雁。
“你欺负他了?”
林惊雁嘴里塞着饭,可无辜,忙摆手:“没有,我和师兄相处得很愉快。”
傅离绡又看向薛兵:“你这是干嘛?”
薛兵强忍着不让肚子发出声音,小心翼翼凑过来:“师父,我能摸你肚子吗?”
傅离绡:“?”
薛兵:“师弟说了,厉害的人腹部都是紧实往内收的,我想看看是不是真的。”
原来这厮就因为她的这句话吃不下饭呢!
林惊雁既好笑又心虚地低下头。
傅离绡不语,站起身,微微垂眸,似个矜傲无奈的小孔雀。
薛兵不愧是老徒弟,很快知道他的意思,憨头憨脑地伸手去摸,果然触到块垒分明的腹肌。
他似发现了新大陆般热情邀请林惊雁:“来,师弟你也来摸摸,我似乎能摸到灵力运转。难道这就是真正有功夫的人的体魄。”
林惊雁闻言,尴尬得僵住身体,没有动。
可薛兵哪里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热情地把她拉过去,因惯性的轻推力,她的手几乎是被撞着贴到傅离绡的小腹上。
她的手很凉,傅离绡的体温却很热,这样的反差起初还让手指忍不住颤栗。
好在渐渐的,冰冷被他的温暖填充,手指变得舒适起来。
她慢慢习惯了这样的温度,习惯了这种被填充的感觉。隔着薄薄的衣衫,她甚至明确感知到他腹部的起伏。
似层峦的山脉,好似里面藏了一团火,灼热的气息透过衣料灼烧她的掌心,肌肉纹理随着呼吸如浪涌动。
她的手不自觉挪动,想要感知更多气脉流向,捕捉他一丝一毫的变化。于是不自觉手指微微抓紧,骤然间她感知到了更加紧绷的肌理。
脑海中不自觉想到早上二人一起控制那把发疯的剑,他和她隔着薄薄衣衫身体紧紧相贴的情景。
她越想越不对劲,手掌像是被烫到,猛地弹一般收回来,轻喘口气。
下意识看温暖的主人是否生气,却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恍若看到傅离绡嘴角噙着谑意的笑,问她:“感觉如何?”
7. 第七章
薛兵赞叹道:“果然如此,师父,你的腰越来越细了。”
林惊雁不语,只是转头一味地吃饭。
傅离绡把那小半碗饭吃完,斯斯文文地擦嘴,问:“李仲,今日你师兄教你修道基础如何?”
“师兄丢给我了一本书,很简单,我很快就看完了,另外有事没事我还看了一些别的。”
“简单?那你讲讲里面的总纲要义?”
“此书讲的是天人合一的修炼之道。弟子浅见,其要旨不过三句话。”
林惊雁竖起三根手指,一一细数:“其一,法天象地,人身即小宇宙。”
“其二,阴阳交|媾,水火既济方成丹。”
“其三,顺逆之道,凡俗修行两相宜。”
傅离绡修长手指轻轻扣在桌面。
她说一点,他顿一会儿,听她说完,冷峻的眉梢微松:“很好,此书晦涩难解,你却一日通晓精髓,看来我这徒弟没白收,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青出于蓝。”
一旁的薛兵暗自咬牙:“……”他花了五天时间才看完那本书,如今修炼还得逐字逐句按照誊抄注解来学,李仲一天就能懂那么多?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那么大?
林惊雁不忘自己的目的:“师父,弟子今日还读了一些别的,不知师父有没有读过?我有不明白的想要请教一番。”
薛兵在一旁翻白眼,心道:不过就是读的速度快了一些,悟性高一些吗?还真把自己当成修道奇才了?还问师父有没有读过,岂非看不起师父?
傅离绡抬了抬下巴:“你说。”
“今日弟子读《清静经》,见‘遣其欲而心自’一句,忽生疑惑,若修道者终生绝情断欲,是否反而执着了‘无情’之相?”
林惊雁浅浅抬眸,偷看他的神色:“……不知师父如何看这‘情劫’与‘大道’之衡?”
薛兵想听,却发现自己听不懂。刚好看到一只飞鸽过来,便走了过去拿上面的纸条。
“这些乃是修仙门派才用的说法,我并非那些枯坐求长生的修士,为朝廷办事,红尘炼心即可,何必自绝人欲?……顺其自然便是。”
哦,那他就不是不近女色嘛。所以说,传言不可信。
只是,那张画像是怎么回事?
她虽然要完成任务,但也不是那种夺人所爱的人。
如果他已有心上人她就拍拍屁股走人咯。
见薛兵不在,林惊雁趁机坐到傅离绡旁边。
她身上戴着的香囊清幽不艳,靠近时香味就这么飘飘然地冲进他鼻尖。
傅离绡被陌生的气息惹得眉头微皱。
林惊雁眨巴着眼睛小声问:“那师父你自然到了吗?”
傅离绡迟疑:“……什么?”
林惊雁露出八卦的笑:“就是师父,你有没有心上人?”
傅离绡垂眸,长睫轻颤:“没有。”
林惊雁欣喜。
那你很快就要有了!
此时薛兵将纸条上面的内容递给傅离绡:“师父,是醴泉坊安二少爷又飞鸽传书过来了,这次他愿意给八十两银子,求我们调查真相。”
傅离绡抬手:“拒了,等到一百两再说。”
*
玄真阁不属于朝廷机构,不过也会按照朝廷官员的标准进行休沐。
每次傅离绡休沐薛兵就很开心,因为他可以和师父一起探讨道法。
今日讲的是打坐守丹田。
其实之前薛兵就听过了,不过考虑到师父应当是为新来的师弟特意讲的这一重点知识,他就在旁边旁听了。
只是他发现今日的师弟很不对劲。
他口中的师弟林惊雁此刻缩着肩膀坐在蒲团上,脸色苍白如纸,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
薛兵关切问:“你今天身体不舒服?”
林惊雁摇头,默默听课。
“上丹田在太阳,太阴交会中间。”
“中丹田是胸口两乳间对穿的部位,下丹田在肚脐下面一寸三分。”
“功夫不够,乱守上丹田会脑溢血,硬守下丹田会肾虚,若是女子还会血崩,是以保险起见,初学者,守中丹田最为合适。”
薛兵不用听,照常在旁边打坐守丹田。
而林惊雁却在蒲团上如坐针毡,不自觉地捂着肚子。
薛兵还有些不放心,偷瞄了一眼旁边的林惊雁:“你肚子疼?要不我给你把把脉?”
林惊雁谢绝了他的好意。
她不知道薛兵还会医术呢。只是这脉是不能把的,万一发现她是女子怎么办?
薛兵以为她太客气,大大咧咧地拉过她的手。
林惊雁想要甩手挣脱,却挣脱不得,只好怀着万分忐忑地心理等他下结论。
薛兵闭着眼睛,摸着她的脉,摇头晃脑好一会儿,睁开眼:“你有了!”
“啊?”林惊雁差点从蒲团上掉下去。
她今日来葵水,怎么做到有的?
林惊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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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问:“有什么?”
“你不仅有石淋,你还肾虚,怪不得肚子疼。”
林惊雁眼帘无语地合上半帘。
石淋就是结石,敢情别人结丹我结石?
她反应过来薛兵在戏弄她,正要还手:“我去你的。”
薛兵却一本正经地叫傅离绡:“不好了师父,师弟他乱守下丹田肾虚了。”
傅离绡讲完课就在一旁闭目养神,听到声音把林惊雁叫过去。
林惊雁很尴尬,率先解释:“我没肾虚。”
傅离绡轻轻点头。
林惊雁以为他信了,他却说:“年轻人纵欲过度可以理解。”
“……”
傅离绡轻道:“过来。”
林惊雁不明所以,讷讷地上前一步。
傅离绡却忽然抓住她的手腕。
林惊雁以为他又要给自己把脉,忙道:“我真没事。”
傅离绡没听她的。凤眸在碰到她腕间玉肌时微微泛红,掌间不由力道加重,重得似要将她腕骨捏碎。
“疼……”林惊雁忍不住低呼出声,那力道才松下来。
一声低呼让清冷男子目中疯魔般的红骤然暗淡下来。
他指尖划过她肌肤,微微战栗了一瞬。
林惊雁不明白他为何这样,要开口,他却握住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掌心往小腹上按揉。
她滞痛的小腹竟随着他的动作渐渐化开,松缓下来。
他声音轻得似羽毛:“感觉如何?舒服么?”
林惊雁总觉得他的问话怪怪的,没有回答。
但仍顺从地由他带着自己的手在小腹上有规律的按揉。
“这是疏通下丹田的法子,这些时日多喝水,按照这样的手法按压,你的石淋和肾虚都可以缓解。”
他说罢,放开她的手,继续云淡风轻地闭目养神。
林惊雁本想再辩解,却又觉得没必要,就默默在旁边打着圈按揉肚子。
这法子她本就知道。修真千好万好,却也始终解决不了女修来葵水这事。
来葵水大多数时候并不影响什么,只是有时没注意控制,灵气乱窜,便会疼痛。
耐不住好奇,她瞥了一眼傅离绡。
平时温文尔雅的他,刚才不知怎地,突然给她一种隐藏的危险感?
不过她没多想,再揉了一会儿小腹,走了。
却不知,身后之人在她转身后骤然睁开眼,弥散的瞳渐渐凝定起来。
8. 第八章
过了两日,又收到一封飞鸽传书。
薛兵将纸条拿来,委托他们调查案件的安二少爷果然出价到了一百两银子。
傅离绡这才施施然拍拍衣裳前往。
据薛兵说,安家祖上来自粟特,世代经商,几十年前便在京城扎根,经营着赫赫有名的酒坊醴泉坊。
这店铺起初便生意兴隆,客似云来,后旁支族人纷纷另起炉灶,唯独主店一脉代代相传。
这一辈本该由安令杰的兄长安令才继承家业。
可偏偏,安令才死了。
死得极不寻常,被挖了心脏,横尸家门。
安令杰志不在此,本想通过直官制谋个外交官的差事,远离商贾之事。
偏偏发生了这种事。家业不可无人继承,他只得回来接手家里的生意。
对于他哥的死,官府给的结论是被猛兽袭击,意外身亡。
不过他可不信。好端端的在京城哪来的什么猛兽?
他走南闯北也算是听过不少传闻。
据说有些妖怪专门以人心为食,他怀疑就是被妖杀死的。
为此,他找了不少修道之人前来调查。果不其然,他家确实有妖!
可那些修道者却说那些妖并不是害死他哥的凶手。
“他们说‘器物经年,自生妖异’,就连路边的花花草草都会有妖气。对于家里那些染上了妖气的陈年旧物是成不了气候的,肯定不是杀害安令才的凶手。”
说着说着,就已来到安府。
黑漆大门,铜金兽环,麒麟镇门,青砖高墙,狮头垂兽。
然素帛挽联垂在门楣,白灯笼悬于檐下,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纸钱香。
敲开门,开门的是一穿着素服、下巴处覆青黑短茬、神情略显疲惫的青年男子。
“司玄大人。”他开口。
因为着急,是安令杰亲自出门迎接。
他也不行虚礼,直接带几人前往冰窖停灵处。
世人讲究入土为安,即便他对他哥哥安令才的死因不服,明面上还是把葬礼办了,再夜里偷偷把尸体放到冰窖中。
因到了初夏穿得少,几人下到冰窖,周身立时感觉遍布寒意。
走到冰窖正中央,看到一张冰棺。里面静静躺着一人,面容清俊,长睫覆睑,唇线分明,只是脸色苍白覆雪。
安令杰把上衣解开,便看到尸体左胸处一道贯穿的伤口,心脏处空荡荡的。即便被冰冻住,仍可见血肉模糊。
“我本来也想放弃,可是我看嫂子每日以泪洗面,我就想,一定要把真相调查出来,至少解我嫂子的心结。”
安令杰叹了口气:“我嫂子和我哥他们感情十分深厚,是青梅竹马,情分入骨。我哥骤然离去,嫂子她现在魂儿都没有了。”
傅离绡将手覆在伤口上空,用灵力探测:“确实能感知到妖气残留,既是在你家出事的,或许这妖物正是家中陈年旧物所化。带我们去看看。”
安令杰“啊?”了一声:“哎哟,我上次听到这个说法觉得晦气,已经把那些可疑的陈年旧物都丢出去了。”
傅离绡抿唇:“那便派两个家丁再去找回来。李仲,你跟着去吧。”
林惊雁听到傅离绡的声音,愣一下才反应过来,行礼领命:“好。”
薛兵下意识地跟着她一起出去。
却被傅离绡冷声叫了回来:“只派了他,你去干嘛?”林惊雁的脚步也跟着顿住。
薛兵站在傅离绡的身后,声音听起来很热心:“师父,他什么也没学呀!他去的话什么也看不出,万一真有妖他也对付不了。”
傅离绡眼皮微沉,朱唇抬起:“不必,这种级别的妖一般妖力很弱,伤不了人,你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转过身去,目光温善似神:“对了,李仲,你才刚修道就随我们出来了,什么还来不及教。这些符你拿着,必要时可以保命。”
他凝了道灵力,有一些黄色符纸从掌心升起。
林惊雁复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符纸。
他声音泠润:“你天赋异禀,这些离火符遁地符等应当能看得懂吧。”
林惊雁看了一眼,点头,行礼,转身离去。
傅离绡的目光随她一起出了门。
只是谁也看不出,那凤眸暖色中骤然带了一道冷。上挑的眼尾也渐渐泛起绮丽绯红,美得似芳菲。
“师父,你说的更重要的事是什么呀?”薛兵兴奋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
他朝薛兵笑了笑:“探问府中苦眷呗。”
薛兵脸跨了下来:这算什么重要的事?
