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戾》
1. 第 1 章
“WhatisJhondoing?”
“求求你……”
“A.Heis……”
“我错了,你们放过我吧。”
齐思拽下耳机,确认自己没有幻听,周围的确有人在说话。
她暂停听力,巡着声音走过去。
那是一间多媒体活动室,平时不开门,只有拍摄视频课或者开展校内特色课程的时候才对外开放。
窗户缝里传出的惨叫声音,像是有人在哭着求饶,最近没有表演比赛,不能是排练活动吧。
越靠近,巴掌声越响。
齐思俯下身子,摸着墙角根凑过去。
避免被发现,她打开手机相机,将摄像头慢慢升上去,对准室内,顺手点了个录制键。
手机屏幕上,鼻青脸肿的男生跪在地上,头发跟鸡窝似的,一边抽自己巴掌,一边说着“对不起”。
周围围着三个男生,或站或坐,表情冷漠且愤怒。
那三人,她见过。
他们是德育处的常客,经常在学校里惹事生非,被主任叫过去训话、写检讨是家常便饭。
但她不记得三个人的名字,隐约记得坐着的黑发阴郁少年,姓路。
对被殴打的同学,齐思表示同情,但她没胆子在三个比她高、比她壮的男同学面前伸张正义。
“谁在那!”
被发现了!
齐思手一撑地,拔腿就跑,路过多媒体活动室后面的书桌,抓起试卷往书包里塞。直接跑出学校,太明显,班上有监控,她可以装作留在教室里写作业。
……
“人跑了!”
“我去五、六楼,你们去楼下四层。”
路声捡起书桌上孤零零的按动笔,笔尖没收回去,划过指腹,留下一道流畅的黑线,没坏,是偷拍那人留下的笔。
但这支按动笔是最普通不过的牌子,成高几乎人手一支。
他按动笔帽,收进兜里,往楼上走。
夕阳照在过道里,拉长少年的影子,最后停留在高三一班窗前。
透过玻璃窗户,路声看见第一排角落里的女同学,她带着有线耳机,手里拿着一支蓝色按动笔,时不时停下涂涂画画。
柔和夕阳笼罩在她身上,乌黑发丝边缘散着金光,高挺的鼻梁上挂着一副黑框眼镜。
他认识她,大名鼎鼎的好学生齐思,文综第一,现任学生会会长,每周升旗主持人,广播站常客,校园各类活动策划者,照片常年挂在学校光荣墙上。
偷拍的人,会是她吗?
路声微微后仰,瞥了一眼教室门,锁上了。
抬头一看,窗户也锁上了。
他窥见自己手臂上发紫的伤痕,想到了一个主意。
砰的一声。
巨大的玻璃破碎声惊得齐思一哆嗦,惊魂未定的她转头看窗户。
恶霸路同学站在破碎的窗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而他的手臂不停地往外冒血。
不是,哥没必要吧?她虽然偷偷录下视频,但没打算现在就举报他们。他为了删视频,犯不着用胳膊撞开玻璃威胁她。
齐思抬头扫了一眼监控,扯下耳机,呆滞地站起身来,试探性地问道:“同学,你犯低血糖了吗?”嘴跟不上脑子,补了一句,“那你,要不要吃糖?”
恶霸路同学盯着她,并不出声。
齐思摸到抽屉里的巧克力,慢慢走过去,余光留意着监控,让自己站在监控可视范围内,递给他一颗巧克力:“你先吃一颗,缓一缓?”
他摊开掌心,齐思刚要放上去,他突然往后倒去。
齐思眼疾手快抓住他的手,一只手使不上劲,她用两只手抱住路笙的手臂,用自身重量勉力拉住他。
两人隔着破碎窗户,立在原地。
齐思关切道:“同学,你没事吧?”
路声虚弱问道:“同学,你能送我去医务室吗?”
