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坛遍布我马甲》
1. 又克死一个
“哎呦,杨地主家的闺女,又克死一个。”
“我怎么没听说?”
“我有亲戚和周家是邻居,已经得到消息了,周家三房被除了族,要回老家,路上碰到马匪,全死光了。”
“啧啧啧,这都第二个了。”
“可不是,老哥,你说这杨家的闺女,是不是命有点什么……”
“杨家闺女和我大孙同年生的,属羊,都说男人属羊茂堂堂,女人属羊泪汪汪,你懂的吧。”
天气冷,半上午的时候外面有太阳,还暖和一些,没事做的老人们围坐在巷子口,开始说闲话。
闲话主角,雷打不动的是巷子里的风云人物——杨家小姐。
杨家的雇工、杨家小姐的丫鬟小枣,刚给自家小姐买油条豆腐脑回来,听了这话,气得哼了一声,重步踏过表示不满,然后推门走进了巷子口一家二进的宅子。
身后的老人们又开始叽叽喳喳碎嘴子。
“哎呦,他家金穗又睡到这么晚。”
“周家那小子被克死了也挺好,不然娶了这么个懒媳妇也得被气死,啧啧啧。”
小枣进了宅子,脚步就轻了,等进了里面一个院子,脚步就更轻了,她把早饭放到堂屋,又站在堂屋等了一会儿,祛了祛身上的冷气,这才推门,喊:
“金穗,快起了,油条都买回来了。”
炕上的厚被子里拱出一张圆鼓鼓的脸,因为刚睡醒,在被子里闷久了,还红彤彤的。
“小枣姐,怎么这么早就去买油条了。”
“还早呢,我去的时候,油条摊子都要收了。巷子里那些人又说你闲话了,讨厌。”
杨金穗蛄蛹起来,在被子里穿衣服,然后下炕洗脸。
“让他们说去呗,可怜见的,儿子不孝顺,舍不得给他们烧炭,大冬天的冻得出门晒太阳,只能看着我睡懒觉,还不许人家嫉妒一下。”
这当然是说瞎话了,这个年头能不愁吃喝坐外面扯闲篇的老头老太太,都属于过得不错的。
但正所谓,造谣者,人恒造谣之,杨金穗虽然不想和他们吵,也不妨碍她背后说他们坏话。
小枣高兴,“说得对,明天我就让给我娘出去传他们闲话去,说他们儿子不许他们烧炭。”
小枣比杨金穗还在意她的名声,生怕自家小姐本来就不好的名声再被祸害了。
而杨金穗对此没什么所谓,死了俩未婚夫怎么了,又不是她杀的,睡个懒觉怎么了,前世休息日她睡到中午十二点都是常态,如今可是进步良多。
没错,她是个穿越党,不过最近受了刺激才恢复前世记忆。
杨金穗迅速收拾好自己,小枣借着她洗完脸的温热的水洗了手,这才把盆端出去倒了。
冬天热水难烧也费炭,杨地主心疼得不行,再三叮嘱“一水要三用”,小枣就经常得蹭杨金穗的热水。
杨金穗坐在桌前,拆了一根油条分成两半,然后深深浸在棕色卤汁覆盖着的豆腐脑里,另一边小枣已经眼疾手快地给杨金穗剥好了鸡蛋。
真香,这种一觉醒来吃油炸食品的快乐,罪恶,但真香。
小枣在旁边碎碎念:“金穗,明天可不能买了,老爷最近心疼你,多给了零用钱,你可都花在吃外食上头了,孙少爷都没吃这么好呢,我怕少奶奶不高兴。”
“不会的,大嫂才不没那么小气,而且她最近忙着收拾去京城的东西,可没空管我吃几次油条。”
可不是杨金穗一个穿越党太嘴馋,实在是她在这个世界还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虽然知道这个时代能吃饱穿暖,还能去新式学堂读书,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幸运儿了,但她还是馋。
食欲,人之大欲,她怎么控制得住。
小枣:“我娘做的馍馍明明也很好吃。”
杨金穗装听不见,继续低头喝豆腐脑。
饭刚吃完,杨地主就过来了,杨地主如今已是五十岁的人,上的是旧式私塾,梳了小四十年辫子,最重视的除了地,就是传宗接代,总之,就是个“该被扫进历史垃圾堆里”的封建老头。
但他对杨金穗挺好的,不然也不能把心爱的金子和粮食放进她名字里。
“穗穗,爹前天打听过了,钱家那小子,比你大几岁,正在北平上学,听说之前订过亲,那闺女死了,就单着了。你瞧,和你多有缘。”
杨金穗想翻白眼,什么地狱缘分啊,俩人凑一起互相克是吧。
“爹,我都说了别给我订亲了,克死一个又一个,这名声好听吗?”
说服老古板,只能用老古板的方式。
“可你总得嫁人啊,趁着你爹我还在,能给你把嫁妆预备好哪天我两腿一蹬,你那没良心的哥哥也不周到会怎么打发了你。”
“我哥靠不住,我嫂子总是疼我的,怕什么。”
杨地主喃喃“你嫂子倒是不错,可你哥竟在外头养了舞小姐,这崽子,我就怕他哪天抛妻弃子,连儿子都不要了,你个做妹子的能得了好?”
“爹,外人就那么一传,你就不信大金了?”
外面进来一个身材微胖的女人,三十几岁,脸盘圆且饱满,但眼睛大嘴巴大,倒也不显得脸盘大,只让人觉得有气势。
这是杨金穗的嫂子,李大花,她是杨家隔壁村地主家的大女儿,自小帮家里打理田地,还会算账,杨地主当年去李家磨了一次又一次,才成功帮杨大金娶了媳妇。
“那兔崽子,我不信他,自小就招猫逗狗,不做好事。”
杨金穗说:“信不信的,咱们反正要去了,去了看了就知道。”
杨大金找舞小姐这个事,正是把她刺激得恢复记忆的原因。
这段日子以来杨家一直有点不顺,先是今年干旱,秋天家里的收成一下子少了三成,又听说同族有人家快饿死了,杨地主虽已住进县城,还是跟着捐了三袋粮。
可不要小看这三袋粮,杨地主说是地主,也只是在乡下有几百亩地,以民国时期的农耕水平和如今官僚政府的苛捐杂税,杨家是做不到大鱼大肉的。
更何况老家的地佃给的都是乡亲,有一些还是族人,杨地主再抠门,也不能狠吃窝边草,租金收的不多,他们家的收入就更是一般了。
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三袋粮还是挺珍贵的。
最近又有乡亲从北平回来,说是杨大金在城里挣了钱就学城里的老爷们包了舞小姐,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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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引发不少争议,连李大花哥哥都上门来问了。
人们倒不是觉得杨大金出轨对不起老婆,此时虽已是民国废除妾室,但政府高官家里还是妻妾成群呢,管小县城的土地主,他们管得着吗?
而且杨家所在的城市比较偏远,周围都是山,自成一片暂时的净土,什么理念、改革,什么这个党那个派,不好意思,风声吹不进来。
因此没人觉得杨大金养女人有错,养了还能伺候你家里老人孩子,但养舞小姐不行,因为费钱啊,这是败家子行为。
杨金穗作为正在县城唯一一家新式学堂读书的新式学生,即使还没恢复记忆,也对老家这些老顽固们的思维方式难以认同。
但也得说,大哥这么做是没良心,嫂子在家照顾老小,独自带三个孩子,多辛苦啊,他还养舞小姐。
杨金穗撺掇自家心疼钱的老爹去北平捉奸,正好一家人也去北京看看。
也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没多久杨大金就寄了信回来,说他是暂时给一个朋友提供住处,并不是包养舞小姐,虽然那个朋友的确是做舞小姐的。不过他也说,如今在北平安定下来,急需家人去帮忙打理家事,尤其是几个孩子,也得去城里读书,端的是一片坦坦荡荡。
他还写了那个朋友的名字,南格。
就是这个名字刺激得杨金穗恢复了记忆。
南格是前世杨金穗看过的一本架空民国网文里的女主名字,因为女主名字很特别,情节很苏爽,杨金穗就记住了,万万想不到,出了意外有幸重生,居然是穿到了小说里了。
而她也的确是相信了杨大金的话,那不是他包养的舞小姐,其实是他认的大姐——在那本小说里,杨大金也是个小配角,以他灵活的身姿、圆滑的手腕,抱了女主的大腿。
此时正是杨大金刚刚买入女主这个潜力股的阶段。
恢复记忆不代表杨金穗觉得他们不需要进京了,事实上反而更迫在眉睫了,因为再过一个月,就是他们家的死期了。
这就要从杨金穗第二个娃娃亲对象说起了。
这个娃娃亲对象有个哥哥,在北平读书,是此时的热血青年,因反对政府而入狱过,出来后也没退缩,去刺杀了某包庇本国杀人犯的外国驻华官员。
事情传回来后,周家全族迅速把他们家除族,他们家在回老家的路上遭受麻马匪抢劫,全死了。
这是明面上的说法,实则是他们家借此和家族脱离关系,不连累其他人,然后死遁了。
在死遁前,周家也和杨家解除了婚约,只不过旁人还是会把周家小子的死看作杨金穗的战绩。
在这样的背景下,杨家惊慌了一段日子又恢复如常了,也不觉得原姻亲家大哥搞刺杀会牵连他们。
奈何过段日子新上任的县长家的堂兄弟和杨大金有生意上的摩擦,因为杨大金在京城,他们还没那么大能量,干脆在县里搞事,借周家栽赃杨家是反贼,就这么做了破家县令。
恢复记忆的杨金穗当然恨那兄弟俩,但目前杨家并没有能力和他们对抗,还是先跑路比较好。
正好杨地主也不太信儿子的辩解,又考虑到孙子去京城读书更好些,干脆决定全家搬走。
2. 投奔杨大金
一家人都决定要去投奔杨大金,也包括杨小枣一家。
当年杨小枣父母带着俩孩子逃难,路上一个孩子都没活下来,就夫妻两个到了杨家村,碰到了杨地主。
杨地主抠门了一辈子,竟然买了下人,之所以买,还是看在他家也姓杨的份上,不然以杨地主的想法,那就自家干了,或者雇个短工,干嘛要花钱买人干活。
他们家也是杨家仅有的下人,杨家也摆不了什么主家的款,日常吃穿住有差别,但相处时没有严格的主仆之别。
杨地主对家里的一分一厘都舍不得,但都带走又不容易,留下还怕人偷,只能想办法卖掉,这么收拾了十几天,终于把行李精简又精简,绑到了杨大金熟悉的商队运货的骡车上,他们得跟着商队去市里,然后住一晚,赶第二天早晨的火车。
杨金穗回头望像逐渐远去的小城,不知再次再见是什么时候呢?它会不会被战争毁坏得千苍百孔?
“小姑,你总扭头看后面,不会头晕啊?”
和杨金穗一起挤在骡车上的小侄子杨满仓好奇问。
另一边的小侄女杨满谷怼哥哥:
“你懂什么呀,小姑翻跟头都能翻好几个,怎么会头晕。”
我谢谢你们啊,把我对时代、国家、民族、家庭、个人命运的所有思考都打断了。
不过管他的呢,时代大势无力抵挡,但能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这个民族几千年来战乱时多、苦难时多,大家不还是照样咬紧牙关活着。
一路颠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这才到了城里,杨地主有些心疼地掏了钱给商队管事——虽说是杨大金朋友,但家里好几口人要坐人家骡车,要放行李,这都是占了货的位置的,自然要给钱。
管事推脱了几下,还是收了,这年头行商也不容易,不是被打劫就是被盘剥,对钱自然就很珍惜。
杨地主有个表姐当年嫁到了城里,如今老姐姐老姐夫已经不在了,但两家一直有来往,杨大金十几岁跑出去做生意更是没少和城里亲戚拉关系,于是杨地主就厚着脸皮去外甥家借住了。
在亲戚家挤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去赶火车,这车是前几年刚运营的,如今舍得坐火车的都是有点家底的人,哪怕杨家买的是低等的三等车,坐在车里的也多是读书人或富户。
杨金穗他们所在的车厢在火车头后面,还能闻到滚滚黑烟的味道,坐了一个小时,一摸头顶,一手煤灰。
小枣知道杨金穗爱干净,找了件衣服要给她盖头上,杨金穗拒绝了,脏都脏了,没必要再脏一件衣服。
火车乘坐条件也远不如后世,别说和高铁比了,和硬座也比不了,不仅硌屁股,还轰隆隆地震动,杨地主本就瘦,坐了一会儿只觉得老骨头要被颠散架了,“哎呦哎呦”地叫唤,隔座的一个老头看着直乐:
“老弟,被颠坏了吧,你学我,把行李垫屁股下面。”
刚说完,火车一个转弯,正给杨地主出谋划策的老头因为坐的太高,不够稳,直直冲旁边倒,杨小枣的爹杨大叔有力气,赶紧扶了一把。
两个老头苦中作乐地对着彼此苦笑,攀谈了起来,这才知道对面老头姓李,也是要去北平投奔儿子的,只不过李老头的儿子是大学教授,文化人,这让李老头心里酸溜溜的。
大学教授不如杨大金有钱,可大学教授地位高啊,士农工商,老祖宗的道理,虽然旧朝廷没了,可新朝廷照样是朝廷,当官的做学问的,还是不一样。
他们杨家本来是农,让那兔崽子坑成了商。
杨地主秀不了儿子,开始秀读新式学堂的孙子和闺女,李老头竖大拇指:
“老弟开明,现在的孩子想有出息,可不能只读四书五经了,还得学那什么德先生赛先生。”
杨地主不认识这两个先生,但知道这是在夸自己,欣然笑纳。
杨地主交了朋友,忘记旅途的颠簸,几个孩子可没有,又哭又闹想下车,杨金穗的大侄子杨满福哄了好几声,生气了,作势要拍弟弟妹妹的屁股,李大花已经晕车靠在杨大婶身上了,没工夫管孩子。
杨金穗一看,得了,她来哄吧,便拉着两个孩子开始讲故事,讲西游孙大圣,讲盘古开天地,讲哪吒三太子闹海......这些故事都流传多年,但有的是偏文言版本,有的不够贴近儿童的思维习惯,还没有成为儿童读物。
像杨满仓杨满谷兄妹俩,启蒙读物还是三字经,一些孝子孝女传说,道德教化意味很重,而趣味性不足。
她也是到了这个时代,才知道鲁迅会对童年时百草园中长妈妈讲的故事印象那么深刻,因为此时的孩子们的确很缺乏幻想故事的启蒙。
两个小孩子听得眼神亮晶晶,就连已经看过西游记的杨满福也听得认真,他总觉得书上的西游记更残忍和冷酷,不像小姑讲得这么有趣。
当然有趣了,这是前世杨金穗看的动画片版本的剧情,可以说是改编得极为经典了。
到她长大一点,有导演按原书情节拍西游,还引发了争议,因为看着旧版西游动画和电视剧成长起来的那一代,难以接受原书中残酷的食人情节。
当然,等她成年后,对西游的各种解读就更多种多样了,职场厚黑学、社会暗黑丛林法则等等,都成了很流行的二创方式。
杨金穗周围的乘客也听进去了,这些人对原著更了解一些,知道她删改了不少情节,但讲给孩子听的嘛,他们也不会非要纠正。
火车中间停下来补充了两次燃料、维修了一次,原本预计中午到站的火车,直接开到了下午五点多,天都有些黑了。
这么长时间,杨金穗可记不住九九八十一难,只讲了知名度最高的,然后开始以两个孩子的名字编冒险故事,一会儿碰到妖魔鬼怪,一会儿卷入悬疑剧情,还加了些科幻情节,比如去往未来体验未来生活,她也不知道此时外国有没有外星人方面的科幻故事,但不重要,在她这可以有......
杨金穗可以说是把常见儿童读物的故事情节都塞了个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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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得口干舌燥,终于到了火车要停靠站台的时候了。
车一停下,人们便急着把行李从车窗往窗外递给来接站的亲朋好友,有的干脆自己都要从车窗跳下去。
杨大金今天没来,派了商铺的两个伙计,膀大腰圆的,这二人从车窗接过行李,其中一个个子稍矮些的,就走到车门处等着抱孩子——此时的火车车门到站台的距离还是挺高的,小孩子和老人上上下下不那么方便。
杨地主看在眼里,对闺女说:“你哥找的这个伙计还挺机灵的。”
“您老人家坐了一天的车,还有心思关注伙计好不好。”
“怎么不得关注,伙计和佃户一样,他们不靠谱,你就等着赔钱吧。”
李老头没看到来接他的人,只能背着行李往外挪,李大花便让杨大叔帮忙抬。她虽然晕了一路,也听说了这大爷的儿子可是教授,孙子孙女都在北平的学校读书。
这样做老师的人脉,做家长的怎么会不维护呢,别的不说,人家肯定更了解北平的学校都怎么样。
一行人终于挤下了火车,杨地主被矮个伙计扶着,高个伙计背着拎着行李,李老头也找到了自己儿子,他儿子到底是个读书人,瘦弱,根本没挤得过接站的人,还让人把眼镜挤歪了,正站在靠后的位置眯着眼寻人。
李老头气不打一处来,瞧瞧杨老弟的儿子多会办事,自己来不了,安排了三个伙计接人。他这儿子呢,自己不顶用还非要来,也不多带个人。现在好了,一个瞎子,一个老头,怎么回去?
杨金穗正左右张望,想看看一百年前的火车站,就看到呆站在角落的父子俩,连忙喊:
“李伯伯,您这是怎么了?”
