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劣的路人甲》
1. 路人甲
承天宗是世间最顶尖的宗门,每到弟子大选这日,都热闹非常。
宗门下的三千玉阶上,排队来参加弟子大选的修士看不到尽头,他们有修真世家的子弟,亦有自认天资出众的散修,天际几道仙风道骨的身影御剑而过,众人抬头望去,眼底不乏羡慕。
“待三日后,我也是修玉公子的同门了,到时定要好好与修玉公子讨教一番。”
“道友莫说大话,谁人不知承天宗择选弟子是四大剑宗里最为挑剔的,到此参与弟子大选的,起码有五成都是奔着修玉公子,就算你侥幸入宗,那仙门第一公子也不是你说见就能见得的,”
周围之人一听“修玉”二字,纷纷侧目。
如今这世道妖魔横行,邪修更是肆无忌惮,百年前一场邪修浩劫,更是折损无数仙门天骄,时至今日,也唯有四大剑宗可与愈发猖狂的妖邪抗衡。
楚修玉天资出众,是仙门公认的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他于五年前拜入承天宗,及冠之年,凭一己之力将当世最鼎盛的邪门首领斩于剑下,一战成名。
五年里,斩妖除魔,所过之处百鬼退避。
承天宗地界更是因此被誉为妖邪之禁地,仙门之领袖。
“听闻前些日子有帝宫使臣来承天宗请修玉公子入宫,被承天宗拒绝了?”有人小声道。
“人皇的面子,承天宗哪里好回绝……”那人说着,压低声音:“听闻修玉公子前些日子在平幽妖境受了重伤。”
一旁之人瞪大双目:“竟有此事?”
“小道消息,是此行去往妖境的仙门队伍中出了叛徒,暴露了修玉公子等人的行踪,妖族与邪宗联手,修玉公子为护众人全身而退,独身一人将众妖邪引开,这才受了伤……”
几人身后,一个样貌出众,明眸善睐的少女消失在人群中……
承天宗六座主峰十三偏峰,其中流云峰乃是宗主门下弟子居住,峰顶屹立于云层之上,俯瞰整个承天宗。
烟袅小心翼翼地端着亲手熬制的汤药,向玉穹顶而去。
宗主门下十七个弟子,居住之处皆有一段距离,玉穹顶便是比她晚入门三日的师弟楚修玉的居住之处。
烟袅步入玉穹顶,淡色的唇轻轻抿住,端着药汤的手微微收紧。
她敲了敲玉穹顶主阁之门,还未说话便已面色涨红,说出口的话更是结结巴巴:“师,师弟,我,我是你小师姐,我奉师尊之命,来给你送药。”
殿门被医侍从里打开,殿内浓重的血腥气与药香混杂,医侍接过烟袅手中的药,疑惑的看向烟袅,似是在问她为何还不走。
烟袅看向屏风后朦胧的身影,因伤重而低低地咳着,好听的声音如碎玉落珠,烟袅双手交握,指尖绞紧,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师弟,我……”
她感觉到青年的视线透着屏风而来,一想到要说的话,心中更加紧张了。
烟袅指尖攥的泛白,鼓起勇气道:“师弟,我喜欢你,你可不可以做我道侣。”
她说完,房中几道视线惊疑不定地看过来,如芒刺背。
少女垂着头不敢看屏风中的那位,圆润的耳垂在对方的沉默中红得快要滴血,那几位医侍的目光也从错愕变为同情。
“嗤——”
屏风中传来一声轻嗤。
屏风中的青年端起碗,并未看愈发显得局促的少女,因中毒而殷红的唇勾出一抹凉薄的弧度:
“一个个满脑子不知想些什么,真不知道都是怎么混入宗门的。”
守在一旁的医侍心中叹息,自修玉公子重伤修养,这玉穹顶便不曾清净过,主峰或偏锋众多爱慕于他的女弟子,一个接着一个借着探病的借口纠缠于此。
自三日前起修玉公子便已命人守在门前,今日若非听闻这女弟子奉命前来,他们也是不会开门的。
烟袅脸上血色尽失,她咬住唇,泪花弥漫在眼眸中,很快又被强压下去。
“师弟,对不起,打扰你了。”
她指尖冰凉,不断的安慰自己,她本就配不上他,被拒绝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就这么浑浑噩噩走出门,眼泪终于抑制不住滚落下来。
“嗖!”
烟袅瞪大双目,垂眸看向胸口之处的箭矢,唇边涌出鲜血,她难以置信地转头看向阁中,青年将手中长弓随意的扔在地面上,一双微微上挑的多情眸扫过她,满目霜寒。
那一眼,就如同扫过脏东西般,未曾停留一瞬。
胸口的箭矢氲满了灵力,这一箭,足以致命。
烟袅躺在地面上,脸上的泪迹未干,她想不通,为何?
他不喜欢她,就要杀了她吗?
她看着逐渐模糊的天际,突然想起初见他时,那个笑容明媚肆意的少年。
烟袅本是帝城第一世家烟家之女,她自小被教导礼仪规矩,一言一行皆要合乎礼节,许多人私下里都言她性子木讷无趣。她自己也知晓不如族中的姐妹圆滑机敏,脸也普通到没有记忆点,可她也是一个鲜活的人,她也想得到家中长辈的夸赞。
可她无论如何努力,哪怕灵根出众,功学首名,在所有人眼中,她依旧是犯了错责罚被忽略,家宴上缺席无人能记起,长辈的礼物永远少她的一份,没有缘由,总被忽视的透明人……
直至一日,家中终于想起了她的存在。
却是要她与永宁王叔,一个半身入棺的帝族亲信联姻。
那日,心虚,同情,幸灾乐祸的目光全部落在她身上,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那么多的关注,习惯于顺从,她鼓起勇气反抗,迎来的依旧是忽视,直到婚期来临,被送上喜轿。
她认命了,或许她的一生就是这样,一个被忽视,不被任何人在意的联姻工具,就算死亡,依旧掀不起半分波澜。
直到喜轿被逼停——
少年的长剑拨开她的喜帘,银光折射在他眉眼,映出了她的狼狈,她伸手满是泪痕的脸,却透过指缝,看清了那眉眼桀骜,如月如玉的少年郎。
“这位…姐姐,我帮你逃婚吧?”
在无数次被忽略过后,陌生的少年就那般意气风发地突然闯入她的视线,在她准备放弃自己的时刻,替她挡住追来的永宁王府护卫,赤诚又恣意地告诉她——
若不愿,便反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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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第一个不曾忽视她,解救她于水火之人。
烟袅闭上双目,不再去看那近乎冷漠的身影。
她还以为,他是不同的。
她沿着他的踪迹,比他先一步他来到承天宗,努力修习想与他并肩,这五年,她放慢脚步与他擦肩无数次。
可原来,她还是那个被忽视的透明人,普通到站在他面前,他都记不起分毫。
明明是他鼓励她新生,为什么要……杀了她呢?
痛苦,不甘,茫然,交织在脑海,烟袅呼吸戛然而止——
滚烫的药汤淋在手上,细腻雪白的指尖瑟缩了下,烟袅看着药炉中咕噜起泡的黑色药汁,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回过神。
就在方才,她与楚修玉表白,然后……被他一箭穿心。
混乱的记忆在烟袅脑海中不断交织,烟袅双手拄在药阁的灶台上,掌心的烫意令她思绪变得清晰。
脊背上的冷汗浸湿了衣襟,烟袅抬眸看着窗外的红枫树,心里喃喃道:
很快,会有一只喜鹊落在红枫树的最高处的枝头。
她直勾勾地盯着树枝,没过多久,喜鹊在枫树旁盘旋几许,落在最顶端的枝头。
烟袅呼吸微滞,寻了个药膏塞入怀中,端起药碗向药厨门外走,她脚步缓慢,等她走出门,会碰到大师兄和五师姐练间结束,取治疗外伤之药。
烟袅刚踏出药阁三步,便见不远处的女子搀扶着男子步伐缓慢走向药厨。
“烟袅师妹,好久不见啊。”
烟袅木着脸回答着脑海中回答过许多遍的话:“师兄师姐,我们今日才上午一同在训练场修习剑术。”
五师姐想了想,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师妹上午竟也在训练场吗?好奇怪,她竟未曾注意到。
“啊,是我练剑太入神了,大师兄方才与三师兄比武受了伤,我先带他寻疗伤的药膏了。”五师姐拍了拍脑袋。
烟袅将怀中早已准备好的外敷药递给二人。
二人意外地看着她,烟袅扯了扯唇:“有备无患。”
五师姐看了烟袅半响,收起药膏。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怎么感觉烟袅师妹和平日里有些不一样了?
就好像,今日才注意到,她长什么样子。
二人走后,烟袅坐在药厨前的台阶上,指尖微微颤抖。
都对的上。
残存在身体上死亡般的窒息感令她确定,她所经历的一切,不是梦。
事实上,她并非第一次被杀。
今日,她重复熬了十六次药,与楚修玉表明心意了十六次,被一箭穿心了十六次…
烟袅垂眸看着手中药碗,这是第十七次熬药。
她抬眸看着天空,艳阳晴日,看久了,眼前恍恍惚惚,如同她的记忆般分不清虚实。
“叮!查询到初始剧情崩坏,系统介入,绑定中……”
“滴,绑定到《卧底后,误把仇人攻略了》中不知名路人甲,宿主您好,剧情纠正系统已上线,正在传输剧情——”
与此同时,烟袅脑海中出现一本名为《卧底后,误把仇人攻略了》的小说剧情……
2. 绑人下山
《卧底后,我把仇人攻略了》是一本相爱想杀虐心小说,男主楚修玉,意气风发的仙门战神,他厌恶异族,以斩尽天下妖邪为己任。女主凌筱则是承天宗的外门弟子,真实身份是邪宗血冥宗的弟子,卧底在承天宗,伺机刺杀三年前杀死血冥宗首领的男主。
女主凌筱来到承天宗,数次刺杀男主楚修玉均以失败告终,于是她改变策略,意图接近楚修玉,跟在其身边当小跟班,获取楚修玉信任,再找机会一击毙命。
日久相处,男主终于把女主当做了自己人,他会亲自教导女主剑术,会在女主遇到危险时舍命相救,会不顾危险取剑阁为女主取最适合她的剑,会在她中毒后千里求药……
谁料,就在凌筱爱上了楚修玉时,她邪宗身份暴露,楚修玉将她斩于承天宗外,女主当然不会这么轻易死去,她被邪宗长老救下,黑化归来。
在经历虐身虐心,坎坷误会后,二人一同斩妖除魔,患难与共,最终达成he结局。
而烟袅,是书中连名姓都不曾提及的路人甲,在剧情的开始,男主被妖族中伤,卧底在承天宗的女主在宗门弟子择选当日,潜入男主所在的流云峰,给男主的汤药中下了毒,意图趁其毒发时将其刺杀。
而烟袅就是给男主端去毒药的倒霉NPC,路人甲,下毒之事被男主察觉,因太过普通没有印象,误被当做潜入宗门的邪宗卧底当场射杀。
除了开头,结尾还有一段戏份,女主心存愧疚,与男主一同祭奠她这个替女主背锅的倒霉鬼,入宗三年,无人在意过的路人甲,连墓碑都是无名墓。
系统没有察觉烟袅漆黑色瞳孔中一闪而过的异色,在它看来,烟袅不过是剧情中的NPC,喜怒哀乐包括人物设定皆是程序设定好的,它只需要发布命令就好。
“因初始剧情崩坏,你被当做邪宗卧底射杀后,女主并未如剧情中一般发觉男主没有喝下毒药,依旧现身行刺,被男主所杀。你所经历的循环都是因女主死亡导致,这一次,为防止再次进入循环,请宿主帮助女主顺利逃离。”
烟袅轻声问道:“我还是要送药,对吗?”
系统不假思索:“当然,眼下女主已经隐藏在男主所在的玉穹顶了,宿主不去,女主若贸然动手,更难逃脱。”
“那我该……如何帮她呢。”烟袅缓缓掀起眼眸。
“你只需要在死亡前大喊一声,提醒女主男主并未中毒就好了。”
系统冷漠的声音回荡在烟袅耳边,她眼里划过一抹讽意:“你的意思是,让我再死一次?”
系统不耐:“你是一个推动剧情的路人甲,过了今日,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你存在的必要,你当然要死。”
烟袅站起身,端着药汤向玉穹顶走去。
离玉穹顶越近,她唇角的弧度越明媚,她如前十六次一般,敲了敲玉穹顶的殿门:“师弟,我奉师尊之命给你送药。”
医侍打开门,欲接过烟袅手中药碗,谁料少女走入屏风,径直走到正在咳着的青年面前。
“宿主,请不要做多余的事!”
烟袅耳边不断重复着系统聒噪的声音,她弯起眼眸看着面色苍白却依旧灼艳精致的青年,对方一席高调又张扬的红衣,肌肤胜雪,唇红似血,半挽的青丝垂落在腰间,如上好的绸缎,每一处,都好似精心雕琢而成,极美极艳。
烟袅掩下眸底的痴迷,轻声问道“师弟,你可还记得,五年前在帝城中救下了一个被逼婚的新娘子?”
青年低声咳着,咳地脊背发颤,血迹沾染到手中洁帕,如精心描绘而成的红梅绣。
他看了烟袅许久,恍然间记起,自己的确毁了永安王叔那老头子一门亲事,但喜轿中的女子样貌,却是模糊,犹到现在,他能记起的,只是那颗落在他剑刃上的泪珠。
胸口的跳动似是错落一拍,被他转瞬忽略。
少女身上似是特意用了香膏,浓烈的花香扑鼻,对花香过敏的楚修玉缓缓蹙起眉:“这位师姐,离我远点。”
他说着,抬起修长的手指,想接过烟袅手中递来的药碗。
接过药碗的同时,少女忽然倾身,青年的下颌处“嘎巴”一声。
烟袅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熄灭,她都提醒他了,他依旧不记得她。
烟袅冷眼看着药汤从青年殷红的唇角,顺着下颌流到他一尘不染的领口中,浸湿了微微起伏的胸膛。
她目睹着楚修玉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眸变得森寒,连染上愠怒都好看的过分。
他不记得她,没关系。
她记得他便好。
她余光注意到朝她袭来的几名医侍,拿起楚修玉的剑,她身形一动,未出鞘的剑柄自掌心划出虚影,系统尖叫着,只见那几名医官被依次劈晕倒地。
烟袅指尖落在楚修玉下颌上,轻轻一弹,青年下颌归位,他伸手,烟袅手中的长剑回到他掌心,还未来得及拔剑,他眼前变得朦胧……
若是往常,将一个昏迷之人带出宗门势必要引起注意,好在今日是弟子大选,烟袅又是透明人体质,她就这么堂而皇之将带着楚修玉御剑离开,无人阻拦。
至于系统,它在烟袅将现身行刺的女主劈晕过去后,便陷入了长时间的诡异沉默,大抵是也晕了过去。
烟袅在承云宗山脚下寻了个客栈,或许是怕被发现异常,女主给楚修玉下的毒只是寻常的无味迷药,昏睡一日便可以醒来。
“男主醒来,你就完了。”久久未开口的系统幽幽道。
烟袅双手撑着下巴:“你的剧情里,大概不曾介绍我这个路人甲,为何能在承天宗弟子最为稀少的流云峰修习。”
系统突然想起,书中有一段介绍男主宗门背景,言明男主师尊为当世第一高手承天宗宗主慕流云,慕流云门下,皆是些资质优越的怪物。
烟袅十六次被杀,一是她此前并无被杀之记忆,因表明心意被拒神思不属,二是她从未想过,楚修玉会杀她。
楚修玉若未曾受伤,她的确不是对手,在满是天才的流云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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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天才中的佼佼者。
这一次动手,还要多谢了女主的迷药。
烟袅在承天宗这三年,没有一日不感激楚修玉,是他说的,既不愿,便反抗。
因他之言,她才有勇气逃离自小生活的帝城,孤身一人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
她来到承天宗,测出了天品灵根,从未出过闺阁的她,为了尽早追赶上他的脚步,所去的试炼,皆是最为凶险的秘境,她在地下寒泉炼体,在万丈悬崖修习御剑,别人睡三个时辰,她只睡半个时辰,五年里,她无时无刻都想与楚修玉站在一起时,不再被别人忽略。
她赶超了宗门多数人,可依旧无人在意。
或许她命运的归宿,注定是那一块无名墓碑。
可凭什么呢?她所爱之人是别人的男主,她五年不停歇历尽千辛的结局,竟只是为了做书中女主的替死鬼,剧情不把她当人。
她也是真不想当人了。
“你不是让我助女主脱困吗?你看啊,这一次没有再重来,我完成任务了。”少女似笑非笑,声音如一片羽毛划过,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险些将系统砸到吐血。
她的脸是那般不出众,尽管被窗隙的光照耀着,仍如同覆上一层阴霾般,令人升不起半分好感。
若说女主凌筱是明媚绽放的花,那她便连杂草也算不上,像灰暗的泥土一般,开心或是难过,那张脸上做任何表情,都不会染上生动的色彩,更不会让人有探究的欲望。
这样的人如何与男主相配,她想得到男主的爱,简直做梦。
“你这样是不对的,你把男主劫了,会引起后续剧情持续崩坏,到时,剧情会惩罚你。”
烟袅挑了挑眉:“死吗?”
系统大抵不知道,人类对于死亡惧怕,多数源于未知。
第一次是最难承受的,因为死亡会如附骨之疽般将那难以忍受的窒息感印在灵魂中。
第二次,会因不想死亡而逃避,退缩。
第三次,会绝望。
第四次,会不甘。
…
到了第十六次,死亡只会激发内心深处的恨意与怨气。
因为此时,纵使活着,也觉得自己早已变成了恶鬼。
尤其是,被心上人杀死了十六次的恶鬼,心中无法纾解的怨念,更该有个发泄口。
就如那承载了暴雨的山上河,若无去路,迟早被倒灌到山体倾塌,唯有将水涌而漫的洪流倾泄而下,毁天灭地毁一切,才不会毁掉自己。
“你这剧情迟早要崩坏,让我做路人鬼,行,可在死之前,得先了却了遗愿。”
系统:“……你想了却什么遗愿?”
烟袅看着床榻上昏迷的青年,唇角勾起:“我要他,爱上我。”
系统:“那是男主!男主怎么可能爱上除女主之外的人。”
烟袅烦扰地蹙起眉,忽略心中的钝痛感,觉得系统说的也有道理。
“那好……管他爱不爱我,我要与他成亲。”
3. 一个人的喜事
承天宗议事阁,几名长老面色沉重地看着本该在玉穹顶为楚修玉疗伤的医官。
“你说是谁劫走了修玉?”
其中一名医侍揉着发痛的脖子:“那女子穿着流云峰弟子服饰,我等却对她毫无印象,现下想来,保不齐是潜入宗门内的邪宗之人。”
问话的长老乃是承天宗副掌职青澜,他神情更加严肃,布满沟壑的双目愈发凌厉:“邪宗之人早已对修玉恨之入骨,弟子大选鱼龙混杂,他们趁此机会对修玉出手的可能性很大。”
就在这时,议事阁外匆匆而来一名女弟子,正是宗主门下排行第五的左湘,她双手握于胸前对几名长老见礼。
“青澜长老,烟袅师妹不见了,弟子昨日午时在药阁见过她,她奉命去给修玉师弟送药,一去未归。”
想了想,左湘继续道:“烟袅师妹在宗门五年有余,若是她劫走了修玉师弟,几名医侍定然会对烟袅师妹的面容感到熟悉,弟子猜测,定是混入宗门的邪修先对烟袅师妹不利,抢走烟袅师妹的道袍,伪装成流云峰弟子进入了玉穹顶。”
几名医侍相互看了一眼,而后齐齐点头:“确实,主峰弟子,我等定然不会觉得眼生。”
左湘将手中的玄铁令奉给青澜长老:“这是弟子们在玉穹顶附近搜寻到的令牌。”
青澜看着刻有诡异纹路的令牌,面色铁青:“这是血冥宗的令牌。”
“血冥宗的首领曾被修玉斩杀,他们此次出手,定是为了报仇。”
“邪宗之人当真是诡计多端,不管是修玉,还是……”
左湘提醒道:“烟袅,我流云峰的小师妹。”
说话那名长老颌首:“宗主外出未归,两名弟子皆是他门下爱徒,我等必不能让他们有任何闪失。”
青澜沉声下令:“即日起,从六主峰调出精锐弟子,秘密前往血冥宗,务必要寻到修玉和烟袅的下落!”
傍晚,数十名弟子御剑向西而行,而就在承天宗三十里内的玉城土山镇中,唢呐吹响,锣鼓喧天,喜气洋洋的送亲队伍从街头走到镇尾,停在胡同深处布满红绸的整洁院落前。
“姑娘,别怪老婆子多嘴,这迎亲队伍是你花的银钱,喜宴也是你出的银两,老婆子我做喜娘三十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大喜之日,新郎官连面都不露的婚事,你迈进这个门,可就没有反悔的余地了,你真的没被人坑骗?”
喜娘是个年过四十的中年妇女,镇中年轻人都换她宝桂嫂子,宝桂也是土山镇中土生土长之人,圆眼微胖,头顶的红色喜花随着她说话一颤一颤的。
宝桂嫂子有些担忧,这姑娘昨日晚上才到了他们土山镇,刚来便散尽千金筹备喜事,姑娘虽面容普通,却行事懂礼,说话时轻声细语,通身气度状似大家风范,她们这地方说不上穷山恶水,比起玉城其他镇子来,也称的上落后又清贫。
此处院落乃是赵家的地产,那赵家的痨病鬼可不是什么好人,小小年纪凭着一张脸坑蒙拐骗,听闻在玉城中祸害了不少姑娘,后来惹事太多,全家举家搬走,这一晃十年,竟又回来了。
这姑娘一看就老实,莫不也是被赵家那小儿子骗回来的?
宝桂嫂子看向烟袅的目光越来越同情,她张了张嘴,本欲将赵家儿子以前的荒唐事告知对方,可看到那姑娘望像院落掩饰不住开心的明亮目光,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下去。
算了,人各有命,说不定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烟袅握住宝桂嫂子的手:“他身体不好,人却是极好的,这一天,我想了很久很久了。”
宝桂嫂子一言难尽的叹了口气。
烟袅选择将此处院落买下,便是因宝桂嫂子口中的赵家子,她想与楚修玉在此处生活,外来者的身份定然会引人打探。
她无法对外人言说楚修玉的身份,误导镇上之人,楚修玉便是从前的赵家子是最好的办法。
自楚修玉入门后她便关注着他,楚修玉刚入宗门除的第一个邪祟,便是投身邪宗的赵家儿子赵羽,那时赵家儿子居住在承天宗百里外的青州城,因修习双修邪术残害不少女子,如今已然不在人世,不过这些,土山镇的百姓并不知晓。
烟袅蒙上喜帘,踏下喜轿,唇角微微弯起。
跨火盆,拜天地,举杯,敬酒。
从头至尾,那所谓的赵家新郎官都未曾露面,镇子上的百姓不免觉得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对于不被重视的新娘的同情。
观礼宾客是花钱请的,新郎是被她绑来的,明明她才是那强求的匪徒,此情此景下,系统却觉得少女那一身喜袍,过于萧索,过于悲凉。
系统沉默地看着少女跪拜天地,饮下喜酒。
它心中对自己强调,匪徒就是匪徒,眼前的一切都是关于她痴心妄想的虚假现实,总有再回到剧情初始之时。
她只是一个钻了剧情空子,卑劣的路人甲。
“啪!”
曲乐的空隙,杯盏碎裂的声音自婚房中传来,百姓们面面相觑。
烟袅衣袖下的指尖蜷缩了下,她轻声对一侧的宝桂嫂子道:“夫君身体不适,许是痛得厉害了,我去看看,您与客人们吃好喝好。”
宝桂嫂子应了一声,眼中同情更甚。
那痨病鬼怕不是寿元将近,这场仓促的婚礼,比起成亲,更像冲喜……
“吱呀…”靠在床榻上的青年听到动静,一双潋滟的狭长眼眸斜睨着穿着火红色嫁袍的少女,眼中不掩讽刺。
他苍白的肌肤如未干的瓷釉,嘴唇却殷红灼艳,眉眼间萦绕的病气不曾黯淡这张俊美精致的脸,反而令浓艳到极致的面容上增添几分孱弱,如寒天雪地间几近凋零的海棠花,那是一种明艳且矛盾的美感。
“玩够了吗,师姐?”师姐二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漏出的,讽刺意味拉满。
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下毒,不为刺杀,而是为了绑他……成亲。
离谱至极。
青年下颌微抬,哪怕此刻身陷囹圄,眉眼中的倨傲也未曾消退半分。
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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袅蹲下身,将酒杯碎片从地面上拾起,尤其是他床榻下的瓷碴,检查的更加细致。
“从你救下我那时,我就一直幻想着能有今日。”
她手中捧着瓷片,抬眸看向楚修玉。
楚修玉垂下眼眸,忽而笑了,唇边牵起的半月形弧度令烟袅短暂失神,转瞬便如坠冰窖。
“我若知晓会有今日,便亲自护送你去那老头子的府中,恶人自当有恶人磨。”
“自导自演这么一出滑稽的戏目,除了师姐自己,谁还能当真?”他懒散地开口,言语却十分刻薄,落在烟袅身上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令人同情的丑角。
同情鄙夷的目光,烟袅已然经历了太多次,可从她心心念念爱着的人眼中看到,比那穿心一箭,更加难以承受。
她又何尝不知,等剧情再次循环到起点,这一切只是她一人记得的戏目。
瓷片扎入掌心中,少女的眼眸泛红,泪意并不能给普通到平庸的面容增添色彩,她就像木偶师失手雕刻出的残缺品,纵有上台的机会,也无法表演出栩栩如生的姿态。
“我们已经成婚了,你该唤我娘子。”
少女自欺欺人地垂下眼眸,这话,不止床榻上的青年觉得好笑。
也包括她自己。
楚修玉低低地咳了起来,讽刺与怒意是留给正常人的。
显然,一个脑子坏掉的女子,不值得他与之争辩。
“不入洞房吗?”系统看了一场好戏,在烟袅耳边阴嗖嗖地说道。
只有书中男女主死亡,一切才会回到起始。
女主因路人甲的行为逃过了初始剧情崩坏,无法确定剧情何时再次重启,但男女主一定会因光环指引再次相遇,若男主在此之前,对这个叛逆的路人甲厌恶至极,等到他与女主相遇之时,看到善良明媚又美貌的女主,一定好感倍增。
男主那样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子,如何能忍受被强迫。
路人甲越是纠缠,男主定然是越恶心。
烟袅眸光一闪,拿起一旁的喜袍走向楚修玉。
楚修玉看着喜袍被套到自己身上,想要反抗,昏迷时被烟袅设下的定身灵印奇效,四肢变得僵硬。
系统茫然,难道路人甲想给男主换上喜袍再扒开?
花样不少。
“你……师姐,你也不想我厌恶你吧?”
唤她师姐,是因他根本记不起烟袅的叫什么名字。
少女动作一顿,指尖落在他高挺的鼻尖上:“你现在已经在厌恶我了。”
她面色平静地说着既定事实。
楚修玉绷紧下颌瞪向她,眼睁睁看着她将屋内息烛掐灭,体内运行着灵力想把她设下的定身灵印冲破。
烟袅伸出手,在青年锋利又警惕的目光中,将挽着他发丝的绸带解开,青丝垂落,暗影中,身着喜袍的青年如同勾人心魄的艳妖,微微上挑的睫毛尾因怒意颤抖着,更添潋滟动人。
烟袅呆呆地看了他许久,而后爬上床榻,靠近他。
4. 挣钱
楚修玉脊背绷直,如一具人形木头被固定在床榻上,连呼吸都凝滞住。
少女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间,良久后,轻浅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
他试图动了动被少女双臂桎梏的腰身,奈何她抱着他,如同抱着水中浮木般牢固。
他冷笑一声,内里的伤痛感因动怒而愈加难以忍受,他再一次想运转灵力,喉间涌上血腥气,转瞬便晕了过去。
系统幽幽看向躺在床榻上的二人,整齐的喜袍捂得严严实实,青年身上甚至套了两件长袍,没有想像中的紧张刺激的冲突氛围。
一个正躺着,正得发邪,一个侧躺着,邪得发正。
而系统,它觉得自己脑袋发昏才在隐隐期待发生些什么。
她只是书中万千文字中最不起眼的一行字,就连犯下恶事,都如此平淡,在主角心中激不起半分波澜。
子夜,浓浓的云雾遮盖月影,烟袅睁开眼。
她并未睡着,只是想与他一同躺在床榻上,就像真正的夫妻那样。
烟袅坐起身盯着睡梦中的青年看了许久,指尖落在沿着他轮廓描绘着,却并未触碰到他肌肤,她像是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宝物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下了床榻,刺入掌肉中一块微小的碎瓷拔出,又走到院中。
前来观礼的百姓早已散去,徒留满院的席面狼藉。
烟袅用了两个时辰将院子打理干净,静静刷着木桶中的锅碗碟筷,喜宴是镇中一个酒楼安排的,这些东西明日都要还回去。
冰冷刺骨的井水令白皙的骨节泛起了红,清洁粉没入掌心的刺痕,钻心般的疼痛。
天边第一缕晨晖映在少女额间细密的汗珠,楚修玉抱着手臂冷眼看了许久,直到少女抬起头,双目明亮的看向他,他才收回视线。
“师姐不是家底颇丰?怎么自己动起手来了,该不会是为了与本公子成亲,将身上的钱都花光了吧?”
“啧。师姐的气质,简直像是天生就该做这个的。”青年讥诮地讽刺道。
他身上还穿着被绑来的那袭红色长袍,晨光下,肌肤如细腻的白玉,周身泛着光一般。
烟袅没有在意他话语里的奚落之意,静静地望着他。
世人皆道楚修玉轻狂肆意,满身反骨目中无人,一张嘴更是刻薄的能将人毒死,可仙门第一公子的赞誉还是被冠在他头上,因为他的刻薄平等的针对每一个人,他的傲慢,更是将他自身的耀眼与强大诠释的淋漓尽致。
世人对他又爱又恨,此刻的烟袅更是如此。
就如此时,他已无力逃脱困境,可青年眉目中,毫无一丝对自身的担忧,那挺直的脊背,扬起的下颌,那高傲的神态,全然是对她的挑衅。
烟袅将视线从那明艳到极致的脸上挪开,声音轻柔::“夫君,昨夜睡得可好?”
楚修玉拧起眉,不掩厌恶地道:“别叫我夫君,恶心。”
他看着烟袅窘迫的样子,视线扫过她垂在腿侧,被水浸泡的泛白的指尖,就算对方不回答,他也知晓,她昨日一番挥霍,钱袋里定是所剩无几。
楚修玉意味深长地眯起眼眸,将衣袖撩起轻咳了一声。
烟袅瞳孔一缩,跑到他身侧,执起他的手臂。
青年几近透明的肌肤上,竟起了薄薄一层疹子,类于过敏。
烟袅抬眸看向青年,眼眸因自责泛起了水雾。
初入宗门时她曾听过传闻,承天宗弟子说新入门的小师弟衣食住行都过于讲究,极难伺候。
那时楚修玉还不是名震仙门的修玉公子,与他一同外出历练的同门对此颇有不满,用膳不碰油腥,住宿要订最贵的酒楼,被褥芯子要崭新的,被罩要南海蚕丝,就连他身上的道袍,都是专门定制的料子……
这传闻过于夸张,烟袅还以为是有人蓄意抹黑他,不曾想竟是真的。
“是我的疏忽,对不起。”烟袅吸了吸鼻子,小声道。
他肌肤如此敏感,昨夜定是极为难受,她需得寻个挣钱的法子,给他换一床被子。
衣裳也得买多一些…
如今他身体重伤未愈,药材更是少不了。
烟袅心中盘算着,早知将他劫来花销要这么大,她该将自己的小金库全部带出来的。
楚修玉冷眼看着她掰着手指嘀嘀咕咕,嘴角一歪:“你想把我关在此处做你夫君,别说日后落得万劫不复,就眼下,你根本养不起本公子。”
烟袅皱眉看向他,语气郑重:“我能。”
楚修玉上下打量一眼烟袅,哼笑一声:“凭你?”
烟袅又一次重复:“我能,我会让你过好日子。”
老实人说出的话也老实,想法更是简单的令人憋气,她说完,在院门布下一个阻止出入,遮挡视线的阵法,便离开了院落。
那阵法在外面看来,隐藏了楚修玉的存在,来往行人路过,只会以为院中无人。
楚修玉眉眼阴鸷,扫到一侧的洗刷干净的碗碟,用脚一踢,碗碟碎落满地……
烟袅在街上走着,土山镇只是一个小镇子,在此处不能暴露修士的身份,否则太引人注目。
她视线看向酒楼张贴的招人告示,一个月只有三银,三银给楚修玉买个袖角都不足够。
不知不觉,烟袅走遍了全镇的商户,最高的银钱也只有月五银,她泄气一般地垂下头。
养楚修玉好难。
“让你昨日非要大刀阔斧的成亲,真是活该。”
系统乐得看烟袅笑话。
少女眉眼满是认真:“我就是想与他成亲,再来一次,我一样会选择成亲。”
在她心中,成了亲,对方就是她的人了。
这是她做梦都盼望的一天,结发,同榻,哪怕以后她逃不过剧情的摆布,她好歹得到过他。
系统心中吐嘈,合着在这位心里,抱着睡一觉就是得到了?
好轻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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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举的得到。
烟袅垂眸看着自己掌心的刺痕,系统忽觉不对:“你不是修士吗,做何要亲自动手刷那些碗碟?”
施个清洁咒对她不是轻而易举。
烟袅缓缓勾起唇,装作听不见。
系统后知后觉,她莫不是在当着男主面演苦肉计?
先不说这把戏对男主奏效与否,系统第一次发觉,这个路人甲似乎没有它想的那般老实。
暗戳戳的耍心机,偏偏用的最笨最容易被人看破的方法,就是如此,才更容易令人卸下防备。
烟袅走到街头,看见一个打猎归来的老者,眼睛一亮。
“大伯,您在山中打猎,一日能挣多少银钱?”
老伯的背篓里只有几只野兔,他认得烟袅,昨夜他也领了参加喜宴的赏钱,知晓烟袅财大气粗,便也放下了警惕:“咱这土山镇周边的林子,运气好能逮个狐狸,野猪,狐狸也要看皮毛质量,若是难得的火狐做成狐裘,能攥个二百银,野猪杀了卖肉也有几十银,不过……”
老者还未说完,便见少女向镇外跑去。
他喃喃道:“她不是挺有钱的吗…”
说完,老者摇了摇头,那火狐哪里是那么好猎的,他上次侥幸猎到火狐,距今也有五六年了。
土山镇因山得名,周遭几座连绵高山皆被百姓称为土山,鞋底踩在蜿蜒的山路上轻微下陷,如山名一般,少沙多土,山路难行。
烟袅走进山里便放弃了徒步,施了个法决,踩在剑上不缓不慢的寻找着猎物。
若能遇见老者口中的火狐再好不过,若遇不到,几头野猪也能给楚修玉换身质量尚可的寝袍。
正值十月,山上大片枫林都红了,如一片火海般绚烂。
烟袅在几座山上寻了大半日,行至山林深处,一道白影穿行而过。
白狐狸。
没有火狐,白狐也凑合,烟袅唇角微勾,寻踪而去。
白狐尾尖蜷着一枚发光之物,疾速向林中一棵足有三人才能环住的巨大枫树而去。
烟袅收敛气息,离得近了才看清那巨树上竟还趴着个奄奄一息的火狐。
火狐借着火红的枫树隐蔽身形,若非烟袅一直盯着白狐,怕是从此处经过也难以察觉。
烟袅拔出长剑,身形一闪,落在火狐所在的枝头。
白狐惊恐叫了一声,转瞬跑没了影。
“叮,感知到《卧底后,我把仇人攻略了》反派男配,血冥宗少主月殊。”一道没有感情的播报在烟袅耳边想起,随之而来的便是系统的提醒:“宿主,别伤害他!”
烟袅手中长剑向下刺去,剑刃从火狐的脖颈处贯穿到枝头!
她揉了揉耳朵,血珠迸射到她脸侧,如墨的眸底波澜不惊,她轻声问道:“系统,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迟迟等不到系统回应,她垂下眼眸,缓缓弯起唇角,将声息断绝的狐狸拎起:“可以给夫君买新衣了呢。”
5. 偷吻
烟袅跳下枝头,将藏于杂草中的发光之物捡起,是一颗妖兽的内丹。
这东西对他们修士来说并无作用,只有修习邪法之人才会当做宝贝般。
烟袅随手一扔,步伐轻快地向山下而去。
土山镇少有收售狐裘的商户,烟袅御剑到相对繁华的玉城,买家是路上偶然遇见的城主府管家,管家是个识货之人,见烟袅手中的狐狸,虽有剑痕瑕疵,皮毛却顺滑中透着光泽,乃是极品中的极品,当即带着烟袅去钱庄取了八百银。
把银前给烟袅后,管家自知占了便宜,怕烟袅反悔,赶忙离开了。
烟袅没想到此行收获远比想像中更加丰厚,转身去了镇中最好的成衣铺,只可惜城中没有卖浮光锦,浅烟缎,南海蚕丝之处,当然,就算有,她也买不起。
二百银是小镇子百姓一年的花销,烟袅眼也不眨地为楚修玉买了身寝袍,又用五百银买了上等的缎料与被芯。
回去的路上,系统沉声问烟袅:“你方才是故意的吧?你分明听到了,被你杀死的火狐是书中重要配角。”
“所以呢?”
少女摆弄着手中的储物袋,面上毫无谎言被拆穿的心虚。
系统一哽:“……你怎能如此轻而易举将他人生命抹去,这样做,未免太过冷血!”
烟袅将储物袋收入怀中,语气平和的如同闲聊家常:“先前你让我去玉穹顶送死之时,也会觉得自己冷血吗?”
烟袅轻飘飘一句话,让系统久久无法回答。
在它眼中,烟袅不过是书中并不重要的工具人,因此,明知道这个路人甲会如剧情里一般死去,它依旧让烟袅顺应剧情去玉穹顶,助女主脱困,它从未觉得自己冷血,它只是……
“还是你觉得,男主是人,女主是人,反派也是人,只有路人甲不是人,不配活着。”
烟袅用平静的语气揭开了系统隐藏在心底的答案。
这一刻,系统感觉到一种人类才会有的情绪,羞愧。
是那种被戳穿自以为是的正义感,贼喊捉贼的心虚与羞愧。
其实它心底清楚,这个世界每一个人都是鲜活的存在着,只是被剧情赋予了不一样的光环与气运,他们并非主角,却有血有肉,它超脱在世界之外,按照自己的使命纠正剧情,它有权力给主角与配角分成不同的等级对待。
却无权站在道德制高点,要求被剧情坑害的宿主如它一般在意书中主要角色……
“宿主,对不起…”
烟袅敛下眸子,她不需要任何人对她道歉。
从得知自己命运那一刻起,她便知晓,她想要的,要自己得到,看不惯的,便亲手毁去。
她对楚修玉好,并非因她的爱卑贱如泥,她只是在取悦那个,想要去爱他的自己。
她杀血冥宗少主,也并非想与系统作对。
血冥宗残害百姓滥杀无数,而她又恰好需要银钱,她没有不杀他的理由。
回到土山镇,已是傍晚,月明星稀,昏黄的烛火映在窗内青年精雕玉琢的轮廓上,他靠在椅塌上闭目小憩,听到动静,睫羽颤了颤,却不愿睁眼。
烟袅没有打扰他,走到水桶旁蹲下,默默将碎落满地的碗碟碎片拾起。
整理完碎片,烟袅又将崭新地绸缎与寝袍洗了一遍。
楚修玉半阖着眼眸打量着忙前忙后的少女,自昨夜后,她便绾起了发,身上的衣衫也从承天宗弟子的服侍换成了素色常衣,这副作态,当真与寻常的凡间妇人极为相像。
他不明白,她既是他的师姐,是承天宗宗主的徒弟,短短五年修到至圣中期,足以证明了她天资出众碾压宗门近八成的弟子。
她本应有大好的前途,若是心思用在正道上,以她天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她的名号总有一日会同世间最顶尖的高手一起,传遍仙门众生的耳中。
洗衣刷碗,为生计而颠簸,如同废物一般藏于凡间碌碌无为,耽于情爱而自绝后路,这在楚修玉看来,简直愚蠢又可耻。
“早知如此,五年前便不该多管闲事。”
青年懒倦地喃喃道,未曾注意到正惦着脚挂衣的少女身形一僵,险些将手中寝袍掉落。
她垂下头,眸光黯淡,如同做错了事一般局促,连呼吸也带着颤抖。
“那个……你别伤心了。”系统干巴巴地安慰道。
对烟袅道歉没有得到回应,反省过后,系统愈发感觉自己的过分。
她先前被杀了十六次,就算是个纯善的老好人,也该黑化了。
她得知自己的命运已经够可怜了,现在不过是想与心上人多待一段时日,动辄还要被它与男主挖苦讽刺,实在是命苦。
烟袅抹了下眼角,抬手拂了下,刚洗的缎料与寝袍瞬间变得干燥。
待她将床榻上的被褥换过后,捏着衣角看向楚修玉:“夫君,该入寝了。”
迟迟等不到楚修玉回应,她的眉眼在光影下渐渐泛起红意:“夫君……”
楚修玉已经懒得纠正她对他的称呼,慵懒地靠在椅塌上,对她的言语仿若未闻,连个眼神都吝啬。
“宿主,你睡吧,他愿意坐着你就让他坐着呗,别管他了。”系统瞪向楚修玉,不知好歹的男主。
宿主回来这么久,为了他身上不起疹子忙前忙后,他连问也不问上一句!
烟袅有些意外于系统的转变,未曾多言。
她走到楚修玉身侧半蹲下:“夫君,你的寝袍我为你准备好了,你若不愿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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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帮你……”
烟袅话音未落,青年走到床榻旁拉上帷幔。
过了许久,烟袅爬上床榻,青年已然换好了新买的寝袍,如一具尸体般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楚修玉侧身背对着烟袅,少女身上那令他讨厌的花香充斥在鼻间,与昨夜二人包裹的严实不同,对方好似也换上了轻薄的寝袍,钻进被子里后,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体温透过薄衫紧贴在他脊背处。
他烦躁地开了口:“这般又小又窄的床榻,让本公子如何睡得下。”
少女似是挪了下地方,脊背之上的热意远离了些。
他听她柔柔地道:“我会努力攒银子给夫君换大床。”
楚修玉闭上眼眸,心底的烦躁之意却迟迟未褪,眉间拢起。
就在他以为烟袅睡着之时,少女小心翼翼地开口:“夫君,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楚修玉猛地起身,眼眸凌厉地看向被子中只露出一个脑袋的少女,对上那双期待的眼眸,他目光微滞一瞬,好似此刻才看清对方的面容般,那张没什么记忆点的脸,此刻莫名感觉,比白日里,勉强能看。
“你在口出什么狂言?”楚修玉拧眉,只觉她简直不可理喻。
她凭何觉得自己会让她亲吻?她到底哪来的脸面问出口!
少女乖巧地闭上眼睛:“我不亲就是,你别生气。”
她这般平静,将抗拒强烈的楚修玉衬的好似反应过度了一般。
“你是何人,犯得上本公子动怒。”楚修玉脸色难看的躺下,继续背对着她。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楚修玉意识朦胧半梦半醒,少女的手缠绕在他腰间,隔着寝袍都能感觉到那滑腻的肌肤,他不耐的躲开对方的手臂,睡姿由侧躺变为平躺。
就在他意识昏沉之际,唇角贴上一抹柔软,少女的唇肉很软也饱满,带着烫意,楚修玉在察觉到对方在对他干什么之时瞬间清醒,他想睁眼推开她,身体却不听他使唤般,连眼睛也睁不开。
他险些被气笑,对方那点招数在他看来简直如同白纸,魇梦咒,若他此刻已然沉睡,中了魇梦咒便不会清醒过来,更不会发现她竟真有胆量偷亲他!
她整个人压在他身上,重量轻盈,可紧贴在他胸膛的之处却异常有存在感,楚修玉耳尖红的快要滴血。
双手被少女纤细的指尖十指相扣按在枕侧,柔软滑腻的舌撬开他的唇齿,堵住了他的呼吸,楚修玉被吻得缺氧时还在抽空安慰自己,就当被狗舔了,他一个大丈夫,总不至于因为被偷亲而寻死觅活。
良久后,少女还不满足,亲个没完,那啧啧声听得楚修玉心烦意乱,越想越气。
她到底是怎么敢的?
不知羞耻,小偷行径!
6. 虚伪
次日,烟袅早早起床为楚修玉熬药,昨日剩下的银钱一半赔付了操办婚宴的酒家,另一半买了些药草回来。
她探察过,楚修玉心脉被妖族所伤,修为倒退,内息紊乱。
凡间铺子中的草药只能当做补气,对他的伤势效用微乎其微,若想把他身体养好,还是需要找些上品灵药来才行。
她将药汤盛入碗中端回房间,楚修玉余光瞥到烟袅,脸色更加难看,他将手中杯盏重重放下:“你到底要我陪你演到何时,有完没完了?”
烟袅将汤匙里的药汤吹了吹,凑到他唇边:“夫君,我并没有在演。”
楚修玉侧过脸,躲开她手中的汤匙,殷红的唇瓣紧抿着。
昨夜她趁他入睡轻薄于他,今日竟还能如此自然的摆出这么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来,半点作贼的心虚羞愧感也没有?
烟袅的手停在半空许久,注视着楚修玉的眉眼柔和,却也固执。
好似只要楚修玉不喝,她便一直这般举在他面前。
良久后,楚修玉冷笑一声,越过她的手端起桌子上的药汤一饮而尽。
他起身向屋外而去,含在嘴里的药汤吐了出来。
这一切被少女看在眼里,她抿住唇,衣袖下的指尖握紧到泛白,他已经厌恶她,厌恶到连她碰过的东西都嫌弃至此…
她靠在窗前,心尖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锋针扎得千疮百孔,饶是如此,在楚修玉返回屋中时,她唇角依旧牵起一抹勉强的笑意来。
“夫君,明日我请镇中的医者为你煎药,你……你的身体要紧,莫要为了与我置气不顾及自身。”
注意到烟袅眸中氲起的薄雾,楚修玉挑了挑眉。
将药吐掉的主要原因,是他厌苦,一丝一毫的苦味都令他觉得反胃,若非如此,他的内伤也不至于难以愈合。
她似乎以为他是因为她才不愿喝药,楚修玉轻“啧”一声,不欲解释。
就算他是因此才不喝药,他防备小偷,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少女垂下头,一颗晶莹顺着睫毛掉落,楚修玉脸色空白一瞬,只觉烦躁极了,惺惺作态,好似他欺负她了一般。
果然,情情爱爱只会把脑子变得不正常。
“修士就该以本本分分精进自身修为,妖魔未平,邪修未除,想点正事,别满脑子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楚修玉难得好心劝诫烟袅。
少女垂着头,鼻音浓重,小声说道:“你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楚修玉愣了半响,而后面色不太自然扭过头去。
他好心劝导,她竟还想着勾引他,真是油烟不进。
他又想起她昨夜趴在他身上啃了很久,他唇角下压,眉宇间流露出几许躁郁之气。
她简直……不知羞耻!
“你把我关在此处,可知后果?”
楚修玉语气恶劣地说道。
烟袅眉目认真:“可你已经是我的夫君了。”
“那是你自己拜的堂,成的亲,与我何干?”
“若是如此便算成亲,那每一个爱慕我的女子,都能自导自演一出成婚的戏码,像你一样,自己拜堂,自己设喜宴,都来告诉本公子是我的妻子,我都要认下不成?”楚修玉没好气的反驳。
烟袅蹙起眉,沉声道:“不行。”
楚修玉看向她,少女的眉眼间流露处几分偏执,她幽幽看向他:“你是我的夫君,别人不能将你抢走。”
她的漆黑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在这一瞬,犹如一双淬满了毒的蛇目,阴湿,黏腻,与先前的局促和卑微宛如两个人,在楚修玉怔然之时,她伸手环在他腰间,脸颊贴在他胸膛:“这一世,你是我的夫君,谁也不能把你抢走,不然……我会很生气的。”
这一世?
楚修玉犹疑一瞬,一把将她推开,不耐地道:“我是疯了才想着与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讲道理。”
烟袅的腰撞在桌角上,脸色苍白一瞬,她隐忍着痛意:“我该去挣钱了,夫君在家照顾好自己。”
虚伪。
这院子别人进不来,他又出不去,他不照顾好自己,还能上吊不成?
烟袅不愿再看青年嘲弄的表情,逃一般地离开房间。
今日烟袅决定还去昨日杀死反派的枫林,反派既是血冥宗少主,那昨日那白狐狸定也是邪宗之流,若是运气好,能将那白狐狸也逮住,便能给楚修玉换大床了。
这般想着,烟袅向镇外走去。
路上碰见了她成亲时的喜娘,宝桂嫂子,她远远看到烟袅便笑眯眯地打起招呼来:“赵家小娘子,你这是要做什么去?”
烟袅面色不改的说着谎:“嫂子,我与郎君刚搬来不久,家中缺些物件,我去城里添置东西。”
宝桂嫂子瞄了一眼烟袅身后,依旧是空无一人,她叹了一口气:“你别嫌弃嫂子话多,你一个手无寸力的姑娘家,又是刚搬来,你家郎君就这么放心你独自出门?眼下世道不太平,万一路上碰见个什么妖邪恶人可如何是好。”
“你家郎君到底靠不靠谱啊,他怎能事事让你一人……”
眼见宝桂嫂子聊起来停不住,烟袅连忙转移话题:“嫂子你这是准备去哪呀?”
宝桂嫂子被烟袅一打断才想起与人有约:“哎哟,这不几日前镇西新开了一家老马馄饨,听说那滋味真是比城中最好的望玉楼还要好上几分,不少城中的显贵都慕名而来,最主要是老马馄饨新店开张,只要半价,我与几个婶子约好了今日去尝尝,我得走了,再晚就排不上了……”
烟袅对宝桂嫂子挥了挥手,暗中记下了老马馄饨,打算等回来时给楚修玉也买上一碗尝尝。
烟袅出了镇子便御剑而行,不出片刻就来到了土山,今日山中雾气朦胧,随着离枫林越来越近,烟袅觉出异常。
这雾气……
她脚下长剑开始失控,视线也变得模糊。
她咬了下舌尖,痛感令她眉目清明几分,不好,这不是雾气,是妖瘴!
她抬起手,刚想运转灵力,手腕被藤蔓缠住,将她拖拽到枫林中。
“是修士?”
耳边传来一道阴森嘶哑的声音,这声音近在咫尺又好似远在天边,虚实不定,令烟袅脊背发寒。
眼前的瘴气缓缓消散,一道身影坐在树枝上,那人面容年轻,脸色灰白,眼瞳涣散无光,黑色的纹路从眼尾延伸至耳侧,诡异极了,他身着玄色长袍,衣领松散,喉咙处一道深可见骨的贯穿伤口直通后颈。
“鬼!宿主,你们这世界怎么还有鬼啊啊啊啊……”
“他是昨日被你杀死的反派男二,他化成鬼魂来找你索命来了。”
烟袅被系统忽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即打量起对方脖颈上的伤口,的确与昨日火狐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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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一样。
“你若不想死,便帮我个忙。”
对方再次开口,依旧是沙哑的声音。
烟袅眸光一闪,看他的样子,好似不知是谁杀了他?
她装作害怕般地向后退:“你,你是人是鬼?”
月殊眉眼间黑气萦绕更加渗人:“我若是人,用得着找你帮忙?”
烟袅垂下眼眸,听闻人死之后若怨念过深化作了恶鬼,便会被困在死亡现场经受七七四十九日净化,记忆一日一日消退,直到怨念褪去转生幽冥。
她还以为这只是凡间编纂出的虚假传闻呢,没想到竟是真的。
“也,也有可能因为他是书中主要反派人物,剧情干预…才化作了恶鬼。”系统在一旁瑟瑟发抖。
“听没听到我在跟你说话,帮我个忙。”头顶日光太过强烈,月殊向枫叶树下靠了靠。
烟袅抬眸看向他:“你想我帮你什么忙?”