出了冰窖,见外面出了暖阳,惠风和畅,云起云灭。
傅离绡抬头看一眼,勾唇悠悠叹了声:“今天是个好天气。”
两人随着安令杰前方后院住舍,到一间大小像是正寝的房间前。
敲开门,一小丫头开了门,几人进入房间。
甫一进门,便有重重的檀香味扑面而来。
素白屏风后映出一纤细身影,正半跪半坐地趴在床边,肩膀正起伏微颤。
薛兵打量着这房间,这正寝本就大,如今却不知怎么虚室余几,显得更空旷了。
安令杰隔着屏风宽慰:“嫂子,你别伤心了,我请来了鼎鼎大名的司玄天师,一定可以真相大白,让大哥在九泉之下得以瞑目。”
屏风后的人沉默一会儿,踉跄走过来,露出真容。
是个清秀的年轻妇女。只是面色苍白,眼眶红肿,双颊略凹,显得憔悴。
卢娥行了个礼,声音轻弱:“多谢二位能来查案,只是……”
她看向安令杰,眼中泪光微闪,却又强自压抑:“二叔,你已请了太多捉妖师,日日来看你大哥的尸身,却始终没个结果。
亡者入土为安是天理,如今却因反复惊扰,连棺木都不得合盖……”
“对我而言,眼见他死后仍不得安宁,实在……煎熬难忍。二叔,算阿嫂求你,这是最后一次了。
若仍查不出缘由,便让你大哥早日下葬吧。这一切,也只能说是命数了。”
*
这厢的林惊雁揣着小包,跟着两位家丁前往灰场将那些旧物找回来,好在并不算远,两刻钟也便到了。
家丁们拉着牛车将大件物品拿回来,她也帮着拿一些小的。
原本一切平和,只是走到一古木荒凉城隅处,忽觉后颈发凉。
林惊雁回头看了看,什么也没有。
她暗叹自己多虑,不期扭过头时,眼睛却被炫目的光亮刺得几欲看不见。
她后退两步,揉揉眼睛,才见走在前面的两名家丁倒在地上。一个美人从光亮中诞生,笑意盈盈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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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她走来。
林惊雁立刻闻到浓臭的妖味。很显然,这美人是妖。
莫非杀了那安大少爷的,果真是从这些旧物中修炼的妖?
待妖味越来越重了,林惊雁突然意识到,管它是怎么修炼的,那都并非重点。
重点是:现在她必须立刻马上跑!
林惊雁不敢逞能,转头撒腿就跑。
“站住!”美人声音清凌凌的,眨眼间,突现在林惊雁眼前。
林惊雁眼睛瞪直了,扭头又往另一方向跑,还是被拦住。
美人歪头朝她笑:“小姑娘,我不杀你,只要你把我们送到一个地方我就放过你。”
“真的吗?”林惊雁桃花似的眼天真无邪地看她。
“当然是真的。”美人回。
林惊雁乖巧点头。
随后默默将手伸进小包里,倏地后退几步,“离火出,邪祟除!”,念出咒语的同时,甩出小包里的一张离火符。
一道火苗猝然落在美人衣裳上,升腾出灼灼火焰。火焰热浪瞬间顺着美人的身躯燃烧,熊熊阔大。
林惊雁趁机将捆妖鞭扔出去。
捆妖鞭感知到妖气,在美人身上结结实实地绑了一圈。
这捆妖鞭是可防火的,是她自己从傅离绡家里拿的。
说起来,傅离绡这个人未免也太看不起她,只给了她防御和攻击的咒符。
不过出来捉妖嘛,肯定是需要活捉的,实用的工具才最重要。
林惊雁仍旧天真无邪地朝美人娇憨地笑了笑。
如果身为凡人李姝的话,她确实害怕。
不过,在修真界几十年,她习惯了见到妖就捉下来盘问盘问,真让她跑,她可做不到。
她走近两步,欲熄灭美人身上的火,可还没碰到,美人身上的火就自己熄灭了。
那美人只有衣裳被烧成了一块块的黑胶,漂亮的肌肤依旧洁白胜雪。
林惊雁觉得奇怪,不知这是什么妖,燃点还不一样?
罢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捉了一只妖。
没想到自己被算计了的镜妖美人眼眶气红了,咬牙道:“你个蠢货,我不滥杀无辜,和你合作是为了让你活!”
“除了我,后面好几样东西可是刚刚吞食了恶念妖力暴增的妖,按照速度,他们就快要苏醒了!我劝你,快把我放了,我和他们解释!”
林惊雁摸摸自己小包里的咒符,侧着脸,满眼无辜地好奇问:“他们也不怕火吗?”
镜妖美人不回话。
林惊雁努努嘴,显得有点为难:“可是怎么办?我是捉妖师,你们之中有人杀了人,犯了杀业,按理说要处置的,所以不能把你放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畅然一笑,从小包里掏出一个收妖袋,朝着妖气已凝成一团团明显黑烟的空地去。
岂料却正在过去的一瞬间,黑烟聚集,各式各类的妖同时凝成真形。
她来不及用法器,弹指间丢出一道道离火符,“离火出,邪祟除!”
用这些符咒是不需要灵力的,但同时使用的数量太多,不好控制。
好在只需很小的灵力配合画迦便可准确覆到妖物身上。
在这一刻,她还很有信心的。
可,下一瞬。
火灭了。
她傻眼了。
9. 第九章
“轰隆隆——”,晴天爆开霹雳,天色骤暗,乌云如墨翻卷,一场瓢泼大雨说来就来。
豆大的雨滴打得脸上生疼,身上也被淋成落汤鸡,水渍刺入眼中,视线变得模糊。
林惊雁被雨淋得几乎无法呼吸。
离火刹那被雨水熄灭,身后冰凉妖气扑来。
意识到危险,林惊雁下意识掏出符咒。
可包里的符咒全都是遇水即失效的普通符咒。
林惊雁暗感不妙,心道倒霉,立刻撒腿跑,可她一个凡人之躯如何跑得过?
瞬间,她被一群妖围在中间。
-
急雨敲瓦,如撒豆般噼啪作响。
在安府做客的师徒二人凭窗听雨声。
薛兵叉腰站在门口焦急地来回踱步。
傅离绡故意不关窗,静静站在窗台前,让风带着飘进的雨水吹拂。
雨太大了,滴落在窗台,溅出细小露珠,附在他眼尾。
他捡起窗边被打落的木棉花,一片片掰开它的花瓣,再慢慢揉碎,打发时间。
薛兵终于忍不住了:“师父,下雨了,师弟他不会出事吧。”
傅离绡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慢声道:“怎么会呢?旧物修炼的妖很弱,伤不了人的。况且,不是还给了他符咒?”
“您不是看出来那安大少爷是被妖杀死的吗?会不会这妖就和别的妖不一样呢?而且,下雨了符咒不就失效了?”
傅离绡恍若没听到,擦了擦手,慢悠悠地给自己倒茶。
指尖在茶杯不断抬起又放下,似乎在计算着时间。
薛兵不甘心地看着外面的雨:“怎么会那么倒霉!一出门就下雨,明明刚才天气还很好呀!”
而且,他师父都夸天气好的,他师父天术算卦很准,之前从没有出过茬子。
薛兵叉腰的手甩开:“要不我出去找他吧。”
傅离绡垂眸,缓了一会儿才说:“好,路上小心,带上法器。”
薛兵:师父让他路上小心,真是一个好师父。
他郑重点头,一股身为师兄的责任感油然而生,雄赳赳气昂昂地就拿着雨伞出门去。
随着薛兵离开的背影,傅离绡掌心升起装法器的芥子九塔,嘴角上扬,目光渐冷。
怎么能那么轻易就死了呢?
慢慢来,这游戏才好玩呢!
*
倒在雨水里的林惊雁背后被群妖挠伤,火辣辣的疼,难受极了。
还好,想来那美人刚说的妖力暴增的妖还没觉醒。
因为后面的这些虽然阻碍她,但只有浅表伤口,妖力很弱。
她还能坚持。
可此时此刻此田地,她只觉欲哭无泪。
她知道错了,她不该装逼的!
凡人之躯和她的原身不同,对付这种小喽啰竟然还被反杀,好丢脸……
她匍匐前进,爬了几步,终于忍不住破骂出口:“狗东西!再往前一步,老娘把你脑袋拧下来当夜壶。
长得丑还出来吓人,你娘生你的时候被雷劈了吧?修炼三百年还是个喽啰,废物不如投胎当癞疙宝!”
没办法了,她要击退它们。
老话说得好,邪祟都一样,你越怕,它们越得瑟,只有勇敢面对,骂得越脏,它们越怂。
说脏话可以让它们害怕,暂时别缠她那么紧。
你别说,还真有用!
缠绕她身后的小妖果然顿了顿,似被泼了滚油的蛇,缩回去几分。
她趁机站起,快速从小包中掏出镇邪令。
这镇邪令是铁做的,被雨淋了没关系,也是她从傅离绡家里偷的。
聪颖如她,果然用得上。
镇邪令凌于空中,发出淡淡的金色光泽。
她目光凝聚,手指结了个伽,洪声道:“乾坤正气,诸邪退避!”
金光挥出一道灵波,将小妖震得后退两步。
这具身体天资太差,林惊雁这一番操作已用尽所有的灵力,再不能对抗。
趁这机会连忙跑。
然妖还在后面追,她后背又痛,又没力气,几乎要晕过去。
也不知跑了多久,终于,他听到熟悉的声音。
“师弟。”薛兵打着伞过来,恍如从天而降的神明救星。
“师兄。”林惊雁叫了一声,爬起来,薛兵也同步急切地打伞过来。
两人渐渐靠近,正欲上演同乘一伞,师兄弟手足情深的戏码。
下一刻,林惊雁却拍拍他的肩掠过他,跑了:“我不行了,交给你了师兄,伞就不用了,你留着自己用,加油。”
薛兵张张嘴,话都不知道说什么,静静地在风雨中凌乱。
“啊!”面对一众妖物,薛兵手忙脚乱,慌里慌张甩出一系列法器。
林惊雁头也不回地跑了好久。
直到雨渐渐停息,终于精疲力竭地跌倒在地。
还好,下雨天大家都躲进房里,看到她狼狈样子的很少。
林惊雁一向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好的人。
此时,地上虽然湿哒哒的,可是很安稳,安稳得让人想睡觉。
她再也坚持不住,就这么倒在地上,闭上眼睛。
睡下吧,她心道。
不知多久,半梦半醒间。
她突然感知到轻微的声音,以为又要下雨,只好睁开眼睛。
视线朦胧,迷迷糊糊的。
似乎看到一袭白衣往这边靠近,衣摆沾了污水,让他的步履更加沉重。
懒垂下的乌发和大大的衣袂随着他的动作飘散,似松涛,似麦浪,似流云,似飞瀑。
是谪仙人。
她彻底睡了过去。
傅离绡垂首,静静看着脚底面色苍白,胳膊上布满一道道血色抓痕的人儿。
皱着眉踢了一脚。
没反应。
想了一会儿,蹲下身。
这会儿的薛兵才处理完妖怪,气喘吁吁,差点就要断气。
那个一直被捆住、被雨淋看着这一场场戏的女妖对他翻白眼:“喂,你是不是看不起我?我那么大个妖你不捉?”