得知李家父子的情况后,杨家人就决定先送他们回去,再回自己家。走出站台,杨金穗才得知大哥派了三个伙计,还有一个在外面看着驴车呢,车架子挺大,能把杨李两家的行李都堆上去,剩下的人再雇两辆在附近拉活的骡车,也就够用了。
挤挤挨挨地把李家人送回去,留了彼此的地址和通讯方式,又往杨大金在北平租的院子赶。
杨大金已经在家等着了,正在收拾房间,他常年外出跑商,又是和杨地主如出一辙的爱钱,轻易不雇人,这些活也是会干的。
杨大金买了巷子口叫卖的卤下水、卤猪头,自己蒸了一锅饭,请邻居家大姐帮着炖了白菜土豆豆腐,也就齐活了。
杨金穗扑到大哥背后要他背,扑了一半想起来,啊呀她已经十岁了,个子窜了一截,已经不好背了,于是一个刹车停下,要两个小的去歪缠他们爹。
两个小的一个六岁一个四岁,上次见杨大金还是两年前,记忆不是很清晰了,见他都有点怕生,等被杨大金一边一个抱起来,才乐了起来。
李大花对杨大金不是很热情,她对那个舞小姐的事还有点半信半疑,但也没必要在这时候追究,准备等老人孩子安顿好后再问。
却不想她现在不想问舞小姐,舞小姐却过来了。
3. 南格本人
南格知道杨大金的家人要来,也知道因为她的事杨大金老乡有误会,想着等这家人收拾完了,也到了晚上的饭点,她就买点东西过来拜访一下,顺便解释清楚缘由。
这种桃色传闻,越早解释越诚恳,南格是这么想的。
只不过她把时间预算得很好,却没预算到火车晚点这么久,作为土生土长的北平人,她前世没坐过火车,这一辈子也还没坐过。
李大花去开门,就和一个过分年轻漂亮的姑娘面面相觑,她一下子就猜到了这姑娘的身份,传闻中跟了杨大金的舞小姐。
见到本人,李大花就一点怀疑都没有了,无他,这种年轻漂亮的女孩,真想图钱,也不会图杨大金这样只是做点小生意还岁数大还有孩子的男人。
而且她注意到了,这姑娘的指甲缝里干干净净,而李大花,刚看到杨大金,就发现他后脖颈还有片没搓干净的呢,这可不像是有个爱干净的姑娘给他打理了的效果。
南格深吸口气,扬起笑脸,就被李大花热情地拉进了院子,然后就是给家里人介绍她,给她介绍家里人。
杨金穗看到女主也得承认,这才是爽文女主啊,美强惨。不像她,固然是个穿越者,但身上没什么苏点,一看就是路人甲。
杨地主的想法和儿媳妇同步了,这种姑娘,他儿子可配不上。
认识了彼此,又坐下吃饭,吃完饭,南格就把她带来的盒子拆开,南格带来的是北平一家老字号点心铺子的招牌点心,枣花酥,萨其马,牛舌饼,还有这家铺子新研究出来的奶油蛋糕。
要送不熟悉的人的礼物,其实是很难送的,但如果对方家里有老人孩子,那就可以送老人孩子会喜欢的东西,一般就不出错。
南格践行了这一点,而且的确送到几个孩子心坎上了,就连前世吃过很多甜品的杨金穗,也觉得幸福,她太久没吃到这么精细的甜食了。
吃吃喝喝,大家都熟悉了一点,南格这才说起了那则谣言的由来。
因为爷爷养鸟斗蛐蛐,亲爹抽大烟赌博,家里的生计一直靠奶奶和亲娘努力支撑,前些年皇帝还在的时候,还能去富亲戚家打打秋风,勉强度日,如今富亲戚不是也破产、就是跟着皇帝跑了,南格的奶奶和亲娘累死的病死的,无人支撑,而她爹又欠了赌场一笔钱,南格不得不去舞厅做舞小姐。
这还没完,南格前段日子又得知,亲爹还想继续卖儿卖女,她急需一笔钱,又不想和舞厅借高利贷,听说杨大金手里有批布还没出手,就找上门要谈合作。
合作之后,杨大金还帮忙安置了南格从家里偷带出来的弟弟妹妹,并在南格亲爹上门闹事的时候强势出击。
就这样,人们便误会杨大金和南格有一腿。
听了这些前情,李大花咬牙,这什么爹啊,连忙安慰南格:
“妹子,你放心,嫂子没见你之前还有误会,见了之后就不信那些话了,我小姑说了,民国了,女人也能出来干活了,难免要和男人接触,如果都被说闲话,那我们还怎么出门。”
南格感激地看了眼在一旁的杨金穗,她之前还以为这就是个普通小姑娘,却不想还挺有见识。
杨金穗对她微笑,她知道的更多,南格前世时,姐弟妹三个,一个被主家打死,一个因阻止亲爹拿房契出去卖而被失手砸死,南格则是在执行任务时被她爹的烟友认出并出卖,总之都是被亲爹坑了。
杨地主可真看不上这种人,怎么能赌博抽大烟呢,这最费钱了,败家子。
还要卖儿卖女,又不是碰上天灾了,怎么能卖儿卖女,还要不要传宗接代了。
南格见杨家人都信了,天色也晚了,就提出要告辞,她租的房子也在附近,一双弟妹被安置在那里。
李大花想着这么晚一个女人在外面,还是不安全,就让杨大金出去送。
杨大金怕被误会,就拉上了自家妹妹和杨大叔。
杨金穗和南格走在前面,问起了北平的学校。
南格最近也在给弟弟妹妹看学校,还是比较了解的,给杨金穗推荐了三个。
一个是师范大学附属中学,办学早,师资力量好,科学课程多,但是入学考试难。
另一个是汇文中学,私立办学,学费高,有专门的实验课程。
以上两个都是针对杨满福这个13岁的即将读初中的中学生。
而适合杨满穗的却不多,一些学校还是纯粹的男校,一些女校则侧重于欧洲推崇的淑女课程,比如烘焙、舞蹈、社交等等,虽然也有文化课,但强度不高。
杨满穗也有预料,他们县唯一一家新式学堂都不收女学生,只不过她恢复记忆之前也一身反骨,非要去读,先是假扮成小男孩读了一年,后来被拆穿,因为成绩好,老师觉得可惜,还是坚持让她跟着读了。
南格给她推荐了贝满小学,这家学校是教会学校,需要进行一些宗教学习,但其余课程的设置已经和男子小学一致,而且在这里更容易学外语。
唯一不好的地方是,这家小学针对不信教家庭的学生收费偏贵,但也有解决办法,那就是入学考试考到前三,学校会提供奖学金,能够覆盖学费。
杨金穗决定去这家小学,她觉得奖学金问题应该不大,未恢复记忆时她学新式课程就学得不错,恢复记忆后更是专业对口。
而大侄子杨满福,在一家人商量过后,决定让他都去试试,最好的当然是师范附中,但就怕他考不上,那花点钱读好点的私立也行。
至于剩下两个小的,年龄还不够,可以再等两年。即使只有两个孩子要读书,杨大金已经觉得压力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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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大金想扩大生意,多进点货,但手里的钱不够,就盯上了老爹。
杨地主把县城的房子卖了,加上之前的积蓄,手里是有些钱,但他只愿意给杨大金三分之一,因为他还要留棺材本,还要给杨金穗准备嫁妆。
在县城时还没觉得自家穷,但一到大城市,经济立刻就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杨金穗也在想,有什么办法能挣到钱。
在她左一个想法右一个想法往外冒的时候,杨地主已经和附近的老头们交上了朋友,还相约去了几次茶馆,但他也不请,就纯蹭。
蹭了几顿,杨地主就不去了,说茶馆里念报纸的老夫子总念些他听不懂的东西,没意思。
杨金穗被点醒了,对啊,可以投稿。
此时的文人收入水平还是不错的,国家不幸诗家幸,外国的种种思想传入,本国的仁人志士也在寻求启迪民智之道,文艺作品成了广泛传播的思想武器,体现在现实中,就是报社出版社分分钟办起来,文人的稿费也很充沛。
杨金穗写不了什么深刻的作品,但写一些小说,塞一些救亡图存的理念,一边赚钱一边做点事,应该是可以的。
杨金穗决定做个调查,她磨着杨地主带她去了几个茶馆,感受一下此时的民众对什么内容的作品更感兴趣。
还让杨大金把他铺子里的报纸拿回来给她看——杨大金还是挺有做生意的天赋,虽然没人教导,还是意识到政策和社会趋势对做生意有很大影响,日常会订好几种报纸,看完了就放铺子里,供客人们打发时间。
杨大金没订专门的文学报纸,觉得浪费钱,但一些新闻报纸的最后一版也会连载小说,或是刊登一些短故事、生活常识等。
杨金穗整理了一下,此时的小说大致是以下几类。
一是风格沉重写实、反映民众困难的作品,这些多是有爱国情怀的文人爱看,且很容易被打成“影射当局”,有的小说连载着连载着就断了。
二是鸳鸯蝴蝶派,即侧重男女之情,风格浪漫缠绵的小说,像杨金穗前世看过的一些电视剧,金粉世家、啼笑因缘,就是这种类型。
三是受众群体最广泛的武侠,属于大众流行,尤其是中下层男性很喜欢看。
其实鸳鸯蝴蝶派的作品很受女读者欢迎,但此时的女人识字率远低于男人,还有一部分守旧家庭不许女人出门和看男女之情的文学作品,再加上此时中下层女性可供自己花销的钱比男人少,种种原因,鸳鸯蝴蝶派没武侠小说那么流行。
杨金穗看了五六种报纸,几乎都会连载一篇武侠,而言情作品只有两份报纸有,这两份报纸的主旨还是妇女健康、育儿、家庭生活,销量不算高。
四是一些讽刺幽默的作品,有单纯的搞笑,但更多还是讽刺时局。
4. 马甲们
此外还有一些擦边□□,杨大金买的报纸里没有,但杨金穗不用看也知道这种报纸销量应该不差,小黄文嘛,什么年代的人都爱看,即使是保守的近代国人。
不得不说,此时的文人社会责任感整体还是很强的,流行的作品多数都有促进社会进步的内涵。
杨金穗仔细判断了一下他们的尺度范畴,感觉夹杂爱国救国的元素基本是不过线的,讽刺时局如果不指着鼻子骂,问题也不大,完全可以写成“汉皇重色思倾国”,你说是吧,唐明皇。
基本了解清楚,杨金穗心里就有了底,决定先写几个小短文练练手。
好在此时已经开始了白话运动,不然以她在民国的小学水平,还真写不了。
杨金穗决定各个风格写两篇,看哪个风格上稿更容易,自己更顺手。
杨地主还以为孩子每天在为明年秋天的入学而做准备,很高兴地看着闺女和大孙子坐屋里各自学习,抠门的毛病也好了一点,同意多烧点炭。
于是,李大花和杨大婶也去了他们这屋,蹭着炭火做点衣服,小枣帮着看两个小孩,杨地主则坐在地上的板凳上,眯着眼看报纸。
杨金穗奋笔疾书,先写了两篇讽刺短文,写起来很快乐,她偶尔还是很愿意阴阳怪气地骂骂人的,熟人里没有极品,此时也没什么塌房明星可骂,巧了,此时的政府比塌房明星还值得骂,那多棒啊。
一篇是依据报纸上一则“某地政府官员摆拍看望受灾民众,背后在家大办西洋风自助宴,最后倒掉了数桶食物,引发灾民哄抢”的新闻。
为了不被当局“因言获罪”,杨金穗干脆把事情安排到了清朝大贪官和珅身上,还魔改了一下庞太师拼死吃河豚的事迹。
反正这个时候骂清朝是政治正确嘛。
至于清朝的和珅办没办过自助餐宴,有没有在宴上带着一群贪官吃河豚并用粪水催吐,你别管,野史不野谁想看。
另一篇则是写清朝文字狱,肆意逮捕并牵连文人,最后干脆牵连到皇子身上,反贼竟是我爱新觉罗家。
这也是有现实原型的,是某特务头子抓捕进步学生,结果把政府官员家孩子给牵扯进去了。
两篇都不长,杨金穗写得很快,让小枣帮她重抄了两份。小枣是杨金穗带着断断续续学识字的,此时的字还不成型,正好用来模糊身份。
一份准备投给《京话日报》,一份投给《实报》,笔名起了个“灵乌”,呼应范仲淹那句“宁鸣而死,不默而生”,杨金穗决定用这个笔名专门写一些敏感内容。
杨金穗紧接着又写了两篇才子佳人故事。
一则是自有软弱性的小资产阶级进步少爷争取婚姻自由,和自家丫鬟谈恋爱,你侬我侬月下说情话、灯下看美人地浪漫了一段时间,又在家族断了经济来源后迅速滑跪,和他所不屑的“包办婚姻”对象结婚。
婚礼当天,丫鬟怀着孕离开少爷家,死在一个雨夜里,而进步少爷对着包办婚姻的妻子大喊“你害我失去了我的爱情”,然后郁郁一生,子孙满堂。
杨金穗对这个故事不太满意,感觉像是写讽刺小说后遗症似的,本想写成封建家族下的爱情悲剧,怎么写成了渣男骗婚啊。
但已经这样了,杨金穗还是留下了。
另一则就写得积极一点,照样是进步男主,不过不是进步少爷了,是正经的进步青年,也同样被家里包办婚姻,但他选择鼓励被束缚在旧式教育里的妻子学习新思想,最后两个人彼此成长,感情美满。
很不现实,但很美好,希望此时那些闹离婚、养情人的进步男人们,能学一学吧。
这两篇小说,杨金穗决定第一篇给《妇女生活报》,第二篇给《家庭报》,笔名则是“雾非雾”,朦朦胧胧的,是爱情中最有趣的时期,很符合这个笔名要投稿作品的调性。
这么写了四篇,杨金穗已经觉得手要断了,繁体字可真难写。
正好天色也开始转暗了,杨地主可舍不得费油灯和蜡烛,催着家里人赶紧吃饭睡觉。
京城的宅子小,杨金穗是和小枣、杨满谷一起睡的,杨满谷白天闹得欢,已经睡着了,杨金穗睡不着,就和小枣聊天。
杨金穗把她写的那两篇才子佳人小说说给小枣听,问她的意见。
“我不喜欢第一个,听得太生气了,我想骂那个少爷。”
稳了,杨金穗心想,这世上有一种文艺作品,看得人越生气,看得人越多,因为看到极品时人们更倾向于向外吐槽,这就先看带动后看了。
“第二个故事听完了让人心里热热的,金穗,你是想找个这样的丈夫吗?”
“才不是,我现在还没有找丈夫的想法,我还小呢。”
小枣嘟囔了几句,也睡着了,杨金穗则有点失眠。
她不想结婚,但好像很难对家里人说,现代时家长的催婚都很厉害,更何况此时。
但她的确没看到什么很好的婚姻。
她上一世的父母,闹得不可开交,坐下来待五分钟都能吵起来,后来离婚了,依然没法为了闺女心平气和地打个招呼。
这一世的父母,她娘去世得很早,据说是生下她后身体一直不大好。
但从杨大金有时候怼老爹的话,她也能听出来,杨地主在婚姻里很是说一不二,脾气也差,虽然不打人也不养女人,还能养家,在此时的价值观是好丈夫,但她亲娘肯定是没少受气。
唯一感情不错的,就是她哥哥嫂子,但代价就是李大花连着生了三个孩子,到生满谷的时候差点死了,而且后来稳婆还说了,她怕是以后都不能生了。
就这她还觉得,还好在不能生之前,已经给丈夫生了两个儿子。当然了,杨金穗没觉得李大花有什么错,以此时的价值观和女人们接受的教育,你很难以“独立”“自爱”之类的标准评判她们。
总之,身边的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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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大概也是她写不好男女之情的原因,因为她对爱情不憧憬。
她能想象到的最好的感情,大概就是第二个故事里那样,两个人彼此尊重,共同进步,更像是盟友。
杨金穗想着想着睡着了,第二天一觉醒来,昨天的伤感已经没有了,继续写字挣钱。
武侠她是比较苦手的,因为她没看过武侠小说,那时候修仙小说大行其道,更爽更挑战人体极限,武侠就逐渐没落了。
杨金穗试着写了几次,都觉得写不出来,众所周知,武侠最吸引人的除了国仇家恨、儿女情长,就是各种武术招式和武器,但她在这方面的确没什么想象力。
好在杨大金得知了她的苦恼,虽然不赞同她不抓紧时间学习而是写小说,但还是把他常合作的走镖的朋友叫回家里吃饭,让对方给杨金穗讲讲练武的那些事。
这个朋友姓武,武大牛,听着就挺有学武天分的,他还正经拜过师,学过拳法,身姿也比较轻盈,能跳得高点、跑得快点,但更多就没有了。
杨金穗借鉴了一点大牛哥提到的当下武术门派的基础常识,决定写成江湖探案模式,这点是参考古龙武侠了,她前世真的很爱看四条眉毛陆小鸡探案的电影。
一如既往,背景定成古代,嗯,宋朝吧。
杨金穗开始构思武侠小说了,她这才知道武侠大师们为什么那么爱写成宋朝。
因为宋朝武力太弱、外族威胁最大、结局太惨不忍睹,写武侠的人,很难不希望有这么个江湖,能补充弱宋的武力装备。
而且宋朝民风比较自由,市井文化繁荣,也很适合发展一片自由的江湖。
杨金穗设定了一个身负灭门之仇且因此身中奇毒、拥有极高武学天分的英俊侠客,标准美强惨,想必女读者会怜爱,男读者会因为他的悲惨身世而减轻嫉妒心理。
这位侠客为找到奇毒的解药并查探灭门真相,在江湖四处游走,广交好友,重点关注不同寻常之事,因此也被卷入一个又一个扑朔迷离的案件中。
因为不确定能不能过稿,因此杨金穗只写了两个故事,一个是骨笛勾魂杀人案,另一个是官银被劫案,一个偏民俗悬疑,一个偏严谨推理,就看报社更喜欢哪个版本了。
杨金穗还特意留了个钩子,小BOSS被抓,所有人都觉得结束了,但男主还是敏锐察觉一丝异样,这丝异样,自然是幕后大BOSS了。
杨金穗腾抄了几遍,决定给几家收小说的正规报社都投一份,还附了封信,说明这个故事还可以写成连载的,每期一个小案件。
如果有报社愿意连载,杨金穗就可以顺着钩子继续往下写,到时候根据时局变化决定大反派身份,若此时的政党不做人,那就设定朝廷是大反派,若中外冲突剧烈,那就设定成外邦侵略者。
对于笔名,杨金穗起了个“身是客”,她是此间过客,武侠小说里的角色们,又何尝不是江湖的过客呢。
5. 读书事宜
写完武侠故事,一个上午就过去了,杨金穗请杨大叔帮她把这些稿子分别往不同报社送去,她之前已经从报纸上抄下了邮寄地址。
杨地主也是这个时候才知道闺女不是在学习,而是在写东西。
不同于杨大金的反对,他很支持这件事,在他看来,女孩读书其实没什么大用处,就是嫁人的时候名头好看点,又不能出去当官,但闺女想读,家里也供得起,读就读了。
而写东西是能挣钱的,那么多男人读书,不也是为了挣钱么,最后也没挣到多少,还得家里跟着赔钱,现在闺女一步到位了,读了小学,就挣了钱,那读多读少,也无所谓了。
而且他来北平这段时间,也知道了,现在一些进步人士,很推崇才女,不少还闹着要和原配离婚娶女学生、才女,这说明什么,有个才女名头的确管用啊,能让男人忘了恩义。
虽然杨地主看不上那些人,都有老婆了,还要离婚,还要娶,多吃多占,还浪费钱。但是,想必总有喜欢才女的有本事的有良心的男人。
来了天子脚下,杨地主自觉自己也开了眼界,那如周家、钱家之类的土地主家庭的女婿,他已经不看在眼里了,他现在看上的,是那种有能力留洋的新式文人家庭。
必须得说,杨地主这人,表面看起来跟清朝老僵尸似的,古板又顽固,其实心思也很活,很会变通,这么快就改变女婿人选了,真是人往高处走啊。
想来杨大金折腾着做生意,也是遗传了杨地主的灵活身段。
下午时,杨金穗又开始冥思苦想现实题材的故事。
以这个世道的诸多问题,现实题材,基本上等同于讽刺、劝告、呼吁、呐喊。
也难怪民国时期写文章的作家们多数有苦大仇深的文字,实在是,问题太多了。
说实话,恢复记忆之前,杨金穗对很多地方都隐隐看不惯,因此没少做一些在周围人看来“不规矩”的事情,而恢复记忆之后,可想而知,让她看不惯的事就更多了。
尤其是在农村,偏僻,交通不便,宗族力量强大,政令不下乡,什么主义,什么理论的风,都吹不透这里,往往是刮一阵过去了,大家还按照旧时代的惯性继续生活着。
在这种情绪的驱使下,杨金穗写了一个农村女性被社会结构、宗族、家庭层层盘剥的悲剧,又写了一个农村佃农辛苦劳作却家破人亡的悲剧。这两个故事根本不用杨金穗怎么构思怎么想象,在农村简直俯仰皆是啊。
像他们村,就有一个女人,被婆家上上下下欺负,跑回娘家好几次,又被娘家送回来,甚至娘家还放话“这女儿他们管不了,麻烦亲家多管教”,这简直给了婆家尚方宝剑,一时间连宗族都没法劝阻这婆家“别太过分打死了人”,毕竟,娘家都放话了。
这就是此时父权和夫权随意决定一个女人命运的典型案例。
杨金穗恢复记忆之前就觉得这女人可怜,但不知道该怎么帮她,她可以过去阻止,那家人看在杨地主面子上会停下来,但事后会打得更狠。
甚至这女人年长的两个儿子也觉得没什么所谓,因为这个家里他们娘的地位最低了,潜移默化之下,他们也更偏向亲爹和爷爷奶奶,希望亲娘“不要闹腾,别人家女人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也就是对方年幼的两个孩子没被荼毒得太狠,还懂得心疼亲娘,但能做的也很有限,只能偷偷给亲娘塞点吃的,或者在亲爹又开始打人的时候转移一下对方注意力。
但也就仅此而已了,他们同样不敢违背父亲和祖辈。
后来,后来发生了什么呢?
