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时招惹四位情郎》
1. 第一章
外面锣鼓喧天,屋内烛火摇曳,崔府上下喜气洋洋,红灯高悬。
今日是她同崔府长公子崔怀松的大婚之日。
本该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的大好春光,岑景舒凤冠霞帔端坐在榻上。
她透过丝绸盖头,看着不远处放着的合卺酒,脸上没有一丝欣喜之情。
谁人不知崔府长公子风流成性,整日流连花楼,是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她爹爹虽是当朝太傅,可手中并没有太多实权,为了意图攀附崔氏,不问过她的意见,让母亲直接同崔府洽谈。
岑景舒紧攥着手,指节上的青紫伤痕被牵动,连带着额角的旧伤也隐隐作痛,眼前恍惚又浮现那日府上鸡飞狗跳的场景。
“吱嘎——”
房门被推开,轻而快的脚步声响起。
岑景舒回神,随即,她余光便看到了长公子喜袍之下,因步幅过大而隐约可见的笔直修长的双腿。
下一瞬,屋内的红烛光亮变得清晰可见,岑景舒盖头被猛然掀开了。
她定睛望去,眼前的长公子身姿挺拔,剑眉星目,高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扬,但他始终没有下一步动作,只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长公子?”
“岑尽溪,你倒是好手段。”
尽溪是她的名,岑景舒听着他凉薄的语气,瞬间也冷下了脸,不卑不亢道:“长公子何出此言?”
“何出此言?”
崔怀松冷笑一声,大手直接捏住她的下巴,他咬牙切齿继续道:“长了这么美的一张脸,却不想心思如此狠毒且不知廉耻!”
“你不惜自毁名誉也想要嫁给我,现如今又装什么清高?”
岑景舒被捏疼轻嘶一声,她用力一把推开崔怀松,气极反笑,随手从发间拔出一支钗子摔到他脚下,沉声道:“长公子未免太看得起自己,还没入睡便开始说起梦话了?”
崔怀松心下烦闷,不知她又在闹哪一出,心头更加堵塞,他接着不耐道:“岑景舒。”
“如你所愿,你成了崔府少夫人,那现下便履行你少夫人的职责吧!”
岑景舒闻言后退半步,心中警铃大作。
她从发髻上拔下玉簪紧紧攥在手中,冷声道:“崔怀松,你把话说清楚!”
岑景舒被他扼住手腕,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便倒在了大红喜被之上。
“滚开!”
“别碰我!”
她双手都被死死压住,只能不断偏着头,躲避崔怀松的触碰。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堂堂太傅之女背地如此下贱,现在又立什么贞节牌坊?”
岑景舒咬着牙,耳边阵阵嗡鸣,无暇顾及他在说些什么。她努力蹬着腿,找到空隙猛然向其双腿之间踹去。
“嘶——”
身上陡然一轻,岑景舒快速坐起,警惕地盯着面色铁青的崔怀松。
她单手拢了拢凌乱的衣衫,另一只手攥着玉簪对准他,淡声道:“我不知晓你在说些什么,踏雪阁不欢迎你。”
“长公子慢走不送!”
“岑尽溪!好样的!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岑景舒望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抿了抿唇,心脏“咚咚”跳个不停,震得她头晕耳眩。
漏尽更深,万籁俱寂。
岑景舒长舒一口气,乏累了一整日的身子酸软不堪,无暇思考崔怀松话中何意,缓缓将发髻上沉重的头冠拆下,连同其余大小钗子都搁置在梳妆台上。
随后她脱下繁琐的婚服,很快便沉沉睡去。
翌日。
岑景舒起了个大早,让她的陪嫁丫鬟春喜替她梳洗上妆,她虽说对崔怀松颇有微词,但对整个崔府还是较为敬重的。
她推开门时,看到在外等候已久的崔怀松,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新婚娘子次日清早要去拜见公婆,本以为这混蛋夫君打算让她自己去。
“日上三竿了还未见人影,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岑景舒闻言抬头望了眼天色,尚还不算太晚。
她看向话中夹枪带棒的崔怀松,顺势轻咳两声,意有所指回道:“并无大碍,得益于长公子昨夜悉心关怀,只是有些着凉了,走吧。”
二人并肩而立,互相演戏,远看才子佳人,近看金童玉女,极为相配。
行至正堂,岑景舒恭敬地将流程走完,叫人挑不出丝毫错处。她那便宜夫君虽神色微冷,但也十分配合。
岑景舒稍微放下心,看来崔怀松也不蠢,无论二人私下如何,作为崔府的长公子和少夫人,不说琴瑟和鸣,相敬如宾是必须的,这样才能规避大多麻烦。
末了,老爷子赏了一本前朝孤本诗集,大夫人则赏了一支金钗,上头镶嵌着鸽子蛋大的翡翠玉石。
“听闻你昨日同松儿闹了些不愉快,尽溪莫怕,你父亲同崔府也是有交情的,松儿若欺负你,我们做长辈的,定不饶他!”
岑景舒盈盈一拜,她停在了一个巧妙的高度,虽是低垂着头,但又能让主座的大夫人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她压着嗓音柔声应道:“回母亲的话,昨日是尽溪身子不舒服,和夫君拌了几句嘴,我二人之间并无矛盾。”
岑景舒指尖冰凉,不知这大夫人此言出自真心还是假意,大婚当日没有同房传出去可是一大丑闻。
而女子势弱,世人只会认为是这个女人没有栓住男人的人,不配作为正妻,更不配作为一家主母。
她自是不信这位大夫人会向着她,因此没有贸然告状,而是把原因都推到她身上,做足了温柔贤淑妻子的样子。
大夫人斜了崔怀松一眼,不等他说些什么,便淡声下了定论,缓缓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会过多干预你二人的感情,只是切记万事要注意分寸。”
“尽溪,这几日你先熟悉熟悉府上,过后我会把库房钥匙交于你。”
岑景舒这下倒真有些意外了,将库房钥匙给她,便是意味着要让她执掌中馈了。
她虽不知昨日崔怀松所言是什么意思,但她知晓,以她的家世嫁入崔府,是高攀了的,因此其中定有隐情,应当还是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原因。
那为何大夫人还愿意把掌家权交给她?
她摇了摇头,低声婉拒道:“尽溪自知资质尚浅,如何能……”
“不必再说,我累了,尽溪你同松儿回罢。”大夫人打断她的话,没有要改变主意的意思。
岑景舒见状也只好点头应下,日后再做打算。
她行礼过后同崔怀松并肩而行走了出去。
刚至门口,崔怀松便塞给她一个檀木匣子,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道:“这是送你的,戴不戴随你,我还有事,先走了。”
岑景舒并没有打开,而是直接递给了春喜。
“春喜,稍后放我房内。另外,府上可有什么传言?”
大夫人知晓这并不稀奇,重要的是大夫人都暗示让她与崔怀松注意影响了,那便说明在府上这事儿应当闹得不小。
很可能人尽皆知了。
“回主子的话,是有一些不太好的传言,不过是那些丫鬟小厮乱嚼舌根罢了,主子不用在意。”春喜面色难堪,但还是挑着好话道。
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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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舒点头,也没在说什么,而是朝着踏雪阁走去。
现如今崔府还有大夫人管着内宅,这种小事,以大夫人的手段,不比她费心去做什么,不出半日府上便会彻底清净了。
“主子您……”春喜小脸皱成一团,眼中蓄满泪花,担忧道:“您别放在心上。”
岑景舒轻笑一声,点了点春喜的额头,道:“傻丫头,你什么时候见你家主子我因为男人而伤过心?”
春喜瘪了瘪嘴,破涕为笑道:“那倒也是,主子不难过就好。”
“你去查查……”
岑景舒话音未落,余光便看到右前方转角处有一抹淡青色,她敛起笑容止住了话,步子缓了下来。
下一刻,率先映入岑景舒眼帘的,是掩在宽大衣袖下修长白皙的半截手指,以及绕在其指尖一串青玉珠石,细细看去隐约能到每两颗玉石间还缀有细碎的翡翠玉石。
她抬眼望去,便看到了那只手的主人,是崔府的二公子,崔怀鹤。
他的头发被尽数挽起,却还是有几缕发丝随风飘动,崔怀鹤笑起来时,眉眼间都染上温和的笑意。
“在下崔执潭,字怀鹤,见过长嫂。”
岑景舒愣神片刻后颔首回应,在心底暗道罪过,即便崔怀松再怎么混账,这可是崔府二公子,夫君的亲弟弟,怎能被弟弟的美色迷了神。
她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少年,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微笑,端庄道:“怀鹤,我知晓你。”
随即她向后撇了一眼,接着寒暄道:“怀鹤,你是要去向母亲请安吗?”
“是,在府上兄长若是不在,长嫂有何事情,皆可去寻母亲。”崔怀鹤手指无意识把玩着青玉手串,温声应道。
岑景舒离了近了才发觉,崔怀鹤周身散发出同他这个年岁并不相符的气场,眼中虽是带着笑,却给人一种极强的距离感。
岑景舒笑着应下,道:“我一切安好,怀鹤你快去向母亲请安罢,让母亲久等了便不好了。”
“长嫂回见。”
岑景舒才走两步,身侧的春喜兴奋感叹道:“主子主子,那便是京中贵女挤破头也想嫁的崔二公子啊!当真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
她闻言先是回头看了一眼,确认崔怀鹤走远后,才回过头来笑骂道:“妄议主子,仔细你的脑袋!”
但她也并没有否认春喜的话。
崔老爷子官拜正三品尚书令,大夫人也是江南士族名门望族的嫡女,崔家在二人联合治理下才跻身京城士族之一,同谢、王、柳三家齐名。
这二公子崔怀鹤便深得其父其母真传,自幼时通事伊始便过目不忘,四岁便可作文章,七岁精通儒家思想,十岁便可同当世大儒论道。
如今也不过年十九,任都官尚书,乃当之无愧的大盛第一才子。
确为满京贵女梦寐以求的姻亲对象。
岑景舒加快步伐,不理会在身后叽叽喳喳认错的春喜。
“诶主子……您等等奴婢!”
直至回到踏雪阁,岑景舒才斜了她一眼,缓缓道:“这里不比太傅府,任何时候都要小心谨慎。”
春喜垂着脑袋,低声应道:“是主子,奴婢知错了。”
“好了好了,过来,我差你去办些事将功补过。”
岑景舒对春喜招了招手,春喜立刻会意弯腰侧耳凑过去。
“去查查长公子近来身边有没有过分宠爱的女子,把所有证据收集好,我要送长公子一份大礼。”
岑景舒顿了顿,又压低声音道:“另外,去查当初母亲是如何让崔府应允这桩婚事的。”
2. 第二章
“主子,书琴姐姐来了。”
岑景舒颔首,摆手示意丫鬟退下,随即扬起唇角缓步走了出去。
“见过少夫人,主子命奴婢来带少夫人熟悉一下府上环境。”书琴低垂着头,屈膝行礼。
岑景舒上前两步,在空中虚扶了书琴一下,温声道:“不必多礼,母亲可还有别的吩咐?”
“回少夫人,并无。”
说罢,书琴抬起头侧过身,恰好在她右手边,落后半个身位的地方站定。
“少夫人,奴婢扶您。”
岑景舒依言将胳膊搭在书琴的手上。
方才书琴低着头,她只觉书琴仪态得体,声音清脆悦耳。
她比书琴略高些许,二人又挨得极近,不必刻意去打量,书琴颤动的眼睫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丝毫看不出是年三十有余的奴婢。
“少夫人,长公子院内的奴婢就不多说了,左侧便是二公子的云竹院,二公子喜静是众人皆知的,就连长公子去了也会放轻声音。”
岑景舒顺着书琴的视线望去,只见覆着皑皑白雪的青葱竹林后,写有“云竹”字样的牌匾高高悬起。
即便她善写正楷不精草书,也看得出来这“云竹”二字笔锋凌厉,同院前坚韧不拔的竹林相得益彰。
“这字是二公子亲提,二公子的字就连陛下也青睐有加,曾因二公子随手写下的几个字,而赏黄金百两。”书琴在旁解释道。
岑景舒心下感叹,这二公子当真是人中龙凤,各方面都极为出挑,若是生在帝王家……
她止住念头,向别处走去。
书琴因扶着她的手,只微微福了福身,轻声道:“这便是几处客房,游廊以里便是书房、宴会厅、库房、仓库等,少夫人您随奴婢来。”
岑景舒点头,步履轻盈地穿过游廊,来来往往的丫鬟小厮肉眼可见的多了许多。
“见过少夫人。”
丫鬟们手中提着食盒,虽是隆冬,额头却冒出细密的汗珠,距她有五步远便停下来行礼问安。
岑景舒心下诧异,面上不动声色温声问道:“现下不到用膳时辰,你们这么多人是要往哪里送膳?”
为首的丫鬟屈膝行了一礼,下意识瞟了眼书琴,这才回道:“回少夫人的话,这是大夫人的药膳。”
“我知晓了,你们快些去罢。”
闻言,丫鬟们行礼过后加快脚步离开。
不待她问,身侧的书琴笑道:“主子整日操劳,老爷心疼主子,特命人为主子调配了药膳。”
“主子怕苦,因此老爷便吩咐人将那药膳掺了甘草,做成了糕点的样式,让主子闲时便吃一些。”
岑景舒了然暗自记下,应道:“替我向母亲问好,待我省亲过后,再去侍奉左右。”
“是,少夫人。奴婢会如实转告主子。”
约莫过了三刻钟后,二人穿过一道小木门,来到花园内。岑景舒眼前豁然开朗,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立在水中檐下挂满铜铃的凉亭。
这里的水清且浅,深度应到她脚踝处。
水中央以木板铺成一条略高于水面,仅容二人并肩而过的小路,直通凉亭内,四周则是错落有致的假山环绕。
“路滑,少夫人小心。”
下一瞬,岑景舒便感到书琴的手加了些力道,稳稳地扶着她。
岑景舒顿住脚步,偏头道:“书琴,崔府上下我已了然于心,我在此想一个人待上片刻,你先回吧。”
书琴闻言犹疑片刻,但很快便垂下眉眼屈膝行礼道:“既如此,不远处便有小厮巡逻,少夫人留意脚下,奴婢告退。”
待书琴走后,岑景舒弯下腰,伸出食指试探性向水中探去,指尖的触感并非刺骨的凉意,而是意料之内的温热。
岑景舒收回手直起身,缓步来到了凉亭前方不远处的阁楼上。
她站在二层将整座花园的美景尽收眼底,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假山上布有各类花卉,前方则是波光粼粼的水湖,水雾缭绕。
蓦然,一阵悠扬婉转的琴声响起。
岑景舒循声望去,透过层层水雾,看到前方桥上有一个人,影影绰绰看不太真切。
她原想独自待上片刻,这里既然有人在了,便起身准备离开,只是耳畔的琴声应着潺潺水声,清耳悦心颇为好听。
想来应是府上某位庶出小姐所奏。
如此想着,琴声愈发清晰,那人影也愈发真切。
岑景舒放轻脚步,离得稍近些了才隐约看出,水雾中的人似乎不止一个。
她原地站定,仔细瞧过后,发觉那里确实有两人,之所以方才以为是一人,是因为那人怀中还抱了一人。
隔着水雾从远处看,丝毫看不出任何破绽。
岑景舒转身就走,这琴声即便再悦耳动听,撞破了府上小姐私下幽会,从而惹得后续一系列麻烦事便不好了。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身后传来娇滴滴带着几分惊恐的声音。
“松哥哥,你瞧,那里是不是有个人?”
岑景舒提起裙摆,也顾不上装什么贤良淑德了,拔腿就想远离这是非之地。
但当她听得那女子喊的名字后,勾唇一笑,转过身放下裙摆,淡定站在原地等那人来寻。
“什么人?!”
琴声停下,随之响起崔怀松的厉声质问。
岑景舒心下感叹,这明晃晃的把柄送到眼前,早知如此便不让春喜花费时间去搜寻证据了。
“景舒?”
岑景舒目光在略显慌张的崔怀松,和他怀中不知所措的女子来回流转。
她最后看向恢复如常的崔怀松,道:“长公子,抚琴只为博得美人一笑,好雅兴。”
“这位是……”
崔怀松还未答话,那女子已经掩着帕子抽噎起来,他连忙低头去哄,温柔道:“霜月不用怕,有我在呢。”
“霜月?”
岑景舒虽说听着他做作的声音有些恶心,但还是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这位霜月,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便正是声名鹊起的……
青楼女子。
“岑景舒,你想干什么?”
“我告诉你,霜月虽是青楼女子,但她从未……”
不过是喊了一句那女子的名字,便惹得崔怀松竖起满身的刺,喋喋不休说个不停。
“长公子。”
岑景舒轻嗤一声,有些不耐烦地出声打断他,道:“那日婚房过后,我原不知为何长公子分明花名满洛京,却还是有无数女子愿意嫁你。”
“现下看来,我倒是找到原因了。”
“长公子对待一个青楼女子都如此用心,因其甚至不惜对正妻恶语相向,长公子当真是爱心泛滥,平等兼顾到每个女人啊。”
崔怀松将霜月护在怀中,应道:“景舒,与霜月私会是我不对,你不必把话说得如此难听。”
闻言,霜月双眸含泪看着崔怀松,哽咽道:“松哥哥,霜月自知身份卑贱……”
岑景舒勾了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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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看向我见犹怜的小白花美人,轻声道:“霜月姑娘,你想不想嫁给你的松哥哥啊?”
“景舒!”崔怀松脸色一变,揽着霜月的手都收紧几分,道:“这不可能,休要胡言!母亲不会同意的!”