薛兵早就发现她,只是没时间理她。
不过听到她这话着实惊讶。
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还有主动要求被捉的妖怪,很好心地准备将她收入囊中。
却听清冷之音:“薛兵。”
傅离绡抱着晕过去的林惊雁,静静走过来。
薛兵本来还有些生气,但看到自家师弟晕了过去,气愤化成了担忧:“师弟他没事吧。”
傅离绡不语,将手臂伸直,将怀中之人朝薛兵递过去。
薛兵有些懵,但还是自然而然地接过了他怀中的林惊雁。
傅离绡目光扫了扫满地狼藉:“没事吧,这里发生了什么?”
薛兵答:“我来的时候就这样了,我刚把几个妖怪都收入了收妖袋里。”用下巴指着镜妖示意:“哦,还有这个,她也想进去住。”
“不给。”傅离绡一向就是那种从不满足别人愿望的人。
他拿出芥子洞天镯,将牛车上以及落在地上的满地狼藉收入其中:“想必,这些旧物就是那些妖的宿体。”
薛兵憨厚:“师父,真的是这些旧物所为吗?”
“或许吧。”傅离绡睨了一眼躺在薛兵怀中的人儿,指尖不自觉微收。
“把她放上去。”说的是已空下来的牛车。
薛兵老实把人放上去,并把美人妖推上牛车,低头看到两个倒地的家丁,扛起其中一个也准备一起放。
“等会。”傅离绡制止了。
薛兵满头雾水。
傅离绡目光稍移,长睫快速颤两下:“坐不下了,她们两个放一边,等下找人来处理。”
薛兵“哦”一声。
*
林惊雁觉得浑身都好难受啊。
但并没有发烧,只是身上黏糊糊的,腿脚酸痛,眼皮很沉,像被鬼压床。
好几次尝试着醒来却醒不来,她放弃了,索性继续睡觉。
不知道又睡了多久。
她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
随即品到喉间划过的苦涩暖流,她猛地惊醒。
鼻尖充斥着草药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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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混杂着淡淡的沉香,她扭头看,发现傅离绡正拿着药喂她。
她张开嘴要说话,嗓子却沙哑得说不出。
连续咳嗽两声,才稍微好一些:“师父。”
“嗯,醒了就自己喝药吧。”他语气淡淡。把药放在一边,汤勺碰到瓷碗,发出小小脆声。
林惊雁接过药。
知道自己受了伤,不吃药恐怕会发烧,便强忍着喝下好大一口,憋住吐出的冲动,再不喝第二口。
好不容易压住冒出的苦气,林惊雁忽而灵光一闪,谄媚道:“谢谢师父亲自照顾我,你真是个体贴的人。”
傅离绡抚着念珠的手一顿,继续云淡风轻。
林惊雁连忙趁热打铁:“师父,你这样的一定很受京中女子欢迎吧。”
“我看你年纪也到了,是时候娶亲了。不过,您那么优秀,这天底下恐怕只有永乐公主才能配得上您。”
“我听说了,这永乐公主漂亮美丽,琴棋书画,出手成章。和您这样的翩翩公子简直是天生一对。”
傅离绡莞尔后,慢声说:“慎言!你师父一介布衣,如何配得上皇亲贵胄的公主。”
“英雄不问出处,先天身份如何并不能决定后天的成就。您能在一众世家子弟中脱颖而出,可见您才学过人,那些凭着家族蒙荫的不过酒囊饭袋。”
“婚姻大事,讲究缘分,还是顺其自然吧。还是说,”
他扯起半边嘴角笑了笑:“你向往世家繁华?你如此优秀,为师倒可替你向公主举荐。”
林惊雁讪笑:“弟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是假装很忙。
她不自觉再喝手中的药,一瞬,肚子便有种火辣辣的烧灼感。
她抖了抖身子,放下药碗,想到什么似的,开始转移话题:“师父,接下来要做什么呀?”
傅离绡平静:“捉妖。”
“我当然知道是捉妖,但是目标怎么确定?”
回想那妖美人的话,林惊雁继续:“能造成那么大伤口的,我觉得不是那些小妖。”
“那里有一个妖说,即便是厉害的妖也是在进入灰场之后吞食恶念妖力暴增的,在那之前它们妖力低微,根本形成不了这样的伤口。”
“师父,你说会不会是外面的妖?如果是这样的话,京城岂不是很危险?”
傅离绡面容闪过半瞬诧异,却很快恢复。
他沉吟片刻:“嗯,你说的有道理,明日,我们再去冰窖看看。”从屏几上拿走药碗:“今日你辛苦了,好好休息。”
林惊雁扯扯唇角笑了笑,等他出了门,笑容垮了下来。
什么叫顺其自然,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打太极呢?
看来,想要完成任务还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叹了口气后,林惊雁才发现身上还穿着湿衣。
怪不得睡觉的时候身上黏糊糊的。
可得赶紧换衣服,别生病了。
她环顾四周,见小榻上放了干衣和药物。强忍着背后疼痛,走过去拿起衣服,脱下湿衣。
因看不见后背,便摆着扭曲的姿势,胡乱撒了些药粉。
撒完药粉,开始换衣裳。
然换上衣服的瞬间,她忽觉不对,身体僵住。
傅离绡是单纯没给她换衣裳还是尝试给她换衣裳时发现了什么所以没继续?
他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那么快就掉马吧?
林惊雁抑郁了,趴在床上叹气。
不过思前想后,她想明白了。
就算知道性别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甚至是知道她真实身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们两个又无冤无仇,她花钱拜师,傅离绡赚她学费,明明是双赢交易。
而且,他既不说那就当作不知道,不知道,两人就可以继续这么相处下去,保持平常心最重要。
林惊雁又豁然开朗了,拿起桌上的吃食开心塞嘴里。
“咚咚咚——”
突然,外面传来急促敲门声,薛兵急切大喊:“不好了,师父说不要你了。”
10. 第十章
林惊雁立马去开门。
“你说什么?”
“明日师父说要用梦引诀去捉妖,你受伤了,不要你去。”
林惊雁拍拍胸口:“话说,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吓死人了,我还以为……对了,你说的这是什么术法?”
重新回到桌子前,倒了杯热茶喝。
他们修真界各式各类的术法很多。
她主要学的是剑修辅修五行符道,对这种偏向魂修和阴阳术的东西确实不懂。
“梦引诀,通过做法与死者灵魂做约,可以看到他生前发生的一切,找到罪魁祸首。”
她听说过阴眸溯影,就是开阴眼直视尸体,读取残留的“记忆影像”。
不过,只能看到死者死亡的那一刹那,这个梦引诀或许可以看到整个事件的始末?
林惊雁:“用这个怎么了?为何说不好了?”
薛兵:“梦引诀,以死者遗物为媒介,编织其记忆为自己的梦境,效果虽好,但施术者会共情死者临终情绪,迷失自我。”
林惊雁有点没听懂。
薛兵继续解释:“因这个梦境会让施术者迷失自我,所以不可师父一人入梦,必须有个人一起化做梦中一物,在梦境结束时唤醒他。”
她懂了。
简单来说,此术法的施法者在梦中代入主人公,看到他生前过往的一段记忆。
由于是代入,梦中的主人公会长着自己的脸,所以极易共情,自己察觉不出。
而其余人等会以清醒的魂识附身到其他物品或人上。
因梦境是不可篡改的记忆,因此其他人虽有自己的意识,但却控制不了所附身之物的动作,只有等真相查明之后再用办法将“死掉”的主人公唤醒。
所林惊雁抬眸看他,用眼神说:“靠你了。”
薛兵的脸皱成苦瓜:“我不行呀。在梦里遇到有妖的话,那股术法编造出来的恶念是会攻击入梦者神识的,所以这妖也需要除去的,我……”
他坐在凳子上,低着头,双手手指缠绕拉扯:“我不行。我怎么可能一边杀妖,一边唤醒师父嘛。”
必要时,他还是得承认,他的技术挺菜的。
林惊雁装作听不懂对他傻笑:“那安令杰?”
薛兵立刻面露嫌恶:“靠他?他一个普通人什么也不懂。”
“师弟,我知道,你很有天赋,你肯定可以搞定他们的吧!
我今天帮了你,你也应该帮我吧,俗话说兄弟齐心,黄土变金,为兄弟两肋插刀,为……”
林惊雁忍不住抬手打断他施法:“好了好了,知道了。虽我卧病在床,不过,我倒也真想看看事情的真相如何?”
最终,在林惊雁的主动请缨下,傅离绡同意她入梦引诀中。
子夜,青空浓稠似墨染,肃风凌吹,树摇影斜,鸮鸟悲啼。
后院中央布有招魂阵,阵中案几置安令才随身玉佩,点招魂香,离魂灯,入梦中。
林惊雁刚睁开眼,就看到一间雅致寝室,想要动弹,却动不了。
环顾四周,她直觉自己应该是附身在一个床头柜上。
“咿呀”一声,门被推开,日光照进来。
林惊雁眼睛刺得痛。但很快适应。
一身着浅素裙袍妇女走进来。
她步履温婉走到镜子前,对镜贴花黄。
看起来她很高兴,一面照镜子,一面不由自主地娇笑出声。
午后阳光照进屋子内,果真是一副和谐的画面——如果不看镜中那人的脸的话。
推开门一瞬间,林惊雁就认出来了。
是薛兵。
这对镜梳妆的温婉女子,哪里都好,偏偏长着一张薛兵的脸。
难以想象,薛兵这样五大三粗的男人,穿上女装,对着镜子涂脂抹粉,这真是何等辣眼睛的场面?
林惊雁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伤害。
她好想笑,可惜她附身的只是一个物品,都没长嘴。
此时,又有一人推开门。
玄衣翩翩,相貌端庄,腰间佩着白玉玉佩。
不用怀疑,这就是本次的主人公傅离绡,也就是“安令才”。
薛兵听到声音,忙站起身,眉目含情,“娇滴滴”道:“夫君你来了。”
傅离绡抱住他,抚摸他的长发:“娘子,你今日插的这个发簪很漂亮。”
薛兵羞涩一笑,将自己的脑袋埋在傅离绡胸前,用手指在他胸口转圈。
林惊雁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在心里感慨,还好傅离绡没意识。
他虽然挺温柔体贴,但林惊雁看得出来,他这人好得太表面,实际骨子里是个清冷高傲的。
不然以他那个冷冰冰的样子,面对此情此景,难堪得恐怕会一刀了结自己。
她难以想象薛兵此刻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去接受这既定好的剧情,好可悲,但是好好笑哈哈哈。
傅离绡抓住他乱动的手,牵着他坐到桌子前倒茶喝。
薛兵面容关切:“夫君,最近店铺生意还没缓过来吗?我看你最近都瘦了。”
“你也知道,家中生意我正式接手才不过一年,还有许多事情是需要处理的。”
薛兵手中搅着手帕,红着脸:“可是,你我成婚也两年有余,我想,我们是时候考虑延嗣之事了。”
傅离绡面容冷下来:“娘子,我自然想早一些延续香火,以慰父母九泉之灵。”
他叹了口气:“不过,店铺事务繁多,若你有孕,我又忙碌,无暇照顾你,岂不是委屈了你?为夫实在不忍心。”
薛兵面容凄楚,唇角浮出苦笑:“是妾身考虑不周了。”
傅离绡抚摸他的手:“不要多想,店铺还有事,为夫还要处理,今晚就不在家吃了。”
说罢,转身离开。
薛兵点头,懂事地目送他离开,站在原地,叹了口气。
看戏的林惊雁还沉浸在这场苦情戏里,忽然头晕目眩,感觉魂都被吸走了。
随着风的裹挟胡乱飞,再睁开眼时,已来到陌生房间里。
锦帷绣帐,烛影摇红,茜窗檀几,暗香浮动。
怎么回事?这是哪?
还未从晕眩中定下来,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往前走。
走到镜子前,镜中映照着她的脸。
脂香粉红,淡眉如峰。
仍戴着人皮面具,但人皮面具毕竟只是一层假的遮掩,并不能完全重塑一段新的眉骨。
所以镜中化上妆的美人竟和她未伪装时着妆相差无几。
甚至比起她平日里故作弱化五官的妆容,这样的打扮秾丽魅惑,颇有种夺人心魄的美。
她又不受控制地站起身。
镜中之人身着半臂粉纱襦裙,将婀娜丰满身材显露无疑。
皓腕凝霜雪,藕臂凝香露,绮罗纤缕见肌肤也不过如此。
林惊雁呆了。
总觉得这打扮奇怪。心里升起不详预感。
正想完,“咚咚咚”有人敲门。
身体再次不受控地前往开门。
看到来人,林惊雁瞳孔放大,心中咯噔一下。
是傅离绡。
是他的脸。
这是什么剧情?