“帮我在此处盖个房子,要遮阳的。”
月殊说完,只见少女脸上褪去惧怕之色,面无表情:“帮不了,我没钱给你盖房子。”
月殊眯起眼眸:“那我就杀了你。”
烟袅眼神坦荡:“你杀了我,我也没钱。”
月殊气得不行,他在枫树下走来走去,通身黑气。
想不到他堂堂血冥宗少主,千挑万选选了个进阶度劫的鸟不拉屎之地,受尽二十四道劫雷,眼看着就要功力大涨,昏迷醒来竟成了个鬼魂,连尸体都不见了!
“待我寻到害我殒命之人,定要将其扒皮放血,碎尸万段…”
烟袅听到他的喃喃自语,轻咳一声,维持镇定神色。
月殊忽然想起了什么一般,脚步一顿:“你没有钱,我有啊。”
烟袅闻言,目光灼热地看向月殊:“你有?”
“啊,本少主的钱,多得花不完。”月殊点头,他感受到少女视线更加炙热,缓缓蹙起眉,怀疑般地看向烟袅:“你是一个穷修士。”
烟袅站起身来走向他:“我是穷,但我有原则,我行的端坐得正,我这人从不撒谎,我可以帮你盖房子,只要你给我结工钱。”
“我还可以帮你布下隔绝阵法,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你清净。”
主要是怕他吓到来此处打猎的普通百姓。
月殊突然握住烟袅脖颈,锋利的指甲陷入肉里:“你敢骗我的话…”
烟袅面色涨红,她慌乱地摆着手:“不,不敢。”
这人也真是奇怪,不帮他会死,说要帮他,他还不相信自己。
月殊松开烟袅,凑近她耳边,将钱庄的密语告知于她。
“明日,我要在此处准时看到你。”
烟袅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会骗你的,那我的工钱……”
月殊随意的摆了摆手:“一日二百银。”
少女喜笑颜开:“那我这就去筹备给你盖房子的事宜!”
她说完,讨好般地对月殊笑了笑,转身下山。
“宿主,你真的要给反派男二盖房子?”系统问道。
烟袅步伐轻盈:“他被困在那了,那么可怜,我肯定……不会给他盖房子呀。”
笑话,若那白狐折返回来告知他她就是杀他之人,怕是真如系统所说,要找她索命。
这反派化为恶鬼功力不知翻了多少倍,她可不想被扒皮放血。
7. “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烟袅去玉城中的钱庄,告知掌柜的密语后,看到那一连串的余额瞪大了双目,同是修士,为何血冥宗的邪修就如此富有?
她手一挥,取了两千银出来。
去家具铺子订了一个超极豪华的床榻后,又寻了许久才寻到一些低阶灵药,将灵药拿回土山镇后送到了镇医的家中,给了些银钱让其每日早晨将药熬好等她来取。
烟袅还特地去了趟镇西,宝桂嫂子所说的老马馄饨,只可惜她去的晚了,馄饨已经售罄。
许是解决了没钱的困境,系统只觉覆在烟袅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上的阴霾都散了不少,回去时还有闲心与镇中的婶子嬢嬢闲谈几句。
“烟姑娘一看就是个老实本分的,婶子就喜欢你这样的儿媳,不像是我家那混球,去城中做事,相中的那女子,你是不知,婶子我一看就不是个会过日子的,打扮的花里胡哨,跟个香楼里的狐媚子似的!那娶回来还能安生了?”说话之人是烟袅的邻居,柳花婶子。
烟袅唇角笑意淡了几许:“婶子,您的儿子品行如何?”
柳花婶子一愣:“我儿子当然是品行端正。”
“那他相中的姑娘,也定然是个极好的人。”
柳花婶子下意识反驳道:“那按照你家郎君那德行,你能相中他,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话还没说完,被一旁的嬢嬢掐了一下胳膊,这才察觉失了言,尴尬地笑了两声:“烟姑娘,婶子不是那意思,人都会改的嘛,你家郎君年少时的确有些荒唐事,但他能相中你这样的,定然是已经摆脱了从前的恶习。”
柳花婶子说完,只觉越描越黑,她一拍大腿:“婶子该回去做饭了,我先走了,先走了……”
柳花婶子离开后,几个嬢嬢看向面色僵硬的烟袅:“烟姑娘,柳花那人就是那样,爱胡咧咧,你别在意,嬢嬢就觉得烟姑娘很顺眼,也很耐看。”
“对呀,烟姑娘确实耐看,我今日瞧着你,就觉比你初到镇中时更加好看了。”
烟袅握住身侧嬢嬢的手:“没关系的嬢嬢,你们不用安慰我,我知我生得普通,我不在意的。”
她以前也常常觉得不公,为何家中每一人都生得精致又美貌,唯有她,像是落于孔雀群中的尾鸡,但经年日久,她改变不了自己的样貌,便也学会了接受。
烟袅脑海中的系统陷入沉思,它觉得几个嬢嬢并没有撒谎,宿主这两日跟男主接触,身上的路人光环散去了一点,它今晨便觉宿主比前两日顺眼了一些,直到几个嬢嬢将此事点出,它确认不是自己错觉,这才想到其中关窍。
它看向烟袅,因为她是剧情中不知名姓的路人甲,为了避免读者对女主误至无辜路人甲死亡而产生负面情绪,她必须普通到不能有任何特点,这样,她的死亡才能如落叶一般一带而过。
所以,就算宿主本身的样貌并不普通,有路人光环在,宿主在众人眼里(也包括它和宿主本人),都是路人光环捏造出来的普通样貌。
系统不敢告诉烟袅事实,眼下宿主虽绑了男主,却仍在可控范围,若是知晓此事,难免对这个世界更加心寒。
烟袅与几个嬢嬢聊了半响,回到院落后,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她设的阵法消失了。
她快步跑到屋内,青年脸色苍白无比,唇角被血液浸湿。
楚修玉本想离开,但冲破体内灵印和解开阵法,令他内伤更加严重,体内紊乱的灵息于脉络中暴动乱窜,别说回到宗门,他连这个镇子都无力走出。
他虚弱地靠在椅塌上,不知为何,此刻竟有种莫名奇妙的心虚之感。
他本以为少女会动怒,亦或又表现出那副被欺负般的可怜样儿掉眼泪,没想到少女只是表情平静的探了探他的脉,而后抬起手,将灵力输送到他脉络中。
温暖的灵息顺着脉络游走遍布全身,将他体内乱窜的灵息包裹着安抚下来,剧痛减轻,楚修玉的脸色微微好转。
过了许久,少女的粉唇失了颜色,楚修玉握住她纤细的手腕:“够了。”
烟袅看了他一眼,继续朝他输送着灵力。
楚修玉蹙眉,眼看着烟袅脸上失了血色,他手腕一动,隔绝了她的灵力。
烟袅失了力的倒在地面上,指尖微微发麻。
楚修玉垂眸看着她,只听她虚弱地道:“我现在没有力气阻拦你了,你若想离开,可以现在就走。”
说完,她唇角溢出一丝血,执拗地看着他。
楚修玉毫不迟疑得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房门处,心脏骤然被收紧,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扶住门,手臂白皙肌肤下的青筋突起。
缓了许久,青年殷红的唇瓣勾起,溢出一声冷笑:“师姐,你当真是我此生见过被卑鄙下作之人。”
他侧目,一双状似多情的眸子因怒意而泛红,满含阴鸷地看向烟袅:“这便是你口口声声的心悦于我?”
他粗鲁地扯开衣领,一道金色印记在锁骨处闪烁着。
烟袅窝在椅塌中没有看他,视线一眨不眨地盯着微微颤抖的指尖。
她不忍看他受伤,想为他养好身体,可他一旦伤愈,便会离开她……
所以,刚来此地趁他昏迷时,她便给自己的血喂给他,与他结成了一道本命血契。
此血契,也称主仆之契,双生之契。
除非他死,或是她死,否则只要她不想,他便不能离开她。
“我只是想你留在我身边,我有什么错?在我决定绑你做夫君时,便不曾想过退路。”泪顺顺着眼尾落下,少女抱着自己的剑,抽泣起来。
楚修玉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胸口因痛意微微起伏着。
他瞪着烟袅,眼尾因憋闷而泛起红意。
含在嘴里的恶语快要脱口而出,又咽进了喉咙里。
又来,又哭!
她是水做的吗?这么能哭!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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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她做下恶事,怎么总是这么一副他亏欠了她的表情?他都被她如此对待,他还没说什么呢……
对待烟袅,楚修玉总有种一拳打在棉花里的憋屈感,他嘲讽,她听不懂,他拒绝,她脸皮厚,她自己做错事,动辄掉眼泪给他看。
楚修玉从未见过如此能哭哭啼啼的女子,心烦之余对此却一点法子也没有,对方简直愚蠢的可怜,她就不怕他恢复修为后,为了解契一剑斩了她?
烟袅哭了许久,那暴躁的青年才脸色难看地憋出一句:“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当真是个疯子,他是上辈子欠了她的吗?逼婚,种血契,夜间轻薄他,表面老老实实一副既温吞又柔弱的样子,实则背地里卑劣至极,手段比血冥宗的败类还要下作!
夜深——
楚修玉依旧背对着少女侧躺在床榻上,身边的床微微下陷,楚修玉冷声道:“不准碰我。”
烟袅乖乖躺在床榻的另一侧,郑重道:“我不碰。”
不碰……个鬼,夜深,魇梦咒再一次起效之时,楚修玉后知后觉,这疯女人不仅卑劣下作,还鬼话连篇。
若说昨夜她的吻小心翼翼,今夜便是刻意报复他想逃走,尖锐的齿锋在他唇上撕咬,磨碾,直到血腥味顺着舌根滑进喉咙,她才彻底堵住他的呼吸,缠着他的舌疯狂索取。
唇肉又痛又麻,下颌也被她掐得发酸,楚修玉倍感耻辱,长睫因怒意不住的颤抖着。
直到她的唇从他嘴上挪开,楚修玉刚松了口气,便觉那细碎的吻落在他喉咙上,一开始是轻轻碰了碰,然后是舔拭,啃咬,由喉咙到锁骨,到最后,楚修玉麻木了……
大丈夫,还能因被狗咬几下就寻死觅活不成?
烟袅的指尖落在他锁骨上,靠在他胸膛微微喘息。
良久后,她坐起身,目光森然又痴迷地看着睡梦中的青年。
他说他后悔当初救下她,他说早知如此,便该亲自护送她去与永宁王叔成亲……
若是真如此,便好了。
那样,她便不会爱上那个持剑立于她喜轿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也不会将他当做宝贝一般藏于心尖上整整五年。
更不会因喜欢他,而给他送去那碗汤药,被一剑穿心了十六次!
在循环了十六次的那日结束后,她的梦变了,以往她所梦见的他,是于艳阳下,告知她“既不愿,便反抗”的桀骜少年。
这两日,她的梦变成了那支射向她心口的箭,在梦里,不断的重复着心脏被贯穿之痛,时刻在提醒着她可悲的命运,可笑的身份。
一个不知名姓的,普通路人甲。
她害怕他更加厌恶她,想与他更亲近些,可连亲吻他都只敢趁他入睡,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阴暗里见不得光的扭曲怪物,觊觎着能将她融化的那一缕光线,光热烈的耀眼,只是靠近,便被刺得千疮百孔。
可越是得不到,她便越想要……
8. 哭得人心烦意乱
次日一早,烟袅刚取回为楚修玉熬得药汤,还未走到院落,便听到一声尖叫。
她脚步顿住,看向邻居柳花婶子家。
柳花婶子拽着一名衣衫不整的样貌艳丽的女子,破口大骂:“你个小狐媚子,这还未曾过门便勾得我儿子与你做那不知羞耻的事儿,道德败坏,伤风败俗!”
那女子看到院外的烟袅,如同看到救星般,她挣脱柳花婶子的手,踉跄地跑到烟袅身后,一边抹着泪,一边整理着被撕扯裂开的衣襟。
烟袅将自己的外袍脱下递给她,她感激地道了一声谢。
柳花婶子见到被外人看了热闹,苍老的面容更加扭曲几分,嘴里嘟囔着:“挨千刀的贱人,勾引我儿子来不够,连我家那老不死的残废都不放过,我要杀了你…”她四处踱步,而后跑进了屋中。
烟袅身后的女子瑟瑟发抖,拽着烟袅袖角的手更紧了些,她急促又慌乱地道:“我没有勾引她丈夫,真的没有,昨夜成郎带我回此处探望他父母,是婶子自己亲口留我们二人宿在家中,早晨成郎去西街买肉迟迟未归,我本想着去寻他,在院中遇见伯父便打了一声招呼,谁知婶子她……”女子哭了起来:“婶子她像疯了一样…非说我勾引……”
“我那么爱成郎,怎么会勾引她父亲…”女子话音未落,便见柳花婶子拿着菜刀冲了出来,嘴里喃喃道:“我要杀了你个狐狸精,我要把你剁了,炖肉吃,炖汤喝。”
烟袅抬起手握住柳花婶子的手腕,而后蹙起眉,柳花婶子的力气,好似过于大了些。
她牢牢锁住柳花婶子握着菜刀的手,谁知柳花婶子另一只手直接抬起扇在烟袅脸颊上“啪!”,烟袅耳朵嗡了一瞬,面色更加凝重。
“姑娘,你,你没事吧…”身后的女子见烟袅被打,壮着胆子上前抱住柳花婶子。
烟袅摇了摇头,将柳花婶子手中菜刀夺过。
“婶子,你还认得出我吗?”她边说着,两指按在柳花婶子的脉络上查探。
柳花婶子挣扎着:“我要杀了她,杀了她炖肉吃…”
这句话烟袅已经听她说了三遍,杀人炖肉……就是气得神智不清,也不至于连着说三遍如此违背人性的言论。
烟袅松开探察柳花婶子的手,她身上并无任何异常,也不像她所想,被邪祟附了身。
但显然不能任由她继续闹下去,烟袅按了下对方手腕内侧的穴位,柳花婶子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女子松了口气,抱着昏迷的柳花婶子跪坐在地面上,委屈地哭了起来,披着烟袅外袍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我叫沈芸,姑娘,谢谢你。”
沈芸是玉城望玉楼的清倌,柳花婶子的儿子成锦是望玉楼的车夫,成锦时常会送这些清倌上工和归家,一来二去两人便生了情愫,沈芸虽与那些花娘不同,但到底做得也是抛头露面陪笑卖唱的活计,柳花婶子性子古板,本就不喜她,若是知晓她在酒楼卖唱,更不会同意她与成锦在一起,她与成锦商量一番,便决定先瞒着他爹娘。
谁知昨日望玉楼将她们几个清倌外派给城中显贵抚琴,那显贵竟带着她们到了土山镇新开的老马馄饨,正巧碰见了在老马馄饨用饭的柳花婶子几人,她眼见瞒不住,便赶紧买了些礼物,傍晚随着成锦一同来此处解释赔罪。
昨夜她们二人费了好些功夫,直到她保证再也不去望月楼弹琴,才让柳花婶子消气,可没想到今晨柳花婶子竟性情大变。
“她大抵觉得我昨日在乡亲面前给她丢了人,闹这么一出,就为了让我离开成郎…”
烟袅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心中只觉柳花婶子今日行为太过蹊跷,方才她有感受到,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根本不像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间妇人。
烟袅趁沈芸失神之际在柳花婶子眉心点了下,为她下了一道清心咒,到底是被气得失常,还是真有异常,等她醒来便知晓。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高大,面容略粗狂的男子快速跑了过来,成锦面色焦急:“我娘这是怎么了?”
沈芸抹了抹眼泪,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烟袅见状:“你娘方才误会了沈姑娘,情绪有些激动,眼下晕了过去,我略通医术,你娘身体无碍,就是不知醒来还会不会如方才那般想不开,你得盯着点。”
她说完,视线落在洒了一地的药汤上,心中叹息。
想给楚修玉喂些药,怎么如此坎坷?
成锦将晕厥的柳花婶子抱起:“你是?”
烟袅指了指身后院落:“我是新搬来的邻居,我叫烟袅,若是柳花婶子醒来无事了,还请你告知我一声。”
成锦面色缓和许多:“多谢烟姑娘了。”
沈芸看了看烟袅,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外袍,烟袅弯起唇:“这衣裳就送给沈姑娘了,不必客气,我先回了。”
沈芸对烟袅欠了欠身,表达感谢。
烟袅转身推开门,便见青年慵懒的靠在院中的树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柳花婶子,仁义。”
烟袅摸了摸高高肿起的右颊,垂眼再抬眸,眼眸中涌上一层水雾,变脸之快令楚修玉咂舌,他唇角的弧度僵住。
“我是因为给夫君取药才碰上如此闹剧,你是不是觉得我本就不好看,如今脸肿成这个样子,更是入不得眼,你,你是不是觉得我挨这一巴掌活该极了?若不是你昨日不喝药,我便不用去取药,也不用挨一巴掌,更不用被你嘲笑……”少女抽泣着,越说越委屈,眼尾晶莹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一颗接着一颗。
楚修玉瞠目结舌地看着她嘴巴一开一合,僧人念经一般。
她比寺中的僧人可难缠多了,这一哭就停不下来般,哭着哭着,每抽泣几下,还哀怨地看他一眼,坐在树上的楚修玉被她看的,由躺到坐,连斜搭在枝头修长的腿,也收了回来,坐姿越发严谨。
他嘴角抽了下,唇肉上被她咬的伤口又开始疼了。
其实他也不是真因她被打而心中畅快,话说出口,就是想让她不痛快而已。
谁让她昨夜……咬他。
但显然,她不痛快了,他也体会到了什么叫魔音绕耳。
她哭的声音小,耐不住他耳朵好使。
“你怎么才能不哭?”楚修玉垂眸看着她,眉间拢起一道褶皱,既不耐又无奈。
不知是不是楚修玉的错觉,她好似变白了,又或是他先前并未注意?
总之她眼睛肿了,鼻尖也泛红,再加上肿胀的脸颊,和满脸泪痕,当真是有些……惨不忍睹。
尤其是她右脸白皙的肌肤上,一个清晰的掌印,楚修玉甚至能看到那红色的印子下渗出的血丝。
自小到大,还没有人敢打他的脸,他也不知那是什么感觉,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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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光看着,便觉脸麻。
这么想来,他好似确实有点过分。
到底也是个姑娘家,被打脸还要被他嘲笑,她那么喜欢他,定然委屈。
“你亲我一口,我就不哭了。”
“当真?”
楚修玉说完,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之色,他才不想亲她,但她不是都偷亲过他好几次了吗?他就想着被狗亲和亲狗,好像也是一回事。
主要他真受不了她没完没了的哭唧唧。
人在屋檐下,屋子发了大水,他总得想办法弥补一下。
她哭得他全身不舒坦。
烟袅狐疑地看向楚修玉,她当然没觉得他会真的亲她,她就是被楚修玉的话刺到了,他说柳花婶子仁义,那不就是看她被打开心极了。
她知他不会对他怀有什么仁慈之心,讨厌她还来不及,可真听到他刻薄的言语时,又有些无法接受,她想当做没听见,却忍不住地伤心难过。
烟袅蹲在树下出神间,忽感一阵风划过,发丝吹起的瞬间,面前被阴影覆盖,右颊肿胀之处落下一抹柔软。
她愣住,连呼吸都忘了,再回过神来,院中还哪里有青年的身影,房门被关得严严实实。
“宿主,看来男主是真的厌烦你哭。”讨厌到连自己的贞操都不要了。
烟袅脸色逐渐涨红,又抽泣了一声,听了系统的话,不知该高兴,还是难过。
她以前从未想过会有他主动亲她的一日,虽然是被她扰的,心脏却因此不受控地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少女雪白的脸颊上泛着薄红,蜷缩在树下一动不动,像个落于地面上的粉桃子。
系统揉了揉双目,它只觉宿主被男主亲了一口后,那普通的样貌变得……嗯,还是普通,但周身添了一种并不普通的氛围感。
屋内,楚修玉站在房门处竖耳听着,果然不哭了,他松了口气,倒在椅塌上,又恢复成了四仰八叉的懒散姿势。
他望着蓬顶,有点心烦,她也太喜欢他了,如此执念,他难道真要杀了她才能解契?
他想着五年前拦路助她逃婚那一幕,明明已经知晓她的样貌,可在他回想时,记忆中的坐在喜轿里的新娘子的面容,依旧是模糊不清。
傍晚,烟袅正坐在树下修习功法,院门被敲响。
她打开门,是沈芸和成锦,二人将手中的谢礼递给烟袅,是两只胖嘟嘟的公鸡:“烟姑娘,这鸡是我娘自己养的,用来炖汤刚刚好,我娘说她误伤了你,十分愧疚,不好意思来见你,希望你千万别在意。”
烟袅拎着鸡的手一紧,她问道:“你是说,柳花阿姨清醒了?”
成锦点头:“是,我娘睡了一觉醒过来便后悔不已,说自己早晨太激动了,与芸儿陪了不是,眼下二人也和好了,烟姑娘不必担心。”
烟袅笑着点头:“那便好,婶子无心之举,我不会怪罪婶子的。”
二人走后,烟袅将鸡放到院中,唇角的笑意散去,面色凝重地看向隔壁院落。
清心决只有镇定心神之效用,并不能改变柳花婶子的真实想法。
柳花婶子今早那般凶悍,甚至想杀了沈芸,这可不能一句激动就能解释得了的,若她醒来依旧哭闹也就罢了,与沈芸道歉,和好,这与她今晨的行为十分割裂。
睡一觉,连思想和态度也变了,才是真得诡异……
9. 盖房子
烟袅躺在床榻上,脑中想着柳花婶子今日的异常。
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柳花婶子身上没有任何邪祟入侵之兆,怎么就性情大变,又为何在一日里,判若两人……
烟袅感觉搭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被抽走,她转头看向楚修玉,他将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像一只茧蛹,只余鼻子和眼睛露在外面,烟袅看向他,他瞳孔一转瞥向烟袅,理直气壮:“我冷,如何?”
他的眼仁是深琥珀色的,被朦胧的月影折射的如同琉璃般,既纯粹又深邃。
烟袅伸手连人带被子一把抱住,楚修玉想挣脱,被被子禁锢的死死的。
他瞪大眸子,气急败坏:“无耻。”
烟袅连手带脚将他扒住,她笑了起来:“是夫君作茧自缚。”
烟袅牢牢抱着楚修玉,靠在他身上,久久想不通,竟浑浑噩噩睡了过去……
子夜,天边的月影被浓重的乌云遮挡,挂在窗口处的喜帖被狂风拂落。
烟袅又梦见了自己被箭矢贯穿胸口,猛地从床榻坐起身。
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她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着,攥着被角的指尖泛白。
就在此时,她感觉自己好似被一道阴森的目光注视着,下意识抬起头,在触及到窗户外站着的模糊黑影时呼吸一滞。
那黑影如同雕像一般,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外,尽管只是一个朦胧的影子,但烟袅确定,他在盯着自己。
烟袅身形一闪,转瞬便出现在院中,窗外空空如也,并没有人。
烟袅环顾四周,呼啸的风意穿过烟袅单薄的寝袍,才九月,竟带着透骨的凉意。
她的发丝被吹拂起来,一根修长的手指将她发丝勾住,用力一拽。
烟袅吃痛,还未看清身后之人,便被黑色雾气撞到院中树干上,雾气凝聚成一张覆着妖纹的苍白面容:“你敢骗我?”
烟袅被掐着脖颈,死亡般的窒息感令她不断挣扎推攘着对方,月殊欣赏着少女的狼狈,直到对方的呼吸越来越浅淡,这才将她甩到一旁。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不断大口喘着粗气的烟袅,蹲下身,将她脸上凌乱的发丝拨到一侧:“你这脸,为何和前日见到的不一样了?”
他疑惑地侧了侧头,轻声道:“找错人了不成……”
青年垂眸看向指尖,那一滴血珠般的红色雾气与烟袅身上的气息一致,他伸手抬起少女的下颌,细细打量着。
烟袅不知他在说什么胡话,系统却是猛地一激灵。
宿主这两日的容貌确有微不可察的变化,但这变化连它都要仔细观察才能发觉,绝无可能会出现判若两人的观感。
唯一的解释是,反派男二此刻看见的宿主,与它还有其他人看到的宿主完全不一样!
它看向诡异的青年,他的魂魄比前日见到之时要淡了许多,死气更甚。难道说,死透了的人,不受剧情光环影响,能够看到宿主的真实面目……
少女眼球因充血而布满血丝,喉间的刺痛感令她声音沙哑:“你为何能到此处…”
她心中惊骇,这反派男二不是恶魂吗?他为何能离开死亡现场出现在她面前?
月殊捏着烟袅的下颌,先是扯了扯她的脸颊,又扭了扭她的鼻子,指尖落在她皮上拨拉两下,最后又靠近她耳侧额间处仔细瞧着,没有缝合痕迹,确实是她自己的皮囊。
月殊皱眉,少女穿着简单样式的寝袍,却能勾勒出盈盈一握的腰身,身材纤细却不干瘪,清凌凌的眸子水波流转,琼鼻粉唇,雪肤乌发。
右颊上明显的掌印在巴掌大的小脸上十分碍眼,纤细的脖颈处被他掐出的红痕也可怜兮兮的,被他捏着下颌时,眼神流露出的惧怕都潋滟动人。
她美得不容质疑,如此出众的样貌,为何他第一次见她,会觉得普通……
“真奇怪…”他喃喃道。
烟袅向后挪了挪,不知他到底在做什么,分明是他很奇怪,她的脸被她扯的疼死了。
滑腻的肌肤从指尖脱离,月殊终于想起了此行的目的,恶狠狠地盯着烟袅:“你倒是会钻空子,以为我被困在山上,就算被你骗了也没办法是不是?”
白日里他自是无法离开枫林,但子时乃全虚之时,在这一个时辰里,他的魂魄不受束缚。
若非前日留有后手,将带有她气息的血液化作追踪令覆在魂力上,今夜他又如何能找到这个骗子。
“拿了我的银两却不办事,你就未曾想过,是什么后果吗?”月殊手中的黑气缠绕在烟袅腰身上,他阴气森森地看着他,眸底划过嗜血之色:“我生平最讨厌骗子了。”
烟袅眸光一闪:“我没有骗你,今日是有事耽搁了,我明日定会去给你盖房子。”
少女目光真挚,微微泛红的水眸尽显无辜,被这样楚楚可怜的美人看着,若是别的男子,定然就会软下心防,月殊想。
可他才不会相信一个骗子。
烟袅尽力说服着月殊:“你看,你眼下已经知晓我住在何处,也看到了我的家人,我真的不会再欺骗你,也不敢。”
家人?
月殊看向那紧闭的房门,里面竟还有人?
“那是你什么人?”月殊似是被说动了,若有家人在此,她定然不敢再骗他。
他看到少女脸上划过一丝羞意,看向房门处的目光都格外的黏腻。
“你刚刚在窗外应该看到了,那是我的夫君。”
每次一与外人介绍楚修玉是她的夫君,她心中便压制不住的喜悦。
月殊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他刚刚在窗外看到了,他堂堂血冥宗少主,难道还干那种夜半趴人墙角的糗事不成?
他刚到此处便看见了院中的少女,根本不曾看到她什么夫君。
她怕不是在编瞎话忽悠他。
月殊身形化作黑雾涌向房门,烟袅面色一变,极快的速度挡在房门前,声音都带了些冷意:“你不许打扰他。”
月殊没想到对方向变了个人一般,那双好看的眸子异常锐利,周身气息因警惕而寒气逼人。
离得近了,月殊的确感知到了另一人的气息,至于那人是谁不重要,她这般护着,定是极为重视。
罢了,因着那人,她也不敢再欺骗他。
“明日准时来枫林盖房子,不然我杀了你全家。”青年留下一句话,变作一团黑雾从烟袅面前离开。
烟袅松了口气,靠在房门上。
是她小瞧了反派男二,他既有离开枫林的能力,她若还想在此处安居,还真不能再将他惹毛了。
好在,就是盖个房子而已。
就当挣工钱了。
烟袅回到房中,将身上冷气驱散了才爬上床榻,幸好楚修玉被她下了魇梦咒,否则定会察觉反派身上的恶魂气息。
他伤势还未恢复,她可不忍看他再次受伤。
烟袅凑到青年唇角落下一吻,而后靠在他肩头闭上眼眸。
……
次日,烟袅醒来,便见床榻上的青年时不时看向自己,眸底带着探究。
“夫君,你可有话要说?”她轻声问道。
楚修玉轻咳一声,昨夜警惕了许久,直到睡着,她好似也不曾偷亲自己。
她不偷亲他自然是极好,但,真反常……
烟袅伸手拿过挂在床边的衣裙,楚修玉如往常一样,避嫌般的背过身去。
与烟袅比起来,他脸皮薄地像是未出阁的姑娘家。
烟袅穿戴好以后,将他的衣袍拿来放到他身侧,又将帷帐拉起,方便他换衣。
楚修玉系着腰间的缎带,便听到少女的声音隔着帷帐传来:“夫君,我去挣钱了,晚上回来。”
楚修玉指尖一顿,唇角动了下,又抿住。
他才不管她做什么挣钱,那是她的事。
是她自己大言不惭说要养他,又不是他逼她。
烟袅迟迟没有等到回应,也习惯了,转身向院外走去。
土山枫林——
月殊目瞪口呆地看着少女将储物袋掏空,破铜烂铁堆成了个小山,未见一砖一瓦。
烟袅感觉周身温度再下降,连忙对即将发作的青年解释:“你先别生气,等我给你盖好,你会喜欢的。”
月殊咬牙道:“行,不生气,你给我好好盖。”
她找了许多建筑师傅询问,终于明白了些关于盖房子的技巧。
首先,月殊的需求是速度,所以烟袅聪明的选择用钢铁来造房,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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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先建个地基——
烟袅垂眸看着脚下的斜坡停顿许久,突然觉得月殊一个脚不沾地的鬼魂,也不需要多平坦整齐的地面。
烟袅放弃将地面的花草拔除,决定先拼装房骨,走到一堆钢材旁翻了翻,翻出几根钢管,用灵力将其烤化粘连到一块,又拖拽出巨大的铁瓦……
月殊隐于树下阴影中,见少女神色正经又认真,眸底的怀疑也消了,隐隐期待起来。
这一等,从晨露消散到艳阳正空再到日落西下,烟袅揉了揉僵硬的脖子,活动完筋骨,将树上闭目养神的鬼魂唤了下来。
月殊石化般地站在刚建好的“房子”旁,唇角不住的抽搐着:“这是房子?”
烟袅还未说话,月殊幽幽看向她:“你若敢说这狗窝是给本少主住的,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月殊扳着脸看着那还没有他高的,正正方方的铁盒子,说狗窝都抬举她了,若遇见个雷雨天,狗在里面不被落雨吵死,也得被雷劈成焦炭。
少女揉了揉鼻子,指尖的锈灰蹭到了鼻尖和脸颊上,她有些心虚地狡辩道:“我这不是想着你怕光,这样设计,四周既不透风,也不透光……”
月殊“哈?”了一声,他一步一步逼近烟袅,皮笑肉不笑:“你猜我让你建的是“房子”,还是“棺材”?”
少女耷拉下肩膀,眉眼低落:“……房子。”
建工师傅骗她,这对钢材铁板并不能建好一个房子,其实她也觉得自己建这东西有点过于恶心了。
“现在,拆掉,重建。”月殊返回树荫下。
烟袅:“我明日再来,我想夫君了,我要回家。”
烟袅忙活了一整日,眼下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今夜不回去的话,楚修玉要是……
烟袅唇角垂下,她在想什么美事,楚修玉才不会担心她。
楚修玉自己在家,她不回去,说不定正中他心意。
这般想着,烟袅又累又难过,猝不及防红了眼眶。
夕阳的余晖落在少女眉眼上,连发丝都覆上一层暖色,她巴掌大的小脸灰漆漆的,双目泛起水汽,闪烁着夕晕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向下掉:“与他在一起的时日本就是我偷来的,我已经保证了明日会再来,你凭什么不让我回去!”
少女蹲在地面上,声音带着哭腔,气急败坏随手抓起地面上的落叶向月殊这处扔来。
月殊缓缓看向她,此刻倒也不气了,眸底掩饰不住的好奇:“什么叫做你与你夫君在一起的时日是偷来的,他不喜欢你?为何?”
烟袅盯着掌心的枯叶:“他怎么会喜欢我,我哪哪都普通,没有任何一处出众,根本配不上他。”
月殊认真打量着烟袅,她这种长相,没道理会觉得配不上任何人,更没道理觉得自己普通。
她那夫君,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迷魂药?
瞧她这卑微到尘埃里的样子,像是长期经受身边之人的打击和贬低,月殊突然想起昨夜见她时,她脸上的巴掌印。
难不成也是她夫君打的……
若是如此,这女子还挺可怜的。
所谓的正道之人果然都伪善,她这张脸,若是放到血冥宗合欢门,定会大放异彩。
这般想着,月殊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看向烟袅的目光变得饶有兴致。
他是血冥宗少主,别说眼下成了一只孤魂野鬼,就算他散了魂魄,也有人将他一片一片拼起来帮他还魂。
若是到时能将她一并带回去收入合欢门调教,仅凭这张脸,便能祸乱的仙门永无安生。
不过依她这对那男人如此痴迷又情深的样子,想要她心甘情愿跟为他做事,有些麻烦……
“别哭了,你先回吧,等明日再来。”
青年突然变得好说话,烟袅眼睛一亮:“真的?那我走了?”
月殊看向她,脸上的妖纹似乎更加浓重了些:“你明日,莫要迟到了。”
……
烟袅回到土山镇时已经入夜,路过镇东街时,远远便看到一群人在巷子里聚集着,场面嘈杂。
她伸手拦住一个正往胡同里走的老妇人:“吴嬢嬢,可是发生了何事?”
嬢嬢焦急地道:“是宝桂嫂子家,出人命了!”
10. 谁是凶手?
宝桂嫂子是镇中唯一的喜娘,热心肠,平日里又善交际,眼下家中出了事,这附近几条街道的镇民们得知消息,全都朝着宝桂嫂子家涌去。
烟袅看着人群聚集的院落,忽地想起来昨日柳花婶子的异常,心中隐隐不安。她有些不放心楚修玉一个人在家,于是快步返回她与楚修玉的小院。
楚修玉抱着手臂靠坐在窗前,看着匆匆回来的少女,她鼻尖和脸颊上灰漆漆的,再加上那张寡淡的脸,实在不堪入目。
楚修玉刚想冷嘲两句,被烟袅一把拽起向院外走去:“昨日柳花婶子出现异常,今日宝桂嫂子家又出了事,我总觉得不像是巧合。”
还有一事她未说,昨夜窗前站着的黑影,起初她以为那黑影是月殊,可听到她口中的夫君,月殊好似才知晓屋内有人。
所以那道黑影并不是月殊。
楚修玉看着被她紧握的手,嘴角一撇,面上不满,心中却悄然对烟袅改观了一点点。
看来她还是没有忘记,身为修士,身为承天宗弟子的职责的。
烟袅拉着楚修玉来到宝桂嫂子家所在的东街三巷,远远便看到宝桂嫂子家门口围满了人,有人忍不住弯下腰干呕着。
烟袅向院里挤,如此奇怪又紧迫的氛围中,看向楚修玉的视线却无可避免的越来越多。
青年身着红衣,修长的身姿挺立于众人中过于突出,他发丝凌乱,遮挡了几分眉眼,尽管如此,那张灼艳的不似凡人的脸也实在引人注目。
因为楚修玉的缘故,挡在烟袅身前的百姓们都微微侧开了身,烟袅毫不费力便挤进了院中。
看到院中景象,烟袅瞳孔一缩。
院中血迹斑斑,一个中年男人的头颅正对着院门,也就是烟袅所在的方向,一双眼睛到此时还在睁着,尽管已经没了呼吸,额头两侧的青筋肉眼可见的向外凸起着,脖颈处血肉模糊,脉络喉咙以及血肉组织全部被截断。
离头颅不远处,还有一根手指。
宝桂嫂子正瘫坐在院中的枯井旁,身上衣衫湿淋淋的,满脸泪痕,双目涣散,她身侧还有两名壮实的男子时刻盯着她,似是怕她想不开再次投井。
烟袅从一旁的百姓口中得知,这死了的中年男子正是宝桂嫂子的夫君。
男子是饭馆中的厨子,月银不多,却也足够二人花销,再加上宝桂嫂子当喜娘也挣不少银钱,生活富足,恩爱有加。
烟袅在身侧之人震惊的视线中走向男子的头颅,她蹲下身看了许久,直到镇中官差赶到,才站起身来。
她走到惊魂不定的宝桂嫂子身侧,伸手握住了对方颤抖的手:“嫂子,别怕。”
宝桂嫂子无神的眼看向烟袅,忽然抱着她痛哭出声。
很快,便有身着官差服侍之人来审问宝桂嫂子,妇人紧紧抓住烟袅的手,显然是不想离开家中。
烟袅看向官差:“宝桂嫂子被吓得不轻,若此时与你们去衙门只怕更无法将事情经过清楚告知,几位官爷不如就在屋内问话?”
官差转头看向身后之人,那人看起来二十出头,冷眸冷面,一双眼眸犀利又有神,看这样子像是这群官差的头儿。
他视线落在烟袅脸上一瞬,而后微微颌首。
烟袅垂眸,想将外袍给浑身湿淋淋的宝桂嫂子披上,还未等动作,便见那冷面官差解下披风盖在宝桂嫂子身上。
烟袅垂眸将披风系在宝桂嫂子脖颈,视线一顿,指尖收拢,将宝贵嫂子的领口拨开一角,她遮挡的严实的锁骨下方,竟有一道狰狞可怖的疤痕。
烟袅眸光一闪,不动声色地将指尖落在宝贵嫂子的手臂上,状似不经意地向上轻轻一撩,只见那手臂上满是青紫色的伤痕。
宝桂嫂子慌乱地拢了拢衣袖,烟袅收回视线,察觉到那面目清冷地官差在看她,烟袅微微颌首,松开拉着宝桂嫂子的手:“有劳大人们了。”
宝桂嫂子被带入房中问话,烟袅靠在门外听了许久,官差问话,宝桂嫂子情绪几次崩溃,回答的话也令几个官差毫无头绪。
“今日他未曾上工,吃过午饭我犯困,便睡了,睡之前他还在饭桌上小酌,一觉醒来怎么天就黑了,他也……也只剩下了头,连身子也不知去向,怎么会这样……我,这让我以后可怎么活啊…”宝桂嫂子激动地大哭着。
“你睡觉时,可曾听到过声音,比如你丈夫的求救,又或是其他?”官差问道。
宝桂嫂子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断断续续的哭着:“什么都没听到……”
接下来,无论官差问什么,宝桂嫂子皆是摇头不知。
烟袅转身向院门处走去,途径那渗人的头颅时,又扫了一眼脖颈截断之处。
回去的路上,烟袅心情复杂。
楚修玉垂眸看着她:“师姐,说说你的收获。”
烟袅轻声道:“他们都说宝桂嫂子与她夫君关系和睦,日子也富足,可宝桂嫂子身上却有被殴打的新伤与旧伤,还有,我来到此处一共见了宝桂嫂子四次,除了你我成亲那日……”
楚修玉打断她:“是你自己成亲那日。”
烟袅:“除了成亲那日宝桂嫂子穿的喜娘服,其余三次包括今夜,她穿的都是同一件旧衣,袖角处有不明显的补丁,这与镇民们口中说的……夫妻和谐,生活富足,全然相反。”
“那头颅的截断处伤口,深浅不一,过于细碎。皮肤和颈骨被砍断的位置也不一样,明显是被不太锋利的刀刃反复切割,比起寻常杀人所用的佩剑或凶器,更像是……菜刀。”烟袅垂眸沉思。
伤口截断痕迹轻重不一,比之削铁如泥的剑器,菜刀锋钝,因而要用力去剁,所以颈骨处的血肉中会有骨渣遗留。
“所以,你猜测凶手是那妇人?”楚修玉缓声问道。
烟袅摇头:“我也不能确定…”
假如宝桂嫂子身上的伤痕是被自己的丈夫殴打导致,夫妻二人与街坊口中传闻相反,可她无法做到,将宝桂嫂子那般热心肠,平日里笑意盈盈的人,与杀人分尸的凶手联系到一起。
一把菜刀出现在楚修玉手中,他手腕一动,菜刀沿着他掌心转了两圈:“你现在可以确定了,就是她。”
烟袅错愕地瞪圆了眼睛,她没有怀疑楚修玉的话,楚修玉从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若这把菜刀不是凶器,他绝不会碰他人之物。
她只是意外,楚修玉在人群中本就过于显眼,他到底怎么在众多视线中神不知鬼不觉得拿到凶器,又为何确定,这就是凶器。
青年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反问道:“若你是凶手,你会把凶器放在家中吗?”
“那妇人看起来被吓得丢了魂,实则视线一直落在她家栅栏外的花坛。”
他趁那妇人被带去问话,便多瞧了一眼,不曾想在花丛中竟发现了这把菜刀。
“花坛在路边,方才离开时顺手就拿来了。”楚修玉着重了“顺手”二字,而后意味不明地看着烟袅。
烟袅沉思许久:“若是这样……我更加不认为宝桂嫂子是“真凶”。”
“哦?”楚修玉唇角勾起一抹愉悦弧度:“说来听听。”
“你既“顺手”拿走凶器,那证明这菜刀藏得并不深,有可能是慌乱之下,没有时间去藏得更深,可她丈夫的身体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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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既有藏身体的时间,她为何不在藏身体之时,将凶器也顺道藏起来,又为何不在藏身体之时,将头颅一道毁去。”
身体没有踪迹,头还在,凶器却藏得浅显。
“有两种可能,一是杀死宝桂嫂子丈夫之人另有其人,故意留下头颅和菜刀,想要嫁祸宝桂嫂子,而她发现了自家菜刀染着她丈夫的血,害怕自己身上伤痕被发现,被误会成凶手,所以慌乱之下将菜刀扔到花坛。”
楚修玉盯着菜刀瞧:“第二种呢?”
烟袅脊背发寒:“她杀了她丈夫,但她不知道。”
楚修玉挑眉,看向烟袅的目光变得深邃,他启唇:“柳花婶子。”
烟袅抬眸,与他对视着:“……对。”
昨日清晨,柳花婶子的行为便过于异常,她方才冒出一个念头,若她不曾阻拦柳花婶子,柳花婶子手中的菜刀,会不会真的落在沈芸头上……
假设若是宝桂婶子也如柳花婶子一般,突然变得异常,这期间她做了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等她清醒后,一切为时以晚,只能在众人来之前,慌乱藏起手中的菜刀,而后跳入井中洗去身上的血腥之气。
“第二个答案或许有些离谱,可若与柳花婶子串联起来……再加上宝桂嫂子自己说的,她只是睡了一觉,丈夫就死了。”
便又觉得,这个更像是真实答案。
或许这过程,她真的认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可醒来,噩梦却变成了现实。
“夫君,你觉得是哪一种?”烟袅垂着眸子问道,她自己也没发觉,她口中的“夫君”二字,自然到好似她与青年,就是土山镇中的一对平凡又恩爱的真实夫妻。
楚修玉侧目看去,月光下的少女,认真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与在他面前时不时落泪,满脑子情情爱爱的她,判若两人。
那张其貌不扬的脸,在此刻都入目三分。
而且,遇到这种事,她比他认为的要聪明许多,最起码比他往日历练之时带下山的同门,更敏锐也更活络。
他收回目光,伸手敲了下少女的脑袋,懒散地说道:“是哪一种,你明日去衙门问问,是否在她体内检察出迷药,就知晓了。”
烟袅恍然一瞬,而后认真地点了点头:“对哦。”
宝桂嫂子体内若没有迷药残留,他丈夫在自家被杀害,她睡觉时,怎么可能什么都听不到呢……
回去后,烟袅躺在床榻上,其实不管是哪一种答案,宝桂嫂子都是无辜的,无论是不是她动的手,结果都非她所愿,唯一不同的是,出手之人是凡人或邪祟的区别罢了。
烟袅又想起昨夜那个黑影,它会与整件事情有关吗?
打了个寒颤,烟袅默默向楚修玉的方向挪了挪。
她一挪,楚修玉也向里侧挪,她再挪,楚修玉被逼到床沿墙壁退无可退。
他忍无可忍:“你一个人到底要占多大的地儿?”
烟袅委屈巴巴地看向他:“我怕。”
楚修玉面无表情扯了下唇:“方才趴在地上看那头颅之时,可没见师姐害怕。”
他着重“师姐”二字,意图让烟袅认清现实,找回良知。
他不是她的夫君,只是被她虏来的同门师弟。
烟袅伸手环住他的劲瘦又匀韧的腰身,轻轻靠在他胸膛,声音软糯:“我好累,让我睡一会儿。”
楚修玉瞳孔震颤,他难以置信地怔愣许久,直到感知到少女的清浅又均匀的呼吸,他耳垂逐渐红了。
完了,他脑子真不正常了。
他气急败坏地闭上双目,将少女身上的被子全扯过来蒙住脑袋。
11. 因为你夫君?
又被噩梦惊醒,烟袅轻轻翻身躺到楚修玉正对着的一侧,将身子缩进他怀中。
她靠在青年颈间,将手放在对方微微起伏的胸膛之上,感受着他平稳有力的心跳。
好像这样,就能将梦境与现实分开。
他没有杀死自己,他是她的夫君。
烟袅自欺欺人的本事,连系统都不得不佩服,可事实上,宿主就是死在了男主的箭下,十六次。
被她放在心尖上五年的人,拉开那氲满灵力的弓箭时,甚至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宿主,何必呢?”
“放手吧,我可以帮你申请更改路人甲的既定命运,但男主……你总是得还给女主的。”
改变路人甲命运,需要耗费积分,系统的积分都是在以往任务世界攒下的,非到迫不得已之时,它绝不愿拿出来。
这个世界的宿主命运是死亡,因此它只是借宿在她脑海,并未与她绑定。
她的死亡不会威胁到系统分毫,可系统从未见过如此固执的npc,她每晚的噩梦,既是梦,也是死亡的重复。
她的灵魂,会真真切切感受到死去时的痛苦,这便是扰乱剧情的代价。
宿主应该也猜到了。
烟袅轻轻嗅着青年身上的冷香,他这般热烈鲜艳的一个人,身上的气息却好似冬雪寒天里覆满寒霜的海棠酿,彻骨的凉,又极致的甜。
连气息都是令她如此着迷,她如何能放手?
她本该死在五年前出嫁当日,是他的出现,令她有了反抗的勇气。
如今她亦不愿顺从命运将他拱手让人,哪怕她的灵魂夜夜赴死,她也会拼尽全力抓紧他的手。
绝不松开。
楚修玉一直未曾睡着,在烟袅钻入他怀中之时,他以为她又要趁着他入睡对他做些冒犯之事,他精神紧绷了许久,感受到怀中少女微微颤抖的身躯,和浸湿了他寝袍衣领的泪珠时,他心生茫然。
她怎么……又哭了。
连楚修玉自己也未曾发觉,在感觉到对方的泪意之时,胸口处的跳动漏了一拍,如一片羽毛扫过,仅一瞬,心底的慌乱被压下,羽毛被狠心拂落,不见踪迹。
他恶意的揣测着她。
难道说,她知晓自己并未睡着,故意做戏给他看?
当真是心思卑劣,好在他最是厌恶她的眼泪,绝不会对她生出恻隐之心。
不就是今夜入睡之时让她离远点吗……
用得着演上这一出苦肉计?
楚修玉对此厌恶至极。
……
翌日清晨,二人皆眼下阴影浓重,烟袅将楚修玉的药从镇中药医家中取回:“夫君,这次莫要将药汤吐掉了。”
她将药汤放在楚修玉面前的桌子上便转身向外走去。
青年嫌恶地看来黑漆漆的药汁一眼,叫住烟袅:“你去衙门见宝桂嫂子之时,顺口问上一嘴,她近日除了往日常去之处,可还有去别的地方。”
烟袅微微颌首:“我大抵要下午回来,倒时我会去问。”
楚修玉微蹙了下眉:“为何要下午?”
烟袅拿起院中的锄头掂量几下,随口回道:“我要去挣钱啊。”
那神秘的窗前黑影还没有头绪,她心中隐隐不安,楚修玉还在此处,她不放心,这几日定是不能上山了。
若她今日再失约,那恶魂定以为她又骗他,少不得要来寻麻烦,她得先去安抚住他,与他请两日假。
楚修玉看着她,狭长眼眸中的温度褪去,冷笑一声。
“去吧。”
昨日那般急匆匆去调查,他还以为她有多在意镇中百姓性命,原来不过是一时兴起。
一口一个宝桂嫂子,到头来还没有几个臭钱重要。
他也是高看了她,一个只知男女私情的匪徒,有什么善恶道义可言。
烟袅不是没注意到青年周身愈加冷淡的气息,但他被绑来后经常如此,大抵是又讨厌起她来了。
她收回视线,压下心中的苦涩,怕他又对她冷嘲热讽,离开院落的步伐都加快了许多。
枫林,烟袅将月殊所在范围内杂草除了除,而后时不时偷瞄隐于阴影处的鬼魂一眼。
月殊靠着树:“有话就说。”
他脸色白到发灰,眼尾的扭曲妖纹也处处透着阴森诡异,好在底子优越,尽管满身死气,也不算可怖。
“这两日我不能上山了。”烟袅薅着地面上的韧草。
月殊拧眉:“因为你夫君?”
听了烟袅的话,他第一直觉就是她那夫君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他不认为烟袅有胆子违背他的约定,毕竟她的命在自己手里,若是因为她那夫君,就说不定了。
毕竟这女人是个愚蠢的夫君脑。
烟袅不知他这是什么脑回路,下意识摇头:“这几日镇中出了恶徒,我不放心我夫君一人在家中。”
“你摇什么头?不还是因为你那夫君!”
月殊没由来的胸口发闷,倒也不是多在意她,就是已经起了收拢她到血冥宗合欢门的心思,一想到她用这张足以霍乱世间的脸爱而不得,活成一副包子样,难免怒其不争。
烟袅没再反驳,她不打算将山下之事全然告知,她可没忘月殊是血冥宗的人,若山下异事幕后黑手是邪宗之人,她告知他,要是让这作恶多端的邪宗少主与血冥宗联络上了,只怕土山镇再难安生。
月殊自是不想让她管那男人死活,但又想到那夜她仅仅只怕他扰了那男人安睡便变了个模样,连她自己安危都不顾的阻拦他,再加上昨日,只是晚归,便因想夫君而哭哭啼啼,往他身上扔泥巴……
月殊想,她以后得为他做事,自是不能再动辄打杀,他需多些耐心,不就是休息两日吗,正好他已经想到联络宗里的办法,她总归是仙门之人,若碰见了血冥宗之人,难免不自在。
“你不是要回去守着你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夫君,还在这锄草做什么?”月殊就算想通也并不畅快,眉眼阴鸷地看向烟袅。
少女认真地整理着地面杂草,没有抬头:“你是魂魄,不能接触日光,我给你搭个简易的遮阳棚,这样你就不用总屈于树下了。”
她主要是怕他真被晒伤,夜里又反悔,下山催她给他盖房子。
月殊怔愣看向少女,少女白皙柔腻的脸颊被晒出粉意,耳前鬓角的绒毛处被汗珠打湿,像一个蒸了水汽的桃子……
他唇角微微翘起又被压下,不自在的挪开视线。
她,还挺有心的,急着回去陪夫君,也不忘关心他。
比起房子,遮阳棚就简单多了,一片铁瓦,四根钢管,烟袅将遮阳棚挪到月殊头顶巨大的枫树旁,这样,他的活动范围就多上许多。
烟袅用袖角擦了下滴到下颌的汗珠,笑意盈盈看向月殊:“那我先回了?”