岑景舒点了点头,应道:“母亲的确不会同意你娶青楼女子为妾,可若是……”
她话语一顿,将二人的好奇心勾起,崔怀松紧紧盯着她,霜月也顾不得哭了,手将帕子攥成一团。
“我可以暗中将霜月赎下,半月后,改头换面以太傅义女身份,嫁与长公子为妾。”
“景舒,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霜月“扑通”一声跪下,任凭崔怀松如何搀扶都不肯起身,一双含羞带怯的眸子中满是泪花,脸颊上流下两行清泪。
她郑重行了一礼,颤着声音道:“霜月身份卑贱,能待在松哥哥身边已是万幸,如何敢奢求其它。”
“少夫人肯许下承诺,想来也要松哥哥付出不少代价,霜月不愿松哥哥为难。”
岑景舒蹙眉,这霜月属实不简单,难怪能将崔怀松迷得神魂颠倒,这番话一出,是个男人都要为之动容了。
果不其然,崔怀松强行把她拉起,用拇指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凑到她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随后便将头埋在崔怀松的怀中。
“景舒,你有什么条件,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我都可以答应你,你先说说看。”
岑景舒颔首轻笑,伸出三根修长的手指,应道:“我有三个条件。”
“其一,自今日后,你我互不干涉。你随意纳妾,我如何你也不要插手,我们维持表面恩爱即可。”
岑景舒尾调放缓,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流连,看崔怀松神色微松,霜月还是一副凄苦的可怜相,继续不疾不徐说着。
“其二,霜月姑娘入府后,第一个孩子要过继给我,我会视如己出。”
闻言,霜月的脸色更加惨白,紧紧抓着崔怀松的袖子,眼含热泪,未出一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至于第三个条件,明日省亲马车之上我会告知你。”
“长公子你可以先考虑一下我前两个条件。”
凛冽的寒风呼啸而过,冷热交替缠绕,将水面之上缭绕的雾气吹动,云纱般散开化为丝丝缕缕的细雨,洒向空中。
崔怀松深深望着她,紧紧抱着怀中的人,最终哑声道:“好,我答应你,也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一言为定。”
岑景舒说罢转身便走,解决了崔怀松,也没了继续看景致的兴趣,深冬偶然吹过的风总能掀起一阵寒潮,吹得人脸生疼。
她拢了拢大氅,快步朝着踏雪阁方向走去。
行至转角处,她下意识放缓脚步,向右侧了侧身子,倏然,清冽的竹香萦绕在她的鼻尖,眼前的青色让她以为误入了云竹院前青翠的竹林。
一双修长有力的手稳稳扶住她,又迅速撤开。
“长嫂,当心。”
岑景舒站稳后撤两步,唇角微微扬起,轻声道:“是怀鹤啊,多谢。”
她侧过身,接着道:“怀鹤,是有要事吧?快些去吧,别耽搁了。”
“朝中有些琐事,执潭告退,长嫂回见。”
岑景舒余光瞥见崔怀鹤缠绕在手中把玩的青玉手串,散发着温润光泽的玉珠在他的指尖流转,不禁感叹这人手生得真妙。
这位二公子,无论品行样貌还是文采,当真处处都比他兄长出色百倍啊。
3. 第三章
“主子,查清楚了。”
“长公子身边近来只有一个名叫霜月的花楼女子,奴婢……”
“这个不用说了,另一件事查到了吗?”
“是,查到了,只是……”
岑景舒看着春喜满脸踌躇,心中冷笑,看来她的好父亲母亲当真是用不得了的计策来卖女儿。
她轻笑一声,揉了揉春喜的脸,道:“无妨,你说便是。”
岑景舒面不改色听完,末了反倒将义愤填膺的春喜安抚了好一阵子才歇息下来。
翌日。
岑景舒刚上马车还未坐好,崔怀松便开口问道:“景舒,你的第三个条件是什么?”
她不紧不慢坐好后,将书卷搁置到小桌案之上,又点燃熏香,倒了一杯热茶,一旁的崔怀松目光紧紧追随,也不敢催促。
缭绕的水雾和烟雾不断升腾,清淡茶香和檀香混合很快弥漫开来。
“第三个条件,也很简单,我要极北雪莲。”
崔怀松眉心紧皱,应道:“极北雪莲乃生长在北巫冰川之上,极为珍贵,整个大盛也只有皇宫内有五朵。”
“且这雪莲是足矣媲美百年灵芝的药材,我瞧你面色红润,不像身体抱恙,你要这极北雪莲做甚?”
岑景舒盯着书卷,一个眼神也没分给他,淡声道:“其余不劳长公子忧心,长公子只说答不答应即可。”
话落,马车内变得落针可闻,陷入了沉寂。
她看书速度很慢,世人总夸赞那些一目十行的人,可她觉得看书不在于快而在精,因此每句话她都会反复揣摩,从不同角度去理解分析,一段话往往要看上许久。
“难道女子只能拘于红墙瓦房之内,相夫教子,草草一生吗?
凭什么男人可以三妻四妾,女人被多看一眼便是罪过!
我不仅要上阵杀敌建功立业,还要娶几房美男子伺候!”
岑景舒唇角勾起,这下总算知晓这本书被列为禁书的缘由了。
本想着看些不可言说的禁书消遣一下,谁知竟发现了这么一本好书,她兴致勃勃继续往下看,将马车内的另一个人抛之脑后。
“我答应你。”
岑景舒正看到书中的男主角无可奈何放女主角离开时,耳畔传来了同样的话,宛如书中男主角活过来一般。
是崔怀松答应了。
岑景舒对此轻微点头,对此并不意外,现下崔怀松对霜月爱意正浓,为其上刀山下火海都是有可能的。
她很快便再次投入书卷中女主角波澜壮阔的一生,越看越觉得,这才是全天下女子都应当读的书,不被世俗枷锁束缚,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去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两刻钟后,马车稳稳在太傅府停下。
她察觉袖口被身侧之人轻轻拽住,便垂眸去看,只见她淡蓝色的袖摆掩在月白色之下,远远望去就好似二人十指相扣一般,亲密无间。
崔怀松偏头低声道:“今日省亲,莫要传出任何流言蜚语,免得旁人议论我崔府苛待正妻。”
岑景舒面上笑意加深,手却悄悄蜷起,生怕被他误碰到半分。
行至正堂,岑父岑母早已在主位等候多时,一见二人便笑得合不拢嘴。
流程很快走完,她对崔怀松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会意,寻了个借口先行去了偏殿歇息。
岑景舒敛去笑意,嘲道:“父亲,用女儿后半生换来的尚书之位,做得可还舒心?”
话落,满堂寂静。
岑父脸色阴沉下来,岑母不悦道:“舒儿!为娘教你的规矩都学到哪里去了!怎可如此大逆不道!”
岑景舒抿了抿唇,眸子中夹杂着隆冬的霜雪,直直刺向岑母,道:“将女儿卖给崔府,自是比不得当初将女儿献给病重的先帝。”
“母亲,女儿那时刚年满十三。”
岑景舒眼眶微红,指甲掐入掌心,目光死死盯住上方的二人,企图从他们眼底看出一丝忏悔或心疼。
然而,她还是高看了她在父亲母亲心中的份量。
父亲母亲眸中满是震惊,不敢相信她是如何得知此事,随即便化为怀疑和猜忌,他们在猜测是否是身边的人走漏了消息。
她在心中嗤笑一声,彻底从这十几年来的大梦中苏醒,对这虚伪至极的亲情不抱有丝毫期冀。
或许,她从走进父亲母亲心中,他们眼中看到的只有荣华富贵和权势地位。
她只是一件能够让他们从中获得更多利益可以交换的商品罢了,对待商品自然没有情感,只有权衡利弊。
“舒儿,你是听信了哪个混账的谗言?为娘将你捧在手心,生怕你受半分委屈,怎可能会……”
岑母抹了抹眼角的泪,接着哽咽道:“为娘怎舍得将你送入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女儿自然相信母亲,但父亲不妨去书房去看,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她的话使得霜雪化为冰针,重重刺向她父亲母亲的死穴。
岑父岑母脸色骤变。
“你……”
岑父颤着身子指向岑景舒,脸气得通红,好半晌才憋出后半句来:“逆女!”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岑景舒勾唇一笑,轻声应道:“看来爹爹是想到丢了什么东西了,当年那封想要暗中送给谢大人的信在我这里。”
“吾女芳龄十三,欲献于陛下冲喜,谢中书大人……”
“够了,住嘴!”
岑景舒依言闭上了嘴,屈膝行了一礼后,浅笑着站在原地。
她脊背挺得很直,肩膀却很自然地舒展开来,对于父亲的呵斥面上不见丝毫惊慌,整个人显得坚定而又从容。
岑母揉了揉眉心,长叹口气,语气沧桑,仿佛瞬间苍老了十余岁,道:“舒儿,看来你早知此事,可现下才提及,究竟想要做什么?”
“你爹爹同我把岑家放在第一位,有时忽略了你的感受,你恨我怨我都可以,莫要拿岑家生事,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岑景舒闻言将隐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掰得发出脆响,在正堂之内回荡,只是在场的三人都对此漠不关心。
“我在府上寂寞,幸得与霜月姑娘结识,我有意认她作为义妹,与我共同服侍长公子,还望母亲多费心。”
“期限半月,此事若不成,那封信究竟会出现在哪,女儿便不能保证了。”
“此外,母亲你如何同崔府谈下这桩婚事,我也已然知晓,想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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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和父亲也不想此事一同成为百姓的饭后笑谈。”
“望父亲母亲身体康安,福寿绵长,女儿告退。”
岑景舒说完没有给他们任何商量的余地,直接转身便大踏步离开,全然不顾身后父亲母亲的怒斥。
她刚踏上马车内,就被人殷勤扶住,浓重的檀香扑面而来萦绕在她的鼻尖,桌案上也备好了热茶。
“事已办妥,望长公子铭记我的条件。”
岑景舒将茶盏往一旁推了推,随后将那本书卷打开,继续道:“长公子想必也清楚,我既有能力让你迎娶霜月姑娘入府,自然也能将她再回归贱籍。”
“望长公子务必遵守我们的约定。”
“我答应过的,便定不会反悔,待霜月入府过后,我会差人将极北雪莲送至踏雪阁。”
岑景舒从胸腔中轻嗯一声,算是应了他的话,随后抿了口茶,眼睛一刻未离开过书卷,放下茶杯后彻底沉浸在其中。
马车停稳后,岑景舒才从书中回过神来,在当前书页简单做了一下标记,这才合上。
她收好书本,崔怀松已经不见了身影,不过她也不在意他的去向,只要不违反约定,不将天捅出窟窿来,随便他去哪里。
春喜掐着时间在踏雪阁外候着,一见到来人便快步上前,低声道:“主子,一个时辰前桑尘来了一趟,说二公子有事找您,待您回来请您去一趟大书房。”
“二公子?有说是何事吗?”岑景舒蹙了蹙眉,但脚步未停,直径向踏雪阁内走去。
各院内都设有书房,平日里各位主子有要事也都在各自的书房内办,方便快捷且隐私性极强,久而久之这府上的大书房倒成了真正的书房,鲜少有人会去。
这二公子平白无故叫她去大书房做甚?
“回主子,桑尘并未说是何事,只是说这是二公子的意思。”
岑景舒点了点头,回到屋内先是将满头的珠钗一一取下搁置到桌面上,随后起身去了屏风后将繁重的礼服换下,顿觉身上轻盈无比。
待她再次坐到铜镜前时,桌面上干干净净,刚把珠钗收拾好的春喜又去了屏风后,仔细叠放她刚换下的礼服。
岑景舒看着镜中的自己,细长的眉毛下生了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鼻梁算不上挺拔,薄唇泛着嫩粉色,配上巴掌大的鹅蛋脸,再标致不过的一张脸。
倏然,春喜有些婴儿肥的脸庞出现在镜中。
她靠着屏风,对着铜镜咧嘴扮了个鬼脸,杏眼中满是狡黠,含混不清道:“主子,您就好像是神女下凡,美得不可方物呢!”
岑景舒轻笑一声,冲着镜子内的春喜招了招手,道:“少嘴贫,随我去大书房。”
“是,主子。”
岑景舒缓步走着,带着七拐八拐穿过曲折回环的游廊,一路上迎面遇见的小厮丫鬟纷纷行礼,而后又行色匆匆离去。
她在一处宽阔的院子前停住脚步,上方的匾额上赫然写着“书房”二字。
“怎么了主子?咱们不进去吗?”春喜有些疑惑,压低声音问道。
岑景舒眸光微动,书房门关得严丝合缝,且门外又空无一人。
她轻声应道:“若是二公子在内,怎不见小厮在外看守?”
4. 第四章
“见过长嫂。”
不大不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至于乍然吓人一跳,温润的嗓音如同春风掠过青竹,使人下意识放松警惕,不自觉想要接近这声音的主人。
岑景舒应声回头,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崔怀鹤因行礼而交叠的双手,手背上凸起的青筋被珠玉手串尽数遮挡,靴底隐约可见泥渍,想来是从水边赶来的。
她轻笑一声,道:“我们如今是一家人,无需如此见外,不必多礼。”
“怀鹤,你寻我来,是有何事?”
崔怀鹤瞥了一眼身侧的桑尘,而后又看向她,应道:“长嫂,执潭有一封信要转交于你,是谢中书大人亲笔所书。”
“谢中书?”
岑景舒轻蹙眉头,有些疑惑道:“太傅府同谢中书大人并无往来,我同他更是素未谋面,怀鹤你确认这封信是谢大人委托你转交于我?”
谢中书谢无咎,和崔怀鹤年岁相当,却已然稳坐谢家家主之位,任职正三品中书令手握大权,为人偏执疯狂,做事阴晴不定,疯起来连皇子都敢当街动手,将其打得半月没能下榻动弹。
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当今陛下气急败坏却也因着刚登基不久,根基尚且不稳而无可奈何,选择隐忍不发,最终罚了他一年俸禄,禁足一月,草草了事。
这样的疯狗,她可不想与其沾染半分干系,但由于还在书房外,她并未说太多,把心中的异样情绪压下。
谈话间那边的桑尘把书房门打开,发出吱呀一声响,岑景舒没有看过去,而是双手交叠于小腹前,站在原地等待崔怀鹤的回答。
只见他轻轻点了点头,分明唇角并未上扬,可那双清明的眼眸中夹杂着细碎的笑意,使人沉溺其中,从而忽略了被笑意掩盖住的翻涌暗潮。
她同崔怀鹤相隔半步,一同走进书房,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特有的香味,不似平常熏香那般浓重,而是极淡的清香,与她先前嗅到的竹香还不太一样。
还未等她仔细分辨那是什么香味,书房内沉木香和纸浆的味道扑面而来,将那本就微弱的香气瞬间压了下去。
随后春喜和桑尘前后走出去,站在左右两侧将房门关上。
日光从窗户倾洒而来,因此虽关上了门,但书房内并不昏暗。
崔怀鹤这才拿出一封信件递给她,并接着说道:“长嫂,谢中书的信已送到,朝中事务繁忙,执潭这便先行告退。”
“等等。”
岑景舒攥着信件并未打开,看着他的眼睛缓缓道:“谢中书大人是外男,我不应与他私下传递信件,此于礼不合,但谢大人位高权重,我作为崔府的少夫人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
“故而还烦请二公子在一旁做个见证。”
崔怀鹤身形一顿,重新站定,垂下眼帘神色不明地看着被拆开放在桌案上的信纸。
那字体结构欹正相生,洒脱不羁,笔走龙蛇,一看便知是行书大家所写,是谢无咎的亲笔无疑。
待看清楚纸张的内容后,青玉手串泠泠碰撞声在书房内响起,他眼神微动,偏头去看岑景舒的反应。
“卿大婚当日,嫁衣似火,仙子下凡,美艳至极,洛京无双;余见之难忘,辗转难眠,特书此信,聊表相思。”
岑景舒看完抿了抿唇,心中波涛汹涌,痛骂这谢中书太过孟浪,面上却淡定将信纸折起放回信封内递给他,轻声道:“请二公子将信送回,并转告给谢中书大人一句话。”
“还望谢大人自重。”
珠玉碰撞声减弱,几乎微不可查,崔怀鹤接过信件,笑着温声应道:“长嫂安心,执潭会处理好此事。”
岑景舒颔首,看着他转身离开书房后,眼尾下压脸色骤然冷了下来,暗骂那疯狗真是不知所谓,竟把主意打到崔府正妻头上了。
若传出去,定要闹得满城风雨,这人疯惯了本来就没有名声这东西,届时身败名裂,受万人唾骂的就是她这个崔府少夫人了。
快步走来的春喜见状一惊,回头看了眼已然走远的二公子,又迅速搀扶住主子的胳膊。
“主子,这是怎么了?”春喜杏眼中满是担忧,低声问道。
“无碍,回踏雪阁。”
闻言春喜也不再细问,她是知晓的,自家主子不想说的事情,任凭旁人使出各种手段询问,主子也不会透露一星半点。
岑景舒刚行至游廊便迎面撞上了行色匆匆的崔怀松,以及他身后跟着的一群小厮丫鬟。
她眼中适时流露出关切,声音也跟着染上焦急之色,柔声询问道:“夫君这是怎么了?出什么要紧事了?”
崔怀松犹疑片刻,上前两步,俯身凑到她耳边,用气音悄声道:“景舒,霜月不见了!”
“长公子移步书房,我与你细说。”
说罢岑景舒不着痕迹后撤几步,和崔怀松拉开了稍许距离,唇角挂着温和的笑,冲着丫鬟小厮道:“长公子这边有我,你们退下吧。”
丫鬟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长公子没有反驳,一切只发生在瞬息之间,他们齐齐行礼,一致应道:“是,少夫人。”
岑景舒又回到了方才的书房内。
只不过这次与她谈话的人,并不似方才那位令她那么舒心罢了。
“霜月是我命人带走的。”
岑景舒敛去笑意,淡声道。
“为何?!”崔怀松额角青筋暴起,极力保持着声线平稳,哑声道:“我不是答应了你所有的条件,为何要带走霜月。”
“自然是为她安排一个新的身份,不然长公子是打算让我父亲认一介风尘女子为义女?那岂不是贻笑大方。”
岑景舒不想同他解释太多,只道:“长公子放心,待几日后,你便能迎娶你的霜月姑娘进府了,旁的无需多虑。”
事关霜月进府,崔怀松虽然看出她已经不耐,但还是依旧道:“景舒,你告诉我吧。”
他又放轻了声音,面上带上恳求之意,接着说道:“你告诉我,作为交换,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
岑景舒叹了口气,念他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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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痴心,摆了摆手应道:“这本就是你我先前交易范畴,不过多解释几句罢了,长公子不必如此,我告诉你便是。”
崔怀松没想到她如此好说话,暗自松了口气,道:“景舒,多谢你。”
“外翁这几日病得厉害,母亲理应去探望,返程途中路见不平,从歹徒手下救出了一位美人儿。”
“母亲素来心善,见其生得貌美,怕歹徒如同烧不尽的野草,索性便将其收为义女,带回太傅府。”
“母亲回府细问才知,这女子从小便没了爹娘,四处流浪,偶然被崔府长公子救过一次,自那以后便芳心暗许,奈何二人身份犹如云泥之别,生存都是问题,自不敢妄想情爱。”
“而我得知此事后,对此深表同情,和长公子表明,而后一致愿意将这位义妹纳入府中,给长公子做妾。”
“如此,长公子觉得有何不妥之处吗?”岑景舒尾调上扬,不疾不徐问道。
崔怀松顿了一会,确认她是真的在询问看法之时,答道:“依我之见,此事中大家都博得了美名,霜月也如愿以偿,皆大欢喜。”
“但,景舒你如此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霜月得以换个身份入府,不若在她的面容之上更改一二?”