林惊雁心中疑惑,脸上却已控制不住扯出欣喜笑容。
这具身体柔软若无骨,水灵灵贴过去,便倒在那俊伟身姿怀中。
温热的掌握住她的腰,傅离绡含笑的眸直白地将她上下打量,眼中欲|火似饿狼。
她葱白而冰凉的手指从他耳垂顺着下颚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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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锁骨处,在那中间用力点了点:“你终于来了,人家等了好久,你看,我今天打扮漂不漂亮?”
他抓过她的手,握在掌心,仔细吻过:“很漂亮,比外面的花儿还漂亮。”
她小声哼一声,把手抽出来,转了个圈,慵懒倒在一旁小榻上:“油嘴滑舌,那你说比起你家的,谁更好看。”
他追上来,握住一只柔荑,顺着柔荑,将她猛地往下拉,她的身子便被这股力道逼得倾下。
一时间,他与她四目相对,她含笑看他,他故意又进一步,将温热呼吸吐洒在她耳畔。
“她连你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她轻轻推他,嗔道:“讨厌。”
林惊雁这下是彻底明白了,敢情这是安令才和情妇上演偷情戏码!
可,这主角现在换成她和傅离绡的脸,这未免也太,太膈应人了。
然她控制不了自己,也控制不了他。
傅离绡一手将她双腕钳住,一面笑着将自己的唇送上。
从锁骨至耳垂,滚烫贴着肌肤,一点点往上,亲吻、啃食、吹拂,动作轻得使她双脚发软,嘤声不停。
“还讨不讨厌?”他微微挑眉,目中含笑,说到讨不讨厌时,手还不安分地隔着裙掐她大腿。
“唔……”她下意识惊呼。
“回答我,嗯?”他的手渐渐往上,碰到神秘的温暖处,微微用力。
“林惊雁”咬着唇,哪里还说得出讨厌二字,只剩愈来愈重的呼吸。
可被他钳住的手腕挣脱不开,她气恼地咬了他的耳垂一口:“才不回答。”
他露出一阵耽溺神情,笑着将她手腕松开,也上了榻去。
林惊雁见他上来,要推他,推不动。
反而被他握住细腰,换了个身位,变成她坐在他上方的姿势。
她盯着他。
他的乌发半束半散,加之眉眼本就精致,此时,因情|欲涨满荼红的脸,看起来比女儿家还娇。
那微闭着眼睛,稍张开的口,看似在等待什么进来。
女子心有灵犀地俯下身去,将冰凉的唇贴近。
他得逞地轻轻笑了一声,将她的脑袋狠狠往下压,用力含住那瓣柔软,似乎要将其中的花蜜吸取出来。
她闭着眼睛,感受口中侵|略般的袭击,上上下下地在齿间划过,留下一股馨香,荡漾得不像话。
真正的林惊雁第一次经历这种体验,心中万分抵触,可偏偏这具身体并不受自己控制。
她感受着这具身体在艰难地接纳它,几乎要呼吸不过来,好不容易脱离一瞬,又是一次带着沙哑声的渴求。
她又被压了过去。
耐不住无法呼吸的痛楚,那花瓣的柔软开始抵抗推脱,可它趁机划走,又到别处,比泥鳅还滑,比汤壶还热。
渐渐的,他终于醉了,将她放开。
扯开他宽松的衣裳,将她的手拉下来,掌心撑在自己胸前。
乌发有几缕压在胸前,将他洁白的胸脯映得更白几分。
那被吻醺红的脸,略带痞味地盯着她看,似朵引诱人采摘的花。
她再次俯下身,唇齿学着他从锁骨慢慢轻点而上,手指在右侧画着圈圈往上走。
气息吹过她的发,让人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更热了。
她的身体也被一层热意感染,沁出小小薄汗。
他的大掌覆上她腰的同时,她温热呼吸刚好洒在耳垂上,几番含吐之间,留下粘稠的银丝。
那可耻的反应终于慢慢升腾起来,划过腰窝下的隐秘骨尖,激得她浑身一抖,传来一股又冷又热的复杂体验。
真正的林惊雁简直要哭了。
为什么在梦里这种感觉那么清晰啊!
这还不止。
11. 第十一章
有人牵着她的手往下走,碰到一处起伏,得逞地笑了笑。
她生气地用力按一下,然后坐起来,玩了一会儿就停住了。
“这就累了?”他也坐起来,勾起她的两缕发把玩,笑问。
她不回答,慵懒躺下。
他似知道她的意思,来到榻子后方,修长的手抚到轻薄的裙子边缘,探了进去。
女子身上穿的衣裳极好,夏日里轻薄,晒一下便干了,只是渍洇还需要搓洗。
林惊雁闭着眼睛小憩,舒服得好似躺在一艘船上,江水缓缓,波涛冲刷,荡开层层涟漪。
他在船上伸手到江面上玩水,夏日江面上的水有点热,他喜欢搅成一团漩涡,去探到深处凉水玩。
林惊雁还在睡觉,舒服的美梦让她口中要流出玉津。
直到他玩累了也要躺下。
垂下来的裙带被握紧了拉开。
江面上的江风乍然有点冷,但很快习惯了。
船继续行驶,她睡得太久了,睡得钗横鬓乱。
不过她不管,只用身体感知着船面下无尽的江水滚滚流,起起伏伏,不知去往何处。
或许,要去往的是天宫顶端?
她好像看到了云顶天宫,一条银河倾泄而来,漂亮极了。
如今不仅累还觉得软。她索性翻了个身,继续睡。
后背却被春风吹拂,又雨点打湿,啄成了漂亮的腰线。
忽然,船撞上了一块大石头。
大石头猛地挤进船的角落时。
倏地听到一道吵闹声。
林惊雁骤然恢复自己的意识。
惊惑后,看到褪下的襦裙,顿觉羞愧难当。
不是吧不是吧!
她能看到薛兵视角的画面,岂不是薛兵也会看到他们两个在这里欲行苟且之事?
老天爷,给她一块豆腐,让她撞死得了!
林惊雁心中一片哀嚎。
下一瞬,她的神识却被巨大引力控制不住地从身体抽离出去,逐渐飘向空中。
她意识到不对,大喊:“傅离绡,这是梦,这是梦,不要沉沦!”
她醒来了。
夜露寒凉,手心摸到一片潮湿。
薛兵气恼的声音响起:“不是让你们看好灯吗?又灭了一盏!”
她爬起来。
看到梦引诀法阵上点着的三盏象征着三人命源的离魂灯熄灭了两盏,仅剩傅离绡还在梦中。
还好这阵法损耗不大,否则灯熄灭了他们几人恐怕要被反噬,轻则损耗精元重则威胁生命。
她问:“怎么回事?”
安令杰和卢娥以及几位家丁都一脸自责地低着头。
薛兵扫了他们一眼,回:“方才我的这盏灯被风吹灭了,现在,也不知道哪来的一只野猫把你的也踩灭了。”
还好,薛兵出来了,不知道梦里发生了什么。
一想到梦中灼热的吐息、交缠的指节还有后背上一寸寸吻,她耳尖烧得通红,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缝里。
松了口气后,林惊雁略带无语反问:“你觉得可能那么巧吗?”
她从小包里找来找去,掏出一个可用的法器:“我怀疑有妖,你能不能感知到有妖?”
薛兵感受了一会儿:“好像是有。”
他的注意力被林惊雁手中的法器吸引,显得有些诧异:“这是师父给你的吗?那么多?”
林惊雁面不改色地撒谎:“对,我花了大价钱买的。”
薛兵的脸色这才好一些。
心想:师父还是最疼他,他的法器是师父送的。
林惊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修真界待久了,养成了习惯,容不下有妖在眼皮底下作乱,她挑眉问:“你感知到的妖在哪?”
薛兵迟疑地指了个方向。
林惊雁拿着鉴妖镜,对薛兵道:“我去诱敌,你在后面用捆妖鞭捉妖。”
薛兵不放心:“可是,不如我们等师父出来吧。”
“没人唤醒他,他自己出来的可能性很小。”
普通的梦境便足以让人共情了,更何况是这样的温香软梦。
恐怕此时,他们正……
林惊雁想到梦境的最后,只差临门一脚就要活|塞|运动了,脸上不由发烫。
还好,梦中没有附着神识的人或物是会恢复原来样貌的。
只要正式开车没有代入自己那张脸她就觉得不算太难堪。
她摇摇头,驱散心中复杂感觉:“我知道还有办法进入梦中。
但在此之前必须把那只作祟的妖控制住,否则再入梦中恐怕会永远出不来。”
薛兵听话地跟在她后面。
林惊雁继续往庭院深处走去。
子夜本就阴气重,庭院深处枯木老树吸了月精,更添阴沉。
林惊雁穿得不算少,但走过去的时候身上仍不由立起汗毛。
她深吸了口气,拿着鉴妖镜在四周乱照。
夜风吹草动,一轻柔身影飘来,立在她身后。
林惊雁耳尖微动,敏锐地感知到身后的动静,转过身去,用鉴妖镜照她。
貌美镜妖被鉴妖镜的光芒照得后退一步,很快指尖一凝,汇聚妖力,汇成一面冰晶般的镜子,将鉴妖镜的光芒反射回来。
“你们真爱管闲事!我承认,人是我杀的,但说了我并非滥杀无辜,想必你们也看到了那安令才是什么人,他死有余辜!”
竟是如此吗?这镜妖是在打抱不平?
林惊雁问:“那你还不逃?”
镜妖既气恼又无奈地甩袖子:“那是因为我觉得你们是讲道理的人,所以,你们把我放了,当作不知道这件事离开不行吗?”
林惊雁毫不犹豫拒绝:“不行,这是两码事。他做了什么,该怎么处置都是凡人的事,轮不到你一个妖来插手。”
说罢,林惊雁又在小包里掏啊掏,又准备掏出符咒。
镜妖怎么可能一个错误犯两次,趁她松懈,指尖放出一道道镜刃朝她飞去。
林惊雁一时忘了反应,眼看镜刃就要刺入她的眼睛,身体被拉着侧滑一圈,才堪堪躲过。
“师弟!”薛兵终于赶来,丢了道捆妖鞭过来,将镜妖捆得结结实实。
看到又是那个貌美女妖,他不由诧异:“你怎么逃出来的?”
林惊雁也想问:“既然知道用捆妖绳会逃脱,你们为什么不把她抓入收妖袋中?”
薛兵诚恳回答:“因为师父觉得收妖袋太挤了。”
“?”
林惊雁没多想,现在最重要的是将此妖控制住。
不要让她在前往梦里把傅离绡唤醒时捣乱。
她对薛兵道:“师兄,麻烦你把她收到收妖袋里,千万不要让她逃了。”
薛兵照做,跟在林惊雁后面问:“师弟,你前面说还有什么办法能进去啊?我们耽误了这些时间,师父在里面不会很危险吧。”
“不会,这个术法要灵力维持的,去早了没有看到真相白白消耗灵力。”
其实是她不想太尴尬。
梦里的记忆确实不是连续的,但人之常情,对于美梦,梦主人应该记得清清楚楚。
正常人做这种事,都不舍得加快速度吧。
或许,在梦里,安令才还没办完事。
万一去早了……
林惊雁脑海中想到傅离绡那副高岭之花的脸。
总觉得又羞又八卦,同时又有种怪异的刺激感。
身在其中或许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如果让她看到什么。
想到梦中按住的那道起伏,她的指尖发热。
咦!丑陋!
她摇摇头。
招魂香继续燃烧,鼻尖一吸一呼间,梦引诀内的景象清晰起来。
梦中俊朗男子温柔抚摸自己的爱人,几欲迷失在温柔乡中。
却恍惚听到有人在大声呼唤:“傅离绡,这是梦!这是梦!不要沉沦!”
声音渐渐离去,他看到眼前谄媚之人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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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化,神色转为清明再至嫌恶。
“滚。”
眸温变冷、喉间压出一字的同时,傅离绡指尖轻轻捻,霎那将丑态百出的幻象消灭殆尽。
踏雪无痕般转身,前往下一个场景。
-
有人在轻轻哭泣,推开门,是卢娥坐在镜前梨花带泪。
梦中的傅离绡虽有了自己的意识,却记得此次目的,继续寄托在此身。
昨日才偷吃完的“安令才”见此情景,以为事情败露,本能地感到心虚。
他假意安抚:“娘子,你怎么了?”