月殊“嗯”了一声,在她转身之际,又伸手拉住她的衣袖。
烟袅脚步一顿,疑惑地看向他。
青年神色有点不太自然:“三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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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得准时过来给我盖房子。”
烟袅松了口气,不是反悔了便好,她重重点头:“我会的。”
袖口依旧被拉着,她试图抽了一下,没抽出来:“怎么了?”
月殊居高临下看着她,视线落在她被汗水浸湿的袖角上:“看你可怜。”
“钱庄的密令已经告诉你了,除了盖房子的银钱,其他的……你买些衣裳吧。”
几次见她,她都穿着这么一身衣裙,当真寒酸。
提起钱庄,烟袅有些心虚地咳了一声:“花多少都没关系吗?”她定制的床榻,可花了不少钱。
月殊宽袖一摆:“随你。”
瞧她这副没见过世面的老实包子样,她那穷酸的夫君是指望不上了,日后到他血冥宗,他定要先给她养到万分精细,再让她去勾引男人。
烟袅缓缓勾起唇角,这可是他说的,她就不客气了……
她回了土山镇后,便去了衙门,打点了官差后,如愿见到了的宝桂嫂子。
漆暗的狭窄牢房中,妇人身上还披着黑色披风,面对墙壁呆呆坐着,像是失了魂一般。
“宝桂嫂子…”烟袅轻唤了声。
妇人缓慢扭头看向烟袅,脸上还沾着未干的泪渍,可与昨夜不同,她看到烟袅,反而将身子向墙角缩了缩,避开烟袅的视线。
烟袅在进来之前已经问过官差,宝桂嫂子身上并无被打晕的痕迹,体内也没有迷药残留,因此不能洗去她身上的嫌疑,在真相大白前,她都要作为疑犯被关在此处。
此处牢房在狱中长廊尽头,左右也并无其他罪犯,被烟袅收买的官差在狱门之外,烟袅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身形一闪,转瞬便出现在牢房之内。
宝桂嫂子眼珠颤了下,她扶着墙壁站起身,眼里含着希翼的泪光:“烟姑娘,你是仙人是不是…”
此刻的她,将烟袅视作唯一的光亮,她说着,就要给烟袅跪下。
烟袅扶住她,轻声道:“嫂子,抱歉,我本无意欺骗你,还望你能帮我保守秘密…”
宝桂嫂子摇头打断她:“烟姑娘,我虽与你相识不久,却也看出你不是恶人,我,我不会对别人说的。”
烟袅安抚般地顺了顺她的脊背:“嫂子,能将你知道的,告诉我吗?”
烟袅说完,感觉握着她手腕的手更紧了些,短短一夜,原本身姿圆润的妇人,竟肉眼可见的消瘦至此,连指背上的肉,都凹陷了下去。
宝桂嫂子将披风解下,撩起袖口——
烟袅神色剧变,不止因为宝桂嫂子手臂上被殴打的青紫伤痕,还因为她手臂内侧整片皮肤,竟已溃烂的不成样子!
“起初,我这皮上只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的伤痕,我以为是不小心磕着了,便不曾在意,直到昨夜,它开始一点一点溃烂,仅一夜时间,便成了这般模样……”
烟袅指尖一转,淡金色的灵力源源不断输送至宝桂嫂子的皮肤上,开始时,溃烂的皮肤的确有所好转,不过片刻,又一片一片开始溃烂崩裂,烟袅紧皱着眉头,不间断的输送着灵力。
宝桂嫂子动容地看着她,布满茧子的粗糙双手握住烟袅,她眼含绝望地轻声道:“这样溃烂的伤口,我身上还有许多处,烟姑娘,我不求活着,我只是想知道答案。”
泪水顺着眼角流下,她的眼睛,像是即将燃尽的烛火,残留几许崩溃过后的烬烟,了无生气:“烟姑娘,你能给我一个答案吗?”
“我不想杀了他的,怎么就,把他给杀了呢…”
12. 生气
“咚咚咚…”
烟袅与楚修玉居住的院落在镇南六巷巷尾,途径柳花婶子家时,看到她家紧闭的院门,烟袅上前敲了几下。
“咚咚咚!”
敲了许久,院门才从内打开,成锦看到是烟袅,紧张的神色些许放松了下来。
“烟姑娘啊,你这是……有事?”
烟袅未曾忽略他憔悴的面容,掩下眸底思量,轻声询问:“成大哥你前日不是给我送来两只鸡嘛,我就是想来问问柳花婶子鸡汤的做法,欸?柳花婶子呢,怎么不见她?”
烟袅说着,向成家院落里探头望去。
成锦整个人站在门缝中,挡住了烟袅视线,他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对烟袅道:“我娘昨日去姨婆家了,这两日都不在家,这人老了,就是爱溜达爱串门,烟姑娘,不若你去问问别个儿吧。”
烟袅掂着脚,透过他看到了院中的女子,眼睛一亮:“婶子不在家,让沈芸来教我做参鸡汤也行,这镇中我就与你家比较熟悉,不太好意思麻烦别人。”
烟袅都如此说了,成锦不好再拒绝,他回头唤了声“芸儿”对她使了个眼色,沈芸迟缓地应了一声。
烟袅伸手握住沈芸的手,沈芸身子僵硬了下,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烟姑娘,走吧,我教你做参鸡汤。”
沈芸面色苍白,眼底阴影浓重,看向烟袅的目光也有些发虚,只看一眼便盯着地面不再抬头。
烟袅将她带回自家院中,拉着沈芸坐在属下的石桌前。
沈芸看着院落中两只完好无损的公鸡,呆愣许久:“烟姑娘,不是要做鸡汤?”
烟袅撑着下巴注视着她:“沈芸,成锦不是望玉楼的车夫吗?,怎么到今日,你们还未回去?”
沈芸目光躲避,干笑了两声:“这不是好不容易归家一趟,成郎放心不下爹娘,想着多待两日陪陪二老。”
“你是说,儿子回家陪爹娘,娘却选择在这个时候外出探亲?”烟袅看着她。
沈芸脸上的笑意僵住。
烟袅轻叹一声:“沈芸,我知你们可能不信任我,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柳花婶子是不是…出事了?”
沈芸垂着头,双手死死地攥着袖口。
烟袅眸光一闪,接着道:“我刚从衙门回来,去探望了宝桂嫂子,你不常来土山镇,可能不熟,宝桂嫂子与柳花婶子往日里时常在一起,感情很好,想必她家出事的消息你与成锦也听说了,我今日去牢中探望她,她好似染上一种怪病……”
沈芸猛地抬起头,试探地问道:“是……哪一种怪病?”
烟袅盯着她的表情,缓缓开口:“皮肤溃烂。”
沈芸脸色更白了几分,喃喃道:“她怎么也会…”
烟袅抓住重点:“也?”
“所以成大哥不让我见婶子,是因柳花婶子也染上了这种怪病?”
沈芸面上闪过纠结之色,终是在烟袅的目光中点了点头:“是,前日我与成郎给你送了两只鸡回去后,本是想回城中,谁知……”沈芸说着,心中想起柳花婶子的症状,有些反胃,弯下腰干呕着。
烟袅站起身,刚想给她倒杯茶水,青年从屋中走出,将茶壶递给烟袅。
烟袅神色一软:“夫君辛苦。”
沈芸接过茶水,目光落在面容昳丽的青年脸上,怔然一瞬,这便是婶子说的烟姑娘的夫君,赵家儿郎?
青年没有看她,视线落在少女脏了的袖角上,将洁帕随手扔到少女身上,转身进了房中。
他身上的红色长袍在阳光下如云烟般细腻的质感,沈芸在城中最好的望玉楼弹琴,见过不少富商高官,在他们身上,从未见过这般极品脱俗的料子,不是说这赵家儿郎没有出息吗……
房门被关严,阻隔了沈芸的目光,沈芸这才察觉自己偏了神,饮下苦茶,缓解了喉间反酸,接着道:“先是手臂,然后是身上,现在柳花婶子的脸已经没法儿见人了,成郎害怕镇上人将他娘当做怪物,连郎中也不敢请,昨日里便去了城中打听,没有大夫听过此种怪病。”
“别说柳花婶子和成郎,这两日,就连我也用不下饭,只瞧着婶子,便浑身不自在。”
烟袅安抚地拍了拍她颤抖的手:“你们可有问柳花婶子前几日去了何处,见过什么人?”
“染上如此怪病,自是要问清楚的,婶子说她前几日上山采菇,也去过咱巷子吴嬢嬢家吃了些点心,还有就是镇西新开的馄饨铺子,她腿脚好,平日里又没有什么事情,闲暇时与几个嬢嬢聚在一起,从镇头到镇尾哪哪都溜达。”
沈芸面露苦涩:“眼下柳花婶子变成这样,宝桂嫂子竟也…唉,若是这怪病传播……烟姑娘,你可莫要将此事传扬出去,万一街坊们知晓,定会将我们一家赶出镇子。”
烟袅轻声安慰了她几句:“你放心,眼下只是宝桂嫂子和柳花婶子出现异常,还不能确定这怪病会传染。”
此事的确不能传扬,惹得人心惶惶不说,若打草惊蛇,便更难寻到凶手了。
按照沈芸所说,柳花婶子皮肤已经溃烂到了脸上,宝桂嫂子身在牢中,或早或晚总会被官差发觉异常,不如先与衙门说了此事,请他们寻个理由去各家探察一番,确认镇中是否还有人与宝桂嫂子和柳花婶子一样。
沈芸离开后,烟袅走入房中,坐到青年身侧,说起去衙门之事。
“人的确是宝桂嫂子杀的,但她与我们猜测的一样,杀人时浑浑噩噩,根本不知自己干了些什么,还以为是梦中。”
宝桂嫂子一家,生活过得与镇中之人口中的恩爱,富足,天差地别。
宝桂嫂子家中原本是有些积蓄的,因她肚子始终没有动静,日子久了,丈夫也一改温柔性子,对她越发不耐,渐渐被一些酒肉朋友带去喝,去赌。
二人挣得银钱全部被她夫君输光,时常喝的烂醉后对宝桂嫂子动辄打骂。
宝桂嫂子隐忍了大半辈子,前些日子去城中做喜娘,主家未过门的丈夫,刚好是个医术高超的游医,便替宝桂婶子把脉,宝桂婶子这才得知,她身体没问题,是他丈夫将自己的无能转嫁到她身上……
得知真相后,宝桂嫂子越发不能容忍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回来后寻了个机会与丈夫谈了和离,家中房子和土地她都不要,所以她那人渣丈夫将她殴打一顿后欣然同意了此事。
结果当日宝桂嫂子便做了个梦,梦里她丈夫不仅不签和离书,还想要杀了她……醒来后,家中便成了烟袅看到的那副场景。
连她自己都不知,她丈夫的余下尸体被梦中的她埋到了何地。
慌乱之下只能将手中菜刀丢出院外,她跳井,并非是想洗去手上脸上的血迹,而是真的想寻死。
一个连杀猪都不忍的看的妇人,亲眼看到丈夫的头颅粘粘在她的菜刀上,那一瞬足以让她的精神尽数崩溃瓦解。
“宝桂嫂子体内也没有任何妖息邪祟的入侵,很奇怪。”
“你在宗门五年,蠢到就只学会了辨认妖息邪祟?”
烟袅看向青年,他那双狭长而好看的眼睛斜睨着她,不掩高高在上的鄙夷。
言语更是不耐又嫌恶。
他从早上起便这副模样,明明昨晚还能正常交流,她不知自己又是何处惹他不悦。
她轻声道:“夫君有何见解?”
楚修玉继续冷嘲热讽:“与你说了有用?镇子中百姓的性命哪里比得过你挣银钱重要。”
烟袅嘴唇紧抿,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咄咄逼人的青年。
青年勾起唇角,眸中却无笑意:“又酝酿着掉眼泪?除了用哭威胁我,你还能做什么。”
烟袅深吸一口气:“我何时用哭威胁你了。”
她耐着性子解释:“我今日外出,是有不得已的理由,并非是不在意百姓的性命。”
她被他当做邪宗卧底杀了十六次,以他极度厌恶妖邪的性子,若与他说明月殊的存在,他怕是不止不会觉得她为保全自身,被逼无奈去给月殊盖房子,反而会猜测她与妖邪为伍……
那这一切,又会是重蹈覆辙。
楚修玉哼笑一声:“舍不得你那仨瓜俩枣的工钱,是不得已的理由?”
烟袅嘴唇颤了下,没有说话。
楚修玉见她眉眼憋得泛红,似是暗中与他较劲似的,那悬挂在睫上的泪珠并未如往常一般落下,被她眨到了眼睛里。
意外的,他并未因此感到畅快,心中像是压了块石头般,脸色更加难看,说出口的话也更伤人:“既然不在意他们,又何必做戏给我看,假仁假意,空费心神。”
烟袅指尖陷入指肉里,声音微微颤抖:“你觉得我调查此事是在做戏?”
她再是不堪,也不会拿百姓的性命当做儿戏!
楚修玉冷着脸扭过头去,含在唇边的“是”到底没有说出口。
烟袅站起身,向外走去,门“砰!”的一声被合上。
楚修玉眼睫一颤,眉宇间烦躁之意更甚,直到少女快要走出院落,他起身抬步跟了上去……
她像是不曾发现他一般,出了院子向街道上走。
楚修玉也不知自己为何要跟在她身后,他就是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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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她分不清轻重,明明调查镇中异事更重要,她却还想着外出挣钱……心中倒也不是真觉得她拿百姓性命当儿戏。
面对她,他好像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尤其是看她那明明不觉自己有错,却忍气吞声的样子,好似有多迁就他一般。
此时正是傍晚,有些用过吃过晚饭的嬢嬢正在街上闲聊,嬢嬢们远远便看到相貌普通的少女朝这边走来,刚想打招呼,便注意到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的青年。
青年身姿挺拔,貌若精魄,嬢嬢们不说话了,一双双眼睛全部聚焦在那气质矜贵长相华丽的青年身上。
来来往往那么多镇中青壮,青年走在街上,比他们还要高出许多,此刻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身前面无表情的少女,几次张开嘴又闭上。
吴嬢嬢瞅瞅烟袅,又瞅瞅她身后的青年,心中暗叹,这二人的样貌当真是不太相配,倒也不是烟袅生得难看,只是她虽耐看,但站在那般样貌出众的青年身侧,那张脸更加黯淡了。
身侧的嬢嬢推攘了她一把:“别看了,是赵家那痨病鬼。”
其他嬢嬢回过神来,再看向楚修玉,皆是一言难尽,面色复杂。
“怪不得,我就说咱这镇子上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一个夸张的。”
“就是,你看看那赵家小儿子,大晚上穿的跟花蝴蝶似的,也不知要勾搭谁。”
名声这东西,果然是最好的祛魅效果,几个嬢嬢一改欣赏的目光,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不过我算是知道烟姑娘怎么就下嫁到咱这来了,赵家儿子这模样,别说烟姑娘,就是我家那个心比天高的,要是见了,说不准也得被勾没了魂。”
烟袅刚来土山镇为筹备喜宴散尽千金的做派已是人尽皆知,她们都与宝桂嫂子一样,觉得烟袅是被赵家儿子骗来的富家姑娘。
“烟姑娘,你这是同你夫君去何处啊?”吴嬢嬢对烟袅笑了笑。
烟袅牵起唇角,乖巧答道:“我就是随意逛逛,吴嬢嬢,可用过晚饭了?”
吴嬢嬢点头:“我家吃饭早,刚刚吃过。”
烟袅与几位嬢嬢闲聊几句,便继续向街道北边走去。
“烟姑娘样貌不出彩,但人确实稳重又温婉,但愿那赵家痨病鬼真的改了性子,可别误了人家姑娘的终身。”
“是啊,烟袅姑娘那么好的女子,配他当真是可惜了。”
楚修玉虽有伤在身,耳力却是极好,几位嬢嬢的话一字不落被他听了去,他脸色铁青。
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质问起烟袅:“赵家痨病鬼?”
“花蝴蝶?误你终身?你给我说明白,你到底在这镇中给我编排了个什么身份。”
烟袅轻轻瞥他一眼,一言不发。
楚修玉跟在她身后,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她脊背,他轻咳一声,眼眸极不自然地瞥向烟袅:“那个…我原谅你了。”
楚修玉这人嚣张肆意惯了,从不自我反省,道歉的话自是说不出的,如今软下脾性来给对方台阶下,已经是他认为的服软,白皙如玉的面容微微泛起红晕。
烟袅咬住唇,眸中的泪意终是啪哒啪哒落下,连瞧都不曾瞧他一眼。
楚修玉上前一步:“你别哭啊。”
他有些慌乱地将手放到烟袅脸颊旁,竟是用手给烟袅接起眼泪来。
泪珠落到掌心中,莫名有些发烫。
少女走一步,身姿修长的青年跟一步,他微微弯着脊背,掌心始终落在少女下颌处,走路姿势有些缓慢,路过行人不知二人在做什么,频频传来目光。
“十年不见,赵家那小儿子怎么还那副不着调的样儿?”
“打小他就没个正经样子,狗改不了吃屎……”
烟袅余光瞥见楚修玉滑稽的行为,竖耳听着街坊小声讲究他,一想到他自己也能听见,没忍住勾了下唇角。
又觉她与他置什么气,他本就不是会好好说话的性子。
“你在干嘛?”她停下脚步。
少女的眼睛微微红肿,眸底带着泪光的水润。
楚修玉将掌心中她的眼泪抬起:“哦,我就是有点好奇,你一次能哭出多少眼泪来。”他看着掌窝累积的泪水,对烟袅是水做的这个事,更加确认几分。
烟袅愣了一瞬,脑子里都是系统肆无忌惮的嘲笑声。
她鼓了鼓塞,不想再与楚修玉讲话,步伐更快的向前走去。
看着少女气呼呼的背影,连带着跺在地面上的脚步都重了几分,青年唇边漾起一抹弧度,低笑出声。
还,挺好哄的……
13. 老马馄饨
次日午时,烟袅坐在院中的石桌前,目光凝重地看向桌上墨迹未干的纸张。
纸张上记下了柳花婶子和宝桂婶子这几日去过的地方。
“二人轨迹重叠只有两处,老马馄饨和镇中药医家。”烟袅转头看向慵懒靠在树下的青年。
楚修玉掀起眼眸,院门被敲响,烟袅起身去开门。
来人是那夜在宝桂婶子家遇到的冷面官差,他微微颌首:“打扰了,烟姑娘。”
烟袅弯起唇:“是我给官差大哥添麻烦了。”
那冷面官差听到烟袅对他的称呼,沉默片刻:“我叫祝慈。”
烟袅注意到他鼻尖上有一个小黑痣一样的泥点子,因他古铜色的皮肤,看起来并不明显,她下意识抬起手,指尖还未碰触到那泥点子,被冰凉的掌心握住手腕。
烟袅回过神来,楚修玉松开她的手,拧眉道:“想什么呢。”
她看向祝慈:“抱歉。”她指了指自己的鼻尖:“脏了。”
祝慈点了下头,将手中的攥的褶皱的纸张捋平,递给烟袅。
烟袅接过纸张,心中对方才的举动感到歉意的同时又觉奇怪,她何时这么不见外了?
“上午我们以整理户籍为由去了各户百姓家中,发现镇口的徐嬢嬢,南街一巷的李阿婆,她们二人手臂之上都有你所说的,指痕大小的伤口。现在人已经被我们转移,这纸上是她们近日来的行踪。”
昨夜烟袅与楚修玉去了衙门,刚好碰见祝慈当值,便将宝桂嫂子和柳花婶子之事与他说明了。
烟袅没想到他动作竟如此迅速,仅用一上午时间便查出了另外两名身体出现异常的百姓,要知道土山镇虽不大,可也有七八百户人家,近两千人……
“祝大人,辛苦了,多谢。”
祝慈摇头:“是我们该谢你与赵郎君才对,若非你们警醒,也不知这镇上要出什么乱子。”
“你们二人不是普通凡人吧。”他目光澄澈,话也说得直白。
烟袅转头看向楚修玉,楚修玉勾起唇角,意味不明:“是凡人与不是凡人,很重要吗?”
祝慈摇头:“只要不做伤害镇中百姓之事,不重要。”
他停顿了一瞬,又道:“你们现在也是镇中百姓,若是找到凶手,莫要擅自行动,我会带人配合你们。”
他说完,视线扫过烟袅,转身离去。
烟袅垂眸看着祝慈带来的信息,目光落在两张纸页重合的“老马馄饨”上,与楚修玉对视一眼。
楚修玉哼笑一声:“我想吃馄饨了。”
烟袅弯起眉眼:“夫君与我还真是心有灵犀,我也想吃馄饨了。”
二人刚出门,便见到沈芸从巷子外回来,烟袅与她打了声招呼,而后问道:“沈姑娘这是去了何处?”
沈芸如实道:“婶子一直闹腾着想吃老马家的馄饨,我便去排队了,他家生意太好,排到我之时已经售罄。”
她看着烟袅略带可惜的神情:“你们也想去老马馄饨?他家今日门都关了,等明日吧。”
烟袅点了点头:“只能等明日了,柳花婶子今日状态如何?”
沈芸眸光黯淡下来,叹息一声:“婶子精气神倒是比先前强了许多,脸…怕是无法回到从前了。”
烟袅又安抚她几句,与楚修玉回到自
烟袅看着楚修玉的脸许久:“明日我自己去吧。”
楚修玉挑了挑眉,烟袅道:“你还有伤在身,我担心你。”
青年身子前倾,将自己的脸凑到她面前:“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我的脸。”
烟袅面色涨红,视线下移,落在他水润殷红的唇瓣上,喉间滚动了下。
想亲……
他昨夜好不容易对她不再那么防备,连她靠着他睡他都没有发脾气,她可不想因一个吻又将他惹生气。
她身子向后退了退,视线从他薄厚适中形状好看的唇上挪走。
楚修玉眸光一暗,轻“啧”一声直起身,这两日她转了性子不成?晚上忍得住不偷亲他,连他凑上去也一副清心寡欲的圣僧样。
她不是喜欢他吗?
等楚修玉回过神来,房门已经被他摔的震天响。
楚修玉怔然,脸色紧绷,他在胡乱想些什么……
烟袅探究地望向房间,她也没亲他呀,他为何还生气?
就在她云里雾里之时,房门又被拉开,青年扬着下颌倨傲说道:“你别误会,我可不是因为你——才生气,风太大了而已。”
烟袅怔怔点头:“哦,好,风太大了,夫君你快进去吧,你身体虚弱不能受风。”
少女说完,垂下头趴在石桌上不知想些什么,楚修玉盯着她半响,房门又被重重甩上。
烟袅脊背一颤,抬起手感受了下,今日这风……怎么只吹房门,不吹她呀?
楚修玉靠在椅塌上,姿势换了许多,怎么都不舒服,没理清烦躁的源头。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窗户被敲响,楚修玉看过去。
少女的脑袋从窗隙中探出:“夫君,要不要放风筝?”
楚修玉仰头看着她,姿势未动:“哪来的风。”他轻咳一声,摸了摸鼻尖:“风筝。”
他话音刚落,便见烟袅将手中丑陋的,画满鬼画符的纸壳板晃了晃。
楚修玉一言不发地看着烟袅,先不说今日有没有风,这鬼玩意儿能飞起来?
事实证明,还真能飞起来。
飞起来的不是纸壳板,是烟袅画上去的符文。
他坐在树上看着少女手握长线,一眨不眨地看着天上的“风筝”,唇边的弧度令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染上几分明媚。
烟袅看着天上飘摇的丑陋风筝许久,手腕一转,风筝上的符咒闪烁了下,失了符力的纸壳板下坠,手中牵线快速抽离,与纸壳板一同落到地面上。
烟袅怔然地看着指尖的划痕,恍然觉得,她好像总是愿意做些自欺欺人的事情。
无论是手中的“风筝”,还是他,只要她放开手中的线,都无法维持她想要的结果。
烟袅蹲在地面上,鼻尖发酸。
楚修玉察觉异常走到她身侧,修长的指尖抬起她下巴,目光触及到她眼底闪烁的泪光,眼睫一颤。
烟袅不愿在他面前落泪,她没忘,他昨日说她总是用哭威胁他。
她眨了眨眼,想将泪意逼走,可视线触及到那张令她喜欢很久很久的脸时,一想到他以后会如这风筝一样,一旦松懈,就会脱离她的掌控,便抑制不住的难过。
她好像更贪心了。
起初,她只是想将他带回来,藏起来,日日看着他便好。
现在,她妄想他那双凉薄的眼睛里,能出现她的身影。
想要的多了,难免会杞人忧天,害怕的也更多了,怕他更加厌恶她,永远不会喜欢她。
烟袅脑海中的系统有些担忧,宿主这样的情况,有些棘手。
她太沉浸在自己构建出的情感世界,一念笑,转念哭,通俗来讲,内耗过于严重。
严重到,像是生病了…
或许……宿主还是被每夜重复的灵魂死亡所影响,她逃不出剧情的桎梏的。
她这样子,在这个刀光剑影,杀伐果断的残酷世界观中,更难生存。
青年弯腰将少女抱到石凳上,他揉了一把她的发丝:“不就是风筝吗,本公子给你做,莫要再哭哭啼啼了。”
楚修玉注意到她指尖的划痕,将洁帕撕出一条,给她缠在指尖上,系了个不太好看的结儿。
烟袅看着他认真的眉眼,轻声说道:“我没有想威胁你。”
楚修玉纤长的羽睫一颤“嗯”了一声。
少女又道:“你骗我。”
楚修玉抬起头,她指了指天空:“根本没有风。”
青年面不改色:“刚才有。”
“刚才也没有。”
“我说有就有。”
“好吧……”少女垂下的眼眸时,像是温顺又委屈的狗狗。
“没有风。”
她抬眸看向慵懒恣意的青年,那他为何……
他挑了挑眉,艳色的唇微微掀起:“所以,你要亲我吗?”
烟袅伸手抚住他瘦削凌厉的下颌:“可,可以吗?”
虽然她还没理清,有没有风,与亲吻他之间的逻辑。
楚修玉没说话,指尖按在烟袅后颈上,侧过头,靠近她。
鼻尖交错,呼吸相融。
如蜻蜓点水般的一个吻,却好似度过了漫长的季节,从冬雪枯融,到炎炎夏日,迟来的风到底是来了,将青年融顺的长发拂到烟袅的脸颊,落在她发丝间,不断掀起心底层层涟漪。
一吻结束,青年依旧与她近在咫尺,近到可以感受到对方清浅的呼吸,他就这么看着她,狭长的眸底氲着潋滟的水色,他的眸子如一片平静的湖泊,通透,清醒。
忽略掉心中的疑惑,烟袅只愿相信,他清醒得吻了她。
自愿。
不是梦。
楚修玉在看到风筝落下,和少女几近崩溃的目光时才想通。
她想要的,不是将他关起来。
她贪婪地渴望得到他的爱。
如此,或许他可以换一种方式与她相处,不过一个卑劣的匪徒,妄想得到他的真心,简直是笑话。
不过只要不是想囚着他,他有许多种方法脱离此处。
待到镇中异事了结,待到她对他警惕松懈,也是时候结束这场滑稽又可笑的戏目了。
至于她……
楚修玉忽略心底说不清道不明的异常情绪。
不过是演一出戏,戏落幕了,沉浸在戏目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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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角,也该认清现实。
他将二人纠缠在一起的发丝拨开,替她拭去眼角的泪。
他这人向来懒得与人虚与委蛇,若非她执念太深,痴心妄想,他也不愿做这利用感情的卑鄙之人。
少女猛地扑到他怀中,楚修玉身体僵硬,动作生疏地拍了拍对方纤薄的脊背。
烟袅弯起眉眼,脑海中如同绽开了绚烂的烟花般,他允许她亲吻他,允许她抱着他,他刚刚还给她擦拭眼泪了……
她心中甜蜜的像是得到了心爱的糖果,剥去了糖衣,是更甜蜜的汁液。
像做梦一样。
楚修玉承诺的风筝许是忘了,没有再提及。
烟袅视线扫到地上的纸壳片,比起一个风筝来说,他看向她时,不再是厌烦的目光,更重要。
傍晚,烟袅环住楚修玉的腰,将脸颊靠在他胸膛,入睡时,唇角都泛着欢喜的弧度。
楚修玉垂眸看着她,指尖动了动,为避免她的怀疑,还是没有将她推开。
次日清晨,烟袅与楚修玉来到热闹的镇西街。
老马馄饨位于镇西街尾,如同酒楼般开阔的店面在一众早点铺子中十分醒目,双层楼阁,远远便能听闻悠扬的曲乐声传出,楼阁外更是雅致奢华到不像是个早点铺子。
踏入老马馄饨店中,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上前招呼烟袅二人,老者面上满是褶皱,步伐却稳健得不像个老人,他将烟袅二人带到靠窗的位置,便要转身离去。
烟袅开口说道:“掌柜的,我们还未点菜。”
这么大的店面都坐满了人,除了馄饨,该是有许多招牌。
掌柜的含笑看向烟袅和楚修玉:“二位顾客是第一次光临寒店吧?我这只卖馄饨,每人每日也只限一份,无需点菜。”
他说完,对二人微微颌首,便又回了柜台处。
察觉楚修玉目光盯着二人交握的手,烟袅这才注意,红着脸将他松开。
她视线环视着四周:“夫君,你有没有觉得,此处有一种奇怪的气息。”
楚修玉启唇:“妖息。”
“可又极淡,淡到——微不可察,连最低阶的植妖,气息都要比此处浓重许多。”烟袅如实说道。
“此处皆是人族。”楚修玉敛下眸子。
从一进门,他便感知到了那极淡的妖息,用神识探察了整个店面,无论是顾客,还是店中伙计,皆是凡人。
异常的是,若有妖的存在,哪怕是善于隐藏的妖,能够被察觉到的妖息,再是浅薄,定然是凝聚的,一缕,或一丝……而此处的妖息,像是融于空气中的粉末,没有方位与定向,却能清楚的感知到其存在。
烟袅也有同感,她看向柜台前的白发老者,老者注意到她的视线,微微颌首。
“那么大的年纪,竟还如此敏锐。”烟袅歪了歪头。
楚修玉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唇角勾起,眸底也流露出几分兴致:“他最多三十岁。”
烟袅错愕地看着老者:“夫君是如何察觉的?”
老者从头到脚,连记账的手,都覆满了纹路与上了年纪才有的斑点。
楚修玉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没有再看老者:“你见过哪个老头的发丝如此柔顺光滑?”
烟袅将目光落在掌柜的头发上,正常上了年纪的凡间老人,尤其是生了白发的,发丝难免干枯不均,发量也会随着年龄而减少,这掌柜的面容看起来得有七八十岁,可一头白发浓密又顺滑,甚至还带着光泽感。
“凡人的寿命不过百年,衰老的速度,面容体魄皆参差无序,唯有头发,可作为依据。”
烟袅疑惑:“可他身上,的确只是人族的气息。”
恰逢此时小厮端来馄饨,烟袅收回视线。
这馄饨果然是招牌,光是闻着便觉又香又鲜,个头也比以往吃得馄饨要大,最特别的馄饨皮,晶莹透明,弹性十足,看起来糯唧唧很有食欲。
纵使烟袅早已辟谷,此刻也忍不住快些将其放入嘴中。
她拿着汤匙盛了个馄饨,刚想入口,神色一顿,不对——
她食欲向来很低,为何她此刻如此迫不及待?
她下意识看向楚修玉,青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反应过来了?”
烟袅垂眸看向手中的馄饨,木着脸缓缓问道:“你有没有感觉,那妖息,是从这碗里传出的……”
楚修玉凑近她,声音低哑:“你有没有感觉,这馄饨皮,不像面粉,而像被浸泡了很久的——”
烟袅脊背发寒,盯着馄饨的眼眸震颤了下,她拿筷子戳了下,未曾戳破,反而极有韧性的回弹。
像是被浸泡了到透明的……
烟袅垂眸看向自己的手臂肌肤,心中激起一阵恶寒。
烟袅抬头看向其他的顾客,他们将馄饨吃进口中,咀嚼,陶醉……
14. “别说话了。”
正在吃着馄饨的众人,被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惊地抬起头,望向窗边相貌异常俊美的青年。
青年无处安放的长腿搭在狼藉一片的桌面上,察觉众人的视线,竟将桌子上的花瓶扔向众人:“看什么?没看过找茬?”
有人认出了他身侧的烟袅。
“这不是那日在赵家成亲的小娘子吗……”
“那她旁边那个就是赵家那秉性恶劣的小儿子?”
“听闻赵家搬走后在青州城发了财,又被赵家这小儿子败光了家财。”
“你怎知?”
“我儿子在青州城当差,还说这赵家小儿子作风败坏,与邪宗有牵连。”
周围百姓形色惧变,邪宗在百姓眼中,如同凶魔恶鬼,无恶不作,比起厌恨,惧怕更多。
许多百姓注意到楚修玉的目光扫过他们,放下手中碗筷,匆匆离去。
白发掌柜的看向楚修玉二人,脸上维持着镇定神色,对尚在店中的百姓表示歉意:“今日耽误各位用餐了,明日凡是到店的客人,全部免费用餐,各位对不住了。”
掌柜的如此说,剩下的客人也都纷纷离去。
店门被关上,隔绝了百姓探究的视线。
几道身姿雄壮的壮汉从后厨涌出,将烟袅和楚修玉围住。
白发掌柜走到二人面前,面上维持着笑意:“两位,可是我家馄饨步入口?”
青年斜眼瞧他,塔在桌子上的腿抖了几下,一副混不吝的做派。
“我娘子吃了你家馄饨腹痛,你看怎么解决。”
烟袅听到那声“娘子”,怔愣一瞬,而后掩下眉眼中的笑意,捂住自己的肚子。
白发掌柜的扯了下唇:“你想要多少赔款。”
楚修玉伸出三根手指。
白发掌柜:“三十银?”
青年不屑地摇了摇头。
“三百银?”
青年长腿将桌面掀翻:“打发要饭的?”
白发掌柜按住一侧蠢蠢欲动的护卫:“三千银,这位郎君口气很大啊。”
楚修玉将目光落到他身上,缓缓启唇:“是三千金。”
白发掌柜深吸一口气,冷笑出声:“公子的确是来找岔的。”他说完,对几个壮汉挥了挥手,转身回到柜台。
烟袅刚要出手,被楚修玉按住,顷刻间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
捉贼要捉赃,他是想趁此机会寻找老马馄饨铺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可就这么挨打……
这般想着,身子已经被楚修玉护在身下,青年起初还抵抗两下,见差不多了,便只是将烟袅护在怀中,像是没了力气般,承受着几名壮汉的拳打脚踢。
烟袅心疼地看着他,他察觉到烟袅的目光,护着烟袅的头,垂眸吻了她脸颊一下。
烟袅心脏咚咚咚跳个不停。
楚修玉半挽着的发凌乱不堪,肩上,腿上,红色锦袍皆是鞋印。
他抽空对着白发掌柜大喊一声:“你怕是不知我爹是谁,我爹乃青州知府赵寒,今日你敢如此对我,明日我便给我爹传信,掀了你这破店!”
白发掌柜脸色一变,那些百姓方才说他败光了家产,现在怎么又多出了个知府爹?
他视线落在青年价值不菲的衣装上,无论如何,为免多生事端,今日这个门是不能让他出去了。
他对几人道:“将二人关去后院。”
白发掌柜面色不愉的看着被打得一瘸一拐的青年,他得命人去查查,若他爹真是一州知府,便不能让两人活着离开了……
烟袅和楚修玉被推入后院的井中,井中没有水,几个壮汉将二人推下后,便用巨石掩上井口,烟袅站起身,扶起楚修玉。
“你不是不知道我给你编排了什么身份吗?”她将楚修玉身上的灰尘拂落。
楚修玉揉了揉发痛的脖颈:“本公子又不聋,那些百姓一口一个赵家郎君,我不知我“真名”叫什么,姓还是知道的。”
“那赵寒是你编出来的?”烟袅问道。
楚修玉将手臂揽在她肩上,整个人靠在她身上,弯腰捶了几下隐隐作痛的腿侧:“不是,青州知府本名就叫赵寒。”
“待他查明了赵寒是“我”爹,定然不会留你我性命,到时我们就离真相更近了。”
烟袅:“可赵寒不是你爹。”
楚修玉敲了敲她的脑袋:“放心,他会是的。”
烟袅想着大抵楚修玉是历练之时结识了青州知府,便没再多问。
将他扶到墙壁旁坐下,伸手将灵力输送到他被殴打之处,缓解了楚修玉些许痛意。
过了许久,她开口:“那馄饨当真是…”
太过匪夷所思,导致她难以说出“人皮”二字。
楚修玉闭目养神:“到底是什么东西,总会知晓的,别多想了。”
烟袅靠在他肩头,指尖勾在他食指上。
她想,若是能与他关在此处一辈子,也挺好的。
安安静静,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将手指插入青年的指缝中,十指相扣,唇角弯起。
楚修玉扬了扬眉梢,心中对她脑子里没用的东西有了更深一步的了解,到了此时,她依旧只耽于情情爱爱,无可救药。
他靠在墙壁上,漆黑的环境遮住了他眼底的冷意,他审视着沉浸于自己思绪中的少女,一边不屑,一边又无法挪开目光。
他试图寻找她身上的优点,说服自己将戏演得更逼真些,可不知为何,他越是唾弃她,心中越如被拉扯般烦躁。
人怎么可能没有半点出众之处,找不出她身上半点优点这件事,令他不悦。
烟袅不知楚修玉心中所想,她侧过头,青年的面容在昏暗的井底更加妖异的漂亮,比月殊那个真正的鬼魂,他更像勾人心魄的艳鬼。
她突然有些恍惚,他被她记了五年,是否有很大原因是这样出众的脸的缘故。
很快她便否定,这张脸只是让她加深了印象,最重要的,还是他是第一个没有忽视自己存在的人。
“若不愿,便反抗…”
烟袅说完这句话,便心生悔意。
果然,青年什么都不记得:“你在说梦话吗?没头没尾的。”
烟袅猛地抽回手,捂住青年的唇:“别说话了。”
楚修玉错愕地看着她,竟在少女眼中看到了恳求之意。
他蹙起眉,闭上嘴不再说话。
少女背对他坐着,指尖在地面上划动着,楚修玉从她动作上便看出她在写着那六个字,奇奇怪怪的行为,令楚修玉心中产生一种陌生的探究感。
若不愿,便反抗。
他嗤笑一声,鬼话,就如他被她擅自种下双生契,他不愿,反抗了不仅没用,还要被她哭得心烦。
恶心人的六个字!
不知从哪处瞎学来没用的屁话,当做箴言一般记挂着。
烟袅真是怕了他了,怕他开口便是自我悖论,离当年那个赤忱明媚的少年郎越来越远。
他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来,她索性就不听。
过了许久,青年变了个姿势,躺在她腿上,长腿极为自然的伸展了下,将她写在地面的字都蹭了个干净。
少女并未察觉,只是用指尖点了点他高挺的鼻梁,楚修玉唇角勾出一抹恶劣的弧度。
楚修玉也未察觉,烟袅的指尖都是泥土,在他脸上游离着,脸颊两侧都被她画了三道猫须子。
他仰着下颌看她,少女只是弯着眉眼笑,丝毫不曾察觉这么好的亲吻他的机会。
楚修玉脖子有点发麻,抬手按在少女的后颈上,二人贴近,灼热的呼吸交缠,唇肉若有似无的触碰着。
做戏嘛,不做得逼真些她怎么会信,他这般想着,心安理得地闭上眼睛。
谁知下一瞬少女竟猛地直起身子,楚修玉睁开眼,视力极好的他一眼便看到印在她脸颊上的泥灰,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果不其然……
“呵。”
怪不得呢,这般反常,连亲他都不亲了。
他伸手将她脑袋按住,微微抬起脖颈,将他脸上的泥灰尽数蹭到她下巴上,楚修玉忍不住勾起唇。
少女下巴一圈泥灰,懵然地看着他。
“小老头。”
烟袅张了张嘴,面色赤红地憋出一句:“多大了还玩泥巴,真幼稚。”
楚修玉被她倒打一耙的功夫看傻了眼:“什么不幼稚?”
烟袅垂下头,在他唇上啄了下“啵”的一声,两个人都愣住。
过了半响,楚修玉抬起手臂放在眼睛上假寐,耳尖红到发紫。
……
两人在暗无天日的井中不知待了多久,外面传来声音:“货呢?”
是白发掌柜的声音。
“镇中戒严,原本预定好的货都没了。”另一人小声道。
白发掌柜再次开口:“城中的呢?总不至于一个都没有吧?”
城中?井中二人对视一眼,看来并不只有土山镇百姓遭了殃……
“有两个,放到老地方了。”
白发掌柜又唤来一人:“今日那两个人关在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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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步伐声音较为响亮,大抵是几个壮汉其中之一。
外面突然没了声音,烟袅抬头看去,突然对上头顶石缝中满是褶皱的眼。
烟袅倒抽一口冷气,向楚修玉身上靠了靠。
外面传来“砰!”地一声,白发掌柜气急败坏:“你将人关在此处为何不说,去,将人直接送到老地方。”
“我们的人已经去查了,万一他不是青州知府的儿子……我们擅自行动,怕是会惹恼了……”
白发掌柜打断壮汉说话:“既然听到了不该听的……不管他是何人,都宰了。”
楚修玉伸手拍了拍烟袅的脑袋:“他说,都宰了。”
宰猪宰羊,宰人的还是第一次见识。
烟袅叹息一声,她大概猜出宝桂嫂子他丈夫的尸体为何消失了……
“真是畜生。”她忍不住低骂。
楚修玉:“畜生把人类当畜生呢。”
当头顶巨石挪开,二人默契地闭上眼睛,被人蒙上脑袋后,绑着手吊出了井口。
又被当做货物一般抬上一个满是腥臭的车上,一路颠簸。
推车的两人谈话声传来。
“往日里那些货物抬来时都是处理好的,这活的,还是第一次遇到,要不你来。”
“我来可以啊,你来处理后序,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那还是我来吧,你那活儿,我干不了。”
……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烟袅二人被抬到一个充满寒气的空间内,充斥在鼻间的腥臭之气令烟袅险些作呕。
再不动,似乎有些不合常理,烟袅假模假样挣扎了几下。
楚修玉见状,开口喊道:“这是什么地方,快放了我们!”
耳边想起磨刃的声音,过了许久,粗糙的手落在烟袅头上的黑布袋,又顿住,另一人道:“还是就这么宰吧,免得晚上做噩梦。”
“也是。”
他刚说完,原本瑟瑟发抖的少女伸手将头上的黑布袋摘掉,好奇的对上拿刀之人的视线:“你们这样的人,原来还会做噩梦呢?”
那人大惊失色:“你,你……”
她明明被绑着的!
烟袅夺过他手中半米长的刀,反手架在他脖颈上:“我什么?”
她环顾四周,此处看不见窗户,光亮来源是悬在上空的永明珠,空间比她想像中要大上许多,足有三分之一条巷子般广阔,身后是一个宽大的石台,上面布满了棕红色干涸的血迹,腥臭气味也是由石台散发出来的。
十米开外堆积了数不胜数半人高的冰块,累积在一起,形成一道道冰墙。
再后面……是一道巨大的黑色帘幕。
另一人见烟袅打量四周,拿着手中的刀向烟袅袭来,脚下被青年突然伸出的腿绊倒。
楚修玉活动了下被绑出红痕的手腕,抬脚踩在那人胸膛上:“把货拿出来看看。”
烟袅打量着二人,一个是今日见过的壮汉之一,另一个生得尖嘴猴腮,个子矮小。
这两人看起来都不大灵光,极有可能还有后手。
矮个子放下手中的刀,眼珠一转,讨好地看向楚修玉:“公子,我们也是替人做事,您别动手,我这就带您看货。”
楚修玉收回踩在他身上的脚,那人卑躬哈腰地站起来,手摸了摸自己脖颈处,烟袅提醒楚修玉:“他的手。”
矮个子见状,赶忙拽下脖颈上的骨哨往嘴里放,还未等吹响,被青年拉住脖领子,膝盖直冲他面门,骨哨连同两颗碎牙一起落在地面上。
矮个子捂住嘴,疼得躬身跪在地面许久。
楚修玉拍了拍他肩膀:“亏本公子这么信任你,你不老实啊。”
肩膀传来一阵骨裂声,剧烈的疼痛甚至驱散了嘴里的痛意,矮个子倒在地面上抽搐,心底惊慌又惧怕,这哪里是人类该有的力气……
楚修玉当着他的面拿起骨哨,嫌弃地扔给烟袅:“先不急,还没到你报信的时候。”
烟袅:“……”
这种时候又想起自己爱干净来了……
她将刀贴近壮汉的脖颈:“你的同伴一时半会怕是起不来了,你来带路。”
壮汉哆嗦一下,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冰室深处而去。
“唰——”
黑色帘幕被拉开,烟袅瞳孔一缩,青年冰凉的指尖覆在了她眼睛上,遮住了她的视线。
帘幕后面,依旧是许多冰块,每个冰块中流动着不明液体,而液体中……
是除去头颅以后,完整的,人皮。
15. 人皮蛹
毁了,全毁了。
烟袅虽只看过剧情概括,可系统却是熟知完整剧情,系统极力抑制着凌乱的心绪,剧情后期才会出现的人皮蛹,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小镇子里啊啊啊!
人皮蛹现在就出现了,女主到后面该怎么发现血冥宗残忍弑杀的秘密,与男主重归于好,齐心协力达成he……
烟袅不知系统所想,透过青年指间缝隙看到了这残忍的景象。
垂在腿侧的指尖攥紧到泛白,她心中向来没有什么大志向,拯救苍生,守护世间安宁,这一切,都离她太远了。
她只是一个有些天资,仅仅修炼五年的普通修士。
可当她看到如此违逆人性的一幕,依旧忍不住愤恨到发抖。
近百张人类皮囊赤裸裸地摆在眼前,透过冰块,一览无余,男女老幼,仿佛此刻这些死去的人,不再是人类,而是失去隐私,尊严,被冲洗干净的……牲畜。
她将覆在眼眸上的手握住,手中长刀在她掌心一转,毫不迟疑刺入身后壮汉的胸口!
血液迸射到她浅色的衣袖上,她眼睫一颤。
手被执起,洁帕将她手背的血珠擦干净,回过神来,烟袅侧目看向楚修玉:“我是不是不该杀他?”
该审问的还没问呢……是她冲动了。
楚修玉将擦拭干净的长刀随意向后一丢,长刀脱手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弧光,正中远处向门口挣扎爬去的矮个子的胸口。
“恶人,杀了就杀了。”楚修玉回答烟袅之前的问题,
烟袅愣住,另一个活着的也死了,他们该审谁…
烟袅刚要转身看那人还有无生息,楚修玉的手臂搭在她肩头,两指将她下颌拨正:“我已经知道答案了。”
烟袅看向他,青年勾起唇角:“你猜吧,猜对了我就与你说。”
烟袅:“……”
或许是楚修玉略带轻松的语气感染了她,烟袅原本沉重纷乱的思绪逐渐平静下来,她回想着近来所发生的一切,从柳花婶子,宝桂嫂子,到老马馄饨的白发掌柜,再到来的路上,壮汉和矮个子交谈之言。
他们说,他们不曾动过手,这些尸体都是被处理好以后送来的。
柳花婶子持刀对准沈芸,宝桂婶子梦中将丈夫头颅砍下,尸体不见踪迹——
那二人所说的处理,或许不是他们的人在处理,而是这些被控制的家眷,比如宝桂嫂子。
他们操控百姓杀害家眷,再趁着其神智不清之时带走尸体。
这样,他们只运货,不动手,这样,就算衙门调查,到最后查出的凶手也只会是杀人之人。
烟袅想到那夜宝桂嫂子丈夫头颅旁的断指,抬步向前方封存着人皮的冰块走去。
若她猜的方向是正确的,会在此找到残缺一指的皮囊。
楚修玉注视着少女,突而觉得他不止低估了她的脑子,也低估了她的胆量。
这般想着,他左右看了看,抬步跟在少女身后。
烟袅走到最后排倒数第二个冰块前停住,这些皮囊皆没有头颅,只能看出此人皮肤松弛,尤其是腹部,这一点可以与宝桂嫂子常年酗酒的丈夫所对应上,她视线落在指皮明显残缺之处,确定了此副皮囊的身份。
她看向所有冰棺里截断头颅的完整人皮,喃喃道:“为何独独砍下脑袋。”
她说着,向后退去,撞在身后青年的怀中。
烟袅抬手揉了揉对方被她撞痛的肩头之处,轻声询问:“夫君,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呀?”
楚修玉轻咳一声:“我想着,你肯定害怕。”
他说完,躲避着烟袅视线,悄悄伸手勾住她袖口,脸色有些苍白。
烟袅反手握住他,却发觉他指尖凉的刺骨。
她看着眼眸低垂,直勾勾盯着地面瞧的青年半响,怪不得看到此情景的第一反应是捂住她的眸,原是他自己无法面对这些同族的皮囊。
她没有戳破他,牵着他的手缓慢向外走。
走出了人皮冰块的范围,青年又挺直了脊背,明显松了口气。
他问道:“你可猜出什么了?”
烟袅点头:“我大抵猜出宝桂嫂子所中的邪术是出自何人,但依旧想不到他们把这些皮囊收集到此处的目的。”
“先说来听听。”
烟袅看着楚修玉,能想到这个,是因他前日生气之言,他说她“在宗门修了五年,只知邪祟妖息不成。”由此,她便想到了除妖息邪祟之外的……
“师尊曾说过,有一人,可施展精神控制之法,血冥宗,寡念道人。”烟袅眉眼间泛着冷意。
承天宗宗主慕流云乃当世第一高手,他曾与主峰弟子们讲过一种类似于精神控制的蛊法。
而世间修此邪术的唯有血冥宗三大圣使之一,寡念道人。
寡念道人真身乃魔族,是血冥宗最为神秘的圣使,如今世上,见识过他手段之人寥寥无几,而烟袅与楚修玉的师尊慕流云,恰好是其中之一。
寡念道人修习一种极为残忍又隐秘的蛊法,那种蛊法一旦被种到人的体内,便会融于血液,顺着血液循环渗入脑子,将被种蛊者的爱恨情绪放大到无数倍,人也会随之变得扭曲偏执。
喜欢一个人,会因得不到对方而悲伤至死,讨厌一个人,会不受控制的将其想像成迫害自身,恶贯满盈的凶徒,拼尽全力也要杀死对方。
被种下此蛊的结局只有两种,要么杀人,要么自尽,其蛊名为——难两全。
柳花婶子不喜沈芸,而宝桂嫂子的丈夫是个暴力伪善的人渣,她们被种下难两全,触发的是恨之蛊,放大到极致的情绪,会令她们如同在梦境中般畅快的抒发心中的恨意,拿起最为趁手的工具,杀死讨厌之人。
那里摆放着的皮囊,极有可能都是被中蛊之人杀死,或者是被种下了蛊法自尽而死。
“只是……师尊并未提及过被下蛊之人会出现全身溃烂的征兆,还有,那些人为何要将这么多的人皮藏在此处,又为何独独少了头颅?”
“因为他们要的,不是杀死这些人,而是让他们重生。”楚修玉说完,补充道:“木偶师拼接木偶,操控木偶,木偶动了起来,便算是活着。”
烟袅瞳孔一缩,拼接!