那个女人上吊了。
正值她大儿子议亲的时候,她就这么吊死在自家的房梁上,身上还有破旧衣服也遮不住的累累伤口,以及被饿得皮包骨头的身形。
此事一出,那些被遮掩在家庭、宗族下的暴力行为终于传了出去,但并没有人为她主持正义,大家觉得她可怜,命不好,但没人说,那家人该受惩罚。
好在,她成功阻止了一个女孩进入这样的家庭。
当然,这是杨金穗猜测的她的用意,也有可能她没法想那么多,可能她还不足以想到另一个女人的命运,只是受不了了而已。
杨金穗这次依然沿用了灵乌的笔名,并让小枣抄写。
几份稿子投递出去后,还没等来报社的来信,杨地主那边就先收到了李老头想来家里拜访的口信。
那当然是同意了,李老头别看有个读书人儿子,其实和杨地主这种没什么学问的土地主还挺聊得来的,杨家也很愿意维持好这段关系。
李老头带着一家子都来了,包括儿子李教授及他的妻子孩子,两个正在读大学的儿子,一个在女子中学读书的女儿。
李家几个孩子几年前就投奔了大哥,为了能在北平读书,而李老头在老家奉养长辈,等着长辈去世了,李老头在老家也没什么牵挂,就也上北平了。
这浩浩荡荡一大家子,看得杨地主羡慕极了,这才是人丁兴旺啊。
其实杨金穗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姐姐,甚至杨大金上面还有个哥哥,但都没养活,年龄很小就没了,最后就剩了他们兄妹这两根苗。
李教授一家带来了更多关于学校的消息,很认可杨家打算选的那两个学校,还一口应下要帮杨金穗和杨满福找一些课本和课后作业。
李教授的两个弟弟略有些清高,自觉只和接受过新式教育的杨满福和杨金穗有些话题可聊,对旁人都比较冷淡,但这兄弟俩人不坏,还给杨满福解答了一点科学问题。
李教授的妹妹李婉很温柔,她是十一岁起随着两个哥哥来北平起才开始读了新式学堂,之前在家接受了旧式教育,课业成绩不是很好,读的就是杨金穗认为的“淑女培训学校”。
她们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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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课业相对轻松,更是有不少富裕人家的小姐,看报纸看戏剧看电影属于流行活动,李婉对此时女学生们喜欢的文艺作品很了解,和杨金穗聊得开心。
杨金穗也借此对女性读者市场有了更多了解。
隔了几日,李教授就让弟弟捎来了课本和练习题,甚至还有历年来入学测试的试题。
看来教育系统内部还是很好找一些资源的,李家这个朋友,他们杨家认下了。
杨金穗要读的是高等小学校,三年学制,她正好从明年秋天开始入学。
其实她也可以先读半年初等小学校的四年级课程,但感觉用处也不大,自学足够了,就不浪费那个钱了。
此时的科目设置已经很齐全了,像杨金穗想去的贝满小学,一共设置了13项科目,有修身、国文、外文、算术、历史、地理、理科、手工、图画、唱歌、体操、卫生及女学生特供的缝纫课,而男学生特供的则是农活课,整体还是挺素质教育的。此外还有念诵圣经和唱诗班的日常活动。
其中修身听起来有点陌生,其实就是此时的思想品德课。
光看这些课程,你就知道学费为什么贵了,毕竟这些课程想找到专业人士去教学也是挺费钱的。
其中需要参加入学考试的科目是国文、算数、历史、地理、理科,笔试科目答完,还会有教师组面试,主要是考察一下思想品德,了解学生有没有一些兴趣爱好。
杨金穗在县里读的初等小学,在难度上是不如北平的学校的,但除了国文外,其他科目她都有现代接受十几年教育的基础,只要注意在理科理论方面不要超时代就行——毕竟此时的一些理论在未来会被证伪,而此时为了考进学校,杨金穗还是得按他们的来。
在等待投稿结果的过程中,杨金穗和大侄子组成了学习搭子,每天一起复习功课。
大侄子杨满福就是普通智商普通自制力的小孩,学习还可以,但需要有好老师讲课,也需要家里人督促着。
杨金穗其实也是普通智商,而自制力可能还不如大侄子,接受过现代短视频轰炸的人伤不起,注意力很碎片化。
恢复记忆之前还好,恢复记忆之后脑子里就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杨金穗只能努力克服这种干扰,还得腾出时间给大侄子讲讲课。
很快地,杨金穗还没等来过稿消息,就等来了腊月,腊月一到,年就很近了,翻过年就是民国七年。
民国七年历史上发生了什么事,杨金穗只知道大概,而且这还是本架空文,杨金穗也没记住作者是怎么设定的,所以……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不同于杨金穗对未来的紧迫感,杨地主他们压根不care,毕竟从杨地主出生起,国家就一直处于动荡混乱中,自然会觉得这是常态,想象不到某一天全国会陷入战火之中,每一个本本分分过自己生活的人都会被卷入其中。
6. 上报
李大花在热热闹闹地准备年货,主要是准备吃的喝的。割了肉、买了猪头,都冻在房门外面的大瓮里;还买了不少白菜、土豆、豆腐、蒜辫子,酱菜咸菜,够吃到来年开春了;茶叶也得有,给杨大金的铺子里买了些整茶叶,自家留了一部分用来待客,另外买些碎茶沫,这是自家喝的;李大花还买了一些冻柿子,为此念叨了好几天,“这玩意在老家的时候都不用买”。
酒水也得准备,打了几斤酒,拿回来的头一天晚上,杨家父子俩就眼馋得不行,就着酱菜喝了两杯。
在小孩子这里,糕点和糖块享受了同款待遇,李大花买回家的头一天,包括杨金穗在内,就都围着柜子转圈了,并成功抠出来一人一块糖,还有点心掉的碎渣——这玩意也得花钱买,李大花对孩子们了如指掌,知道他们会馋,特意抢了一包点心渣。
在糕点铺里,点心渣属于限购产品,必须是买了整块点心后才能买。而且每个人只能买两斤。
杨金穗一边舔点心渣一边辛酸,这日子过得,只能好好保养身体,争取活到物质文明繁荣的现代了。
新衣服是不可能买的,此时的条件还不足以全家都穿新衣服,因此李大花只给杨地主准备了一件棉袄,给两个要出去上学的孩子和要出门谈生意的杨大金准备了一件罩衫,相当于给旧棉袄套了个新包装。
这样平时在家的时候可以脱下来,不会把布料弄旧,出门的时候再套上,就显得体面。
杨家的日子过得算是不错的,但依然会在衣食住行上尽力节省,根本做不到杨金穗前世那样,虽然收入也不高,还经常抱怨没钱,但吃吃喝喝的,最起码平价食物根本不需要计较,肉是不缺的。
可想而知穷人家的日子过得有多艰难,杨大叔出去拉柴火和炭,回来说在城郊看到了一些不知是冻死还是饿死的人。
杨大金租的院子,周围住的都是一些有收入来源的市民或外乡人,日子过得都还可以,杨金穗偶尔出门,去的也是繁华地段,这样的惨象,她还没见过,闻言有些沉闷,这是民国啊,还是时局比较稳定的时期,已经有如此惨状了。
过了腊八,天越来越冷了,这期间杨金穗已经把李教授送来的课本看完了,题也做了一遍,正确率还不错,就开始窝在家里给小枣和两个侄子侄女教认字。
小枣其实一直断断续续跟杨金穗学着,有时候杨满福也教她,但因为她还要干活,进度并不比两个小孩快多少。
到了腊月十几,投递了将近一个月的稿子们终于陆陆续续有回音了,笔名灵乌的两篇,只有《实报》那篇被录用了,不仅寄了稿费,还寄了样稿。
因为篇幅不长又是新人,给了三银元,可不要小看这三银元,放此时一银元就能买十斤猪肉了,也难怪一些成名作家能靠稿费供全家过上稳定生活。
投给《京话日报》的浪费食物故事,则被退了回来,编辑还委婉地说他们报纸偏向刊登民生小事,觉得这篇的争议性比较大。
杨金穗把退稿收好,准备等着往《实报》投递一下。
第一份稿费的收到,在杨家可谓是石破天惊般的效果,虽然家里人基本都知道杨金穗在写文投稿了,但也觉得她只是闹着玩,一个十岁的孩子,能写个什么,但杨金穗竟然真的收到稿费了,还不少呢。
杨金穗也有点得意,对杨地主说:
“爹,你当年还觉得我念书没用,看,现在有用了吧。”
杨地主眯着眼打量报纸上那不大的豆腐块,指指点点,“就这么些字,三银元?”
杨金穗骄傲点头。
杨大金对着傻乐的杨满福脑袋抽了一下,“你瞧瞧你小姑,这就挣上钱了,你爹我供你读了这么多年书,你咋没想过投稿?”
杨满福撇嘴,他爹也读过书,照样一篇文章都憋不出来,他呀,这是随根,他们老杨家的男人就没有写文章的命。
这大侄子,就是这么心态良好。
杨金穗抽出两个银元递给李大花,“这是第一次,一个银元买点好吃的,我们吃一顿;一个银元给嫂子,当初我想念书,就嫂子支持我了。”
其实,李大花的支持也不是发自内心认为杨金穗读书有用,只是做嫂子的嘛,要是在花钱的事情上像人家亲爹亲哥那么反对,很容易被记恨,李大花知道自己支持也好,不支持也罢,都做不了主,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呢。
杨金穗也知道这点,但不管怎么说,李大花也是支持她了,给她面子了,此时她也要给对方面子。这个嫂子真是很不错的,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看,李大花或许在此时会被羡慕“嫁给厚道人家了”,但杨金穗真的觉得,对方的付出也太多了吧。
李大花高兴地撸小姑子头,“哎呀竟然享了小姑子的孝顺了,这次我收了,下次就都自己留着吧,当嫁妆。”
杨大金不服,学费还是他掏的呢,但还是没说出来,怕他爹训他。这就像是一个开端,赶着过年前,其他投稿的消息也纷纷回复,先回来的是武侠的,有三份报纸愿意录稿,但因为杨金穗写明了这个故事可以连载,其中两份报纸不愿意连载,所以没有直接上稿,而是问杨金穗是否愿意单发。
另一份《京报》则同意连载,但需要杨金穗于明年二月初将后续部分情节和大纲提供给报社,他们需要把握整体质量。
杨金穗当然是愿意连载的,不然她给男主铺设了那么复杂的背景,难道就是为了写篇短文吗?
因为还没有连载,《京报》没有寄送稿费,但也给她提供了稿费标准,千字两个银元,如果后续连载效果好的话还可以涨价。连载稿费比短篇要低一些,胜在稳定,如果有出版商看上了,还能出版,整体算下来其实比单独投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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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挣钱。
此时的文学界,签合同还没有形成习惯,更多时候是依据双方的道义和对自身名声的看重,这也是杨金穗明知道一些小报更容易上稿却还是坚持投正规报社的原因。
杨金穗又一篇文章即将上报,家里人也都知道了,而且比起上一篇的讽刺小说,他们还是更喜欢武侠,虽然杨金穗的小说只写了两个故事,他们依然听得很开心。
鉴于杨金穗对男主的外貌和动作描写参考了不少她前世看过的电视剧,尤其是被评为“四美”的男演员的古装剧形象,明显是家里的女读者对他的身世更为怜惜,而如杨大金、杨满福,则沉迷于武器和动作,恨不得自己也能飞檐走壁。
只有杨地主,忧心忡忡于另一件事:“他这身中奇毒,还能生孩子吗?他全家可都被灭门了,等他一死,祖宗都没人给烧香了。”
不愧是你啊老爹,杨金穗都服气了。
赶着腊月末,各行各业即将放假过年的时候,两篇才子佳人小说的过稿情况才被送来。
狗血渣男文学被过稿了,但是编辑回信,想把这篇小说修改成讽刺那些盲目追求新式婚姻、玩弄女性感情的小说,因此想删减罗曼蒂克情节,问杨金穗是否同意。
杨金穗当然是同意了。
另一篇则被《家庭报》录用了,这篇报纸的受众群体往往是家境条件中上的有家庭的女性,别管她们接受的是新式教育还是旧式教育,作为已婚女性,自然更愿意看到婚姻美满的作品。
而且中产的价值取向往往更趋于稳定甚至是保守,这样一篇美好到不够真实的稳定婚姻作品,过稿率应该挺高的,正好可以弥补杨金穗在感情戏份上的不熟练,这也是杨金穗投稿时考虑过的。
渣男文学还没上稿,因此没有稿费;而《家庭报》给了杨金穗千字四元当然标准,一共发了八元稿费。
这次的稿费就都收进杨金穗自己的小金库了。
杨金穗特意跟着杨大金出去了一趟,想看看报纸卖得怎么样,她写的这篇才子佳人小说有没有讨论度——因为《家庭报》的稿费高,杨金穗有点想和他们达成长期合作了。
杨家附近的报摊,《家庭报》的销量平平。
倒是再往东单、东四、西单、西四、东交民巷附近,因为这边住的官员士绅较多,能看到下人会来这里买报纸,其中十份里总有两三份《家庭报》。
偶尔也有坐着黄包车甚至是汽车过来的女性,会专门停下来买报纸,买《家庭报》的比较多。和杨金穗此前猜测的用户画像很吻合。
杨金穗也注意到,《京报》《实报》,及上海发行的《申报》,销量算是最好的。
此外,还有种《世界时报》,销量也可以。
可能是杨家兄妹俩在这站了太久却什么都不买,报摊老板颇为警惕地看了他们好几眼。
7. 反派登场
见状,杨大金赶紧带着杨金穗过去挑报纸,杨金穗最好奇《世界时报》,这份报纸杨大金那边也没有。
打开一看,难怪杨大金不买,因为这篇报纸主要是翻译一些国外的新闻、文学或社会理论,副刊则是翻译的外国文学,对一个主要是为了看政策动向的商人来说,的确没有买的必要。
但杨金穗对此时国外的情况还是挺感兴趣的,就买了一份。
至于剩下两篇现实悲剧短文,不知是杨金穗写得不够好,还是编辑审稿更慢,到过年时也没收到回复。
对此杨金穗也没有难过,说实话,这过稿率已经很高了,放现代一个新人作者,别说是给报纸杂质投稿了,给网文网站投稿往往也得被杀几篇才有可能签约。
杨金穗心里明白,这不是因为她文笔有多好,更多是沾了她能流畅写白话文和情节比较有新意的光,换句话说,还属于穿越者金手指,若想真的在这个行业发展下去,还是得更精进的学习。
尤其是她的国文功底,远不如此时的作家们,作品厚度自然也远不如了。
但提升文笔是明年的事,现在的头等大事是过年!
一家人在北平过的头一个年,远离了老家的亲友,倒是比较清闲,没那么多走亲访友的需求。
杨大金把铺子里的伙计及他们的家人们叫来吃了顿饭,又把朋友们、经商的合作对象叫来吃了顿饭,他们一家也去对方家里吃了顿饭。
此时的人是很看重这个的,两家之间的交情,和两个人之间的交情,厚度是不同的。
此外,杨家也和李教授一家互相拜了年,和南家姐弟三人聚了聚,还和邻居们互相拜了年,算是在北平结了一些松散的社会关系,更有归属感了。
正月期间,杨金穗除了认真过年,就是写武侠小说了,她搜遍了脑袋里有印象的一些探案推理情节,进行了本土化改造,写了七个小单元。
主线剧情也推进了一部分,设定成异族和朝堂中的奸臣勾结,用各种阴谋诡计和挑拨离间去拔除江湖上的武力分布,为侵略大宋做准备。
男主一家的悲剧,也与此有关。
男主父亲偶然间发现了异族在中原的情报机构,顺着追查,发现异族通过青楼茶馆收集消息,甚至是和一些商人合作,用美色或金钱拉朝臣下水。
男主父亲本想向上反映,却不想被人出卖,全家惨死,只有男主逃过一劫。
杨金穗计划写成十八个探案故事,前半部分主线是探查背后阴谋,后半部分则是江湖和朝堂在彼此试探猜忌中达成合作,最后来个结尾,这就算齐活了。
到了二月,杨金穗把新写的故事和大纲寄给报社,很快收到了回信,信中放了连载第一期的稿费,四个银元,截止目前为止,杨金穗收到的稿费已经足够购买数百斤猪肉了,杨地主每次算到这里,都对杨金穗的课本充满了敬畏。
原本还觉得小孙女没必要上学堂,在家跟着姑姑和哥哥学一学就成,此时也不知不觉变了态度。
当然,杨地主和杨大金对杨满福的学业抓得更紧了,总觉得他是长子长孙,更应该学得好、挣大钱,总不能比姑姑差。
杨金穗对于被误伤的大侄子,只能略微感到抱歉了。
而对于满肚子封建思想的父兄,她已经学会过滤他们的话了。
三月出头,杨家冬天买的柿子刚刚吃完,李大花正在怀念老家的柿子多,能吃到四月份,他们就收到了老家的来信,还不止一封。
一封是李家,即李大花娘家寄的,李大花娘家虽然和杨家条件差不多,但思想更保守,因此家里没一个孩子出来读书,也不出来经商,都是在村里读私塾,然后开始学着怎么子承父业,种地种地再种地。
从信里就能看出来,满篇文言文,用词还很拗口,杨地主看得眼镜疼,扔给杨大金认,杨大金认着认着脸就黑了起来。
“他祖宗的,这个狗崽子,阴我!”
李大花还以为杨大金在骂她哥,脸都黑了。
杨地主抽鞋底“你大舅那么不是东西,我也没这么骂他”。
“不是不是,”杨大金赶紧解释,杨金穗这才知道,原本小说情节里那个害了他们一家的商人和县长,还是动手了。
只不过在他们陷害前,杨家已经举家搬迁了。他们又没那个本事来京城构陷杨家,只能对着杨家的地找事,派人去丈量了好几次,还说去年的税没交够。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在隔壁村的李家也听说了,赶紧写信告知。
另外几封信,不出意外还是说得这个事,有杨家的族长寄的,有周家——有人去他们家打听杨家和他家被除族的三房详细的交往,周家本就谨慎,一听这话音就知道不对,赶紧给杨家写信。
还有杨大金和杨金穗的三舅,杨大金的几个朋友,甚至还有钱家,就是杨地主本打算给杨金穗定下来的第三个亲事的那家。
不得不说,杨地主眼光还挺准的,除了杨金穗定亲的第一家搬离了县城不知情外,周家和钱家都挺厚道地送了消息。
杨地主发愁,自古民不与官斗,即使是新政府也这样,他家虽然搬了,可地还在,亲友还在,得罪了一地父母官,这可怎么办。
“你到底怎么得罪他们了?怎么本本分分做个生意还能得罪成这样?”
杨金穗也挺好奇的,因为原书里杨大金只是个男配,还是和女主没有任何暗恋与被暗恋关系的普通男配,所以对于他的家仇,并没有详细介绍,只写了他和女主合作报仇的事。杨大金其实没觉得他怎么得罪了对方,刚看信的时候,他甚至没反应过来那个姓孙的到底是谁。
他仔细想了想,才想到了点原因,之前去关外收过皮草和口蘑,他搭上了归化城崔家人的线,费尽心思和对方处好关系,然后每次收到的货都挺不错的,同时也能把南边一些不受欢迎或者品质不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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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布料脱销出去——只要卖得实惠一点就行
姓孙的那孙子也想走这条线,也正常,因为归化城是中原到蒙古的第一大城,建设得很好,再往下走就辛苦多了,风险翻倍,损耗翻倍。
他想和杨大金合伙,但打的是白吃下杨大金这条线的主意。
杨大金当然不愿意了,这不废话么,他又不傻。
但他觉得这种事就是满天要价坐地还钱,生意没做成很正常,当下不高兴就算了,不至于结仇。
更何况蒙古地广人稀,产出的货不只杨大金收的这点量,归化城也不止崔家一家生意做得大。
更有甚者,崔家好几房,杨大金只搭上了一个受重视些的旁□□孙子真想做这个生意,多的是渠道,怎么也不至于结仇吧。
杨大金这么一说,家里人都沉默了,也觉得匪夷所思。
就这么简单?