卢娥听到他声音,扑过来:“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安令才将她身体拉开:“怎么会呢?你又胡思乱想,今晚为夫就陪你。”
卢娥点头,哭声渐渐止住。
将他拉到梳妆镜前坐下:“夫君,我刚听到一个很有趣的说法。”
安令才温柔问:“什么说法?”
“我们所用的器物其实都有灵气,用得久了,他们会吸收天地精华,变成妖呢。”
安令才嗤笑:“太荒谬了,这世上哪有妖。”
卢娥吸吸鼻子:“我也觉得。”
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嘴:“刚刚我可能是出现了幻觉,看到有个女子从镜子里出来,说你在外面找别的姑娘,所以我才那么担心。”
安令才闻言,差点忘了呼吸,脸色难看,强颜欢笑:“怎么会呢?娘子一定是没休息好,赶紧去休息吧。”
卢娥柔顺点头:“那我这就休息。”
安令才看着她离去,复而转身,狐疑地盯着梳妆镜。
觉得是自己多想,摇头轻笑一声,转身欲离开。
然行至门口,眸光一抬,差点踉跄倒地。
剧烈白光乍现,凌空升起一面镜子。
有一娇媚女子从镜中钻出,勾起红唇,恶狠狠朝他笑。
—
“就按照我教你的画符,点燃我的离魂灯,我要进去了。”梦境之外,林惊雁对薛兵说。
她之所以信誓旦旦说有办法进入梦中,是系统给出的方案。
毕竟是为了完成重要的章节任务,她选的任务目标不能就这么死了吧!
所以系统好心地免积分给她出了个主意。
它说其实针对如今这种情况是有补救之法的,就是结一个什么同心咒。
这所谓的同心咒,能使她和傅离绡神识共处一体,织死者记忆为彼此梦境。
因共处一体,她离开了梦境,也就带能傅离绡的神识离开。
所以薛兵按着她的说法,画同心咒,点离魂灯,再送她入梦中。
可刚进去林惊雁就被弹了出来。
她只来得及看那镜妖美人朝“自己”扑过来,身后支离破碎的碎片在阳光的照射下如银火。
靠,小说里都是骗人的吧!
男人办事都那么快吗?
两人一起醒来。
林惊雁回想着刚才的场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她挠挠脑袋思索中,却感觉有道目光在一直看她。
她眼珠子不敢转,悄悄用余光瞥去,发现那道目光来自傅离绡。
傅离绡凤眸眯起,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林惊雁脑袋垂得更低了。
就当她男生女相而且还和长公主李姝长得像吧。
一想到在梦里“两”个男人发生那样的事,也真是难以启齿,荒唐羞耻。
“司玄天师,到底如何呀?”安令杰焦急的声音让傅离绡将目光收回。
傅离绡淡淡扫视一圈众人,缓缓走到几人中间:“嗯,我已经知道是谁杀害了你哥。”
他一只手朝一处伸去。
可目标也反应迅速,灵猫般快速跑走。
恰在此时,林惊雁终于想明白梦中那最后的怪异之处。
抬头的瞬间,发现罪魁祸首欲逃,顺便伸出一条腿把那只“灵猫”绊倒。
“真正的卢娥在哪?”
12. 第十二章
梦中的怪异之处到底在哪呢?
林惊雁努力回想,安令才全身上下只有一处伤口,如果安令才是被镜妖杀死的,那么镜妖至少应该有什么工具伤到他。
可是并没有,甚至镜妖身上的镜片离他还有几寸远。
还有一个细节,就是她在如银火的镜子碎片中看到安令才背后一道阴影。
虽然看不出是谁,但结合实际情况,当时房间内并无其他人,那么这个阴影最有可能是假装睡觉的卢娥。
她刚进去梦境,安令才已经是被杀死的状态,所以她体会不到这具身体的感觉。
但站在傅离绡的视角里,他分得清楚伤口从哪里来,又是怎样的一种伤口。
譬如拿的是匕首,当镜妖扑过来的时候,卢娥比镜妖更快地从后背拿着匕首往安令才身上捅,那么梦中感知到的就是后背的疼痛。
所以,她刚才才会下意识拦住想要逃的卢娥。
至于傅离绡说的什么真正的卢娥这事,恐怕其中还有她未参与的剧情。
傅离绡指尖凝了道神力,画了道咒符,往卢娥身上印。那卢娥瞬间化成一块镜子碎片。
其余几人完全都是懵的,对于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以及卢娥为什么会是一面镜子全都云里雾里。
不过眼下并不是解释的时候,傅离绡将收妖袋中的镜妖放出来:“那是你的变的,真正的卢娥在哪?”
镜妖虽身体动弹不得,但一点儿也不害怕:“自然是把她放走了。”
傅离绡勾唇笑了笑,挑声道:“我看她可舍不得走。薛兵。”
被突然叫到的薛兵赶紧走上前。
傅离绡目光微斜:“你捧着寻踪罗盘。”
薛兵从芥子九塔中拿出罗盘。
傅离绡一手用灵力狠狠攫住她的手腕,另一手解开镜妖身上的捆妖鞭,再拿起腰间镶夔匕首,在镜妖腕上割下一道血痕。
镜妖毕竟修成人身,被如此对待,痛得惊呼。
可傅离绡根本没理她的挣扎,将血痕上渗出的血珠滴在寻踪罗盘上。
罗盘快速转动几圈,最终停在一个方位。
傅离绡开始拉着镜妖走。
更折磨人的是,一边走,他一边漫不经心似的将伤口渗出的血珠持续滴往罗盘处。
林惊雁看得都疼。
这寻踪罗盘可以根据气息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目标,他们修真界下山历练也会经常用此物,但从不会如此粗暴取血,以血定位。
平时看着傅离绡挺温文尔雅的,怎么感觉他捉妖的时候如此冷酷无情。
在他们修真界,下界对妖族厌恶害怕她是知道的,不过,大多城池都有结界灵石保护,修真者捉到妖不会如此虐待。
想来是这里修真者极少,恐怕对妖更严苛些。
罗盘指的方向是东南角,那里荒草丛生,几人走过去的时候四周愈来愈暗。
可黑暗之中却有一把火,烧得极旺。
慢慢走近,终于看清面容。是卢娥,她正跪在地上烧着什么。
看到几人到来,她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头也不抬,反而继续加柴火。
林惊雁闻到一股奇异的烤肉味。
安令杰率先冲过去:“你,卢娥,你在干什么?我哥真是你害死的?”
卢娥在跳动的焰影中缓缓抬头,嘴角勾起一抹无谓的笑:“对,是我。”
安令杰既气又不解:“为什么?!我哥待你不薄,你们感情那么好,你怎么能……让他死得那么惨?”
“待我不薄?”卢娥的笑骤然冷了下来,眼底烧着癫狂的光,“待我不薄就不会在外头养女人!养女人也就罢了,对我腻了想纳妾,我也忍了……”
她猛地将柴火砸进火堆,火星四溅,“可他凭什么,凭什么连我当母亲的权利都要夺走!”
她的声音越来越尖利:“你们男人就是这样,爱时山盟海誓,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你看,不爱时满嘴谎言,连多瞧你一眼都嫌脏!”
她死死盯着火焰,突然暴怒:“他想要别的女人给他生孩子?做梦!我让他这辈子,下辈子都绝子绝孙!”
丢下最后一块柴火,她站起身,疯魔般畅然大笑:“我挖了他的心,就想看看他的心是不是铁做的,不然为何那么硬?”
复怜悯地看向想为她替罪的镜妖:“我用匕首从他身后插入。
他一开始还没有死,但我想看看他的心,所以我一点点地挖。
可是我力气太小挖不动,是我娘亲从小就为我准备的嫁妆,这面镜子帮了我。
它将它的镜片嵌入那肮脏的身体里,把他的那一片肉一片肉慢慢地全都挖了出来。
我看到了他的心,我发现丑陋极了,便把它丢了。”
几位家丁听她这么说画面感都出来了,捂着嘴巴要吐,林惊雁也嫌弃地皱眉。
安令杰表情难看得要死,卢娥对他哈哈大笑:“对了,你猜,我刚刚在烧什么?烧了,他在地府里也别想沾花惹草。”
几人这么一听也就知道了,默默不语,观摩疯子似地看她。
卢娥笑完之后突然又开始哭,脸上的表情半哭半笑,扭曲至极。
她的声音在火光中颤抖:“我和他青梅竹马……八岁那年,他送了我一朵野蔷薇,说长大后一定要娶我。”
她盯着火焰,好似是在看那朵早已枯萎的花:“十六岁,我如愿以偿地嫁给了他,满心欢喜地以为,这一生都会那样美好。”
她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嘴角扯出一抹讥讽的笑:“我想,我是这世间最幸福的女子,我学女红、习厨艺,处处以他为先……就为了好好经营这个家。
我想给他生儿育女,想和他白头偕老……可他却毫无征兆地变了心。”
“变心?呵,男人大多会变心,我知道。”
“我不求他回心转意,只求他好歹留我一份体面……可他根本没想给我留一点位置。”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恨意:“镜妖能让我看见他在外面的一切。
我看见他搂着别的女人,听见他唤她‘娘子’,甚至亲口许诺,要让她怀上他的第一个孩子!”
她狂笑起来,脸上却带着泪:“然后呢?然后他就能以我无后为名,休了我,再风风光光地迎她进门。”
“这些年的承诺,”她缓缓站起身,火焰映照着她泪痕斑驳的脸,“全都是一场笑话,一场彻彻底底的笑话!”
她踉跄两步,苦笑着主动将双手递上:“事到如今,你们都知道了,把我送到官府吧。”
安令杰没想到本来要查妖的,却把家丑捅了出去。
将卢娥送去报官后,如诺给了傅离绡一百两,林惊雁几人也就回去了。
薛兵追在后面喋喋不休:“师父,你怎么知道那个卢娥是假的,还有,你怎么知道镜妖是为了遮掩卢夫人才顶罪的?”
傅离绡脚步未停,淡淡道:“尸首上有镜妖的妖气,卢氏房里旧物全无,自然是其中某件成了精。”
薛兵挠头:“可镜妖为何主动要求进收妖袋?”
傅离绡斜睨他一眼:“她进去,是断了别人救她的路。在外面,谁救她,谁就是同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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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兵瞪大眼睛:“安家不就只有那几个人吗?除了卢娥和安大少爷有仇,谁会去救她?”
傅离绡微微挑眉:“旧物是谁丢的?”
薛兵一愣:“安令杰?那、那他是委托人啊!难道他贼喊捉贼?可他有什么理由?”
“他说什么,你便信什么?”
“啊?按师父的说法,这里面镜妖反倒是最重情义的?被卢娥救了之后还狠不下心放弃她,所以才用术法做了个假的卢娥,迷惑我们?”
“嗯。”
薛兵恍然大悟:“师父,你在梦中到底看到了什么判断出来的,好厉害呀,听你解释了一番我茅厕都顿开了。”
傅离绡没有理,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
林惊雁在后面翻白眼:“是茅塞顿开……”
茅厕顿开麻烦你出门左转好吗?
薛兵挠挠头把目光转向林惊雁。
“你看到师父在梦中发生了什么吗?”
林惊雁耸耸肩:“我很倒霉,附身的一直是一张柜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罢,逃也似地要跑。
薛兵不死心,一把扯住她袖子:“咱们这次赚了一百两!你去求师父拿点钱,明天浴佛节带咱们去玩呗?”
林惊雁:“……你怎么不去?”
薛兵叹气:“我只有刚来的时候撒娇才管用,现在不行了。”
敢情想让她去当肉盾。
不过她很好奇:“师父他那么抠?我看他平时吃的也就那样啊!”
“因为师父他要养他的宠物,那些宠物都是吃上等灵芝的,胃口还不小,所以我们时常要出去帮忙捉妖,补贴家用。”
什么宠物呀?吞金兽不成?
可她怎么可能去撒娇?