所以这些失了头颅的皮囊,会用作与其他东西拼接成一个……全新的人。
为血冥宗所用的提偶…
“在域外,有一种古老的禁术,名为人形蛹。”楚修玉轻声说道。
人形蛹中的蛹,名为食脑蛹,食脑蛹以蚕食生灵的脑子为食,古时候的域外大巫发现,此蛹不仅极易适应环境,亦可短暂复刻“被食脑者”的能力。而此蛹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寿命极其短暂,多则半日,少则半则一炷香,便会死亡。
域外大巫将食脑蛹培育成听从命令的蛊虫,种入到刚死去尸体的体内,尸体因蛊虫复活,蛊虫因尸体而获得长久寿命,二者合一继续生存于世,同时保留了蛊虫本身的能力,死而复生的尸体亦可被大巫所操控。
只可惜蛊虫食脑本性作祟,尸体仅复活了几日便被蛊虫食干了脑髓,变成脑袋干瘪样貌可怖的怪物。
大巫试验多年,终于制成了人形蛹。
将复刻了妖族幻形能力的蛊虫种在尸体中,再将人的头颅去除。有了幻形能力的蛊虫会根据尸体本身记忆,幻化成尸体原本样貌,如此,人形蛹既有了人族的寿命与样貌,又有超脱于人族的实力,最重要的是,它随时可被下蛊之人所操控。
“人形蛹,好恶毒…”烟袅转头看向那些人皮,若藏在此处的秘密并未被发现,那不知该有多少百姓会被制成人形蛹,隐藏在人族中供妖邪驱使。
她想了想,又觉有遗漏之处:“那馄饨里的妖息…”
楚修玉看向冰室入口处紧闭的石门,眼眸微微眯起:“寡念道人自称世间第一蛊师,如此自大狂妄之辈,既寻到罕见的食脑蛹,自是想研制出比起昔日的域外大巫,更加残忍便捷的人形蛹。”
“土山镇,大概就是他试验之处。”
烟袅想起那类于人皮的馄饨皮,还有极淡的妖息,汗毛竖立,脊背发寒。
他们竟将已经成功的人形蛹,制成了馄饨,给百姓食用!
烟袅闭上眼眸缓了许久:“这样的试验,当真会成功吗?”
若成功了,食用了馄饨的百姓,又会如何……
“他是否成功,很快便知道了。”楚修玉凝望冰室入口的眼眸变得犀利。
与此同时,脚下传来一阵震颤,冰室的石门被扒开之时,一道有黑雾凝成的箭矢,竟凭空出现在楚修玉面门咫尺之间!
青年的发丝因箭矢冲击的风力而拂起,千钧一发间,烟袅伸出手,挡在青年的眉眼前,箭矢定格一瞬,而后刺入了她的掌心…
烟袅握住箭刃,灵力蔓延,箭身一寸一寸消散。
她垂下手,刚要缩进袖口,被青年握住。
楚修玉眼睫一颤,垂眸看向烟袅掌心被贯穿的血洞,不是伤痕,是从掌心到手背,血肉被灼焦紧缩,无法闭合的血洞。
丑陋,碍眼,令人视觉感到不适的伤口。
楚修玉咬住袖口的缎料撕扯开,一圈一圈缠着烟袅的掌心,他修长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越来越多的人闯入冰室,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今日在老马馄饨的顾客,有平日里街头散步的嬢嬢大爷,还有柳花婶子,吴嬢嬢……
此刻,他们脸上或多或少都出现了裂痕,溃烂。
步伐缓慢,身形扭曲,源源不断的朝着烟袅二人方向围过来!
这些往日里一点异常都没有的百姓,竟都成了寡念道人的试炼品,数量远比烟袅想像中要多得多。
人群后方,被簇拥着的白发掌柜抬起手,失去神智的百姓们如被牵丝拉扯住般,定格在原地。
“原是两个道貌岸然的修士。”
“仙门之人,安安分分在待在仙门不好吗?何敢到我的地盘来找死!”白发掌柜神色扭曲一瞬,面容之上的褶皱更加密集,似是活了过来一般,凸起又凹下,在他脸上游动着。
烟袅紧抿住唇,手中灵力凝成长剑。
白发掌柜忽然笑了起来,苍老的脸尽显狰狞。
他指尖动了下,定格在原地的百姓中传来一声哭嚎,烟袅望过去,呼吸凝滞。
是吴嬢嬢。
吴嬢嬢似是恢复理智般,用力扣挠着脸上溃烂之处,她看向烟袅:“烟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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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烟姑娘,救救我们…”
她说完,又如雕像般定格在原地,周围的另一个百姓又动了起来,慌乱无措地哭嚎着:“我不想死,不想死!”
那些被当做试验傀儡的百姓,如依次被加注了灵魂的雕像般,一个接着一个动了起来,纷纷向烟袅投来求救的目光。
眼泪,悲戚,无措,绝望……无数情绪如天蛰倾落的巨石砸向烟袅的心间。
直到一个小女童,满面裂痕不显可怖,她睁着泪眼朦胧的圆眼睛,无助地对烟袅伸出手:“姐姐,抱抱。”
下一瞬,白发掌柜收拢掌心,小女童七窍流血,在烟袅面前化作烟雾散去。
“想对付我,得先杀了这些无辜的百姓才行呢。”
“你们修士,不是以守护苍生为己任吗?你们忍心杀了他们吗?”白发掌柜拍了拍手,如雕像般的百姓们再次迈着缓慢的步伐向二人而来。
烟袅躲过一个百姓的袭击,忍不住后退一步,手中的长剑比起掌心伤口更加灼烫,她无法将剑尖对向百姓……
可望向冰室拥挤的入口处,不杀他们,他们二人只会被困死在此处。
烟袅将楚修玉护在身后,只躲不攻,少女衣衫被百姓尖锐的指甲划破,身上也多出许多伤痕。
楚修玉拉着她躲进两道冰墙的缝隙中,指甲扣划着冰块的声音不断充斥在二人耳边,无数锋利的黑色指甲不断的伸入缝隙中,甚至碰触到烟袅的发丝。
烟袅手牢牢被对方握着,青年扯下发间的缎带,将她掌心不断渗出血液的位置紧紧缠住。
两侧的冰墙因冲击快要倾斜倒塌,烟袅不断用灵息撑着岌岌可危的冰墙,嘴唇因伤口血液流失几近发白,她看向楚修玉。
青年依旧在认真给她系着伤口。
烟袅把手往外扯了扯,看着青年淡然的神色,心中甚至觉得他也被寡念道人试验了。
“别动。”楚修玉心烦至极,少女掌心的血液好似控制不住一般,无论包扎的多紧,依旧源源不断的向下流淌。
平日里说两句就哭个不停,今日这手都要废了,倒像个哑巴似的一声不吭。
楚修玉:“都什么时候了,再动疼死你。”
烟袅脸色更加苍白,百姓因体内蛊虫驱使,力气不知增强多少倍,她望着蔓延到整座冰室的浓重黑雾,深吸一口气,尽可能平静地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别再缠了行不行?”
又过片刻,就在烟袅支撑不住灵力时,青年终于绑好了她掌心的绷带,烟袅再是好脾气,看着被包成圆滚滚的包子一样的掌心,也有些崩溃,这样,她如何持剑?
两侧冰墙轰倒塌,烟袅面色紧绷,下意识向护住楚修玉,下一瞬,冰墙停止倾斜,滚下的碎落冰块定格在头顶半空——
烟袅的眼眸再次被青年覆住,他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十个数,给你变个戏法。”
烟袅被桎梏着腰身,动弹不得。
一、
烟袅的发丝被一阵微风吹起。
二、
巨大的灵息包裹在周身,如一汪温泉,驱散了冰室内的血腥味。
三、
烟袅听到白发掌柜的暴怒嘶吼的声音……
四、五……
烟袅耳朵动了下,只觉周边那些纷杂的脚步声骤然消失。
九、
白发掌柜的嘶吼和怒骂哀嚎声消失……
烟袅睁开双目,眼睫颤了下,缓步向前走去,远处倒着的白发掌柜脸颊上褶皱消失,是一个书生模样的普通人。
周遭百姓横七竖八晕厥在地面上,脸上的溃烂与裂痕像是不曾出现过一般,全都恢复了原本面容,她蹲下身,灵力探察其中一名百姓的脉络,脉搏跳动铿锵有力。
空中漂浮着的点点金光,闪烁的在阴暗的冰室中如同碎落星辰般如梦似幻,烟袅抬起头,看到每一粒金光中都裹挟着不明显的扭动黑影,黑影被金光吞噬,金光也随之黯淡下来。
内丹的本元之力。
修士的本元灵丹是修行之根本,楚修玉散尽了修为,将百姓体内的蛊虫全部引入了自己的内丹中……
烟袅指尖缓缓收紧,脊背越发僵硬,她木讷地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宿主,你快救救男主,他要死了!”系统的声音在烟袅耳边萦绕。
如今内丹离体碎裂,男主身上体内还有重伤,没有了灵力加持,他根本支撑不住的!
这个世界剧情重启了十六次,全是因为女主死亡导致,系统此刻也不敢赌,男主死亡又会导致剧情出现怎样的崩坏,还会不会重回起始点……
“他不会死的。”烟袅转身,坚定看向虚弱站在原地的青年,他那张浓艳的脸上血色尽失,像一株绽放到极致即将凋零的糜艳之花。
他抱着手臂,到了此时,那双狭长潋滟的眸子依旧盛气凌人:“戏法好看吗?”
烟袅踮起脚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顶:“夫君真厉害。”
楚修玉身子前倾,将下颌靠在烟袅颈间,在少女看不到之处,青年唇角溢出血液,缓缓闭上了眼眸。
在系统绝望的叫喊声中,少女面色平静地背起身形高大的青年,步伐缓慢地向外走去……
16. 伤痕
枝头火红的枫叶落下,凝成冰雪的寒霜,山间银装素白,少女将瓦片放在茅屋的房顶。
她坐在屋檐上,拍了拍手掌上的泥沙,垂眸看向蜷缩在屋檐处的青年。
“再过几日,这房子就建好了。”
她跳下屋檐,头脑一阵发晕,身形微微晃了下,被月殊掌心的黑色雾气支住。
月殊抬眸望着少女,她眼底乌青,脸色虚弱的几近透明,拄着棍子的手腕处,一道道触目惊心的割痕。
想到一月前他夜半子时前去寻她,她发丝凌乱,衣衫褴褛满是伤痕,抱着膝坐在床榻边,腕间的血液接了一碗又一碗尽数喂给了床榻上奄奄一息之人。
她神色是那么平静,平静到近乎抽干了自身血液也无动于衷。
她看着那昏迷的青年,眼底带着痴迷,固执,和不亦察觉的……疯魔。
那一刻,月殊竟想杀了那人,不止是因他想将她带回血冥宗,更是因为她看向那人时,眼中的爱意太过浓烈,宛如燃不尽的雄雄火焰,灼的月殊魂魄都泛着痛意。
他嫉妒那人。
或许不是因为她。
而是他从未体会过,拥有过,被人拼尽全力的爱着。
那夜,她在房中不惜一切代价救人。
他在窗外虔诚对着朦胧月影祈祷,那人永远也醒不过来才好。
许是他的心愿奏了效,那人虽未死,却也没有醒过来。
之后的一月里,她如约定一般,每日都会来此处为他盖房子,可每次来,手腕上的伤痕便又多一道,他闻不到她身上的血腥气,却可感知她身上的灵息一日比一日淡薄……
月殊伸手拽住少女的衣袖:“你真的不考虑随我回血冥宗,若你实在放心不下他,可以带着他一起。”
烟袅伸手扯开袖口,这一个月来与月殊相处,她曾试探过他是否知晓人皮蛹,却发觉他这个血冥宗少主对此十分茫然,寡念道人在十年前便与血冥宗断了联络,这十年间,连血冥宗其他两位圣使也未曾见过他。
人皮蛹虽与他无关,可依旧掩盖不了他是邪宗少主的事实,血冥宗作恶多端,她若有能力,杀了他也不为过,怎么可能踏足那阴邪之地。
“我要回去了,他还在等着我。”
烟袅说完,不曾看到青年泛起红意的眼眸,拄着手中的棍子,步伐缓慢的下山。
少女离开后,茅屋外凭空出现一个女子,女子身形妖娆,身着紫衣,一双含情水眸媚眼如丝。
“她便是少主想带回宗门之人?您所说的那个……足以祸乱仙门的姑娘?”
雨缠方才看到了那女子面容,姿容尚可,却连貌美都算不上。
祸乱仙门?
雨缠看着青年泛红的眼眸,一时不知他是真的失去判断能力。
还是那姑娘只乱了他一人的心。
她蹲下身,指尖落在青年手臂上游走:“少主,你当真觉得,我合欢门的女子都不如她?”
月殊收回目光,将女子甩开,上下打量她一眼:“你哪来的脸觉得自己比她好看?”
雨缠嘴角抽搐了下,不死心问道:“您真觉得她貌美?可她似乎并不想跟您走?”
月殊转身回了茅草屋:“她迟早会跟我回去,这么美的脸,不入合欢门,当真是可惜。”
雨缠狐疑地看着青年认真的神色,表情有些僵硬,心中只觉少主他不仅眼睛出了问题,脑子也……
烟袅灵力耗损严重,无法再御剑而行,从山上走回镇中用了近半个时辰,到了镇子口,远远便看到柳花婶子几人在闲聊,柳花婶子见到烟袅后笑着问道:“烟姑娘,又去挖参了?”
几个婶子嬢嬢凑到烟袅背后的箩筐前:“今日这参看起来还行,婶子下午给你杀只鸡,你一同炖了给你郎君喝。”
烟袅弯起眉眼:“谢谢婶子。”
她将下山时挖的山参拿出几个递给她们,几人也不推拒,纷纷说要拿其他东西换,晚上给烟袅送去。
烟袅笑着应了声,便挥别了几人。
那日过后,村子中凡是被中蛊的百姓皆失去了蛊虫的记忆,晚到的祝慈确认百姓身体无碍后,便寻了个由头送回家中。
冰室里的皮囊已经被浸泡的失了特征,无法找到家眷,只能被衙门安葬在郊野之外。
可惜的是,宝桂嫂子当日在牢狱中关着,不曾有运气被抽出体内的蛊虫,虽洗清了冤屈,却还是没能挨过三日。
一路上,许多镇民与烟袅打招呼,烟袅笑着回应。
等少女离开,那些目光又变作了同情。
烟姑娘才嫁到赵家不足两月,郎君便病重的起不来床榻了,一个姑娘家,如何能承担那么多昂贵的药材,近几日身子骨越发单薄了,好似风一吹便能刮跑一般……
烟袅将院落的阵法挥除,扶着门虚弱地咳了几声,推门而进。
她打出一桶井水,将箩筐里的红参洗了洗,冬日的井水冰凉刺骨,烟袅的双手忍不住的哆嗦着。
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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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后,她张嘴咬了一口参,又辣又涩,可少女似是感觉不到一般,缓慢嚼着。
村里人都以为这红参是给楚修玉采的,其实是她自己吃,红参补血,这样她才能有更多的血来治疗他。
她种下双生契时以血为引,本是她怕楚修玉逃跑所下,竟误打误撞成了她吊着楚修玉生息的方法。
她为种契者,只要她不想让被中契者死亡,便可以血液供养,只要有足够的血,楚修玉就不会死。
当然,还有一个更便捷的方法,杀了女主,可以保证剧情回到起始。
可她不想楚修玉忘了她。
红参的辛涩感刺激着烟袅的味蕾,少女猝不及防的红了眼眸,身上单薄的衣衫被冷风浸透,冬日来的太快了,快到她都来不及给自己添置一些厚衣,推开门便已是大雪纷飞。
少女的眼眸里朦胧的水汽似是要结成冰霜,每一次眨眼都又酸又涩。
她伸出被冻得发红的手,雪花落在掌心狰狞的疤痕上,风一吹,又渗进指缝。
口中难嚼的红参混入一抹咸意,烟袅抬手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她向房门处转身,步伐定格在原地。
眉眼间萦绕着病气的青年靠在门口,不知看了她多久。
二人对上视线,他偏过头,睫尾微微翘起,似笑非笑地道:“我都一觉睡到冬天了,师姐怎么还是这么爱哭呢……”
他说着,将呆愣的少女拉入房中,声音还带着一丝虚弱的哑意:“还说养我,连一件厚衫都舍不得给自己买,穷得要死。”
他拿被子将烟袅裹住,垂眸看向烟袅手中握着的半截红参,伸手敲了下烟袅的额头:“嘴里吃的什么啊,这东西就这么干吃?你是野人吗?”
烟袅感受到了额间的痛意,泪水越涌越多,不是她在做梦,他醒了……
她扑到青年身上,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身,脊背颤抖的不停,溢出唇边的哽咽抽泣声停不住一般。
楚修玉垂下眉眼,摸了摸她的发丝,轻声道:
“别哭了,我这不是还活着吗。”
他看安抚不住少女,再次启唇:“等哪天我真死了,师姐可得比现在哭得更大声……唔。”
楚修玉的唇被狠狠咬住,他瞪大眼睛,唇边的刺痛之意令他想下意识推开烟袅,直到那一抹泪水的咸意顺着唇肉划进舌尖,他伸出手,将少女抱坐在腿上,一只手撑着床榻,另一只手扶住少女的身形,仰头承接着她慌乱又急促的吻……
17. 是妖,还是魔?
细碎的吻落在青年脖颈,他半阖着眼眸,微挑的睫尾下晕染出一抹淡淡的粉意,柔软的舌尖落在滚动的喉咙上,红晕蔓延至整个脖颈。
烟袅脑海中拉扯着,失而复得的喜悦令她控制不住想与他亲近些,再亲近些,可他刚醒来,她不愿他生气。
她轻轻亲吻着青年的脖颈,灼热的呼吸带着一丝颤抖。
只要他不愿。
只要他想推开她,她便立刻停下。
楚修玉拄着床榻的指尖缓缓收紧,他不知自己怎么了,身体的四肢百骸中流动着一股陌生的燥热之感,他也不是第一次被她亲吻,可这一次,整个人好似陷入深深的旋涡中,他想抽身,想推开她,身体僵在原地,连指尖都泛着酥麻之意。
烟袅的用牙齿触着楚修玉微微颤抖的锁骨,指尖勾了下,楚修玉寝袍之上的绸带滑落在地,楚修玉握住她的手腕,烟袅心中慌了一瞬,指尖灵光一闪,手腕处的刀割疤痕散去。
烟袅以为他要拒绝自己,刚要开口道歉。
“师姐,我不会…”
她掀起眸子,怔怔看着他。
青年衣襟半褪,脖颈上还挂着点点莹润的湿意,唇被她磨碾的像是染了花汁般。
如墨绸般的发丝凌乱的散在雪白的肩上,他仰头迷离又无措的看着她,眸底隐含一层朦胧的水汽。
烟袅呼吸凝滞一瞬,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将他滚烫的耳垂含住。
她感到青年脊背紧绷住,指尖滑入他松散的寝袍中,沿着他腹间薄肌的轮廓沟壑处游走。
楚修玉的眼眸更红了,他好像被用火烧着,又油煎着一般,心中烦闷又躁动,他从未有过这种近乎失控的感觉,他揽着少女纤细的腰将她按在床榻上,捏着她的下巴堵住她的呼吸。
他不会亲吻,想压制住身体的火气,吻得越发粗鲁,直到烟袅被他咬痛忍不住侧过头。
楚修玉将少女的脸颊掰过来,声音沙哑:“然后呢…”
烟袅第一次从他眼睛里看到茫然之色,他生得像个艳妖,可这方面之事,竟意外的笨拙……
当然,烟袅也没有过类似经验,但她曾有过一次险些出嫁的经历,出嫁前,府中的都会请教习嬷嬷授教此种房中之事。
烟袅红着脸颊,在楚修玉幽深的眸色中,握住他冰凉又修长的手指,缓缓向下。
少女的衣裙被扔在一旁,冷风将窗子吹拂地开了又关,浓郁的暧昧气息顺着窗隙散去,直到深夜,扰人烦乱的窗子才被青年的掌心重重按住。
昏黄的灯影下,青年将怀中纤柔的身影抱坐在椅塌上,烟袅受不了想推开他,又被他桎梏着腰肢重重按下。
他身上还挂着寝袍,一手握着少女的腰肢,一手搭在脑后,细细打量着少女的脸颊。
烟袅头脑昏沉,头晕目眩,每一寸肌肤都滚烫的过分,反倒是起初如一张白纸一般的楚修玉,渐渐游刃有余。
他好似格外知道如何让烟袅听话。
楚修玉听了烟袅细碎的呻.吟声许久,在少女想要逃离之时,凑到她耳边低声道:“姐姐不是说,都听我的吗?”
一声“姐姐”,令烟袅脊背酥麻,随之而来的是更过分的掠夺。
她溃不成军,他却异常清醒。
楚修玉的指尖落在烟袅迷离的眉眼上,沿着她的鼻尖,再到唇肉,最后落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他看着少女在一场情事中,如被鬼斧神工的雕琢的,不断变得精致美貌的面容,眸底的欲色之下冷意越来越甚。
妖,还是魔?
楚修玉握在烟袅脖颈的指尖颤了下。
若烟袅此刻看向对方,便能看到青年眼底的审视,与杀意。
良久后,就在她以为结束之时,又被青年抱起,扔到床榻上……
翌日清晨,楚修玉垂眸看着怀中已经晕厥过去的少女,换上衣袍走出房间。
烟袅只睡了两个时辰,刚刚睁开眼眸便被青年抱起,放入浴桶的温水中。
她看向楚修玉脖颈上的吻痕,指尖碰了下。
楚修玉侧了下身子,烟袅指尖落空,她眼睫一颤,还未来得及多想,便被青年递上一碗红参熬成的热汤。
烟袅接过,唇角弯起一抹弧度:“谢谢夫君。”
楚修玉垂眸看着她,那张脸,又变回了昔日那副普通的样貌。
他看她将热汤饮下,伸手将她额前凌乱的湿发拢至耳侧:“师姐,你有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烟袅下意识想到月殊,面容僵硬片刻。
她不知该不该告诉楚修玉月殊的存在,他已经不想先前那般排斥她,甚至与她做了亲密之事,这一次,只要她好好解释,他大抵不会将她当做妖邪之辈了……
烟袅张了张嘴,却在触及到楚修玉看向她的眸子时,心中隐隐觉得不安。
他真的会相信她吗?
楚修玉眸光一暗,他试探她,本就没打算她能与自己说实话,可看到她心虚的目光,仍无法抑制心中怒意。
他本以为她是喜欢他,才将他绑来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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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一个不知是妖是魔的东西,如何谈得上爱意?
楚修玉殷红的唇瓣扯出一抹灿烂的弧度,眼底却阴鸷森然。
青年踏入浴桶中,伸手拽过少女,烟袅想到他昨夜的不知节制,下意识想推开她,可她将手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目光却触及到青年泛红的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湿润之意。
他怎么……哭了。
楚修玉将下颌抵在她的肩头,烟袅唇边溢出一丝轻吟。
她轻咬住唇,指尖慌乱地替他擦拭着眼尾的湿意:“夫君,你怎么了?”
骗子。
他看向她,破碎的眸光几乎将她吞噬,他动了起来,滚烫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落到烟袅的肩头。
直到又一次晕厥,烟袅都不曾听到楚修玉开口说半个字,耳边皆是他好听又压抑的喘息声。
子夜——
烟袅捂住胸口坐起身,这一个月来给楚修玉输送血液和灵力,令她修为倒退了整整一个境界。
也因此,每夜的穿心之痛从灵魂,延续到心脏。
她坐在床榻上,垂眸扫过背对着她的青年,钻进他怀中,又闭上眼眸。
而她并未发觉,窗纸上印出一道的黑影,如雕像般直直的看着他们,一动不动。
次日,烟袅刚醒来,便感觉到屋内温暖的气息。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透过缝隙,看到青年在落雪中劈柴。
煮着热汤的锅冒着蒸汽,他动作生疏的拿起锅盖,似是被烫了下,锅盖掉落在地面上。
烟袅赤着脚跑出去,连鞋子都忘了穿,目光触及到那一个浅淡的烫痕,抓了把雪握住他的指尖。
她垂眸看着他整洁的衣袍上沾染的木屑,刚想弯腰捡起拂落,被青年扛在肩上送回屋中。
他弯腰拂落她足底的雪渣,替她穿上鞋。
楚修玉抬眸看向她:“还疼不疼?我今日去买了药膏。”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雪白的小瓷瓶。
烟袅接过瓷瓶,耳垂有些泛红。
“我好似还未好好逛过这个镇子,娘子要带我去吗?”
烟袅猛地抬起头,楚修玉的眼睛,好似生来便带着惑人的情意,就连眼尾翘起的弧度,都宛若勾引般,令人忍不住沉溺,沦陷。
烟袅的眼眶逐渐红了,因他看向她不再抵触,变得柔软的目光。
也因他口中那一声“娘子。”
楚修玉轻轻吻着少女眼角的泪意,眼眸垂下,如幽深的寒潭,危险而又深邃……
18. 上山
接下来的几日,白日里,烟袅与楚修玉去镇中的饭馆品尝特色,去山间郊野看落雪,去冬日湖泊冰钓,夜晚,她沉溺在他泛着潋滟欲色的眸子中,极尽缠绵。
一回生二回熟,次数多了,他玩儿的花样越来越多,每每她不愿配合,他便不是“姐姐”就是“娘子”轮番着唤她……
这日,烟袅起床后,便看见楚修玉站在院中被折断的枯树旁沉思。
烟袅看着被拦腰折断的树,足有一人环住的树干弯折在雪地上,树枝凌乱散落,她恍然一瞬,终于想起山上还有个人。
她知晓月殊的脾性,想来是她几日未上山,特地来警告她。
楚修玉捡起树枝,似是不曾发觉异常,对烟袅牵起唇角:“刚好,今日不用劈柴了。”
过了半个时辰,烟袅喝完楚修玉为她煮的参汤,以上山采参为由离开了院落。
她想着,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将月殊的房子盖完,到时便再也不上山了。
烟袅上山途中顺道挖了几根山参,到达土山深处的枫林之时,她只想快些将他房子上的瓦片铺完,不曾看到青年眉眼阴鸷地坐在茅草屋中盯着她。
见烟袅连目光都不曾瞥向他,抬步便爬上了梯子,月殊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快步走出茅草屋,一把将烟袅拽下。
“你忘了每日上山的约定,不给我个解释?”
烟袅的眼眸没有波澜:“你昨夜不是看到了吗?”
月殊磨了磨牙,想到昨夜看到那一幕,心中郁气更甚。
那男人凭什么醒过来?
他就该一直在沉睡中死去才好!若非她又变成那要死不活的样子,他恨不得像斩断她院中之树一般,抹断那人的脖颈!
他视线落在烟袅颈间的红痕上,鬼使神差的靠近她:“你很喜欢被那样对待吗?”
烟袅蹙起眉,后退半步,小腿撞在梯子上。
月殊注意到烟袅面上的警惕,眼神凝滞,昨日她被那人压在身下,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满是泪色,明明已经忍耐到极致,却仍舍不得推开那人半分……
那时他便想,或许她不需要学什么合欢之术,只要露出那样的神情,没有人会忍心拒绝她。
可她现在与昨夜宛如两人,因为他不是她夫君?
月殊伸手握住少女纤细的脖颈:“不许这么看我!”
烟袅深吸一口气,当日她将他杀了,当真是最错误的决定。
他无端发疯,她却连反抗都触及不到他半分,心中憋闷,烟袅面上不显,轻声安抚着对方:“月殊,你冷静一下,若是我的目光冒犯到你,我与你道歉……”
月殊恶狠狠捂住她的唇,烟袅礼貌的语气令他更加恼怒,她对那人满是爱意的目光与此刻的疏离形成鲜明反差,凭什么?
这一个月来,是他每夜趁着子时下山给她疗伤,是他白日里在此处等她,凭什么那男人一醒来,她便将他丢在一旁?
月殊双目赤红,将少女按在梯子上,覆身咬住她脖颈的红印。
直到她颈间被他碾咬的出现血珠,他将血液卷进唇舌间,他没有身身,没有嗅觉,尝不出她血液的味道,可感受到她腰肢的低颤,他愉悦地弯起眼眸。
他桎梏着少女的下颌,欣赏着她因痛意而微微泛红的眼眸。
就是这样,他喜欢她露出这样的神色。
被他一手钳制住的手腕因挣扎泛起一圈红痕,烟袅趁他失神之际挣脱开,回手甩了他一巴掌。
可她忘了,他是魂魄,他不会因这一巴掌而产生痛觉,而她,却会因此付出代价。
月殊勾起唇角,看向烟袅的神色越发阴森,他伸手捏住她下颌:“敢打我?”
他拽着烟袅的发丝将他拖入房中,眸底杀意渐显:“你知道本少主从前是如何对待不听话的玩具吗?”
“不听话的玩具,是要被毁掉的。”他似是陷入了眸中回忆,凤眸中黝黑的瞳仁不断扩大到整个眼眶。
他指尖勾勒着烟袅的脸颊:“我很喜欢你这张脸,不如……我杀了你,再将你的皮囊里塞满稻草,这样,你就不会流露出令我讨厌的目光了。”
烟袅的发丝被他拽的疼极了,若眼神能杀死一个人,月殊此刻已经被少女杀死千万次,烟袅心中也后悔了千万次,当日她不是不该杀他,而是该将他挫骨扬灰,连魂魄都留不下的那种!
月殊认真地看着对方这张美到极致的面容,柔腻白皙的脸颊因他的手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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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现粉色的印子,一双尽显无辜的朦胧水眸哪怕愤恨地瞪着他,也好似欲语还休般的引人沉沦。
他喜欢极了这张脸,竟开始真的思索着把她做成标本,先前他因想收拢她而对她百般宽宥,直到昨夜亲眼看见她与他人交织,缠腻,他突然不想让她与合欢门之人一般挥霍自己的□□……他想她只属于他。
她活着不愿,那便让她死去后再陪着他。
浓郁的黑雾汇聚于月殊的掌心,他眸底杀意越加浓郁,烟袅脑海中的系统早已惊惧的尖叫出声,烟袅看着离她额心越来越近的黑雾,心中第一反应竟不是惧怕,而是不甘。
她费尽千帆让楚修玉接受了她,因此,她几乎舍去了半条命,如今竟要死在这个疯癫的恶魂手里吗?
她不怕死,可她害怕楚修玉忘了她!
烟袅心中满是恨意,为什么这个人要在她最幸福的时日里发疯?可好像……
没有什么办法了。
她闭上眼眸,等她死了,若也有幸能成为鬼魂,定要让他魂飞魄散不可!
就在她闭上双眸之时,唇被鬼魂冰凉的舌尖撬开,烟袅厌恶极了,她明知道他不痛,却也忍不住抬手又扇了他一巴掌。
“不想死,就老老实实的。”青年桎梏住她的双手,他将烟袅抱到未封窗的窗棱上,哪怕感知不到亲吻带来的触觉和颤栗感,依旧不断索取着少女口中的呼吸,舌尖被咬了,也不松口。
月殊垂眸看着少女眼角的泪痕,眼底划过一抹诡异的笑意,比起将她做成不会动的标本,还是让她心甘情愿来到自己身边,更有趣。
他也想看看,被她所珍视,爱重的夫君,看到这一幕,会相信她吗?
等她被扔掉了,他会将她捡回来的。
月殊轻轻舔拭着少女的耳垂,余光瞟向落雪枝头下那抹身姿欣长的身影,他向对方投去一个挑衅的视线,勾起唇角,继续啃蚀着少女的唇肉。
天际的飘雪落在青年的发梢,他看着在茅草屋中吻的难舍难分的二人许久,深邃的眼眸中比之漫天雪色更加寒凉。
“呵。”
良久后,他低笑一声,垂下眼睫,掩住眸底的泛红与自嘲。
转身离去……
19. 寡念道人
“砰!”烟袅气得指尖发抖,随手抄起身侧的椅子砸向月殊。
月殊的魂魄消散又重聚,抹了抹唇角上的水渍,被砸了也不生气,弯起凤眸看向烟袅:“别生气啊。”
他说着,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指了指屋顶:“谁让你几日都不来,我惩罚你一下不过分吧?”
烟袅:“你管这叫惩罚?”
月殊挑眉:“不然呢,我五感尽失,你以为我真想吻你?”
“你这惩罚,是挺恶心的。”烟袅抬步走出了茅草屋,顺着梯子爬到屋顶。
月殊神色扭曲一瞬,忽略掉心底的不悦,抬眸看向屋顶的少女:“下次你若再无故失踪……”
少女打断他:“没有下次了,我今日就会将房子盖好,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莫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月殊死死握住掌心,抑制着想将她嘴缝上的冲动。
沉默片刻,他冷笑一声:“好啊,只要盖好了房子,我再也不去找你。”
他等她被那男人房门无处可去之时。
到时她就会哭着来求他收留她!
虽这般想着,可月殊仍被烟袅冷淡又厌恶的目光刺痛,气闷地坐到房檐下不再看她。
烟袅烦死这个间接性疯癫的恶魂了,手上铺瓦片的动作也越来越快,心中思量着想与楚修玉离开此处,换一个地方生活。
虽有些舍不得柳花婶子他们,但谁知道这恶魂哪日又会犯了疯病纠缠她。
这一日里,烟袅不说话,月殊也懒得看她那副冷脸,到了傍晚,烟袅将瓦片全部铺好,一言不发的向山下走。
月殊见她连离开都吝啬看他一眼,抬手将烟袅刚铺好的瓦片挥的散落满地。
什么破屋顶,一点也不结实!
烟袅想到被那恶魂吻了就忍不住恶寒,她咬了一口红参,缓解了那冰凉如毒蛇一般在她嘴里搅弄的残留之感。
待她回去便与楚修玉商量去别处居住的事宜。
一路上照例给与她打招呼的婶子嬢嬢们分了些红参,还碰上了几名祝慈手下的官差。
老马馄饨作恶的白发掌柜,是被寡念道人的蛊法所操控,如今人在狱中,对寡念道人之事一问三不知,祝慈近一月来一直在调查寡念道人之事,许久不曾见到了。
几名官差在祝慈手底下当差,自也知晓烟袅与楚修玉并非凡人,对烟袅态度极为和善:“烟姑娘,你夫君近日身体可有好转?”
烟袅礼貌地对几人颌首:“好多了,多谢几位官差大哥关心。”
她说完,轻声问道:“祝大人最近可是还在调查那件事?”
“是啊,头儿说不能让遇害的百姓无辜枉死,已经将此事上报,最近也一直在与周边各城的衙门联络,问问还有何处出现过百姓失踪之事。”
“城中的不少官差因失察之责丢了饭碗,事情虽发生在咱们土山镇,但咱们镇子中遇害之人也只有三个,要我说此事还真要多谢烟姑娘,若非你先行察觉徐嬢嬢和李阿婆也是被控制之人,我们也不能在她二人发病前转移,那镇子上还得多死两个人……”
烟袅茫然的看向他们,李阿婆和徐嬢嬢是祝慈找出来的,她不过只是提供了宝桂嫂子所说的伤痕信息……
“烟姑娘,我们先巡逻了,等此件事情彻底了解,祝大人定会为你申请镇中嘉奖。”
烟袅与几人告别,若有所思的回到院落。
打开院门,看见晕倒在院中的身影,她面色大变,快步跑到楚修玉身侧,将他抱入怀中。
“夫君,你怎么了…”
青年闭着眼眸,手腕处脉象微弱。
烟袅将他拖回床榻上,昏迷的青年嘴角不断溢出血液来,她抖着指尖为他擦拭,又给他输送灵力,输送灵力不能让楚修玉好转,他身子颤得越发厉害,唇边的血液也越涌越多。
少女急得红了眼眶,她不该上山的,她才离开一日,他怎么就成了这副样子。
烟袅到底不是医者,无法判断楚修玉突然的昏厥是什么所导致,她想起离土山镇不远的村子里有个游历归来的灵药师,先前楚修玉昏迷一月,她所购置的高阶灵药便是从他那里买到的。
烟袅推开门,顾不得体内灵力的匮乏,御剑向灵药师所在的村落而去……
夜深,送走灵药师,烟袅将手中抑制毒素的药汤喂入青年口中。
这药汤只是抑制毒素,却并不能解毒。
她不知楚修玉为何会中一种名为“月寒”的剧毒,但此毒并非一般毒药,月寒是寒毒,服下会导致内里如冰灼之痛苦,全身的血液会随着毒发一寸一寸凝成寒霜,一月后,经脉寸断,血液成冰。
灵药师说,这种毒,只有去三百里外的边境,老黑山,那里有一只凶兽炎狼,炎狼的内丹可配成解药。
烟袅抬手轻轻将青年眉梢的寒霜拭去,她在他冰凉的额心落下一吻:“我会救你的,夫君。”
她说完,为院落中覆上加固的阵法,御剑向老黑山的方向而去。
刚出了镇子,烟袅心脉处隐隐作痛,只能先行落在地上休息片刻。
她蹲下身子,脑海纷乱,楚修玉到底是为何会中了毒?
烟袅皱起眉,难不成镇中还有与老马馄饨事件有所牵连之人?
如今楚修玉危在旦夕,他就在镇子里,她虽设下阵法,可若当真是老马馄饨那一伙的余孽,他们受寡念道人所控,一个阵法,当真能保护楚修玉不被侵扰吗……
烟袅拿出储物袋中的骨哨,这骨哨是那日楚修玉从矮个子手里夺过的,他们一伙恶徒既是用骨哨联络,若还有没被发觉的恶人隐藏在镇中,听到哨响,定会以为是逃出来的同伙。
烟袅将骨哨吹响,而后躲到镇口的枯林中。
过了大概有一炷香的时间,烟袅听到踩在雪面上的脚步声,敛神看向走出镇口之人。
她看到脊背挺直神色肃穆的青年,下意识松了口气。
祝慈大抵是以为吹响骨哨的是恶徒同伙,特意前来探察。
她刚想迈步出去,脚步顿住,突而想到今日碰到的几名官差,他们说是她找到了同样被寡念道人下蛊的李阿婆和徐嬢嬢……
当日祝慈来给她送二人行踪轨迹时,她便觉得奇怪,镇子上那么多户人家,祝慈到底是如何在一上午时间寻到二人的。
当日,她只以为是那些官差做事效率比较高,可今日那些官差分明表现的不知此事。
祝慈若一人行动,就更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寻到异常之人了。
可若他早就知晓被寡念道人下了“难两全”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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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何人,便不用动用手底下的官差……
青年站在风雪中,面容平静,直到烟袅的长剑架在他脖颈上,眼底依旧平静的毫无波澜。
他侧目看向烟袅,漆黑的瞳仁如深不可测的旋涡般:“你比我想像的,猜到的慢一些。”
“大抵是因与楚修玉厮混的过了火,脑子也变得迟钝了。”他扯了下唇角。
烟袅面色凛然,将剑身没入祝慈的脖颈中:“你到底是什么人!”
看来,他不只与寡念道人有所牵连,还知晓楚修玉真实身份,那么楚修玉身上的毒……
“解药呢!”烟袅眼里划过一抹戾气。
祝慈唇角微弯,扫了烟袅一眼:“蠢货。”
“那毒,与我无关。”
烟袅拧眉:“你在镇中还有同伙?”
祝慈突然笑起来,声音低沉:“同伙?他们配吗?”
他一步一步靠向烟袅,脖颈上的血液顺着剑刃滴落到雪地上,宛如绽放的红梅。
“我本人就在这,想杀现在的楚修玉,无需下毒。”
烟袅眼睁睁看着他半个脖颈皮开肉绽,他却好似感受不到一般,站定到她面前。
他本人就在这……
寡念道人!
烟袅屏息,转瞬手腕一转,剑刃没入他喉咙。
而可怕的事发生了,剑身抽离的一瞬间,青年脖颈上的肌肤宛如被针线穿引一般,缓缓愈合,只留下一道如抽丝般的细微伤痕。
烟袅再次向他袭去,祝慈侧过身,握住她手腕,他看似随意的举动,竟如千斤巨石般压制住烟袅身上流动的灵息。
先有月殊,再是祝慈,往日在修为上一日千里的烟袅,终于体会到自身的渺小。
再出众的天资,也抵不过经年累积的邪术。
凭什么,他们残害百姓,弑杀无辜,却可以轻而易举得到寻常修士苦练一生也无法拥有的力量?
祝慈摸着颈间的那一丝伤痕,有些意外,看向烟袅的目光更加包容。
从镇中那聒噪的老妇,柳花婶子体内的“难两全”被她施展灵力抑制住之时,他便注意到了她。
她很普通,样貌平平,修为不上不下,却能在短暂的时间里将他的难两全瓦解。
要知道,他的蛊法,就连她的师尊慕流云来了,也无法将中蛊之人唤醒。
那老妇,被她输送了灵力,睡一觉后竟恢复了神智,有意思。
后来他发觉,她不仅灵息特殊,胆子也格外大,竟敢将那年少轻狂,睥睨众生的仙门第一公子捆来做夫君。
连他也不敢轻易下手之人,她倒是日日将人困在一方狭窄的院落中。
“你无需对我如此敌视,我若真想杀他,也等不到今日,我很诚实,不喜欢说谎。”
烟袅:“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你隐藏身份在这镇中作恶,怎么有脸说自己诚实。”
祝慈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匪夷所思起来:“你不知他真实身份?”
烟袅皱眉看着他。
祝慈的笑意止不住:“怪不得……”下手没轻没重的。
他伸手抬起烟袅下颌左右打量着:“你想变得更美吗?我可以帮你。”
烟袅又一次猝不及防地出手,灵力凝成的长剑贯穿他心口之处——
20. 他不爱你
祝慈无奈地叹息一声,指尖在她长剑上敲了下,长剑断成几截落在地面上。
“到底要我说几次,我没有给他下毒。”
“下毒之事,他自己最清楚。”
烟袅眼看着他胸口的伤痕再次闭合,连衣衫也完好无损,心底彻底崩溃。
他嘴硬,想来是不会给她解药了,可他还在镇中,她又怎能放心楚修玉一人。
她还要去给楚修玉寻解药……
“系统,我要杀了他,你帮我。”
烟袅第一次对系统开了口。
系统感知到了她的无力,在男主昏迷的一个月里,她都将自己折磨成那副样子,也没有与它开口,是因她心中还残存着希望。
而此刻,面对着比她厉害不知多少倍的寡念道人,男主又危在旦夕,她大抵是真的没办法了。
可……
“你既开了口,想必也知道,与我做交易,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系统冷漠说道。
烟袅当然知晓,她与系统从来都不是一条船上的人,不然她也不会忍到今日才求它帮她。
寡念道人,他的存在对她来说,仿若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打不过,逃不掉,若是平常,她可以想别的办法先拖住他,可现在,她已经没有时间了,她晚归一日,楚修玉便多一分危险…
“他不死的人物设定无法更改,就算我出手也无法杀死他,我能做的,只是暂时帮你抹除他的修为。”
烟袅眸光一闪,不死之身?
他一个反派角色,为何能有不死之身?
眼下却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就算抹除他的修为,也不能放任他留在镇中……
“可以。”她对系统道。
反正现在剧情已经乱的差不多了,系统就算要她死,剧情也不会回到正轨。
系统再次开口:“与系统做交易,宿主需执行主舱派发的任务,不可拒绝。”
烟袅:“任务是什么。”
系统沉默,主舱好像第一次给路人甲派发任务,乱码了……
“你别管,你记得不能抵赖就好。”
烟袅:“你先帮我把他修为抹除,我赶时间。”
系统:“……”好吧!
烟袅走到祝慈身前,灵力化成一根结实的绳子,牢牢绑在他手上,另一端她我在手心。
祝慈目光沉静的看着她:“有用吗?白费力气。”
他刚想将她手中的身子挣开,手腕动了动,无一丝灵力波动。
祝慈沉默良久:“你如何做到的?”
烟袅将手中绳子一扯,青年身形晃了下,被她扯着向前走。
一路上,无论祝慈说什么,少女像双耳失聪一般,只顾着赶路。
到达老黑山用了一日一夜的时间,找到炎狼所在,又用了两日。
烟袅将祝慈绑到树上,在他身上滴了许多血液,用来引出岩洞中的凶兽。
祝慈活了近三百年,还是第一次产生情绪波动。
想杀了她,可胸口被少女贯穿的伤痕隐隐作痛,又让他息了杀她的心思。
能在他身上留下伤口,已是寻常人做不到的事,或许她总有一日能杀了他,他必须要留下她的性命。
祝慈活了三百年,在修士或是妖魔中,他并不算年长。
可他这人,越是得不到什么,越想得到。
对他而言,死亡不是解脱,却是他触不可及的东西,他想体会剑身没入血肉,血液流失,呼吸停止的那一瞬间。
或许在那一刻,他对蛊法上的认知,能够有全新的理解。
人死之前,会想些什么呢……
他们或许不会懂得,他剥下那些人皮囊之时,看着那全然失去跳动与生机的心脏,有多羡慕。
他不是在害人,只是将他认为最好的,自己得不到的死亡,赠与他们。
祝慈蹙起眉,他想死去,却不想一遍一遍被眼前这畜生撕咬血肉,血肉被撕开再重塑的过程并不好受。
他望向一旁的少女,她面色平静的等待着他将炎狼喂饱。
真是狠心。
祝慈心中不悦,便要说出让对方也不开心的实话来——
“你这般样貌,楚修玉到底怎么忍着恶心与你翻云覆雨的?我在你们窗外看了许久,他太清醒了,你知道男人做这种事,能保持清醒的,都是对不爱之人。”
变态!
烟袅不曾想她一直警惕着的诡异黑影就是他,亏她在今日前还认为他是一心为民的好官差,正人君子!
“你恶不恶心?”烟袅半点不想看他。
他的话,她才不会相信半分。
祝慈被锋利的獠牙扯下手臂,轻声“嘶”了一下。
“不信吗?他若爱你,怎会去买避子散。”
烟袅眼睫一颤,缓缓看向祝慈,祝慈笑了起来,脸上迸溅着自己的血珠,残忍而又坦荡的开口:“你每日喝的参汤里,被下了避子散,你竟不知道,那你当真是蠢笨。”
烟袅指尖颤抖着,她不会相信他说的话的……
这般想着,却又想到那参汤,皆是每次与他经历一场情事后,才会出现。
烟袅缓缓攥紧指尖,心底撕扯般的钝痛。
他不会的,他明明已经接纳了她,若不喜欢她,又怎会与她……
祝慈额间渗出被炎狼啃食的冷汗,语速依旧不疾不徐,“还有,你不会真的以为他逃脱不了你的阵法吧?楚修玉,化神期,你对化神期的境界当真全无概念吗?他不走,不是因为舍不得杀你,而是他到此处第一日,便已感知到了我的存在。”
“你以为他是被你逼迫留在此处,实则他,是借着你伪装出的身份,留在此处,想要找出我。”
“!!!”系统。
它就说男主情绪怎么那么稳定,连得知宿主给她下了双生契都不如想像中暴怒。
按照人设,男主高高在上惯了,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将他关起来,依照他的性子,就算有伤,被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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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双生契,也绝对不会放任宿主所做之事,更别提爱上宿主了……
要知道,他在剧情中,可是连女主也斩于剑下毫不手软。
“闭嘴。”烟袅赤红着眼,显然已经到了无法承受的瓶颈。
祝慈弯起唇角:“你得不到他的心,人,你也是白费功夫,注定空欢喜。”
炎狼察觉隐在暗处的灵力波动,嘶嚎一声向烟袅袭来,百年凶兽,烟袅的修为境界已经跌至宗师初期,外加上身体耗损严重,尽管快速调整心态,谨慎应对,纠缠几个回合以后,仍是被炎狼甩在粗壮的巨树上。
手臂骨裂声音落入听觉极好的祝慈耳中,他唇角的弧度更大了些,她敢将他绑到此处任炎狼撕扯,该受到些教训。
只是他低估了他那些话对烟袅的冲击,少女不是炎狼对手,却不想着躲闪,毫不顾及自己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受了刺激一般的与炎狼对峙着。
剑刃斩断了炎狼的尾巴,炎狼疯了一般反扑向烟袅,将少女拖拽出了很远。
祝慈皱起眉,他害怕烟袅就这么死了,扬声道:“楚修玉的毒是他自己下的,你还要为他取丹吗?”
“你给我闭嘴,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这一次,恶狠狠的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哭腔。
烟袅脑袋撞击到巨石上,额头渗出的血液流进了眼眸中,炎狼对着她张开满是腥臭的嘴巴时,她翻滚到一旁,掌心微弱的灵力袭向炎狼的双目。
炎狼哀嚎一声,转身想跑,被少女的长剑刺中脊背!
过了片刻,她捧着灼烧皮肤的红色内丹,缓慢地爬起,鲜红的血液顺着她浅色的衣裙流淌着,她握紧那灼烫的内丹,一瘸一拐的向山下走。
祝慈看着将他扔在林中的少女,气得笑出声来。
去吧,等回到土山镇,她自然知晓他说的是真还是假。
泪水将眼眸中的血液冲刷掉,但一只眼睛依旧红的可怖,烟袅轻声对系统道:“祝慈骗我的对吧,他说的都是谎话。”
什么避子汤,什么伪装,什么自己下毒……
她才不信呢。
“他明明为了救我,连内丹都不要了。”
少女轻声安慰着自己。
可男主想救得,是宿主,还是被种下了蛊虫的无辜百姓呢?
到了此时,就连系统,也不忍心看着烟袅继续自欺欺人下去,可看着狼狈不堪的少女,她满身伤痕,肩膀聋拉着,好似即将被丢弃的幼犬。
系统欲言又止,终是不忍烟袅再受刺激。
烟袅垂眸看着掌心的狰狞的疤痕,被泛着光晕的内丹映照着,更显得难看极了。
她走到一处湖边,看着湖中的自己,发丝凌乱,一只眼涣散无光,连哭起来,都那么丑。
她抱着膝盖坐了许久,颤抖着无力的手臂抹去泪痕。
她爱楚修玉,就算此刻因为几句谎言,没办法控制心中的难过,但她会好好问清楚,她不想他们二人之间因为误会而产生隔阂。
21. 第一周目结束——
明眸皓齿的少女在土山镇中徘徊了许久,手中拿着一只白雪揉成的小雪团,百无聊赖的坐在镇口处的老树上。
凌筱无聊地将雪团头顶插上两片枯叶,仰天长叹一声。
她奉雨缠圣使之命来照看少主,当真是个苦差事。
少主变鬼之前就阴气森森的吓死个人,变鬼之后更是不知吃了多少怨气般,每日望着山下瞧,像个怨夫!
鬼少主进化成了怨中恶鬼,他说若不把那女子带回山上,就要将她也变成鬼……
凌筱聚精会神地看着街头上来来往往之人,在镇中游荡了几日,压根没感受到被少主气息标了印记的女子。
少主说那女子生得极为美貌,比雨缠圣使还要好看,就算不探察气息也能一眼就认出。
凌筱倒是真挺想瞧瞧到底是哪位漂亮的女勇士,不仅不害怕少主,还给他盖了一个那般潦草又丑陋的茅草屋。
真是不幸,被血冥宗病情最重的人给惦记上了……
凌筱瞧了许久,看着一辆接着一辆的豪华马车驶入土山镇,眼里划过茫然,这普普通通的小镇子难不成住着什么大人物吗?
烟袅步履蹒跚地走回镇中已是两日后,她牢牢护着怀中的炎狼内丹,进入镇子之后,怕镇中的婶子嬢嬢们看到她这副姿容徒生担忧,避开了人来人往的街道,拐到了胡同中往家中走着。
走到衙门所在的街道,烟袅看到了那些停靠在街边的马车。
烟袅步子一顿,注意到马车前旗帜的印记,眼里闪过茫然之色。
帝城之人为何会来土山镇这种小地方?
她拐到角落处,看到土山镇镇守恭敬地守在马车外,卑躬哈腰的扶住从马车上下来之人,那人白发白须,仙风道骨,身着半卦圣袍,手持及地拂尘。
烟袅看到那拂尘,眉眼中划过深思,她家中是帝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大族,自也见过帝城中一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此人手中拂尘是帝宫沧穹台标志,拂尘越长身份越高……
白发老者转过头来,烟袅看清了此人的面目,握着内丹的手一紧。
此人是……帝朝国师,明尘道。
国师明尘道在沧月神庭的地位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底有何事,至于他亲自来到土山镇?