杨金穗觉得这家人可能是在他们老家嚣张惯了,也不知道用类似的手段逼迫过多少人放弃自己谋生的手段。
就这德行,做坏人都做最蠢最低级的坏事,竟然还被此时的政府选成县长了。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杨金穗再怎么吐槽这家人蠢,人家也能用蠢事来威胁他们。
杨家虽然搬走了,地还在,亲朋还在,对杨地主来说还有一点很重要,祖宗的坟墓还在。
那就不能不顾忌这些。
和解?是不可能了。
别说杨大金不想把他趟好的商路让出来,就是想,对方此时也不满意了。
那就干吧。
杨大金准备做什么,没和家里人说,家里人也没问,常年在外做生意,又是这样的世道,难免会有些灰色手段,他不想说出来,那就不说了。
倒是李大花提醒了一句:
“我看南小姐很有本事,你有事多问问她。”
虽然杨大金才是和南格做生意的那个人,但经过一个冬天,李大花和南格走得更近了,具体表现在,南格开始劝李大花学识字、走出家门,而李大花会在南格有事的时候,把她的弟弟妹妹叫过来——虽然这两个孩子也有十一二岁了,但还是那句话,这个世道,还是有点危险的。
杨地主也开始动作,四散着写信,别看杨家属于混得一般的土地主,自家人也需要在农忙的时候下地劳作,但也有几门不那么近的贵亲戚,前世之所以被坑得那么惨,也是因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杨金穗也在想自己能做些什么,放在前世,法制健全,还有纪委监委、□□等部门,还能举报投诉,但此时......想也知道没用。给他们的政敌或仇家递黑料倒是可行,但她没这方面的信息,只能把这个想法告诉杨大金。
杨满福也开始哼哼哈嘿地和武镖师学武艺,誓要给坏人一个好看。
杨大金撸撸小妹的头毛,拍拍儿子肩膀,心中又多了点愤怒,瞧这孙子,把自家孩子都吓坏了。
8. 不分尊卑,以下犯上,形同谋逆
其实比起害怕,杨金穗主要是生气,现在自家已经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总被这么一家毒蛇盯着也不是事儿,小老百姓在这个世道活着可太憋屈了。
看来只能借助一下舆论的力量了,不得不说,这招在古今都好用,而且在这个时代更好的是,想引发讨论也不用给平台花钱上热搜,报社还得倒找她钱呢。
杨金穗拿着杨大金打听到的孙家人做的糟污事,开始自由发挥写讽刺小文。
不得不说,孙家这兄弟俩的黑历史真的是一抓一大把,包括但不限于逼良为娼、抢占农田、抢人家产、打死家仆......在这些重大问题面前,什么吃拿卡要、雁过拔毛、违规吃喝,简直都拿不出手。
看得杨金穗都觉得文思泉涌,用“灵乌”这个笔名,一连串编十几个故事,分散着投稿,大报社不收就给小报社,主打的就是信息轰炸。
此时的报纸都很敢登,作者们也很敢写,杨金穗写的一系列故事,并没有触发任何审核标准,基本都投过了。
于是,刚开春的北平,一沓沓散发着油墨味道的报纸四处投递,但无一例外都有一篇关于一名孙姓贪官的故事。
为了吸引读者,杨金穗连故事标题都用的是现代一些媒体喜欢的危言耸听、先发制人的标题模式,诸如《震惊,冀州天灾竟是因为他》《冀州某拾荒人靠捡他家垃圾月入过万,你还在等什么?》《孙扒皮自愿接收百姓田产商铺,这里的百姓有福了》。
杨大金看了杨金穗的原稿都说,即使很多黑料都是他提供的,但是面对这种标题,他还是会忍不住往下看
为了更方便传播,杨金穗还在每个故事里附带一两句顺口溜,如“孙县长,手太长,见了银元眼放光”“孙太爷,刮地皮,蝗虫过境也不如他”,用于进行市井的传播。尤其是一些小孩子,没什么娱乐,很愿意凑在一起传播顺口溜并在大街小巷疯跑,比粉丝控评都厉害。
北平城的老百姓,天然就是政治的爱好者,毕竟是皇城根下的笼袖娇民嘛,别管是开铺子的、跑堂的、做苦力的、拉车的,甚至是大烟馆的违禁药物爱好者,在这样的攻势下,都很难不对此留下印象。
正好赶上开春,天气变暖,大家都乐意出门转悠,像杨家住的巷子口,都开始有人坐在台阶上扯闲篇了,因为此地没人知道杨金穗那克死两个未婚夫的辉煌战绩,杨金穗也不再是众人说闲话的对象,反倒是大报小报里的孙贪官,成了大家口中的谈资。
有人是搞面向研究的,“按这上头的描述,眼小聚财,眉聚凶恶,口大吃八方”,这是个天生的硕鼠相啊。
有人是阴谋论爱好者,“你瞧这个故事里,孙扒皮派出兄弟扮成马匪劫掠过往行商,还步步高升,这说明什么,说明上上下下都靠孙扒皮这一手捞银子啊”。
还有人喝过几天洋墨水,难免感慨几句外国制度多先进、政府多清廉,再看我们国民政府,啧啧啧。
这些故事的传播,可以说是市井包围高门大户的方式,原本高门里很有一些人对这种故事不感兴趣,一方面是心虚,另一方面也是事不关己,反正雁过拔毛拔不到他们。
但家里的佣人会偷偷讨论,官衙的底层小役会义愤填膺,偶尔坐个黄包车也能听到,难免地,这些事也就传到他们尊贵的耳朵里。
于是,孙扒皮、孙刮油、孙捞钱、孙偷偷等一系列被杨金穗起在不同故事里的外号,很快就被明眼人理清了关系——同样的刚升任冀州某县长官,同样的眼小肚子大多吃多占,同样有个因为天阉而喜欢折磨幼女的兄弟,那请问,孙扒皮、孙刮油、孙捞钱、孙偷偷到底是几个人?
当然是一个了。
东四和史家胡同是北平中高层官员聚居的地方,酒桌上饭局里,也开始出现这个人的消息。
从已有的信息推断本人,对他们来说毫无难度,北平虽然没被选为新政府的首都,但余威犹在,尤其是对于津冀地区的官场,多少也有点面子,这些地方官员的任命,他们也能做些主。
就有人觉得孙县长丢人了,在他们看来,做官嘛,上下都贪,但贪得这么不讲究,让人抓着使劲骂,实在无能。
还有人觉得这个“灵乌”实在可恨,不分尊卑,以下犯上,形同谋逆——不用说,这一看就是遗老遗少,所谓头上虽剃辫,辫仍在我心。
他们试图去找到这个“灵乌”,很快就翻到了在此之前上稿的那篇文章,还是一篇讽刺贪官的作品。
原本还有人怀疑是孙县长的仇家,此时怀疑也打消了不少,臭嘴文人嘛,谁都要骂。
至于为什么要往死了骂孙县长,也能理解,灵乌之前骂的那个官员远在徽州,他肯定不了解,也就是听一些小报道听途说,就忍不住开骂;而孙县长人在冀州,离得如此近,消息肯定更多,可骂的也多。
和孙家有旧的一位官员,谈不上要帮孙县长出气,但还是打听了灵乌的信息,想着万一孙家熬过这一劫,可以借此和对方攀交情——他对孙县长的职位看不上眼,但通过这些故事,觉得对方很会挣钱,可以掺和一脚。
他和一家报社要了灵乌的原稿,试图辨认字迹,或是从墨迹和纸张发现什么。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杨金穗可是在现代高强度网上冲浪过的,披几个马甲是基本技能。
她以“灵乌”作为笔名时,用的稿纸和笔墨都和别的笔名不一样,又让小枣用幼儿字体抄过,在让杨大叔去送稿子的时候,还特意让他花了两个铜板找了个小孩跑腿。
该官员也看出来这稿子是小孩子抄的,用的纸张也劣质,他很聪明地勾勒出灵乌的大致形象——一个三四十岁的落魄文人,有孩子,写文一半是愤世嫉俗,一半是为了挣钱养家,或许是冀州原籍。
乡下来的穷酸文人,不足为惧。京城的消息传到冀州,孙县长的上官没觉得有什么,做官嘛,就是这样,辛辛苦苦,还得被骂,这些愚民根本不懂他们的辛苦。
不用说,孙县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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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的那些事,他也拿够了好处。
于是,批评教育,开会检讨,内部自查,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连对外通报都用不上。
杨金穗当然没指望用这点舆论就能解决问题,所以她还在写。
她决定用虐心的故事,凄美的爱情,悲惨的经历,去反衬反派的可恨,没错反派还姓孙。
在杨金穗构思大纲的时候,杨地主寄给远房亲戚的信也收到了回复,他很有分寸,当然不可能让人家帮忙报复,也就是从中说和,别再找杨家的事。
这并不难,尤其是杨家还占理。
对方也爽快同意了,信中说,已经给冀州那边写信了,想必对方会给他这个面子。
杨金穗好奇,“爹,这是咱家的什么亲戚?”
杨地主:“算是你爷爷的兄弟的孩子吧。”
杨金穗迷惑,这个亲戚关系,其实已经算近的了,也不知为何来往这么少,而且之前也没听说过。
但杨地主不想细说,杨金穗也没再问。
冀州那边果然很快收到了信,孙县长虽然没被内部处理,但还是有些焦头烂额,原本想帮兄弟出口气,此时被人施压,只想拿兄弟出出气了。
“你看看你干的好事,非要和杨家人计较,人家背后也是有人的。”
孙奸商抱屈,他这生意挣的钱,一多半都给这个堂兄提供政治经费了,当初要抢杨家的商路,也是兄弟俩都同意的。如今想构陷杨家,也是孙县长主导,出了事怎么就怪他?
孙县长还不解气,继续骂:
“你搞的那些乌七八糟的事,都给我停一停,你瞧报纸上都写了,还不觉得丢人吗?”
孙县长说的是报纸上提到的那个天阉且以折磨幼女为乐的兄弟——这其实就是孙奸商,消息是南格友情提供的,前世她的妹妹被烟鬼爹卖进孙家,就是这么被打死的。
严格来说孙奸商不是天阉,而是纵欲太早太疯失去了生育能力。
孙奸商此时也怒急,他最恨别人拿他的男子气概说事,尤其是还要污蔑他是阉人,此时就是再怎么捧着这个哥哥,都忍不了。
“大哥,如果不是你行事嚣张得罪了人,我也不会被人这么污蔑。更何况对付杨家为的又不是我,我挣的钱,还不都是给大哥用来活动关系了。”
兄弟俩满了一场,不欢而散,孙奸商气得不行,又不想回家,家里连个孩子都没有,回去做什么。
他找了几个朋友,去常去的酒楼喝酒,喝醉了就开始念念叨叨地骂人,又说绝后有多惨,哭得眼泪鼻涕都吃了一嘴。
就有朋友出主意,“不然过继个儿子,你大哥孩子多,又有前途,过继个孩子还能从亲爹那里得点好处。”
另一个朋友反对:
“孩子记事了,过继又如何?心里还是亲他亲爹娘。更何况,你家大哥如今最出息,日后他儿子得了你的家产再认回亲爹,恐怕家族也不会替你做主,这不是替别人做嫁衣么。”
9. 认识新朋友
这是孙奸商来了此地新认识的朋友,人很热情,据说是和北平的某个官员有亲戚关系,但不想被家族安排,就跑来冀州想闯荡一番。
孙奸商感慨,这才是真朋友、亲朋友啊,即使知道他大哥有权,还是这么仗义的替他着想。
再看头一个说话的朋友,对方一直想借他搭上他大哥,逢年过节还会上门送礼,如今又这么劝他,怕不是伙同他大哥一起谋求他家产的。
他就是真过继,也得过继自己亲侄子啊,凭什么让一个堂侄占了便宜。
尽管对孙县长有了隔阂,孙奸商还是很听话地,放弃了针对杨家。
他骂骂咧咧,当初选了杨大金当软柿子捏,他也是打听过的,杨家就是村里一个普通地主家庭,没什么出息人物,杨大金自己折腾着做生意,全凭运气好,也没多大本事,不然也不至于握着崔家的人脉,还只做点小生意。
可如今人家露了这么一手,再怎么眼馋也只能放弃了。
杨金穗还不知道她小说里的反派已经放弃了,不过知道了也没事,他们放弃了,不代表给自家带来的惊吓就消失了,更何况在原剧情里,他们的确成功了,那就必须报复回去。
杨金穗奋笔疾书写着爱情悲剧,在这个过程中,杨金穗写的武侠探案小说,已经正式连载了几期。
杨大婶出门买菜,到东四那边,这边人有钱,一些乡下来卖菜的农户愿意来这边卖菜,而且会特特挑质量好的菜,能卖得贵一点。
杨家平时可舍不得买贵菜,这不杨地主听说孙家的事解决了,高兴,让杨大婶出门买点鲜亮的菜色。
春菠,刺儿菜,心里美,再加上自家爬上树摘的榆钱,就可以做一盘嫩嫩的蒸菜,杨大婶这么盘算着,路过报纸摊子,听几个拿着书包的十几岁少年围在一起讨论什么“楚惊鸿”,杨大婶就不由自主拐过去了。
她凑到一旁听了几句,脸上不自觉漾出微笑,哈哈哈,他们说金穗写得好呢。
一个梳着最近最流行的进步学生头的女孩子热情询问:“婶子你也来买报啊,可以看看《京报》,这上面正在连载的武侠故事很好看。”
“是啊是啊,我家小姐最近也看这个故事呢。”
一听这话,女孩子更高兴了。
这个故事刚刚连载几期,她身边追读的朋友并不多,尤其是她的女同学和姐妹们,一向不喜欢武侠。
这是因为因为以往的武侠故事更偏拳拳到肉式的动作风格,男性角色往往也不拘小节到了有些粗鲁的程度,再加上一些作者为了连载水字数,一旦剧情疲软就开始加艳遇情节,所以劝退了很多女性读者,家里也不许她们看这些。
其实她之前也不看武侠,偶然从弟弟做的剪贴本翻到,就被忧郁的、洁身自好的楚惊鸿吸引了,如今难得碰到一个同好,忍不住想发出邀请:
“婶子你家小姐也在看这个故事吗?她在哪里读书?”
杨大婶自豪:“我家小姐准备考贝满小学的高级部。”
巧了,问话的女孩子也是读过贝满小学的,只不过已经毕业了,如今她的弟弟正要升高级部——向她弟弟是从初级的四年课程开始读的贝满小学,因此不必像转学生那样考核入学,只需要初级课程结业成绩合格就行。
她介绍了自己和弟弟的情况,又一指刚刚和她讨论剧情的几个男孩女孩,“他们也是从贝满小学毕业的,家中也有弟弟妹妹在贝满小学读书,到时候可以让他们几个孩子认识一下。”
那几个男孩女孩点头,但没多说什么,如果许霏要让她妹妹认识一下这大婶家里的小姐,那把自家的皮猴子们一起带上就行,反正那几个孩子都是一起玩惯了的。
杨大婶咋舌,城里人可真愿意送孩子读新式学堂,不像他们老家县城,别说女孩了,男孩读新式学堂都不多。
自家为什么总被巷子里其他住户说闲话呀,还不是因为家里俩孩子读书,其中一个还是女孩子,那些人觉得他们不守规矩、爱炫耀、钱多得烧的。
杨大婶原来也不理解,觉得浪费钱,而且他们老家虽然不像一些地方那么严苛,不许女人出门,甚至还要裹小脚,但一些观念还是深入人心的,比如女人就是要生儿育女,照顾一家老小,事情这么多,没必要浪费时间识字。
只不过她是下人,也不能质疑主人家的决定,而且怎么说呢,金穗去上学后,她要做的活也少了,那就更不会反对了。
但此时杨大婶也开始转变想法了,城里有钱人都做的事,能是没用的事吗?如果他们是蠢的,老家那些碎嘴子是聪明的,那为什么人家能在北平住大宅子,老家那些人还得为了节省炭出门晒太阳。
杨大婶当然想不到什么结构性压迫啦上升通道太窄啦之类的东西,只是简单粗暴地觉得得跟着更有钱更有权的人做事。
更何况,金穗通过写字挣钱,可是她亲眼所见的。
想到这里,杨大婶对这几个孩子也热情很多,想着能让金穗认识几个同学,读书的时候也不受欺负,许霏说他们几个等下次《京报》发行的日子,还会一大早来这里买报纸,如果杨金穗想认识一下,可以等那天过来见个面。
杨大婶挎着筐子回家,就和杨金穗说了这事,杨金穗也想认识一下她的读者们,看看反馈,在《京报》再次发行的日子,还真的早起了一会儿,带着大侄子杨满福做保镖,跟着杨大婶去了报摊。
许霏果然在,手上还拽着个虎头虎脑胖乎乎的男孩,旁边还有几个少年,也带了几个孩子,挤挤挨挨地快把报摊包围了。
杨大婶去买菜,杨金穗就带着大侄子去认识新朋友,许霏拽着她弟弟,跟拽着头犟驴似的,介绍给杨金穗“这是我弟弟,许霆,今年十岁,和你一样,也是要升高级部的”。
杨金穗这才知道这个,这个矮胖墩小男孩竟然是同龄人。
许霏又介绍其他人,和她一样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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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中学的,有沈查理,方明远,田元,林奎宁,他们各自的弟弟妹妹则是沈娜拉,方明知,田次,林西林。
光看这些名字,就能猜到各自大概是什么家庭了,像沈家,一看就是比较先锋的留洋派,说不定还是民国时最激进的那种“全盘接受外来文化”的风格;像方家,就比较传统了,不过能让孩子读新式学堂,应该属于中西结合派;田家给孩子起的名字就很简单粗暴,也不知是大巧若拙,还是单纯懒得想复杂名字;而林家嘛......杨金穗好奇问:“林大哥,你家是有学西医的吗?”
没错,奎宁、西林,这很明显就是西医药品的音译嘛。
林奎宁的小伙伴们都笑开了,他们都是一起玩大的,小时候还不知道“奎宁”是什么,只觉得这名字特别,而林奎宁也总炫耀自己的名字,等后来小伙伴们都知道了,羡慕就成了嘲笑了。
林奎宁红了脸,而他妹妹林西林就很大方承认:
“是呀,我父亲去日本学的医学,母亲也在北洋女医学堂读过书。”
杨金穗竖大拇指,这是一家高学历知识分子啊。
一群人把报摊摊主从包围圈里放出来,找了附近一家咖啡店,标题还是英文的,叫ScientificCoffee,嗯,这个名字就很民国了,如果要给民国评选个十大热词,科学一定能跻身前三。
店内的装修也很有工业革命时代的氛围,大概算是机械朋克风吧,这种风格很明显吸引了一堆热爱时髦玩意的年轻人,有不少和许霏差不多,也是带着弟弟妹妹甚至自己孩子来的,成功消解了装修风格中的冷硬。
十岁及以下的小学生们通通被分到牛奶和饼干,十岁以上的初中生就可以喝点刺激的,咖啡,原味的。
其他人之前已经喝过了,虽然觉得难喝,但时髦,因此都小口小口优雅进食。
而杨满福,作为乡下来的土包子,又因为身体倍儿好连苦药汁子都没喝过,看到一小杯黑色液体就觉得不详,闻到味道更觉得古怪,但此时的人们对洋货还比较迷信,尤其是看到价格——这杯咖啡7元,顶自家小姑写三千字楚惊鸿了。
闷头喝了半杯,然后被苦到面色狰狞。
杨金穗招呼服务生,让对方给拿点糖,又给杨满福倒了半杯牛奶进去,这才好喝了一点。
坐下来熟悉了一会儿,一群人才开始聊《楚惊鸿探幽录》,来之前,杨金穗已经和杨满福说好了,不要暴露她是作者这件事,就当作是普通读者。
杨满福很能理解小姑的想法,就像爷爷说的,才不外露嘛。
目前报纸连载了四个故事,有民俗悬疑,有正统探案,有推理情节简单但充满了情与理的抉择,还有刻画人性阴暗角落的,这都是杨金穗为了试探市场反应而特意在前期设定的不同探案风格。
“我最喜欢骨笛杀人案,读起来凉飕飕的,就像小时候保姆给我讲他们老家的精怪故事一样。”
10. 听书迷夸夸夸
“我也是我也是,第一个故事很有我们东方文化的神韵。”
“还是官银案更好看,我全程都没猜到官银藏在哪了,而楚惊鸿竟然通过鞋底的泥就猜到了,好聪明。”
沈查理秀了下知识储备:“这个故事应该是参考了英国的《ThpleteSherlockHolmes(福尔摩斯探案故事集)》,这种推理的手法很像。”
沈娜拉附和哥哥:“我也觉得,不过福尔摩斯总穿深色overcoat,还是楚惊鸿的‘一身白衣,轻裘缓带‘更英俊。”
杨金穗作为福尔摩斯探案的忠粉,忍不住发声:
“主要是因为伦敦雨多雾多,而且污染严重,所以穿深色大衣更方便出门探案。”
“金穗你喜欢哪个故事?”林西林扭头问。
杨金穗其实也喜欢第一个故事,民俗怪谈是她的最爱。
但她也想看看后两个故事的受欢迎程度,就抛出话题:
“我觉得风留影为保护妹妹和孩子而设计杀死县官的案件很感人,当法理无法保护受害者时,她只能成为手握屠刀的那个人。你们觉得呢?”