“我可以派人过去。”
岑景舒挑了挑眉,倒真有些意外了,看来这崔怀松是纨绔了些,但实际上却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草包。
她摇了摇头,哼笑出声:“不必麻烦,我都安排好了,长公子只管安心等着便是。”
崔怀松神色复杂,经过这几日的接触,他也能看出眼前的女人并不简单,并且是发自内心的不爱他,那她嫁进来之事,或许另有隐情。
他又想起新婚之日那样粗暴对她,她还肯这么帮助霜月,不由得心生愧疚,有些难为情道:“景舒...抱歉。”
岑景舒瞥了他一眼,还以为他是在为霜月进府一事道歉,轻笑道:“无妨,长公子请便,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回到踏雪阁后,赏会花弹会琴,时间一溜烟便飞走了,用过晚膳没多久便歇下了。
翌日。
“主子,好了,您瞧。”春喜的声音轻而缓,似是怕惊扰到她。
岑景舒依言向铜镜中望去,并不太在意,妆发一直由春喜打理,而春喜的手是丫鬟中最巧的,素来没出过任何差错。
“嗯,不错。”
“稍后去给大夫人请安。”
春喜得了夸赞眼睛一亮,应了声是,而后哼着小调去内室挑选搭配衣衫去了。
收拾妥当过后,她便带着春喜出了踏雪阁,只是还未走出几步,却见崔怀鹤伫立在云竹院外,远远望去那抹身影似乎与竹林融为一体。
她脚步一顿,崔怀鹤似是听到了动静转过身,二人对上视线,风掠过竹叶吹到他的眼底掀起片刻波澜。
岑景舒心神微怔,紧接着便听到他温润的声音响起。
“见过长嫂。”
“执潭有些话想说,不知长嫂是否方便?”
5. 第五章
崔怀鹤得到肯定的回应,便上前两步,停在一个不会过于冒犯,又足够私密的距离,他轻声道:“若谢中书敢对长嫂不敬,可以来云竹院寻我。”
“我身在崔府,二公子多虑了,多谢二公子提醒。”岑景舒神色不变,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那执潭告退。”
岑景舒若有所思地目送他走远,这才去往大夫人的院子。
“书琴,给少夫人添茶。”
岑景舒浅笑着回到位置上,望着大夫人赞叹道:“母亲肤若凝脂,岁月都未曾留下半点痕迹,若叫旁人来看,定然觉得您不是儿媳的母亲,而是姐姐。”
大夫人如今约莫三十七八,没有任何女人能拒绝这样的夸奖,大夫人眉眼间尽是笑意,应道:“尽溪今早是吃了蜜饯吧,嘴这么甜。”
岑景舒没有反驳,而是提起了另一桩事,柔声道:“前些日子听书琴说,母亲身子不大好,尽溪甚是担忧,左右闲来无事,愿侍奉在母亲身侧。”
不料大夫人却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不必了,我身子并无大碍,老爷惯爱小题大做,你不必放在心上。”
岑景舒闻言也没有强求,起身行了一礼,道:“母亲保重身子,那尽溪便先行告退。”
“退下吧。”
岑景舒带着春喜又回到了踏雪阁,正当春喜准备上早膳时,被岑景舒制止道:“没胃口,不用上了。”
“那怎么行呢主子,奴婢命小厨房的人熬制了米粥,养胃还不油腻,吃一些吧主子。”
说着说着春喜便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岑景舒叹了口气,这丫头。
用过早膳后,她在房中盘点着嫁妆铺子以及一干陪嫁丫鬟的用度,她并不习惯用算盘,手中的笔杆快要挥出残影,空白的卷轴上被写满了字符。
春喜便在一旁研磨,时不时将冷掉的茶重新换上温热的。
直至日光逐渐驱散屋内的阴霾,已经过了午时,该要用午膳了,她才将笔搁下,并把那些卷轴全部丢进火盆内。
岑景舒伸了个懒腰,舒展着酸麻的身体,随之胃里突然传来阵阵绞痛,细密的汗珠顷刻间布满额头,脸色也霎时变得惨白。
“主子!”
春喜惊呼一声,立刻从内室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药丸,并把温热的茶水递给自家主子。
岑景舒接过后,迅速将药丸咽了下去,缓了有一刻钟脸色才稍有好转,胃里虽说还有些轻微绞痛,但不影响正常走动了。
“主子,您以后早膳还是要按时用,否则您这胃疾又要复发了,下次若是您再不按时用膳,奴婢可要强行按着您吃了。”
春喜边念叨着边往火炉里加碳,接着道:“您就算事后打死奴婢,奴婢也还是会这么做的。”
“午膳奴婢已经吩咐小厨房备好了,都是主子爱吃的,还备了奴婢特制的兰花茶,您稍后尝尝味道如何?”
岑景舒深吸一口气,浑身被冷汗浸湿,里衣贴在皮肤上,哪里还有心情用膳,道:“备水,沐浴。”
方才还说要按着主子吃饭的春喜愤愤不平了半天,终究没那个胆子施行,还是按照主子的意思去备水了。
岑景舒将衣服一件件褪下,整个身体被热水淹没,雾气升腾将白皙的脸熏得通红,粘腻感登时一扫而空,连隐隐作痛的胃都被抛之脑后。
她眯着眼享受着,春喜还会时不时来添热水,丝毫不必担忧水凉了会染风寒。
正当她快要睡着之时,清冽的兰花混着独属于茶的清香的味道传来,她睡眼朦胧地缓了片刻,这才看清楚浴桶旁放着的膳食和茶水。
春喜低垂着眼帘,添了些热水后道:“主子,快些吃吧,奴婢挑了几道爽口的菜送来了,记得尝一下奴婢特制的茶,奴婢告退。”
“嗯。”
岑景舒觉得此刻浑身上下每处皮肤都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般,无比顺畅惬意,然而身体终究没能抵制住身侧美食的诱惑,久违的饥饿感袭来。
但她并没有急着去宠幸那些色香味俱全的佳肴,而是端起了茶杯轻缀了一小口,兰花和茶叶的香气在舌尖炸开,咽下去后唇珠还留有余香。
好茶。
她将剩余的茶慢悠悠喝完,这才开始进膳,但刚吃下两口,便觉得无比乏味,忍着不适又吃了一些,堪堪饱腹便立刻将其搁置一旁,安心泡起澡来。
悠闲的日子没过多久,五六日一晃而过,外出办事的夏意回来复命,告知她事情均已办妥,现下霜月正在太傅府。
岑景舒得到了确切的消息,次日前去向大夫人请安之时,便有意无意提及为长公子纳妾一事。
“尽溪,我知你是个懂事的好孩子,我说过不会过多插手你二人之间的感情,你既做了少夫人,有些事你自己做主便好。”
大夫人神色依旧言笑晏晏,没什么变化,看上去确实不是很想管的样子。
岑景舒点头应下,只说会留意着,也不着急非要拟出个章程,并未透露霜月要进府一事。
而一连几日不见个踪影,听闻此事的崔怀松立刻出现在了她眼前。
崔怀松面色憔悴,眼下一片乌青,拖着声音含混不清地问道:“景舒,你有把握吗?”
岑景舒停下脚步,应道:“长公子静候佳音便是,若无别的事,我先走了。”
说罢,她不给崔怀松反应的时间,带着春喜立刻转身快步离开了。
“景舒,景舒!”
身后崔怀松的叫喊声愈来愈小,直到听不见他的声音后,这才放缓步子,欣赏着红梅覆雪的绝色。
昨日夜里刚下过一场大雪,府上道路上的雪小厮早已清扫干净。
按理来说其余地方的雪也是要处理的,只是因为大夫人爱赏雪景,因此老爷子特意下令只需清扫各院子中的路即可。
也就有了现下天地无尽白,唯有一株红的美景。
春喜突然伸手晃了晃梅树的枝桠,激起大片雪花纷纷落下,更加娇艳的红梅完整地露出,傲然绽放于隆冬霜雪中。
猝不及防被落雪淋了满身的岑景舒无奈一笑,她先是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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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的雪抖落,又上前两步抬手想要帮一下同样满身雪白的春喜。
手却落了个空。
“小家伙,不识好人心。”
反应过来的春喜讨好地挽住她的胳膊,软着声音撒娇道:“主子,奴婢错啦!”
岑景舒哼笑一声,也没真想跟这小丫头计较,只道:“你是知错了,但是下次还敢,是吗?”
春喜吐了吐舌头,连连摇头,保证这绝对是最后一次了。
她又看了片刻后,才带着春喜回了踏雪阁。
大夫人先前说的要把库房钥匙交给她并不是场面话,她有些头疼地看着书房桌案之上的小山高的账簿,低声道:“春喜,研磨。”
春喜福了福身,立刻上前研磨。
盘账目于她而言并不难,只是她要接管整个崔府,那么先前所有的账目,她肯定是要了解清楚的,这等精细而又重要的活计,她不放心也不能交给别人。
“主子,二小姐求见。”
岑景舒拿起笔的手一顿,而后恢复如常,扬声道:“夏意,带二小姐去厢房稍作歇息,好生伺候着不可怠慢,我处理完手头的账目便过去。”
“是,奴婢告退。”
待屋外没了动静后,春喜加重了力道研磨,发泄着不满,嘟囔道:“她来做什么?还没过门便急着耀武扬威吗?”
说着说着春喜的声音便大了起来,也愈发理直气壮:“若没有主子,她什么也不是,主子何故还让夏意姐姐好生候着,就应该时刻让她铭记自己是什么身份!”
岑景舒斜了她一眼,平静道:“她现在是岑家的二小姐,我的义妹,你说她是什么身份?”
“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再有下次,自己去找夏意领罚。”
春喜不情不愿应道:“是,奴婢知错了。”
岑景舒手上飞快计算着账目,却也不耽搁一心二用,心中盘算着找机会让夏意好好磨一磨春喜的性子。
这丫头,太随性了些。
她翻了翻这本账簿剩余的页数,估摸着还需要三刻钟便可对完,至于余下的一摞,今日注定是无法处理了。
春喜被她呵斥了几句,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一味地研磨。
她加快手上动作,全神贯注沉浸在账目之中,最后不到三刻钟便算完了这本。
春喜见她搁笔,停下研磨的动作,上前为她揉了片刻手腕,轻声道:“主子,要喝茶吗?”
岑景舒摇了摇头,道:“走吧,去厢房。”
天空又落下柳絮般大小的雪花,呼啸的寒风将寒意透过大氅吹进骨缝,冷得吓人。
岑景舒瞥了一眼春喜,将怀中的手炉不由分说塞到了她手中,道:“伞给我,你畏寒,踏雪阁没外人,揣着便是。”
“主子对奴婢最好了!”春喜乐呵呵接过手炉,瞬间忘记方才书房内的不愉快,喜上眉梢。
春喜重新变成了活泼的鸟,依偎在她的身边,叽叽喳喳在她耳边说个不停。
“夏意姐姐!这么冷的天,你怎么在外面站着?”
6. 第六章
岑景舒抬头望了眼漫天飞雪,又看了看一动不动守在门外,肩前些许发丝结了层冰霜的夏意,眼神暗了下去,转瞬后又恢复如常。
她快步走了过去,见春喜将手炉塞给了夏意,手炉的暖意很快便将夏意发丝上的冰霜融化,湿漉漉粘成了一缕。
“夏意,你回吧,记得去小厨房要一碗姜汤。”
“是,主子。”
夏意又将手炉送回春喜怀中,在春喜还没反应过来前大踏步离开了。
“夏……”
岑景舒拍了拍春喜的肩膀,低声道:“好了春喜,夏意会一些武功,身子骨比你我好多了,不用担心。”
“可。”春喜抱紧了火炉,紧咬着下唇,眸中充满了怒火死死瞪着厢房门。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一张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脸露出,来人弯了弯眉,让出了位置笑道:“是姐姐来了。”
“谁是你姐姐,不要脸!”春喜垂着头,“小声”嘟囔着接话道。
霜月脸上浮现尴尬之色,瞬间泪水便已蓄满了眼眶,却忍着未让泪珠滴落,苦笑一声后自嘲道:“是霜月给姐姐添麻烦了,都是霜月不好。”
岑景舒拉过霜月的手,笑着安抚道:“怎会?这里哪有什么霜月?你是我的义妹,岑父的二小姐,岑景月。”
“妹妹可要记住了,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她意有所指说完这句话后,偏过头轻声呵斥道:“春喜,给二小姐道歉,然后去找夏意领罚。”
“主子!”
岑景舒冷下脸,沉声道:“需要我重复第二遍吗?”
“是奴婢不好,冲撞了二小姐,还请二小姐恕罪。”春喜敷衍地朝着霜月行了一礼。
而后也没等霜月回话,又朝着二人分别行了一礼,道:“二位主子聊,奴婢去找夏意姐姐领罚了,奴婢告退。”
说罢,春喜便气呼呼走了。
霜月全程没有插上一句话,末了犹犹豫豫望着春喜的背影道:“姐姐,能不能不要罚春喜,我知晓,她也是为了姐姐好。”
岑景舒同样转过身去看春喜的背影,挡住了霜月的视线,声音如同方才一样带着笑意,脸色却彻底冷了下来。
“无碍,让她长些记性罢了。”
她再次转过身时,唇角勾起,挽着霜月的胳膊宛如亲姐妹般进了厢房,道:“不提那丫头了,妹妹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找我来有什么事?”
清冷的声音在房间内响起,夏意用手帕仔细来回擦着剑刃,分出神来询问坐下后一言不发,但明显窝了满肚子气的小丫头。
“主子让我来找你领罚。”
夏意擦剑刃的手一顿,而后将剑插回剑鞘,帕子被丢在一旁,顺手拿起一众刀剑中摆放着的长棍,应道:“跟我来。”
春喜十指握拳,猛然砸在桌案上,几个茶杯被震得哗啦作响。
“凭什么!”
她愤恨道:“本就是那贱女人同长公子苟合,主子大发慈悲允她入府,还费尽心思为她弄了个假身份,她就是这么回报主子的!”
“她在厢房内烤着炭火,让你在冰天雪地里守着,若是换了个体弱的,非要冻坏身子落下病根不可!”
“这不就是打主子的脸吗!”
“你也是,主子也是,都那么纵着那贱人做什么!”
夏意沉默听完她的控诉,点了点头,冷静道:“主子自有她的打算。”
“过来领罚。”
“夏意!”
夜幕悄然降临。
岑景舒回到书房,拿起新一本账簿,下意识道:“春喜,研磨。”
“是。”
听到跟外面的寒风一般无二的声音后,岑景舒抬起头,看到夏意有些粗糙的手在稳稳研磨。
随即她便想到了春喜被罚一事。
她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道:“我让春喜去找你领罚,那丫头娇气得很,你还真舍得用力打。”
“主子吩咐,奴婢不敢不从。”
岑景舒挑眉,夏意和春喜不同,春喜缺心眼性格直来直去,心里想的是什么,全表现在脸上了。
而夏意则是用坚硬冰冷的外壳包裹住一颗炽热柔软的心,心思缜密而又善于伪装,若不是熟悉的人,很难察觉出其究竟在想些什么。
但好巧不巧,熟悉夏意的人不多,她算一个,春喜算半个。
“你知我罚春喜是为了什么,那丫头这样的性子,日后去了夫家,是要吃亏的。”
“至于霜月,我想你也明白。”
夏意研磨的动作不停,回道:“是,奴婢明白。”
“那就不要再想此事了,待日后我带你和春喜去逍遥快活。”
“不必研磨了,歇息吧。”岑景舒合上账簿,眼眶有些发酸,困意席卷全身。
“是。”
崔怀松纳妾一事并未引起太大轰动,一来他风流成性的形象深入人心,二来崔府也是按照正常纳妾礼举办,并未大肆宣扬。
寻了个黄道吉日,一顶小花轿抬入府,而后向府上主子敬茶,此后霜月便彻彻底底是崔怀松的人了。
小妾没有独立的院落,只分了几间偏房,但崔怀松不忍他的霜月妹妹受委屈,便将人接到了他的院里。
嬉笑声透过墙瓦混着风雪传来。
“吵得人心烦!”春喜斜了一眼白墙,手下一个用力不小心把一株红艳的山茶花折了下来。
春喜手僵硬停住,偏头有些心虚地瞄了一眼正在认真修花的夏意,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轻咳道:“夏意姐姐,你去那边修花吧,这边交给我吧。”
夏意没有抬头,依旧在认真修理着花朵,却好似背后长了眼睛,淡声道:“放下吧,我会向主子解释。”
春喜闻言立刻将手中的花朵丢下,跑去挽住夏意的胳膊,道:“夏意姐姐最好了!”
“主子喜欢你是不会罚你的,千万不要跟主子讲是我弄坏的!不然主子非要扒了我的皮不可!”
“嗯。”
“有人来了。”
春喜不疑有他,下意识转过头,脸上还带着劫后重生的笑意,而后缩着头迅速躲到了夏意后面。
“主子!”