烟袅压下心底不安,缓缓向家中走去。
近百年来,仙门负责斩妖除魔,帝宫掌管人间百态,仙门处于边境地带,而帝宫座落于中北平原,对人族来说,二者相辅相成,不可或缺,帝宫鲜少参与或干预仙门事宜,此次来此,大抵是因寡念道人之事遇害者众多……
烟袅这般想着,稍稍安心,脚步却更加快速了许多。
跟在她身后的凌筱犹疑地看着前方姿容狼狈,衣衫褴褛的少女,她总觉得好似在何处见过她,记忆中又朦朦胧胧想不起来。
凌筱神色怪异,月殊少主当真是病得不清,她不欲过多评价他人长相,可怎么看,这女子也赶不上雨缠圣使半分姿容。
她看到前方的女子突然弯下腰,呕出一口血,下意识想要去扶,又察觉自己眼下正在跟踪,尴尬地收回手。
烟袅捂住心口,两日赶路风餐露宿,内里灵力竟已被透支了个干净,好在,她很快就到家了,来去只用了不足七日,她可以救他了。
她穿过拥挤的小巷,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熟悉院落,也看到了日思夜想的青年——
他慵懒靠在树下的椅塌上,身上披着烟袅不曾见过的玄色裘衣,发间的麒麟玄玉冠晶莹剔透,他眼睑弧度淡漠低垂,锋锐疏离的轮廓隐于面前的炉烟若隐若现。
他面前的中年男人说了什么,烟袅没有在意,只听到了他唤他做“赵寒”。
青州城郡守,赵寒。
“臣下护驾来迟,还请太子殿下莫要怪罪。”赵寒说着说着,膝盖又软了下来,滑跪在地面上。
一个月前,一伙人拿着楚修玉画像,向他府中下人打探画中之人是否是他的儿子,赵寒在见到画像之时,又惊又怕,恨不得把那几人的嘴巴毒哑,帝宫太子,谁敢当他“爹!”
他很快反应过来,或是太子殿下遇险……可奈何他看到画像时那伙人早已离开青州,太子殿下再无任何消息传来,他寻了近一个月,连国师都惊动了,终于寻到了这处小镇子。
赵寒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好在殿下无恙……
青年淡淡瞥他一眼,一个眼神,令赵寒打了个哆嗦:“被废掉的太子算什么太子,赵大人慎言。”
赵寒心里苦,谁人不知太子之位在这位作天作地自请废位以后,东宫之位始终空悬,帝宫中尽是觊觎那位子之人,也就这位天生反骨,好端端的锦绣玉位不坐,非要去那仙门苦寒之地受苦。
帝宫之中七位帝子,五年过去了,帝主对他人提起太子,依旧默认这位,帝主都未曾改口,他们这些臣子哪里敢……
“殿下,听闻此处还住着一位女子,此处百姓说,她是您的……娘子?她在何处?”
赵寒小心翼翼抬眸看向矜贵懒倦的青年,忍不住的好奇之色都要溢出眼眸。
这位当年可是搅得帝城翻天覆地的人物,一张嘴别说旁人,连帝主都能被气得半死,到底是何种女子能令其在这小镇子里安心待着?
院外,少女站在拐角的阴影里,怔怔看着二人,缓缓攥紧手心。
“此处有妖邪作祟,逢场作戏罢了。”
“一个卑劣的绑匪,在我看来与妖魔无异,做我娘子,她也配?”
盐粒一般的落雪砸到烟袅眼睫上,她身子抖了下,一路上风尘仆仆未曾觉半分冷意,倒是此刻,极致刺骨。
“那她唤作何名……既然配合殿下除邪祟,总得给人家些酬劳。”
楚修玉垂眸盯着面前的炉烟,握着暖炉的指尖颤了下:
“不知道。不用管。大抵死在山中了吧。”
他的声音还是那般好听,像融雪山泉,带着漫不经心地慵懒,轻飘飘地一句话,比往日的挖苦奚落,更疼。
疼到烟袅所有的思绪空白很久,遍布全身的伤口好似都生了脓疮,顺着皮肉渗进血液。
死在,山中了。
她死在,山中了吗?
以前烟袅总觉得,若世间对她来说是一片荒芜的燎原烬土,那楚修玉便是唯一一抹亮色,可现在,烟袅用那只快要失明的朦胧眼眸看向他,他那被袅袅炉烟遮挡的面容,怎么也看不清。
烟袅试图睁大双目,落雪融于眼底,到底是她眼睛坏了,还是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幻梦中,不曾看清过他……
恍惚间她后知后觉,他唤过她师姐,姐姐,娘子,可好似,连她名姓都不曾问起过。
她绑他来,只想拼尽全力对他好,她不知如何爱人,小心翼翼的靠近他。
她看着他眸底渐渐有了她的身影,她以为,那便是喜欢了。
可原来,她在他眼中,还是那个不知名姓的跳梁小丑。
连逢场作戏,都不愿意记得她的名字。
烟袅看着那二人交谈,耳边轰鸣,却在听不到任何声音。
烟袅想质问他,脚步却不自主的后退一步,该问什么?
问他参汤中是否有避子散?
问他待在这里是否只是因为感知到了邪祟?
问他是否为了离开她,不惜给自己下毒?
问他,服下药,是否为了她能死在取药的途中……
烟袅不想再自取其辱了,她面无表情的盯着他,刚要转身……一道箭矢疾风而来!
“宿主——”
烟袅倒地的那一瞬,眼前的朦胧终是散去,她看清了执弓的青年。
他扫过她的方向,目空一切,厌恶,冷漠,令她喜欢的含情眼眸里,是高高在上的鄙夷。
这一次,弓箭之上附着的是她的灵晕,灵晕浓厚,又哪里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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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半点中毒之兆呢……
掌心的红色内丹,尽管在被箭矢穿过心口之时,也被牢牢握在掌心的瘢痕,未曾脱手。
烟袅看向它,掌心缓缓收紧,红色内丹化作齑粉从指缝中流失,灼烫的温度将指肉灼绕成点点焦黑。
她没有死在山中,所以——
他用她的半身精血,又一次的杀死了她。
费尽功夫一场空,到头来依旧是,万劫不复。
烟袅缓缓闭上眼睛,这一次,她眼角干涸,不曾落泪。
……
药炉的烫意如同炎狼内丹般,灼得少女指尖刺痛,葱白的指尖未曾挪开,她一眨不眨地盯着药炉瞧,瞧到门外的一男一女走进药阁才收回视线。
“烟师妹,好久不见啊。”
五师姐左湘扶着大师兄白沐走进药阁,烟袅看向他们,左湘刚开口:“大师兄和三师兄比武受了伤……”
烟袅随手指了下身后药橱:“外伤止痛药在那里。”
左湘一愣,取完药膏,二人看向烟袅的指尖:“小师妹,你的手……”
烟袅垂眸,抬起按在炉盖,微微红肿的指尖,她看向二人:“我没事,出神了。”
二人怔然地点了点头,向外走去时,左湘看向白沐:“烟师妹上午是不是在训练场练剑来着?”
白沐沉思片刻:“好像是。”
左湘拍了下脑袋:“那我为何要对师妹说好久不见?”
她回头看向烟袅,以前竟不曾注意到,烟师妹生得还挺好看,挺顺眼的,雪肤乌发,五官虽没有那么精致,但看起来,莫名就觉得很美……
二人离开后,烟袅抬起手细细打量着,掌心狰狞的疤痕不见了,身体包裹着的灵蕴充沛,修为也回到了至圣中期。
但是,还远远不够啊……
“滴!主舱任务派发,请宿主接收。”
系统的声音刚落,面前的案台出现一颗黑色的丹药,丹药之上流动着黑色雾气。
烟袅挑了挑眉。
“宿主,对不起,我知道你此刻定是悲痛欲绝,但主舱任务不做,你将面临更残酷的惩罚,宿主……这是心魔丸,吃了它,就是你的任务。”系统有些难以启齿。
宿主好端端的仙门修士,却要她服下心魔丸原地入魔,这实在太残忍了。
“服下它,我去给楚修玉送汤药,他便会即刻发现我已入魔,从而杀了我,是吗?”
主舱的任务向来都是顺应剧情而为之,不曾明确说明这心魔丸是为宿主送死而准备,但系统猜测的,也与烟袅所想相同。
为了男主能够提前察觉宿主身上的魔息,成功替女主顶锅。
它刚刚经历了少女万念俱灰的局面,真的不忍她再次经受打击,但……
它错愕地看着少女面无表情吞下心魔丸,丝毫没有犹豫,连眼睛都愉悦地弯起。
烟袅内里剧痛无比,唇角诡异的弧度却越来越大。
“一个卑劣的绑匪,在我看来与妖魔无异,做我娘子,她也配?”
烟袅捂着心口蹲在地面上,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因心魔丸苍白到失了血色逐渐发灰,连附着于她脑海中的系统光脑,都因她的身体状况而不断闪烁着。
少女缓缓收拢指尖,额侧青筋暴起,嘴唇被牙齿咬的血肉模糊,瞳孔扩散又聚拢,如墨的眼眸闪过一丝暗红色,直到她扶着案台站起身,那抹赤红又消失不见。
持续了一炷香的灵魂撕裂之苦,她不曾溢出半分痛抑。
再开口时,血液随着唇角溢出,喉咙嘶哑的过分:“我不想爱他了。”
系统一喜,刚要开口宽慰,便听少女再次说道:
“我全心全意爱他,他却说我卑劣,大抵是我用错了方法…”
烟袅意味不明地看着药炉的炉烟,声音缥缈仿如在云端:
“这一次,我成全他口中的卑劣。”
22. 借刀
如他所说,她不配做他娘子,只配做一个卑劣的匪徒。
比爱意更为刻骨铭心的,是血肉里滋生出的不甘与怨恨。
她恨他给了她希望,又在她触及到幸福的边缘时刻,将一切毁去。
他服下寒毒之时,便已在计划着她的死亡,他不曾想到她拼了命与炎狼抢内丹,还能活着回来,所以,他亲手杀死了她。
无论她如何努力,也改变不了自己被利箭穿心而死的命运。
若她最终的归宿只是那块无名墓碑,他爱与不爱她,似乎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是仙,是魔,又有何区别?
她,无法自渡,亦无力自救。
烟袅端着药汤走出药阁,这一路上,与上一次有些不同。
“小师妹,你这是去哪啊?”
“小师妹,你气色不是很好,可是发生了何事。”
“烟师妹,许久不见啊。”
路过的师兄师姐并未向上一次般忽略了烟袅的存在,反而停下脚步与烟袅打招呼。
若是从前,烟袅大抵会受宠若惊,现在,少女眸光浅淡,笑意不达眼底。
她不认为他们是终于注意到自己这个人,大抵是有了上一次的教训,系统在暗中作祟,不愿让她轻易绑走楚修玉。
系统不知烟袅所想,暗自震惊,怎么这些弟子突然间都对宿主热络起来了……
隐于暗中跟在少女身后的凌筱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忍,她将药下入了这个女弟子端去的药汤中,若被发现,这个姓烟的女弟子,会不会有麻烦……
就在凌筱心中纠结之时,烟袅第十八次站在玉穹顶门前。
她看着伫立在峰顶云间的巍峨楼阁,端起手中药碗。
指尖微松“啪!”
药碗连同着浓黑的汤汁掉落在地面,少女转身离去。
系统大惊失色,烟袅嘴角的笑意却来越灿烂。
“这一次,我等他自己来。”
……
次日,训练场,左湘按了按莫名不安的胸口。
白沐察觉她的异常,走到她身侧:“你今日修习有些不专心。”
左湘寻不出心中的不安感从何而来:“不知怎么,我总觉今日该去趟议事阁…”
白沐意外:“去议事阁做什么?”
左湘摇了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她环顾四周,缓缓蹙起眉:“烟袅师妹每日上午都会来训练场,今日为何没到?”
白沐:“大抵又去试炼了?”
他说完,讶异于自己竟对烟袅如此了解,竟连她往日里常去试炼都清楚,可在今日之前,他好似与这位师妹很是生分,鲜少注意到她。
左湘得到答案,却依旧未曾放心,到了午时,她去烟袅住处,距离很远便见到烟袅居住的院落房门大敞,她加快脚步去房中搜寻一番,并未看到少女身影,离开院落之时,视线一凝,看到遗落在院门处的玄铁令牌……
主峰,议事阁——
白沐带人匆匆而归,手中攥着一张染血的纸张。
左湘连同青澜几位长老看向白沐,白沐展开纸张给众人瞧。
土山镇,寡念道——
上面的字迹凌乱,“道”之一字甚至不曾写完。
“弟子已经比对过烟师妹往日字迹,这纸张的确是她所留下。”白沐看向青澜长老。
青澜将左湘递给他的血冥宗令牌重重按在桌面上:“血冥宗欺人太甚,光天化日竟掳走我仙门弟子!”
他满是褶皱的鹰目看向“寡念”二字之时变得锐利:“寡念那等阴邪之辈,已经许久未曾现世,今晨宗主一走,午时他的徒弟便被寡念掳了去,定是在报当年宗主重伤他之仇怨,既然烟袅已经给我们留下记号,我们绝不能坐以待毙。”
“调出六峰精锐弟子,前往土山镇!”
这时,门外走来一道修长身影,被几个医官簇拥着的青年,面上病气未褪,时不时低咳几声。
“此行我带队。”
青澜长老面色一变,匆匆扶住咳地身形不稳的青年,语气变得缓和:“修玉,你身体有伤,莫要逞能。”
“是啊,小师弟虽是我们这里修为最高的,但你刚受过伤,怎能不顾伤势去那凶险之地。”左湘将椅子搬到他身侧。
白沐:“我也不同意师弟离宗。”
几名长老亦是纷纷点头:“寡念道人蛊法阴损,连昔年的宗主都不慎中招,如今宗主远赴世外仙山,临走前特意交待务必要照顾好你,我们都知你厌恶妖邪,可寡念道人非一般的邪祟……”
“寡念道人的蛊法,我很早之前就想见识了。”楚修玉勾起唇,一开口,驱散了身上的孱弱之气,扫过众人的目光含着少年人独有的桀骜轻狂之姿。
傍晚,守在山门三千玉阶等待测验资质的新入门弟子看到长长的队伍向山下而去,最为瞩目的是队伍末尾的飞马云轿,云轿的车帘因风意而漂浮着,看不清帘中之人的面容,只能看到随意搭在轿窗宛如通透白玉,指节修长干净的手骨,和随风漂浮着的火红袖尾。
仅一眼,便有猜出了那人的身份,在这满是天骄的承天宗里,除了那位名冠天下的修玉公子,再无人衬的上那明艳的红。
“李兄,你不是说修玉公子受了重伤?”
“是啊,小道消息是这么说的啊……但你也懂得的,小道消息嘛!”
众人注目着云轿走远,这才松了口气,场面嘈杂起来,皆是在猜测发生了何事。
天际的风意越来越大,吹得漫山红枫摇曳作响。
烟袅立于云层中,垂眸看着巨大枫树上趴着的火狐,眸底一闪而过的血色。
而她脑海中的系统,心虚地看向不远处被绑着的少女,少女发丝凌乱,嘴巴被堵住“呜呜呜”个不停,它心中发颤,那可是女主啊!
服下心魔丸的宿主好可怕,她不仅没按照剧情给男主送药,还在离开宗门之前绑了跟在她身后的女主。
她到底想做什么啊!
“我想做什么?你很快就知道了。”
系统震惊。
她她她,她怎么能听到自己心声?!
它没与她绑定啊,它刚才没张嘴啊,这样,它以后岂不是没有隐私!
“连人都不是的东西,要什么隐私。”烟袅盯着那只火狐,她如今已经入了魔,若把他的内丹剖了,大抵会令自己功力增进不少呢。
她可没忘,先前他是如何折磨她。
不是喜欢盖房子吗?
就让他盖到死。
她飞身落到狐狸面前,被绑在树上的凌筱自然知晓那火狐的身份,被堵住的嘴闷叫声更大了。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别冲动,杀了他会被追杀!
烟袅侧目,瞬间来到凌筱面前,浓墨色的灵息萦绕在指尖:“不如你替他死?”
凌筱瑟缩了下,脑袋摇得向拨浪鼓。
“呜呜,呜呜,呜呜呜。”
杀他,杀他,别杀我。
烟袅勾起唇,抬起她的下颌:“放心,我舍不得杀你的。”
她可是女主啊,杀了她,还要回到剧情初始,麻烦极了。
细软的指尖落在肌肤上,凌筱一怔,脸色涨红。
这可怕的女弟子,五官平平无奇,可她一靠近,有点好看是怎么回事?
“也不会杀他,他还得给我盖房子呢。”
少女转身回到树上,抱起火狐,指尖轻柔抚摸在狐狸红棕色的绒毛上,她慵看着天际划过的流光落在山下镇子中,愉悦地眯起眼眸。
像黑寡妇。
系统默默想着。
“黑寡妇是谁,她也如我这般可怜,被所爱之人丢弃吗?”月色下,少女低垂眼睫,眼底似是有泪光闪烁。
系统心底冒出一个念头,眼前的她,好似只是尽力的维持着内心的体面,真实的她,只是一个面对既定命运,可怜又无所适从的柔弱女子。
系统看着这样的烟袅,突然觉得好愧疚,她若不是路人甲,便能恢复本来样貌,不必被人忽视,也不必因为缺爱,为男主顺手而为的一念善意,执着至此。
“哦,我本来样貌,原来也被剧情剥夺了啊。”少女掀起眼眸,眼里闪烁的,根本不是什么泪光,而是讽刺的笑意。
系统:“!”
它又忘了,她能听到它的心声了…
她故意的!
系统当真是不知,她究竟为何能听到它的心声,是因为那颗心魔丸吗?主舱有病吗?给她一个金手指,若是剧情被她听了去……
系统打了个寒颤,这不毁了吗!
少女垂着眼睫,掌心收拢,黑色的雾气涌入火狐身体中,不多时,一颗灵晕充沛的内丹出现在她掌心。
月升又月落,烟袅安静的坐在枫林中两日,吸收完了月殊的内丹,周身黑色的灵息逐渐变淡变红,脸颊上淡淡的妖纹蔓延开来,诡异至极。
心魔,妖丹。
他将她视作妖邪,不曾想她当真有一日变作了妖邪,烟袅轻笑出声。
她扫过奄奄一息的火狐,灵息附着于它的伤口之上。
她可不会再让他有变为恶魂的机会,变作恶魂,就更不好控制了,还是当个失去内丹灵力全无的废人比较好。
这样才能全新全意给她与楚修玉盖婚房。
此处僻静,她很喜欢。
楚修玉,也会很喜欢的。
入夜,镇中燃起的雄雄大火映红了天际。
左湘带人神情肃穆的返回驿馆:“师弟,镇中郊野一个仓库走水了,我们的人在里面发现了……”
她深吸一口气:“上百张皮囊。”
他话音刚落,又有弟子匆忙赶来:“镇西街的老马馄饨也起火了,还有镇中一位官差家,同样被烧。”
青年掀起眼眸,苍白的肌肤在烛火的映照下几近透明:“先疏散百姓,其余弟子彻查三处起火之地。”
他起身,向外走去。
左湘担忧询问:“师弟,你去何处?”
楚修玉血唇勾起:“我感知到了那人的气息。”
事实上,从来此处的第一日他便感知到了对方的气息,一直无法锁定目标,这次走水,令他厌恶邪祟之气更加浓厚了。
左湘还欲说些什么,被青年不耐打断:“与其在此处浪费时间,不如去将百姓的尸首从火海中救出。”
他抬眸看向天际,寡念道人……
不知他会不会如被他杀死的血冥宗首领那般,不堪一击。
左湘叹息一声,她就知道,师弟离开宗门,便是如野马脱了缰绳,谁的话也不会听!
一旁的白沐轻声宽慰:“宗门中除了宗主,就属修玉师弟修为最为高深,他是受了伤,但脑子又没坏,化神期的修为,就算不敌那寡念道人,也足以全身而退。”
更何况,当初他与血冥宗的首领那一战,也无人觉得他有胜算,楚修玉这人足智多谋,比他武力更强悍的,是他脑子中的判断。
有些人生来就是万众瞩目的焦点,短短五年令仙门无数修士仰望而不及,自是不会轻易折在这普通的小镇子上。
这般想着,脚下地面震颤。
二人快步走出驿馆,只见两道流光于天际冲撞着。
狂风肆起,天际仿若被分为两半,乌云遮住半月,一边是黑云压境,一边是朗月星明。
坐在山上的少女,饶有兴致地看向天际被掀翻的云层,双脚轻轻晃动着,枝头垂落的裙摆摇曳出愉悦的弧度。
系统眼看着宿主在城中放了三把火,又偷袭了祝慈,怎么现在……与祝慈打起来的是男主?
男主不该在承天宗养伤吗!
剧情又乱了套了!
少女没有理会系统的疑惑,侧目看向一旁怔然望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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际的凌筱,将她口中的布团拿下。
“你觉得谁会赢?”
凌筱也是第一次看到这般震撼的场面,她喃喃道:“没想到失踪多年的寡念圣使就在此处……圣使失踪前就已化神中期,那楚修玉才化神初期,自是寡念圣使会赢。”
“可寡念道人,不修剑术欸。”左湘喃喃道:“楚修玉连首领都杀得,寡念圣使不会被他杀了吧!”
系统突然想起个事来:“宿主,男主有危险!寡念道人不死之身,男主就算有能力杀了他,也根本耗不过他!”
“这样啊,真是极好呢。”烟袅弯起眉眼,无害极了。
凌筱还以为她在回答她,眼圈突然变红:“可恶的楚修玉,总有一日我会杀了他!”
系统知晓烟袅真正回答的是它,此刻它才忽然明白,夜袭祝慈是为了男主能探寻到他的位置,宿主早就想到祝慈不会死,所以用他来耗损男主的灵力,就算男主再厉害,身体有伤,对手又是个不死之人,如何能赢!
借刀杀人,不,借刀绑人!
阴损,当真阴损!
“你就不怕祝慈真把男主杀了?”系统闷声问道。
烟袅缓缓躺在枝头上:“若楚修玉只是个仙门弟子,他当然能杀,可楚修玉是帝宫太子啊,杀了他,祝慈这辈子都要面临沧月神庭的追杀,就算不死,这辈子也别想安生。”
她从前听闻过,帝宫太子是沧月帝主最宠爱的儿子,也是唯一所爱之人诞下的骨肉,楚修玉若死了,神庭震怒。
“你倒是一点也不怕他的身份会给你带来麻烦。”系统幽幽道。
烟袅自然不怕,她归路已定,安生也是死,不安生也是死,那她还怕什么?
她只怕她还没玩够他,就死了。
她对楚修玉的执念太深,见不得光的觊觎和五年来的忽视每时每刻都沸腾在她血液中,想要用尽手段染指他,得到他。
她有一万种方法对他卑劣,可她选择了一种最卑微的方式奉上真心。
她精心爱护的鲜艳花朵,从来只敢轻轻嗅,反被荆刺毒液刺中要害。
这一次,她要把它摘下,碾烂,等玩够了,就扔掉。
若她终将死去,便用那鲜艳的花汁,来着墨她的墓碑。
系统呆呆地看着少女,一时间,竟好似第一次认识她。
到底是心魔丸的威力过火,还是她,从前刻意压抑着本性,真实的她,本就如此?
镇子中,承天宗弟子奋力灭火,抢救那些无头皮囊。
天际上,硝烟迟迟未散,两道流光不断冲击,云卷云舒,剑光乍现!
烟袅在树上躺了一夜一日,直到次日夜里,老马馄饨只剩下一片灰烬,所有可疑之人被衙门收押,无头皮囊入土下葬,早已撤离了百姓的镇子街道寂静诡异,天际的风骤终于消散……
“咳咳咳…”
楚修玉看着被自己砸出一块窟窿的房顶,不知是那个百姓家的房子,他伸手拽下腰间玉佩,剔透的紫翡有价无世,算是赔了着损坏房屋的价钱。
他将玉佩悬挂在院中的枫树上,弯腰咳了许久,才缓过些神来向院门走去。
打开门,视线触及到站在门外的少女,脚步一顿。
少女一袭青色衣裙,手中持着白色的灯笼,青丝被玉簪半挽在耳后,雪肤柔腻,五官虽不出众,结合起来却异常的温婉干净。
烟袅看着面前的青年,他高高束起的发丝微微凌乱,眼下颧骨处一道血痕,唇角也染上了鲜红,华丽的衣袍几处焦黑破损,眼尾因伤痛耷拉垂下,见到她,表情也略有茫然。
像一只,高贵傲慢但被欺负的灰头土脸的……漂亮犬种。
她探头看了下悬挂在枝头的紫翡佩,唇角扯出一抹恬静的笑意:“这玉佩看起来很贵,公子,此等贵重之物,还是拿回去吧。”
楚修玉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玉佩:“不必了,我砸坏了你的房子,自然要陪。”
少女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轻声询问:“公子要坐下来喝杯热茶吗?你看起来……状况不是很好。”
她声音如长相一般柔婉,说话时没有半分谄媚,语气缓缓,不疾不徐,楚修玉被她一提醒,突然间觉得是有些口渴。
“也行。”他舔了下干涸裂开的唇,转过身大咧咧地坐在树下的石桌旁。
少女动作很快,不出片刻就端着温热的茶壶从屋内走出。
楚修玉打量她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你是这镇中之人?”他饮下热茶,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蔓延向下,茶中的清香抚平了喉间漫涌的血腥气。
他总觉得她与他见过的这镇子上之人,有些不同。
少女点头:“刚搬来此处。”
楚修玉挑了挑眉:“那你挺倒霉的,刚搬来就被砸坏了屋顶。”
少女撑起下巴,看向房顶,随口道:“没关系的,我习惯了。”
楚修玉掀起眸子看向她,习惯?习惯了被砸房子,还是习惯了倒霉?
心底隐隐升起的探究之意被他压下,毕竟是人家之事,他再问下去,有些讨嫌。
少女起身,将悬于枝头的紫翡玉佩解下,而后塞进楚修玉掌心。
楚修玉将玉佩放在桌子上:“本公子从不失言,给你的你拿着就是。”
他说完,握着茶杯的手缓缓收紧,少女的指尖竟穿过他腰间缎带,将玉佩牢牢系住。
离得这般近,他甚至能闻到她发间的茉莉清香。
楚修玉呼吸凝滞,身体向后仰了下与她拉开距离,微微蹙眉:“你房子都坏了,不需要赔偿吗?”
少女流沙一般的裙摆因半蹲着而落在地面上,她仰起头,唇角弯起,温柔适宜:“需要赔偿的。”
楚修玉目露疑惑,突而感觉眼前变得模糊。
“你得留下来,为我修补屋顶才行。”
23. “烟袅,你的名字。”
天际艳阳高照,土山镇的危机解除,在外躲了一日的镇民回到了镇子中,街道上热闹非常,全都是讨论仙士除邪祟之事。
楚修玉被院外的热闹声音吵醒,睁开疲倦又困顿的眼眸。
他看着头上巨大的窟窿,以及周身陌生的环境,意识到此刻身在何处。
他走出房门,院中的少女正在门口听着街道上的人闲谈,见他醒了,弯起眼眸:“公子,你醒了。”
楚修玉眼里划过一抹茫然,只以为昨夜因伤重而晕厥,再看向少女时,面色有些不自然:“我不是有意歇在此处,我是……”
“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楚修玉拧起眉:“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夜半留陌生男子过夜,就毫无半点防备之心?”
他说完,表情有一瞬的空白。
他怎么……
管他人闲事做甚?
谁知少女并未介意,一双眼眸澄澈地过分:“公子昨夜睡的可好?”
楚修玉垂眸看向自己光滑的手臂,这才发觉,她这里,竟连被褥的料子都是极为精细的。
他肌肤敏感,就连刚入承天宗都无法适应导致过敏,在此处却无半点不适,当真神奇。
“你平时做什么生计的?”
“我啊,盖房子的。”
楚修玉恍然大悟,怪不得她不需要自己赔偿,屋子虽小,却布置的温馨细致,原是行家。
他抬眸看了看天色,想必承天宗同门此时该等着他一起回宗了。
“多谢姑娘,我……”
烟袅轻声打断:“我叫烟袅。”
楚修玉怔然一瞬,觉得只一面之缘,倒也不必互道名姓,他微微颌首:“我该走了,多谢收留。”
他说完,向院门走去。
走到院门处,忽然脸色发白,膝盖仿如灌了铅一般瞬间僵硬,楚修玉猛地半跪在地面上。
“公子,你怎么了?”
不远处的少女面露担忧。
楚修玉跪在地面许久,内里剧痛仿佛连带着神经,令他脑海一阵嗡鸣。
“无,无碍,还请姑娘帮个忙,帮我去驿馆寻一下仙门之人…”
他拄在地面的指尖发白,眼前一阵模糊,血珠一滴一滴落在地面上。
“哦,他们啊,今晨他们在巷子中寻你来着,我说你追着一个邪祟离开镇子了。”
青年转头看向靠在树旁的少女,她微微一笑:“然后,你的同门,就走了。”
楚修玉声音发沉:“你为何要骗人?”
烟袅面露无辜地指了指房顶:“我说了呀,你要留下来给我修补屋顶的。”
她走到跪在地上的青年面前,微微弯腰,葱白的玉指像抚摸小狗一般拍了拍他的头顶:“亏欠了别人,是要还债的。”
楚修玉此刻哪里还不清楚,昨夜的突然昏迷,便是她在从中作祟。
身上的异常,也是她。
“你对我做了什么。”
少女突然凑到他面前,脸侧的妖纹若隐若现:“喂给你了一点点血而已,结了个灵契。”
楚修玉眉心直跳,目光犀利地盯着烟袅。
“你敢给我下主仆契?”
少女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之色,他灵力都耗尽了,还能猜出自己所下术法,真是聪明极了。
没错,她给他下了主仆契。
既然双生契困不住他想杀她的心,那便主仆契吧,主人若死,仆侍不可独活。
“你想要什么?”楚修玉掀起眸子,语气尽量维持平静。
这个卑鄙的妖物既然费尽心思给他种下灵契,必有所求。
只要他知晓她所求之物,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他厌恶妖邪至极,待他解除这该死的主仆契,定当将其斩杀。
“你可以做我的夫君吗?”少女眨了眨眼眸,期待地看着楚修玉。
楚修玉没忍住冷笑一声:“一个妖邪孽障,本公子做你夫君?你配吗,回去屋中多照照镜子,别开口便是神智不清的鬼话。”
少女听了这话也不生气,缓缓站起身,笑眯眯地拍了拍青年的脸颊:“哦,不做夫君,那你便做我的狗吧。”
她步伐轻盈地转身:“新院子,还少了一个看家护院的烈犬呢,我看你呀,正合适。”
她坐在石桌旁,不在意青年想要杀人的目光,惬意的眯起眼眸:“你以后就叫小玉如何?小玉狗狗。”
她知道他名字,楚修玉确定了,这妖女大抵是与寡念那狗贼一伙的漏网之鱼。
他看向院外,院外的闲谈的百姓离他一步之遥,对此处发生了什么却浑然不在意,这院落也被她布下了阵法。
楚修玉眯起眼眸,看着悠哉坐在树下的少女许久,虽无法起身,脊背却挺得笔直,轮廓之上勾勒出锐利的弧线,唇角讥诮:
“做你这种恶心妖物的夫君,倒不如做条狗。”
狗?他根本不怕她传扬开来,因他楚修玉的名字,这世间根本无人敢信她的鬼话。
黑红的灵息缠绕在他脖颈上,将他拖到少女身前。
烟袅指尖在他锋利的下颌处勾了勾:“小玉狗狗,主人的名字你可记得?”
楚修玉被气得喉间涌出一抹腥甜,胸口微微起伏着,眼底凝聚着疾风骤雨的暴虐之色。
“记不住我的名字,是要受到惩罚的。”
少女柔腻的指尖仿如沾染粘液的毒蛇,轻轻在他唇肉之上点了点。
楚修玉一口咬在她指尖上,齿锋刺入血肉,直到血腥味在舌尖蔓延,眼底划过一抹嫌恶,依旧不曾松口。
“啪!”
楚修玉偏过头,脸颊火辣辣的刺痛感令他难以置信。
楚修玉生于高位,别说在帝城,脱下了身份带给他的光环,在仙门,因着自身人人望而不可及的天资,他依旧有傲慢轻狂的资本,自小到大,无论在何处,无人敢如此羞辱于他!
楚修玉唇角溢出血液,掌心汇聚微弱的灵力向烟袅袭去,他面色阴鸷,忍着体内主仆契发作的剧痛,只想从这妖女身上撕扯块肉下来。
烟袅闪身,只躲避不还手。
她看着楚修玉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几乎失了血色,连那向来红润的唇,也逐渐变得黯淡,嘴角笑意不减。
楚修玉体内的主仆契随着他对烟袅出手,如一根根丝线勒紧内脏般,再次出手时,连呼吸都变得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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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观那妖女,她面上依旧一副令楚修玉厌恶的从容笑意,每当他接近她,她便化作一团黑雾出现在相反的方向,遛狗似的。
直到楚修玉弯下腰,血液从唇中涌出,边咳边呕着血。
那少女出现在他身后,轻轻拍抚着他的背脊:“好玩吗?”
“滚!咳咳咳…”楚修玉止不住的咳着,微微扬起的眸子氤氲着雾气般,水润泛红。
烟袅轻笑出声,将他按在石凳上坐下,自己也坐下,脸颊靠着手臂,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楚修玉咳了许久,内里的主仆契终于变得平缓,他面色上的胀红散去。
“名字。”少女轻轻启唇。
“忘了!”楚修玉冷冷瞥她一眼,极尽讽刺。
“哦…”
烟袅看着青年梗着脖颈,那挺直的脊背好似永远塌下,尽管如此狼狈,依旧还是那副盛气凌人的高傲神色。
以往,烟袅爱极了他身上鲜衣怒马,热烈桀骜的朝气。
现在,她只能想到持着长弓对准她的那双眼眸,他与生俱来的傲慢,成为了她最讨厌的东西。
烟袅抬起眼眸,艳阳被浓厚的云层遮住,空气里弥漫着温热的湿气,她喃喃道:“快下雨了呢。”
少女说完,指尖微微动了下,楚修玉膝盖再次不受控制的弯曲,跪在地面上。
“你就在此处跪着,何时想起我的名字,何时再起身。”
烟袅打了个哈切,眉眼中划过一抹懒倦之色,步伐轻盈地向屋内走去……
夜里——
倾盆大雨自天际落下,秋日的第一场雨,带来透骨的凉意。
巷子中时不时有人走过,却并未察觉到半分,那空旷的院落中跪着道火红的身影。
雨水沿着青年凌乱的发丝落入眉眼中,头顶璀璨的银色发冠在月影下熠熠生辉,他身受重伤,没有灵力护身,虚弱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楚修玉缓缓攥紧冰凉的指尖,嘴唇带着颤意,眉眼间依旧一副宁折不屈之色。
“宿主,男主快支撑不住了。”
少女捧着热茶,淡定地抿了一口:“那便等他支撑不住再说。”
“堂堂仙门第一公子,还能让雨水浇死不成。”
话虽没错,但男主他本就受伤,又与寡念道人大战了一日一夜,眼下血条都要见底了……
系统看向窗外跪着的青年,眼下他身体止不住的发抖,不知在想些什么,双目涣散。
一场暴雨,下了整整两日才停歇,青年躺在地面上,浓艳近妖的面容仿若被抽干了颜色的瓷釉,刺目的阳光洒在瞳孔化作若隐若现的迷离光圈,气息微弱如同濒临死亡的脱水之鱼。
直到少女带着香气的青色裙摆从他身侧划过,求生的本能令神智不清的青年伸出手拽住那摇曳的裙尾。
“烟袅,你的名字。”
他会将她的名字牢牢记在心中,然后——
终有一日,挫骨扬灰。
楚修玉浑噩地与少女对视着,眼前刺目的光影模糊了她的轮廓,片刻,对方温和软盈的声音包裹着恶意:
“想我为你疗伤吗?唤声“主人”来听听。”
24. 他真想杀了她。
入夜——
躺在床榻上的青年面颊滚烫,睡梦中,梦见一女子趴伏在他身上不断索吻,他想挣脱,却动而不得。
直到眼前的迷雾散去,他看清了那女子面容,与那卑劣的妖女七分相像,相貌却又比她更为普通。
他猛地坐起身,眸底嫌恶。
楚修玉环顾四周,看到椅塌上的少女全身被血雾包裹,如一个巨大的蚕茧。
他拿起搁置在一旁的佩剑,下了床榻,锋利的剑刃向烟袅刺去。
剑尖受到阻力,如蚕茧一般的血雾散去,剑身被少女握在手中,鲜血顺着剑刃蔓延而下。
“要如何才能让你听话些呢。”
楚修玉看着烟袅,她在看着他,平静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无奈,这样的眼神,令楚修玉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就好像,他曾许多次见过她露出这样的神色。
驱散了心底的茫然,楚修玉那双好看的眼眸居高临下俯视着烟袅,眸底无一丝偷袭失败的畏惧之意,轻啧一声:“真是可惜。”
烟袅伸出手,掌心血肉因剑痕翻展。
“给我包扎,药膏在床榻下的木箱中。”
楚修玉紧抿住唇,少女抬目,眸光淡淡。
好汉不吃眼前亏。
楚修玉磨了磨牙,烦躁地将药膏翻找出来,粗鲁地涂抹在烟袅掌心上,又将绷带缠了一圈又一圈。
包扎完,他负气般地背对着烟袅坐下。
又想起晕厥前她要挟自己唤她“主人”,脸色更加难看。
他唤了吗?
楚修玉摸了摸因淋雨而滚烫的脸颊,现在依旧感觉脑袋发晕,但内里剧痛好似减清许多,她给他疗伤了。
他唤了吧。
楚修玉恼怒地伏在桌面上,不曾想有一日他竟也会沦落到如此境地。
唤一个妖女主人。
虽然是在他神智不清的状况下……
简直奇耻大辱。
他指尖轻轻一弹,将烟袅面前的茶盏扫落在地。
瓷片落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捡起来。”少女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未曾看他。
楚修玉瞥了她一眼,没动。
下一瞬,烟袅眼里淡色光晕闪烁了下,楚修玉体内的灵契奏效,整个人从椅子上滑落,跪在瓷片上。
瓷片刺入膝盖,破损的衣袍之上渗出血迹。
烟袅没有说话,眼睫一颤。
楚修玉眯起眼眸,捡起瓷片。
“你对我这张脸,很感兴趣吗?”他握着瓷片在脸侧划出一道血痕,而后勾起唇。
楚修玉并不蠢,他见过太多爱慕的目光,或羞怯,或炙热,这女妖掩饰的极好,对他冷淡,折辱,可她看向他时的目光,充斥了太多复杂的情绪,看起来,也并非想单纯的折磨他。
他见过太多的爱慕者,对他有没有企图之心,他不会判断错误。
“是啊,我很喜欢你的脸。”少女直接了当的承认,面色坦然的完全没有被戳破心事的羞愤和慌张。
她看着楚修玉白皙脸颊之上不断冒出血液的伤口,如精致名贵的瓷器被凿出难看的裂痕,碍眼的很。
楚修玉眸光一暗,眼底赤红,她喜欢他,却让他跪在雨中整整两日,果然是……妖邪作风。
他指尖收拢,瓷片扎入掌心中,似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讥讽地喃喃道:“你们这些邪祟,当真是令人恶心至极。”
……
“玉儿快走,娘亲控制不住自己,娘亲不想伤害你!”美艳的妇人在大火中推开怀中的幼童。
奢华巍峨的宫殿被火焰包裹,幼童不愿离开,死死拽女子的衣袖不撒手。
“娘亲,你到底怎么了?为何要放火…”
“玉儿,娘亲只是病了,无法自恕,娘亲对不起你,你会原谅娘亲吗?”
“好玉儿,天家无情,若来日你能有挣脱牢笼的机会,去看看世间万千,不要守在这冰冷的神庭,更不要……自封于情爱之中,徒生疯魔…”
“走啊!”女子含着泪,手中一缕黑雾,将幼童推向殿外——
幼童被宫人桎梏着,透过烧毁的窗子,看到女子被火焰所吞噬。
漫天大雨落下,冰凉的雨滴浇灭了雄雄大火,可这雨,来得过于迟了……
凄冷的废墟中,幼童抱住焦黑的身影,等来的,不是被女子全心爱着的丈夫,而是抢走了女子丈夫的宠妃。
宠妃跌跌撞撞,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再不复从前那副趾高气昂的挑衅模样。
她伸手将断了声息的女子尸体从幼童怀中抢出,满身的魔气将殿内外的宫人吓得纷纷逃窜。
“你怎么敢死,谁允许你这般对待自己,你死了,我怎么办……”
“你就这般爱他?爱到为他生出心魔!可他凭什么……你看他…他日日宿在我宫里,替我隐藏魔族的身份,将属于你的一切都给我,自从我出现,他未曾有半分想起你,这样的烂人,如何值得你爱!”
宠妃眼角流下血痕,雾气弥漫在面容之上……
她,变成了他。
“我错了,我错了……你醒来吧,他没有背叛你,是我给他施下了惑心术,我只是想你看看我,我只是想你爱我。我错了,你醒来,我就把他还给你好不好?”他抱着女子,喃喃说道。
等了许久,他眼底最后一抹光亮散去:“我带你走,我们去一个只有我们的地方…”
幼童拦在抱着尸体的“宠妃”面前:“不准带走我娘亲!”
“宠妃”眼底划过杀意,看着幼童与女子相像的面容,掌中的魔息终究未曾落下,化作一团黑雾消失……
楚修玉看着掌心的刺痕,幼时不懂,为何抢走娘亲一切的“宠妃”会在娘亲死后伤心欲绝。
为何她会变成“他。”
后来懂了,只觉更加恶心。
恶心那得不到女子真心,就扮作宠妃毁掉女子幸福,也夺走了女子尸首的妖邪。
恶心他那见不得光,贪婪又扭曲的爱意。
世间妖邪诡计多端,连爱意,如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蛆虫,噬血食肉后又故作情深,卑劣,极端,令人作呕!
面前这个妖女亦是如此。
与抢走娘亲尸首的妖邪一样可恶,可恨!
他真想杀了她。
可他还没有斩尽世间妖邪,还没将娘亲的尸首夺回来,他还不能死。
冰凉的指尖抚住他的脸颊,脸颊之上的刺痛感消失,楚修玉眼睫微颤,看向烟袅。
“我不想做狗了,我要做你的夫君。”
烟袅眸底冷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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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随即扯了扯唇:“好啊。”
他先前,就是如此骗她的。
用毒药包裹着爱意,等她放下警惕,然后杀死她。
她不想再爱他了,可五年的痴迷,哪里有那么容易放下呢,她需要他帮她纾解堆积在脉络中无法疏散的贪念。
这一次可是他自己凑上来的,怪不得她。
烟袅垂眸看着楚修玉,似笑非笑:“做我夫君,你得出去挣钱呢,我要许多好看的衣裙,首饰,哦对……还要一个无比豪华的巨大床榻,这样比较方便。”
方便什么?
楚修玉脸色逐渐变得怪异。
烟袅抬起他的下颌:“吻我。”
那一股茉莉清香变得浓郁,楚修玉脊背僵硬。
他抬头看着少女饱满粉嫩的唇肉,握紧拳头,禀住呼吸在她唇上重重贴了一下。
“啪!”
楚修玉侧过头,脸颊火辣辣的痛感,令他阴鸷地眉眼压制着浓重的杀意。
少女温婉的面容愈发冷淡:“连接吻都不会吗?”
楚修玉面色涨红,怒意之下掺杂着被嫌弃的羞愤,他抬起手桎梏着少女的下颌,唇肉重新贴在她的唇上。
楚修玉仰着头,甜腻柔软的舌尖肆意翻搅着他所有的思绪,少女柔软的发丝如羽毛般扫过他的喉间,仿若一根绳索般缠绕着,喘息艰难,他喉间溢出一声嘶哑的轻吟,眼尾因缺氧而泛起晶莹的水润之色。
恍然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梦里,极度的颤栗感袭遍脊髓,余留的三分清醒记起她妖邪的身份,恶心交织着失控感,楚修玉第一次对自己感到厌恶。
亲吻一个妖邪,他好脏…
烟袅不曾闭眼,那双干净的眼眸中没有波澜,亦看不出半分情动,她清醒的看着青年眼中的挣扎,屈辱,最后都化作朦胧的水色覆满眼眸。
真好看啊,比起那个傲慢又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
现在这个深陷泥潭,任她摆弄的楚修玉,身上那种凌虐又脆弱的美感,令烟袅更加无法挪开目光。
像一只浓墨重彩夺目耀眼的落蝶,他本可以高飞,却只能被她禁锢在空白的画卷,落笔之处,便是他的牢笼。
烟袅指尖穿插在青年如绸缎一般的发丝间,感受到他身体有一瞬的僵硬,她拉开距离,看着他被磨碾的水润如浆果般的唇,唇边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你对妖邪,也会起反应吗?”
楚修玉面上有一瞬的不自然,白皙的脖颈覆上一层薄薄的红雾。
他喉咙滚动下,被烟袅戏谑的目光看着,耳根红到发紫,却仍不示弱地叫嚣:“本公子流连花丛习惯了,身体本能,你以为是因为你不成?笑话!别给自己脸上贴金。”
烟袅知晓他在胡诌,心中依旧不悦,她脸颊浮现几道妖纹,声音冷凝:“哦?那你与我说说,你流连的何处花丛,有多习惯?”
楚修玉扬起下颌:“还能是何处的花丛,本公子也是男人,自是这什么楼,那什么阁,多了去了。”
他上下打量着烟袅:“怎么?你对本公子与哪位姑娘翻云覆雨很感兴趣?我偏不说,反正比你美貌就是了。”
烟袅被气笑了,他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永远都学不会乖顺。
没关系,她会将他身上的反骨,一块一块慢慢掰正。
25. 你也真是饿了
……
子夜,玉城香云街粉黛飘香灯火通明,城中最大的青楼玉香楼前车水马龙,貌美舞姬迎来送往,锦官贵人络绎不绝。
浓重又独特的香气蔓延在二楼长廊中,悠扬的曲乐将暧昧吟语掩盖的七七八八。
长廊尽头的厢房,青年面色不愉的看向与香娘子交谈的烟袅。
少女一身月白色衣裙,发丝被锦绸随意的拢在脑后,在外人面前,一副朴素又无害的模样,连唇角的笑意都变得温婉。
他撇了撇嘴,装模作样。
香娘接过了钱袋,临走前又忍不住探头瞄了一眼向房间中灼灼风华的青年,青年实在俊美得过于乍眼,自进入她们这玉香楼以后,不知迎来多少窥探的视线,站在那里,就连这布置的过于俗艳的厢房,都因他的存在多出几分精贵奢雅来。
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一时间失了神,直到感受到身侧少女含笑的目光,也不知怎的,心中微微颤了下,竟莫名生出惧怕之意。
香娘子欠了欠身,匆匆离去。
香娘离开后,楚修玉身上的息音咒消失,他坐到椅塌上,阴鸷地盯着烟袅许久:“你癖好挺特殊的。”
烟袅歪了歪头:“我在帮你,你火气太大了。”
楚修玉烦躁地向后一仰,长腿搭在桌子上,言语粗鲁:“老子被你从镇中折腾到此处,就算是头驴,也早萎了。”
烟袅笑了起来,走到他对面坐下,将桌面上的酒水倒入琉璃盏中,递到他面前:“饮些酒水助助幸,说不定就……”
“站起来了呢。”
楚修玉耳根红到发紫,偏过头:“口出狂言,不知羞耻。”
就在这时,香娘子带人进来,刚踏入房门,便见那美貌郎君慵懒地靠在椅塌上,未曾抬头,幽幽开了口:“我阳.萎。”
香娘子脚下一歪险些跌到,被身侧之人扶住。
烟袅掩唇失笑,轻声对香娘子道:“劳烦娘子了。”
香娘子赶忙摆了摆手,看了看身侧三个风格不同的青年,又看了看这姑娘的阳.萎郎君,心中终于知晓为何姑娘有郎君,还来她这玉香楼寻欢。
原是因为那郎君不行……
她脸上精彩纷呈,心中感慨如今的年轻人当真是玩的花。
那郎君也是心胸宽广的令她折服。
香娘子指挥着身后的侍者将佳肴美酒呈上,而后便带着侍者匆匆离开,房间内除烟袅和楚修玉,只剩下那三个有些手足无措的男倌。
房间中寂静下来,楚修玉以为人已经被打发走了,得意地抬起下颌瞥了烟袅一眼。
他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刚站起身,便对上那三人的视线,整个人僵在原地。
“你什么意思?”
“夫君既熄了火气,这银钱也不能白白冤枉了去,寻几个郎君陪我喝酒作乐,夫君你靠边些,莫要在此处杵着扰了我等雅兴。”
烟袅对那三人勾了下手,三个男倌终于松了口气,恢复成常态,围坐到烟袅身边。
吓死了,险些以为香娘子唤他们来是伺候那阳.萎的郎君,他们虽沦落于风月之所,但实在不想对着一个男人搔首弄姿陪酒作笑。
烟袅给的银钱多,这三个男子皆是玉香楼最受欢迎的南风头牌,一号身着白衣,温文尔雅,书生气质,二号剑眉星目,身高挺拔,三号比起前两个稍加逊色,却是最为有眼色的,刚坐到烟袅身侧便添酒夹菜,毫无拘谨之态。
楚修玉站在一旁,匪夷所思地看着烟袅。
少女撑着下巴,笑容恬静地看着她身侧的三号,接过他递来的酒水饮了一口。
不知为何,楚修玉看到这一幕,胸口竟有些烦闷。
他冷冷地收回视线,倚靠在窗前,不欲去看那妖女与人把酒言欢。
她如何与他无关,只要不牵扯到他,他才懒得管她是玩儿一个还是玩儿三个。
不知羞耻,作风败坏。
楚修玉用力蹭了蹭自己的唇,直到唇肉快破了皮才停下,今夜与她亲吻时便发现了,她技巧娴熟地根本不像第一次接吻。
表面一副貌不惊人温文吞吞的样子,背地里不知吻过多少人的嘴,脏死了!
琴声骤起,楚修玉瞥向那书生打扮的男倌,嗤笑一声。
故作风雅,深谙琴艺之人一听就听得出,弹得跟牛舔的一般!
但显然,少女并不在此列,一曲结束,她极为捧场地扔给抚琴的男倌几块碎银,眼眸明亮,笑意盈盈。
楚修玉磨了磨牙,一个时辰前还给他立规矩,要他挣银钱给她买这买那,到了此地倒是装模做样充傻大款。
那乱七八糟的琴声又开始奏响,扰得楚修玉满心烦闷,他揉了揉耳朵,沉眸看向烟袅:“喂,何时离开?”
少女饮了不少酒水,此刻眼下泛着薄薄的粉晕,一双眼眸因迷离而泛起水润之色,她闻言,还没开口,身侧的三号又将一杯酒凑到她唇边,而后轻声问道:“姑娘,你夫君等的急了,不如让他先行离开?他在此处,确实有些不方便。”
三号刻意压低嗓音,声音沙哑好听。
他注视着少女,视线落在她看向窗边青年时朦胧的眼眸上,微微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楚修玉脸色难看,以往听闻过这等烟花之地荒唐,却没想到这些男倌竟能如此不要脸皮,当着正主的面也能巴巴地上赶着破坏别人家庭。
等他回帝城第一件事,就下令将这些不正经的风月之地全都封了!