有人认同,也有人觉得即使是出于无奈,杀人也是犯罪。为此,连楚惊鸿坚持查明真相送风留影入狱的行为也引发了争议。
因为这边讨论得太热闹,其他来喝咖啡的客人也开始插嘴了。
杨金穗发现,像十几岁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普遍更快意恩仇一点,恨不得说一句“九世之仇犹可报”;而年龄更大一点,则觉得要遵守规定,在规定允许的范围内保护自己。
当然,这也是因为来咖啡馆喝咖啡,普遍是此时的中上层人士,换句话说,没经受过多少不公之事,说不定还做过一些不好的事,因此更讨厌风留影这种做法。
要知道,这个情节她在家里念的时候,哪怕是最谨慎怕事的杨地主,都觉得杀得好,而像杨大叔杨大婶这种受了难只能卖身为仆的,受的委屈更多,听这个故事的时候更是咬牙切齿。
不过,不管是认同与否,其他客人在听他们讨论的过程中,也开始对这个小说感兴趣了,于是杨金穗大方地把自己刚买的报纸分享出去,给自己的作品卖安利。
咖啡店的服务生看这边热闹得不行,过来询问需求的次数都多了起来,似乎是怕闹得厉害出了什么问题。
杨金穗多注意了一下对方,这是个挺年轻的男人,白肤,浓眉,穿得很精神,在提及各种菜品时,英文发音也标准——这在此时可不多见,能接受到英文正规教育的,家境怎么也得中等了。
就很奇怪,为什么会选择在一家咖啡店做服务生呢?
虽然此时的洋食店工资都不低,但能送孩子专门学英文的人家,应该也不会愿意孩子做这个,此时的职业歧视还是很顽固的。
而且还有一点奇怪的地方,那就是他的腰背似乎过分挺直了,要知道,做服务性质的工作,总是会习惯性弯腰的,这一点,杨金穗在茶馆酒楼的伙计身上能经常看到。
不过也说不准,毕竟这是一家咖啡店,可能会要求服务生也保持优雅和体面的姿态。
杨金穗抬头多看了几眼,许霆注意到了,老气横秋地叹气:
“你也觉得他长得英俊吧,我姐姐之所以总来这家店,就是觉得他好看。你们女人都这样。”
许霏敲了弟弟脑门一下,解释:
“才不是,他是我们中学前几年毕业的学兄,但是据说因为家庭原因无法继续往上读,有一次回学校请老师帮忙给他找个活干,老师就给他介绍了这里。我想着多来消费几次,他说不定能挣到足够的钱去继续读书了。”
林奎宁和许霏同一个中学,也就是杨满福正在奋力冲刺的师范附中,闻言也插话:
“是的,我也知道他,他学习很好的,尤其是英文和日文,据说是打算出国读书的,如今也去不成了。”
杨金穗好奇:
“他叫什么?”
杨满福惊恐:不是吧,小姑,你难道真看上他了?
作为小地方出来的土包子,杨满福对此接受无能。
“白仲书。”
杨金穗觉得这名字耳熟,但她生活至今,好像还没认识过姓“白”的人,也只能当自己是记错了。
在咖啡店又消磨了一会儿时光,杨金穗这才和新朋友们分开,带着大侄子回家。
杨满福恋恋不舍地和林奎宁以及田元道别,倒是和方明远、沈查理比较生疏。
路上杨金穗就问:
“你和方明远、沈查理聊得不好吗?”
“感觉他俩都很有距离感。方明远问我家里是做什么的,我说了,我感觉他就开始冷淡了下来。沈查理倒是没有,但他说话太喜欢加洋文了,我听起来费劲。”
对方明远,杨金穗不做评价。
但沈查理,她觉得对方可能只是日常习惯了这么表达,而且此时的很多外文表述还没完全翻译成合适的中文表述,对于接受过外国教育的人来说,的确是中洋混杂的表述更方便。
不过交朋友这种事嘛,合得来才是最重要的,倒也没必要勉强自己。
回家后,杨金穗继续奋笔疾书写悲剧爱情,因为希望这本书的社会反响大一些,杨金穗是打算写成连载的,方便口碑发酵。
再加上自家的危机暂时解除,她也没有写得很着急,只等着日后孙家翻车了,这本书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株稻草即可。
等把全文二十几万字写完,时间已经到了四月底,其实原本没这么慢的,因为字数多,丢了会很麻烦,杨金穗怕报社不录用也不给她退稿,所以多抄了几遍。
首选还是《家庭报》,毕竟题材合适,又有合作基础,过稿的可能性更大;而且《家庭报》的稿费也更高一点。
这次回复很快,报社同意连载,给出了千字5元的价格——这倒是比上一篇短文的稿费还高,编辑也给出了解释,因为杨金穗上一篇作品的反馈不错,一些夫人太太在茶话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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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等场所表达了对这个故事的喜欢,主编就决定给杨金穗按照老作者的标准来。
这倒是杨金穗没想到的,那几个短篇故事,过稿是过稿了,但是社会讨论度都不是很高——就杨金穗能接触的人群中,讨论度一般。
杨金穗还以为都没什么水花呢。
现在想想,可能是受众群不是她能接触到的,而那几篇文章的水花也没大到能在报纸上出新闻的程度,所以没传到她耳朵里。
不管怎样,稿费提升了总是让人幸福的,杨金穗觉得自己考学校的压力都没那么大了。
而好消息还不止一个,没几天,杨金穗收到了《京报》的来信,说报社攒了一箱子读者来信,让身是客找人去取一下。
因为杨金穗没有留自家的地址,只是留到了邮政大楼的信箱地址,报社也没办法邮寄,只能写信通知让去取。
这就又得麻烦杨大叔了。
杨地主嘟囔:“留家里的地址多好,每个月还得花好几元去租信箱,还租了四个,钱多的烧的。”
杨金穗自动忽视亲爹的抱怨,她之前已经解释过几次了,其实杨地主心里也接受了,只不过还是心疼钱,总要抱怨几句。
随他去吧。杨大叔搬回来一箱子读者来信,往炕上一倒,铺满了三个女孩睡觉的地方。
小枣惊讶:“哎呦城里人这么爱写信啊,邮票和信纸都是要花钱的。”
杨金穗解释:“能读得起书的,也不差这点邮票钱了。”
杨满仓杨满谷都围上来,帮着小姑拆信,他俩如今已经能认识一些简单的字了,一边拆一边念信封上的字,多是“某地某某某号”,这地址一般是北平的,也有零星几封是外地邮寄;然后是“身是客收”,也有人措辞更客气,会写“身是客先生收”。
这俩孩子都没收过信,都觉得稀奇,竟然有这么多人给小姑写信。
杨金穗一个一个接过来看,有人会用很直白的话语夸剧情、夸其中的角色;
也有人会认真分析文中某个情节的寓意,严谨程度堪比写了篇学术论文,恨不得分析到“死鱼眼睛为什么泛着冷冷的光”的程度。
还有人会对剧情提出意见,比如有人就觉得楚惊鸿如此可怜可爱,为何不能让他获得真挚的爱情呢?
这种想法,大概率是女读者了,因为男读者普遍不会觉得楚惊鸿“可怜可爱”,而会觉得“楚惊鸿这么强,怎么能没有几个红颜知己”。
甚至还有人会说“风留影虽是妇人,但风华犹存,也不是不可以和楚惊鸿来一段”——拜托,你见过警察和被自己抓的犯人在一起的吗?有没有点立场了?
而还有一类说法更奇特,会认为,异国如此强大,而宋朝如此腐朽落后,还不如就这么让异族统治了,何必螳臂当车。
只能说,这就是民国了,古今碰撞,东西碰撞,一些突破三观的观念因此也有市场。比如此时就有人坚定不移地认为要全盘放弃中华文化,甚至是汉字,全盘接受西方文化。
11. 二创 而此时的《京报》编辑部。
甚至也有人真的看好某国一直宣传的大东亚共荣圈——和后者比起来,前者都算是有底线有道德的了,毕竟他们想全盘放弃本国文化,不见得是出于卖国目的,更多是觉得一些僵化的教条积重难返,不如放弃。
当然,从后世来的杨金穗知道,对于传统文化应该去浊扬清,而不是一味放弃。
杨金穗把信一封封看完,觉得需要回信的放一边,觉得有参考价值的放另一边,一些很真挚的夸夸夸也专门挑出来——在她写文写得自我怀疑的时候,可以拿来增强信心。
可不要小瞧作者和读者夸夸信之间的羁绊呀,混蛋,很多小作者无法签约无法挣稿费,全靠读者的反馈才能继续坚持的。
“爹,给我腾个柜子,我要专门放信。”
杨金穗喊,杨地主慢吞吞进来,两手搭在胯骨边,张着两脚,那姿势,恰似迅哥儿笔下细脚伶仃的圆规。
“哪来的柜子给你放信,爹给你挖个洞埋地里要不要?”
这么凶,杨金穗嘟囔,当然,她也知道这老头最近为什么心情不好,因为老家那边天旱,几乎可以预计的是,今年的田租要不上来多少了。
一家子在京城要吃喝拉撒,而目前的收入大头全靠杨大金做生意,虽然杨金穗也挣钱了,但杨地主很坚持,还不能让小孩子掏钱养家。
于是,杨地主着急上火了。
但杨金穗也没什么好办法。
该怎么说呢,该说接下来的几十年不是天灾就是人祸,老家那点地,会越来越挣不上钱吗?
更何况,想到几十年后的土改,真没必要因为这点地影响家里人的成分,还不如早点放出去给佃农们,说不定还能多养活几个人,也算是行善积德了。
但这话杨金穗此时还没法说,毕竟她的收入还不足以让杨地主不把地当回事,而且她在家里的话语权还没那么高。
于是她选择带着老爹,还有几个孩子,去茶楼消费,省得这老老小小在家里折腾,惹得李大花都跟着心烦。
李大花对此鼓掌支持,并慷慨提供了出行资金,杨金穗本来没打算要,但大侄子杨满福手快,已经拿到手了。
杨地主也很坦然,儿子养爹,天经地义,花他杨大金的。
因为天气好了,在家呆了一冬天的有点闲钱的人,都开始出门找乐子。
杨家附近的大兴茶楼人可真不少,杨家人属于半个生面孔,虽然杨地主曾经跟着朋友们来蹭过茶,但鉴于他没付过钱,跑堂的伙计也不太记得他,更不会给他留好位置,就在后排找了个桌子,迅速用抹布擦干净,请他们入座。
茶楼每日有固定的说书时段,还有吹拉弹唱,这也是前排更抢手的原因,但杨金穗也不是很感兴趣,觉得后排就够了。
他们刚落座,点了一壶茉莉花茶,几碟绿豆糕、豌豆黄、瓜子、花生之类的零嘴,一个瘦削的说书人就穿着长褂坐了下来。
右手惊堂木一拍,左手接过伙计递的一盏浓茶,长喝一口,清清嗓子:
“上回书说到,楚惊鸿楚大侠,去了湘西小镇游历,偶然听人说到骨笛勾魂案,诸位可还记得这骨笛杀人案?”
有人喊“记得”,还有人迫不及待回顾剧情“骨笛一响,生魂离体,大罗神仙也救不得”。
说书人接口:“不错,传言这骨笛取的是被冤杀至死的冯家夫人,且这夫人怀了胎,母子一同惨死,正是凶煞异常,有邪道取母体之骨,子体之血,炼制了勾人生魂的骨笛......”
杨满谷难以抑制激动心情:“小姑,这说的是你写的小说诶!!”
虽然因为剧情恐怖程度较高,杨金穗没让两个小豆丁看她写的武侠小说,但杨满谷还是牢牢记得“楚惊鸿”这个名字,此时无比自豪。
杨金穗在家人的目光注视下,有激动、自豪,也有羞涩,啊啊啊啊啊好尴尬啊!公开处刑。
杨地主低声问:“他讲了你的故事,是不是该给咱们点钱?或者把今天的茶费抹了”。
这是老成持重之言。还得是杨地主啊。
杨金穗瞬间从晕晕乎乎的状态抽离出来,是啊,这是她的知识版权,怎么能随意被人侵犯,怎么也得给点二创费用吧。
不过她不能自己出面谈,还是得委托报社,像什么茶馆、戏院,甚至电影,都可以获得授权后进行二创。
她还准备开放同人写作授权,这就可以免费了,毕竟,同人创作是可以扩大影响力的,也是宣传的一部分。
在杨金穗思考的时候,说书人已经回顾完上次的大概剧情,开始进入本次情节,茶楼里嗡嗡嗡的讨论声也开始变小,众人都开始聚精会神地听故事。
“却说楚惊鸿自来了湘西小镇,就多次被人提醒骨笛地诡谲之处,这不仅没有让他害怕,反而激发了他的好奇。
是夜,楚惊鸿对着父母牌位说道,‘我曾经历过家破人亡,无处伸冤的痛苦,就绝不愿再见这世间不平之事,骨笛勾魂也罢,妖道害人也罢,我就是上黄泉下碧落,也要找回离魂,缉拿妖道,还世间朗朗乾坤!’
楚惊鸿立下此誓,转身走入这湘西小镇的蒙蒙细雨中,决定去冯家一探究竟。”
下面一片叫好声,“不愧是楚大侠”“楚大侠高义”“寥寥数笔,动人肺腑”......
也有人催促说书人继续讲,正到关键情节了,怎么突然停下了?
说书人又喝了口浓茶,用更鼓动人心的语气说道:各位看官,这楚大侠到底能不能查明真相?咱们先歇口气,吃吃茶点——您看小的说了这半晌,嗓子也干了,要是您听得高兴,赏个茶钱,小的润润喉,立马接着讲。”
正在此时,说书人的小徒弟双手端着个茶盘,绕场缓步走,争取哪一桌也不落下,边走边说:“赏一文是心意,赏一块是情分,小的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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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在心里!”
好么,真会挣钱,杨金穗跃跃欲试,掏出了一枚钱想往上放,杨地主迅速夺走,塞在了自己怀里,这败家孩子,人家白讲你的故事,你还给他们送钱。
小徒弟经此变故,也没生气,笑盈盈地像对其他打赏了的客人那样,对杨金穗说了几句吉祥话,就又去了另一桌。
这小子,情商真高。
回家后,杨金穗就给《京报》编辑部写信,谈及作品授权的事,让编辑代为处理。这倒不是杨金穗太不上心,什么事都交给编辑,而是此时的小老百姓很难请到律师,而且也没什么人脉去处理这些事,很容易被人蒙骗,反倒是报社的知识分子多,人脉广,处理这些事情更得心应手。
而且《京报》是辐射附近多个省份的大报,后台很硬,做的是长期生意,为的是打造投资人的家族名誉,不会在这中小钱上和作者结缘的。
果不其然,《京报》的编辑回信很快,说收到身是客先生来信后,他们就草拟了一份告文化界同仁书,准备刊登在下期报纸上,让有意者和报社联系,到时候他们会及时与杨金穗沟通,商量具体的待遇。
杨金穗看了随信附来的“告文化界同仁书”,把她的意思都说明白了,没有什么出入,果断回信表示同意。而此时的《京报》编辑部。
《京报》一向以刊登时政大事为主,副刊的文学栏目是新开设没几年的,虽然由于《京报》本身的影响力,有不少成名作家投稿,但也多为深刻的文学作品,在文化界影响力不必多言,但在市井之间,只能说曲高和寡了。
身是客的这篇武侠,刚投稿过来时,其实也有争议,如此通俗、通俗到有些直白粗鄙的作品,真的适合刊登在《京报》上吗?