岑景舒无奈一笑,道:“看来上次还是罚得轻了。”
“好了,别闹了,我出去一趟。”
她将腰间玉佩取下,又找出面纱,连同一身夸身绯红色艳丽风格的衣裙装进一个包裹,带着一个堆满了金银珠钗的盒子便出了门。
春喜和夏意一头雾水,但也没有多问,目送着自家主子闲庭信步走了出去。
马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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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袭红衣的女子懒散地躺在其中,面容被赤红色面纱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多情潋滟的桃花眼,发髻上和浑身上下堆满了首饰。
任谁来看,也不会觉得这是那个素来喜简,温柔贤淑的岑景舒。
下了马车后,她丢给车夫一两银子,那车夫眉飞眼笑地接过,而后迅速消失在了她的视线内。
市井的嘈杂声异常吵闹,摊贩的叫卖声、百姓讨价还价的争吵声、小孩子的哭闹声,以及街上行人来来往往的切切交谈声,一股脑地涌入她的耳内。
岑景舒一袭红衣,桃花眼不加掩饰地直勾勾望着南天楼。
这南天楼位于洛京东边的闹市之中,明面上是一个酒楼,实则里面全是风月男子,据说那些男子个个俊美无比,能把人哄得心花怒放。
只要有银子,做什么都可以。
而她,最不缺的便是银子。
崔怀松跟美人儿郎情妾意,她自然也可以潇洒快活,就算他知晓了,有约定在前,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哎哟~这位小姐,您里面请!”掌柜的见到她立刻笑着弯腰迎上来,接着道:“小姐第一次来吧?小的给您介绍一下。”
“咱们这里,什么样的男人都有,只要您提出来,小的就你能给您送来。您要是想自己挑,雅间内有画像册,画像一旁还有此人的生平性格介绍。”
“二楼雅间仅剩一号房了,最外面那间便是。”
岑景舒漫不经心听着,眼神下意识扫视四周环境,却同角落处的一个黑衣人对上了视线,那人眼神锐利,整张脸极具攻击性,好似看了自己很久。
她移开视线,看向掌柜,指着角落的方向刻意哑着嗓音道:“不必选了,就他了。”
掌柜的顺着她的手看过去,整个人抖了一下,颤声道:“小,小姐,这,这个不行。”
岑景舒蹙眉,有些不耐烦道:“有问题?”
“有约了?”
“我出三倍银子,把人送到我的房间。”
说罢她不等掌柜的回话,自行去了二楼雅间。
岑景舒关上雅间门后长舒一口气,首次出来玩男人的刺激感使心脏止不住狂跳,随便扫了一眼布局,随意找了个地方盘膝而坐,平复着七上八下的心情。
她脑海中又回忆起那男子的面容,狭长的眼睛本应是妖冶的,可那人高挺的鼻梁和紧绷的薄唇,给人一种极强的冲击。
就好似开在枯骨之上的玫瑰花,神秘而危险,诱惑引导你坠向无尽深渊。
岑景舒等了片刻后也不见有人上来,想来那掌柜从别的小姐那里将人要走,也要废不少时间,索性认真打量起雅间的布局来。
装饰器具什么的都中规中矩,算不得奇珍异宝,但也不是寻常物件,尤其墙上挂着的几副字画中,有几副她还颇为欣赏。
桌案之上茶具、酒具、香炉等一应俱全,琴桌之上放了厚厚的一本册子,应当就是那掌柜的口中的画册。
除下这些,便是各种五花八门的用具了,锁链、鞭子、绳索……
岑景舒抿了抿嘴,视线重新落回那厚厚的册子之上。
正当她想要起身去看册子时,门外传来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是她要的人来了。
岑景舒不禁有些出神,待会要怎么玩?
7. 第七章
那些用具有些太重口了,她不太喜欢。
“小姐,在想什么?可以跟阿野分享一下吗?”
她回过神,伸手搓了搓有些酥麻的耳朵,这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勾得她的耳朵和心都有些痒。
“阿野?”
“我在。”
岑景舒轻笑一声,起身抓住阿野的袖摆朝着内室的床榻走去。
她想好了,不怎么玩,直接进入正题。
将人推倒在床榻之上后,她跨坐在阿野的大腿之上,假装老练地伸出手去扯他的衣衫,奈何她对这些一窍不通,实在不知从何下手。
蓦然,一双大手将她的手拢住。
岑景舒一怔,眼神微变,这人的手掌之上指根处有着厚重的茧子,在南天楼的男子从不做力气活,他分明是习武之人!
她的手顺着阿野的力道向上偏移,她的视线也顺理成章地再次转移到他的脸上。
不过这次吸引她的不是那张邪到发正的脸,而是阿野左耳隐在发丝之下的耳环。
那是纯黑色寒玉制成,不加任何雕刻,依稀能从耳环上看到摇曳着的烛火倒影。
整个大盛佩戴着这样耳环的唯有一人。
阿野。
谢在野。
谢家家主,谢在野,字无咎。
那个她避之不及的疯狗,如今正在她的身下,还马上要进行鱼水之欢。
岑景舒猛然将手抽走,一言不发地翻身下榻,转身便走。虽说有面纱遮挡,可谢无咎这样位高权重的人,铁了心想要查出她的身份还是很容易的。
先前,这厮还明目张胆把给她的情书,送给了她夫君的亲弟弟代为转交,简直是肆意妄为。
若是让他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还不得夜夜爬墙头来骚扰她。
“往哪跑?”
她的袖摆被一只大手拽住,随即身体猛然向后倾斜,倒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岑景舒反抗不得,被迫趴在谢无咎的胸膛之上。
她心思一转,低声道:“阿野,我下次再来寻你,我想起来府上还有些事情尚未处理,乖乖阿野,听话。”
“哦?是吗?”
岑景舒手心冒出冷汗,看来这种形式行不通,听着谢无咎上扬的语调,莫名有种要大难临头的感觉。
“你穿红衣,果然还是很好看。”
岑景舒直挺挺躺在他身上,企图做最后的挣扎:“阿野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冰凉的指尖覆上她的耳垂来回摩挲着,她缩了缩脖子,因着视线被遮挡,身体的感官被无限放大,那抹凉意顺着耳垂席卷全身。
谢无咎闷笑一声,胸膛随着上下起伏,没有再说些什么,而是不断揉捏手中的软肉。
堂堂中书令,为何会出现在南天楼?
岑景舒尽量忽视那胡乱游走的手指,猜测着谢无咎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莫非谢无咎男女通吃?
随即她就否认了这个猜测。
达官贵人好男风者不在少数,这并不算什么难以启齿的癖好,以谢无咎变化莫测的性子,若是喜欢男人,应当是不屑于隐藏的,府上早该男宠无数了。
可若不是喜欢男子,为何来南天楼?
她想到掌柜的惊恐的眼神和颤抖的语气,原以为是她抢了哪家高官夫人的心尖宠,现下看来,那掌柜的是知晓她要的人是谢无咎,所以才会是那副表情。
那么一切便就都说得通了。
南天楼,是谢无咎的产业。
她艰难伸手捂住胸口,挡住了在她锁骨流连许久,想要更进一步的手,道:“阿野,我真的要走了,明日我再来寻你。”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今日她走出南天楼,这一辈子再也不会踏入这里半步。
“不许走。”
岑景舒眼前一花,体位反转,被谢无咎压在了身下。
她拨开谢无咎垂落在脸上的发丝,那双威慑力极强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这个距离太近了,她眼底的慌乱一闪而逝。
气息交错间,她察觉到谢无咎的神色微动,似乎是被她这个反应取悦到了。
她错开视线,心下有了计较,大概知晓谢无咎偏爱她展现出什么样子了。她偏头放柔了声音,道:“阿野,我……”
“唔!”
岑景舒睁大眼睛,未说完的话被冰凉的唇堵了回去,谢无咎似乎是刚喝了茶,唇齿间还留有微涩的茶香。
就这怔愣的一瞬间,谢无咎的舌头轻易撬开她的牙关,长驱直入,攻城掠地。
炽热急促的呼吸交相缠绕,不分你我。
谢无咎的吻和他的人一样,不讲道理。
周围气温陡然升高,她面色通红,眼底蒙上一层水雾,意识也逐渐模糊,整个人仿佛在云端里沉浮,软得不像话。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她有些窒息,这个吻才终于结束,她无力地瘫软在榻上,下意识呢喃出声。
“谢无咎。”
一声轻笑唤回她所有的理智。
下一瞬,带着些许缱绻意味的声音响起。
“我在。”
岑景舒缓缓将因为接吻而快要掉落的面纱向上拉了拉,盖得更严实了些,这下真的有些想死了,欲盖弥彰道:“阿野,你能不能装作没听到。”
“都听你的。”
“那让我走。”
“这个不行。”
岑景舒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发现推不动后,又将手缩回被褥之中,讪笑道:“谢中书大人,我知错了,我头次来什么也不懂,冒犯了大人,你行行好,放过我。”
“我当真不是有意的。”
“我保证,日后定会洗心革面,日日抄诵《女德》,再也不踏足风月之地,大人英明神武心胸广阔,求大人大发慈悲,饶了我这一次吧。”
她生怕这位爷一个不高兴掐死她,连连可怜兮兮地讨饶,本就含情的桃花眼中泛着水光,眼泪欲掉不掉。
这是她从霜月那里学到的。
装可怜嘛,她也行。
“景舒,不知你我现在这样,于礼合还是不合?”
岑景舒的表情险些没稳住,前不久才让二公子带话,义正言辞拒绝了他,现如今便同他厮混在了一张榻上。
这个要命的问题,她决定不做回答。
好在谢无咎并不是真想要一个答案,他的鼻梁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有些痒。
“景舒,把面纱摘下来。”
岑景舒依言将面纱摘下,露出白里透红的脸,和红肿的嘴唇,仔细看去上唇还有一处破了皮,洇出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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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精明的很,恐怕她一进南天楼时,便已认出她来了,所以才会直勾勾盯着她看。
若她选了旁人,最后进来的人,也只会是谢无咎。
原本她还不太确定,谢无咎那封信是一时兴起还是另有图谋,经此一遭,可以肯定的是,这位谢中书大人,确实对她有些兴趣。
尽管如此,她也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跟他发生些别的什么。
她来此本来就是图个消遣。
一个吻又落了下来。
岑景舒回过神,虽然同他接吻的感觉还不错,但唇瓣已经有些刺痛,是万万再也经受不住那样的吻。
她呜咽几声,泪珠从眼尾滑落,无声地控诉。
谢无咎呼吸一滞,抬起身用拇指拭去泪痕,末了在她眼角落下轻轻一吻,声音低哑道:“哭什么?”
“让你走便是,日后还会相见的。”
说罢他起身坐在榻边,垂眸盯着榻上的人。
岑景舒眨了眨眼,心中暗道果然这厮吃这一招,但看着他漆黑深不见底的眼睛,又有些拿不准这人的真实想法。
她哼唧两声,试探性地重新遮上面纱,而后缓缓坐到他的旁边,小心翼翼道:“大人,那我真走了?”
“若你执意想留下来,也不是不行。”
岑景舒立刻站起身行了一礼,道:“大人说笑了,今日之事是尽溪冒犯了,尽溪先告辞了。”
她说完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毕竟这人随时都有可能反悔。
出了南天楼后,她便转头去了附近不远处的一家客栈,这家客栈每日进出客人最多,虽说人多眼杂,但浑水摸鱼也更加容易。
岑景舒买了一间上房,便让小二带着她去休息了。
待小二走远后,她将满头的珠钗一一取下,全部放进来时的那个匣子中,又换上了另一套不显眼的常服。
她环视一圈,不放过房内任何一个可以藏匿东西的角落。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内室的香炉之上。
岑景舒三两步便行至香炉前,足有她半人高的香炉可以容纳很多香灰,相应的这样的香炉清洗起来也异常麻烦,因此不到万不得已,一般没人会来清理香炉。
她将包裹丢进香炉内,瞬间荡起满屋灰尘。
岑景舒早有预料,猛然后退几步,成功避免了被香灰淋个满身的下场。
这里便是她早就想好的退路。
其实原也不必如此麻烦,因为南天楼的人考虑到来光临生意的夫人小姐,定然是非富即贵,那么她们自然不希望有旁人知晓自己来过南天楼这等场所。
所以南天楼特意打造了一个密道。
从城外郊区某处进入,可直达南天楼内部。
南天楼将消息瞒得很紧,这个地方只有南天楼的老顾客知晓,若没去过南天楼的人想从密道进入,只能有相熟的去过的夫人带领。
因而她只能出此下策,先来南天楼试试水,花销足够多的银子,那掌柜的自然会告知她密道所在。
如此一来,她下次便能带着春喜和夏意过来,让那两个丫头也潇洒一番。
可惜的是,这一切都被谢无咎那个混蛋搅和了。
岑景舒咬牙,指尖轻触了下唇瓣上的伤口,日后定要他为此付出代价。
8. 第八章
“主子,您的嘴唇怎么了!”
春喜着急忙慌去拿药膏,急得满头是汗,小跑着回到书房内,把小玉瓶搁在账簿上,道:“主子先涂药,再看账本不迟。”
“主子,是谁欺负您了吗?”
春喜还想要再说,被一旁的夏意单手捏住后颈,而后另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强硬地把她拽走了。
岑景舒摸了摸没什么感觉的唇瓣,从客栈出来时,还特意确认过嘴唇的红肿已经褪去,莫不是那里的铜镜有问题?
她起身来到书房的铜镜前,对着铜镜仔细分辨了片刻,才发现那处破皮的地方,留下了浅浅的一道痂痕。
这丫头,虽说脑袋不太灵光,但好在眼神不错。
只是没用对地方。
南天楼她是暂时不想去了,等过一段时日前朝便该忙起来了,趁着谢无咎分身乏术之时,再做定论。
她眸色一暗,现下该算账了。
“夏意,进来。”
**
“主子,咱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啊。”小丫鬟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怯生生道。
“怎么会呢?我做这些可都是为了姐姐好啊,姐姐会理解我的,夫君也是。”
霜月勾唇一笑,为有些苍白的脸增添了一丝鲜活的气息,很快又消散。
一旁的小丫鬟缩着脖子低下头,唯唯诺诺不敢再出声。
小丫鬟还在出神,眼前一阵恍惚。她揉了揉眼,放下胳膊的瞬间,便看到一条约莫二指粗细,通体花纹的蛇,正竖着瞳孔幽幽地盯着她。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响彻整个院子,还传到了不远处的踏雪阁内。
岑景舒合上账簿,瞥向窗外,道:“春喜,随我去瞧瞧发生了什么事。”
她刚出踏雪阁,便见到前头不远处,一干拎着木棍铁棍的小厮匆匆跑向崔怀松院子。
春喜挠了挠头,望着自家才思敏捷的主子,真诚发问道:“他们带着棍棒去长公子的院子,是想要造反吗?”
“下次这种问题憋在心里就好了。”
“主子,这又是为什么?”春喜更加不解。
岑景舒轻叹口气,道:“稍后我给你几本书,你闲来无事便仔细看看,我会让夏意抽背。”
“是。”
她偏过头瞥了春喜一眼,果然看到春喜满脸疑惑,但又不敢再接着往下继续问的神情。
算了算了,小丫头而已,不必那么精明。
快快乐乐的便好,天塌了还有她顶着,砸不到这个没脑子的小丫头。
“呜呜呜……”
方行至霜月的院外,便听得其内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以及崔怀松的厉声质问。
“为何深冬时节,阿月的院子内会有毒蛇出没?!”
“府上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
“查!给我查!”
岑景舒踩着他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进了院子,小厮丫鬟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出,霜月面色惨白颤抖着身子缩在崔怀松的怀中,眼眶通红,一看便是哭过的。
至于那个发出尖叫声的丫鬟,却不见了踪影。
“出什么事了?”
崔怀松见来人是她,稍稍敛下去怒气,应道:“阿月本来在院中赏雪,阿月的贴身丫鬟小青发现了一条毒蛇,为了保护阿月被咬伤了。”
说到此处,他满眼心疼,低头轻捏了几下霜月的脸,又轻声哄了几句,这才抬头继续说道:“那条蛇已经处理掉了。”
“现下深冬,怎会有毒蛇出现?此事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岑景舒点了点头,缓步上前,珠钗摇而不晃,在距离二人约莫二寸远的距离停下,看着泫然欲泣的美人,关切道:“妹妹怎么样了?”
“可有伤着?”
“谢姐姐关心,我并无大碍。”霜月用手帕轻轻拂过眼尾,而后在手中攥紧,十分愧疚地继续道:“只是可怜了我身边的丫鬟小青,现在还在昏迷中。”
岑景舒适时接话道:“妹妹,此事非同小可,我稍后亲自去通禀母亲,定要揪出那幕后真凶,给妹妹一个说法。”
随即她看向崔怀松,温声道:“夫君事务繁忙,这后宅琐事,便交由母亲处理,我从旁协助即可,不劳烦夫君亲力亲为。”
崔怀松思虑片刻,懂了她话中的言外之意,揽住了霜月的腰,道:“如此也好,那便由你和母亲一同查处此事吧。”
府上如今是大夫人掌家,内宅事务如何处理,应由大夫人先发话,就连老爷来了,也要给大夫人这个正妻面子,更何况是身为儿子的长公子。
岑景舒得到想要的结果,也不准备在此久留,道:“妹妹受了惊吓,快些歇息吧,我这便去寻母亲。”
“谢过姐姐,姐姐慢走。”
四下无人,春喜左看右瞧,这才低声问道:“主子,夏意姐姐去哪里了?这么大的热闹她居然不来瞧瞧。”
岑景舒轻笑一声,随意应道:“应当是跑去哪里躲懒了吧。”
春喜哼哼唧唧,看样子就是不信她这一套说法,但是碍于说这话的人是她,又不敢反驳,只好做出些小动静表示不满。
长公子院内出现毒蛇一事闹出的动静不小,大夫人已差不多全然知晓,她带着春喜过去禀告,不过也是走个过场。
她照常将事情简述一番,又表达了对霜月的怜惜,以及对凶手的痛恨,末了请求大夫人严查到底,以正风气。
“对此事我也略有所闻,日后阖府上下迟早是要交于你的,这件事便由你来彻查吧,期限三日,不要让我失望。”
岑景舒抬头,大夫人神色淡然,于是便没有推脱,应道:“尽溪定不辜负母亲的期望,三日后必会将那凶手揪出,交于母亲处置。”
“好孩子,去忙吧。”
走出大夫人的院子后,春喜再也压抑不住激动的心情,围着她手舞足蹈,蹦蹦跳跳个不停,一双杏眼亮晶晶的,有些晃人。
她一把按住春喜的头,让其不再像个脱了线的风筝似的到处跑,随后轻斥道:“没出息的小丫头。”
春喜不以为意,顶着主子的手,接着摇头晃脑道:“这怎么是我没出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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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她做贼似地左看右看,确认四周只有她们主仆二人后,将声音压到最低,道:“崔府宅院的掌家权啊!”