烟袅站起身,衣袖不小心扫落面前的酒盏,酒盏落到地面上,琉璃碎片迸到三号的手背上,留下一道划痕。
三号握住手背,扯出一抹笑意,看向满眼歉意的少女:“我没事的,姑娘莫要在意。”
坐在一旁的二号伸手扶着身形微微摇晃的少女,一抹清香袭入鼻间,他脸色微微发红。
他在此处见多了各式各样的女子,样貌出色的客人也有许多,可这姑娘,长得虽不算惊艳,却不自觉想要注视着她,越看越觉得,她很美。
是那种干净又柔和的美,宛如一汪清澈的泉水,令人忍不住靠近,相处起来很舒服。
二号扶了烟袅一下便收回手,默默垂下眼眸,正因不自觉想要靠近,才无法做到向三号一般巧言令色,只能在心里告诉自己,认清自己的身份。
楚修玉看着烟袅向他走来,下颌微抬,刚要起身与她离开,便听到她说:“夫君,我让香娘子在隔壁单独开一间,你去休息吧。”
楚修玉瞳孔倒映着少女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猛烈袭来一股没有缘由的怒意,黑沉如水的眼眸掺杂着一丝暴虐。
他伸手捏住烟袅的下颌,呼吸近在咫尺之间,又猛然清醒过来,推开烟袅,脸色铁青地向门外走去。
隔壁空无一人,楚修玉冷眼看着跟在他身后,迷迷糊糊还不忘将这间客房覆上阵法的少女,眼带嘲讽。
“劝你们小声些,莫要污了本公子的耳。”
他说完,见烟袅竟点了点头,目光沉沉,心中像压了块大石头般,喉间干涩。
他极力压制着心底莫名的情绪,扯唇讥诮道:“你可要好好享受啊……毕竟,除了他们那种人,也没人看的上你,更别提甘愿与你做那种事。”
烟袅眼睫一颤,终于开了口:“你这嘴贱的本事,当真是让人忍不住想扇你两巴掌…”
楚修玉挪开目光,阴声怪气:“说的好像你没扇过一样。”
少女轻飘飘斜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刚走出几步,便听到楚修玉所在的房间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
她轻抿了下唇角,脾气真大。
回到厢房,房中只剩下三号,烟袅看向他,短短时间,他换了身衣袍,轻纱质地,若隐若现。
烟袅走到他面前,指尖落在他肩头上,轻轻一推,他拉住烟袅的手腕,一同倒在床榻上。
“姑娘,你夫君他,不会不高兴吧?”他支起身子,轻轻嗅了嗅烟袅的脖颈。
“不是你劝我,让他离开的吗?”少女眨了眨眼,弯起唇角。
她指尖落在三号脸颊上:“现在想立牌坊,是不是晚了点?”
三号眸光一暗,缓缓凑近少女水润的唇,酒气混杂着灼热的呼吸,就在二人呼吸快要交缠之际,他看到少女眸底的迷离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清醒冷淡。
手腕被握住的同时,发簪刺入他胸口。
烟袅看着他胸口处逐渐愈合的伤口,勾起唇:“祝慈,你不去研究蛊术,沦落到烟花之地卖身,血冥宗知道吗?”
祝慈唇角的笑意散去,浓重的黑雾包裹着面容,露出本来面目。
烟袅饶有兴致地看着神色冷凝的黑皮青年,他身上极具爆发力的肌肉轮廓,在艳色纱衣下若隐若现,与他那张性冷淡的脸形成强烈的割裂感,看起来不伦不类。
烟袅看着他完好无损的手背,别说,他演男倌演的还挺像的,若非她打翻茶盏落在他手背的割痕不见了,她还真看不出他的身份。
祝慈脸上全无被识破身份的窘迫,他未曾探究她为何知晓他身份,既然已经识破,无非就是他在何处出现了破绽。
令他在意的是……
他抬起手,指尖落在胸口之上留下的血痕处。
祝慈低眸,眼神在指尖鲜红的血色上凝住。
有意思。
被她所伤的痕迹,竟然并未完全消失…
此处是他的地盘,因此在楚修玉踏入此地那一刻,他便已经知晓。
不过令他意外的是,楚修玉身上竟无灵力波动,还多出一个所谓的娘子,一个生了心魔的仙门之人。
祝慈的确是不想得罪帝宫神庭,但此次与楚修玉交手,却令他心中多了几分嫉恨。
没错,就是嫉恨。
哪怕是当年风头正盛的承天宗宗主慕流云,也从未令他在交手中感到如此棘手的危机感,若他非不死之身,怕也要如血冥宗首领那般,折在他手上。
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楚修玉竟在身受重伤的情况下,硬是与他打了一日一夜,在楚修玉这个年纪,他还只是在血冥宗挣扎求生的宗主走狗,连慕流云也不过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而楚修玉,却已修得化神之境。
用了短短二十年,轻而易举超越了他百年才修得的成果,如何能不令人嫉恨?
他不欲与帝宫神庭有纠葛,可若能借他人之手杀了那傲慢狂妄到令人嫉恨的家伙,自是极好的。
他伺机接近,本想趁这女子不备为她种下蛊法,待二人离开此处,便催动蛊法借她之手解决楚修玉。
没想到,竟发现比杀死楚修玉,更令他惊喜之事。
她能在他身上留下伤痕,是不是意味着,有朝一日,她可以杀了他……
祝慈很开心,薄唇弯成半月形。
烟袅将他神色收入眼中,启唇说道:“你想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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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之所以敢戳穿他的身份,还是要好好谢谢系统啊。
在她确认他身份与系统提起时,不出意外的听到了系统的心声。
原来这寡念道人,人生所求,不过一死。
这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她想起了上一次循环,她杀了他两次而不成,却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而炎狼将他撕咬的不成人形,他依旧能恢复如初。
上一次她急着为楚修玉取药并未在意,今日经系统的心声一提醒,心中闪过一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她刚刚故意用发簪刺入他胸口,从他的神色里,确定了心中所想。
并不是所有人留在他身上的致命伤,都会留下痕迹。
只有她。
真是个离奇却又令人愉悦的答案。
她指尖落在祝慈胸口的浅痕上:“说不定,总有一日,我可以杀了你呢。”
祝慈怔怔地看着她,这对他人而言近乎恶毒的语言,落入他耳中,如同天籁。
这大抵是他活了这么多年,听到的,最浪漫且动听的言论。
“不过,你要把土山镇百姓身上的蛊,解了。”
祝慈下蛊本就因无聊,解蛊虽麻烦,但若她将这视为交易,与他的死亡相比,当然是他能够顺利死去更为重要。
“可以。”
烟袅再次开口:“楚修玉是我的人,你不能动他。”
这就更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了,祝慈沉浸在结束自己生命的期待中:“可以。”
他说完,迫不及待化作黑雾消失:“我这就去解蛊,以后你每隔五日来此处杀我。”
烟袅若有所思的看着黑雾的余影,系统喃喃道:“这大反派怎么有点单纯?”
这么好说话…
“单纯?”烟袅收回视线:“可我觉得他极度偏执,自我,甚至已经失去人性。”
他今日如此轻易答应她解除蛊法,说明无论是利用百姓对抗仙门,还是所谓的蛊法试炼,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全镇百姓的性命,对他而言,仿佛只是无聊的消遣。
他方才甚至完全不感兴趣,为何她对他如此了解。
他不在意任何人,是否对他有何企图或别有用心,他连自己都不在乎,因为死亡才是他的执念,这样的疯子,早已失去人性,比那些邪祟妖魔可怕多了。
他是真的想死吗?不是。
只因死亡是他触及不到的东西,他才想要。
幸好死亡才是他求而不得的东西,若有朝一日,他所求其他而不得,凭这个疯子的脑回路,不知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
烟袅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先前给楚修玉准备的琉璃酒盏上,这种风月场所的酒水皆带了少量助兴的东西,本想喂给他等他对她求饶的,祝慈的存在,打乱了她的计划。
算了。
眼下她那点想要逗弄楚修玉的心思,兴致缺缺,先放过他吧。
烟袅看着天边如金纱般的晨晖,抬步向隔壁走去。
刚打开门,烟袅脚步微顿,目光定格在那遮挡的严实的床榻帷幔上。
轻柔的幔纱微微晃动着,时不时传出几声压抑的喘息。
烟袅蹙起眉,确认她在此处留下的结界完好,不可能有他人进入,脸色稍霁。
她走到玉桌旁,伸手拿起桌面上的酒壶,酒壶中空空如也。
“呵。”她忍不住轻笑一声,靠座在椅塌上,指尖沿着壶沿磨砺着。
她递给他的只是一杯,他百般防备连看都不看一眼。
此处整整一壶,他倒是喝了个痛快。
这可与她没关系,是他自己夸下海口,流连花丛。
连这青楼中免费的酒水不能随便喝都不清楚,还口口声声这什么楼,那什么阁……
纱幔后的青年闻到了那抹熟悉的清香,红晕从脖颈蔓延至脸颊,浑噩的脑子突然清醒,仍无法抗拒身上的燥热之感,停顿片刻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只要他不觉丢脸,丢脸的就是她。
楚修玉十分自恰,甚至连口中的喘息声都不在刻意压制。
烟袅意外地挑了挑眉,安静坐在桌前,目光落在那重新晃动的纱幔上。
青年的声音本就好听,此刻又多了几分令人耳热的嘶哑,像是故意的般,连呼吸的间隔都带着暧昧缱绻的轻颤。
烟袅脑海中的系统看着突然变成马赛克的场景,十分无语。
它确定宿主只是安静的坐着,甚至离那遮挡严实的床榻有几步之远,它的光脑竟因男主喘了几声,给眼前场景判定了违规隔离!!
好令统无奈的光脑。
“真短。”
烟袅掀起眼眸,确定没有听错,她神色变得怪异,他难不成…在说自己?
“三个人,嘶……不过半个时辰,还有脸做这不要脸面的营生。”
他声音断断续续,在如此特殊的场合下,也不忘冷嘲热讽:
“琴弹的…锯树一般,难听死了。”
“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能看上他们,你也是真饿了。”
帷帐强烈晃动一瞬,净白修长的手垂落在床沿边,手背覆着青筋,牵连着骨骼分明的指节微微颤动着,玄色的轻纱落在他手背上,强烈的视觉冲击下,依稀可见那粉晕未散的光洁指尖,滴落一抹可疑的晶莹。
烟袅:“……”
怎么能有人,嘴贱的如此天赋异禀?
26. “姐姐”的一百种叫法
楚修玉双目涣散地躺在床榻上,如墨的青丝凌乱地散在耳侧,胸口微微起伏着,微微翘起的睫尾处氤氲着水润的雾气。
破地方,人也烂,酒也烂!
道德败坏。
“这就结束了,你也就那样。”少女的声音传入楚修玉耳中。
独属于那妖女的香气若隐若现萦绕在楚修玉鼻间,他烦躁至极。
若不是她那三个不中用的时间太短,他至于草草了事?
这般想着,更气了。
她就饥渴至此,也不嫌脏!
更令他憋闷的是,他刚刚竟白日做梦,一边……脑子居然产生了离谱的幻觉。
那幻觉里,他竟与神似她的女子,夜夜纠缠。
躺着,做着,后……
梦里的他很生气很憋屈,却将心底怒意全部发泄在这种事情上,简直不是人。
好在那只是个梦,与他本人无关,因此并不影响他鄙夷那梦中的自己。
楚修玉指尖蜷缩了下,体内那股酥麻的燥热再次袭遍全身。
“唰!”帷帐被拉开。
“可以走了……”烟袅声音咽进喉咙中,将视线从他被衣袍盖住的异常之处移开。
楚修玉眸底慌乱一瞬,又很快恢复如常,不甘示弱道:“怎么?那三人还没喂饱你,迫不及待来找本公子投怀送抱?”
他哼笑一声:“本公子可不回收垃圾货色。”
烟袅眉心跳了跳,她都懒得与他计较了,他竟还不知收敛……
楚修玉见少女转身向门外走去,以为她是被自己羞辱的没脸了,眸中划过一抹得意之色。
没过多久,烟袅拎着两壶酒回来,走到床榻旁,捏住青年的下颌,将壶口中的烈酒灌入他微张的朱唇中。
凸起的喉结上下划动着,酒液因他挣扎顺着下颌蔓延至脖颈,又滑落到他松散的领口中。
系统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听到楚修玉对烟袅的挑衅之言,无奈叹息一声。
男主受的罪,没有一件是白挨的,他值得。
烟袅面无表情地握着空荡荡的酒壶,眼看着楚修玉的脸颊浮现酡红,泛红的眼尾也因烈口辛辣的酒水呛出湿意,挣扎的动作越来越无力,歪斜地靠在烟袅身上,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滚烫体温。
青年扯了下领口,狭长的狐狸眸迷离地半阖着。
烟袅弯腰拿起另一壶酒,倒入琉璃盏中,凑到他唇边:“继续喝。”
楚修玉支起身子,开敞的衣领随着动作划动到肩头,锁骨处如颤动的蝶翼,红晕遍布整个脖颈。
他歪头看着烟袅指尖的琉璃盏,垂头凑到琉璃盏边缘,几近透明的酒盏因他唇中的灼烫呼吸起了薄雾,他撑着摇晃的身子将酒水卷入舌尖,而后那如浆果般红透的舌尖,轻轻舔了下握着酒盏的指尖。
烟袅手腕颤了下,被酒醉到意识不清的青年含住指尖,他掀起眸子,用雪白的齿锋轻轻磨了磨她指尖,凶狠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罕见的委屈之色:“为何独独对我这么坏…”
楚修玉说着,用力刺破含在唇齿的指肉,血液的腥甜之气驱散了酒水的辛辣,他眼睫微微颤抖,抬眸看了一眼烟袅。
烟袅将手指从他唇中抽出,刚想起身,被青年从背后环住腰身,她挑了挑眼梢,斜睨着靠在她肩头喘息的楚修玉:“现在……到底是谁饥不择食呢?”
楚修玉紧紧锢着少女的腰身,高大的身形笼罩在少女背后,好似他只要伸出手,就能将她拉入欲.念的旋涡中,抒解体内难以抑制的灼热。
“我想……”
“不可以。”烟袅勾起唇。
身后的青年手臂一僵,烟袅转身,捧住他晕染着薄红的脸颊:“不是喜欢逞口舌之快吗?怎么不继续说了。”
楚修玉呼吸轻颤,袭入鼻间的香气令他血液里翻腾的躁动感更加难以抑制,她怎么能这般恶劣,给他灌酒,不就是念着这档子事儿,他都不嫌弃她刚跟别人……
想到这,楚修玉不愿再想下去。
“坏人…”他下颌抵在烟袅的颈间,呼吸越发焦灼沉重。
烟袅伸手摸了摸他柔滑的青丝,他实在太不乖了,所以……
受着吧。
她将他囚在土山镇,可不是为了看他每日趾高气昂挑衅她的。
烟袅指尖灵息化作一道坚固的铁链,一方缠绕在青年的脖颈,另一方禁锢在床榻旁的柱子上。
压下心底的凌虐欲,退后几步拉开距离,靠座在椅塌上欣赏着因想挣脱桎梏而被锁链勒磨出红痕的脖颈。
楚修玉赤红着眼狠盯着满是恶意的少女,他扯了扯脖颈上的铁链,铁链再次缩紧,片刻的窒息令他半跪在床榻上,开敞着的衣领顺着肩头滑褪,腹间肌肉紧绷着透着难训的野性,烟袅眸光渐深,喉间有些燥热。
但一想到与他做,耗费元气耗费力气,还没完没了,飘散的思绪又逐渐回归平静。
楚修玉的眼神实在令烟袅不舒服,明明此刻无法反抗的是他,可他的目光,好似她才是那个猎物般。
烟袅捡起掉落在一旁的绸带,系在青年的眉眼上,视线被遮挡,楚修玉体内的燥热更加放大数倍一般,仿佛被万千蚁虫啃蚀着,他想纾解,却连手腕也被锁链桎梏。
“卑鄙,无耻。”
烟袅要了些点心和清茶,坐在桌前从容不迫的品尝茶点。
床榻那边的锁链依旧时不时叮当作响,伴随着青年嘶哑难耐的呼吸,楚修玉知晓她折磨他是为何,她想听他卑微求饶认错,想让他像一条被驯服的狗一般在她腿边摇尾乞怜。
这个妖邪,卑劣至极。
认错?呵!
……
艳阳的晖晕透过窗隙洒到房间中,楼下小贩的叫卖声和人群往来闲谈交织,街道上逐渐变得嘈杂。
屋内温度持续升高,少女神色淡然的饮着手中清茶。
“我错了,姐姐…”
烟袅呛了口茶水,看向床榻上糜艳至极的青年,细密的汗珠顺着他下颌滴落,指尖因羞耻将床单攥出褶皱。
动动嘴而已,一声“姐姐”又噎不死他,他何故忍这么久受折磨…
虽这般安慰自己,因屈辱引起的颤栗感依旧袭遍全身,喉间干涩难耐。
至于为何叫姐姐,他梦里那与她相似的女子,好似很喜欢。
果然,他听到少女施舍般的开口:
“那你求求我啊。”
楚修玉攥着床单的指尖蜷缩了下,喉间滚动,声音因隐忍而过分嘶哑:“姐姐,帮我。”
“求你…”
再这么下去,他就憋废了。
当狗就当狗,当公狗也不能当个公公狗。
烟袅忽然笑了起来,温盈戏谑的声音令楚修玉的肌肤更加滚烫,整个人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微凉的指尖落在他脸颊,楚修玉下意识眯起眼眸蹭了蹭。
她的手好软,好凉,想……
“再叫两声。”烟袅的指尖落在他脖颈上点了点。
楚修玉犹豫不过一瞬,叫一声和叫几声又有什么区别,为了他男性的尊严不变成废物,叫就叫呗……
“姐姐。”
“姐姐…”
“姐姐……”
青年每唤一声,喉间便溢出一丝令人脸红的轻喘,叫着叫着忘记了羞耻,就想着怎么叫能把少女勾到床榻上来,变着法的换声线语气。
刚放出来的系统又被楚修玉叫唤屏蔽了。
系统:“……”
让他叫声姐姐,也没让他叫这么SAO气啊!!!
它没记错的话,宿主才是绑了人的匪徒?
烟袅俯身在他唇上贴了贴,舔拭了下他干涸的唇,楚修玉呼吸一滞,刚想索取更多,少女柔软的唇挪开。
过了片刻,楚修玉身上的锁链消失,扯下眉眼上的绸带,怔愣地看向装满了冰块的浴桶。
烟袅抬了抬下巴:“去吧,自己解决。”
楚修玉踏入浴桶中,寒气瞬间袭入全身,他低垂着眼睫,身上的燥热感被抚平,郁气却始终无法纾解。
他用余光看着站在安静站在窗边的少女,眼睫被寒气氤氲凝霜:
“折磨我好玩吗?”
少女转头看向他,视线凝成实质般从他脸颊扫到肌理分明的雪白胸膛,楚修玉身子后仰慵懒靠在浴桶边缘:“没有了药物操纵,你以为本公子会看上你这种……”
“做吗?”烟袅语气平和打断他。
“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把本公子当狗吗?”他放下颜面求她,她给他准备冰欲,他身上药效散去,她又来招惹。
“所以,做吗?”烟袅走到楚修玉身后,微微弯腰,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耳边。
楚修玉喉结划过了下,猛地起身将少女打横抱起,湿淋淋的衣袍滴落的水渍沿着地面一直到床榻,帷幔被拉严实。
烟袅的指尖划动着他坚实的背脊,她就是故意的。
她那么喜欢这副身躯,为何要忍着,折磨他的同时自己也备受折磨。
她现在已经不想得到他的心了,主动权在她这里,所以在这种事情上,也无需容忍与在意他是否尽兴。
过了半个时辰,烟袅尽兴了,推开伏在她身上的青年。
楚修玉怔然地看着少女绝情的背影,舌尖抵了抵上颚:“老子是你的工具?”
烟袅的腰被青年那覆着青筋的手臂环住,不用灵力,他一只手臂就让她动弹不得。
楚修玉将掰过她下颌,浓艳的面容满是愠怒:“说话!”
少女的眉眼因欲.色沾染,泛红湿润,楚修玉眼睫一颤,桎梏着她腰身的手臂僵硬。
“你哭什么…”他声音低哑,语气也不知不觉变软。
烟袅指尖抹了下眼角,这是感官刺激导致的生理本能,事实上她并不想哭,还很爽。
可她不知,她眼睫低垂出神的模样,落在楚修玉眼中,好似受了委屈般,可怜兮兮的。
楚修玉思绪飘远,他对这种事懵懵懂懂,但也能感受到,她先前并未与那三个男倌做些什么,他刚刚好似是有些粗鲁,她是因为这个才哭?
可她也扇了他好几个巴掌……
她还嫌他笨。
“再来一次。”楚修玉手臂一抬,将少女包裹在怀中。
烟袅兴致缺缺,当然不可能再来:“你与刚认识几日的妖邪做这种事,传出去可怎么办啊,仙门第一公子。”
“不要脸面了吗?”
谁知楚修玉好似并未因烟袅的言语产生任何自我怀疑,他将烟袅放在床榻上:“老子被你从昨夜折磨到现在,你给过我脸面吗,嗯?”
烟袅看着楚修玉沾染着欲念的眼眸,心中突然感到一阵钝痛,自己是他最为厌恶的妖邪,他都能忍着恶心与她做这种事,可笑的是,上一次循环,她竟因此心生愉悦,以为他真的喜欢上了她。
真蠢。
“滚开。”
少女徒然冷淡的态度令楚修玉的动作顿住,他垂眸看了她许久,突然间没了兴致,轻啧一声,松开对她的桎梏。
他面色如常的踏进浴桶,而后换上香楼侍者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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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新衣袍,扫了早已收拾好的少女一眼,抱着手臂跟在她身后走出香楼。
二人离开时已是日上三杆,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有说话。
系统刚被解除屏蔽便看到这样别扭的氛围,宿主看起来似是生气了,眉眼阴郁,身后的男主像是较劲一般,高傲又疏离。
这二人滚到床上前不还好好的?这又是演的哪一出?
“宿主,你怎么了?”系统试探地问道。
“嫌他脏。”烟袅竟是直接开口。
无论是上一次循环的她,还是今日被他视作妖邪的她,他一边厌恶,一边又与她做这种事,无非都是为了骗她放下戒备,拿身体做诱饵,脏死了。
身后的楚修玉虽不知她为何突然开口,却也确定了她在说他。
他冷笑一声“不是嫌我笨就是嫌我脏,你将我带到此处,心里又有多干净?”
烟袅脚步一顿:“那也比不上楚公子,对着一个妖邪也能饥不择食。”
楚修玉莫名觉得“妖邪”两字从她口中说出的时候,好似与她无关一般。
他反唇相讥:“也不至于撇的那么清楚,我饥不择食是被肮脏的妖邪下了药……”他还没说完,被烟袅打断:“是吗?可我看那冰桶给你的药劲儿褪的差不多了,你做那事时候,可是清醒的很。”
楚修玉:“我清醒又怎么了?你到底在生什么气?是没给你弄舒服啊……”
“啪!”
楚修玉侧过头,眉眼阴鸷地盯着烟袅。
烟袅冷着脸:“是不是无论多讨厌的人,只要能答到目的,你都能装出这么一副淫.荡又顺从的样子来。”
他装什么了?
他都要被她折磨废了,怎么从她嘴里,他才是那个诡计多端卑鄙无耻之流?
还有,她什么意思?无论什么人……
虽不想承认,但也只是因为今日面对之人是她,哪怕他是一个妖邪,他却意外的并不觉得恶心。
“你才是那个卑鄙的匪徒,有什么脸来用没发生的事质问我?就算如你所说又能如何?你算什么东西,我需要为你守身如玉。”
他话音落,胸口处憋闷的不行,却又觉得自己说的十分有理。
烟袅脸侧的妖纹若隐若现,系统赶忙提醒:“宿主,你冷静。”
“你如今生了心魔,心魔会放大你心中的爱意和怨恨不甘的情绪,你千万千万不能被心魔所掌控!”
经系统提醒,烟袅压制住纷乱的情绪,眸底不明显的暗红色渐渐淡去。
她平日里很少感知到心魔丸的效用所在,而今日,在与他做亲密之事时心底不断生出上次循环之时的怨愤之气,嫉妒,埋怨,不甘,恨意,通通交织在她脑海中。
她甚至想杀了他。
烟袅指尖微颤。
恍然发觉,或许这才是系统所言的主舱真实的目的,心魔丸真正的作用,不是让他对她警惕戒备,而是阻止她靠近他。
“宿主,对不起…”系统此刻也反应过来,主舱所下达的任务,往往都是经过精确评估,是它天真了,还以为心魔丸只是剥夺了宿主仙门修士的身份。
现在看来,只要宿主还爱男主,就会被心魔丸所左右,由爱生怨,最终变成一个人人惧怕,失去神智的……怪物。
就算男主有朝一日对宿主生出情念,宿主也会随着与男主相处,心无法控制心中怨念,变得扭曲疯魔,而无法正常与男主交流。
主舱阻止的,远不是初始剧情的崩坏,而是有可能因宿主改变的后续剧情……
烟袅握住楚修玉的手,身侧的青年没有挣扎,默不作声的被他牵着走。
直到一声抽泣溢出,烟袅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眼眸泛红的青年。
他垂着头,感受到烟袅的视线,又偏过头背对着她。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将我留在你身边,就是想我受尽折辱。”
垂在背后的及腰狼尾随着他脊背一颤一颤的,烟袅第二次见楚修玉哭。
好像两次都是做完之后,比起上一次表现出的委屈,隐忍,不知缘由。
这一次,楚修玉纯纯是被她气得。
越想越气。
他第一次本就生疏,才半个时辰,刚刚提起兴致,她便给他甩脸子。
是她说喜欢他的,又不是他强上。
扇他巴掌他都忍了,他清清白白,干净的不能再干净了,被她诋毁成人人可上的淫.dang之辈。
楚修玉本觉丢脸,想忍住,察觉到少女变得柔软又炽热的目光,眼波流转,一颗晶莹又完整的泪珠掉落。
烟袅无措地看着他,不得不说,哭起来的楚修玉实在令人招架不住,纵使知晓他不会爱她,心中对他有怨,有愤怒,可当他泛红着眼眸泪珠欲坠看向她时,她像是被下了蛊一般,忍不住想靠近他。
“你乖一点,我就不说你了。”烟袅伸手,指腹落在他脸颊的泪珠上拭去。
路过的行人频频向二人注目,身着白衣的女子温婉又恬静,青年长相高调明艳,二人相貌或许不那么般配,但站在一起,又觉得十分相得益彰。
高大的青年微微俯身,将眼角泪痕在女子的肩头蹭了蹭,那双夺人心神的好看眼眸因泪意而染上潋滟,而纤柔的女子伸手揉了揉他的发丝,极具反差感的一幕,令不少路过之人脚步放缓。
谁知下一瞬,将下颌抵在女子肩头的青年看向路过之人,半眯起眼眸,压迫感十足,哪里有什么破碎之感。
路人打了个寒颤,加快脚步不敢再看。
……
27. 滚去挣钱
回到土山镇,烟袅带着楚修玉在一家店铺前驻足。
楚修玉眼里划过一抹茫然之色,少女牵起唇角:“你以后,就在此处做工。”
做,做工?
楚修玉蹙眉,看着门匾上四个大字“土山绣坊。”
“我?绣坊?”
烟袅点头:“你要挣钱啊,你在此处既能挣到银钱,又能给我绣制一身婚服出来。”
楚修玉:“?”
他捏了捏耳垂,谁要给她绣婚服啊!
他堂堂帝宫太子,就算成亲,也不至于用这些粗制滥造的料子。
况且,谁要和她成亲……
烟袅指尖在楚修玉脸颊上一拂,青年那张过于张扬的脸变得普通敦厚。
低阶障眼法,在凡间足够了。
楚修玉张了张嘴,被烟袅的指尖抵住唇:“你刚刚还答应了我,会听话。”
烟袅想,这一次,成全她的执念,该从一桩圆满的婚事开始。
楚修玉扯住她袖角:“缺银两,直接去钱庄取便是。”
他外祖家,就是开钱庄的,分号遍布整个沧月。
谁知少女听到他的言语,漆黑的眸底覆上一层阴霾:“你想逃是不是?”
楚修玉拧眉:“我…”
他话还没说完,少女踮起脚,咬住他的唇肉。
楚修玉瞳孔微缩,行人的视线令他满脸涨红,烟袅松开他,轻轻拍了拍他脸颊:“不可以逃,逃了我也能把你抓回来,但我讨厌麻烦。”
楚修玉被烟袅领到绣坊中,他看着少女轻声细语与一妇人交谈,弯起的眉眼纯净又温和,他就没见过变脸如此之快的人。
宝桂嫂子也不知怎么回事,看到烟袅就觉十分亲切,她虽不是绣坊的长工,却也与绣坊的工长熟识,得知烟袅是来为丈夫找活计,爽快的将其引荐给工长。
烟袅并不意外宝桂嫂子在此处,上辈子她看过宝桂嫂子的行迹,知晓宝桂嫂子除了做喜娘外,寻常之时也会在绣坊打零工。
工长得知烟袅来意,探头看向站在门口的,身形高大的长相粗犷的青年,有些意外,她们这里招工虽没有设定性别,但一般男子手笨,干不得这精细的活儿。
“既然烟姑娘是刚来咱们土山镇,以后都是街坊,那便让你家郎君试用两天,不过若是他干不来这活计,就怪不得我了。”
烟袅弯起唇角:“多谢工长。”
宝桂嫂子凑到烟袅跟前:“烟姑娘,你这夫君看起来有些……不好惹,他不会打人吧?”
烟姑娘一张小脸细腻又白净,清秀可人儿的,和他站在一起,有些不搭。
烟袅回头看向楚修玉,青年抱着手臂,一副极不情愿的作态,配上她的障眼法,确实有些入不得眼。
上一次她将他的身份圆得极好,也还是被有心之人找到,这次她索性也不想编什么赵家郎君的瞎话,把他那张高调的脸遮住,短时间内不引人注目便好,反正他们二人也不会长居于此,待山上的房子盖好以后,她就带着他搬到山上去。
“他就是看着凶了些,不会打人的。”
烟袅有些琢磨不定,楚修玉虽脾气臭,但不至于对百姓发脾气吧……
烟袅临走前,低声对楚修玉道:“你要好好努力挣银钱,我还等着你给我绣婚袍呢。”
“你要敢耍性子,我会惩罚你的。”
楚修玉眉心直跳,看着就这么把他扔到这的少女,刚想抬步追上去,被宝桂嫂子拦住:“楚郎君是吧,今日你就跟着我,放心,嫂子会好好教你,这成了亲哪哪都需要银钱,到时你们有了孩子,那花销可就更大了。”
孩,孩子?
楚修玉耳根通红,他就与她做了一次,应该不会这么准吧……
万一那妖邪有了他的孩子,他该怎么办?
“愣着做什么?快来。”
楚修玉犹豫一瞬,抬步跟在宝桂嫂子身后,心绪纷乱。
……
烟袅闭着眼调理内息,体内的心魔丹也不是全无好处,就如那些邪修费尽功夫另辟蹊径般,她的修为境界因心魔丹已经达到至圣巅峰,月殊的妖丹还未被她完全吸收,待将妖丹吸收完毕,突破渡神之境指日可待。
若她依靠自己修炼达到渡神境,大概会更开心些。
可就算依靠自己成为了主峰第二个突破渡神境的弟子,除了她自己,大抵也不会有人在意。
烟袅窝在椅塌中,身形缓缓被蚕丝一般的黑丝雾气包裹住。
醒来时,天边最后一缕余晖已经消散,而楚修玉还没有回来。
烟袅起身,微微蹙了下眉,眼下已是傍晚,精细活计需要用到光,那么多绣工,绣坊绝无可能舍得给每一个绣工都配备油烛做活。
她走在街道上,忽听闻几个嬢嬢谈论宝桂嫂子家,烟袅面色微变,想到上一世宝桂嫂子家的惨状,难道祝慈没有解除蛊法……
烟袅快步向宝桂嫂子家而去,见到宝桂嫂子家门口围了几个百姓,心中愈发沉重。
她拨开人群,上一世的场景没有重现。
宝桂嫂子的丈夫牛二鼻青脸肿的坐在地面上撒泼打滚,宝桂嫂子在一旁无声落泪,而身姿修长的青年在几人围拦下又向宝桂嫂子的丈夫踹了一脚。
“嘭!”地一声,牛二疼得面容扭曲,连哀嚎都嚎不出声了。
“哎唷,这小伙子到底做什么孽呦,怎么好端端的打人咧!”
“以前没见过,这牛二平日里老实本分的,怎么招惹了这么个煞星。”
“报官吧,哪里有这么欺负人的,看看牛二被打的,哪有个人样了。”
几个围观的街坊你一言我一语,俨然将楚修玉当做无辜伤人的歹徒。
青年的嘴角泛着青紫,发丝凌乱,衣衫也沾染了些许泥灰,一看便是跟人贴身肉搏过,身体虚弱,大抵也没讨到什么好处。
楚修玉看到烟袅走进来,心底划过心虚,更多是委屈,也不暴躁了,木桩子一般杵在原地。
烟袅走到他面前,伸手拨了拨楚修玉下颌,视线定格在他唇角的青紫肿胀处,冷下神色。
楚修玉想说什么,目光落在迟迟未说话,垂眸落泪的宝桂嫂子身上,又看了眼几个爱说闲话的街坊,快要脱口的言语又咽了下去。
罢了,今日就当他多管闲事,她想骂就骂吧。
青年垂下眼睫,上挑的眼尾聋拉着,有些可怜。
微微泛酸的指节被少女握住,烟袅冷眼看向那喋喋不休的几个街坊:“报官吧。”
“我夫君被歹徒打的破了相,今日这事没个结果,我自是不应的。”少女声音不疾不徐,咬字清晰,落在众人耳中却以为产生了幻听。
楚修玉眼睫一颤,看向烟袅,被她握着的手好似都不那么疼了。
“姑娘,你搞清楚状况呀,是你夫君把人牛二打了,你想把你夫君送进狱中不成?”
“是呀,打了人怎么还这般理直气壮!”
烟袅垂眸扫过蜷缩在地面上疼得快要晕厥的男人,面色平静:“所以我说,报官啊。”
她走到牛二身侧,弯起眉眼:“大哥,是我拖着你去衙门,还是让官差过来?”
围在宝桂嫂子家门外的百姓越来越多,无不是觉得烟袅冷血无情,十分无礼。
谁知倒在地上的男人听到报官,连忙摇头:“别,别报官。”
他忍着痛意对门外的街坊们说道:“我与这小兄弟起了口舌之争,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报官,不至于……”
街坊们狐疑地看向牛二,牛二扯出一抹勉强的笑意。
“哦,那你打我夫君之事又该如何清算?”
牛二笑意一僵,街坊们就差对烟袅破口大骂。
“你这小女,欺负老实人是要遭雷劈的。”
“人家牛二被那恶棍打成这样都仁心宽厚,你莫要得寸进尺!”
“够了!”宝桂嫂子站起身,满脸泪痕看向邻居们:“仁心宽厚?”
她走到众人面前,二话不说就要脱衣,众人憾然。
烟袅握住她的手腕,将宝桂嫂子衣衫系紧,宝桂嫂子冷静了些许,依旧激动,伸手撩开衣袖。
触目惊心的青紫伤痕展露于众人前,宝桂嫂子泣不成声:“你们口中的仁心宽厚,老好人,不仅败光了家财,还日日对我拳打脚踢!”
宝桂嫂子抹了把眼泪,深吸一口气,颤着手指着地面上装死的男人:“他日日赌博,喝酒作乐,今日跟我要银钱不成,竟狠心想将我溺死在河中,若不是楚小郎君,我此刻就成了被淹死的孤魂野鬼!”
“我前几日已经与他谈好和离,这才过了几日便对我狠下杀手……”
烟袅脸色复杂,想到前世宝桂嫂子在狱中所言,她说她很快便摆脱牛二,就要重获新生了。
如今看来,就算没有蛊法,宝桂嫂子依旧无法得偿所愿,好在……
她转头看向站在角落的青年,好在他救下了宝桂嫂子。
街坊们被事实真相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牛二平日里伪装的极好,平日里稳重又好脾气,逢人笑呵呵的,一时间,街坊们很难将这样一个人与宝桂嫂子口中赌博,家暴,甚至想杀死妻子的畜生结合到一起。
空气中寂静片刻,这一次不用烟袅说,便有人先行开口:“报官!”
“这样的渣滓,就算和离也不能让他得到丁点好处。”
“对,把他抓起来,咱这邻里都多关照着些,以后莫要让他接近咱南街三巷!”
“宝桂啊,你就该早些与我们说,大家都会帮衬你,做何要受这么多苦……”
宝桂嫂子强撑的体面终是被自己撕破,可结局,好似并不如她所预想的那般,被嘲笑,被误解。
她忍不住蹲在地面上痛哭出声。
过了约一刻钟,几个小童带着官差前来,了解事情起末后,牛二被官差带走。
烟袅的视线却落在其中一个小女童脸上,小女童看向她,走到她身前:“姐姐,你好漂亮。”
烟袅眼睫颤了颤,蹲下身摸了摸小女童的脸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小梨,梨花的梨。”
烟袅弯起眉眼,在此刻,突然感受到了循环的实质感。
小女童正是上一世,在冰室中被白发掌柜残忍杀害的,她在死之前,还在求烟袅救她,可转瞬,连尸体都没留下。
还有宝桂嫂子,她不会再被蛊法反噬,惨死狱中,她也不用离开她经营多年的家,因为错的不是她……
回去的路上,烟袅看向楚修玉:“你刚刚想开口,为何又没说?”
青年揉了揉唇角,轻“嘶”一声:“我想等她自己说。”
若被欺凌之人没有开口的勇气,那他自以为的好心,带给她的只会是又一次的伤害。
“宝桂嫂子今日若不开口呢?你不知会被误解到何时,明明做了好事,却要承受不该有的谩骂,多冤枉啊。”烟袅顿住脚步。
“受着呗,打都打了,本公子心胸坦荡,从不后悔做过之事。”楚修玉下颌微抬,又扯到了嘴角伤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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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抽一口凉气。
烟袅勾起唇,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意味不明地道:“是啊,受着吧。”
五年前他救她,如今为自己招来难以摆脱的麻烦,她喜欢的,就是他这赤诚又纯粹的模样,所以,不管后不后悔,且受着。
回到房间,烟袅将楚修玉按在门上,踮脚堵住他的唇。
楚修玉唇角的痛意瞬间直冲脑穴,可交织在唇舌间的甜意又令他忽略到了丝丝麻麻的刺痛之感。
他抬起修长的指节,按住少女的后颈,另一只手将她托起来,身形调转,将她抵在房门上。
唇舌交缠的暧昧“啧啧”声在寂静的房间尤为明显,少女细碎的吻落在楚修玉唇角的伤痕处,他眸光微滞,呼吸更加灼烫。
烟袅脊背抵在门上,一只手环在他脖颈上,另一只手,握着他冰凉的指尖,挪到裙摆之下…
楚修玉神色有一瞬的空白,在少女朦胧眼神的催促下,指尖动了起来。
烟袅有些意外于他的顺从,很快又被青年带着薄茧的指腹磨砺的思绪涣散,她靠在他肩头,全身心的享受着他的服侍。
少女的身体很软,被楚修玉拢在怀中,没有骨头一般,环在他脖颈的肌肤也滑腻的不像话,身上的清香随着她额角的汗珠变得更加浓烈,唇角溢出的一声娇哼,仿若一根无形的弦,不断撩拨着楚修玉的理智。
良久后,她一口咬在他肩头,雪白的脸颊如同被蒸汽晕染般晶莹剔透,靠在他肩头轻轻喘着。
楚修玉将她放到椅塌上,用帕子将手上的湿意擦去。
他心绪紊乱,玉垂着眸子,直勾勾盯着自己的指尖,他疯了吗?帮她做这种事。
他怀疑那酒里的药过了量,把他脑子烧坏了。
明日,他会变得清醒,定不会再被妖邪所迷惑。
“拿药膏来。”
楚修玉看向她,下意识问道:“我方才……将你弄疼了?”
烟袅似笑非笑看着他嘴角的伤口,楚修玉猛地起身到床下的药箱翻找着,耳垂越来越红。
烟袅将药膏涂到他唇角的青紫处:“你今日很乖,做得很好。”
少女柔软的指尖传来丝丝热意,不过一句轻飘飘的夸奖,竟令楚修玉生出一种诡异的满足感,不知不觉抬起下颌。
烟袅一言难尽地扫将青年下颌掰正:“别动。”
呲牙小狗一得意,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涂完嘴角,烟袅将他手执起,他的手很好看,白皙如瓷骨节分明,修长又有力,无名指和小指骨节处因打人而刮蹭的破了皮,烟袅刚想将药膏涂到他手上,忽而想到他刚刚用这手做过什么。
楚修玉看着少女突然将自己的手放下,隐隐还带着嫌弃。
他勾了勾唇,他缓缓收拢两根受了伤的手指,意味不明得道:“刚刚用的,不是这两根。”
昏黄的烛火将他的手趁得宛如一件精雕玉琢的艺术品,他微微抬了抬食指指尖,烟袅猝不及防挪开目光,脸颊发烫。
察觉楚修玉还想开口,她一把捂住他的唇:“闭嘴。”
楚修玉本想给她看指尖上的针眼,目光触及道烟袅飘闪的目光,突然低笑出声。
她给他施了了清洁术法,而后将药膏涂在他受伤的指节上,青年止不住的笑意令她气急败坏,她扑到他身上重重咬了一口他耳垂,而后快步走到床榻上躺下。
楚修玉刚走到床榻旁,烟袅抬起手臂指了指屋顶损坏之处:“你不能睡觉,得去修补房顶。”
“我是牲畜吗?”
牲畜也得有休息时间吧?
他这一日,从早到晚,过得比田耕地里的牛还充实。
他甚至觉得,在承天宗休养生息养病的日子,好似是上辈子的事。
烟袅威胁般扫了他一眼,缓缓合上眼睫。
楚修玉磨了磨牙:“梯子呢?”
……
次日天光亮起,闭上眼睛不过半个时辰的楚修玉被烟袅拉起。
青年压制着因疲惫而升起的烦躁之意,伸手将烟袅拽倒在床榻上,用力咬了一口她脸颊。
烟袅吃痛踹开他,又觉不解气,伸手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
“嘿,不疼,一点也不疼。” 巴掌牵扯到了嘴角的痛意,楚修玉揉了揉刺痛之处,十分硬气。
少女白皙脸颊上一道圆圆的牙印,有些滑稽,楚修玉看着,心中畅快极了。
“滚去挣钱。”
烟袅幽幽道。
一刻钟后,楚修玉穿上烟袅为他准备的丑衣服,看向床榻上睡的舒服的少女,不满地嘟囔:“万恶的绑匪,总有一日让你后悔今日所做所为。”
万恶的绑匪翻了个身,楚修玉轻咳一声,加快脚步走出房门。
午时,烟袅睁开眼,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她抬头看向修补严实的屋顶,瓦片横七竖八的,尽管如此,竟也维持住了稳固,那位向来养尊处优的,虽然笨拙,想来却费了不少功夫。
“宿主你要不要上山一趟,我这里显示,女主血条有些岌岌可危。”系统想通了,依照宿主执拗的性子,除非她主动放弃男主,否则就算再重来一遍,剧情还是会因她而崩坏。
它现在的主要任务,不是阻挠宿主,而是尽可能在这一次循环,成全她的执念。
烟袅面色微变,女主凌筱和月殊皆被她用阵法困在了枫林中,她并未感知到有人进入阵法,凌筱为何会……
她身形化作黑雾消失在原地,不管因为什么,女主还不能死——
28. 欺人太甚!
林中影影绰绰,火红的枫叶随秋日的冷风摇曳乱坠,行至山林深处,一道无形的墙壁阻隔了飞鸟的轨迹,鸟儿吱吱叫了两声,掉头离开。
烟袅踏入枫林中,空气中蛛网一般的阵法闪烁了下,阵法完好,并不曾被破坏。
枫树下,砖瓦碎片狼藉混乱,预留出盖房子的平整之地,树木倒塌,土壤翻腾。
“烟……”凌筱被吊在巨大枫树的枝头,挣扎的弧度有些微弱。
是何人所为,几乎已经不用猜测。
烟袅眉眼覆着一层冷霜,指尖微动,吊着凌霄的绳索化作飞烟。
凌筱面色苍白,嘴唇干涸,下一瞬,丝丝缕缕的温暖灵息输送到凌筱脉络中,她怔怔看着烟袅,一双眼眸满是惊讶和茫然。
“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凌筱眼圈猝不及防红了,烟袅掀眸看向她:“好?我只是不想你死得这么早而已。”
凌筱忽略掉少女眉眼中的冷意,满脑子都在想着,她不想让她死欸!
凌筱本是被遗弃的孤儿,幼时被血冥宗首领所救,在血冥宗的日子里,虽不会冻死饿死,可她这种底层门众,若想活出个人样儿不被欺凌,便要用性命去搏,去证明自己的价值。
除了当年的血冥宗首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不想让她死。
凌筱双目明亮地看着烟袅,她并没有因为她是邪修而看不起她,没有伤害她,还用灵力救治她,她这么好,将她困在这里,定也有不得已的理由……
“月殊在那里。”凌霄伸手指了指巨树后露出的一截红色狐尾,毫不犹豫地将月殊出卖。
烟袅闻言,眸光微顿,她的阵法覆盖整座枫林,她早已发觉月殊的位置,令她意外的是,女主到底是血冥宗的人,竟就这么轻而易举把血冥宗少主出卖了?
烟袅指尖一动,巨树后的火狐被黑雾缠绕,拖拽到烟袅不远处。
火狐化作人形,青年阴郁森然地盯着烟袅身侧的凌筱:“你找死。”
凌筱向烟袅身后瑟缩了下:“咳咳,烟,烟姑娘,月殊他不仅不帮你盖房子,还将你准备的砖瓦砸成碎石,你好好教训他…”
“月殊还要在杀了我之前吸干我的灵息,寻姑娘报仇。”
什么少主不少主的,昔日对她有恩的是血冥宗老宗主,眼下又不在血冥宗,连困住她的烟姐姐都没有伤她,月殊那坏种竟想要她的命,她凭何要受他的压榨!
凌筱毫无负担地对烟袅告状。
烟袅方才探察过,女主的灵息的确亏空严重,她看向月殊:“没有内丹,你要再多的灵力都于事无补。”
“我就是想折磨这个叛徒又如何?还有你,敢夺走本少主的内丹,总有一日,本少主要……”
“扒了我的皮,放光我的血,还是将我做成人形标本?”烟袅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鞋尖踩在青年白皙的指尖上碾了碾。
月殊何曾受到如此屈辱,指尖痛感令他额侧青筋暴起:“样貌丑陋的东西,给本少主做标本,你也配?”
烟袅身后的凌筱小声道:“烟姐姐才不丑。”
不只不丑,还比上次见面时好看了许多。
“你个该死的叛徒,闭嘴!”
烟袅半蹲下身,扯住月殊的头发迫使他看着自己:“上次不是交代了吗,你要给我盖房子呀,否则,我为何要留你性命?”
头皮的刺痛感令月殊面目狰狞,他阴狠地瞪着烟袅:“这世上无人能驱使我做事,盖房子?你做梦!”
他早已将那些破铜烂铁和砖瓦砸了个遍!
“要杀便杀,等我化作厉鬼……”
烟袅突然笑出声:“没有内丹,你化作厉鬼一样不堪一击。”
她指尖划动到他脖颈处,缓缓握紧:“既然想死,我成全你。”
凌筱本以为烟袅是在吓唬月殊,直到少女纤细的指尖渗出黑雾,青年的脸颊变得青紫涨红,才知她是真的想杀了他。
凌筱慌乱地握住烟袅手腕:“烟,烟姐姐,你杀他,血冥宗……”
烟袅转过头,眼底浓郁的赤红色令凌筱不寒而栗,她猛地松开手,不敢再说。
就在这时,结界处传来异动,烟袅感知对方微弱的妖息,没有阻止,无法压抑的嗜血感袭遍全身,月殊身上缓缓流失的生机,令她血色的眸光掺杂着兴奋颤粟感。
去死吧。
不听话的东西,都该死。
一只白狐穿行至枫林中,烟袅挑了挑眉,这只白狐,上一次循环她杀死月殊时便见过,她还曾后悔过让它跑了,这次它主动出现,正好等处理完月殊,一起收拾了,省得它回血冥宗报信。
“艳奴?”凌筱瞳孔一缩。
白狐化作白衣青年,朝着烟袅所在方向叩伏:“姑娘想要什么,只要你说,艳奴定当竭尽全力,还请姑娘留少主一命。”
烟袅扫了叩伏在地面的青年一眼,他周身那淡淡的妖息,不染血腥之气,反而干净到没有丝毫杂质。
这意味着,他身上,没有沾染过人命。
这倒是离奇,血冥宗那等阴邪弑杀之地,连女主都不能无辜到完全置身事外,这人却是个例外。
本奄奄一息的月殊在听到青年的声音时,再次挣扎起来:“咳咳,艳奴,你莫要…求她,回宗门,报信。”
“我要,我要将她碎尸万段!”
月殊的声音嘶哑到极致,覆着浓浓的杀意。
烟袅懒得再听他放狠话,手中灵息化作长剑,毫不迟疑向他胸口处刺去。
剑刃触及月殊胸口之时,被白皙修长的指节握住,烟袅不耐地掀起眸子,话语湮没在喉间。
连她脑海中的系统都忍不住惊叹了句:“我糙!”
青年面容,竟与楚修玉有四分相像。
尤其是那双潋滟水润的含情眸,简直如出一辙。
不过眼前青年的这双眼眸,缺少了攻击性,更温和,也更柔润。
若不细细比对,纵有相似之处,也很难让人将他与楚修玉联系到一起。
楚修玉张扬高调,明艳到极致,相反,青年名为“艳奴”周身气质却如风雪中屹立的苍柏,沉静,谦雅,并不招摇。
青年掌心的血珠顺着剑刃流到烟袅握着剑柄的指尖,他眸光微颤:“抱歉,脏了姑娘的手。”
她对白衣青年歪了下头:“艳…奴?”
艳奴看向少女,她一头如墨青丝被玉簪半挽在脑后,雪白的肌肤柔腻无暇,整张脸清秀又温婉,并不像是动辄要人性命的残忍之徒。
“要我放了他?”
烟袅被熟悉的眼眸注视着,目光变得幽深。
或许是他的目光,纯粹干净到仿若一张未曾着墨的白纸,又恰好存在于这双与楚修玉相似的眼眸中,多有趣啊,烟袅想,她似乎找到了,能消减心中执念的方法。
听到烟袅松了口,青年的眼眸并无丝毫波动,静静等待着她的条件。
沾染血迹的柔软指尖落到他淡色的薄唇上,艳奴听到少女开口道:
“舔干净。”
几近于羞辱般的恶劣语气,青年的眸光依旧沉静到没有波澜,反倒是一侧的月殊满脸涨红,牙都快要咬碎了,恨不得立刻起身将烟袅碎尸万段。
“艳奴,莫要听她的疯言疯语,你没必要为了我……”
月殊的话还没说完,瞪大双目。
带着血迹的指尖被青年的薄唇含住,艳奴的眼眸泛着浅淡的水色,哪怕此刻,他依旧眉眼清疏,温润平和,没有被逼迫的屈辱感。
血色余留在青年淡色的唇上,唇染朱色,与那人更像了半分,烟袅愉悦地勾起唇:“用你自己,换他的命,如何?”
“你简直欺人太甚!”月殊目光扫过少女垂在身侧的指尖,不知为何,心中郁气更加难平,怒意仿若要冲破喉咙般。
烟袅挥手招来凌筱,凌筱回过神来,视线隐昧地从烟袅和艳奴二人身上扫过,一时有些羡慕,又不知该羡慕谁。
“看着他盖房子,若他不愿…”烟袅给凌筱一道传音符,轻瞥了一眼被艳奴扶起的月殊:“若不愿,就去死。”
她将枫林中结界升级加固后,准备离去。
袖角被青年勾住,烟袅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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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你要我……”艳奴停顿一瞬:“你要我做你的妖侍,我该做些什么?”
烟袅:“你,假装爱我就行了。”
艳奴平淡无波的眼眸里划过茫然之色,转瞬,少女身形消失在原地。
月殊冷脸盯着烟袅消失之处,眉眼阴鸷地看向艳奴:“你既知晓我被困在此处,为何不回宗门报信?”
艳奴坐到他身侧,为他输送灵力缓解伤势:“怕你死。”
月殊深吸一口气,脸色难看,艳奴自小体弱,是被血冥宗宗主抱养而来的义子,与他一同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而非可供他随意发难的寻常手下。
“她刚刚与你说什么?”