“好。”齐思腾出一只手,隔着衣袖扫开窗台上的玻璃渣子,“你先撑着窗台,我马上出来。”
路声眼底闪过一抹惊愕。
齐思开门,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担心袖子外面的玻璃扎到他,把外套翻了个面,轻轻裹住他流血的手臂。
“不用吧。”他想收手。
齐思按住他,解释道:“从六楼走到医务室会流一路血,你应该不想让全校同学知道你犯低血糖,撞碎窗户玻璃吧。”
路声盯着她乌黑的发顶,嘴角玩味:“那你的衣服呢,怎么办?”
齐思驮着他往楼下走,低头翻了个白眼,那不然能怎么办,看着恶霸路同学血流而亡吗?
她回道:“回头赔我一件新校服。”
下楼的路上,恶霸路同学总是压着她往墙上撞。
齐思拆了糖纸,抬手将巧克力塞进他嘴里:“同学,你是犯低血糖,不是喝多了。”
路声嚼着巧克力,语气轻佻,问道:“学生会会长齐思,私下喝酒啊?”
齐思身子一僵,他们从来没有讲过话,他怎么知道她的名字?
路声察觉到她的不自然,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轻轻拍她肩头:“放心,我不会告你状。”
告状,他分明是在点她,不要拿视频去告状?齐思开口道:“走快点吧,医务室老师要下班了。”
他问:“你刚刚在听歌吗?”
来了,他开始试探她。
齐思回道:“听听力。”
“你们班老师给带手机?还是你偷偷带手机?”
“有没有可能是mp3?”
“你用什么牌子的mp3?我正好也想买一个。”
“同学,我跟你不熟。”
齐思推他进医务室:“林老师,这位同学犯低血糖,撞到我们班窗户,一肘子撞碎了玻璃,手臂被划伤了,您给他看看。”
她按着路同学坐下,慢慢解开他手臂上染血的校服:“如果需要缝针,麻烦林老师通知他家长,送他去医院。”
“哎哟,这么吓人啊。”林老师拿来碘伏和棉签,直皱眉。
“老师,我先回楼上扫玻璃了。”齐思做完事就溜走,恶霸路同学人精,一直套她话。
路声望着她的背影,回味着舌尖巧克力的醇香,感叹道:“齐同学人真好啊。”
林老师一边消毒,一边道:“小齐蛮好的,这是她的衣服吧,回头给人家买一件新校服。她呀,不仅学习成绩好,会办事,人也漂亮。你应该多跟她聊聊天,向学霸取取经……已经高二了,不要再鬼混日子。”
“哦,是这样的,那她平时……”
齐思不知道,恶霸路同学不仅是德育处的常客,也是医务室的常客。
两三句的功夫,轻轻松松从林老师嘴里套出她的情况。
上楼时,她老远看见另外两位恶霸,避开他们俩,继续往上走。
清扫碎玻璃和血迹,收拾周末带回家的功课,锁上门。
最重要的一点,回家之前,手机关机!
被恶霸路同学发现她带手机,那就圆不上了。
路过校门口,她跟门卫大叔说了一声高三一班窗户碎了,拜托周末抽空修一下。
齐思慢吞吞地走到公交车站,插上mp3,戴上耳机继续听听力磨耳朵。
606路公交车来了,她刷卡上车,靠在车窗边的位置坐下。
人行道绿灯亮起。
路声挂断电话,一转头,看见靠着车窗睡着的齐思。
此时的夕阳火红、艳丽,照拂在她脸上的色彩更浓厚。
晚风吹起她额前的刘海,打在黑色镜框上,时不时露出瓷白的额头,恬静又乖巧。
他鬼使神差地打开手机,拍下一张她熟睡的照片。
人行道红灯亮起,公交车一骑绝尘,扬长而去。
路声关上车门,抬眸看见齐思的背影,她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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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月白色双肩包,脚步轻快地走进前方的小区。
她戴着耳机走进便利店,拿出手机,垂头看会儿,这才拿起零食去前台付款。
小骗子,她带手机去学校了。
路声远远跟着她回公寓楼,他站在电梯前,目光望着最后停下的蓝色数字“8”,伸手按亮电梯上行键。
他也住这栋楼8层,但从未见过她。
也许是好学生从不迟到,而他天天迟到早退。
“滴。”
裤兜里的手机震动。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
【声哥,那小子回家告状了,他哥找我们谈话,今晚,皇城酒吧见】
……
“姐,姐夫,你们今天怎么来了?”