“主子,崔家可是跟谢、王、柳家齐名的世家大族,主子要是做了当家主母,日后满洛京,甚至整个大盛,谁敢再瞧不起您,不都要上赶着巴结您吗?”
岑景舒屈起手指,赏给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一个爆栗。
“不要乱说,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人人都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可这凤凰并不是谁都能做的,有时候再华贵的外表也掩饰不住内里的贪婪,不过是徒有其表罢了。
这样的人,不仅不会受到尊敬,还会沦为笑柄。
她脑海中闪过父亲母亲在她出嫁时的表情,仿佛崔府已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一般,思及此胃里便一阵翻江倒海,随即熟悉的绞痛感袭来,冷汗瞬间便浸湿了里衣。
“主子!”
“主子你怎么了?不要吓奴婢!”
岑景舒视线逐渐模糊,大脑中尽是尖锐的嗡鸣声,听不到春喜在说些什么,只隐约看到春喜的嘴巴一张一合,意识消散前最后一眼看到春喜惊慌失措带着湿意的眼睛。
她想,小丫头又要哭鼻子了。
随后便彻底陷入了无边黑暗之中。
**
热。
不仅如此,她还感觉到身上沉甸甸的。
她拼命想要睁开眼睛,奈何眼皮像是灌了铅,无论她怎么用力,始终无法撼动分毫。
耳畔传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脖颈之上,还有个冰凉的玉石物件磕到了她的脸颊,有些痒。
她几乎是瞬间,便猜测到了来人是谁。
粗粝的手指划过她的额头、鼻梁、唇瓣、脖颈、锁骨,激起身体下意识阵阵战栗。好在手指的主人没有太过放肆,而是将手指重新放回唇瓣之上,不轻不重地摩挲着。
另一只手则是将她的发丝挽在指尖,不断缠绕把玩,时不时被扯动的头皮传来酥麻的痒意,以及轻微的痛感。
极淡的沉香味萦绕在鼻尖,不同于普通的沉香,其中还掺杂了少量的特制香,与沉香完美融合,不靠近根本察觉不到。
这香味,她前不久才闻过。
是谢无咎。
她心下烦躁,眉头也不自觉蹙起,还没来得及找这人算账,他居然还敢堂而皇之地趁她昏迷偷偷溜进来。
这里是崔府后院,又不是谢家后花园。
这疯子究竟想干什么?!
按压在她唇瓣上的手终于离开了,转而将她的眉心抚平,一声沙哑的轻笑响起,那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别皱眉,我来送药,不做别的。”
说罢,她便感觉到谢无咎的胳膊伸向她的枕下,而后快速抽离,枕下多了一个硬邦邦的小瓶子。
身侧床榻一陷,她的腰被大手轻松揽过,额头撞上他高挺的鼻梁,随即沉香气息染了她满身。
一个冰凉的吻落下。
岑景舒呼吸一滞,猛然睁开了双眼。
满室寂静,四目相对。
9. 第九章
岑景舒面色冷然,抽下发间唯一的素簪攥在手中,长期未开口的喉咙有些干涩,声音沙哑无比道:“大人,这里是崔府,并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
“我的丫鬟守在外面,府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小厮,只要我现在喊一声,大人日后的生活怕不会像现在这样风生水起了。”
“今夜之事,我不会同你计较,还请大人立刻离开。”
谢无咎低笑几声,浑不在意地看了眼她手中紧握的簪子,揽住她腰的手加大了力道,漫不经心回道:“景舒。”
“威胁人不是这么威胁的。”
“不过既然你醒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便先走了,下次再见。”
他松开她的腰,利落地翻身下榻,从窗户一跃而下,隐入夜色之中,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丁点响声。
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岑景舒将簪子插回发间,冲着外间扬声道:“让夏意过来。”
“少夫人您醒了!奴婢这就去唤夏意姐姐!”在外值夜的小丫鬟说完便“噔噔噔”小跑着出去了。
不多时,夏意携着轻微的凉意来到了内室,待最后一丝风霜被炉火驱散后,才敢上前,将烛火点燃,端起早已备好的热茶,轻声道:“主子,感觉如何?”
岑景舒单手撑着榻加上夏意的搀扶,艰难坐起来靠在软枕上,接过热茶抿了几口润了润喉咙,道:“尚可。”
“我昏迷了几日?事情最后怎么处理的?可查出旁的线索?”
夏意将茶杯搁置在一旁,答道:“回主子,五日。真凶落网,念在其未酿成大错,大夫人将人驱逐出府。并未查出别的。”
“罢了,姑且算她运气好,若有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将那人和他的家人妥帖安置好。”
她不过说了几句话,胸口便已开始有些发闷,胃中隐隐作痛,冷汗不断。
无奈之下,她缩回被褥之内,神色恹恹道:“我身子何时变得这么差了?”
夏意又往火炉里添了几块碳,道:“主子的胃疾太过严重,拖垮了身体,需精心调养才是。”
“奴婢在外候着,主子安心歇息吧。”
岑景舒点了点头,虚弱的身体导致眼皮逐渐沉重,又再次陷入了深睡之中。
次日一早。
岑景舒揉了揉有些发懵的脑袋,片刻后整个人才彻底清醒过来,眼底一片清明。
春喜听到动静后赶忙走了进来,忙前忙后确认完自家主子是真的安然无恙后,再也忍不住,扑到她怀里痛哭起来。
“主子,您...不知道,您倒下去的时候,脸色好差,奴婢...快要吓死了,呜呜。”
怀中的小人不断哽咽控诉着,将她的寝衣领口处染湿了一大片。
岑景舒捧起春喜的脸,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对着她肿成核桃的眼吹了吹,柔声安慰道:“好了春喜,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不要哭了,乖。”
“主子……”
她耐心地哄了一番小丫头,道:“你下去休息吧,夏意昨夜值夜,你唤个别的丫头过来侍奉,如今我醒了,合该去见一下母亲,让母亲安心。”
春喜退下后,院里的一个丫鬟行了一礼,随后便低着头跟在她身后侍奉。
行至大夫人的院子时,被告知大夫人尚在礼佛,但算着时辰应当快要结束了,请她到偏房稍等片刻。
岑景舒点头,正想随着那丫鬟去偏房之时,转身却看到了步履沉稳,双眸平静的大夫人正在走来。
欲为她引路的丫鬟行过礼后退至一侧,垂下头充当木桩子。
眼瞧着这廊道长,但其实真正走过也只是几步远,大夫人扶住她的胳膊,道:“不必多礼,书琴为少夫人赐座奉茶。”
书琴领命,给一旁木桩丫鬟使了个眼色,那丫鬟立刻会意,下去备茶了。
“你胃疾已然很严重了,此前缘何不肯令大夫诊治?你此番突然昏倒,我甚是担忧,着人去请了江南一带有名的神医来,不日便可抵达洛京。”
大夫人神色依旧淡然,但语气比往常更为缓和一些,有着对晚辈的关怀。
她暗自观察着,愈发感觉大夫人对她的态度不太对劲,这江南神医她也听说过,给人看病全靠缘分神情古怪,似乎也有背景,可谓是重金难求,拜年难遇。
大夫人这便轻飘飘替她请来了神医?
尤其是她母亲还是靠着不太光彩的手段让她嫁进了崔府,按理来说,大夫人连同崔府上下应当对她厌恶至极才是。
但目前看来,只有最开始同她成亲的崔怀松有过强烈的反感,其余人则是,长辈关怀爱戴,同辈谦逊有礼,下人俯首帖耳。
就连崔怀松如今因着霜月一事,都不再厌恶她,同她表面恩爱,实则泾渭分明。
这也太奇怪了。
但是她不会多问,权当不知。
“江湖游医一般都对金钱权势满不在乎,想来母亲能为尽溪请到神医也是费了很大功夫,尽溪在此谢过母亲。”
“尽溪定全力配合神医治疗,不负母亲一片心意。”
说罢,岑景舒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虽说她还是不太想喝药,但大夫人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再拂了大夫人的面子,那便是她不知好歹了。
大夫人亲自将她扶起,拉着她坐下,将她的手捂在掌心,道:“原想着这些天便把库房钥匙交于你,这下看来还要再缓上几日了。”
“待你身子调理好了,我也能放心将库房钥匙给你了。”
岑景舒感受着大夫人手掌源源不断传来热意,手指蜷缩一瞬,最终心底的疑惑还是没有问出,只乖顺应道:“是,母亲。”
提及此事,她便想到了尚未定下亲事的崔二公子,聊家常似的开口问道:“二公子年少英才,未来必定大有作为,人也英俊飒气,怎么还未议亲?”
闻言,大夫人平静无波的眼底激起阵阵涟漪,面色少见流露出几分忧愁,道:“鹤儿他什么都好,只是每每我想要为鹤儿相看,都被鹤儿推脱了。”
“此事强求不来,常言道长嫂如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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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将来还要尽溪多加留意着。”
岑景舒轻声应下,又同大夫人聊了些府上的家长里短,半个时辰后才从大夫人院中出来。
她正在思索大夫人究竟为何会对她这么好时,淡雅的竹香在空气中浮动,紧接着她便看到了那串熟悉的青玉珠串。
“怀鹤。”
“见过长嫂。”
岑景舒心中装着事情,不欲与崔怀鹤过多交谈,他似乎也急着去做什么事,因此只是简单寒暄了两句。
擦肩而过之时,崔怀鹤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长嫂留步。”
岑景舒依言停下脚步,紧接着后撤两步站定,微笑看着他,询问道:“怀鹤,怎么了?”
他不答,只定定看着她,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似乎要把她看穿。
“怀鹤?怎么了?”岑景舒看在他长得足够养眼的份上,再次耐心询问。
“长嫂身上的沉香,味道很特别。”
崔怀鹤说完便走了,没再等她回答。
沉香?
岑景舒攥紧手指,崔怀鹤与谢无咎同在朝为官,肯定少不了彼此打交道,甚至可能关系还算不错,以崔怀鹤的细心程度,定然知晓谢无咎身上沉香的独特之处。
可谢无咎昨夜不过停留半个时辰,她屋里也是燃了熏香的,方才又去了大夫人院里,大夫人院里佛香缥缈,为何崔怀鹤还能嗅到她身上的沉香气息?
这人,属狗的么?
但无论如何,崔怀鹤没有直接挑明,那便是无意将此事告知旁人,并且他先前还说过可以去云竹院寻求他帮助,不过她并不打算去找他。
虽然大夫人膝下只有两个嫡子,但长公子和二公子从小就不对付,两个人的性格南辕北辙,长大后更是少有往来,别家的表亲兄弟都比他二人亲近。
这二公子看着是平易近人,温文尔雅的君子,实则有着很强的分寸感和疏离感,他平等的温和对待每一个人,却同样把所有人拒之千里之外,任何人都是他的朋友,任何人也都不是他的朋友。
在前朝他同各党系撇的一干二净的同时,做到了不得罪任何一方,独树一帜却能在朝堂上立于不败之地,深得皇上的爱戴和重用。
这样的人,她可不敢贸然将这么大的事情托付给他。
她更习惯靠自己。
岑景舒回到踏雪阁内便直奔书房,春喜见状赶忙跟上,拿出砚台开始研磨,乌黑的墨汁很快浮现。
“主子,这是什么?”
“图纸?”
岑景舒点头,将墨晾干,把图纸折好,快速道:“这是一个机关,小巧但精妙,最适合用来防贼。”
“你去拿给夏意,辛苦她今晚之前把机关安置在我的各个窗边,过后我让她休息两天,一准不打扰她。”
春喜也知事情的严重性,敛了笑意接过图纸就去找夏意了。
同时春喜心里也有些疑虑,防贼?
崔府固若金汤,哪个不长眼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小毛贼,敢来后宅少夫人的房间偷东西不成?
10. 第十章
明月高悬,繁星满天,枝桠的倒影自窗外延伸到窗内,影影绰绰。
府上小厮巡逻比往常又多添了几队,各个角落都被严防死守,尤其是她这踏雪阁,应该一只虫子也飞不进来。
窗户上还有夏意赶工制出来的陷阱。
岑景舒简单梳洗一番后,便躺下歇息了。
她心中没有繁杂琐事之时入睡很快,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已然沉沉睡去。
一夜安眠。
春喜听到动静赶忙进来伺候,一边替她梳妆一边低声道:“奴婢方才听那些小厮说王将军约莫还有两个时辰就能到洛京了。”
岑景舒闭着眼,任由春喜为她上妆,闻言在脑海中回想了下先前王小将军寄来的信,而后应道:“算算时日,他确实是今日归京。”
“春喜,稍后随我出府。”
春喜手一顿,很快又恢复如常,眨了眨眼道:“主子,我们是要去……?”
“嗯。”
能容下三辆马车并驾齐驱的不夜街上此刻挤满了人,只堪堪留下仅容一辆马车勉强行驶而过的空间。
平常人家不似大户人家那般,上了些年纪的人已不太在乎什么男女大防了,因此很多面目慈祥的老妇肩上坐着胖乎乎的小孩子,臂弯上挎着竹篮,里头装了些瓜果和铜钱。
也有大胆不拘一格的女子精心装扮,怀中鼓鼓囊囊塞了不知什么东西,翘首以盼地望着街尾,期待着王小将军凯旋归来。
男人们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激动与兴奋,眼中的火热崇拜如有实质,堪比烈阳。
人群熙熙攘攘,都在恭候那个大盛百年难得一遇的将门奇才,王家最小的公子王延随。
岑景舒身着素衣,带着面纱混在人群中,同样也直勾勾望向街尾。
不知那小傻子如今还怕不怕水?
她眼中染上笑意,仿佛又回到了幼时那短暂的无忧无虑的日子。
那时她才四岁,母亲对她的要求还不是特别严格,每日还有两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至于具体是哪两个时辰,可由她决定。
春寒料峭,凉风习习。
小景舒撒丫子甩掉了一干婢女,独自来到了护城河边。
她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栽种了一片桃花树,现下正值桃花盛开之际,远看好似一片花海,当真是人间仙境。
正当她沉浸在美景之中时,断断续续且有些空灵的声音自护城河内传来,把她幼小的心灵吓了一跳,惊出一身冷汗。
岑家对鬼神之说深信不疑,她虽是不信,但耳濡目染下,她对此也有些敬畏,脑海中短暂斗争了一番,最终是感性占了上风。
护城河地处偏僻,除了巡逻卫队,一般无人来此,没有旁的嘈杂声音干扰,她很快便找到了声音来源。
竟然是一个落水的男童!
不过好在那男童似乎通几分水性,并未沉入水中,而是一颗头漂浮在水面之上,依靠求生的本能艰难呼救。
“喂,抓住!”
小景舒将自己用来装饰缠绕了好几圈的腰绳取下,用力朝那男童丢去。
面色如纸的小男孩儿听到声音眼睛一亮,颤颤巍巍抓住飘在水面之上的红绳,而后被一点一点拉回岸边。
两个小人瘫软在地,气喘吁吁好了一阵子,半刻钟后,小男孩儿率先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脆生生道:“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景舒缓了片刻,才站起身应道:“问别人名字之前先说出自己的名讳,这才叫礼貌,更何况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
小男孩儿挠了挠头,道:“我叫王延随。”
“岑尽溪。”
“你是太傅大人的孙女!”
“是啊,我祖父很厉害呢!”
“不过,你为什么会掉进水里啊?你没有带小厮出门吗?”
小男孩儿苍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目光躲闪,有些尴尬道:“此事说来话长……”
“那便不要说了。”
“啊?”
看着不知所措的小男孩儿,小景舒叉着腰笑得眼泛泪花,末了拍了拍他的头,说:“我是逗你的,说吧!”
“哦哦哦...好。”
“哇!快看快看!是王小将军来了!”
人群一阵骚动,惊叫声把岑景舒的思绪从十几年前的夜晚拉回,同样带了面纱的春喜拽了拽她的袖子,道:“主子,小将军。”
“嗯。”
红棕色的烈马上的人将发高高束起,额前的碎发凌乱到处飞着,银色铁甲在日光的照射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手上虽未拿任何武器,但周身散发着的气场却好似一柄长枪,势如破竹可抵千军万马。
铜钱、蔬菜、瓜果一股脑丢向小将军身后随行的车队,而各式各样的鲜花和不重样的手帕,则是直直朝着万众瞩目的小将军本人丢去。
红衣银甲的小将军目不斜视,那么多的花和帕子,愣是没一个能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可即便如此,女子的尖叫欢呼声依旧此起彼伏。
蓦然,小将军一个看似不经意间的回头,同人群中默默注视着他的女子精准对上了视线。
那是他朝思暮想的一双眼睛。
岑景舒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于他的敏锐,抬起胳膊轻轻挥了挥手,在一众狂热不能自已的人中,并不乍眼,也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
因为她这个方向的女子,尖叫声已然能掀翻一座宫殿的房顶。
她们都以为,小将军看的是自己,因此拼命冲小将军招手呐喊。
见到小傻子一切安好,没有明显外伤后,岑景舒便带着春喜从人群中悄然离去,来到了护城河附近的一处酒楼内。
小二见到她们便热情地迎上来,弯腰笑着道:“二位客官,您里面请!”