艳奴天性纯良,可以说是血冥宗唯一的异类,血冥宗的长老们因他这过于单纯的性子,将他送到合欢门修炼,谁知合欢门也无法让他生出几分圆滑,该学得都学了,反而越发的古板守礼。
刚刚距离太远,他听不清那疯女人所言,却实实在在看清了艳奴脸上不同以往的神色。
“她说…要我假装爱她。”
艳奴刚说完,便听到月殊一声冷笑:“她定是相中了你的脸,想对你不轨!”
艳奴这张脸,在血冥宗时就多被觊觎,没想到那疯女人也逃不出皮相的诱惑!
月殊将手中被撕碎的枫叶猛地扔出去,心里不是滋味儿:“你莫要上了她的当,那女人疯得很,说不定得到你后,就把我们一起全杀了。”
在一侧修复瓦片的凌筱撇了撇唇,反正烟姐姐不会杀她。
艳奴起身想帮凌筱一块修复碎裂的瓦片,被月殊拦住:“你还真要帮她盖房子不成?”
艳奴绕过他:“你与凌姑娘有伤在身,我来就行。”
月殊这才想起还有个叛徒,怎奈身上伤势严重,没办法对凌筱下手,艳奴那性子,更是绝不会对女子出手,想到这,本就阴郁的神色更加扭曲。
傍晚,秋风渐止,烟袅将从灵药医处购置的几株药草放到桌面上,有些无聊,眼下正是绣坊下工之时,她刚想去迎楚修玉回来,踏出院门,便看到胡同外的街道上,身姿修长的青年与一样貌灵动的女子相对而立。
烟袅脚步顿住,神色喜怒难辩。
那女子是吴嬢嬢家的独女,上一世与吴嬢嬢聊天时,总能听见吴嬢嬢为了她的婚事苦恼,说她心比天高,看不上镇中青俊。
女子看向楚修玉的目光,眼含春水,欲语还休,烟袅倚在门口,扬了扬眉梢。
她都将他的脸用障眼法遮住了,那吴嬢嬢的女儿不是心比天高吗?如此竟还能看的过眼?
楚修玉,当真不安生。
“许姑娘,今日我请教你绣制牡丹,是因你绣工出众,并无其他,你也知晓,我……”楚修玉停顿了下:“我有家室。”
许之伶双手绞在一起,整个绣坊都知他有家室,她也并不是一定要做那人人唾骂的第三者,她跟到此地,本想看看他们夫妻相处是否和睦,未曾想被他发现了……
她家中催得紧,可她相看的那些男子,并无令她心动之人。
这位楚郎君虽其貌不扬,但她只觉他举止风度处处都吸引人,更何况他还心善,昨日救了宝桂嫂子,他是第一个让她忽视样貌出身,起了心思之人。
“楚公子,你当真喜欢你娘子吗?”
他与他娘子来绣坊之时她便注意到,二人之间看起来并不如寻常夫妻般甜蜜,反倒像是有隔阂。
许之伶靠近一步,还想说什么,楚修玉蹙眉打断,眼底多了一丝不耐:“许姑娘,我说话一直不大好听,趁我没说,你快些回去吧,否则你明日很可能没脸去绣坊。”
许之伶面色赤红:“你!”
楚修玉抬步向胡同里走,身后的女子果然没跟过来。
他松了口气,脚步微滞,目光落在倚在院门处的少女身上,不知为何,心底产生一种诡异的心虚感。
烟袅转身往院内走,楚修玉跟在她身后,刚想开口解释,视线扫过石桌上的药草时顿住,眉眼瞬间变得阴鸷。
这几株药草是做避子丹药的必须之物……
29. 谁会?
茶水倒入盏中,漫过杯沿流淌在桌面上,楚修玉指尖一颤,一言不发的拿起一旁的干巾将滚烫的茶水擦拭干净。
这副失神的模样,落入烟袅眼中,很难不与方才撞见那一幕联系到一起。
沾了水的面巾被楚修玉握在手中,面前的茶盏忽然倾斜,连同茶壶,全都落在地面上四分五裂。
瓷片与茶水迸射到楚修玉衣摆,少女抱着手臂,神色淡淡,好似掀桌子的不是她般。
“与你新结识的“友人”交谈甚欢到不想回来了吗?”
青年目光落到窗外石桌上的几株药草,唇角扯出一抹讽意。
眼下她生气,不过是将他当做了所有物,一个妖邪,哪里有什么真心可言,无论是所谓的夫君,还是要他去绣坊,全都是折磨他的手段。
“回来看你无缘无故发疯?”他将桌子扶正。
他不再与烟袅呛声,敛着眸子将地面上的瓷片捡起,这般作态,连烟袅都觉自己像是一个情绪失控的疯子。
是啊,他本就是被她强迫,或许对他来说,比起自己这个妖邪而言,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比强上百倍。
他收起棱角不再反抗,被她逼得装作乖顺,这不正是她想要的吗?
可为何,心中还是会疼,烟袅眨了眨干涩刺痛的眼,将青年归拢到一块的瓷片踢散。
楚修玉站起身,与她四目相对:“好玩儿吗?”
修士与妖邪不同于凡人,本就不易受孕,她将那几株药草摆在明面上,不就是在提醒他,他不过是被她掳来的一个玩物,什么夫君,喜欢,全都是屁话。
他磨捻一下指尖,上面密密麻麻的针眼顺着血液蔓延到心脉,无法忽略的刺痛感好似在嘲讽着他的可笑,只是睡了两次,居然真得开始认真学习穿针引线,起了为她绣制喜袍的念头。
烟袅将眸底的红意驱散,扬起下颌与青年狭长的眼眸对视:“你这副被逼无奈如丧家之犬的样子更好玩。”
她指尖攥到泛白,明明已经打算不爱他,只折磨他,可还是如此轻易被他一举一动一个眼神刺伤。
她只是想要一个解释,在他看来,大抵没有必要与她这个妖邪解释什么。
毕竟她是一个卑劣的绑匪啊。
楚修玉扯了下殷红的唇瓣,垂眸看着地面上碎裂的杯盏,他与杯盏又有何不同?开心了,被她捧在手中,不开心,无故发难,摔碎踩烂,还要对着杯盏上的裂痕言说喜欢。
衣襟被少女扯住,她手臂滑腻的肌肤,又如带着毒液的藤蔓一般缠绕上来,楚修玉垂头堵住她的唇舌,一手箍住她的腰抱起,踩过地面的瓷片,将她扔到床榻上。
烟袅的唇被他咬住,疼得眼角泛红,她下意识抬起手,被青年握住手腕,抵在床榻上。
发钗被随意扔在地面上,墨绸一般青丝披散在肩头,他垂眸盯着她,眉眼阴鸷,如同艳鬼,
一张好看到极致的脸的作用,大抵就是当他的衣袍一件一件剥落时,哪怕他眼中淡漠,仍具有引人堕落的迷惑性。
他太知道她喜欢什么,握着她的指尖,沿着满是侵略性的肌肉轮廓处勾勒着。
他看到少女眼中渐渐浮现的迷离之色,心脏如同被攥紧般更加酸涩胀痛。
她只喜欢他的脸,他的身体,却对他没有半分真心……
子夜——
少女伏在楚修玉怀中,发丝黏在脸颊,她身形被青年撑着,唇角因晃动而溢出细碎的轻吟。
烟袅本想在一次后就推开他的,奈何他技巧好似更娴熟了些,每每当她想结束之时,便被他磨得意犹未尽。
楚修玉看着少女腰间细腻雪白的肌肤被他双手桎梏的泛红,脸上的粉晕如同被催熟的蜜桃般,连本令他讨厌的香气也掺着甜腻,他腹间紧实的肌肉紧绷起来,喉结剧烈滚动,忍着血液里翻腾的摧毁欲抽离开。
烟袅的手被对方宽厚的掌心执起,直到掌心变得黏腻,她才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烟袅气得甩了他一巴掌,黏腻沾染到那锋利的脸颊上,糜艳至极,青年微微眯起眼眸,神色不明。
这么嫌弃他,肚子里也不行,手里也不行……
等他恢复修为,全都弄她嘴里。
就在这时,烟袅手腕一道印记闪烁了下,她蹙起眉,是她给女主的传讯符,难不成月殊那狗东西重伤之下也不忘报复女主?
烟袅将掌心在楚修玉半挂着的寝袍上蹭了蹭,又给二人施了个清洁术法。
楚修玉半阖着眼盯着烟袅手腕上的印记,眉眼间覆上一层阴霾,她果然还有同伙。
烟袅穿好衣袍,起身走出房间,身形消失在院中。
楚修玉垂眸看着自己的指尖,淡色金光流动一刹又堙灭,唇角溢出一丝鲜血。
还是不行,若非那寡念道人能重塑骨肉,他也不至于被他伤到如此地步,如今的他,除了耳聪目明些,与凡人别无二致。
没有养伤的灵药,亦不知还要任她搓圆揉扁玩弄多久……
烟袅刚踏入枫林中,便看到站在阵法前的白衣青年,她神色不愉:“月殊呢?”
听不懂人话的狗东西。
艳奴眸底划过一抹笑意:“少主没有欺负凌姑娘。”
烟袅脚步一顿,狐疑地看着他。
“是我有事请教。”
他牵过烟袅的手,无比自然的带着她向前走去。
烟袅一怔,随意反应过来,所以,他现在是在……假装爱她?
她目光落在他牵着她的手,又扫到青年红到发紫的耳朵上,唇角勾起。
“你这人还挺有意思的。”
青年步伐凌乱了一瞬,险些同手同脚。
烟袅被他带着到重新归置好的平坦之处,艳奴转身看向烟袅:“需要确定地基范围,这才冒昧给姑娘传讯,不知姑娘想盖一座什么样的房子?”
烟袅坐在一旁被修补好的砖石上,随口道:“两个人住,简单些便好。”
青年缓缓蹲下身,视线落在她脖颈处暧昧的吻痕上,他看了许久,温和的目光却并不让烟袅觉得冒犯。
“被蚊虫叮咬,是要涂药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干净的指尖将药膏涂在烟袅脖颈处。
烟袅打量他一眼:“蚊虫叮咬?”
青年涂药的手微顿,随即点了点头。
远处的月殊坐在枝头上盯着凑得极近的二人,磨了磨牙。
艳奴居然真得把什么“假装爱她”的鬼话放在心里,他单纯的跟一张白纸似的,哪里玩得过那阴险狡诈的女人,到时候被人骗身骗心就知道他今日的警告是肺腑之言了。
月殊这般想着,有些坐不住,跳下枝头走到烟袅二人面前。
“我警告你……”他话还没说完,目光落在少女颈间的吻痕上:“你不知羞耻!”
他说完,面色涨红的瞪了一眼烟袅,脚步匆匆返回远处,好似烟袅是什么洪水猛兽般。
烟袅懒得搭理他,不知又犯了什么病,前世她可是差点被他杀了做成标本,如今能忍住不杀他已经是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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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慈悲。
艳奴将药膏盖上,塞进烟袅的掌心。
“烟姑娘见谅,少主他……其实不坏的。”
烟袅指尖落在他下颌:“你现在是我的人,莫要再帮着他说话。”
艳奴牵起唇角,似邻家温柔皎月的少年郎,唇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姑娘说什么,便是什么。”
烟袅站起身:“既没有什么要紧事,我就回去了。”
她侧目看向他:“我叫烟袅,你一口一个姑娘,我有些不习惯。”
“袅袅……姐姐。”
烟袅脚步微滞。
艳奴察觉到少女的异样,面色如常重复了一遍:
“姐姐。”
“下次见。”
烟袅觉得他当真是十分有趣,看起来单纯的要命,却又敏锐的过分……
夜色浓重,云层挡住月影,夜间的风透着刺骨的寒凉,楚修玉站在窗前,直到房门被推开,意味不明看着少女颈间的药膏。
“娘子可真是忙啊。”
他抱着手臂靠在墙壁上,好听的声音嘶哑缱绻。
口中那一声着重的“娘子”却显得阴测测的。
楚修玉不认为她大半夜出去,还能寻到药铺,帮她涂药之人当真是半点没个分寸,夜半,吻痕,只要不是傻子,总不至于以为是蚊虫叮咬的。
一股淡淡的沉木香随着少女走近越发明显。
他忽略掉心底隐隐的阵痛,哑声道:“沐浴的水给你烧好了。”
房间中的浴桶冒着温热的蒸汽,烟袅此刻并不想与楚修玉说话,脱下外袍踏入浴桶,一言不发。
谁料楚修玉拿着她的外袍,径直走到门外,再回来时两手空空。
“我衣服呢?”烟袅蹙眉看他。
青年用帕子仔仔细细擦了遍手:“烧了。”
“你凭何烧我衣裳?”烟袅语气算不上好。
楚修玉沉默片刻:“脏了。”
他垂眸盯着指尖的沉木香粉,这是从她衣衫的袖角处刮蹭到的。
如此低劣的手段也敢舞到他面前现眼,不嫌丢人。
“宿主,男主怎么突然看起来突然好可怕?”
烟袅淡淡瞥了面无表情的青年一眼:“大概心中又在讨厌我,计划着逃走。”
“那宿主……你不生气吗?”
“生气他就能听话吗?”烟袅有时真想打断他的腿,尤其是今日看他与其他女子并肩而立,甚至想像月殊那狗东西一般,把他做成人形标本,只在她身边哪也不能去。
可真那样的话,他就伺候不了她了。
她依旧不爽。
烟袅正陷入自己思绪中,青年忽然将她从浴桶中捞起,烟袅的肌肤忽然裸露在空中,不禁被冷得打了个寒颤。
她瞪向楚修玉,楚修玉用浴毯将她围住,然后抱到换好床单的整洁床榻上。
青年握住她的脚踝,烟袅挣扎了下,用足尖抵在他胸口处:“你又发什么疯?”
楚修玉拿出方才在她衣袍中掏出的药膏,将她小腿搭到他肩上,指尖沾了些药膏闻了下,意味不明地道:“药膏挺好的,嗯?”
烟袅身子一抖,清凉的药膏随着指尖一点点推了进去,那带着薄茧的手指甚至打了转。
烟袅抬手扇了青年一巴掌:“你会好好涂药吗?”
楚修玉倾身凑近她:“我不会…谁会?”
他重重咬住烟袅颈间的吻痕,声音低沉,蕴藏着危险:“你告诉我,谁会?”
30. 不讲道理
乳白色药膏迸射在床榻上一片狼藉,灵力化作的长鞭缠绕甩在青年胸膛之上,烟袅支撑着酸痛的双腿站起身,不解气的又甩了楚修玉一鞭子。
青年侧过头,脖颈连带着脸侧血痕触目惊心。
他拿起滚落到他腿侧空荡荡的瓷瓶,毫不在意地轻啧一声:“不是喜欢上药吗?”
“你当真是不要脸了。”烟袅擦拭着流淌到脚踝的药膏。
楚修玉舌尖抵了抵上颚,轻嗤一声:“自是比不上你养在外面的公狗要脸。”
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也敢使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挑衅他,上药?轮得到他吗就上药,在他眼皮子底下装什么呢。
还有那又劣质又难闻的香粉,什么陈年烂木头,烧火他都嫌刺鼻。
烟袅狐疑看着他半响:“你吃醋?”
楚修玉:“吃醋?就你?”
烟袅深吸一口气,手中长鞭缠绕在他脖颈上:“是啊,你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仙门公子,唯恐我这个妖邪沾染你半分,所以……我在外面养一只狗,还是一窝狗,与你何干?”
“你还想养一窝?”楚修玉难以置信地眯起眼眸。
烟袅:“?”
烟袅险些被气笑了,她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脑子这般不正常。
“好啊烟袅,你当真是极有出息,你……”
“你最好别让老子逃出去。”
楚修玉说着,猝不及防红了眼眶,胸口上伤痕处的血珠随着呼吸起伏滚落到他松垮的寝袍上。
他倔强地瞪着烟袅,谁知少女根本就不看他,眼睛瞪酸了也无济于事。
“你也会如此狠心的对待他们吗?还是单单对我如此!”
烟袅蹙起眉,伸手摸了摸楚修玉的额头。
额头滚烫的温度传到掌心,烧得有些严重。
果然,有病。
“你那一窝狗有我生得好看?”
“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世上没有人比我生得好看。”
“怎么?你不挑食?还是老子没把你喂饱?”
烟袅将洇湿的锦帕叠好盖在楚修玉的额头上,闻言,忍无可忍的扇了他一巴掌:“闭嘴,”
楚修玉冷笑:“得到我的身子了,连话都不让我说了,呵,你走吧,找你那手段还没有宫女高明的狗去吧。”
烟袅:“?”
什么手段?他到底在说什么……
“记得带上你那几株避子药草,本公子可不养别人的狗崽子。”
烟袅一把摘掉他头上的冷帕,将他拉下床榻:“来,跟我出来。”
楚修玉神色倨傲地扬起下颌:“本公子会听你的话?”
他话音刚落,被烟袅一脚踹出房门,冷风瞬间穿透单薄的寝袍,楚修玉打了个寒颤,刚想拉开房门……“啪哒”一声,房门被上了锁。
……
半个时辰后,系统解除屏蔽。
烟袅躺在床榻上昏昏欲睡,被系统的尖叫声吵醒。
“宿宿宿,宿主,那是什么东西!”
烟袅翻身一看,窗前的油烛映出青年的影子,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烟袅烦躁的蒙住头,上一世的祝慈,今夜的楚修玉,这窗子是有什么魔力吗?都喜欢装鬼雕像吓唬人是吧!
窗外恰到好处传来几声虚弱的咳嗽,咳嗽声越来越大,扰得隔壁柳花婶子家的狗汪汪个不停。
诡计多端的楚修玉。
烟袅指尖一动,房门上的锁掉落在地上。
没一会儿,青年打开房门,哆哆嗦嗦走到床榻旁,自顾自躺到烟袅身侧,将她身上的被子拽了个角搭在自己身上。
烟袅还没说话,他自言自语道:“我生病了,不与你计较。”
烟袅斜了他一眼,看来还是屋外的冷风比较退热,知晓自己生病了,嘴也不贱了……
翌日清晨,烟袅是被热醒的,她整个人被楚修玉的手臂拢在怀中,对方身上滚烫的温度如火炉一般,喷洒在她耳侧的呼吸都异常灼烫。
她轻轻一推,楚修玉整个人滚到床榻下,依旧未醒。
烟袅将他拖上床榻,青年脸颊因发热而遍布着红晕。
她摸了摸他的脸颊,整个人又被他桎梏在怀中,锋利的下颌在她颈窝蹭了蹭。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烟袅认真听着,听到他断断续续的道:“…枕头,工钱,衣服赔你…”
烟袅伸手摸了摸,在枕头下摸出两块碎银。
她有些意外,绣坊的工钱一月才六银,日结也结不到两银啊……
“没有名份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烟袅:“……”
从昨夜起便说一些乱七八糟的鬼话。
烟袅起身,给楚修玉喂了些水后,去镇上药铺买了些治疗伤寒的药物。
想着楚修玉今日怕是无法去绣坊做工,她便顺道去绣坊给楚修玉请了一日的假,本以为楚修玉刚去绣坊一日就告假工长定然会不舒心,没想到工长很是痛快的便答应了,还贴心的将绣坊的小暖炉送给烟袅。
烟袅想着枕头下那两银,向工长询问了情况。
工长笑了起来:“哎哟,烟姑娘你早说你家郎君精通画艺呀,小楚郎君可真是给绣坊帮了大忙了,咱绣坊里的绣娘们,大都精通针线活,有时客户所需的图样复杂些,便常有出错,如此,工时便拖得久,昨日那百花牡丹便是如此,许多新来的绣娘拿捏不准,浪费了好料子。
幸好有小楚郎君,下笔如有神助,一日便绘了整整一百块料子,绣娘按他所绘来绣,减少了不少亏损呢。”
“那三银是小楚郎君的佣金,我与他都商量好了,以后他的工钱不按月结,按每日的绘图量来算。”
烟袅挑了挑眉,三银?
楚修玉还自己藏起来一银不成?
工长提起楚修玉,满脸的笑意,非要拉着烟袅去看楚修玉绘制牡丹的料子。
烟袅看着布料上栩栩如生的牡丹,哪一块图案需要什么颜色全部标注的清晰可见。
烟袅突然忆起曾在帝城时,偶能听到关于帝宫太子的传闻,太子殿下跋扈嚣张,行事无度,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通通得罪个遍,可那些人私下里唾骂诅咒他,翻来覆去也不过一句“慧极必伤,盛极则衰。”
烟袅自幼与宗族姐妹一同学习琴棋书画,师承帝城大家,虽总被忽视,但她的画常有被夫子挂到案前供人临摹,尽管如此,她自认无法做到在一日里,绘出整百足够惊艳并且挑不出错处的锦上牡丹。
不可否认,楚修玉好似无论在什么境地,都能够生存的很好。
褪去了身份,容貌的光环,失去修为,仅仅做一个普通人,也能轻而易举得到他人的肯定与敬慕。
而她,纵使身上担了个世家贵女的名头,拼尽一切做到最好,仍如一粒微小的尘埃般抿然众人。
有太多的外在事物提醒她,她与楚修玉之间有如天壑。
他不会爱上她,哪怕做着最亲密的事情,他也不会爱上黯淡无光的她。
上一次循环结束她已经有了答案。
烟袅将视线从娇艳绽放的牡丹图挪开,与工长告辞后,便离开了绣坊。
路过糖点铺时,脚步顿住,药铺掌柜说这伤寒之药很苦很苦……
她步伐一转,迈进糖点铺子。
买了些点心和蜜饯,刚将银钱付给小厮,烟袅掌心的主仆契不断闪烁起来。
她垂眸看了掌心契印许久,眼角微微泛红,唇角自嘲地勾了下。
点心和蜜饯凌乱地掉在地面上,被一个接着一个的鞋底踩过……
“为什么又骗我呢。”
镇外郊野,林中土路行过一架装着货物的马车,车轮行驶的轧道多出一块拳头大的石头,“哐”地一声,马车侧翻,装着货物的箱子噼里啪啦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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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夫大惊失色,连忙去查看货物。
将散落在地的土豆一个一个拾起,车夫双腿发麻,动作缓慢地站起身。
他走到散落在地货箱旁,一箱箱搬上车,直到最后一个箱子,他牟足了力气抬起,一个趔趄险些仰倒,他狐疑地打开箱子,原本躲在里面的青年竟不见了?
他环顾四周,方才还想乘着他货车进城,怎么就不见了?
他早看那人奇奇怪怪的,好好的车不坐,非要躲他货箱里,说不准是衙门通缉的逃犯,走了也好,省得摊上麻烦。
他摸了摸口袋中的一块碎银,这一银挣得轻巧,车夫心情不错地哼起曲,继续赶路——
“啪!”
满是倒刺的长鞭重重挥下,铁链从两侧的树枝蔓延至青年的手腕,楚修玉脸上因伤寒而起的潮红并未完全散去,唇角溢出一丝血迹。
“啪,啪!”
衣袍被抽破,流露出的血痕皮开肉绽,脑海中的浑噩与刺痛感交织,楚修玉闭上眼睛,微微垂下头,手腕上的铁链因他失离而绷直。
一桶冰水泼到他头上,楚修玉剧烈地咳了起来,费力的掀起眼眸。
少女眼尾的妖纹赤到发黑,身形一闪瞬时出现到他面前,掌心握住他下颌,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意:“你又装病骗我。”
“你总是知道,如何才能让我对你卸下防备,不会有第三次了,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又?
楚修玉盯着地面许久,他只想快些逃出去,然后……
命人掘地三尺,找出她藏起来的狗窝,一把火烧了。
他费力地抬起眸子,少女双目赤红,眸底尽涌的埋怨愤恨,刺痛了楚修玉。
他只逃了这一次,她为何说又?
尽管系统不断在脑海中提醒“要冷静”,少女眼尾的纹路却越来越浓重,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中毒后昏迷不醒的青年与今晨病重中沉睡的青年缓缓重合,最终化作一道箭矢,迎面而来,正中心脏!
烟袅瞳孔中的血色诡异渗人,她缓慢转动眼眸,最终落到那张令她沉迷的脸上,一道银光脱手而出——
楚修玉脸上瞬间没了血色,整个人向前倒去,绷直的锁链将树枝折断。
烟袅伸手拥住他,亲昵地在他颈间蹭了蹭:“这样,你就不会再跑了。”
楚修玉指尖颤抖,猛地推开她,身子向下滑落跪在地面上。
他怔在原地,一眨不眨地看着源源不断从脚踝处冒出的血液,鲜红的血液很快洇湿了地面,他跪在血泊中,感受到膝盖以下从剧烈的震痛中混杂着麻木,宛如断腿截肢般无力驱动…
“你恨我吗?”少女歪了歪头,血红色的瞳仁闪烁着泪光,及腰的青丝一寸一寸变白。
楚修玉痛到脊背发颤,额间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他缓缓看向烟袅,没有说话。
烟袅:“你说啊,说你恨我。”
既然得不到他的爱,就恨她好了。
烟袅皱起眉,倾身逼问着,霜白的发丝衬的脸色更加苍白的可怕,眼眶泛红神色狰狞:“你又要像以前一样忽视我!你不该恨我吗?你说啊,说你恨我!”
楚修玉自然该恨她的,她废了他的腿筋和脚筋,这对修士来说,意味是五年,十年,甚至一生都无法再习武。
他的目光落在她眸中的湿润上,赤红到如宝石般通透的瞳孔,那一抹闪烁的晶莹好似也染了血色,她握着匕首的手,比他还要抖。
此刻的她宛如一只悲鸣的怪物,歇斯底里裹挟着虚张声势。
“你说……”
她咄咄逼人的唇舌被堵住,用力挣扎推攘着青年,后颈被牢牢按住…
树上的枫叶飘落到血泊中,满身伤痕的青年抬起颤抖的指尖,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发丝。
真是不讲道理,她伤他至此,却比他还要委屈难过。
他恨她,可她一哭,他又想原谅她了…
31. 阴雨
药炉苦涩的气味弥漫,掺杂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少女抱着膝蜷缩在床榻旁,血色未褪的双目直勾勾盯着昏迷的青年,瞳孔涣散。
脸颊两侧的纹路如蠕动的毒蛇般,浓重又渐淡,周而复始。
过了许久,烟袅捡起落在腿边染血的匕首,透过银色的寒芒看着自己赤红色的瞳孔,和鬓间的霜发。
“宿主,别怕,只要你控制住自己的心绪,你会恢复如初的…”
少女指尖勾起垂在肩头的发丝,眼珠缓慢转动了下:“我为何要恢复如初?”
她笑了起来,笑地脊背发颤,缓缓倒在地面上,如锦的霜发散落耳侧:“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忽视我的存在了,不是吗?”
系统愕然,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宿主,不要被心魔丹所影响,你会变成一个人人惧怕的怪物!”
“闭嘴!”
“一个连人都不是的东西,你懂什么?你根本无法感受到,一个人明明在这世家存在着,却一直被隔绝在人群之外,爹,娘,师父,同门,我爱的人……
他们好似不知,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如果变成这副样子,能让他们看见我,哪怕是惧怕,憎恨,也好过那一场长久的被孤立,被忽视……你永远也不会懂,我所经历过的二十年!任何人都不会感同身受……”
这是系统第一次在烟袅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情绪,哪怕在她得知自己的既定命运时,她也神思淡漠的宛如不在意般,她情绪稳定的做下逆转剧情之事,也鲜少将自己的心境表露在外。
系统一直觉得,烟袅的性子如杯盏中半温的白水,早已被日积月累的平庸岁月磨平了心性,如一个不起眼的路人甲般,哪怕心生怨恨,纵然波澜流动,杯盏碎裂,也不过一滩不凉不热,无色无味的白水。
汇不成川河,也无力激起洪流涡漩。
可就在此刻,在少女激烈的情绪中,它好似被卷入了她未曾表露过的记忆缝隙中——
三岁的小女童精致可爱,雪肤猫瞳,长睫弯弯,穿着一身做工精细的粉色小裙子,盘着双鬓,坠在双鬓上的铃铛随着她欢快的脚步晃动出悦耳的脆响。
小女童粉粉糯糯的,手中牵着一个通身雪白,毛发蓬松的小狮犬,狮犬赶上她半身高,一招不慎将女童绊倒,婴儿肥的两腮沾了些泥灰,依旧可爱的像一个画布中才存在的神仙娃娃。
“袅袅,看,这是什么?”锦衣华服的男子惩罚般地拍了下狮犬的头,抱起眼底满是泪花的小女童,晃了晃手中的风筝。
风筝上画着女童和她最喜爱的小狮犬,华服男子将风筝放到女童手中,随后抱着她跑起来,清风捡起,风筝飘荡在空中,小女童笑起来时,葡萄一般的大眼睛亮晶晶的。
小狮犬在一旁欢快的来回蹦。
“快看,妹妹飞起来啦!”
“那才不是妹妹,妹妹比风筝上的画像可爱多了。”
“娘亲,爹爹果然把妹妹哄好了!”
站在不远处的三个半大小童你一言我一语,一旁温婉柔美的妇人笑了起来,偌大的花园中,就连修剪花枝的下人看到小女童被哄得眉眼弯弯,都带着一丝宠溺。
狂风肆起,乌云遮蔽云层,五岁的小女童看着渐行渐远的断线风筝,泪眼朦胧。
“不过一个风筝,明日让管家带你上街买,你是我烟家的女儿,因一个风筝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是啊,袅袅,你父亲事务繁忙,娘亲要去接哥哥姐姐下雪,你去自己玩,莫要使性子。”
小女童拿着手中的线轴,还未等将掌心被勒出的伤痕给妇人看,便被一旁的管家带回院落。
她蹲在屋檐下,狮子犬蹭到她身边,成年的狗狗坐在一旁,比蹲着的小女童还要大一圈,她靠着雪白的狮子犬,轻轻吹了吹掌心的勒痕,小手学着从前安慰她的父亲娘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袅袅不哭。”
七岁的女童样貌已经变得平庸,原本好看的猫儿瞳,像是被笼罩了一层看不见的阴霾,皮肤也黯淡下来,嘴巴鼻子脸型……这四年里,他人对她的夸赞,逐渐变得牵强,言不由衷。
烟袅迷了路,她不知为何,说好的玩捉迷藏,她已经藏了一个下午,阿兄阿姐还是没有来寻她,烟袅寻了许多人问路,到家时,已是夜晚。
偏厅之中,她的阿兄烟衡,阿姐烟月,还有父亲母亲正在用晚膳,烟衡烟月在聊着今日外出的玩趣儿,父亲时不时爽朗的笑起来,母亲也含笑地嘱咐他们莫要太过“顽皮”。
阿兄阿姐忘了将一起外出的妹妹带回来。
爹娘也忘了唤最小的女儿用膳,四个人,说说笑笑,竟无一人发觉她失踪了半日。
女童委屈红了眼眶,却将嘴捂住,不曾哭出声。
她很饿,可她没有踏进偏厅,而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狮子犬见到她,欢快地摇着尾巴,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女童红红的眼睛,跑到窝里将藏起的鸡腿叼了出来,放到女童脚边。
女童抱着狮子犬的脑袋,终于忍不住,委屈的大哭起来。
“是不是袅袅不够聪明,所以他们都不喜欢我。”
狮子犬“呜呜”几声,尾巴也不摇了。
十二岁的烟袅,在学堂测考中获得了头名,所谱琴谱被宫中乐师抄录在乐册中,一纸丹青牡丹挂在学堂最显眼的位置,就连帝城最有才学的古师都忍不住拿着带有烟袅字迹的竹简,啧啧称赞“烟家姑娘,颇具风骨。”
一句“烟家姑娘,颇具风骨。”成全了烟袅的亲姊烟月本来无望的爱情,促成了烟家与帝族二皇子的联姻,令烟家彻底坐稳了帝城第一世家的位置。
而烟袅,依旧无人在意。
丹青,乐谱,“风骨”所有人只记得出自“烟家姑娘”,并且更加愿意相信,是样貌出众的烟家姑娘。
烟袅拿着头名的名单回到家,家中在忙着给她阿姐庆祝与帝族结姻之事。
那晚,烟袅未曾出席晚宴,自也无人在沉浸喜悦之时顾念起她。
烟袅将攥刻着她努力成果的卷轴绑在狮子犬身上,狮子犬又蹦又跳满院子乱窜,烟袅揉了揉狮子犬蓬松的雪毛,喃喃道:“这个世上大概只有你真心为我高兴了。”
然而,当狮子犬离开那日,烟袅连为它伤心都是错事。
烟袅十五岁时,狮子犬悄无声息的不见了,派出去的下人寻了整整五日,烟袅五夜未眠。
管家说,狗在寿尽之时,会远离主人,寻个无人之地独自离开。
烟袅信了,却在第七日清晨,无意听到下人道出真相。
他们说,那日,帝孙随三皇子妃烟月回烟府,狮子犬的犬吠吓到了帝孙,被下令打断了四肢,沿街拖行而死。
她去找父亲问个明白,得到了一句“一只狗而已,死了就死了,你的外甥是帝孙,为父还能因这点小事教训他不成?”
烟袅想,大抵是狮子犬与她待的久了,沾染了她的晦气,以致于父亲忘了,狮子犬是她三岁时,他送给她的,他说狮子犬护主,有它在,定能保护好她。
那是烟袅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发疯,她将烟月的房间砸得一片狼藉,将她留在家中的首饰与珠宝全部换成冥币,装满了她整个院落,一把火燃烧殆尽。
这一次,他们终于想起了烟袅的存在,烟袅用烟月的院落与冥币燃起的雄雄火焰为她的狮子犬祭奠,这突如而来的叛逆,换来了一桩被家族放弃却仍要发挥余热的屈辱婚事……
系统只是看到了几个时间截点,便有些喘不过气来,它注意到,在三岁以后,无论哪一个截点的宿主,永远都是形单影只,孤身一人。
有一幕令系统很深刻,在学堂,同窗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嬉笑打闹,热闹熙攘的氛围下,宿主,孤身坐在阴影角落中,连洒进学室中的阳光都无法附着于她周身。
如若她不开口,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她,就算她主动与人交好,那人很快也会被其他事物吸引而忘记宿主的存在,就如宿主所说,这个世间,将她隔绝在外。
而真正令系统无法喘息的是,他们并非不喜宿主,也并非刻意为难宿主,他们的忽视,宛如对待一颗树,一盆花,没有人会对一棵树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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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意,同时,也不会有人想要关心在意一棵树。
这种被忽视的感觉就像一场极为普通的阴雨天,寻常人的一生也会在某一刻经历这样一种感觉,雨点砸不死人,若不爽利,待到明日晴空艳阳,一切都过去了。
可宿主的阴雨天,绵延了整整十七年,没有晴朗之时。
雨点砸不死人,可那湿气经年入骨,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潮湿寒凉的阵痛,如影随行,挥之不去。
宿主所经历的一切,没有阴损手段,甚至没有人为的故意针对。
却是剧情连同这个世界所有人,对宿主完成一场长达十七年,比任何手段还要肮脏的,无知无觉中满含恶意的,盛大的霸凌!
系统在这一刻,无比厌恨所谓的剧情使然,人物设定,路人甲的死亡为剧情而服务,那宿主这些年被孤立,被忽视,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使她本该灿烂的人生,变得平庸,符合路人甲的本质?
荒谬,太荒谬了!
她本有一副姣好的样貌,顶尖的才学,底蕴深厚的家世,她本该备受宠爱肆意生长,她本该耀眼到无需自卑……
系统气到发抖,直接切断了与主舱的联系。
它看着呆呆靠在床榻旁的少女,她将脸贴在青年的掌心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此刻再看她脸颊上的纹路,已然不觉可怖,只觉可怜。
她有什么错,她只是太缺爱了,将唯一对她伸出援手的男主,当做唯一的精神寄托。
它想好了,男主要是个不会爱人的犟种,它就用全部积分兑换个身体陪着她。
兑换个什么好呢?
系统翻动着光脑,目光落在灵兽页面,灵兽好啊,灵兽她可以骑着它到处玩儿。
它是剧情的帮凶,她现在肯定很讨厌它兑换个灵兽还可以顺理成章与她绑定。
嗯……不能太丑,丑的会被她嫌弃,也不能太壮,壮的笨拙。
系统的目光在十条尾巴的狐狸和带翅膀的龙,还有能变形的木头精之间徘徊不定。
犹豫不决中,天色亮了,床榻上的青年睁开眼睛。
那双形状好看的眼眸中布满了血丝,他缓慢地坐起身,韧带拉扯着双腿撕裂一般的痛。
楚修玉的唇干涸苍白,他弯下腰,忍着剧痛将熟睡的少女抱到床榻上后,撑着床沿的指尖,额间渗出汗珠,呼吸微微颤抖。
霜白的发丝像是活过来一般,缓缓游动,缠绕在楚修玉脖颈上,而后向下一拽,青年倒在床榻上。
那双血色弥漫的眼眸森然地盯着他:“若你再敢逃,我就杀了你。”
楚修玉:“……”
他以为他在昏迷前已经将她哄好了。
怎么还是这副不通人性的畜生样?
“回答我。”少女握着楚修玉脖颈,幽声道。
楚修玉仰起头,吻了下她唇角:“做吗?”
烟袅眯起眼眸盯着脸色苍白如纸的青年,亲她一口都要喘两下的虚弱样子,他到底是哪来的底气问她?
而且——
她挑断了他脚筋,他为何不生气?
还在耍手段想迷惑她……
就在烟袅脸颊两侧的墨纹越来越重之时,青年轻声道:“不过我现在没有力气,你得自己动。”
少女愣住,霜色的发尾蜷缩了下,茫然地看着躺着解腰带的青年。
她神色怪异地给了他一巴掌:“你脑子坏了吗?”
楚修玉没忘前日她口口声声说的那个“又”,思来想去,越想越压制不住怒火。
在他之前,她竟还绑了别人。
而那人,就是令她滋生心魔的罪魁祸首!
楚修玉沉重地喘息着,怪不得他与她无冤无仇,她对他心狠手辣,几番凌辱。
原是脑子坏了,眼睛也瞎了,不知将他当做哪个丑男人的替代品折磨!
楚修玉咽下喉间上涌的血腥气,布满血丝的双眸更红了:
“是啊,不就是发疯吗?来,老子今天舍命陪君子,今日你要么做死我,要么把那人名姓吐出来!”
32. 骗他的
烟袅俯身,靠在青年胸口上,贴在耳廓的剧烈跳动令烟袅短暂失神:
“楚修玉,你别再跑了,我……”
她闭上眼眸,发丝上的霜白雪色一点点褪去,眼尾的妖纹消散。
烟袅突然觉得,她有些累了,她怨他恨他,凌辱折磨他,可当他再一次逃脱,她依旧会痛,她无法忽视恨意下交织的爱意。
他总有办法让她相信他,然后再一次欺骗她。
这次她挑断了他的脚筋,难保下一次,不会做出更疯狂的事情来。
她不知自己何时又会因他,而变成无法自控的怪物,她想折磨他,却并不想,这个世界没有楚修玉的存在。
少女眼神空洞,喃喃道:“我会……放了你的。”
她的声音缥缈,夹杂着无可忽视的难过。
楚修玉眸底的笑意散去,状似漫不经心般地问道:“放了我后,要去寻另一个替代品,还是……”
少女的泪水一滴一滴砸在楚修玉胸膛上,如密密麻麻的针尖扎在心脏一般,干涩刺痛。
楚修玉眸光微颤,将没说完的话咽进喉咙里。
他想知晓那人是谁,到底有多令她无法忘怀,可又怕真得从她口中得到确认,他是另一人的替代品,自己心中那点少的可怜的体面,就再难维持。
为何……她卑劣地将他拉入情欲与谎言编织的旋涡,他深陷其中,她却连半分真心都吝啬。
坏人,她怎么偏偏对他这般坏。
楚修玉喉间滚动了下,双目泛红。
他可以容忍她是个妖邪,甚至连她对他犯下的恶事也可以不追究。
可他绝无可能低贱到,心如明镜般,求着她做一个被玩弄的替代品。
楚修玉勾起唇角,尽量维持着往日里高傲的神态,可泛红的眼却洇出破碎的眸光:
“好啊,本公子巴不得你放了我,你既知晓我身份,就该清楚,我早就受不了在这破地方待着了,床硬得硌骨头,茶也劣质难喝,这房子又破又小,穿得衣裳更是磨人,还有你……总之,此处哪哪都配不上本公子!”
他说完,按在床沿的指尖泛白,脸色也发白。
等了许久,少女并未如先前一般被他的呛声所激怒,她平静拿出药膏,涂抹在他胸口的鞭痕上:
“是我做得过分,我知我配不上你,等养好你的伤,我就送你回承天宗,这段时间……我们就当做朋友一样相处吧,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朋友?哈…”
楚修玉讽刺地低笑出声,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她现在竟想与他做朋友?
无非是玩腻了他,想丢掉他又怕他报复罢了!
她当真一如既往的,卑鄙又残忍……
他想与她细数她罪行,想追根究底问一问,凭何觉得他会依她所想,与她做什么见鬼的朋友。
可目光触及少女通红的眼眶时,话未说出口,他先侧过头避开了视线。
“就算不做朋友,本公子也不会掉价到报复一个曾与我同榻而眠的女子。”他声音沙哑而干涩。
他楚修玉又非玩不起放不下之人,何必自降身份,如一个被抛弃的怨夫般,对一个妖邪耿耿于怀。
烟袅涂药的指尖一顿,缓缓点头:“那这药……”
楚修玉恶狠狠地瞪向她:“继续涂!”
伤是她造成的,就算是陌生人,也得对他的伤口负责吧。
烟袅垂着眸子,细细为他涂着药,二人之间仿佛隔了一层看不见的结界般,谁也没再开口。
涂完药,烟袅走出房门,将熬好的药汤盛入碗中,给楚修玉放到床榻旁。
楚修玉被扶起靠座在床榻上,见少女转身想要离开,他拧眉道:“伤是你造成的,你不该喂我吗?”
烟袅看向他:“我以为你不想与我做朋友,是想我离你远点。”
楚修玉将碗拿起,递给她:“做朋友就做朋友,喂我。”
烟袅接过药碗,将汤匙凑到他唇边,青年喝下后,整个身子木在原地,一双眼眸肉眼可见的憋红了。
好苦,苦到想原地去世。
“怎么了?”烟袅茫然。
他梗着脖子:“你不知道吹一吹吗,太烫了。”
他才不会让她有嘲笑他的机会。
楚修玉咽下苦涩的汤药,甚至想咬破舌尖,用血腥味盖住苦味。
烟袅用灵力将汤药的烫意驱散,一勺接着一勺喂给青年,药不烫了,楚修玉的眼眶却越来越红,连身体都微微发颤。
“又怎么了?”
青年抬起闪烁着湿意的潋滟眸子,掩饰一般地瞪向她:“我腿疼。”
烟袅起身:“我去给你熬一副止痛药。”
楚修玉赶忙拽住她,注意到她眼底的怀疑之色,脸色一点点涨红,又松开了手。
“不嫌麻烦就去,反正你得喂我。”
……
烟袅坐在炉火旁,明明灭灭的火焰将她的轮廓晕染的更为柔和,她撑起下巴,微微低垂的眼睫好似更加精致了几分。
“宿主,你真的打算不在执着于男主了?真的要放男主离开?”
系统心里高兴极了。
兴奋之余,更加纠结了,它到底选哪个身体?狐狸,龙,还是植木精……
“当然是……骗他的。”少女唇角勾起一抹愉悦的弧度。
系统一哽,缓缓看向烟袅,火光下细细打量才发觉,少女的瞳仁,好似……揉进了那抹诡异的赤色,与她本身的漆黑瞳色彻底融合,尽显诡异。
她不仅没有恢复如常,反而好似与心魔融合,疯得更彻底了!
“那你为什么要对男主说,放他离开?”
“自然是想稳住他,免得他再做一些逃跑的蠢事他激怒我,我怕我忍不住杀了他。更重要的是,我好似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烟袅抬起手,手缓缓伸向火焰,飘起的火苗将指尖灼伤。
她好似感受不到痛意一般,碾了碾指尖的烬灰:“楚修玉,好像有点喜欢我了。”
她将他伤至此,他那种眼底容不得沙子的人,却连愤怒都不曾,反倒是……纠结于她口中无意流露出的“另一人”的存在。
她曾无数次默默注视着楚修玉,她见过他许多种心情,可今日这种神色,她从未在他脸上见过。
却在自己脸上见过许多次。
总想着挣脱绳索的狗,实在浪费心神,可若她的猜想是正确的,她或许可以用另一种方式,让他心甘情愿的,匍匐于她脚下。
系统气闷地关闭了兑换身体的页面:“你们根本就不配。”
“如果剧情再次重启,我体内的心魔丸还存在吗?”烟袅问道。
系统如实说道:“心魔丸是主舱的任务,不是这个世界之物,不会随着剧情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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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起点而消失。”
“所以啊,我已经回不了头了,配不配得上他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我自己开心。”
系统眼见她误解了自己的话,刚想解释,烟袅站起身,将汤药端入房间。
它看着少女状似不经意地露出被火烫伤的指尖,床榻上的青年看似不在意,却弯腰拽出床底的药箱,负气般地拉过她的手,将治疗烫伤的药膏涂到她指尖上。
末了,还此地无银三百两般的别扭道:“我才不是关心你,是你非要当我是朋友,举手之劳罢了。”
楚修玉说完,夺过烟袅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眸底不出意料的憋出生理性泪花。
男主有什么好的,一丁点儿苦都受不了,喝碗汤药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系统在心中吐嘈。
烟袅眸光一闪。
看向紧抿着唇掩饰的极好的青年,原是受不得药苦啊。
那可要,让他多苦上一苦呢。
夜——
烟袅将属于她的被子搬到椅塌上,楚修玉满眼阴沉地看着窝在椅塌上的少女。
演都不演了,当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谁稀罕与她在一个床上挤着,耽误他养伤!
楚修玉背过身去,胸口微微起伏着。
油烛被吹灭,青年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受伤的腿磕到墙壁,他痛得到抽一口凉气。
那狠心的妖邪当真一点也不管他,独自在椅塌上睡得安稳。
翌日清晨,烟袅看向不知是没睡还是早醒的楚修玉,视线落在楚修玉眼下浓重的阴影上,明知故问:
“睡得好吗?”
楚修玉磨了磨牙:“没有人压着我手臂,动辄动手动脚,本公子自然睡得非常好,好极了。”
少女弯起唇:“那就好。”
午时,楚修玉看着烟袅不知从何处借来的轮椅,恹恹道:“做什么?”
“怕你无聊,有了它,你就可以出去溜一溜,晒晒太阳了。”
楚修玉刚想说不需要,又听烟袅接着道:“今夜起我就不在此处过夜了,有了它你也方便照顾自己。”
楚修玉喉间被挤压一般发紧,面无表情地看向少女:“你去哪?”
烟袅神色如常,随口答道:“我们孤男寡女待在一处,实在于名声和清白有碍,今夜起我去另一处房子过夜,不过你放心,我白日会回来给你熬药的。”
楚修玉竟是不知,在这镇子上,她与他哪一个还有什么清白的名声可言?
想与他撇清关系是吧?
呵,他堂堂仙门第一公子,巴不得与她这个妖邪划清界限。
不过是让她抢先提及,有些不爽罢了。
到了晚上,听到房门被合上的声音,躺在床榻上的青年烦躁地闭上眼。
烟袅刚走出院落,便看到默不作声站在门口如雕像般的祝慈。
她脚步一顿,倒是忘了,今日正是约定好的,杀他之日。
刚好,她不用上山了。
“最近几晚你有没有时间?”
祝慈疑惑地看着她。
“你在玉香楼给我提供个住处,刚好我时间充裕,我可以每一晚,都杀你一次。”
夜黑风高,少女轻软的声音诡异而惊悚。
然而,她对面的青年听到此言,眼眸亮了几分,唇角微微上扬。
“有劳。”
33. 变强
玉香楼内粉黛飘香,丝竹之音缠绵入耳,灯影交错间,舞娘纤腰婉转长袖摇曳,引得一阵叫好。
鲜血滴落到厅堂中推杯换盏的富商额前,富商袖口一蹭,大惊失色。
“有歹徒!”
沉浸于曼妙舞姿的锦衣华客们顿时纷乱起来,一个两个抬头看向玉楼顶阁的楼栏处,只见一青衣少女的背影消失在原处,而木栏之上,残存着未干的血迹!
这一幕,令许多饮酒作乐之人惊慌失措,驱散了作乐之兴,纷纷起身离席。
曲乐停奏,舞娘茫然站在原地,宾客四散,香娘子挽留不及,慌乱提着裙摆向顶阁而去。
“主子,这到底怎么回事…”
香娘子脚步顿在顶阁之外,垂眸看着自己鞋底的鲜血,忍着惊惧颤手推开顶阁之门。
却不曾想,入目第一眼竟是擦着匕首的少女。
“你,你把我们玉香楼的东家如何了?”香娘子壮着胆问道。
烟袅瞥了她一眼:“杀了。”
香娘子脸色煞白,后退了两步,撞上另一人,她回头,看到面无表情的青年,倒吸一口凉气:“主,主……鬼啊!”
她尖叫出声,祝慈蹙起眉:“我说过,无事莫要踏足此处。”
香娘子听到青年一如往常的语调这才平静下来,她拍了拍胸口,不赞同地看向屋内少女:“烟姑娘,你说你平白无故吓唬奴家做甚,奴家险些以为东家真让歹徒给…”
“歹徒?”祝慈看向她。
香娘子小心翼翼看向祝慈:“东家既没受伤,那血迹是从何而来?客人们非说咱这玉香楼不太平,眼下一楼主厅都空了,咱们玉香楼是放松取乐之地,最忌沾染忌讳,想来近几日贵客们都不会再来光顾了。”
祝慈掀眸看了屋内的少女一眼,面色如常对香娘子道:“大抵是对家陷害,近几日先闭楼休整。”
香娘子犹疑道:“主子,咱们玉香楼可是得罪了何人……”
祝慈淡淡看了她一眼,香娘子垂眸,欠了欠身:“奴家这就去吩咐底下人,闭楼休整。”
香娘子离开后,祝慈走到烟袅面前,没有说话。
烟袅将手中匕首收起来:“香娘子是凡人。”
祝慈颌首。
“这玉香楼中,无人知晓你身份?”
祝慈再次颌首:“我习惯独来独往。”
他伸手,握住她执着匕首的手,送入自己胸口:“你恐我利用这玉香楼残害凡人,所以故意将那些宾客吓走?”
尖刃刺进血肉的痛楚是实实在在的,祝慈额前渗出冷汗,少女手腕一转,鲜血不断自胸口冒出,染红了衣衫:“残害百姓的事你又不是没做过。”
痛意令祝慈的眼眸染上兴奋,他向烟袅靠近一步,匕首刺得更深:“在凡间生活处处离不得钱财,玉香楼于我而言,是必不可少的纳财之处,我不会傻到为了残害几只蝼蚁,断了自己的财路。”
被烟袅刺中的胸口,愈合速度比以往要慢上许多,祝慈唇角微微扬起,他的目光落在少女脸上,平静的语气带着几分愉悦:“你存在于世间,真是太好了。”
烟袅神色未变,她再清楚不过,这宛如爱语般的呢喃下,是祝慈对于死亡执念病态的渴望。
她倒也能理解,得不到的执念会让一个人变得癫狂,不正常。
比如祝慈,也比如她。
显然,祝慈也发觉了这一点,他饶有兴致地看着烟袅眼尾不明显的纹路:“连心魔都滋生了,就这么喜欢楚修玉?”