林惊雁擦擦鼻子,大方道:“没事,我有钱,明天我带你们出去。”
她这次那么大方心中自有目的。
据说人在心情放松的时候就能听进去好多事,把傅离绡伺候好,到时候她趁机说说娶公主的好处,说不定傅离绡能跟着她去相亲。
*
房内,傅离绡对着镜子,按住在血管中爬行的小物什,目光很沉。
这小物什是那三年留下来的后遗症。
虽在他体内已共生了那么久,但每次他情绪变动,这两个小物什还是会控制不住地在身体里爬行。
其实爬行的时候很痛,但或许正是这样灼脉噬骨的痛觉,掩盖住了其他的痛。痛苦的同时,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愉悦。
他早就习惯了这个的感觉,享受这样的痛苦。
可今日身体里格外活跃的蛊虫却并不让他愉悦,他只好将它们按住。
却并不管用。
蛊虫仍被挥之不去的画面激得兴奋异常。
他脑海中全是她俯在身下献媚、唇齿间吞吐气息的场景,让他指尖微微发颤,呼吸都染上几分灼热。
这股灼热甚至蔓延但五脏百骸,竟让他心里产生了一种扭曲的占有欲和报复欲。
在这样的占有欲和报复欲中,他突然升起一种想法。
他想要得到她,就像梦中一样,好好折磨她。
用最肮脏的手染指最洁净的雪。
用最低贱的身份玷|污最高贵的她。
只有这样,才是最痛快的报复方式。
可是,他握紧拳头。
他怎么能流连那种俗人之趣?
不可能!他嫌弃她脏!
傅离绡踉跄两步,走向床榻,将床头画像摘下。
伸出手想要揉成一团,却最终忍住了。
13. 第十三章
晨雾未散,青石板上已洒了檀香水,赤脚的行脚僧摇着铜铃走过,风惊起檐角悬着的金色风铎。
大邕朝道佛双兴,四月初八,对于百姓来说是重大节日,甚至比得上上元节。
天才蒙蒙亮,街上已经涌起不少人。
京城各大寺庙都会举行浴佛会,不过最热闹的当属青龙寺。
几人在街上小摊上随便对付两口,由薛兵带路前往青龙寺。
他们已经去得很早了,奈何去到那的时候还是人满为患。
风光霁月的傅离绡本如鹤立站在中间,但很快后背被薛兵挤,前面被她挤。
后来薛兵忍不住了,索性掰开人群,先挤到前面去。
剩下他们两个人被人群挤得前胸贴前胸,完完全全贴在了一起。
林惊雁一抬起头就看到傅离绡微垂下首,脸上仍旧淡得不行的神色。
她知道有一种人是这样的。
表情一直淡淡的,可肚子里早就有什么想法千转百回了。
她猜,傅离绡应该会生气。
这趟出行本来是想要让大家伙放松的,结果这下面对这副场景,不仅不得放松,还心里添堵。
林惊雁在心里叹气,却没时间多想,因为她被挤得呼吸都快停滞了。
两人就这么停在原地很久,人群终于松了一些。
刚想离开,后背又有个胖子硬生生挤了过来,她吓得不自觉环住傅离绡的腰。
她感觉到和她贴在一起的那具身体一僵,本就硬邦邦的小腹明显更收紧了几分。
林惊雁很尴尬,等那个胖子过去,她松开他,满脸愧疚:“抱歉。”
傅离绡将手背在身后,手指微微蜷起:“为何想要来这浴佛节?”
林惊雁掰着手指:“算是感谢师父这段时间教我的东西。”
“我并未教你什么,你很聪明。”
林惊雁想了想:“那我说想要让师父放松一些呢?”
傅离绡面露不解。
她朝他笑,嘴角弯起月牙的弧度:“师父,不知道你养的什么宠物需要花那么多钱,但是人赚了钱不在自己身上花点多可惜啊?”
他停下看她,她桃花似的眼在日光下亮亮的,像琥珀:“我想让师父开心。”顿了顿,补一句,“真心的。”
林惊雁自然有自己的目的。
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她说得那么真诚,傅离绡就算生气应该也会气消吧。
而傅离绡眸色微暗之后,又换上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他看人,从不看皮相,而是看魂。
从见到这位“李仲”的第一眼起,他就认出了她——那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殿下。
方才对上她的眼的一瞬间,他差点被眼前之人欺骗,以为她不是那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李姝,而是一个真心想要孝敬师父的徒弟。
回想这些日子,她貌似真的有变化。
以前的她不学无术,连《千字文》都读不通,趾高气昂,刁蛮任性,如今,却温顺乖巧。
可是,他没那么好骗。
他不是没见过她暴露本性的时候。
或许她早就认出了他,还装作懵懂无知,故意耍一些新手段,想让他像从前那样任她打骂戏弄。
罢了,他确实也好奇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她喜欢演,那他便继续陪她演好了。
他对上她,换上柔和的笑容。
林惊雁看他笑了,以为自己哄好了,就跑着和薛兵会和。
几人排队去洗太子佛,用香汤洗了洗手,林惊雁把湿哒哒的手偷偷擦薛兵身上。
“师兄弟俩”年纪还小,喜欢热闹景象,抢着去领街上僧人分派的糖糕还有五色线。
薛兵把自己领来的糖糕拿给自家师父,林惊雁舍不得吃的,吃完之后,假装没吃到。
只拿些五色线过去,用黏糊糊的手笑嘻嘻地把象征长命的五色线系在傅离绡手臂上。
“希望师父能够得道成仙,长命千千岁。”
薛兵觉得自己这位师弟又在师父面前献殷勤,不服气地征求师父意见:“师父,糖糕好不好吃,我抢了好久才抢到的。”
傅离绡点头,他又昂起下巴,像只斗胜的公鸡,林惊雁觉得他幼稚得可笑。
路上行走的抬阁正在上演佛乐百戏,胡僧击羯鼓,敲得震天响,胳膊上金镯子哗啦哗啦跟着晃,震得想要捂耳朵。
再往前走,几个胡姬踩着鼓点扭腰,羽衣飘扬,似画里的飞天仙女下凡。
几人都看得津津有味,特别关心傅离绡情绪的林惊雁趁机还看了他一眼。傅离绡眉目舒展,貌似心情不错。
她松了口气。
想到自己在修真界难得下山体验凡人生活,好不容易在书里恢复自己的意识,应该好好玩玩。
便彻底放松下来,享受这难得的自在时光。
师徒三人看了一些别的表演,突然有一辆极其漂亮的头花抬阁在身边停下。
有一名年轻佛弟子走过来,合十微笑:“诸位善信。今日浴佛胜缘,可愿登此莲台,共演百相菩萨?凡参与者可得开光佛珠一串。”
旁边之人都是实打实的善男信女,纷纷举手。
林惊雁才不想,她有些社恐,缩在一团,却仍被发现了。
那年轻佛弟子将她拉过去:“我看这位檀越面善,就别躲了。”
她不想去,下意识苦巴巴地看向傅离绡那边。
在她心里,傅离绡好歹是她明面上的师父。
师父也算是监护人吧,能帮她说话。
没曾想却把傅离绡也卷入了其中。
“这位可是您的友人?”佛弟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面无表情,但周身气质不凡的傅离绡,露出满意而渴求的微笑。
“这位檀越气宇轩昂,风姿卓越,若妆上我们的菩萨扮相,定宝相庄严,不知可愿作为菩萨主尊渡此有缘法会?”
傅离绡语气依旧轻淡:“没兴趣。”
佛弟子不放弃:“寺中法相虽多,却难得这般浑然天成的气度。您若肯移步莲台,便是众生眼里的真菩萨了。”
薛兵兴奋又期待地在旁边劝:“师父,要不你就去吧,菩萨主身选的可都是骨相清正、眉目如画之人,要不是我长得五大三粗像尊罗汉,我可想去了。”
林惊雁也在角落略带恳切地看他。
民间小型的表演“百相菩萨”是两到三人为一组,若傅离绡不去,她可就要随便和别人组合了,怪让人尴尬的。
傅离绡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睨她一眼,长睫微垂,唇角浅笑:“好。”
这一批选了五组,共十五人,其中有二人搭配,也有三人搭配。
每组的菩萨各有各相,第一组是门面,这一组的主身菩萨才可成为主尊,其他的仅能称主身,而那些配合者都叫护法侍。
被选中之人都被带去换了衣裳,扮相各异。
有头戴五佛冠的菩萨,有扎冲天辫的童子,还有身缠彩绸的飞天。
林惊雁这个只是面善但相貌普通的,演的是浑身穿绿布的莲台底座,活像一片大荷叶。
她郁闷地在旁等候,直到傅离绡掀帘而出。
他身披雪色金线袈裟,头戴镂空毗卢冠,手持青玉净瓶,瓶中杨柳枝翠得晃眼。
那身菩萨装扮华贵清冷,衬得他眉目如镀了一层佛光,只是站着,便宛若莲台上走下来的真菩萨。
林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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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有些看呆了。
那佛弟子说的确实很有道理,除了他这样的能担得起主尊,其余人等恐怕撑不起这华贵的菩萨扮相。
林惊雁不动声色地移开眼睛。
这时,各组分别由佛弟子带上抬阁。
两人要扮演的是坐莲观音。
在佛弟子的教导下,林惊雁跪在软垫上,面朝前方,躯干直立。
双手向后反托,掌心朝上置于腰侧。
傅离绡也上了抬阁,他身上所着袈裟带着淡淡的熏过沉香的味道。
走过来,便随着风飘进林惊雁鼻子里。
傅离绡慢慢走到她旁边,温热的双手扶在她的肩膀上,雪色袈裟的宽大袖子似有似无地拂过她的脸,令人又窒又瘾。
林惊雁身体极其敏感。
当傅离绡双手伏在她肩膀上时就觉得有些发痒不适,更何况这样的双重刺激。
但已在台上演出,她只能咬唇忍住了。
傅离绡赤足踩她的大腿中段,踩稳后,缓慢后仰。
半袭袈裟跌在她身上,和她身上的绿色交叠在一起,袈裟交叠处恍若青萍覆雪。
他后背一些未挽起的发,在她面颊划过,再飘向耳畔。
林惊雁忍着痒意,按照佛弟子所言,挺胸给他提供支撑面。
于是傅离绡的后背彻底轻贴上她的前胸,立时感知到强烈的热意,身子好似也不由自主地被带上了几分灼热。
两人离得太近了。
她才闻到傅离绡身上除却沉香味之外的一种独特气息。
不香不臭,就像是某种自然的味道,可惜她辨不出。
身上的傅离绡渐渐不动了。
林惊雁也安定了下来,两人形成了稳定的结构。
因做这些姿势都有点难度,实则林惊雁后面还倚了墙。
是以,虽她身为女子身也从未做过这些动作,但有了墙壁的支撑借力,并不觉得难挨。
不过这只是摆出了基本姿势,还需进一步调整。
在佛弟子的指引下,林惊雁衣袍下的手掌轻托傅离绡的脚踝辅助平衡。
可刚触到那双脚踝,她的手就被烫得轻颤。
林惊雁没想到他的脚踝也是热的,摸上去甚至能感知到血脉的跳动。
饶是她心再大,此刻这样的姿势,也不禁耳根发烫。
不过转念一想,这只是书里面的人,她犯得着害羞吗?
扭扭捏捏才不是她的风格!