但此时文化界也在号召白话文写作,更有文学界大家引用了“白乐天每作诗,令一老妪解之,问曰:‘解否?’妪曰解,则录之;不解,则易之。”的故事,以此力推文学作品走入普通民众、走入千家万户的主张。
而且,文化要开启民智,也是此时的重要主张。
以上等等原因,最终让主编冯知明力排众议,给了杨金穗一个机会,而杨金穗于二月初邮寄来的大纲,也证明冯知明的选择没错,虽只是一篇简单的武侠故事,但那句“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以及其中流露出来的对受压迫人群的同情和关注,无疑都戳中了此时有良知的文人的内心。
因此,《京报》内部对于这篇连载小说也比较关注,而小说的成绩也的确喜人,自《楚惊鸿探幽录》连载至今,报纸的销量一直在缓慢增长——可不要小瞧这缓慢增长,《京报》原本的销量基数就很高了,可以说是目标人群基本都抓住了,此时销量缓慢增长,说明什么,说明新的受众群也开始看《京报》了。
“冯编,身是客先生是否已回信?下期报纸要排版了,也不知那篇“告文化界同仁书“是否能顺利上版。”
12. 楚惊鸿话剧
“我刚拿到,还没拆开,不若你先拆开看看。”
撕拉一声,信封被撕开,看信者高兴,“身是客先生已同意了,尽快排版吧。”
“这可好,我家中一弟弟,说他们学校话剧社想改编风留影一案,用以宣传妇女权益,前些日子还问我能不能帮忙咨询身是客先生的意见。”
“哈哈,他们少年人到底是守规矩,我家附近的茶楼,说书人已经开始说楚惊鸿传奇了。”
《京报》编辑部迅速忙活起来,很快,一沓沓带着油墨香气的报纸连夜被印刷出来,又被分散到各大报摊,再被报童们奔跑着在城市间传递,到了天色一亮,人们出门工作也好、读书也罢,顺路买了《京报》,就看到了那封“告文化界同仁书”。
有人不以为意,不觉得这样一个只是用一些杀人案件夺人眼球的故事值得改编什么作品。
但对于青少年们,这无疑是带来了一场讨论的风暴。
没错,武侠小说嘛,原本就是青少年读物啊,那热血江湖,快意恩仇,本来就更容易获得年轻人的认可。
而后世的文化产业有这样一个不成文但颇有道理的言论,那就是,抓住了年轻人的目光,你就抓住了一切。
因为年轻人不仅愿意为心爱的东西花钱,还愿意充做自来水帮忙宣传,并且会以极大的热情,各显神通投入到二创中。
二创的生命力,有时候比原作还要久,比如前世某宫斗大戏,网友们生生帮男主演出了一张专辑,这就是二创的威力。
因为杨金穗说明了“非商用就可以免费进行任何形式的二创”,于是京城的很多学校话剧社,都开始讨论要改编哪一个案件了。
许霏带着沈娜拉,林西林,约杨金穗出门逛街,来一场女孩子间的约会。
路上许霏就兴奋地说,他们学校正要改编楚惊鸿的故事,而且选定了她最喜欢的骨笛勾魂案。
另外,因为话剧社的一个学姐家中有一座戏园子,愿意支持一下女儿的学校活动,会特意留出一个上午让他们公演话剧,广大市民也可以免费入场观看,许霏就邀请杨金穗一起去看戏剧。
不消说,其他几个人她已经邀请了。许霏真的是很很热情很喜欢组局的人啊。
杨金穗当然同意了,而且鉴于这是第一个自己作品的二创(最起码是第一个邀请原作者去参观的二创),她也很想参与到创作中去,就问许霏能不能让她去戏剧社混一混。
于是,过了几日,许霏家的车就停到了杨家所在的巷子外面,引得在巷子口聊天的闲人们一片哇塞,小汽车啊,也不知道谁家发达了。
杨金穗上车后也是一片哇塞,虽然知道这几家条件都超过他们杨家一大截,但没想到许家这么富贵。
能空出一辆车送孩子们上学,说明家里最起码还有一辆车——要知道,许霏上面还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不是已经工作,就是还在上学。而且她家中长辈也要出门工作的,同样需要坐车。
许霏被杨金穗的一片哇塞笑到仰倒在座椅上,她觉得这是杨金穗最讨人喜欢的地方,那就是面对自己和朋友们的家境差距总是很坦然,会羡慕,但不会表现得不自然。
对此,杨金穗只能说,如果你知道我前世坐过造价几个亿的飞机、投资几千亿的高铁,还能随便花十几块就坐上自带司机的汽车,你也会懂得我为什么只是羡慕却没别的感觉。
毕竟,我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来感受民国的科技发展的。
许霆也在车上,他和杨金穗一样,都是要于今年秋季升入高级小学,但和杨金穗不同的是,他不仅需要读完剩下半年的初小课程,还有家里给他安排的课外班,因此即使放假也不得休息。许霆得知姐姐要带着同龄人去看戏剧,有点闷闷不乐。
但再不乐也不能逃课,许霆被送到老师家里,背着书包孤独地下车,目送姐姐离开。
许霏学校的戏剧社很热闹,不仅有原本的社员,还有围观的学生甚至老师们,大家正七嘴八舌地讨论如何让表演更真实和恐怖。
骨笛勾魂案的恐怖情节,在于被冤杀的冯夫人的形象——这当然是假的,是杀人凶手扮演的。
但如何扮演一个扮演了鬼魂的杀人凶手,也是个难题。尤其是要演出文字剧情里的那种恐怖和悬疑感。
学校戏剧社还没专业到有血浆、假体、专业化妆师的存在,只能学生们集思广益。
杨金穗在一旁围观,也绞尽脑汁思考。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会对公众开放免费演出的戏剧,一旦效果好,就能吸引更多观众成为读者。
而读者多了,报纸销量也会高,这样日后谈出书也能多要点分红。
总之,都是对自己有好处的事,杨金穗便做足了热心观众的姿态,不停给学校话剧社的中学生们提意见。
比如,舞台布景,可以制作出仿真的深宅大院、幽幽长巷,复仇的女鬼迎着毛月亮的幽光走过此处,是不是很惊悚?
而光影,也是营造氛围感的重要一环,摇曳的几乎要暗掉的烛火,被烛火照射后在墙面上放大的畸形身影;从下往上打在人脸上制造出骷髅般的阴影。
同理,声音也是如此。尤其是对这样一个带着东方恐怖元素的故事,女人的哭声笑声,婴儿的声音,都是让人不安的来源——毕竟,以古代的礼教吃人的程度,可有太多被折磨致死的女人和被丢弃的婴儿了,这个民族天然会对这些元素产生畏惧心理。
杨金穗毫无保留,倾囊相授,把前世看过的恐怖片的精华部分能用到戏剧里的都说了出来。
一开始,那些中学生们还比较傲气,不愿意听这个小学生指挥,但杨金穗锲而不舍,在他们耳边捣鼓,他们慢慢也听进去了,觉得可以一试。
这一试,就试出效果了。
舞台布景需要找专业人士外包做,暂时还不能实践,但打光也好,声音也罢,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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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立刻就可以做到的。
当扮演冯夫人的话剧演员在时隐时暗的烛火下挺着假肚子从角落走出,还伴随着女人的笑声和哭声,即使还没有上妆,恐怖氛围也一下子出来了。
此时,扮演其他冯家人的演员们,不知为何开始觉得心虚起来了——在故事中,冯家是冯夫人被冤杀的加害者,也是骨笛勾魂的受害者,在这样冤冤相报的剧情下,即使演员们知道这是在演戏,也很难不被这恐怖氛围拨动心弦。
杨金穗在下面插嘴:
“很好,到时候你们在舞台上演出这种害怕的表情,氛围就更强烈了。”
戏剧的排演负责人闻言笑了出来,“金穗,你可是干了我的活了。”
她其实应该是导演,但民国的戏剧主要还是学校社团在搞,还不是很流行“导演”这种说法,就笼统地安排几个负责人,许霏在车上说的那个,家里愿意贡献出一个戏院来支持孩子演戏剧的,就是这位排演负责人,连莲。
“莲姐,你就说这招好不好使吧,以后你们拍戏剧的紧张情节,都可以参照这种方式。”
“的确好使,不过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许霏说要带一个小妹来玩,之前就和连莲通了气,连莲自然也知道杨金穗的身份,从冀州来投奔做生意的哥哥,别说话剧了,估计连现在时兴的新式机关戏剧都没看过,怎么会懂这些?
“哈哈,就是瞎想的,莲姐你一看就没在村里待过,村里老妈妈们讲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总是在烛火下,就很可怕,如果再有小孩听得哭出来,就更可怕了。这就是艺术在民间啊。”
艺术在民间吗?
连莲沉思,她是此时的时髦女学生,颇关注国外艺术,也爱话剧、爱电影,家里也有余力支持她搞这些,她自觉自己见识广博,最新的电影她头一个看,在外留学的哥哥还会捎这方面的书给她,但她好像,的确不怎么关注民间。
她总觉得,那些是该被打倒的封建糟怕,束缚着愚昧无知的底层百姓,这其中竟也存在艺术的土壤吗?
学生话剧社的动作颇快,毕竟他们不需要考虑付费问题,而商业运作需要考虑得就多了,在连莲导的话剧已经进入排练尾声,《京报》才陆陆续续给杨金穗寄了回信。
可能是目前观望的人比较多,也可能是一些二创处于偷偷摸摸用了也不容易被查、查了也不好追究责任的状态,因此,只有两方提出了要进行改编。
一方是北平城内比较大的一家书茶馆,因为对娱乐项目的内容要求比较高,就想买下版权改编,议定的价位是70银元,当然是非独家的。
这价位比杨金穗预计的要低一些,而且也没说明是买几年的,那意思就是买了可以一直用呗。
另一方是一个戏园子,想改编成机关戏曲,这个给的就更少了,50银元,如今的戏园子被新式西方娱乐方式冲击得比较厉害,虽然也在进行改变,但效果不是很好。
13. IP宇宙
杨金穗觉得有点可惜,这两方给出的价位,她都不算很满意,而其他人也没有提出合作,可见如今但版权交易,真的挺凉的。
也正常啦,民国嘛,很多行业都是方兴未艾,或者是还没兴。
因为心中有些迟疑,杨金穗就想问问更有见识的南格。
她和南格见的次数不多,因为对方真的还挺忙的,倒是她弟弟妹妹有时会来杨家蹭饭——当然,南格也不占便宜,隔段时间就会让弟弟妹妹提着肉、菜,还有一些稀罕的食物上门。
杨金穗提前和南格的弟弟妹妹南柏南桐说了一声,过了几日,南格就抽空过来了。
南格比起初见时,胖了一点,或者说是健康了一点,那时候她还刚重生不久,又要从烟鬼爹的控制下带着弟弟妹妹离开,还得解决她爹欠舞厅老板的欠债,如今问题都解决了,伙食也上去了,还一心发展事业,自然是健康了不少。
南格隐约知道杨金穗在家里写东西,毕竟她弟弟妹妹常去杨家,杨金穗对南格的人品也信任,这可是小说里那个有信仰并为此散尽家财的女主啊,所以并没有特意瞒着南家人。
不过南格自己有分寸,不打听这事,也不让弟弟妹妹多关注,因此,直到此时,才知道杨金穗写的是《楚惊鸿探幽录》,她当然也听过这个小说。
因为她的一个朋友觉得这本书有悲悯之心、家国情怀,还怀疑作者是个进步人士,想要接触一下,但身是客只写了这一本书,在文坛属于刚刚冒头的新人,打听了一圈也没人认识,只能作罢。
却不想,身是客并不是朋友以为的中年男人,而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啊。
这可真是让人惊喜。
别看南格如今热衷做生意挣钱,但她其实也有文艺方面的兴趣,日常消遣就是看书看报看电影。
如今文坛也有女作家,但由于很多人的偏见,总觉得女作家写的都是情爱之事,即使原本是严肃题材,但一旦涉及到男女之情的情节,也会被打为鸳鸯蝴蝶派。
而在社会主流认知中,即使鸳鸯蝴蝶派也好、武侠也好,都属于通俗文学,但好像天然就认为主写男人故事的武侠更高人一等。
也有女作家写散文,但因女性更擅长细腻描写,同样有人认为不够宏大和缺乏社会贡献。
再加上很多有条件让女孩读书的家庭注重名声,也不许女孩“邀名”,一些女作家都是借兄弟甚至长辈的名义在写作。
总之,虽然接受过教育的新一代女性也在奋力发声,但偏见和看低也如影随形。
这文坛的种种偏见,若是被一个年少的女孩挑战了,尤其是之前还有一些人认为身是客是文坛新起的有家国情怀的男作家,那就有趣了。
对此,南格有点可惜,前世杨家一家人除杨大金外,都被人害死了,自然没有杨金穗年少成名的机会,这一世,倒是能在文坛闯出一片天地。
南格一边心里思量着这些,一边听杨金穗说她的想法。
听着听着,南格就被杨金穗越扯越多的民国版IP打造计划吸引了。
杨金穗虽然目前只有一本书有水花,但觉得火的这本的题材,其实真的很适合搞IP宇宙。
一方面是文章风格老少皆宜,男女都看,受众比较广;而且这种偏单元的探案故事,很容易就可以拆分出一个个小故事来进行三次元创作,戏曲、戏剧、电影,再创新一点,音乐剧也不是不行,如果反响好的话,一部一部推,可以做个长期生意。
而且,她自觉自己写小说三观挺正的,只要二创的团队靠谱,完全可以从每个故事继续深挖,做成偏教育意义的儿童向冒险漫画也不是不可以。
当然这些都需要一个靠谱又有实力的运作团队,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很容易损伤IP价值。
比如她前世很喜欢的一本盗墓小说,IP开发就很灾难,出的IP作品口碑不好,对原作不仅没有加成,还得依赖原作的名气来引流。
杨家并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即使杨大金做生意有天分,但隔行如隔山,而且钱也远远不够。
但南格不一样,南格有两世为人的经验和见识,又有小说认证的做生意的天分和人品保证,更何况,南格信仰的理想、和她志同道合的那些朋友们,不仅需要钱,也需要宣传。
文艺作品传递的价值观虽然是比较隐形的宣传,不如直接宣传理念那么振聋发聩,但风险更低,也更容易传播到民众中。
杨金穗觉得,南格应该会有兴趣。
而她也有兴趣和南格的朋友们进行合作。
杨金穗也可以不参与这种依然有风险的事,只要多写、多卖几方,也能攒到不少钱,然后像很多有条件的人那样,在战事来临前移民海外——移民也不代表不为国家做贡献,历史上,华人移民多次捐赠被国外势力封禁进口的、国内急需的药品、棉花、武器,甚至是飞机。
但此时国外绝大多数国家还在排华,到了国外也不是高枕无忧的;而且国外也将有众多国家被卷入战争,那个时候外国移民很难不被载,再加上语言关,从为自家人考虑的角度来看,出国不见得比留在国内更好。
还有一点理想主义的因素,杨金穗来到这个时代,也想做点什么。
让她上战场,说实话她没这么伟大,还是挺怕死的;搞科研,她虽然对科技发展的未来很了解,但只是纸上谈兵,真有天赋,前世也不会被物理化学搞到掉头发了。
想了想,能帮着多赚钱,做做宣传,也不错。
当然,这都是杨金穗自己的想法,南格这边有没有合作意想,还不一定。
南格听出了杨金穗话里合作的意思,她其实还挺心动的,对杨金穗描述的前景也比较看好,但她个人的能力和资源还不足以做到这件事。
这就是杨金穗的失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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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待南格,总觉得对方是小说里那个把事业做得很大、贡献也很大的女主,但事实上,此时的南格,还是女主幼年体。
南格如今连她那拖后腿的爹的问题还没完全解决呢,事业也只是刚刚发展。
南格没有留下准话,就说回去再想想,可能要找几个朋友一起做,到时候再和杨金穗商量。
不过,南格也说,此事即使他们要做,进展也不会很快,因此杨金穗可以先给其他商人授权,先把这笔钱挣上。
等南格走后,杨金穗想了想,觉得先让茶馆和戏园子改编问题也不大,毕竟这些艺术形式的宣传并不广,即使魔改了,也不会影响很大。
更何况,不给钱的二创她也管不了啊,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掏了钱的二创也开始面世,好歹是有成本的,想必他们会更上心一些。
既然如此,杨金穗就先给编辑部回了信,同意了那两个授权。
想到马上又有两笔大钱到账,又想到杨地主最近因为自己的收入受影响而急得嘴里都起了大泡,杨金穗开始盘点自己存的小金库。
小枣把信给自家亲爹送过去,让他放到信箱里,回来就见杨金穗把藏在柜子里的小木盒拿出来,把里面的钱倒出来,正专心致志地趴在桌上数钱。
“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要花大钱的地方吗。”
杨金穗日常买零嘴、买报纸的零花钱都是留出来的,放木盒里的就是准备存的,轻易不会动,因此杨小枣才有此问。
“我想每个月给我爹点钱,省得他总担心他的地收不到租子。”
杨小枣哦了一声,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过去跟她一起数。
一共数出来八百多,大头都是两个长篇挣的,第二个长篇虽然还没轮到连载,但因为杨金穗寄送的时侯是全篇寄送,《家庭报》稿费也都寄来了,正经是比已经走红的《楚惊鸿探幽录》更挣钱,因为千字稿费更多。
别看杨金穗自己拿着钱,但她花自己钱的机会并不多,日常吃喝穿衣都被李大花包办了,读书需要买的东西,也是杨大金连带着杨满福的用品一起买的,日常杨地主也会给杨金穗一点零花钱,因此其实攒了不少。
杨金穗觉得可惜,可惜此时没有社保,不然和杨大金一起,给杨地主补缴个社保,让他每个月都能领到钱,也不至于因为地租的问题愁这么久了。
老年人,手里有稳定经济来源时才会有底气,不然就是容易心慌。
杨金穗想了想,决定给杨地主一个月15银元,这钱不多,杨金穗写两个短篇就能赚到,不过也不少,毕竟杨地主花钱的大头还是杨大金负责,这钱主要是个零花钱的目的。
杨地主不出所料地不要,有骨气的老封建是这样的,不让女儿养老,这是儿子的活。
再逼急了,他就问:
“你是不是想要我那几百亩地?这可不能给你,得传给你侄子。”
14. 《恨也依依,爱也凄凄》
杨金穗都被气笑了,我图你那点地啊?
讲个地狱笑话,在这片土地内忧外患的时候,老天爷也挺不做神的,没少降下来各种天灾,纵观这几十年的农耕历史,往往是一年旱一年涝,而且多点开花,那叫一个全面,再加上各种人祸的层层盘剥,这个时候的土地,是真的产出不了多少东西的。
明面上的价值当然在,但就跟后世一段时间的房价似的,有价,无市,价格不低,但很少有人买。
而等到几十年后,这土地都不只是卖不出去的程度了,简直是烫手山芋的程度。
想到这里,杨金穗才意识到,不对,她其实也有点图那点地,想让杨地主卖了,最好是低价卖给村里缺地的人,留个好名声。
可惜现在她的话的重要性还不足以抵抗杨地主心里土地的重要性,不可能劝她爹放弃土地的,只能徐徐图之了。
小枣在旁边帮着杨金穗说话:“老爷,你收了吧,金穗看你最近因为地租的事心烦,就想给你点钱,她在那算了半天呢。”
李大花不好插嘴,只站在一边看,心里也生出几分羡慕。这闺女好好养了,真是比儿子贴心。杨大金也知道老爹为地租烦心,每次劝起来都是“你儿子有钱,你还在乎拿点钱”,但还真没想到每个月给老爷子点钱,让他安安心。
杨地主嘴硬,嘟嘟囔囔的,但还是收了,但晚上还是没忘提醒儿子:“金穗给我钱了,但你还是得给我养老,听见没,你可是要继承我的宅子和地的,必须给我养老送终。”
杨大金心说,房子和地您快自己留着吧,省得隔三差五耳提面命让我不要不孝顺。
但他不敢说,只能一如既往:“您怕什么啊,我能不给您养老?回老家要被乡亲戳脊梁骨的。”
南格从杨家离开,并没有先找她的朋友,而是先回了家。
南柏南桐正在家里学习,他俩受家庭影响,之前并未入学校读过书,就是南格有空了教一教,但南格把一双弟妹抢回来后,也打算送他们读书了。
因此,这两个孩子最近都在疯狂学习,因为他们也知道,姐姐送他们读书不容易。
“姐,今天四房的复堂伯来了,说是爹最近又开始跟他那些朋友来往,”南伯说着,脸上流露出厌恶。
南格倒是面色平静,两个孩子没经历过前世的惨痛,虽然怨亲爹,但还抱有一丝幻想,觉得他和那些朋友离得远了,再戒了大烟,就变好了。
但南格知道不会,因此她已经不会因为亲爹的行为动容了。
“复堂伯说,他已经让人把爹带回来了,但是爹不愿意,还吵了一架。”
南格知道堂伯来说这些,是为了邀功。
前世的时候,可没这个热心亲戚管这事,都躲得远远的,看当爹的把孩子一个个卖了。甚至还有人跑到南格最初工作的舞厅,大骂南格损了自家名誉,要她知耻些,主动自尽。
这一世。虽然这些亲戚们不知道南格是怎么摆脱了舞厅,又怎么发了财,但因为清廷的被废,各家也都陷入困窘,纷纷找上来要南格帮着堂兄弟们找点事情做。
更无耻些,还要南格把堂姐妹们送到舞厅挣钱。
复堂伯算是前世比较有良心的那个,没管南格姐弟,也没落井下石,这一世又很有眼色,主动提出会帮着侄女盯着她爹,还说会安排儿媳妇每日送饭,保证南格不会被指责不孝顺。
南格就每个月给他家一些钱。
当然,如今复堂伯也不是很满足于这点钱了,还是希望给儿子找个活做。
但因为南家之前的身份,复堂伯又不想单纯去铺子里做伙计,也看不上跑商,就僵持在这里了。
南格做的一些事,并不想带着这些有血缘关系的人,怕他们觉察出蛛丝马迹,一直也没同意。
还是得想个办法把她爹的事解决了。
虽然南爹不做人,但要南格彻底要了他的命,她也下不了手,而放任他又是赌博又是抽大烟地在外面乱晃,难免又一次利用他们姐弟三个。
最好的办法是把他送到别的地方,不再接触引诱他的人,再关段时间,让他戒掉瘾。
但很难,她爹不会主动跟着走。强迫他走,南家那些长辈又要生事。
南格暂且没想到好办法,只能安慰弟弟妹妹几句,让他们不要多想这事,先去好好学习。
打发走弟弟妹妹,南格开始思考杨金穗的事。
她和杨金穗一样,天然就对对方的人品比较信任,一方面是因为前世她就认识杨大金,知道这个人虽然圆滑、爱钱,但大是大非上面还是很拎得清的,虽然并没有向他们的组织靠拢,但知道他们做的是好事、是冒险的事,也会默默帮忙隐瞒。战时,杨大金也曾帮忙购买物资。
这样的行事风格,家人的人品也不会很差。事实也是如此,她能感觉到,杨地主虽然迂腐,但反而更在意情义。李大花也不糊涂。
另外,今天南格得知了杨金穗是身是客,同样产生了好感,虽然里面没提到任何理念,但,南格就是觉得,她们的一些理念,是一样的。
南格倾向于合作,人品得到初步验证,理念和能力也有继续合作的潜力。
但是她做不了主,因为她目前也是刚刚接触到他们,虽然前世她为此奋斗多年甚至为此牺牲,这一世到底还是个待发展对象,太主张推动合作,反而会让人怀疑有问题。
第二日,南格去了一家咖啡店,这家店杨金穗应该是熟悉的,没错,就是ScientificCoffee。
南格穿得很时髦,此时也就是时髦又有钱的男女,才会来喝咖啡了。白仲书穿着袖子宽松的衬衫,外面是墨绿色马甲,走到南格身边,露出一个笑容:
“小姐需要些什么?店里新来了从德国进口的咖啡豆。”
南格忍不住笑:“我怎么不知道德国产咖啡?”