春喜随手给了小二一锭银子,道:“上些好酒好菜,再开间上房,我家小姐要休息。”
“好嘞好嘞,小的先带二位客官去上房内歇息片刻,酒菜马上便可做好,您二位跟小的来!”
这酒楼的生意说好不好,说差不差,因着在洛京边际,偶尔也会有些贵人因为赶路歇脚而光临,其余时候大多还是一些平民百姓逢年过节来吃上一顿。
酒菜上齐后,还额外送了一些糕点。
岑景舒没什么胃口,但在春喜喋喋不休的劝说下,还是勉强吃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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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垫了垫肚子,不至于再突然胃疾复发晕倒。
两刻钟后,春喜擦了擦嘴角,一脸满足道:“主子,奴婢吃好了!”
岑景舒看着所剩无几的食物,发自内心询问道:“春喜,是崔府的饭菜不合胃口吗?怎么跟没吃过饭一样。”
“还好啦!”春喜吐了吐舌头,接着道:“崔府的饭菜挺合胃口的,不过这里的饭菜格外好吃,奴婢没忍住就多吃了点。”
“别干坐着,在屋内走走,以免食物堆积,再闹肚子。”
“遵命!”
岑景舒抿了口茶,单手撑着头便翻阅起书卷,不过这次不是禁书,而是一本兵书。
直至日暮西垂,岑景舒合上书卷,推醒了睡得正香甜的春喜,道:“走吧,人快该来了。”
春喜一个骨碌便利落下了榻,神清气爽地应道:“是!主子。”
昏黄的日光映着枯败的枝桠,厚厚的积雪尚未消融,踩上去吱嘎吱嘎作响,春喜揣着手,睫毛上挂满了白霜。
“春喜,你回吧。”
“主子,哈...这怎么行呢?哈...”春喜冻得鼻尖通红,说几个字便要哈一下,缓解着凛冬带来的寒意。
岑景舒哼笑出声,身上的衣裳比春喜穿的少了很多,却一点也不见冷。
“无碍,你知我要见的是谁,我不会有任何危险,太冷了你受不住,回吧。”
“哈...谢主子,奴婢哈...告退。”
春喜走后没多久,她要等的人便来了。
“居然让姑娘在这么冷的天等你许久,还是这么没有礼貌啊,王、小、将、军。”
可被她逗弄的人已不再是当年那个落水的孩童,而是久经沙场的男人。
预想之中的反驳没有出现,她被一个大力拥抱紧紧搂住。
岑景舒呆愣了几秒,轻笑一声,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低声哄道:“怎么了这是?皇帝老儿给你难堪了不成?不必理他,自古以来哪个皇帝不多疑?”
“更何况我们小将军天纵奇才,皇帝老儿忌惮你是正常的。”
此番王延随击退外邦入侵,又扫平了西北叛乱,战功赫赫,他又那么年轻,现下回京述职,肯定免不了皇帝的一番敲打。
她因着一些旧事对皇家之人没什么好感,打心底提不起敬畏之心,闺阁女子与皇家更是无甚交集,这里只有她和小傻子两个人,说起话来更是没个顾忌。
王延随小孩子心性,心中难受烦闷也是在所难免。
于是她继续温声开口,道:“不必在乎他怎么说你,不仅在我看来,而且在整个大盛百姓眼中,你都是最英勇的小将军。”
“以后会成为更加厉害的大将军。”
岑景舒蹙眉,因为怀中的人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到底怎么了?你同我说好不好?”
闻言,王延随松开她,眼眶内红的好似要泣血,浑身更是止不住颤抖。
他一拳砸到桃花树上,鲜红的血顺着树干蜿蜒而下,但他好似不觉痛一般,死死盯着眼前他梦牵魂绕的人。
良久,他嘶哑着嗓音艰难开口道:“姐姐,你为什么嫁人了?”
11. 第十一章
岑景舒哑然失笑,原来这小傻子这么反常是因为这个。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贵如崔家长公子尚且不得拒绝,我又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
她说着将王延随的手拢在手心,用帕子仔细拭去他手背上的血污,轻声道:“小随,我也是被逼无奈。”
“姐姐。”
王延随低垂着眼,目不转晴看着那纤细的手指在他的手上来回游荡,片刻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坚定道:“我带你走吧。”
“我杀了他,陪我去边关吧。”
“或者,天涯海角,我都愿意陪你一同前往。”
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岑景舒将沾了污渍的帕子丢下,又拿出一方新帕子为他包扎好伤口,退后两步站定,认真地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小随,不要任性。”
“你出身名门,前途坦荡,即便不为名利,为了你心中的理想抱负,也不能去这样做。”
“小随,你生来就是属于战场的。”
“不!姐姐,我是属于你的!”王延随压抑着情绪,声线颤抖:“我的命都是你救回来的!姐姐,你为什么不能等等我。”
“我有军功,我原想向陛下请一道圣旨。”
“姐姐……”
王延随颓然滑落到地上,无力地倚着桃花树,布满了细碎伤痕的双手捂住了脸,指缝间隐约能看到水光一闪而过。
她的心头一颤,这小傻子。
说不动容是假的,她略长他几个月,自四岁到现如今十几年的情谊,虽说后面母亲对她看管很严,但她依旧会想办法偷溜出去寻他。
后来他去了边境,书信从未间断,从不爱写字的他,每次寄来的信件都是厚厚一沓,思念化为浓墨,连带着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愫,全都附着在纸上变成了文字。
奈何,造化弄人。
仅一步之隔,他与她之间,已然隔了一道鸿沟。
“小随,你唤我姐姐,我也把你当做亲弟弟,照顾你是应该的。”
“直到你成亲之前,我会一直照顾你。”
王延随将头埋进臂弯之中,肩膀时不时轻微抽动一下,良久无言。
岑景舒站在原地,嘴角噙着温和得体的笑,一直就这么陪着他,像极了邻家知心的温柔大姐姐。
他需要时间来接受这个事实,而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崔府那边春喜已经打点妥当,任何人都不会去踏雪阁打扰她静养,她便料到今日归府不会太早,现下看来还真是,这小傻子一点也没变。
只是她再也不是幼时那个岑尽溪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的黄昏逐渐被黑暗吞噬,弯月被乌云遮挡了彻底,瞧不见一点踪影,也没有一丝光亮。
王延随再次起身时所有情绪被压在心底,语气如常道:“姐姐,我送你。”
“嗯,去有客来酒楼。”
“好。”
她在前方不紧不慢走着,王延随便距她五步远在后面跟着,以往她夜深时偷跑出来玩,再回家之时便是如此。
一如既往。
为了方便客人歇脚,酒楼一到入夜便会点燃烛灯和烛笼,这样有需要的人,远远便能知晓这里有个酒楼,同样也方便已经在此住下但外出归来的客人。
“姐姐,到了。”
岑景舒回过头,借着朦胧的烛光看清楚了他的神情——
他是笑着的。
“你也早些回去,我会出席你的庆功宴。”
“好啊姐姐,我等你。”
她转身向酒楼内走去,没再回头,但是能感觉到身后那道不容忽视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主子,您可算回来了!奴婢还在想要不要出去找您呢,可担心死奴婢了!”
“要不是怕看见什么不该看的被小将军灭口,奴婢早就去找您了!”
岑景舒解下大氅和外衫,闻言屈起手指往春喜额头用力敲了一下,道:“再胡言乱语,我先把你给灭口了。”
“小将军性情纯良,能叫你这鬼丫头瞧见什么不该看的?愈发胡闹了,快些歇息吧。”
翌日清晨。
岑景舒换了婢女服饰,挂着崔府丫鬟的牌子,低着头跟在春喜后面,顺利地回到了踏雪阁内。
她前脚刚换好衣衫,紧接着夏意便送来了两份请帖。
一份是王延随亲自提笔写的帖子。
也只有他才能写出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烂字。
当年王老爷子都把他的手抽肿了,也没见这混小子的字迹有任何长进,气得老爷子胡子都飞了。
府上教习字的老师也是不忍直视,对此十分头痛,直言虫子在纸上扭两下都比小公子的字漂亮些。
小公子将这个“优良习惯”保留到了现在。
岑景舒把两幅帖子搁在一起,没忍住轻笑出声。
“小将军的字还是这样有韵味。”春喜也凑了过来,只看了两眼后,捂着嘴笑道。
夏意瞥了一眼,随即点了点头。
岑景舒看春喜笑够了才把帖子收起,思虑片刻后,递给春喜道:“收起来吧。”
“我虽与小将军有交情,但如今我已然成了婚,他的庆功宴上都是达官显贵,我和长公子若是拿出两份请帖,未免让人无端猜疑,多生事端。”
话落,屋外丫鬟便低声来报:“少夫人,长公子身边的霜一求见。”
“让他进来。”
霜一跪在外间,道:“启禀少夫人,主子说三日后是王家小将军的庆功宴,让少夫人陪同出席,让小的来告知少夫人做好准备。”
“我知晓了。”
“是,小的告退。”
岑景舒原本还在想霜一是崔怀松身边哪个小厮,但放才那霜一刚开口,这熟悉的声音不就是他的贴身小厮兼伴读?
名字改成了霜一?
丫鬟和小厮接触会多一些,此时春喜也反应过来了,脸气鼓鼓的,骂道:“这长公子真是被迷了心智,连相伴了这么久的贴身小厮的名字都改了!”
“改什么不好,改叫霜一,也不知这长公子是在作践谁呢!”
岑景舒瞥了她一眼,淡声喊道:“春喜。”
“主子!”春喜瘪了瘪嘴,在主子的淫威之下投降,接着小声道:“好嘛,奴婢知错了,奴婢不说了。”
庆功宴正式开始虽然是在戌时一刻,但众人基本用过午膳之后,早早便来到了王府祝贺,热闹非凡。
崔府也不例外,岑景舒和崔怀松并肩而行,穿了同色系相近纹样的衣衫,贺礼已提前派人送至府上,于是便入场同众人寒暄一番。
其余人虽看不上崔怀松这样的纨绔子弟,但奈何他的身份摆在这里,还不得不低声下气地笑脸相迎。
谈笑间,更多的人陆续来到,纷纷落座至各自席位,同周围人谈论起事务来。
这席位安排也有着十分讲究,岑景舒大概扫了一眼,估摸着应当首先是按照官位品阶排的,然后才是家世。
在场并未有太多女眷,基本上都是像她这样陪同夫君出席的夫人、少夫人,因此也就没再单独设立女席,而是把席位安排在夫君旁边。
她随着崔怀松坐下,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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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离宴会正式开始还有很长时间,便先上了些裹腹的糕点和酒水,以及一些不占胃但精致的小点心。
这周围都是一些没有实权但家世高贵的爱玩的二世祖,他们自然地与崔怀松攀谈起来,将崔怀松捧得心花怒放。
期间少不了吹捧和打探他的房中之事,都被崔怀松半呵斥半玩笑地揭过了,岑景舒便安心吃着糕点,时不时说些场面话。
不一会儿,她的余光中看到熟悉的青玉手串,咽下糕点抬眼望去,果然是崔怀鹤来了。
他的席位靠前一些,在左侧首位。
岑景舒垂下眼帘,对此毫不意外,并且崔怀鹤身侧还空了一个位置,他没有家室,那个位置不出意外的话,应当是谢无咎的。
果不其然,谢无咎紧随其后,径直走向那个位置。她没再继续关注,挑了些和眼缘的小点心吃。
丫鬟小厮端着山珍海味鱼贯而入,不过片刻佳肴和美酒便全部上齐。
满头白发却依旧神采奕奕的王老爷子坐在首位,朗声笑道:“欢迎诸位,大家不必拘谨,敞开了吃喝!”
“好!!!”
岑景舒口味偏淡,宴席之上的都是些大鱼大肉,再加上方才吃了不少糕点,便没怎么动筷,开始欣赏起歌舞来。
是宫中的舞姬,跳的舞赏心悦目且不落俗,个个都是顶好的身材和绝美的脸,然而场上的人三三两两互相交谈,竟然没什么人关注,真是暴遣天物啊。
她看了片刻后才察觉到似乎有人在看她,直觉令她朝谢无咎的方向看去,下一瞬便遥遥同他对上了视线。
疯子。
岑景舒不动声色移开目光,心中有些恼火,这人究竟知不知道他旁边坐着的是谁?
究竟知不知道她旁边坐着的又是谁?
崔怀松也就罢了,早和那群人厮混着喝酒划拳,根本无暇顾及旁的,那崔怀鹤又是什么意思?坐壁上观吗?
可谢无咎此举下的不是整个崔府的脸面吗?
岑景舒攥紧茶杯,想不通谢无咎和崔怀鹤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看向在宴席间来回穿梭敬酒的王延随,暗自叹了口气,这一个个的都不让人省心。
他面色酡红,身形摇摆,俨然一副醉了酒的模样。
蓦然,王延随回过头,带着湿意的眼睛穿过人群向她望来,而后扬起了一个微笑,又迅速扭头继续同人交谈。
岑景舒弯了弯唇角,每当她望向王延随时,王延随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并且准确找到她的位置回望过来。
方才被谢无咎激起的不悦一扫而空,她又吃了一些点心。
这些小动作被谢无咎尽收眼底,他的脸色依旧,眸光却阴沉下去,死死盯着埋头吃点心的人。
“谢中书,怎么了?”
谢无咎冷笑一声,偏头看向身侧君子如竹的崔怀鹤,咬牙应道:“无妨,只是看到了些碍眼的东西,有些厌恶罢了。”
“王小将军大喜之日,谢中书莫气。”崔怀鹤提起酒杯,想要和谢无咎碰杯。
谢无咎闻言眸中阴沉之色更盛,但还是将酒满上,同崔怀鹤碰了杯,而后一饮而尽。
那边的暗流涌动没有影响到岑景舒,反倒是身边的崔怀松给她惹了点麻烦。
不知是谁先提起了她的母家,虽说她父亲的作风确实配不上太傅之位,但毕竟是崔府少夫人的母家,大家起先还留有余地。
但其中一人醉了酒,她认得脸却不清楚名字,好似其家中与她祖父有些旧怨,便开始在此大放厥词,声音不大不小,正巧被她听到。
“岑正文就是一块臭石头!”
12. 第十二章
岑正文,是她的祖父,已经故去数年。
岑景舒侧头望去,神色平静。
而那人丝毫没注意到周围人都噤声不敢再接话,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大着舌头不断说着老太傅的坏话。
“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顽固死板!”
“他不过就是仗着名声大、学生多,还做过当今陛下的老师而已,我叔父天资聪颖,文章更是一绝,他岑正文凭什么!”
“凭什么不收我叔父!”
“岑正文他没收我叔父这个学生,是他的损失!”
满座寂静,落针可闻。
众人面色不虞地看着这人,岑老太傅学识渊博桃李满天下,为人清正廉洁刚正不阿,在场之人年长一些的几乎都受到过老太傅的指点。
岑景舒直接从席位上起身,微笑着暗自蓄力,而后猛然甩了他一耳光。
“哗啦——”
她手劲极大,将那人的身子扇倒在桌案之上,盘子酒杯碎了一地发出巨大的响声。
“公子喝醉了,怎么都站不稳了?”
话落,周围人如梦初醒,该扶人的扶人,该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那人的小厮苦着脸捂住自家公子的嘴,向她鞠了一躬后匆忙将人带走了。
崔怀松的酒被彻底惊醒,怕事情闹大,他赶忙挽过她的手臂,凑近低声道:“景舒,你有些冲动了,李二那厮一直这样,你不出头也会有人弄他的。”
“那是我的祖父,是我此生最敬重的人。”
岑景舒说完便没再说什么,任凭崔怀松在她耳边念叨。
“哈哈哈哈,这位便是岑兄的孙女尽溪吧!”王老爷子捋着胡须,脸上满是赞赏和慈爱,接着笑道:“颇有岑兄风范啊!”
她站起身,对着首位的王老爷子行了个晚辈礼,从容不迫道:“李公子醉了酒,尽溪不过是帮李公子醒醒酒罢了,还望王老将军不要怪罪尽溪扰了大家兴致才是。”
“哼,那混账东西说的什么胡话,尽溪下手还是轻了些,李大人该好好管教一下这不孝子了!”一个双鬓隐约可见少许白发的男人看着不远处呵斥出声。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附和,一致看向左侧中间方向,你一言我一语地将李大人的脸面按在地上摩擦。
李大人额头豆大的汗珠不断落下,朝着众人不断鞠躬赔笑,不敢多说一个字。
辱骂当今陛下的老师,若传到陛下耳中,恐怕他整个李家将不复存在,此刻受些众人白眼和恶语根本不算什么。
“是是是,在下回去定然好好教育他。”
“诸位息怒,诸位息怒。”
岑景舒用手指搓着掌心,缓解火辣辣的痛感,她不着痕迹瞥了一眼,发现整个掌心肉眼可见的红肿发涨。
她下意识朝谢无咎看去,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崔怀鹤也不见了踪影。
她在宴会上环视一圈,不仅没发现崔怀鹤和谢无咎的身影,就连王延随也不见了。
去了哪里?
“想去哪啊?李公子。”
王延随一手拇指骨节轻推腰间剑柄,另一手将剑抽出,在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锋利的剑刃已架到了李二的脖子上。
他手腕微微发力,剑刃划破皮肤,鲜血冲破桎梏,争前恐后流出,素白色的衣衫霎时间洇红一片。
两个小厮吓得跪倒在地,李二浑身抖如筛糠,颤着声音道:“小...小将军,剑下留...留人。”
说罢膝盖一软,一下子瘫软倒地缩成一团,不敢抬头去看王延随。
“李公子方才不是很能耐吗?”
王延随抬脚往他身上踹去,道:“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嗯?”