又沉下心来。
上方的傅离绡开始收紧核心,手持柳枝的手臂微张保持重心。
两个人的姿势也便这样稳固了下来。
抬阁开始移动。
街上百姓驻足观望,交头接耳,对着巡游队伍指指点点。
有人合掌念佛,有人踮脚张望,孩童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热闹非常。
游行从长街到庙门,需要半刻钟,林惊雁木木讷讷地呆坐着。
虽时间不长,但这般紧密相贴的姿态,总让人觉得难熬。
只有身体的触觉格外清晰。
她的指尖感知到傅离绡脚踝肌肤越来越烫了,几乎要灼烧起来。
那血脉的跳动也更激烈。
总觉得那血管中像是藏了些什么东西,在躁动不安地搏动。
不过,藏什么东西想来也是不可能。
她知道气血方刚的男人本就体热脉旺,应当只是正常现象。
想到这,她不由觉得自己给李昭棠找了个好目标。
抬阁晃晃悠悠,终于从长街抬到庙门。
林惊雁松了口气,等待傅离绡从她身上下来。
抬阁却忽然踉跄了一下,巨大的温热扑面而来。
14. 第十四章
雪色袈裟若雪袭来,林惊雁下意识扶住他,这一扶就抱住了他的腰。
触碰到的一瞬间又感觉不好,猛地将他推开。
好在修道之人身姿敏捷,傅离绡翩翩然站住了,头也不回地下了抬阁。
林惊雁实在尴尬地跟在后面,将衣服还回去后,小跑到傅离绡旁边说了句“抱歉。”
只是傅离绡没说话,步伐变得有些快,也不知听没听到。
薛兵对二人能上去扮演角色羡慕极了,下来后对着林惊雁唧唧哇哇说了许多话。
林惊雁不想理他,薛兵就去找傅离绡唧唧哇哇。
可他在傅离绡后面唤了好几声也没回,好像在想些什么。
只有傅离绡知道,自己表面平静如海,心理却烦乱如麻。
踝处还残留着那股被握住的触觉。
拥住又推开的腰,好似形成隐形的枷锁将他锁住。
他本应该很讨厌这样的触觉,特别是面对自己厌恶至深、想要杀掉之人。
可偏偏,他不仅不讨厌,反而对这样的接触感到很愉悦。
就像从失控的剑上握住她的手,接纳她触碰到小腹的手,短促的拥抱……
他想要得到更多,更深刻、更直白的接触。
那样的触碰让他感到饥渴。
他不明白那是什么。
或许她是第一次屡屡能近他身的人,才会让他产生如此奇妙的感觉。
但他知道不应该有这种感觉,他心里明确告诉他,他不应该有这种感觉。
可脑子里那邪恶的想法自那日梦中逶迤过后便开始慢慢撩动。
如今再起波澜。
小腿上跳跃的蛊虫和滚烫的血液种种生理反应,无一不叫嚣着要将那种感觉拥抱在怀。
他的身体和心理在对抗厮杀,势均力敌,难耐至极。
-
刚好到了午时,林惊雁累了,主动提出请客到客栈歇息。
林惊雁知道那师徒二人都是抠搜的,她自动提出自然不会拒绝。
云来客栈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今日又是浴佛节,客栈火热异常。
等了约莫一刻钟才有张桌子空出来。
桌子上,林惊雁拿着水杯转来转去的。
见傅离绡神色如常,一如他向来冷傲的模样,便小心翼翼试探:“师父,你今日开心吗?”
傅离绡瞥她一眼,内心波动的情绪早就平静了:“嗯,徒儿尽孝,做师父的自然欣慰。”
林惊雁笑嘻嘻的:“那就行,哎哟,好无聊啊,师父我们来聊聊天吧。”
傅离绡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林惊雁知道傅离绡是个Strong哥,按照她的经验来说,这种时候代表他是默认。
于是林惊雁微微倾身,尝试着道:“师父,你说在玄真阁这样的差事好还是在朝廷当官好?”
傅离绡慢慢转腕上念珠,漫不经心:“庙堂有庙堂的锦绣,玄真阁有玄真阁的自在。朝廷当官,要周旋权贵,劳心费神。在玄真阁,虽清苦些,倒也落得耳根清净。”
“那就是说师父你无意仕途嘛。”得到想要的回答,林惊雁开始发挥:“其实像您这样的人物最合适的就是当个富贵闲人。例如……”
故意顿了顿,“驸马爷什么的。你看驸马爷,既不用像文官早起上朝,又不必如武将沙场拼命,整日不过陪着公主赏花听曲、吟诗作画,听说连俸禄都是双份的,想想就很惬意。”
傅离绡还未回答,薛兵却在一旁摇头反驳:“才不好呢!若是做了永乐公主的驸马爷那是三生有幸,可若是做了长宁公主的驸马爷,那可真是倒霉了十八辈子。”
林惊雁脸上闪过一丝窘迫:“咱们师父这样的,要配的自然是永乐公主呀!永乐公主善良烂漫,乖巧可人,咱们师父年轻有为,相貌出众,两人听着就是一对璧人。”
薛兵不解:“你怎么那么关心师父的婚事?我记得你上次……”林惊雁眼疾手快,好心地给他塞了块芙蓉糕。
“我身为徒弟,当然是想师父能够觅得良缘,这样,岂不是带着我们吃香的喝辣的?”
傅离绡微哂:“看来徒儿是嫌为师平日太过清俭。”不能带他们吃香的喝辣的?
林惊雁忙摆手,讪笑两声:“没有的事。”
知道说娶公主的好处这事也不能一蹴而就,是以点到即止,转移话题:“对了,师父,你是哪里人?”
傅离绡神色稍霁:“为何这么问?”
林惊雁眸中写满认真:“因为师父很好看,今日扮上那菩萨,活像真菩萨一样。”
傅离绡莞尔。
林惊雁继续:“师父莫非是苏杭人?苏杭人长得水灵秀气,师父男生女相,气质天成,我觉得师父长得比京城里的花魁还漂亮呢。”
本以为会让他开心,谁知刚说完,傅离绡未收的笑骤然冷了下来。
他眸色暗淡,转动念珠的手指也微微泛白。
林惊雁看出来了。
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回想了一下,她明明说的都是好话。
却为何感觉到了一股本不该属于傅离绡的刺骨寒意?
不过林惊雁没多想,吃完下午茶,俩师兄弟合计着,今日难得放松的一天,需得玩得尽兴,打算约莫申时初,跑到曲江上杏园桥上等晚上的节目。
佛乐百戏一直持续到晚上。
月上柳梢头,花街灯如昼。
肆集上还有百艺活动,百姓们会去买琉璃灯,在廊下挂满,祈求佛祖保佑。
看完九龙吐水的皮影戏,林惊雁和薛兵也商量着到铺子上买琉璃灯挂廊下。
林惊雁本来看傅离绡一下午脸色都不太好,寻思也给他买一盏琉璃灯的。
不过他拒绝了,让两人好好玩,他先回去歇息。
师兄弟俩互看一眼,不强求,到曲江对面热闹铺子上买好琉璃灯,再到廊下挂好。
挂好琉璃灯,薛兵走在前面叽里呱啦讲一堆,却一直没得到林惊雁回答。
还觉疑惑,扭头去看,忽听一声疾呼:“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薛兵闻声而至,借着月光,隐约见扑通掉下水之人的身影像是自己师弟。
那身影已流到曲江最中央深处,也不知是何时掉下去的,看起来时间不短。
大事不妙!
薛兵吓出冷汗,大喊:“李仲!师弟!”扑通一下也跳了下去。
曲江对面,华灯璀璨,罗绮飘香。
浮荡灯光中映出俊美男子似笑非笑的面容。
他捻了捻指尖刚熄灭的术法,抬眸,恰好看到京城最大的风月场所撷芳阁。
花魁正站在二楼散花台捧着石榴花,挥向空中,落下漫天花雨。
“花魁。”
“你真好看。”
记忆深处某些破碎的画面,让他指尖微微发颤。
他很讨厌那段记忆,就好似表面结痂但底下仍旧血肉模糊的伤口,隐隐作痛。
她曾挖出他的伤口,狠狠蹂躏,嘲讽戏弄,今日这般岂非故技重施?
谁也不能触碰他的逆鳞!
说错了话,就应该为此付出代价。
这是每个人的宿命。
这场生理和心理的博弈,终究还是恨意占了上风。
他张开手,盯着自己的掌心。
掌心里分明没有任何东西,但他却似看到了越来越浓的血色。
这让他很愉悦。
他浅浅勾唇,喃喃道:“在水中窒息的感觉,应当很美妙吧。”
踏步离开,回到府中。
命人准备好冷水浴,将自己关在房里。
解开束发,飘逸的长发似墨泼洒下来。
他静静盯着水面,好似得到巨大满足的孩子,咧开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他就这么笑着,眸中充满期待的亮痕,抬腿,踏入水中。
他并未脱衣。
着着湿衣将身体伸直,慢慢向后仰,直至水慢慢沁入口鼻,呼吸不了。
在濒死的快感之中,那隐藏在深处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来。
*
苏州,红烟阁。
“娘,我不想这样。”小男孩粉雕玉琢,眼睛水汪汪的,一副央求表情。
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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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做娘的是位打扮艳丽的女子。
她一袭低胸鹅黄襦裙,肩披绛纱帔子,发间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
她捏住他的下巴,用如葱玉指将口脂抹在他小小的唇上:“你知道娘养你多辛苦?你能不能懂点事?”
小男孩咬着嘴唇,眼里蓄着泪:“可是我是男孩,我为什么要穿成这样?”
女子皱眉:“穿成这样才能赚钱,才能让咱们过得好一些,你难道想关在后院一直当个龟奴?”
小男孩吸吸鼻子:“可是,他们……”
女子气了,声调拔高:“没有可是!你一个男孩忍忍又如何?再怎么苦能有娘辛苦吗?
别忘了,当初若不是娘坚持把你们留住,你们指不定早就丢在乱葬岗了。”
小男孩凤眸中的眼泪再也盛不住,滴滴答答落下来,在抹着胭脂的脸上流下一道泪痕。
女子叹了口气:“娘年纪大了,光顾娘生意的越来越少了,达官贵人们喜欢,你就扮作他们喜欢的样子又如何呢?
不打你不骂你,你少不了一块肉,比起你当个龟奴跑腿的挨打受骂强多了。”
女子放下手,拿起手帕,为他擦拭脸颊上的泪:“去吧,明日开始,娘教你唱戏,达官贵人们最爱了,一定能给你更多赏钱。”
女子推开门:“而且,那些达官贵人各有所好,你可都得学学。”
小男孩不情愿地被女子推出去,眼眶仍红红的。
他不甘心,转过头还想要争取什么。
可女子却用满含期冀的目光看他,对他微笑。
他小嘴张了又合,最终只是攥紧了拳头,把满腹委屈咽回肚子里。
小男孩强忍着眼泪,默默走在走廊上。
路过的房间花天锦地,急管繁弦间,夹杂着此起彼伏的娇笑声与不明的喘声。
路过的几名女娼看到他,用帕子掩嘴轻笑。
其中一年轻的略感诧异:“怎么才八九岁就去了?这是哪家的贵人有这种癖好?”
另一人回:“他啊,是男孩,叫傅离鲛。是不是很好看?比小姑娘还漂亮。”
那年轻的女子疑惑:“男孩?怎么打扮成这样?”
她看着傅离鲛,小男孩梳着女孩发髻,戴上几样花首饰,穿着红色花裙子,简直和年画里的玉女娃娃一般。
“为了赚钱呗,他娘月凌儿之前是咱们的花魁,后来啊,也不知道怀了谁的种,月份大了才发现。”
她嗤笑一声:“当时她正红着呢,夜夜不缺恩客,觉得养个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养孩子还能养老。”
“可是她不知这行以颜色侍人,没两年她就被新人压下去。现在年老色衰了,赚不到钱,不被妈妈赶走都算好的了。”
“他本来是做杂事的,不小心把茶水弄泼了,得罪了一位富商老爷。
那老爷看他长得模样水灵就拉他陪自己玩一会儿,可给了五贯银两。”
“后来那老东西出去宣扬,他就出名了,有些喜欢娈|童的,专门来这里挑他。”
她挥挥手帕,语气中竟有些兴奋:“月凌儿本来就担心自己被赶出去,有这样的机会,自然不会放过,今日有三五个贵人一起过来,要见见这位傅离鲛呢!”
年轻的女子才初入此间,不懂这花楼的残酷,摇头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的,哪有这样当娘的。”
另一人斜她一眼:“可怜?轮不到咱们可怜,在这里的谁不可怜,还好这是个带把的,不然,过几年可不得当花魁?”
“你说他娘叫月凌儿,他为何叫傅离鲛?月凌儿知道他爹是谁吗?”
“夜夜笙歌,哪能知道?”
“对了,他还有个同胞弟弟呢。
之前他们都没名字,是半年前有个路过有个白胡子老道说他弟弟有仙缘,以后啊专司玄事,认他做儿子随自己姓,所以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傅离绡。”
“然后他娘顺便就把哥哥的名字也改了,才叫的傅离鲛。”
“那他同胞弟弟去哪了?”
“月凌儿可是信道的,一听有仙缘,后面就送去了城郊的道观里,现在已不知在何处了。”
15. 第十五章
小傅离鲛继续往前走,看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客房。
他站在门口,双腿微微颤抖,许久,也未踏入。
直到走廊传来一轻盈脚步声。
他扭头去看,鹅黄襦裙的女子站在右侧,目光阴恻地盯着他,张开朱唇,无声地说:“快进去。”
傅离鲛眼泪又流了下来,他倔强地擦了擦,攥紧拳头,推门而入。
绯色锦缎轻垂,纱帐随风微荡,烛光透过薄纱映出一片朦胧的暖色,衬得满室浮艳生香。
傅离鲛脚步声极轻,穿过绯色锦缎,后面有人围了过来,渐渐的,其余几人也来了。
五六只□□将他围在中央,一双粗糙的手抚上他的背,将他一推,他跪倒在地。
暴力,强迫,蛊惑,诱导,戏弄,□□们各有各的想法。
暖室内,鞭挞声、奸笑声、戏谑声、调戏声、愉悦声与小男孩的呜咽声,哭嚎声,惨叫声,隐忍声统统传来。
此起披伏,久久不休。
不知多久,小男孩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像狗一样趴在地上。
那群□□得到自己想要的,脸上无一不是容光满面。
有人踢了一脚地上的小男孩,摇了摇头,还在讨论玩得不尽兴,约定下次如何。
小男孩妆发尽散,额间是豆大汗滴,后背是一道道鞭打的伤痕。
被踢醒了,静静地听着□□们的对话。
不知听到什么,他抬眸,哀怨地看着他们,眼眶流出一道血泪,血泪沿着脸颊落在地上,洇出花。
待他们纷纷离开,鹅黄襦裙女子推开门,跪在他面前,笑问:“给了多少?”