烟袅用力拔出他胸口处的匕首,血珠迸射在脸颊上,神色诡异又冷清:“与你无关。”
祝慈吃痛,捂住胸口。
伤口缓缓闭合,留下一寸刀痕,虽不深,却又足以令祝慈更加难以掩饰愉悦,比起上一次她留在他身上的痕迹,更重了呢。
他突然抬起手,握住烟袅手腕,丝丝缕缕的魔息如藤蔓一般缠绕在烟袅手臂上。
“不是喜欢楚修玉吗?我渡你更多力量,这样,谁也不会将他从你身边抢走了。”
烟袅冷笑:“帮我?你是想我能更快杀了你吧。”
祝慈挑眉:“这并不冲突,你放任你的心魔侵染灵台,注定回不去承天宗,被仙门视作妖邪异类,更别说你绑了楚修玉,待到某日东窗事发,下场……万劫不复。”
“我为你渡魔息,你变得更强大,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活到杀死我。”
烟袅脸上的妖纹因脉络中乱窜的魔息而不断扭动着,她缓缓看向祝慈,暗红色的瞳仁不断变大,弥漫到整个眼眶:“等我的心魔吸收你的魔息,滋生到我无力控制之时,那时,你也可以用蛊法再次“助我”,寡念道人好算盘。”
祝慈轻叹一声,有些可惜:“被发现了……”
“你别生气,我不继续就是了。”他没想到她还挺有脑子,不想激怒她,说着,想要收回指尖魔息。
可下一瞬,掺杂血色的雾气却将祝慈指尖末端的魔息缠住,近乎压制般的快速汲取着属于祝慈的力量。
少女笑了起来,好听的声音在此刻尖锐刺耳:“当然要继续了,只要你给的够多,我何愁压制不住心魔呢…”
祝慈感知到自己修为竟在被缓慢稀释,眼底的笑意不见了,试图斩断魔息与少女的牵连,匕首扎在他肩头,祝慈被按在椅子上。
祝慈有些苦恼,他该如何在不伤她的情况下挣脱…
“不是想死吗?区区修为而已,寡念道人莫要吝啬。”
烟袅勾着唇,将他的话原封不动还给他:“我变得更强,才更好助你了却执念,杀了你啊。”
魔息快速流失令祝慈目露疑惑:“你一个承天宗弟子,从何处知此禁术?”
将他人修为渡到自己身上,乃是当年邪门共主,朝祭所创禁术——渡灵。
五百年前朝祭凭借着“渡灵”屠戮仙门无数,以如今的血冥宗为首,联合天下数十邪宗奉朝祭为共主。
这世间,除了朝祭,无人能知晓如何修得渡灵禁术。
十年前,朝祭失踪,邪门群龙无首,有人曾言在其失踪前见过他,听闻他全身溃烂,发丝尽白,被渡灵反噬,命不久矣。
烟袅闭着眼平息经络里乱窜的魔息,她也没想到,两次与系统交易,竟都是因祝慈。
第一次,她为保命。
第二次,为了变强。
虽不想承认,但祝慈并没有说错,若有朝一日被仙门发觉她已入了心魔,甚至绑了楚修玉,她的前路,只有万劫不复。
只有她变得足够强,楚修玉才能不被抢走,才能保全自己。
既然她重新回到剧情初始,也摆脱不了心魔丸,那么,只要她足够强,便有更多胜算,防止意外发生导致剧情再次循环。
至于系统的任务,它若能直接发布任务禁止她靠近楚修玉,或者让她去死,便不可能会有心魔丸的存在了。
除此之外,其他的,她不在意。
系统恨铁不成钢地捶了下光脑:“宿主,你不知道主舱有多阴险,一个心魔丸就毁了你的仙途,此次,说不定……”
它还未说完,被少女打断,她的声音无比执拗:“我只要楚修玉。”
“宿主,你被心魔影响了,心魔将你的执念放大,你能不能为自己想一想,你不想与仙门为敌,该做的是放了男主,然后寻个僻静之地避避风头……”
“我只要楚修玉。”少女再次重复道,语气多了几分不耐。
系统自闭下线。
“你这人,比我这个不死之身的邪修还要邪上几分。”
上次也是,她……
这般想着,祝慈突然愣了一瞬,缓缓蹙起眉,上次?
除了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上次她好似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可他为何对于此刻因她产生的茫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五十年修为,还没够吗?”祝慈无奈地问道。
少女睁开眼睛,瞳孔中的血色淡去,手腕一转,萦绕在祝慈周身的雾气散去。
她当然觉得不够,可身体却有些承受不住了。
匕首被祝慈递到她指尖,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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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跃跃欲试:“再杀我一次。”
烟袅毫不留情将匕首捅入他胸口浅淡的伤痕处,祝慈闷哼一声,匕首被少女拔出。
这一次,血肉闭合,留下的伤口,足有一个指节深。
胸口处泛着丝丝痛意,随着祝慈站起身,那痛意愈发宛如撕裂一般。
祝慈指尖碰触了下伤痕,喃喃道:“我感受到了,死亡离我又近了一步。”
他笑了起来,时常冷面的人眉眼弯起,竟有些憨厚天真之态。
烟袅懒得看他扮傻子,刚想离开,手腕上的传讯印记闪烁了下,不是女主,印记中传来青年温和好听的声音:“姐姐,房子快盖好了,你要不要来看一看?”
这么快?
这才几日…
烟袅随口回复了句:“明夜吧,今夜有事。”
她还需要调理内里的魔息。
“好,我…我们等你。”不知是不是烟袅的错觉,那头的青年语气中带了一丝委屈。
烟袅指尖一拂,传送印记消散。
“艳奴?”
烟袅方才便有注意到,祝慈刚听到艳奴的声音时,神色就变得极为凝重。
“是啊,你们血冥宗的人,你该是熟识的吧?”
祝慈:“我十年没回血冥宗了,不熟,不了解。”
烟袅挑了挑眉,可他方才的神色,不像是不了解的样子。
祝慈想了想,眉眼认真地看着烟袅,许久才言:“离他远些。”
烟袅眸光一闪,饶有兴致地说道:“你不是说不了解吗?”
祝慈闷不吭声。
烟袅走到门口,听他再次开口:“血冥宗是鬼窝狼穴,狼窝里是不可能养出兔子的。”
“换句话说,往往看起来越像人的,越不是人。”
……
清晨第一缕晨晕洒在火红的枫林,冷风拂落枫叶,落在青年肩头。
“艳奴,你的手怎么了?”
凌筱担忧地看向青年血肉模糊的指尖,指尖上还残存着些许泥土,和鲜血混杂在一起,触目惊心。
青年缓缓摇头:“昨日上瓦之时磕碰到了,无碍。”
凌筱环顾四周:“我去附近寻一寻,找找看有没有药草。”
艳奴弯起唇,唇边梨涡若隐若现:“多谢阿凌了。”
凌筱摆了摆手,艳奴不是月殊那恶魔,这几日盖房子都是他的功劳,艳奴在血冥宗时就温柔谦逊,在此处更是对她多有照拂,如今他受了伤,她帮他寻些治伤的药草也是应该的。
烟袅设下的结界范围很大,但如今已是深秋,想寻到药草也不容易,凌筱不知不觉走到结界边缘,终于在一棵枫树下发现了治疗外伤的药草。
她蹲下身,打量着散发着淡淡灵蕴的药草,开心之余有些疑惑,这凡间地界的山,竟也能生出灵药来?
就在这时,凌筱面前的枫树颤了颤,她抬起头,足有树干粗的紫蟒悬挂于枝头,阴森的竖瞳直勾勾盯着她,尽在咫尺,她甚至能感受到它吐出信子时黏腻的热息…
凌筱瞬时汗毛直立,脊背发寒,顾不得药草,转身向后跑去!
下一瞬,紫蟒探出头,张开血盆大口,凌筱脸色一白,她好似听到腿骨被挤压,一寸一寸断裂的声音。
她尖叫出声,用尽全力对着艳奴月殊所在方向求救。
月殊从初具雏形的房子中走出,双目带着刚睡醒的困顿之色:“艳奴,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坐在枫树下的青年抬眸看向他,缓缓摇头。
月殊伸了个懒腰:“都怪那疯女人,她抢走我的内丹,害得本少主听觉下降到如此地步!”
远处少女的哭嚎求救声越来越小,直到被枫叶簌簌声盖过。
……
“宿主!这次女主真的要没命了!”
“你只有半炷香时间,半炷香一过,女主就死透了!”
烟袅听到系统提醒,强行中断灵力运行,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不及擦拭唇边血迹,身形消失在原地……
34. 糖果
一道黑雾袭卷至枫林中,就在凌筱被缠绞的几近窒息之际,眼前一道刺目弧光,周身的挤压感瞬时消失蛇首落在地面掀起巨大尘浪,缠在她身上的紫色巨蟒鳞片散落一地,蟒身一分为二,墨绿色血液散发出刺鼻的恶臭。
凌筱被少女拖拽到一旁,骨骼移位咔嚓作响,她忍着剧痛,泪眼朦胧地向少女:“烟姐姐…”话说出口,因哽咽而停顿,低低地乌咽起来。
烟袅此刻脸色并不算好,强行中断灵力运转,内里的魔息躁动紊乱,除此之外,她刚刚解决的紫蟒,实乃中阶妖兽,她设下的结界,却并未感知到妖物入侵结界的信号,它出现在结界内绝非偶然。
烟袅将凌筱扶起:“我带你下山治疗。”
她说完,浓重的雾气包裹住二人,转瞬消失。
烟袅将凌筱带到了玉香楼,祝慈靠在房门处,打量着床榻上昏迷的凌筱,有些意外:“你看起来好似很在意她的死活。”
烟袅淡声道:“让你的人去寻医者。”
祝慈:“已经去寻了,但你使唤我使唤的有些过于自然,好像我是你的奴仆般。”
烟袅没有答话,祝慈自顾自道:“你也就仗着我现在有求于你,但我并非你的奴仆,下次再想让我帮你做事,至少也该在前面加上一个“请”。”
“请你出去。”
祝慈:“……”
秋雨微凉,木轮将地面轧出一道细长的褶印,柳花婶子看到院门前坐在轮椅上的青年,好心递上一把油纸伞。
“小楚啊,两日不见,你这腿是怎么了?”
青年浓艳好看的面容被撑开的伞面遮住,神色不明:“被狗咬了。”
柳花婶子瞪大眼睛:“哎唷,谁家的恶犬,怎个能咬得这般严重,你得找到主家,让他多赔些医药前才是!”
“是啊,得让她赔,但她不知跑何处去了。”
柳花婶子听青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惆怅与怒意,竖起眉头,颇有些同仇敌忾:“这也忒狡猾了,你得让你娘子挨家挨户去找,咱镇子不大,总能找到那恶犬的主家。”
“我娘子也不知去哪了,大概也跑了。”
柳花婶子一哽,愣了许久,看着青年那张异常好看的脸,隐隐透着一股平静的疯劲儿,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八卦,此刻竟有些无法消化,她赶忙抬头看向天际:“这雨下得也太大了,婶子先回去了,你,你也小心着了凉。”
她迈开脚,所去之处却不是家中方向,而是与她交好的吴嬢嬢家…
吴嬢嬢家大铁门传来哐当一声,紧接着便是急不可耐的嘀咕声:“我家隔壁那小楚,被狗咬断了腿,残了就够可怜的了,他娘子不要他了……”
楚修玉扬了扬眉梢,驱使着轮椅向院中而去。
还说白日会回来给他熬药,骗子。
骗子还要什么狗屁名声。
烟袅回到镇子时已是接近日落,确认凌筱的伤势经过医治已不会有性命之忧,她才放下心赶回来。
走在街道上,不知是不是错觉,烟袅总觉如芒刺背,她停下脚步,身后几个嬢嬢大爷如往常一般闲聊着,余光却忍不住偷瞄她。
烟袅茫然,正巧遇见宝桂嫂子迎面而来,宝桂嫂子将烟袅拽到一旁,一脸严肃:“烟姑娘,此事你做得不对。”
烟袅:“?”
……
推开院落的门,烟袅看着坐在树下悠然自得的青年,险些气笑:“你养好伤就回宗门了,何至于在此关头散布谣言给百姓平添笑料。”
楚修玉抱着手臂靠在轮椅上:“我说的是我娘子,与你这个“朋友”有何关系?”
烟袅弯起唇角:“原是如此,这么说…我大可不必给你熬药,毕竟你对外言说你的腿是被恶犬咬伤的,也与我没什么关系。”
“烟袅,你欺负我。”
青年低沉的声音好似轻轻拨动的弦,将哀怨缱绻于舌尖。
短短六个字,好似包含了天大的委屈般,令烟袅怔然一瞬。
楚修玉偏过头:“你昨夜分明说今晨就回来,就算做朋友也不能不讲信用。”
他说着,被少女执起手,掌心被放了一颗糖果。
“就当做我不讲信用的赔礼。”
少女垂落的青丝划过耳廓,一闪而过,转身向药炉走去。
楚修玉揉了揉耳垂,而后盯着掌心那枚糖果:“一个破糖,谁稀罕……”
夜幕降临,楚修玉咽下一口汤匙里的苦药,看一眼手心的糖果。
又咽一口苦药,再次看一眼糖果。
不知多少次垂眸,烟袅放下汤匙,将他手里的糖夺走。
楚修玉直起身子疑惑地看着少女。
烟袅:“不是不喜欢糖果吗?”
“是,是不喜欢…”楚修玉极力压制舌尖苦涩,嘴硬道。
烟袅将指尖的糖果扒开纸皮,在他面前晃了晃,而后塞进自己嘴里。
她弯起眉眼:“真甜。”
楚修玉瞳孔一缩,瞬时感觉舌尖的苦涩再也压制不住,被气红了眼,指尖握住少女下颌,身子微微倾斜,唇肉覆在她唇上,撬开她的唇舌,将她含在舌尖的糖果卷到自己嘴里。
三两下将糖块咬碎,此刻他还未觉有什么不对,得意地看向烟袅。
“我们只是朋友,你越界了。”少女起身向外走去,留下轻飘飘的一句话,令楚修玉唇角的笑意僵住。
听到院门被合上,不知为何,只觉嘴里的甜味齁住嗓子,好似一根刺堵在咽喉,不上不下,隐隐刺痛。
烟袅离开院落,眸色变得阴沉,径直向镇外枫林而去。
乌云遮月,月殊百无聊赖地仰靠在房顶:“姓凌的叛徒消失了整整一日,她该不会想偷懒,寻个地方躲清闲去了?”
白衣青年将手中瓦片贴在房顶,瓦片陈列整齐,不留一丝缝隙。
“凌姑娘白日里说要帮我寻治伤的药草,如今还未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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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是遇到什么危险了……”
“艳奴,要我说,你就是太心善,那疯女人设下这结界,连只鸟都飞不进来,姓凌的蠢货还能平地摔死不成?”月殊话音刚落,周身被黑雾包裹住,失去内丹令他反应迟缓,转瞬间便被踹下屋顶。
月殊脸色黑沉,未等爬起神,脖颈被灵力化作的长鞭缠住,整个人被甩在树干上“嘭!”
少女从黑雾中现身,拽着他衣领将他按在树上,反手甩了他一巴掌,月殊苍白的右颊迅速肿胀,他不可置信地瞪向烟袅。
“啪!”
另一侧脸颊火辣辣的刺痛令月殊双目赤红,眸底闪过屈辱之色,大声吼道:“你发什么疯?”
烟袅指尖握住他脖颈,眼含杀意:“我有没有说过,不许再对凌筱动手?”
月殊胸口剧烈起伏着,脸颊两侧的红印十分明显,发丝凌乱,十分狼狈:“你要杀便杀,何必编造个由头!谁……”他的话被另一道声音打断,烟袅听到身后的白衣青年担忧地问道:
“姐姐,凌姑娘怎么了?”
“她已经失踪一整日了,传讯符在她身上,我们没办法联系到你。”
烟袅看向艳奴,青年目光坦然不躲不闪,如上一次一样温润又柔和。
她敛下眸光,手中黑雾化作尖刃向月殊刺去,手腕被握住,艳奴轻轻蹙眉:“我不知少主何处惹得姐姐不痛快,但姐姐答应了我,留少主性命,不能言而无信。”
月殊看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尖刃,猝不及防泛红了眼眶,他不怕死,只觉她当真是可恶极了,为何总是针对他一人。
他就这般令她生厌?
月殊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中,并未注意青年的话。
“若少主真的做了错事,艳奴愿为他赎罪,姐姐莫要生气。”
烟袅一掌将不断挣扎月殊劈晕。
“他是你们血冥宗少主,出行定然有护生兽追随,今日凌筱险些被一条妖蟒生吞,定与他脱不了干系。”烟袅满脸愤然。
“凌姑娘如今在何处,伤势如何?”艳奴垂下眼眸,有些自责:“若不是想着为我寻药,凌姑娘也不会走远,是我的错,但我并未见过少主的护生兽,此事到底是不是少主所为……”
“就你们三人在此处,他一直看凌筱不顺眼,不是他还能是谁!”
烟袅抬眸看向青年,目光在他那双与楚修玉相似的眉眼之上定格:“你让我放了他,你打算如何替他赎罪。”
青年垂下眼眸,沉默片刻,道:“凌姑娘伤势要紧,若姐姐没有时间照看,我可以代为照顾她,少主的命在你手里,我不会违逆姐姐,更不会逃走。”
烟袅唇角勾出一抹不明显的弧度,眉心舒展:“行啊,那你可要好好赎罪,将凌筱照看好才行啊。”
“跟我下山吧。”
烟袅转身,指尖被勾住,她侧目,青年避开目光,面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勾着烟袅的指尖却未松开……
35. 楚修玉,受伤了?
烟袅眼波微动,漠然看着青年蹲下身,感知到细碎的吻从脚踝一路向上……
她神色空白一瞬,微微眯起眼眸,指尖穿过青年的发丝缓缓收紧。
系统要气炸了,长这模样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知道宿主喜欢别人还上赶着做小三,道德败坏!
等屏蔽解除,系统看到少女慵懒靠在床榻上,鬓角绒毛被被汗意浸湿,那张素净的面容而周身未褪的欲色而潋滟生媚,可那一汪春色下透着清醒,割裂出来的矛盾美感令人舍不得挪开目光。
系统注意她衣着完好,连领口都并未散乱,反观还跪在床榻旁的青年,淡色的唇好似熟透了的浆果,侵染着浓艳的花汁般微微红肿。
他抬眸看着少女,在她视线中,将唇角晶莹的水渍抿入舌尖。
“你是如何知晓我将你当做其他人?”烟袅的足尖抵在青年胸膛。
“姐姐从第一次见到我,就好似透过我,在看另一人。”
“可是他……也会假装爱你吗?”
“啪!”
艳奴垂下眼睫,做错了事般无措地轻声道:“对不起,是艳奴失了方寸,说错话了。”
烟袅抬起他的下颌,注视着他那双与另一人相似的眉眼:“他不爱我,或许连假装也不屑。”
少女的眼眸如一片平静幽深的黑色湖泊,沉静下藏着诡谲波涌,在这昏黄的烛火下,温婉素净的脸庞也增添一丝妖冶的危险,她在透过他的眉眼,看着另一人。
很快,少女眼眸里的情绪产生细微的变化,短暂的痴迷与偏执消散,如同打量一个廉价的货物般,轻蔑,微妙,丝毫不见方才半分缱绻沉迷之色。
她轻轻拍了拍他脸颊:“我要歇息了,出去。”
她清浅而随意的驱使,令青年眸光暗了下来,好似他在她眼中只是一只完全不被在意的狗,他第一次险些维持不住平稳的神色,轻轻咬了下还在发麻的舌尖,起身向外走去。
将门合上,他看向抱着手臂站在廊窗前的祝慈,祝慈嘴角挂着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意,似揶揄似讥诮:“看来合欢门学来的技巧也不算毫无用处。”
“那帮老家伙若知晓你在此处做狗,想来也倍感欣慰。”
艳奴面色平淡,掀起唇角:“做狗这点,艳奴还需与圣使多多请教,在血冥宗跪了几十年,如今站起来了,也不知圣使的膝盖还疼不疼。”
祝慈唇角的笑意散去,眸底划过一抹杀意,视线落在艳奴腰间不起眼的玉铃时才压制下,他走到艳奴身侧:
“跪了几十年也不算没有收获,知晓了些其他人很难发现的秘密,就例如——”祝慈弯了下唇角,拍了拍青年肩头:“你的名姓。”
“我若是你,就不会来凡间自取其辱。”
……
接下来半月,楚修玉腿上的伤势逐渐好转,从烟袅熬出的药汤依稀可以分辨,她用了许多珍稀的灵药,可随着从他伤口处的痛意减轻,烟袅回到院落的时间越来越少,近几日更是熬过药汤后便离开。
“你好好喝药,近日天凉,你照顾好自己,我先走了。”
少女笑意柔和,与先前折辱他之态宛如两人,就好似此刻真的将楚修玉当做友人一般。
反倒是楚修玉,每每她露出这般温婉有礼的神态,青年整个人好似一根绷紧的弦,避开她的目光,眸底阴沉。
少女离开后,楚修玉从轮椅上站起身,忽略隐隐作痛的脚踝,步伐缓慢地跟在她身后。
自烟袅说过与他做朋友后,覆在院外的结界便消失了,好似真的不在意他是否逃走,这个认知,出乎意料的并未令楚修玉觉得高兴。
感知到楚修玉跟在身后,烟袅没有回头,轻轻勾起唇。
走到无人巷口,楚修玉看到一道白色身影等在一架马车旁,那人背对着他看不清面容,与少女一同上了马车。
楚修玉看着马车渐行渐远,站在原地许久未动。
胸口处如蚂蚁啃蚀一般的酸痛感令他无法喘息,手臂青筋突起,他扶着墙壁的指尖缓缓收紧。
马车驶回玉香楼,烟袅接过艳奴递来的酒盏饮了一口,酒盏倾斜一瞬酒液滴落到指尖,青年弯腰,将她指尖的酒液一点点吻拭干净。
烟袅凑近他,带着酒意的甜息喷洒在青年下颌:“艳奴今日怎么想着与我一同回镇中?”
艳奴喉间滚动:“今日凌筱姑娘醒来了,艳奴无事可做,便想着陪在姐姐身边。”
烟袅靠座在椅塌上,又为自己到了一杯酒,尽数饮下:“陪在我身边,供我取乐?”她指尖在他脸侧游离。
艳奴看着少女逐渐迷离的双目,喉间干涩,这段日子,只有在酒醉后,她才会呈现出些许亲密之姿。
或许也只有酒醉后,她才能蒙蔽自己,他是他。
艳奴在少女的目光中,缓缓点了点头,喉间却干涩的说不出话。
她撑着下巴看向他,眼尾因饮酒而泛起红晕,沉默许久,她对他轻轻勾了下指尖,艳奴凑近她的唇,这一次,她并未如往常一般偏头避开,烈酒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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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口中渡到他唇中。
艳奴鲜少饮酒,辣口的酒水呛得他轻咳了几声。
她轻声道:“抱我。”
艳奴弯腰将她抱起,她手臂环住他脖颈,转身之际,余光瞥到门外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艳奴脚步微顿,脊背僵直。
一步一步踏上楼梯,青年眸底泛红。
将烟袅抱回房间,艳奴看向她,那双眸子里,哪里还有半分迷离,如墨的眼眸愉悦地弯起。
“姐姐是故意的。”
她一直都知道,那人在外面,任由他吻她,也是做给那人看。
“不然呢?”少女歪了歪头:“我为何明知你另有目的,还将你带下山?”
在看到那妖蟒之时,她便已经重伤凌筱是他所为。
所谓的护生妖兽不过是她试探,月殊若真有护生妖兽,上一次循环也不至于被困在山上。
她不拆穿,不过是想看一看,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出乎意料的,他似乎只想接近她。
她并未从他眼中看到丝毫情念,不喜欢却能伏低身子取悦于她,答案显而易见,他真正的目的在她身边。
这张与楚修玉相似的脸,并非巧合。
艳奴沉默片刻,轻叹一声,突然低笑出声:“本想利用姐姐的,却没想到反被利用,是艳奴大意了。”
“你究竟想对楚修玉做什么?”烟袅眸底溢出锋芒。
青年唇边的梨涡显得无害极了,他走到烟袅面前,神色带来些许委屈:“昨夜为了服侍姐姐,我的舌头都麻了,姐姐当真狠心,为了试探他利用我也就罢了,竟还对我如此防备。”
“我不会伤害他,我只是…想将他在意的东西,一件一件夺走,就比如你…”
烟袅蹙起眉,看着满眼认真的青年。
艳奴倾身环住烟袅,下颌靠在她肩头,好听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水汽滋润过的微哑:“我在合欢门修习,知晓许多他不会的东西,姐姐不想试试吗?”
“他那般被捧着惯了的人,与他做时,姐姐不觉得无趣吗?”
系统:“?”
这死狐狸精一点也不装了是吧?
就在这时,烟袅掌心的主仆印记散发着淡淡的血色红晕,她瞳孔一缩。
楚修玉,受伤了?
昏暗的房间中,青年失了血色的浓艳面容在光影下宛如易碎的琉璃神像,他闭目靠在椅塌上,指尖不疾不徐的点敲着桌面,脚踝处源源不断向外流出的鲜红血液洇湿了一大片地面……
36. 你回来了
烟袅推开房门便闻到蔓延在空气中的血腥气,视线落在地面的血迹上,她皱起眉。
“你回来了。”
青年睁开狭长的眸子,语气平静,好似寻常问候。
烟袅走到他身侧:“你……”
他伸手,将少女拽入怀中,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身:“真可惜,我这伤势,似乎更重了,要辛苦你再照顾我多些时日了。”
他脸上血色尽失,眉宇间萦绕着虚弱之气,桎梏着烟袅腰身的手臂却十分牢靠,烟袅凝视着他,心中起了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他该不会是因为……她先前所言,等他伤势好转便送他离开,这才……
烟袅细细打量着他,楚修玉与她对视着,眸底布满血丝。
忽然,他按住她后颈,倾身覆住烟袅的唇,他忍着脚踝的剧痛翻身将烟袅压在椅塌上,急促的呼吸落在她颈间,锁骨,嘶磨啃咬。
直到青年的指尖没入裙摆,传来异样之感,烟袅抵在他胸膛,还未开口,便听楚修玉声音低沉嘶哑,似是在极力平复着情绪:“要么叫,要么闭嘴。”
烟袅像是与他作对般,他不愿听,她偏要提及:“楚公子,我们是朋友欸,这样做,不合乎常理。”
楚公子?
楚修玉眸色渐深,修长的指节用力了些,少女脊背一僵,轻咬住唇。
“我是朋友,那人是什么?找到别的狗,连称呼都变得生分了,想要避嫌?”
烟袅唇边溢出一声轻吟,喘息道:“不然呢?当初想逃的是你,我都,嗯,都答应放你走了,我与别人之事,与你何干…”
“看不得。”青年声音发沉,他用力咬住烟袅的唇肉,直到尝到血腥味才松开,泛红着眼低吼道:“老子就是看不得你与他人亲近!”
他胸口起伏着,一想到先前看到她被别人抱着,口舌嘶磨,心中像是堵了一块石头般,难以呼吸。
他想斩断那人碰过她的手,想杀了那人。
“他碰你何处了?”
“算了,你闭嘴,老子不想听。”
青年高挺的鼻尖微微发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手上动作越来越重。
烟袅被他弄疼了,扇了他一巴掌:“滚开,他比你服侍的舒服多了。”
她眼底的嫌弃刺痛了楚修玉,他恶狠狠堵住她的唇,用力搅弄着,近乎疯狂地掠夺着少女的呼吸,直到舌根发麻,唇角红肿,烟袅重重咬在他舌尖上。
楚修玉眼底一暗,垂眸看着瞪向他的少女许久,终是败下阵来,上挑的眼尾微红,潋滟惑人:
“我将婚服绣好了,你还穿不穿?”
烟袅怔愣一瞬,胸口的跳动快而乱。
楚修玉环住她:“不要再去找别的男人……”
他锋利的下颌靠在她肩头,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委屈:“我会难过。”
“我们成亲吧。”他说完,自己都怔住,回过神来,眉目认真地看着烟袅,眼神不曾躲闪。
烟袅眼睫一颤,缓缓看向楚修玉:“即便我是妖邪?”
楚修玉曾无比憎恨妖邪,包括她。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对一个妖邪滋生情念,今日所见令他确定自己的心意,可他总觉得,在此之前,他已经喜欢她了很久很久。
荒唐的事他做得多了,不差这一件。
“喜袍上的阵脚有些粗糙,就算嫌弃,你也得穿。”楚修玉轻轻吻了吻烟袅唇瓣。
烟袅指尖颤了颤,心脏剧烈的跳动似要冲破胸腔一般,眼尾晕染些许湿意闪烁,她喜欢他五年,上一世的卑微,这一世的强迫,却从未妄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心甘情愿对她说出这句话。
兴奋之下,更多是茫然。
她本只想折磨他,以解上一次他骗她之怨。
可他的眼神,好像…真的喜欢上她了。
她无法否认的是,她爱了他五年,即使是恨他,怨他,也无法在短时间内抽离。
这一次不是她逼迫他成亲,是他先开口提及。
既然如此,不管未来如何,她决定先成全自己的执念。
“那你,要听话。”
楚修玉蹭了蹭她颈窝:“好,听娘子的话。”
“不许发脾气。”
“不发脾气。”
“不能逃走。”
“不逃。”
楚修玉有些心虚,以他的身份,就算她不逃,失踪的久了,神庭与仙门之人总有一日会寻到此处,仙门若容不下她,到时他便带她一同回帝宫,这应该不算逃走。
“也不准欺骗我。”
楚修玉喉间滚动了下:“嗯,都听你的。”
烟袅硌在她腿间的异常,不满地瞪向楚修玉:“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听我说话?!”
楚修玉脸颊发烫,底气不足轻咳一声:“我听了,我就是听你说话才忍到现在。”
他呼吸灼热,喷洒在烟袅颈间,嘶哑好听的声音半是无赖半是撒娇:“你都半个多月没有碰我了,你碰一碰我。”
他握住烟袅的手,落在那隐秘之处,缓缓动了起来。
没有刻意压制的喘息听得烟袅耳垂发烫,偏偏他还用那双勾人的狭长眸子注视着她,眼下好似腿也不疼了,人也不虚了,那目光,要将她吞之入腹了一般……
夕阳下,院外枯黄的枫叶飘落,白衣青年站在枫树下,将手中的枫叶碾碎。
“为何他总是被选择的那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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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艳奴侧目,看向身后的黑影,他垂下眼睫,纤长的睫羽被夕阳的余晖晕出阴影。
明明是一个娘亲,他是仙门赞誉仰望的天之骄子,他只能是令人憎恶唾弃的邪修。
凭什么同为儿子,失了神智的娘亲却只记得他,而视他为孽种,屈辱……
他离开了娘亲,依旧能在神庭里备受宠爱,肆意妄为。
而他守在娘亲身边,却被逼迫丧失自己姓名,只能靠着伪装他来获得几分亲情的余温。
“眼下他灵力全无,公子若觉实在碍眼,不如趁此机会……杀了他。”黑影从角落中走出,若此时烟袅见到此人,定能认出此人正是卖给她灵药的,灵药医。
“杀了他……娘亲若有清醒的一日,定会恨我。他活着,总有一日,娘亲会知晓,谁才是令她骄傲的儿子。”
“到时她就再也不会……将我认作他了。”
艳奴弯起唇,如玉的脸显得温润无害:“既是兄弟,他要成亲,我也得送他一份大礼,聊表心意才行啊。”
说完,他深深看向那紧闭的窗户一眼,避免去想此刻房中的场面,忽略心中异样的酸涩感,转身离开。
烟袅衣衫半褪,斑驳的吻痕从锁骨处蔓延到胸口处的起伏处,若隐若现。
她腰肢发软,脸颊被汗意蒸的透着粉,一手扣在青年绸缎一般的青丝上,一手支撑着身子。
楚修玉半跪在地面上,唇瓣上挂着湿润的晶莹,他舌尖一动,明显感觉到少女腰肢颤了下,声音软的不像话,他指尖蜷缩了下,眼底汹涌的欲望快要压制不住。
但她好似很喜欢这样。
楚修玉也不急着起身,继续垂下头,碾磨舔拭,每一下都牵动着烟袅的神经,脊椎发麻。
……
她的皮肤白到发光,又软又滑,几块并未用力的吻痕就显得触目惊心,香汗淋漓地蜷缩在楚修玉怀中,浓密的睫毛微微翘着,眼尾阴影处透着红晕,半垂着的眼宛如只猫眼一般透着慵懒,楚修玉有些失神,恍惚地竟有些记不起初次见她时,样貌是否如现在一般。
烟袅指尖游离在青年腹间坚硬的肌肉上,他肌肤灼烫的过分,被她指尖划过之处紧绷着,她仰头看他,他俯身堵住她的唇舌。
双手托着她将她笼罩在怀中,烟袅知道他没完没了的毛病又犯了,她轻声道:“不可以。”
青年眼皮聋拉下来,后背宽厚坚实的肌肉紧紧绷住,靠在烟袅肩上呼吸沉重,像一只口渴却喝不到水可怜巴巴的大型犬种:“你不爱我。”
烟袅揉了揉他脑袋:“乖,我最爱你了。”
“那你……”
楚修玉还想反驳,烟袅斜睨了他一眼,他憋屈地闭上嘴。
37. 月老祈愿
寒冬将临,帝城的第一场雪纷纷洒洒的飘扬而至,洁白的雪花触及地面的一瞬,还未等凝成一片霜白,便被洒扫干净,石板路一尘不染。
沧都作为人间第一繁城,街道车水马龙,文人墨客名门贵族往来无数,有人倚在琼楼下闲看漫天雪景,提笔起墨,有人拂落衣角的寒凉,步伐匆匆。
悍马蹄疾,飞驰如风,马蹄卷起落雪尘烟,引得街市行人频频侧目,诸多不满。
疾马一路向北,行至沧都至高处,云层间若隐若现的巍峨城墙下,一封书信送入宫城。
帝宫,神庭。
掌管人族权利中心的至高处,雪落琉璃瓦沿,融雪在微弱的日光下折射出寒冷的锋芒,九曲长廊下,宫娥莲步走,寂静长廊中,身着藏青官袍的外臣略过宫娥,顾不得体态匆匆朝着庄严古老的巍峨宫殿跑去……
“砰!”
涎香震落半截,书信被按在摆放着奏折的雕龙玉案之上。
案台下几名朝臣身子颤了下,目光似是要将鞋尖盯穿,迟迟未敢抬头。
只有一旁手持极地拂尘的国师轻叹一声,道了句:“帝主息怒。”
“明尘道,依你所见,修玉是否如信上所言,与异族妖邪私定终身。”
高台之上雄厚的声音不怒而威,殿中气氛因这敛藏着危险的问题更加沉寂。
几名朝官将头垂得更低,这几位皆是神庭中资历深厚的老臣官,无人不晓这帝宫对于妖邪的忌讳。
妖邪祸乱,帝后自尽,往年隐秘是帝主心里永远消不去的刺,更是屈辱,“妖邪”二字在神庭中像来讳莫如深,无人敢提,更无人敢沾染。
可如今,白纸黑字从地方属地传来,神庭最被看重的帝子,与妖邪有染,生出情念,来日就要喜结连理。
几个朝臣心如明镜,能呈上神庭的信件,势必要经过多方探证,绝无可能是虚假妄言。
修玉太子乃帝后所生,帝后之死便是因妖邪作祟,信件之言,简直是踩在天颜之上作祟,在场几人谁也不敢应出那句“此言为真。”
而被点名问话的明尘道,指尖落在臂间的拂尘上捋了捋:“信是青州郡守赵寒命人传来,赵寒性子严谨,不会作假。”
此言一出,几名朝臣脸色微变,只觉周身威压更加凛冽。
“妖邪善诡道,就连昔年的陛下都无可避免,修玉太子年方气盛,一朝不甚被妖邪趁虚而入,臣觉倒也并非十恶不赦之罪。”
“听闻修玉太子前些时日为了百姓,与那邪宗的寡念道人战了一日一夜,寡念道人乃世间前十的高手,殿下纵是天资奇才,定也危机重重,殿下不惧不退,想必心中定然时刻谨记陛下教导,视妖魔为仇敌,如今殿下或有苦衷,陛下英明,还望查明事实,还殿下一个公道。”
明尘道说完,殿中紧迫的氛围有所缓和,几名朝臣松了口气,隐晦地看向白发老者,目露羡慕,国师所言,真乃国师也。
看样子,事实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心中根本不想定罪于修玉太子,眼下需要一个台阶,将信中之言合理化。
“明尘道,此事既涉及妖邪,便交由钦天监来办,修玉年少不知事,许久未曾回宫,就趁此机会,将他带回来罢。”
“至于那妖邪……就地斩杀。”
明尘道踏出庄严的高殿,飘雪落在拂尘上,拂尘轻轻一晃,雪花绕转了个方向,积于地面。
这一场初雪,不过短短一日,枝头便积攒了厚厚一层,随着秋千晃动,簌簌落下,染白了少女的睫羽。
一个雪团被塞进烟袅衣领,冰得她瑟缩下脖颈,她瞪向站在秋千旁的青年,刚想跳下秋千报仇,秋千被晃得高了些。
“楚修玉!”
楚修玉略显无辜地弯起狐狸眼:“在呢,娘子。”
雪色融于他眉眼,青年俊美的面容,在这一片素白中更加灼艳,他看着荡在秋千上下不来的少女,促狭地勾起唇:
“还敢不敢嫌弃我缝的喜袍丑?”
他弯腰揉成一个雪团,每当烟袅荡到他面前,雪团便落在烟袅身上。
烟袅磨了磨牙:“你是人吗?”
人怎么能犯贱成他这样子!
又一枚雪团正中她眉心,烟袅忍不了了,从高高荡起的秋千上跳下。
楚修玉唇角的笑意一滞,赶忙张开手臂接住烟袅,他闷哼一声,被扑倒在雪地上。
趴在他身上的少女雪肤粉腮,嫣红的唇和琼鼻还粘着雪粒,浓密的睫羽被雪色氤氲出蒸汽,瞪向他时眼尾微微翘起,睫羽融雪的湿意泛做水色,毫无威慑力。
楚修玉喉结上下划动了下,有点想亲是怎么回事?
“夫君?”
楚修玉被她唤的尾椎发麻,呼吸都深了几分,他轻咳一声,耳根红到发紫。
下一瞬,超级大一捧雪对准他面门砸了下来,不少灌入他衣领中,透心凉。
烟袅站起身,眉眼弯弯。
楚修玉哼笑一声:“你完了。”
他说完,坐起身,将雪拢到一起,而后搬起巨大的雪球走向烟袅:“快与我认错。”
烟袅就知道他没完没了,伤刚好便一身使不完的牛劲儿,幼稚。
楚修玉刚走到烟袅面前,少女抬起双手,埋怨地看向他:“手冷。”
他垂眸看向少女冻得泛红的指尖,刚将手中的雪球放下,烟袅忽然蹲下身捧起地面的雪球砸向他。
被砸了满身雪的楚修玉:“!”
系统看着院中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的二人,小声嘟囔了句:“真幼稚。”
可看到少女没有阴霾,笑意纯粹的眼眸,又有些替她开心。
除此之外,它又不知为何,心中空落落的,开心的不是那么开心。
系统屏蔽了视野,按了一下光脑上的绿色升级按键。
它想,它不是人,不该存在一些无谓的情绪。
等升级以后,大概就不会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了。
房中,楚修玉给烟袅倒了一杯热茶,烟袅没接,垂头抿了一口。
他握住烟袅冻得通红的指尖:“有灵力护体还这么凉…”
他话音刚落,烟袅指尖从他掌心抽离,冰凉的指尖顺着衣襟落在他腹间滚烫的肌肤上。
楚修玉眉心一跳,沉默半响,忽而勾起唇:“你倒是不亏待自己。”
青年肌肤滚烫,不出片刻,指尖的凉意便散去,楚修玉呼吸加重,垂眸看向烟袅,只见少女闭着眼睛靠在他胸口,呼吸均匀。他将她抱到床榻上,不满地戳了戳她脸颊。
正逢此时,院外传来声响。
楚修玉打开院门,温文儒雅的中年男人拎着两包药材。
“楚公子,近日身体如何?”
“好多了,许医师今日怎么有空闲来此?”男人是烟袅为他请来治伤的灵药医,楚修玉想将人请入院中,中年男人摇了摇头:“我就不进去了,今日在镇中诊治病人,想着也快到日期了,便将这最后两副药顺路给楚公子送来。”
楚修玉接过他手中的药,礼貌地颌首。
灵药医微微一笑:“药已送到,我就不打扰楚公子了,告辞。”
他转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楚修玉叮嘱道:“我听街坊说楚公子与烟姑娘近几日就要成亲了,烟姑娘前两日从我这拿的避子丹还是不要吃了,避子丹效用久,虽不伤身体,可若服用了避子丹,短则三五年都……”
他说着,似是察觉青年变了脸色,有些意外:“楚公子,烟姑娘不曾告诉你避子丹之事?”
楚修玉沉声问道:“她何时拿的丹药?”
灵药医思索片刻:“三日前,我上次来送药之时。”
楚修玉紧抿住唇,三日前,那时他们已经在玉城酒楼定下了婚宴的迎亲队伍。
灵药医离开后,楚修玉回到房中,沉默地看着少女熟睡的面容。
他将烟袅揽入怀中,压制住脑海中纷乱的念头。
大抵她不喜欢小孩子…
翌日,烟袅刚踏出房门,便见院中枯树挂满了红色的绸带,在满庭落雪中随风飘舞。
她看向弯腰劈柴的青年,楚修玉扬了扬眉梢:“宝桂嫂子说土山镇中的年轻男女,每年三月都会在城外土庙前的槐树上挂满红绸,祈祷岁岁年年携手白头,说这叫什么……”楚修玉停顿一下:
“月老祈愿。”
烟袅好奇地看向满树红绸:“你信?”
楚修玉摸了摸鼻尖:“本公子才不信这些,只是觉得这样很喜庆,有喜事的氛围。”
烟袅本想着将婚房定在山上,可看到这满树的红绸,突然改变主意了,几百条红绸,他大抵是整夜未睡。
以往想搬到山上是因怕他太过抵触节外生枝,现在不需要担心这些,烟袅觉得其实这里也很好,邻居友善,住得也习惯。
不过……
一想到山上和玉香楼里还有几个麻烦,烟袅微微蹙眉。
其他三个,除了想起来会影响心情,暂时还不算棘手。
艳奴……
他心思深沉,又善于隐藏,他轻而易举对她表露对楚修玉的恶意,尽管现在将他困在玉香楼,烟袅依旧觉得,他还留有后手。
他的身份,绝非血冥宗一个邪修那般简单。
那张与楚修玉几分相似的面容,也令烟袅隐隐觉得不安。
烟袅掩下眸底的杀意,轻声对楚修玉道:
“我前日见宝桂嫂子的喜娘袍有些旧了,今日与她约好了一同去城中挑件新的。”
楚修玉揽住她的腰,吻了吻她唇角:“就不能带我一起吗?”
烟袅伸手摸了摸他头顶:“你在,宝桂嫂子会不适应,乖一点。”
楚修玉垂下眼睫,指了指嘴唇:“那你亲我一口。”
烟袅踮脚吻了他一下,青年翘起唇角,又指了指额头:“这里也要。”
唇瓣落在他额头上一触即分,青年又抬起手,没等他说,烟袅捧着他的脸,眼睛,鼻子,脸颊,下颌,楚修玉脸颊微红,被亲得头脑昏沉,遏制不住地咧开唇:“早点回来。”
……
烟袅踏入玉香楼时已近午时,祝慈倚在门口,上下打量着她:“几日未见,你好似变了不少。”
他眼带探究,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若非知晓她是人族,他都要以为她是善于幻形的幻妖了……
不只只是样貌有些许变化,连周身气息,神色,皆与上次见她变化巨大。
怨气好似少了许多。
烟袅不知他是何意,也懒得理会,抬步就要向楼上而去。
祝慈抬手,垂眸看向她手中的长剑,缓缓皱起眉:“你要做什么?”
烟袅反手将长剑刺入他心口,祝慈脸色空白一瞬,胸口的刺痛似乎比以往更加难耐。
剑身被少女抽出,祝慈身形晃了下,沉声道:“我既答应你困住他,就不会食言,但他,你动不得。”
烟袅冷声道:“我不信你。”
这个答案祝慈并不意外,可见少女没有丝毫顾及的直白脱口而出,祝慈心中依旧不爽。
他沉下脸:“你不知他身份,你若杀了他,余生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他什么身份?”
祝慈拧眉抿住唇。
烟袅不再废话,用剑身拨开他,踏上楼梯。
“你可曾听说过朝祭?”
烟袅脚步顿住,邪门之主,她自是知晓,她与系统第二次兑换任务的交易,便是朝祭的渡灵禁术。
“朝祭消失前,曾有一子。”
烟袅猛地看向祝慈,祝慈:“他的名字,实为朝烬。”
“你动月殊,最多不过是得罪了血冥宗老宗主的旧部,可你若杀朝烬,是在与世间所有邪门宗派为敌。”
烟袅只怔愣一瞬,便又向着长廊尽头走去。
神庭与她的确没有必要为自己添劫增难,杀了他,被邪门追杀,得不偿失。
可她没忘,他对楚修玉不加掩饰的敌意,就算不杀他,她也得断了他兴风作浪的念想。
推开长廊尽头的房门,青年抱膝靠座在床榻下,长而坚固的锁链从房梁蔓延至他手腕上,烟袅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瞥了身后的祝慈一眼,他劝她有理有据,轮到他自己,又不怕得罪这邪门少主了?
祝慈轻咳一声:“我懒得时刻盯着他,索性绑起来。”
他的确不怕,朝烬与楚修玉还是有些不同的,朝烬虽为邪门少主,可到底身份不在明面上,只要不把他杀了,凭他寡念道人的名号,那些个知晓朝烬身份的老家伙,就算动怒也不过是威逼警告,不至于命人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青年掀起眸子,看向烟袅,察觉到烟袅眸底的杀意后,眸光颤了颤:“姐姐想杀我。”
“因为楚修玉?”
他轻笑一声:“想必他已经告知你我是谁,如此,你还敢杀我吗?”
烟袅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锋利的剑刃挑起青年下颌:“为何不敢?”
朝烬一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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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眨地看着她,犹到此时,那一双眼眸依旧平和:“好啊,那你杀了我吧。”
青年话音刚落,祝慈只见房中银光一闪划过一道刺目的弧线,面色剧变。
他上前一步,见青年脸色苍白地靠在床榻旁,血液源源不断从四肢腕线流出,白衣侵染的斑驳。
祝慈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面无表情的少女。
坐在地面的青年忽然笑了起来,他费力抬起手,拽住烟袅的裙摆,手臂难以抑制的颤抖着:“看来姐姐还是不忍心杀我呢。”
烟袅半蹲下身,细细打量着他的神情,他唇边若隐若现的梨涡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无害。
被废了筋脉,竟还笑得开心。
果然不正常。
朝烬忽然倾身,手臂搭在她肩头,凑到她耳边道:“殊途无法同归,喜欢楚修玉,你能落下的,只有万劫不复。”
他说完,含着烟袅耳垂,轻轻咬了下。
烟袅手腕一转,剑刃没入他肩头!
“呵…”朝烬低笑起来,肩膀微微颤抖。
“姐姐该不会以为,我打算靠武力加害于楚修玉吧,我没那么自不量力,修为武力于我而言,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今日我就算残了,楚修玉依旧无法得偿所愿。”
朝烬含笑看着烟袅,她把他当了半个月的狗,虽然不得不承认,她的滋味的确挺令他上瘾的,可他并非楚修玉,今日就算她不伤他,他也不会对她生出恻隐之心,手下留情。
烟袅将剑刃拔出,精致的侧颜迸射几滴血珠,冷意漫过双眸,平复许久才说服自己不将剑刃贯穿他胸口。
“你不疼吗?”她指尖用力按在他肩头上的伤口上。
痛意不曾让青年求饶,平静的眼眸中反而划过一抹兴奋之色。
他的人生中,身体上的疼痛大抵是最不值一提的事,他最亲近的人将他的灵魂,人性,尊严踩在脚下。
说来可笑,这些年里,只有在扮作楚修玉能体会片刻生而为人的存在感,其余时间,在他那个早已疯魔的父亲眼里,他连一头牲畜都不如。
也就是如此,他才更恨楚修玉。
是这个名字,让他知晓,何为母爱,何为人子。
也让他愈发难以忍受,怨愤,憎恨自己,为什么他不是他呢?
“若我说疼,姐姐会高兴吗?”
烟袅收回手,用帕子将指尖的血迹细细擦拭干净。
“你疼与不疼,我都不会高兴,也不在意。”烟袅只是觉得,这人看起来,割裂极了,喜怒哀乐全都一副表情,像一张面具,早已融合在他骨骼之上。
她站起身,略感无趣地向外走去。
祝慈跟在她身侧,烟袅突然停下脚步:“你想他死?”
祝慈:“?”
“你不去给他止血,跟着我做什么。”
祝慈:“……你为何不去?”
她怎能使唤他使唤的如此理所应当?
烟袅突然想起什么,恍然大悟再次开口:“请去给他包扎。”
祝慈淡漠的面容有一瞬的崩坏,紧抿着唇转身上楼……
烟袅回到土山镇,先去了一趟宝桂嫂子家,将为她新添置的喜娘袍送给她。
宝桂嫂子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哎哟,这还是嫂子第一次收到新娘子的礼物呢!”
烟袅抿唇笑起来,宝桂嫂子看着烟袅,越来越心惊:“小烟啊,嫂子怎么觉着你有些不像你了呢?”
烟袅摸了摸脸颊,什么叫……她不像她了?
宝桂嫂子摆了摆手:“看来还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瞧瞧你这小脸蛋,越发光滑了,嫩得就跟那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烟袅笑出声来,心中想着,大抵是她并非凡人的缘故,常年辟谷,皮肤肯定是比寻常人要好些的。
宝桂嫂子接着道:“要说前些日子你们小两口吵架,许久都不见你露面,咱们这镇上街坊还真担心你们这郎才女貌的一对儿,就这么一拍两散了,没想到这一转眼,还有三日你们就成亲了,嫂子真是替你们高兴。”
宝桂嫂子抱着装着喜娘服的布袋爱不释手:“正巧能配上楚郎君方才送来的锦腰带。”
烟袅看向宝桂嫂子:“方才他来了?”
宝桂嫂子点头:“是啊,前日在街上碰见楚小郎君了,他去买绸带,说是给你绣喜袍时顺便给我绣了腰带,非要当做我指点他针脚功夫的谢礼,他本想昨日给我送来的,我昨日去城中出工,便与他约好了今日。”
“这楚郎君为人处事当真周到……”
宝桂嫂子还在说着,烟袅眸底闪过一丝懊恼。
他与宝桂嫂子约好今日送来锦腰带,那他今晨…不会就知她说谎了吧?
烟袅从宝桂嫂子家回去的路上有些心虚,早知她该换个理由的,也不知他明面配合她的谎话,心底会不会多想。
她站在院外徘徊,心中盘算着该如何解释。
“想好理由了吗?”
烟袅脚步顿住,抬头望去,青年慵懒恣意地坐在墙沿上,一腿屈起,一腿半垂着,似笑非笑地不知看她了多久。
烟袅张了张嘴,还未等开口,楚修玉跳下墙壁,发间的红色绸带随风拂起:“不想说就不说,进来。”
院门从内拉开,楚修玉手臂屈起揽在烟袅脖颈上,另一手点了点她鼻尖:“寻个理由都不会,真笨。”
“你就说你去城中散步,独自一人享受未成亲的时光。”
烟袅抬眸:“我可以这么说吗?”
楚修玉眸光一暗:“当然——”
“不行。”
门合上,他将少女抵在房门上,俯身堵住她的唇。
“想不出理由,你就得乖乖的……”楚修玉托起少女,凑到烟袅耳边,说出两字。
烟袅满脸涨红,抬起手,指尖包住,十指相叩按在门壁上。
房门“咯吱”一声,烟袅指尖蜷缩了下,下意识想抽离,又被那修长分明的指节叩紧。
房门断断续续晃动的响声落在烟袅耳朵里简直如同魔音绕耳,甚至盖过了青年粗重的喘息声。
她昏昏沉沉的想着,改日定要将这破门换了……
“滴,升级完成!”
“叮!主舱任务发布,宿主不可拒绝。”
不知是不是神智混乱的缘故,烟袅总觉得系统的声音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请宿主完成任务——杀死男主!”
“任务失败惩罚,宿主将被彻底抹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