王延随又踹了几脚,还想再说什么,眼神一凛,随即一个璇身闪到了一旁。
破空之声传来,两支箭矢以破万钧的力道在空中穿刺,一支射中了瑟瑟发抖的李二,另一支则是射在了他方才站的位置上。
“手滑,抱歉了,小将军。”
王延随逆着光眯眼望去,不远处的谢无咎收起弓箭,脸上丝毫没有半分愧疚之意,站在谢无咎身旁的崔怀鹤笑得一脸虚伪,这两人看得他心中窝火。
狼狈为奸。
他方才在宴会上便瞧着谢无咎直勾勾盯着姐姐,崔怀鹤也是频频望向姐姐的方向,这两个人定然没安什么好心。
旁人看不出,可别想骗过他。
况且别看这两人整日相伴而行,谁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指不定在谋划什么时候往对方胸口上来一刀呢。
若说谢无咎是疯狗,看谁不爽就咬谁,那崔怀鹤就是笑面虎,趁对手放松警惕之际一击毙命。
“是吗?听闻谢中书箭术一绝,今日一见,也不过如此。”王延随将剑归鞘,看着已经行至眼前的谢无咎挑眉笑道。
谢无咎没反驳,视线停在那支射在地上的箭矢,意有所指道:“是差了些准头,不过我不会让猎物跑掉第二次。”
“先把人处理好吧。”崔怀鹤把玩着青玉手串,垂眸看向凉透了的李二,温声提醒道。
谢无咎满不在乎道:“无用的人死了便死了。”
“小将军,期待与你下次再会。”
说完他深深看了王延随一眼便走了。
王延随轻哼一声,而后瞟了一眼底下的尸体,皮笑肉不笑道:“二公子心善,最具君子之风,那这人就交由二公子善后了。”
“小将军请便。”崔怀鹤温声应道。
岑景舒左等右等也没见三人回来,索性不再关注了,因着方才的事情,找她搭话的人也多了起来,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都一一妥帖应付了过去。
身侧的崔怀松独自喝着酒,手中攥着一方梨白色的帕子,双目空洞,一看便知心思早已不在宴会之上,恨不得立马飞回崔府宠幸他的阿月。
她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有时她也有些好奇,这些纨绔子弟脑子里除了纵情享乐之外,便没有旁的东西了吗?
未免太过荒唐。
临到宴会散场之时,王延随才重新出现,只是他匆匆同王老爷子说了几句话后,便又悄然离开。
自然,走前没忘记看向她的方向。
二人隔着喧闹的人群相视一笑。
回到踏雪阁已然夜深了。
她褪下带着酒气的衣衫,整个身体没入水中,疲惫的肌肤经过热水的熨烫变得酸软起来,她闭着眼又往下沉了沉,寝房内传来窸窣的响声。
“春喜,不用换水,你去休息吧。”
岑景舒没等到回应,也没听到春喜离开的声音,也没多想,许是今夜风大吹到门窗弄出的动静,她又往水中缩了缩。
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侧,比先前更重的沉香味道萦绕在鼻尖,她倏然睁开眼,并未回头,下意识捂住胸口,咬牙道:“谢在野!”
“你...!”
谢无咎伸出手摩挲着她的耳垂,用另一只胳膊环住她的脖颈,宽大的袖摆浮在水面上,同时也遮挡住了一片春光。
“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
岑景舒耳垂滚烫,被他摸得软了身子,于是侧过头想要躲开他的手指,蓦然环绕在她脖颈处的胳膊猛然收紧,轻微窒息感传来。
她抬起浸在水中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平静道:“谢无咎,滚出去。”
谢无咎松了力道,另一只手从耳垂移开,在她脖颈处流连,随后低喃:“卿卿,你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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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无情啊。”
“够了,中书大人,我乃崔府少夫人,你我之间哪来的情?”岑景舒眉心一跳,这人不是喜欢柔弱小可怜吗。
她都这么冷酷无情了,他怎么还是纠缠不清。
“卿卿,你今日打人的样子真美。”
岑景舒听着耳边诡异的情话,又瞟向紧闭的窗户,忍不住道:“府内守卫众多,大人即便身手再好,我一嗓子喊下去,大人怕是也插翅难飞吧。”
“卿卿,你不敢。”
水温渐凉,谢无咎话落扯过屏风上的寝衣,而后闭着眼一把将人捞出,胡乱用寝衣裹了个严严实实。
岑景舒身体骤然脱离水中打了个哆嗦,好在很快就被柔软的寝衣包裹,她被迫埋在谢无咎怀中,瞟了他一眼,发现他并未盯着她后暗自松了口气。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因着被他揽着,声音有些闷闷的。
她拱了拱脑袋,想要说得更清楚一些,却被一只大手按住,她只能继续闷闷道:“中书大人你很闲吗?没有政务要处理吗?”
崔怀鹤品阶比谢无咎还低一阶,尚且整日忙得不见踪影,按理来说身为中书令的谢无咎应当更忙才是。
怎么跟无所事事的公子哥一样。
谢无咎将她放到榻上,又把寝衣舒展平整,随后挨着她坐下,道:“政务怎么会有你重要呢?”
“色令智昏,骄奢淫逸,觊觎人妻,非君子所为。”岑景舒板着脸,一副夫子说教的模样,认真地盯着谢无咎。
她攥紧手指,仔细观察着他的微表情,意欲以各种态度对他,从而试探出谢无咎最讨厌的样子。
“卿卿这又是做什么?在扮演夫子么?”谢无咎把玩着她的发丝,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紧接着暧昧道:“卿卿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何必再过多试探?”
岑景舒偏过头,借着室内微弱的烛光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他眼底的疯狂和不羁以及唇角若有似无的引诱,还有心中违背世俗的欲望,全都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她。
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真实的。
她忽然又想起前些日子看的禁书,女主角最后手持红缨枪在战场之上大杀四方的样子,实属让她心动不已。
母亲长期的极端控制使她的内心有些扭曲,自小便滋生了对自由的无比渴望,可是她的身心都被母亲牢牢掌控,幼小的她反抗母亲如同蚍蜉撼树,因此她学会了隐忍伪装。
而现在,挣脱了桎梏的鸟儿却飞向了另外一个牢笼。
不同的是,鸟儿羽翼丰满,早已可以独当一面,成为了别人不能撼动的大树。
她伸手挑起谢无咎的下巴,俯身吻了上去。
自由的定论很宽泛,而岑景舒的理解便是,听从内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这就是自由。
她清楚地看到谢无咎惊讶一瞬后眼底涌动着的情欲,但她没有停下,双手环上他的腰,吻得更用力了。
谢无咎位高权重,样貌武功才学样样出挑,以他的能力,大可以在南天楼那次就不放了她,可他没有。
既然他想玩,她现在也被激起了兴趣,更何况她在南天楼一眼也就看中了他,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谢无咎,本来就应该是她的。
她可是花了一笔大价钱呢。
主动权很快被谢无咎夺去,他以手护住她的头,将她的身子抵到墙边,撬开她的牙关,卷起她的舌头,掠夺着她的呼吸。
岑景舒身子一软,她吻技不好,在这些小事上也不想争夺主动权,便任由谢无咎动作,沉浸在这欢愉之中。
敲门声如同惊雷炸响,紧接着犹如擂鼓般的敲击声不断响起,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主子,长公子来了。”
13. 第十三章
“唔...”岑景舒用舌尖将谢无咎的舌头往外抵,却被吻得更深,从喉间溢出模糊的闷哼。
屋外的夏意听到动静后敲门的手一顿,紧接着放轻声音道:“主子,您醒醒,长公子似有要事。”
岑景舒推开谢无咎,轻喘着气缓了几息,哑着声音应道:“知道了,带长公子去书房,我稍后就到。”
“是。”
直至屋外脚步声消失,谢无咎才又揽过她,手指在她的唇瓣之上轻轻揉擦着,低声笑道:“卿卿这样子,叫你夫君看见了如何是好啊?”
岑景舒瞥了他一眼,从方才的深吻中脱离,眼底不见任何情欲,应道:“不劳中书大人忧心,大人乖乖等我回来便是。”
随后她下了榻换了一件轻便的衣衫,临走前又不放心地看向榻上的人,道:“安分些。”
谢无咎点了点头,勾唇一笑,薄唇微张,无声道:“卿卿,我等你回来。”
今夜的月光很亮,她便没有提灯,大踏步朝书房走去,若无紧急情况,崔怀松不会违背规定还在这么晚的时辰来找她。
她估摸八成是霜月的脸出问题了。
不然若是别的情况,崔怀松不可能这么急着来找她,好歹占着崔府长公子名号,办些事还是很简单的。
岑景舒刚推开书房的门,便看到崔怀松焦急地来回踱步,他听到动静后快步上前,快速道:“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惊扰你。”
“阿月她发高热了。”
夏意将门合上,而后垂着头退至一旁。
“我原想着请府医来看,可我碰到阿月的手却是温热的,不似普通发热的特征。随后我又试了她其余地方,发现除了面部以外,其余的地方都是正常的。”
崔怀松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景舒,我相信你,但是现在情况如此,你还是先随我去看究竟是何种情况,好吗?”
“长公子莫急,我随你去看看。”
“多谢。”
事关重大,崔怀松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来寻她,而是带霜一悄无声息地来的,一行四人都不是拖泥带水之人,不出片刻便来到了霜月房外。
霜一轻轻推开了门,便留在了外面看守。
进入内室后,岑景舒看向榻上双眼紧闭的人,霜月面色潮红,眼皮以及嘴角时不时不自然地抽搐,显得有些诡异。
崔怀松脚下生风大踏步走向榻边,伸出手指点了点霜月的嘴唇,柔声道:“阿月,快醒醒,景舒来了。”
“咳...咳....咳。”霜月眼睛才睁了半开便止不住咳嗽,眼角那处皮肉抽搐得更为明显了。
崔怀松赶忙将她揽入怀中让她靠着,将温热的茶水喂她喝下。
“姐姐来了,是阿月的错,原想着明日一早再去请姐姐,可阿月的身子不争气,松哥哥着急了些这才去惊扰姐姐,姐姐千万不要怪他。”
霜月气若游丝,却还依旧坚持喘着气说完,惹得崔怀松好一阵心疼。
“无碍,自然是妹妹的身子要紧。”岑景舒面上浅笑着应和,心底冷笑一声,这霜月当真是好手段。
这番话里话外都在同她宣示主权,一个妾,哪里有身份资格说这些话?
况且,先前她为了给夏意出头,那蛇明明是冲着霜月去的,虽不致命但也够她难受上一段时间,怎么就咬伤了那婢女?
夏意技艺高超,绝不可能出任何差错,唯一的可能便是霜月趁着婢女惊慌之下,悄悄拉其做了挡箭牌。
这婢女以及现在的崔怀松,不过都是霜月上位的垫脚石,崔怀松也算得上聪慧,却被霜月耍得团团转,足以见得霜月十分擅长玩弄人心。
就连她,霜月也敢算计。
当真,好得很。
岑景舒给了夏意一下眼神,夏意点了点头,上前去为霜月把脉,而后又在霜月脸上查看一番。
片刻后,夏意撤回手,道:“并无大碍,月夫人身子虚弱,还请长公子行房事之时稍注意些。”
崔怀松轻咳一声,眼神飘忽四处乱瞄,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端坐着的岑景舒。
神游天外的岑景舒注意到他微妙的视线,回以一个妥帖得体的微笑,便继续思索旁的事情了。
一刻钟后,夏意迅速将银针全部取下,道:“奴婢再开一个方子,便可痊愈。”
崔怀松小心翼翼扶着霜月躺下,又为她掖了掖被角,而后起身赞叹道:“没想到景舒身边连侍女竟也如此厉害,此番多谢你了,景舒。”
“不必多谢,我先走了。”
房中还有人等着她去临幸,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推开房门后,并没有落入预想的怀抱内,屋内冷冷清清,唯有那残存的沉香气息,象征着不久前有人来过。
岑景舒挑眉,这人怎么突然走了?
而后她便看到压在茶盏之下的字条。
“有些急事处理,几日后再来找卿卿——谢在野留。”
字迹有些潦草,最后几个字墨迹尚还未干透,看来是刚走不久。
她随手将字条丢进香炉内,看向夏意问道:“可看出来别的什么?”
“疑似服过某种烈性药物。”
“去查。”
“是。”
翌日,天还未亮时,岑景舒唤醒春喜,低声交到了几句后,又按照上次的方法去了南天楼,不过这次她为了防止被人认出,干脆戴了斗笠把整张脸都遮住。
谢无咎昨夜走得匆忙,还说过几日才能来寻她,那必然是极为棘手的事情,此时不来更待何时?
她从画册上点了六个男人,压着嗓音对掌柜的问道:“除了这上面的,你们这里还有别的小公子吗?”
掌柜的笑了笑,应道:“是有的,不过小姐您也知道,这行情如此,还是得等小姐过来的次数多了,才能为小姐献上更出挑的。”
“那便就这六人吧。”岑景舒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得嘞得嘞,您先去雅间内歇息片刻,小公子们即刻便来。”
话落一个小男孩儿奶声奶气道:“姐姐,请您跟我来。”
岑景舒低头看着奶团子大的小人,唇角微扬,小男孩儿腿虽然短,但跑起来一点也不慢,不过片刻便把她引到了地方。
“祝姐姐玩得愉快。”
几乎在她坐下的瞬间,外面便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敲门声响起,掌柜的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道:“小姐,您要的人来了。”
“进来吧。”
六个男人依次进入,表情各有不同,但无一例外都异常俊美,十分养眼。
几人围绕在她的身边,捶腿的捶腿,按肩的按肩,喂水果的喂水果,说吉祥话哄她高兴的少年笑得露出了两颗虎牙。
分工明确,有条不紊,显然没少一起伺候别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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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岑景舒没摘斗笠,透过层层纱幔,看向立在房间内始终没有动弹的男人。
本想开口问他怎么不动,却看到他一言不发地褪了外衫和里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和紧实的肌肉,下半身少得可怜的布料勉强遮住了重点部位。
岑景舒觉得有些好笑,谁也没有强迫他去干什么,做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给谁看?
她摆摆手挥开身边的一群人,起身来到这人跟前,抬脚轻轻踢了他的膝盖,简短命令道:“跪下。”
男人神色紧绷,手指用力攥成拳,脖颈处的青筋暴起,呼吸变得急促起来,饱满的胸肌上下耸动,岑景舒伸手在那上面摸了一把,激得人一阵战栗。
“我让你跪下,别让我说第三遍。”
他缓缓屈膝,双膝触碰到地面之时发出沉闷响声,连带着他的头也低了下去,跪倒在她的脚边。
岑景舒非常满意,这下总算不用仰着头看他了,便转身坐了回去,任由他在那跪着。
垂着头跪在地上的男人猛然抬头,满脸的震惊与不解,似乎是在疑惑她为什么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
岑景舒看出来了,但是她懒得解释,整个人跟没骨头一样瘫在坐榻之上,几双带着香气的手为她舒缓着身体。
她来这里不过是图个消遣,包括跟这里的主人谢无咎也是,打发时间的玩物而已,她可不想跟他们有深入接触,脏了身子。
尽兴之后,她看向直挺挺跪在房内一动不动的人,走过去用鞋尖踢了踢他的膝盖,淡声道:“你,跟我走。”
男人抿了抿唇,最终还是起身,跟在她的身后。
掌柜的一看便知是什么意思,向她报了个数字,熟练笑道:“小姐,若是身上暂时没带够银子,可以留个物件抵押,下次来时把银子带来便好。”
“不必了。”岑景舒十分爽快掏出银票,直接递给他。
她想了想,这男人太过引人注目,便从手腕取下一只手镯,对掌柜的道:“人先留在这里,明日我派人凭另一只手镯来接,可行?”
“自是可以,小姐这边请。”掌柜的看了眼手镯后便仔细收下,亲自带着她去了密道。
走了约莫有一刻半钟的时间,方才走出密道,来到了郊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正等候在此。
“小姐,您留个名讳,下次来还从这里来,报了名讳便可通行。”掌柜的一边替她掀开马车的帘子,一边说道。
岑景舒想了想,应道:“小白,白色的白。”
“小白小姐慢走。”
马车将她送到洛京城边一个街道内便停下了,车夫弯着腰,低声道:“小姐,以后也是到这便停了,日后可以提前安排好人接应。”
“小的先走了。”
岑景舒点了点头,这离她事先定下的客栈也不远,于是便步行走了过去,随后歇息了一晚,一早按照上次的流程回到了崔府内。
只是这次身体有些亢奋,她索性便独自去了花园的阁楼之上,将一派美景尽收眼底,心旷神怡。
“原是长嫂来了,执潭见过长嫂。”
岑景舒闻声看去,崔怀鹤自阁楼另一侧不慌不忙走来,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人似乎更白了些。
“怀鹤也在啊,难得见你闲下来,我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她笑着说完,作势便要走。
“无妨,天色正好,长嫂会下棋吗?”
14. 第十四章
“我棋艺并不精湛,岂不是平白坏了你的兴致?”
岑景舒看着他,崔怀鹤一向懂分寸,此番突然邀请她一同下棋,也不知是想做什么,她话说得模棱两可,全凭他怎么理解了。
崔怀鹤抬手做了个邀请的手势,温声应道:“执潭于棋道略有研究,若长嫂不嫌弃,执潭可指点一二。”
“好。”
二人朝着阁楼内室走去,里面各种器具摆放整齐,白玉砌成的棋案在正中央最醒目的位置放着,桑尘已经备好棋子在那候着了。
岑景舒手执白子,看似随意胡乱下了一通,被黑子围剿得片甲不留,应了那句“棋艺并不精湛”。
她抬眼将目光从棋盘上挪走,本想看崔怀鹤想要怎么落子,在看到那只手的瞬间,脑海中的棋局崩盘,只剩下那两根修长如玉的手指,夹着一枚黑子把玩的画面。
“啪嗒。”
黑子落下,白子囚徒困境,输赢仅在一念之间。
“这盘棋,破局之法有三种。”
崔怀鹤伸出手从她的棋匣中摸了三颗棋子,毫不犹豫地在一角落下一颗白子,解释道:“机遇与危险并存。”
“黑子看似将白子围得紧密,实则醉翁之意不在酒,因此才可叫人钻了空子,此乃破局之法其一。”
他手指微屈,将那颗白子随意丢在一旁,另一只手撩着宽大的袖摆,在棋盘正中央落下一子,道:“黑子步步紧逼锋芒太盛,白子一再退让。”
“百密一疏,天下没有无解的棋。”
“此乃破局之法其二。”
岑景舒眸光微动,在他说完其一后就隐约有了头绪,说完其二后便完全确定了他在说什么,这哪里是下棋?