小男孩声音沙哑:“十两……银子。”
月凌儿兴奋地拔高声音:“银子!快拿过来,咱们存起来,很快就可以离开这了。”
小男孩虚弱地垂下眸,颤抖着想要翻过身,但背后的疼痛让他动弹不了。
月凌儿这才发现他背后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口。她将他身体翻过来,在他怀中掏了一下,果然掏出沉甸甸的银子。
她面露欣喜,将怀中银子尽数收入囊中,命人将他抬走。
她跟在旁边,用绢帕轻拭他额角的冷汗,声音刻意放软:“一次就这么多钱,鲛儿,你可真是娘的宝儿。”
见他疼得发抖,又放柔了语气:“娘打听了,他们说半个月之后再来。”
指尖掠过他散乱的发丝:“等你养好伤,娘教你唱戏。”
将银两揣进袖中,眼里闪着精明的光:“这唱戏可是娘的专长。”
忽然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贵人们若知道你有这本事,定会更疼你。”
小傅离鲛趴在担架上,闭着眼睛,没说一句话。
-
“桃花妆,声莺啼,纤腰舞,袖拂云,这是花旦的要领。”
午后暖阳斜淌,落尘轻舞,屋静听鸟啼。
月凌儿刚为小傅离鲛扮上花旦妆,看着他俊俏的小脸儿,满意地笑了笑。
“今日我们先来学花旦,男子学‘弄假妇人’,先要藏了男儿骨。”月凌儿语毕,开始亲自示范。
她翩翩纤步,裙裾微动如涟漪,翘起三指如拈花:“肩要沉,颈要柔,行路时膝贴裙,莫要龙行虎步!”
小男孩笨手笨脚地跟着她学,月凌儿将小男孩姿势纠正后,再言:“声需清似泉,润如蜜,似莺啼。”
她笑着张口示范:“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
看向小男孩,小男孩张口学。
他年纪还小,声音稚嫩,虽没有妩媚,但声音清脆悦耳,倒也好听。
月凌儿满意地抚了抚小男孩的脑袋。
小男孩漂亮的凤眸本就微微上扬,飞红斜抹后更显挑媚。
被抚摸后,那双眼睛闪过一丝受宠若惊,微愣片刻,喃喃问:“娘,你……可以再多摸摸我的头吗?”
月凌儿微讶,眼眶骤然变得有些红,但很快褪去。
她伸出手抚摸小男孩的脑袋,慈爱地笑着:“当然可以,只要你好好表现,娘……”
指尖在他发间多停留了一瞬,声音忽然轻下来:“可以天天这样疼你。”
小男孩贪恋地享受着这难得的温暖,舒服得微微眯起眼睛。
渐渐的,他的目光蓦地变得坚定,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娘,我们还差多少钱可以走?”
月凌儿指尖一顿:“一百两。”
“我们继续吧。”
月凌儿欣慰一笑:“斜腰似柳枝折,再踉跄转圈,最后伏地时以袖掩面,指缝里露出半只眼,目含泪光。”
小男孩笨手笨脚地跟着学。
从如何妆发,如何唱腔,如何舞姿,他学完了花旦,又开始学小生。
不过半年,他可以轻盈地行云步,可以铿锵地走台步,时而惊鸿时而雷霆。
月凌儿倚在门边瞧着,指尖握住手帕,眼里浮着说不清的光。
“鲛儿,”她忽然唤他,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破一场梦:“你学得这样快……倒像是天生该吃这碗饭的。你也别怪娘,你的命没有你弟弟好,他是天生的仙人,不该留在这种风尘之地,所以……”
小男孩收势站定,额上还沁着细汗,闻言讷讷说了句:“我知道的。”
抿了抿唇,低头盯着自己脚尖,许久。
“娘……”他犹豫着开口,袖中的手悄悄攥紧,“我若学得再好些……”声音渐渐低下去,“是不是娘你就会爱我了?”
月凌儿神色一滞,帕子险些落地,小傅离鲛只对她笑,好似什么话也没说。
—
这半年间,小傅离又鲛接了几个单。
有了技艺加成,客人们果然更喜欢了。
那几只□□又来了。
他们对小傅离鲛的表现赞赏不已,得到的赏钱也多,几次下来,他们赚了不少钱。
终于,他们凑够了钱,到了离开的时候。
小傅离鲛背着包袱,心情复杂地看着这生活了几乎十年的地方,转身离开。
“谁允许你们走的?”红烟阁苏妈妈站在高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母子二人。
同时有几名高大龟奴将二人拦住。
月凌儿裹紧包袱:“苏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把钱都给你了,可以放我们离开了吧!”
苏妈妈冷笑一声:“我只说了你可以走,没说他!你这个废棋走便走了,”
她鼠目般的眼睛斜向傅离鲛:“他生在我红烟阁,就是我红烟阁的人,没有凑够赎金不许走!”
有这么一个摇钱树,她怎么舍得放他走?
自然得榨干他的所有价值才肯罢休。
小傅离鲛眼中闪过一阵愤怒,他求助地望向自己的母亲。
月凌儿对上他的目光,心虚地挪开:“请妈妈好好照顾鲛儿。”
小傅离鲛双腿发软,但没倒下。
只是唇角勾起讽刺的笑。
眸中那最后一点光亮也暗淡下去,似深不见底的井。
月凌儿抹泪:“鲛儿,你不要怪娘。
娘只是一个弱女子,没办法和他们一群人对抗。
算娘求你了,你且在这多待两年,娘就在外面等你。”
小傅离鲛嘴角的笑彻底淡下去。
他面露天真,清朗回复:“好啊。不过,娘,在你走之前,鲛儿想再给您敬一杯茶,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月凌儿本想拒绝,但傅离鲛却走上前,握住她的手:“我不怪娘,能用自己换娘的自由,鲛儿很高兴。”
月凌儿顿感羞愧,终垂下眸,随他进了房。
小傅离鲛关上门,开始认认真真地沏茶,一脸无谓地和坐立不安的女子聊天:“娘,你出去后,打算在哪里落脚,两年后我去找你。”
月凌儿纠着手帕,结结巴巴:“城南。”
他开始倒茶:“好啊,两年后我去找您。”将茶递上。
月凌儿接过茶,欲饮,却听小傅离鲛又问:“娘,你爱我吗?”
月凌儿手指顿住,强颜欢笑:“……爱。”小口饮了茶。
看她喝下,小傅离鲛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真实的不解:“爱吗?可是,为什么你爱我,却根本没考虑出去后我的去处?”
月凌儿闻言,美目诧异地盯着他。
屋檐下铜铃随风动,发出冷肃声响,似催命的更漏。
傅离鲛的目光随着风铃声动一声一响中更幽深一寸。
月凌儿被他渐渐幽深的目光吓得指尖一晃,茶水倒了半盏。
小傅离鲛幽深目光却褪去,慢慢靠近,朝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娘,如果我们能出去,你想怎样?”
月凌儿茫然,小傅离鲛替她回答:“是把我卖给哪家花楼?还是哪个有钱的老爷?还是直接把我丢下让我流浪?”
月凌儿不由屏息,肩膀一颤:“你怎知?”
傅离鲛不回答她,歪头,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发,突然用力拉扯,在她耳边:“我给过你机会了……”
月凌儿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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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妙,想要推开,但浑身发软,没有抬手的力气。
意识到茶中不对劲,只能怨恨瞪他。
小傅离鲛凤眸冷得似寒刃,嘴角却带上柔笑:“最后一遍,你到底爱不爱我?”
月凌儿知道挣不过,这时开始示弱了:“天底下哪有做娘的不爱孩子的?
是我含辛茹苦把你养大的,我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能够出去吗?
鲛儿,你是在怪我吗?你现在怎么这样,你平时很听话的?
好了,娘知道错了,娘不该把你丢下的,这茶里是不是下了药?快给娘解药,娘一定回来救你!”
小傅离鲛摇头,将茶杯中未喝完的茶水混着茶叶狠狠灌入她口中。
“骗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爱。”
月凌儿被呛到连连咳嗽。
这下也彻底撕下伪装,目眦尽裂地嘶吼:“对啊,我不爱!
你这个灾星!若不是你和你弟弟的出生,我本该是红烟阁最风光的花魁,你们就是孽种!”
“你弟弟就是一个自私、冷漠、狠毒,养不熟的白眼狼!而你连他的骨气也没有,你就是条供人玩乐的狗!”
小傅离绡冷笑一声:“原来,”指尖轻轻抚过月凌儿的玉颈:“这才是你的真心话。”
他就知道,什么爱不爱?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爱!
亏他这亲爱的哥哥还一直执迷不悟,连死了还妄想证明自己值得被爱,甚至愿意与他做交易,看看他最后关头的结局。
月凌儿吓得瞳孔骤缩:“你想干嘛?迷晕我?迷晕你就能逃吗?若能逃,早就逃了!”
“迷晕你?那也太仁慈。”他轻笑一声,眼底却结着冰:“那样,你还意识不到自己的丑恶,”唯有死才是她应得的。
他轻问:“你可知你喝下的那是什么药?”
月凌儿哪里回答得出来,她身上的药效开始发作。
身体越来越热,浑身软得像一摊烂泥,倒在地上,狼狈得像狗。
小傅离绡捻了捻指尖上残留的细小粉末,语气温柔:“就是他们给的,每次,他们都要对哥哥要用这个。”
哥哥?月凌儿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你……你不是他?你……你是那个白眼狼!我好不容易把你送走了,你怎么……”
“当年那道士说我们二人都有仙骨,但我的那个傻子哥哥他舍不得你,要留下来陪你,便只把我说了出去。
可见他有多爱你这个娘亲。可惜,您亲手弄丢了这个最爱你的儿子。”
对了,他啊,昨天就死了,因为我预知到他的命运就是被您抛弃,所以他不想要做您的拖累,就……”
伸出手指指了指天,再把手指曲了下来:“从悄无声息地那春风楼跳了下去。”那声“跳下来”嗓音轻得像落叶跳下来一样。
“那野道观污蔑我偷东西,正到处搜寻我呢,哥哥既要寻死,刚好李代桃僵,从此嘛,我便替他活着。”
“我要走了。可想了想,你这样的毒妇怎么能留?
所以,我来替我那个傻子哥哥报仇,算是还他第一次是在我差点被欺负时给我解的围,所以他才替我承受后面种种折辱。”
“可我与他灵犀一线,他每日在这里承受之痛皆在我梦中出现,那种蚀骨钻心、身心折辱的滋味我亦感同身受。”
“有时晨起照镜,我都仍残留着另一具身体曾承受的肮脏与剧痛,我快忘了自己是谁!一切源头都是你!既让我如此,既道我是白眼狼,又岂能饶了你?”
他凑近她耳畔,呵气般低语:“对了,还有一些致命的毒,在一个时辰后才发作。”
“您在这样快乐中死去,是我做儿子的孝顺。”
他眉眼弯弯,最末泛出绚烂的红,宛若艳丽而致命的血铃兰。
长睫敛下,指尖快速凝了道蓝芒,门被推开了。
有两人眼神空洞地上前来,抬起再说不出话的月凌儿,走了出去。
待他们二人回来,他便跟在身后,施施然出门去。
有人拦住他。
那二人立刻不要命地往前冲,在混乱刀剑下身中数刀。
拦住他们之人脸色骤变,推开他们,可那二人就似不知道痛觉的木偶,机械而固执地护住他。
待他出了门,那两人方才倒下,拦住之人去摸那二人鼻尖,早就没了呼吸。
小傅离绡静静走在街上,此时暖阳蔼蔼,云淡风轻。
他抬眸看,轻叹一声:“今天是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