白仲书流利回答:“巴伐利亚州有众多小型农场,经营得很好,而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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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具风味,这是在别的店很难喝到的。”
南格点头,示意来一些,白仲书走开,南格闲适地将目光放向窗外,今日的阳光很好呢。
南格坐在此处,喝了咖啡,还看了一些咖啡店里的画报、杂志、报纸,这里有订购《世界时报》,南格也拿出来翻了翻,一直到下午五点左右,白仲书和另一个侍者换班后又过了一会儿,南格才起身去了卫生间。
过一会儿,南格回来,招呼新来的侍者结账,这才离开。
......
杨金穗前段时间投稿的狗血爱情文兼复仇文学,终于要开始连载了。《家庭报》编辑寄来了信,专门通知杨金穗这件事。
其实杨金穗一直在关注《家庭报》正在连载的这本小说,论文笔,肯定是比杨金穗好一截的,除了各种描写颇具古典气息,文中人物思考的内容也比较深刻,进步啊独立啊救国啊,而且随手就能作诗。
这个水准,放前世的评价标准,应该算是严肃文学了。
而杨金穗,是以网络狗血文的目标写的,要得就是男女老少都看得懂,要得就是极富情节张力,挑动读者负面情绪,从而达到可以向外扩散分享的目的。
因此,这段时间以来,杨金穗一直很担心,《家庭报》编辑部会不会不愿意刊登她的投稿了?毕竟珠玉在前,她这篇明显拉低格调了啊。
好在,也不知道编辑部内部有没有争论,但总之,是决定要连载杨金穗的作品了。
不过,对于刚连载的作品,口碑发酵还需要一定时间,更何况,杨金穗已经做好了这个作品会挨骂的准备了——她一度考虑过要不要开个新马甲写文,但又舍不得原笔名带来的稿费提升,想了想还是放弃了,骂就骂吧,反正她已经披了一层马甲了,骂不到她身上。
但是,外人不知道杨金穗的笔名,家里人知道啊!
最近李大花也开始学着城里人那样,听人念报纸了,念报纸的对象也是现成的,小枣或者满仓满谷。
只不过小枣到底需要干活,没太多时间,因此更多时候都是李大花的一双儿女,边帮亲娘念报纸,边学认字。
这俩孩子认识的字还不多,念得断断续续的,时不时还需要把小枣叫过来教念字。
《家庭报》前几版的内容很丰富,女性健康,推荐菜谱,衣物流行趋势,幼儿健康,教育方式,这些内容,听得磕磕巴巴的也不是很影响心情。小说版面的短篇小说也还可以,《家庭报》不是只收爱情故事的,也有一些温馨的亲情故事,听起来情绪起伏不是很大。
而到了杨金穗的那篇连载文,一切都变了。
杨金穗新写的那篇《恨也依依,爱也凄凄》,写的时候并没有拿给家里其他人看,因此乍一听到“雾非雾”这个笔名,李大花就头一个反应过来,哎呀,这是自家小姑子的名字。
不过,这篇小说怎么没在家里说?她带着疑问,而杨满仓嫩嫩的童音已经开始读这篇狗血大作了。
15. 剧情
开头就是女主楚依依家道中落,和她订了婚约的男主家趁着男主秦夜白在法兰西留学时,替男主退了这门亲事。
开头第一句话就是,男主家面目可憎的下人趾高气昂地推倒了要替女主生张正义的佣人老妈妈,警告道:“你楚家一个破落户,还想攀我们秦家的高枝?实话告诉你,我家少爷在法兰西已和法兰西贵族家小姐暗生情愫,你就是想入我秦家做妾,也容不下你了!”
秦家的下人从楚家搜出了曾经定亲的信物,扬长而去。
楚依依把老妈妈扶回家,伤心痛哭,看到被放在木匣子里珍贵保存的男主寄的信,想到自己一番心意付诸流水,想撕碎这些虚情假意的信,又觉得不舍,心中还想听秦夜白的解释。
正在此时,老妈妈惊呼:“老爷,老爷您怎么了!”
原来,秦家上门侮辱自家女儿的事,楚老爷也听到了,本就卧病在床,听此消息,更是气血上涌,直接被气死了
网文讲究黄金三章,杨金穗为了尽快洒狗血,前三句就安排了一个狗血点。
退亲剧情,血海深仇,老套,但好用。
李大花听着小儿子坑坑巴巴地“什么家的什么枝”“和法兰西什么家小姐生什么”,本就糟心的剧情读起来就更糟心了,简直糟心百倍。
她忍不住叫停:“好了好了别念了,帮娘去看看你小姑在做什么,没写字的话就把她叫出来。”
杨金穗在干嘛,杨金穗在大展着胳膊腿躺着,嘴里还咕叽咕叽嚼着东西。
你就听吧,那咔嚓咔嚓的声音,就是吃瓜子花生呢,那咯吱咯吱的,是她在艰难地用牙齿分割地瓜干。
这种行为,杨地主是从来不许杨金穗做的,他说大白天躺着不动的女子,以后会生一屋懒娃娃,他还说在饭点以外时间吃东西的女子,以后会被婆家嫌弃太贪嘴。
杨金穗恢复记忆之前都不听他这些话,如今就更不会听了,但她也很懂礼貌,会背着长辈做这些事。
杨满仓进了屋,就见小姑这么躺着,也眼馋,双脚一跳也爬了上来,跟着躺在一边。
“小姑,我娘让我来叫你出去。”
“去干嘛?”
“刚刚我念了你写的书,娘听得心烦。”
以李大花的节俭加不识字,她是不会主动买报纸的,之前的连载《楚惊鸿探幽录》的《京报》,李大花也听过了。
那么,她听的是什么报纸,就很显而易见了。
是《恨也依依,爱也凄凄》啊。哎呀,不好。
这本书,杨金穗对家里人是半个保密的状态。
很简单,因为这本小说对情爱的描写太刺激了,其中还有一些反抗家族安排的私奔剧情、初尝禁果之类的。绝对会刺激到保守派们的气管子。
虽然杨金穗之前也写过渣男少爷害丫鬟怀孕的剧情,但到底只是一笔带过。而这次可是朦朦胧胧当做推进剧情发展的情节来写的。
杨金穗翻身起床,顺便推了推杨满仓的屁股,“快下床”。
姑侄两人跑到外面,李大花正让小枣给她读接下来的剧情呢。
第一刊只连载了两千字,但剧情已经进展挺快了。
话说楚依依被秦家羞辱并退亲,还来不及伤感,唯一的亲人也被气死了。
而很快,楚家的债主得知楚家已经没了楚老爷,又和秦家撕破脸,也没了顾忌,日日前来讨债。
欠下赌债的楚依依弟弟偷偷跑走,楚依依只得一个人面对债主。
债主及其打手的凶残和趁人之危,与楚依依的柔弱但又勇于担当形成鲜明对比,李大花已经听进去了。
她忍不住感慨,“哎呀,这楚小姐,有点像南格呢。”
有吗?杨金穗也没参考南格的形象啊。
但想想李大花最熟悉的新派女子也就是南格了,觉得有点相像也很正常,毕竟,楚依依虽然更柔弱,虽然会跟男主秦夜白分分合合虐心虐肺,但杨金穗也写不出来个纯恋爱脑兼菟丝花的女主,毕竟,女主不讨喜的话,这个爱情悲剧就很难让人同情,而反派孙姓人士也就不会显得那么面目可憎了。
杨金穗都是有安排的。
而正在此时,小枣也读到了反派的登场,为了最大限度让人联想到自家仇人,杨金穗几乎是原样描写了反派的身份和年纪,连名字用的都是容易联想到对方的化名。
当然,其他部分都是杨金穗自己编的。
楚依依勇敢担起了家里的欠债,又因为自家宅子是祖宅,她怕卖了后,祖宗地下不安,且日后弟弟万一浪子回头,回来也有地方住。因此被逼无奈,选择去舞厅做歌女来还债。
这个剧情主要是为了表现女主的重情重义,其实杨金穗个人不太赞同这种背了弟弟赌债还要把祖宅留给对方的行为,觉得太烂好心了。
但此时的人是很吃这套的,没看李大花对这个剧情的评价是“真是个厚道的小姐啊”。
楚依依去了舞厅,也不是纯脑子一热就羊入虎口的,她选择的这家舞厅,老板虽是混帮派的,但在老百姓中名声不错,不做强迫人的事,而且帮派势力大,能护得住手下的舞小姐和歌女们。
再有一层是,楚依依爹和这老板曾一起吃过饭,虽然交情很淡,但想必也有个面子情。
从外面遛弯回来跟着旁听的杨地主,听到这个情节本来还不喜欢,虽然身边有个做过舞小姐但人品不错也很洁身自好的南格,但以杨地主老派人的思想,主动去做歌女还是有点不知廉耻。
就是这么老顽固。
但是,剧情里把楚依依的心路历程这么一写,杨地主又很轻易地被杨金穗的笔拨动了固有看法,开始觉得楚依依虽然思虑不周又大胆,但还算聪明。
反派孙县长就是此时上线的。
身为一县父母官,孙县长却是个五毒俱全的人物,日常经常要求本地商人大户请他吃酒、去舞厅、否则就要诬陷对方不敬国党,或者是勾结马匪、造反人士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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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地主听到这里,觉得这情节眼熟啊。
这不是自家那个仇人么。
他忍不住看向了杨金穗。他刚回来不久,没听到开头,自然不知道这个小说的作者叫“雾非雾”,但他也不傻,前段时间杨金穗可没少拿孙县长写东西,都快把这个人骂出花了。
此时就很难不联想到自家女儿。
杨金穗默默举手:“是我写的。”
孙县长丝毫不遵守公务人员纪律,再次接受被服务对象的宴请,出入舞厅这种违规场合,然后就碰到了正在舞台上穿着白色羽毛拼制的舞裙的女主,对方正在这里幽幽唱着夜来香。
这个情节,杨金穗很难不去参考经典的民国电视剧的场景,因为太好看了,她印象太深了。
必须得作为女主第一次的惊艳亮相来写。
女主越美貌,反派越可恨。
反派在这样的气氛烘托下,指名女主来陪酒,语气嚣张,眼神色迷。
第一章就到这里结束了。
小枣把这个消息告知众人,李大花头一个说:“金穗,你不是每次都留一份吗?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杨金穗拒绝,她还不想这么早经受审判,等她过段时间上学了再说吧。到时候他们在她不在的时候听报纸,她也不用太羞耻。
小枣帮杨金穗誊抄过,知道大概情节,也理解对方不想让家里人看的心思,帮忙劝:“一气儿读完就没意思了,追着读才好。而且也快到吃饭的点了,现在拿出来也看不了了。”
没错,到饭点了,最近杨地主在外面逛荡,找老伙计们聊天吹水,时间精准得跟上班族似的。
杨大婶已经在做饭了,因为天气渐渐燥热,今天吃的是凉面,加麻酱、酱油、醋调味,还加了点豆芽、黄瓜丝。
这里头最贵的竟然是面条,谁能想到啊。
因此杨大婶只做了一部分纯白面的,剩下的则是杂粮的。
而年龄最大的杨地主,年龄小的几个孩子,还加了颗水煮蛋,别人就没了。
即使在杨金穗看来,吃个鸡蛋还得节省,真的有点惨,但其他人吃得还挺开心的,过水的凉面条,他们老家也这么吃,不过那时候还不舍得加麻酱的,就是酱油醋盐调一调,加点野菜。
吃过饭,天还没完全黑,因为距离去参加入学考试只有不到一个月了,杨金穗和杨满福又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学习,这是第三轮复习。
家里其他人则摇着蒲扇在外面坐着,驱散夏日的热气。
在这样的热气中,楚惊鸿的故事已经连载到了后期,背后的阴谋被一层层揭开,江湖上那些诡谲的阴谋,那些破家灭门的惨案,为此而被绞碎的夫妻之情、兄弟之意、家族的和谐、帮派的同心戮力,竟然全是被人恶意挑拨、栽赃陷害,像是有双阴冷的眼睛,在永恒地盯着这片神州大陆,誓要把这篇土地拖入泥沼,好毫不费力地侵犯。
在这样的热夏中,很难不让背后升起一丝寒意。
16. 昄依者狂热
许昭明早晨一下楼梯,就急着和家中领报纸的佣人要最新的《京报》,拿到后就噔噔噔再跑上楼梯,生怕被家里人看到。
原本,《楚惊鸿探幽录》是许昭明受学校同学影响,开始看起来的,因为实在太好看,再加上他也有点钱多了烧的,就干脆每次买两份,一份看,一份剪下来做剪贴本。
而此时,家里人,即使是他的兄弟姐妹,尚还没发现楚惊鸿的好看之处呢。
一直到某一天,他姐姐许昭昕参加舞会回来,和家里人说起,许父在政府的顶头上司的女儿正在看一本关于楚惊鸿的小说。
许父很擅长钻营,倒不是说他人坏,而是此时的政界,不钻营很难站稳脚跟,更何况是供养这么一大家子了。
于是,许父发动了“寻找楚惊鸿”的计划,在此时,即使处于叛逆期的许昭明也很难不告知家里人这件事了,毕竟他再怎么叛逆,再怎么反叛父亲的说一不二,也知道父亲的仕途,才是他无忧无虑玩乐的基础。
于是,许昭明的剪贴本被分享了出去。
原本许父是带着了解上司家里喜好的念头去看的,很简单,女儿看了,当爹的估计也会看,或者最起码会听说过,到时候无论是拿来讨论剧情,还是一起抱怨孩子们总爱看这些不正经的玩意,都是个很好的话题。
然后看着看着,许父就彻底沉迷进去了,同样沉迷的,还有许家的其他人,包括许父的夫人、三个姨太太、五个儿子、三个还未出嫁的女儿。
这些人都要看,又因为原本也很经常互相争风吃醋,争取利益,如今便连一份报纸谁先看都要分个大小王。
而许父为了塑造清廉形象,还不许买他个十几份——虽然许昭明环顾着自家的大别墅,也不知道自家亲爹是怎么昧着良心说清廉的。
在这样的前提下,作为家里头一个身是客先生的忠实读者,想看最新章节竟然只能早起一会儿下楼来抢,也是可悲可叹。
许昭明看的正是楚惊鸿得知全集被灭门的真相,这背后不仅有异族的狼子野心,竟然还有父亲生前挚友的参与。
原来,这名勾结异族的大侠,有一次受伤,用了异族给他的药,这药竟然有毒,伤重时使用可以缓解痛苦,却会因此成瘾。
一代大侠,就此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毒瘾不发作时,一切皆好,毒瘾发作后,就丧失神志,为了一点粉末跪地求饶、痛哭流涕、自我伤害,甚至为此答应下许多丧良心的事,其中就包括,利用楚父的信任,给楚家下药,然后血洗了楚家满门。
在做了如此多孽事后,清醒时的他渐渐也被腐蚀,甚至带着种狂热地,要帮异族实现入主中原的理想。
杨金穗是结合了昄依者狂热的心理去写这名反派的心理转变的,这个理论,此时虽然并未提出来,但一些人身上也能看出类似的状态。
比如许昭明,他就突然想起来,他父亲的一个朋友,曾去东瀛留学了几年,后又在那里定居,于是抛弃了在老家的太太和子女,娶了个永远在低头哈腰、小步行走的日本太太,养了几个不是在点头哈腰就是在突然发火要决斗的奇怪孩子。但许父这个朋友不觉得奇怪,他说点头哈腰、大声认错。是大和民族的优秀民族特质,懂礼貌、体贴、尊重别人。而动不动要决斗,则是高贵的武士道精神,是有血性的男儿。
仅仅如此,许昭明还不至于想到对方,国家积贫积弱多年,而进行了资本主义改革的西方国家(没错,在许昭明眼里,东瀛也属于西方国家了),却蓬勃向上。
在这样的对比下,去东瀛留学的爱戴东瀛,去英联邦留学的推崇英联邦,去美利坚留学的认为美利坚才是天朝上国......种种媚外之举,不胜枚举,许父这位东瀛□□走狗式的朋友,仅仅是推崇东瀛,还不值得许昭明拿出来说事。
但是,在这个人推崇东瀛文化以外,还对本国大加抨击,张口“国民劣根性”,闭口“东亚病夫”,甚至觉得自清末以来,国内仁人志士所做的种种改革之举、革命之事,全是滑稽行为。
远不如引入东瀛先进的体制、优秀的人才,来治理这片充斥着愚昧民众、爱妄想政客的土地。
因为对方对本国那难以抑制的恨意,许昭明对他印象深刻,并且难以理解。
而在看到楚惊鸿揭下父亲昔日好友的真面目,并且在对方的诡辩后大声痛斥:
“你说本朝对不起你,让你颠沛流离,让你深受重伤,是异族救了你,他们是怎么救的?给你喂毒药,让你变得不人不鬼,无君无父,丧失礼义廉耻!你竟是推崇这样的救命之恩吗?
我看你是对着新抱的大腿摇尾乞怜还不够,反而比那异族更可恨,更急着对生你养你的故土舞刀弄枪,对着旧人喊打喊杀——仿佛不把过去踩进泥里,就显不出自己如今的忠心耿耿!如此小人,换了身皮囊,便忘了自己祖宗埋骨何处,忘了姓甚名谁,我只恨我父竟从未看透你这副画皮脸、蛇蝎心,还与你做那性命之交,”
说到这里,楚惊鸿流下泪来,引贼入室啊,当年他父亲查出异族阴谋的蛛丝马迹,因为信任这个朋友,对他和盘托出,竟成了全家的勾魂链。
而他呢,他这么多年,也认贼作父,把此人当作父亲的好友,自己的叔父,想必父母泉下有知,怕也难以瞑目吧!
许昭明看到这里,也跟着哭了起来,太惨了,楚惊鸿,他该如何自处啊。
而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他越看越觉得,楚惊鸿痛骂反派的这些话,竟奇妙地和自己父亲的那个朋友重合了起来。
那位一心要洗筋伐髓,换身东瀛皮的叔叔,不也是这般“恨不得把前尘往事剁成肉酱,好给新主子表清白”的做派吗?
他越想越冷,越想越觉得可怕,楚惊鸿父亲的这位朋友,拿朋友全家当作投诚的工具,而他父亲,也是那位叔叔的好友。
许昭明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连脸上的泪都顾不得擦,正在此时,他卧房的门被推动,这动静一响,许昭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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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意识地一个激灵,扭头去看。
“呦,四弟,你这是怎么了?是考试没考好、还是被哪家小姐拒绝了?或是和三姨太要零花钱没要到,怎么哭得跟个小狗似的。”
来人是许昭明在家里最讨厌的人,没有之一——许昭旭。
他们二人前后脚出生,又是不同的娘,自然是从小就在比较,很愿意看对方的热闹。
但此时,许昭明却没空和他斗嘴,把手上因情绪激动被他捏的皱皱巴巴的报纸推过去,让对方看。
许昭旭本来也是为了抢报纸而来,不客气地坐到对方床上,看了起来。
他的心路历程和许昭明很像,跟着反派之一真面目的揭露而跌宕起伏,既恨反派如此丧良心,又恨那异族狗胆包天,不过是岛中一弹丸之国,竟然窥伺中原大地,还心疼楚惊鸿多灾多难的经历。
看完这一篇章,他长舒一口气,感觉因为过度紧张而忘记呼气吸气的憋闷感也消散了。
许昭明问:
“你看这古大侠的行事风格,像不像父亲那位自己取名叫佐藤健司的朋友?”