分明是借着棋局点长公子痴情旁人冷落了她,说谢无咎死缠烂打不安好心。
她弯了弯唇角,道:“二公子果然技艺高超,不知这第三种办法是何解?”
若她没猜错的话,其三指的应该是王小将军了。
崔怀鹤右手执棋,左手把玩着青玉手串,闻言将手中最后一颗白子落下,道:“黑白两子你来我往,交相缠绕,黑子却一味掠夺,最是难缠。”
“落下此子,一刀两断反败为胜。”
“此乃破局之法三。”
这是在暗指王延随同她一起长大,却只知晓从她这里索取,不知回报。
岑景舒看了眼棋盘,不知他此举何意,于是双手合拢又快速分开,象征性鼓了鼓掌,缓缓道:“当真是妙极,可我方才瞧出了第四种解法。”
“长嫂请。”崔怀鹤神情不变,对此似乎并不意外。
岑景舒摩挲着手中的棋子,上面已经沾染了她的温度,而后在崔怀鹤的注视下,羊入虎口般落到了一群黑子中。
白子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改方才颓势,隐隐有反压黑子的兆头。
“怀鹤你看,如何?”
崔怀鹤轻笑一声,连带着眼尾都是笑意,应道:“自是极好,长嫂还说不擅下棋,这样看来,是我该向长嫂讨教一二了。”
“啪嗒,啪嗒。”
棋子不断落下,战况逐渐焦灼。
然而执棋人之间的氛围却是异常和谐。
岑景舒时不时喝一口茶,颇为悠闲自在,对面的崔怀鹤落子不假思索游刃有余,修长的手指一起一落,棋盘上的局势便陷阱重重,稍有不慎就会满盘皆输。
都说棋如人生,想必他在朝廷之上布局时便是此刻云淡风轻的模样吧,谈笑间便可让天下动荡,朝野争鸣。她的心蓦然跳动得快了些。
一个小厮着急忙慌跑来,行了礼后不敢多看附在桑尘耳边说了几句话后,弯着腰站在原地等候。
桑尘冲她拱了拱手,这才单膝跪下偏头对崔怀鹤低声说了些什么,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长嫂见谅,有些琐事需要我去处理,这棋盘不若先留着,待下次再破?”崔怀鹤倒是面色如常,不紧不慢道。
岑景舒站起身看着他点了点头,道:“怀鹤快去忙吧。”
正当他从身边擦肩而过时,忽然停住了脚步,偏头低声道:“长嫂身上的香气很杂,像是城东特产,那边是闹市不安全,长嫂还是少去为妙。”
二人距离极近,岑景舒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呼吸错乱几拍,应道:“是去那边置办了些物件,多谢怀鹤提醒,我会注意的。”
待他走远后,岑景舒才回了踏雪阁,这二公子嗅觉灵敏,观察细致入微,心思又难以捉摸城府极深,看来以后不得不小心些了。
夏意快步迎上来将手镯递给她,道:“主子,人已经送到绝柳小姐那里了,极北雪莲也一并送去了。”
“嗯,让她好生调教着。”
岑景舒指尖动了动,还真有些舍不得将人送给闻绝柳,那丫头下手毒辣,不知会把那硬朗的美男磋磨成什么样子。
当初活泼可人和春喜闹人程度不相上下的夏意,在闻绝柳手下不过呆了三年,回来就变成了如此沉默寡言冷若冰霜的性子。
即便闻绝柳教了夏意一身本领,当时她还是去闻绝柳的住处大闹了一番,足足月余才放过闻绝柳。
她轻轻地拍了拍夏意的肩膀,皮笑肉不笑道:“闻绝柳那死丫头,真不怕哪一天阴钩里翻船。”
“没用的东西!你这三脚猫的功夫日后如何保护主子?再来!”头发高高束起的红衣女子手持软鞭,微抬着下巴斜睨看向倒在地上的男人。
“嗯...”
男人闷哼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诶诶诶!”闻绝柳瞪大眼睛,把鞭子甩到一边,足尖轻点借着力一个璇身稳稳落在男人身侧。
闻绝柳蹲下身,掀开男人的眼皮看了看,而后双指并拢探向他的脉搏,却摸到了正强劲有力跳动的脉。
她暗道不妙,正想闪身撤开,却被装晕的男人用力箍住胳膊,一把按在了地上。
“闻绝柳,避世已久的药王谷亲传大弟子,医毒双修,武功一流,江湖人称药毒仙子。”他声音沙哑,瞳孔逐渐变成了浅蓝色。
“实则是洛京柳家现任家主的嫡出大小姐,柳...”
他还没说完,便栽倒在一旁,真昏了过去。
闻绝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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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了拍他的脸,龇着牙道:“蠢货,知道老娘是药王谷大弟子擅长用毒,还敢不闭气近身,愚不可及!”
她不解气地往他身上又踹了几脚,骂道:“要不是你是岑景舒那个废物送来的人,单凭你方才的几句话,都够老娘杀你一百次了!”
“来人!把他关进后院!”
**
岑景舒摸了摸鼻尖,偏头看向夏意,低声道:“我总觉得,闻绝柳那死丫头骂我了。”
“主子,绝柳小姐不是那样的人。”夏意回答的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挑眉,反问:“那你的意思是,我是那样的人了?”
夏意抿了抿唇,单膝跪地,垂首道:“主子恕罪,奴婢知错。”
“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岑景舒咽下一口茶,接着道:“去查一下那个男人的来历,在南天楼时,我便觉得他不简单。”
“是,主子。”
岑景舒打了个哈欠,正在思索现在睡下后,夜里还睡不睡得着,便瞧见春喜皱着眉满脸怒容快步走近,怒道:“主子,那小贱...”
春喜顿了顿,深吸口气,接着道:“月夫人,有喜了。”
“嗯?这不是好事吗?怎么摆出这副样子来?”岑景舒半阖着眼,脑子已经逐渐昏沉,浓重的困意根本无法抵挡。
“我同长公子先前……”
她眨了眨眼,含混不清接着道:“约定好了,第一个孩子会养在我膝下。”
“主子!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犯困了?!”春喜跺了跺脚,加大声音喊道:“您知不知道外边的人都怎么说您啊!”
“现在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就连陛下都知晓此事了!还在早朝之上呵斥了崔大人呢!”
岑景舒闻言瞌睡虫跑了一半,挺直身子道:“不过是崔府后宅私事,即便是妾室诞下长子,又有何稀奇,怎会如此?”
“况且,她怀孕了,为什么我先前没听到半点消息?反倒是外界先大肆议论起来了?”
春喜眼底燃烧的火苗变成熊熊烈火,咬牙应道:“今日长公子陪月夫人乔装上街闲逛,结果被一个男子冲撞了,身下流了好多血。”
“长公子当即亮明身份,让人把那男子活活打死了,还扬言月夫人若有什么意外,要那流氓的全家陪葬。”
“本来这也没什么,可那男子是谢家的远方表亲,谢中书大人知晓此事后,在御前直言崔大人教子不严,长公子当街杀人目无法纪,宠妾灭妻罔顾礼法人伦。”
“闹了好大一通,现在长公子已被下令禁足,月夫人送到了别院养胎,崔大人和谢中书大人被陛下留下,至今未回。”
大夫人动了家法,将长公子打得血肉模糊,丢了半条命,还是二公子及时赶到,大夫人这才停手。
岑景舒心下了然,下棋之时崔怀鹤便是为了此事离席,可依着大夫人的行事作风,紧接着很有可能会连同求情的崔怀鹤一并惩戒。
她沉吟片刻,站起身道:“走,我们去大夫人院子瞧瞧。”
不管崔怀松如何,她私心并不希望崔怀鹤因此受到牵连。
15. 第十五章
谢无咎发难,多半跟她有关。
他的性情众所周知,且不说他根本不把礼法放在眼中,更不会为了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同崔家公然叫板,这对他没有任何利处。
直觉告诉她,谢无咎此举是不爽崔怀松的所作所为,就是为了替她出气。
那么,即将有可能受到波及的崔怀鹤便是无妄之灾了。
怎么说崔怀鹤明里暗里也帮她瞒了许多事情,因此她才不想崔怀鹤出事。
春喜快步跟在她的身后,不解道:“主子您去做什么?也要替长公子求情吗?”
她摇了摇头,加快步伐,不出片刻便来到了大夫人的院子。
守在门口的奴婢和小厮见是她来,行了个礼什么也没说便放她进去了,显然是事前受了大夫人的吩咐。
偌大的院落内,她视线所及之内能看到的只有四个背影,瘫软在地身上和四周皆是血红一片的长公子,一旁的是端端正正跪着的崔怀鹤,就像是永不弯折的青竹。
还有便是着棕色衣衫拿着骨鞭的大夫人,和站在大夫人身边随时待命的竹琴。
“母亲,尽溪来给您请安。”岑景舒站在原地,并未着急上前,屈膝行了一礼,声音不大足够让不远处的大夫人听到。
见大夫人和竹琴先后转过身,岑景舒这才直起身,不紧不慢走了过去。
她走到崔怀鹤身侧时,没有半分犹豫,双膝同时重重磕在地上,紧接着道:“母亲,事情尽溪已经听说了,是尽溪的错。”
“没有安定好夫君的后宅,这才闹出事端来,尽溪甘愿领罚,还望母亲可以饶恕夫君这一次。”
说完,她双手触地,行了大礼。
寒意顺着膝盖迅速蔓延至全身,她跪下不过片刻,身体便冷得有些发麻,也不知晓崔怀鹤跪了这般久是什么滋味。
岑景舒向身侧瞥去,但碍于视线遮挡,只能看到崔怀鹤垂在身侧白皙的手,指尖有些泛红,手背上缠绕着半截青玉珠串,很是好看。
她收回视线,因着过于用力去看,眼眶有些发酸。
忽然,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扶起,随后她的手便被那双手包裹住,大夫人轻轻揉搓着她的手,叹了口气道:“快起来,你这孩子。”
“心太软可不行。”
岑景舒抬眼对上大夫人的目光,道:“母亲,我日后会规劝夫君的言行,还请母亲饶了夫君这一次。”
她说罢看了眼崔怀松,佯装刚注意到跪在地上的人是二公子,不由得出声问道:“二公子怎得也跪在这里?”
崔怀鹤侧头,眉眼间分明染着笑意,可他眼中却没有什么温度。
“兄长办事不利,惹得父亲母亲不快,我这个做弟弟的,自然要来劝诫一番。”
她借此机会快速仔细打量了他全身,发现并无外伤后暗自松了口气,应当只是在此跪了些时间,并不打紧。
大夫人没理他给了书琴一个眼神,随后牵着她的手朝屋内走去,春喜则是极有眼色地跟着书琴留在了院中。
“此事你不必自责,也不要听信外面的风言风语,你安心在府上歇着,交于我处理便好,切莫往心里去。”
岑景舒依言点头,轻声应道:“母亲,我知晓了。”
“眼下天正冷,夫君和二公子他们...”
她没有把话说全,侧过头去看大夫人的神色,心中暗自猜测着大夫人究竟为何对她如此特殊。
先前她刚入府时,大夫人说她爹和崔府有些交情,可在她印象中,她那个便宜爹四处巴结讨好世家勋贵,只不过众人碍于祖父的面子,也就做做面子功夫罢了,私下都在惋惜祖父后继无人。
如此一来,何谈有些交情一说?
若是因为祖父的缘故,大夫人更不会那样说了。
“书琴会处理好,尽溪来,坐。”大夫人温柔一笑,眼神中带着几分怜爱。
“前些日子便说要把库房钥匙给你,可近日事情繁多,一茬紧接着一茬,倒是委屈了你。”
大夫人拿出一个檀木匣子放到她眼前,缓缓道:“择日不如撞日,以后崔府上下便交给你了。”
岑景舒双手将匣子往大夫人那边推了推,随后站起身倒了杯热茶,道:“尽溪资历尚浅,比不得母亲周全,如何担得起如此重任呢?”
“母亲爱戴尽溪,这份心意尽溪收下了,可这库房钥匙尽溪是万万不能收的,还望母亲三思。”
大夫人见状也不再强求,转而又道:“月丫头是你的义妹,我也没有为难她,只是将她送到府外养胎。”
“待月丫头产下子嗣之后,我会派人将月丫头接回来,至于生下的孩子,你是松儿的正妻,便由你来决定孩子养在谁的膝下。”
“松儿对月丫头宠爱过甚,从未留宿踏雪阁,我已提点过一二,日后你大可安心。”
岑景舒眼前闪过血淋淋的身影,隐在袖中的指尖蜷缩一瞬又恢复如常,这可不是提点一二,这是把人往死里打。
“是,多谢母亲。”她弯了弯唇,乖顺应道。
**
院子内又恢复了往常的模样,丫鬟小厮们井然有序地干着自己手头上的活,地上的血迹被清理得一干二净,完全看不出方才血迹斑驳的景状。
春喜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看了眼四周低声汇报道:“长公子和二公子被送回各自院子了。”
岑景舒轻微点点头示意知晓了,端着仪态目不斜视地向前走,春喜见状低下头也不再多言。
一路上没再遇到什么人,都是些小厮和丫鬟,因此很快便回到了踏雪阁。
到了自己的地盘,春喜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神色肉眼可见地轻快了不少,猛灌了几杯温热的茶水,缓了缓道:“主子,你是没瞧见,真是要吓死奴婢了。”
“长公子简直被打成了血人,这长公子是不是大夫人亲生的啊?怎么下手这么狠?”
岑景舒蹙眉瞥了春喜一眼,眼尾下压有些不悦道:“春喜,慎言。”
“是,奴婢知错。”春喜拍了拍自己的嘴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你母亲也是府上的老人了,现在给你母亲写一封家书,问问我祖父还健在时,我祖父以及我父亲,可与崔府有什么隐晦的渊源?”
岑景舒指尖无规律地敲击着木制桌案,发出沉闷的响声,停顿了片刻后又接着道:“如若你母亲也不知道,让她帮我查查,记得小心些。”
“是,主子,奴婢这就去写。”春喜瞪大了眼睛,满脸疑惑,但碍于刚刚触了主子的霉头,也不敢多问,应声后便退下写家书了。
岑景舒垂眸把玩着茶杯,眼神却并未聚焦,而是在回想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前的一些朝政局势。
能和崔府这种世家大族有牵扯的,必然不是什么烂芝麻的小事。
她看的都是祖父留下的一些手记,大部分写得都是云里雾里,但凭借着对祖父的了解,也能勉强猜出个大致轮廓来。
良久,她叹了口气,手记上确实有对崔府的记载,只不过大多都是可以纳入史记的记载,这些足够公之于众的信息,自然没什么可以深究的。
但,她绝不信大夫人是因为她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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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便宜爹。
不过目前来看,这也不是什么坏事,等日后有机会还要探一探大夫人的口风,现下还不是时候。
日光从指缝间溜走,夜色悄然笼罩大地。
岑景舒换好寝衣,及腰的长发随意散落,赤着脚走向榻边准备睡下,脚踝处的小铜铃随着脚步移动发出细碎响声。
蓦然,她脚步一顿,铜铃响声戛然而止。
一个黑色的影子无比娴熟地翻窗而入,她先前安置在那的机关对他来说形同虚设。
熟悉的沉香味瞬间侵占了整个寝房。
谢无咎上前两步轻松将她拦腰抱起,用力捏了一下她的腰,半真半假地轻斥道:“怎么光着脚?容易着凉,染了风寒便不好了。”
闻言岑景舒晃了晃脚,铜铃的响声更清脆了些。
“怎么?怕我染了风寒传给你?”她伸手去摸谢无咎凸起的喉结,随意应道。
谢无咎轻笑一声,道:“卿卿这样会曲解人意,应当去朝堂之上和那群老狐狸斗斗法。”
“我还没原谅你上次的不告而别。”
“嗯...”
岑景舒猛然被摔在榻上,背部传来轻微的痛感,下意识闷哼出声。
她勾唇一笑,咬着牙抬脚朝着谢无咎的下半身用力一踹,低声骂道:“谢在野,活腻歪了?”
不出意料的,这一脚被轻飘飘躲了过去,谢无咎挑了挑眉,哑声道:“我控制着力道,倒是卿卿可还真舍得。”
她被谢无咎欺身压在身上,两道炽热的气息互相交缠,随后带着窗外凉意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最后一丝光亮被剥夺,其余的感官更加清晰。
温热柔软的唇先是落到了她的脸颊之上,停留片刻后才去照顾等候已久的唇瓣,一触即分。
岑景舒有些难耐地动了动身子,被谢无咎的另一只手按住。
“卿卿再动,我可不敢保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她身子一僵,大腿里侧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据她从所看的话本子上来推断,这应该就是......
“谢……”
岑景舒刚想说些什么,身上忽然一轻,眼前重新看见了跳动的烛火,以及神色十分微妙的谢无咎。
“谢无咎?怎么了?”她坐起身,靠在榻上,出声问询道。
谢无咎深吸一口气,还是没能压下心中的躁动。
他的卿卿此刻衣衫凌乱面色绯红,眼底因动情而泛着潋滟的水光,娇嫩的嘴唇仅仅是碰了一下,已然有些发肿。
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像是某种隐秘的邀请,如有魔力的声音蛊惑着他抛开所有理智。
他闭上眼,不敢再看她,一阵风似的从窗户落荒而逃。
岑景舒眨了眨眼,二丈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位谢中书大人突然抽什么风。
还没来得及向他确认,把崔怀松的事情闹大是不是为了给她出气,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溜走了。
她犹豫了片刻后,欣然缩回了被褥之中,决定进入睡眠,总归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下次再问也是一样的。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意识彻底陷入混沌,沉沉睡了过去。
窗户处发出细微的声音,一直躲在暗处没有离开踏雪阁的谢无咎又翻了进来。
他放轻呼吸,几乎微不可查,三两步便走到了榻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谢无咎的目光定在榻上之人熟睡的脸上,随后移到那丰满随着呼吸不断起伏的胸膛之上,眼底涌动着不加掩饰欲色。
片刻后,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