许昭旭摸了摸泛着胡茬的下巴——为了来和四弟抢报纸,他都没来得及刮胡子。
“是有点像,不过那佐藤,应该不至于做到这地步吧,我们又没得罪他,父亲也没有和东瀛作对过。”
此时的国内有志之士,比起东瀛,更忌惮的反而是从一百年前就开始殖民中国的英联邦,以及数百年来纷争不断的俄国,还真是不太关注东瀛。
因此对于东瀛这种同属于黄皮肤的国家,即使对方也在自己国土上为非作歹,也更多是采取拉拢态度。
这点表现在政府官员身上,则是对东瀛的态度比较友好。
正是因为国内气氛中对邻居野心的轻视,杨金穗才在《楚惊鸿探幽录》中,虽未明说,仍是在多种细节中暗示了东瀛的野心。
而读者的态度呢,也基本分为许家兄弟这两派,一派觉得文中的异族太可恨,古大侠也可恨,因此难免把这种情绪投射到对东瀛和亲近东瀛的国人身上。
另一派则是觉得纯属巧合,没必要为此怀疑东瀛。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杨金穗也不指望写个小说就能揭露东瀛的狼子野心。
因此,在第二部正在连载的长篇小说《恨也依依,爱也凄凄》中,还有东瀛反派的出现。
只不过这次勾结东瀛人的,成了孙县长。
当然,此时的剧情还没连载到这里。
在两部楚姓主角的小说连载完成或者连载到高潮部分之前,杨金穗先迎来了入学考试!
虽然已经准备得很全面了,但杨金穗还是有点紧张。
因为贝佛小学的学费高昂,杨金穗是想考到减免学费那个层次的,也就是同期学生里的前十名。
而杨满福虽然和杨金穗不在一个学校考试,但很巧合的是,在同一天。
于是,杨家人兵分两路,陪两个孩子考试。
17. 参加考试
杨金穗穿了今年新做的女学生服,也就是上身腰身窄小的蓝色大襟袄,微微露出一小节手臂;下半身蓝黑色的裙子,裙长到小腿肚处,李大花和杨大婶都不会绣花,也就是在领、袖、襟等处缀了两道粉色的曲线,好歹算是有点装饰。
鞋子是圆口布鞋,里面配了白袜,这两个都是买的,沪上工厂生产的,价格比自家做的肯定是贵一些,但是相比于此时正流行的一些舶来货,同样的品质,还是本国工厂生产的更实惠。
书包也是杨大婶给缝制的,此时已经有从英国流传来的牛津双肩包的款式,普遍是皮质的,还有金属扣子,但是卖的很贵。
因此杨金穗比划了一下样子,让杨大婶拿家里剩的灰色布料拼了两个,一个是杨满福的,一个是她的,也挺好背的。
穿着这么一身新衣服,杨金穗雄赳赳气昂昂地踏入了贝佛小学的大门。
这个小学有国外宗教的背景,因此建筑风格也很西式,不过并不是单一风格,反而很混杂,既有巴洛克风的大量曲线椭圆线条,也有典型的哥特尖塔,甚至还有比较中式的雕花,小小的校园里群英荟萃,就很民国了。
进入校园的学生们,有的像杨金穗一样。穿着改良版本的新式学生服,也有人更时髦一点,穿着小小洋装,能进入这个学校的,普遍都不差钱,相比较而言,杨金穗家都算穷的了。
不过这不重要,反正她的目标是免学费入学。
杨金穗在报名表上写下个人信息,包括姓名、性别、年龄、擅长的外语、长辈工作、籍贯、住址等,还有宗教信仰。
杨金髓很想写信马信毛,但......此时写这个还是有点奇怪了,而杨地主信道教,李大花信佛,杨大金唯信财神爷,家里这信仰多样的,但一个都没影响到杨金穗。
她只能开口问老师:“老师,我可以写无吗?”
老师不赞同,她不是外国人,但知道这学校里的外国校董和外国教师们,对于没有信仰的孩子有点偏见,觉得没有信仰就没有敬畏心,容易做坏事。
虽然在这片土地上,做坏事最多的就是这群自诩有信仰的外来客的。
但想在人家的学校里工作或者上学,就得按人家的规矩来,今天来报名的很多学生,都写了信仰,就连她,来这里工作,都写了个信佛。
好吧,虽然杨金穗觉得这群人来别国的土地烧杀抢掠、大搞殖民和人口买卖,实在谈不上敬畏了什么,但是入乡随俗,杨金穗还是大笔一挥,写了个,“信仰祖先”。
年轻女老师抽抽嘴角,还是默认了。
个人信息被收集上去后,终于开始发卷子了。
是一本小册子,所有必考科目都在上面,题型也很常规,主观题和客观题。题目的量不小,时间是两个小时——嗯,这种考法,就挺公务员考试的。
杨金穗写题的速度一向快到飞起,当然正确率就不好保证了。
因此,即使在她的有意克制下,还是在即将收卷的时候把所有题都答完了。
答完就开始后悔,是不是太快了点?速度太快很容易粗心啊。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
杨满福回家的时间和杨金穗差不多,他是属于答题慢但是答得很认真的孩子,而中学的题目属于题量不多但是难度高、陷阱多的,倒是正好对了他的胃口。
不管怎么说,还是考完了,杨满福的成绩先出来,当天凌晨,杨大金就套着车,拉着儿子,去校门口等成绩了。去了之后,已经有有人等着了,不过多数是有钱人家的佣人,或者被包车的黄包车夫。少数像杨大金这种,家里没钱雇车夫,长辈带着孩子过来看成绩的,就聚在了一起。
等到天开始亮了,人越聚越多,国人对教育的重视一贯如此。
学校的人把榜单贴在墙上,字有意写大了,杨大金仰头去看,恍惚间竟有种在看科举皇榜的错觉。
杨家上数好几代,还真出过进士种子,但不是杨大金这一支的;如今最出息的那个远亲,也曾做过清的举人,依然不是杨大金这支的。也就是说,他们这支应该是没什么读书天分的。
而今新式教育兴起,更是不讲究进士举人了。杨大金行商以来,看了不少新式教育出身的读书人,做什么的都有,不全在做官。因此也打从心里认为,含金量有很大差别。
但此时,不知怎的,他突然对儿子的未来多了很多期待,或许不去做官,也能作出一番事业来,像小妹那样做个作家,也很受人尊敬。
在这样的思绪间,还是杨满福年龄小,眼睛利,已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如何呢?大侄子,考上没。”
杨金穗一觉醒来,那父子俩已经回来了,还很大方地带了麻酱烧饼油条撒子和小馄饨,很明显,这是考得还不错,因此她问起来也很随意。
“小姑,我考了第31名!”
这所学校每年招200个学生,31名,即使要面试,也掉不出录取线了。而要知道,杨满福之前还只是在小县城读书,进度本身就慢一些,即使如此,他都能考到这个名次了,难怪这父子俩都高兴呢。
杨满福出成绩的第二天,就是杨金穗出成绩了,一样的套路,早早就被杨大金拉上了车,惭愧,因为时间紧急,杨金穗都没有洗脸,只是刷了个牙就上车了。好在这次杨大金学聪明了,提前订了个黄包车,因此杨金穗还能靠着大哥的身子补一会儿觉。
等杨金穗被推醒,才发现已经到了,杨大金付钱,顺便吐槽:“你觉可真多啊,你哥我常年早出晚归,也没困成这样。”
“可能是咱们家吃的主食太多了吧,我有点晕碳。”
“哇你这孩子没良心了吧,家里让你们吃得饱饱的,倒成了让你睡不醒的原因了。”
杨金穗难以解释晕碳的运作原理,而且自己也是随口一说,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拉着杨大金往人群里钻。
杨金穗心里有数,觉得自己是能考上的,就看能不能减免学费了,如果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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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那就只能让杨地主掏钱了。
杨金穗在人群里还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许霏家的司机,之前,许霏接她出去玩的时候,就是此人开车的。
对方也看到了杨金穗,凑过来打招呼:“杨小姐也来看成绩啊?这位是?”
“王叔,好久不见,这是我哥哥。”
王司机又和杨大金打招呼。
“许霆没来看成绩吗?”
“我家小少爷早晨起不来,我看了回去告诉他。”
不需要减免学费的富家少爷就是心大啊,根本无所谓成绩。
当然,杨金穗也听许霏说过,那小子别看左性的厉害,其实人还挺聪明的,成绩都不用家里人操心的。
当然,即使杨金穗知道那小子成绩不错,也没想到竟然这么好,就比他低一名,考了第四名。
没错,这就是在自夸,杨金穗考了第三!
虽然和小学生们比成绩有点胜之不武,但是,但是一些内容真的是她前世没接触过的,而这一世在县里学的也不是很深入和全面。‘所以这个水平,她自己真的挺满意了。
当然,她还是很用力地看了第一名和第二名的名字。
第一名是熟人,沈娜拉,这妹妹,头一次见的时候,杨金穗就觉得她长出了一幅聪明相,就是那种面目寡淡但额头饱满的精英感,还真是。
第二名,叫王锋宇。
既然看到了沈娜拉,杨金穗也关注了一下其他熟人的成绩。方明知和林西林,也不差,分别是第9名和第7名。田次稍差一点,三十几名,但也属于好学生行列了。
杨金穗觉得自己运气还挺好的,来北平新认识的几个同龄人,都挺优秀的,有他们作为对比,自己也能更努力一点。
没错,她就是那种必须得有好学生对比着才能努力学习的类型,让她“闭门造车”,她的成绩会下降到跌破别人眼镜。
杨金穗开心地带着成绩回家,路上杨大金还给她画饼:
“小妹,看来咱们家的祖坟冒不冒青烟,就得看你了,你可得好好学啊,以后读了大学,大哥说不定还能挣够供你们留学的钱,到时候回来也进国民政府,穿小洋裙,每天就是接个电话打个电话,写写文书,多清闲,还挣钱。”
杨金穗无力吐槽,等她二十岁开始进国民政府,堪比11年割子孙根进清廷,纯粹就是个沉迷自残的笑话。
而且她也发现了,无论什么时候,老百姓对公务人员的想象都是穿着体面、工作清闲。
她不知道此时的国民政府什么状态,但前世也听千军万马过了独木桥的表姐吐槽过,不加班的另一个说法是义务加班,正常双休的背面的正常到岗+轮流值班。
不过,以国民政府的腐败程度,应该的确不如后世忙,待遇也好。如果时间合适的话,进去混几年也不错,说不定还能搞点情报给南格他们。
但此时此事也就是想想吧,以她的尴尬演技和心理素质,太容易被拆穿了。
18. 黄包车夫
王司机也回了许家,此时许霆也才刚刚起床,正坐在餐桌前吃面包和牛奶,还有香肠,就很新潮。
不过许霆倒也不迷信西方餐桌礼仪,根本不碰在印花餐盘上放着的刀叉,一边用勺子喝牛奶,一边用筷子夹香肠,吃得吭哧吭哧的。
“王叔,我考了多少?”
“第四名。我路上还碰到了杨金穗杨小姐,她比你高一名。”
许霆哼哼,没想到,杨金穗也挺厉害的。
杨金穗的确还挺厉害的,杨地主此时也很难不生出这种心思,或许他们杨家的青烟,还真应了这个女儿的身上。!
杨地主也是心气儿比较高的人,当年他家不缺钱,他也读过书,可惜也没读出个什么结果。到了杨大金这里,他更是寄予厚望,早早送他去夫子最严厉最会打手板的私塾读书,可惜杨大金一身反骨,把夫子气得恨不得把他逐出师门,最后杨大金干脆十几岁就跑出去找活路了。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杨大金在老家名声不太好,一度被认为是忤逆不孝的代表,这么说吧,跟杨大金这种把夫子气得公然放话的人物比起来,杨金穗那点小叛逆都算是懂事的。
也就是说,杨家在老家的名声呀,近十几年来都是很复杂的,好在杨地主本人是个很正统的老顽固,这才守住了乡亲们心中杨家的名誉。
而此时,这个杨金穗心中的正统老顽固却在想,还好清廷被推翻了啊,不然他家这个学习苗子,不就被耽误了么,此时的杨地主,浑然忘记儿子拉着他去剪辫子时,他的痛哭流涕。
成绩下来的第三天,杨金穗就去参加了面试考试,她也是没想到,如今读个小学还严格成这样,面试官里竟然还有个穿着修女衣服的外国中年女性,神情严肃。
杨金穗弯腰对面试官问好,还机灵地翻译成了英语,证明自己也是会外语的,虽然是哑巴外语。等到有人示意她坐下,她这才规规矩矩地坐下了。
然后各个面试官开始提问。
相比于笔试的课本内知识,面试就有点自由发挥的感觉了,对某个事件的看法,对某个文学作品的认识、学习某个学科的方法、是否了解某个国家并详细谈谈......
虽然在回答的过程中,杨金穗一直在参考矛盾分析法、联系的普遍性和系统性、逻辑和历史相统一等将降维打击般的科学理论,力图让自己的回答足够丰富和全面,但是内心也很难不生出一点震惊,不愧是小学高级阶段啊,她一直以为只是年级变高而已,却没想到,对学生的要求竟然这么高!
前面的内容还好说,是否了解某个国家真的让她麻爪了,两世为人,她很抱歉,一直是普通小镇出身,贫穷且见识少,没出过国,当然也看新闻,看一些对其它国家的剖析,但一百年后的时政剖析,真的能用上吗?
她开始紧急调动自己的知识储备,突然想起了一些不知真假的理论,是不同国家的国民性和地理位置、自然环境之间的联系,不知道此时有没有这方面的理论?
有没有也不重要,社科这种科学,很多时候就是这样的,在一位科学家提出之前,未尝没有类似的看法,只是不成系统性的理论而已,而且对错也不绝对,发展着发展着可能就被驳斥了。
因此,杨金穗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以普通十几岁孩子能达到的思考深度来简单口述这个思路,考虑到作为“杨金穗”而言,她其实很难认识多少外国人,所以主要说的是华国的情况,再加了一个岛国作为对照,就是东瀛。
这应该是国人最熟悉的外国了,无论是传说中忽悠了秦始皇的徐福带着一船童男童女落户东瀛,还是唐朝时的遣唐使,再到明时的倭寇,再到明治维新后抛弃老宗主国一个国走上了发展之路......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东瀛的每一步,华国都是看在眼里的。
当然,杨金穗也不想表露内心真正的看法,用词也比较中性,没有说它不好的意思。甚至为了话题更符合小孩的取向,她还着重说了下两国的饮食文化联系。
杨金穗一边说一边关注面试老师们的表情,好像还行,唯一的外国修女老师其实能听懂中文,但鉴于杨金穗说的话题并不是那么日常,所以她还在听着旁边老师的翻译,因为那名老师到底是没有同声传译的本事,翻译的速度逐渐跟不上了,于是,杨金穗就看到修女老师的脸上出现了困惑的神情,但鉴于对方没有提出来问题,杨金穗也没停下来。
大概说了一会儿,杨金穗看还没有人打断她,但她其实已经不想说了,再说就太显眼了,于是克制地结束了回答。
出了学校,杨金穗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后悔,她都说了些啥啊,这是她一个刚从小县城出来的、家里也没有留洋人士的小孩能说出来的内容吗?
此时后悔也晚了,杨金穗垂头丧气走到大哥面前,往他身上一靠,“好累哦,大哥我们回家吧。”
杨大金试图推开她,“说了多少次了,你是个大姑娘了,不能和男子有肢体接触。”
“不要,我好累,你推我走吧,我们民国新式少年不讲究这个。”
贝佛小学开了两个面试教室,因此,许霆在另一个教室,而且算是和杨金穗差不多时间进去的,此时也差不多时间出来,正好听到了这句话,虽然内心是认可的,但早到的人嫌狗憎中二期还是让他发出嗤笑。
“杨金穗,这么大岁数了,还耍赖皮,太幼稚了吧。”
这么讨打的孩子,杨金穗活这么大也就认识这一个了,她气冲冲回怼:“我这么幼稚都考了第三,你个第四名怕不是还在学走路呢。”
许霏在远一点的地方打着小洋伞等待弟弟,看见人影就往过赶,正好听到两个小孩在吵架。
哈,这属于常见场景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许霆这几年越来越欠揍了,导致身边和他同龄的小孩总要和他吵架。
但这孩子脑子转得快,嘴也毒,因此难免有小孩吵不过他,不想和他玩了,能留下做朋友的如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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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拉等人,都是能和她吵得有来有往的,如今又多了个杨金穗,许霏乐得看热闹,都没走过去拉架。
她没拉架,杨大金要拉架的,因为他们预定的黄包车已经到了,不能让人一直等着啊,耽误人家做买卖。
在杨大金的强力阻止下,杨金穗还是被乖乖拉上了车。黄包车夫是个年轻人,精壮,皮肤被晒得红黑,但可能是刚开始拉车,挣了钱,又还没感受到体力上的消耗,眼神里都透露出一些精神气。
作为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现代人,杨金穗是看过《骆驼祥子》的,因此对于黄包车夫和妓女这两个群体,总有种不忍。
但不忍归不忍,不坐黄包车也不行,一个是对自己方便,另一个是,这些从外地或者城郊来的人,也没有其他的谋生手段,此时毕竟不是大搞基础建设的新华国。
而刚刚开始跑车的黄包车夫就没想那么多了,还有精力边跑边问:
“老爷这是送家里孩子来上学?”
杨大金回答:“是,我妹妹,考上了贝佛小学。”
“真厉害,听说这学校可不好考呢。”
“可不是,而且这孩子之前在县里上学,学得东西没皇城多,还是考上了。”
这是最近杨大金的口头禅了,对着铺子里的伙计和老顾客也炫耀了不止一次了,说起来很顺口。
可能是因为看到杨大金也愿意和他聊聊,黄包车夫也接话:
“老爷真有见识,我们在老家,都不晓得送孩子念书,也是没钱,来了大城市才知道,原来如今女娃也要念书的。不过我家里没钱,等再挣一挣,也只能送儿子上学,等他以后有本事了,再送他闺女上学吧。”
嗯......这话说的,虽然还挺重男轻女的,但以此时的观念,已经算是有觉悟有眼光的家长了。而且客观来说,此时提供给女性的工作岗位还是很少很少的,尤其是有知识的女性,可能女工的岗位还多一点,因此人家这个考虑,不能说是不明智,反而是利益最大化的选择。
因此杨金穗还鼓励:“有你这样想得通的爹,孩子肯定错不了。要是想学费便宜些,可以去学个技术,那些学校学费低,出来后还能推荐工作。”
也就是此时的职业教育,培训一些高级工人。因为此时的常规高中、大学,是真正的偏理论学习,真的要研究理论的,就业反而比较局限,主要是进入政府部门,或者做研究?
但对于职业黄金期不超过十五年的黄包车夫——还是碰不到什么天灾人祸的前提下,供养一个孩子读到大学真的太难了,还不如走技工路线,也是很吃香的。
对这些东西,杨大金懂得更多一点,因为杨金穗还是站在比较学生气的角度去考虑,而杨大金是真的接触过三教九流的,在杨金穗的基础上,还完善了一些。
三个人聊了一路,到了杨家门口,黄包车夫很是感谢,都想少要点钱,不要是不可能的,他这钱挣得也不容易,不要一次车费还真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