齐思进门看见两人坐在沙发上打游戏,换上毛茸茸拖鞋。
齐安回头看她一眼:“我们来接你出去玩。”
“还有一年半,我就要高考了。”齐思丢了书包,没骨头地躺在侧边沙发,“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哪有空出去玩啊。”
程均暂停游戏,好奇问她:“你最喜欢的歌手在皇城酒吧组织了一场小型演唱会,真不去玩?”
“是陆哥?去去去,马上去。”齐思鲤鱼打挺地坐起来,“姐,姐夫,我最爱你们了,我先去换衣服化妆。”
程均笑道:“一提到陆焱她就来劲儿。”
齐家爸妈车祸去世那天,他和齐安在国外留学,连夜订机票回国,赶到殡仪馆,看见思思孤零零地坐在殡仪馆长椅上……
那一年,他们俩刚二十出头,思思七岁。
一晃十年过去,两人忙着打拼事业,只能抽空照顾思思,好在思思懂事,凡事自己来,学什么都快,从不让人操心,学习好,表现好,奖状按沓带回家。
每回家长会,他们两口子都能作为优秀学生家长发言,别提多有面了。
游戏结束,程均搂住齐安:“老婆,等思思上大学,我们俩生个孩子给她玩吧。”
齐安举起手掌:“程均,别逼我抽你一巴掌。”
程均当即服软:“老婆,我这不是想着思思放寒暑假,能给我们带孩子嘛。你知道我那爹妈……不提也罢,我们一家三口才是亲人。”
齐安道:“待会儿问问她,想不想要侄子侄女?”
“姐,帮我修眉毛。”齐思拿着修眉刀风风火火跑过来,“我刚听你们说孩子,谁家孩子?”
齐想捧起她的脸,别开她额上的刘海,正准备下刀:“你想要侄子侄女吗?”
“要!”齐思一点头,撞刀口上。
“你点什么头。”齐安放下刀,连忙去看她额头上的伤口,破了一道小口子,流了一点点血,心疼说,“破相了。”
“见血消灾。”齐思没觉得疼,趴在齐安肚子上听,追问,“姐姐肚子里已经有宝宝了吗?”
“没有。”齐想拎着她起来,“贴个创可贴吧。”翻出茶几底下的药盒,往她眉毛上贴上创可贴,“今日,主打一个战损风。”
程均附和道:“思思,别说,这创口贴跟你今天的烟熏妆还挺搭。”
齐思拿起小镜子照了照,满意地点头:“我也觉得。不是我催你们,你们俩也该生孩子了。你们爱我,你们的宝宝也会爱我,我也爱你们,别有心理负担哦。”
两夫妻对视一眼,齐思就是个乐观主义的家伙,凡事只往好事想,用不着他们俩关注她的心理健康。
程均问:“我听朋友说,你们学校上个月,有女学生因为感情问题跳楼。思思,你不是不能谈对象,只是你这个年纪,就该好好学习,等上了大学,谈十个、八个,我们都没意见。”
齐思指着自己:“我?早恋,不可能。”
齐安道:“没有早恋就好。”
程均偷摸打量老婆的眼神,继续问道:“最近一切都顺利吧,学习上有没有问题?同学之间相处,有没有遇上困难?”
2. 第 2 章
齐思想到今天的事情,她没有被路恶霸抓包,也算平安顺利。
她拉开书包拉链,翻出一张成绩单,递给两人道:“月考文综第一,有什么奖励?”
齐安点头:“不错。”
齐思伸出手掌,凑到姐姐跟前:“姐,奖励呢?”
齐安看向程均,示意他拿出包里的东西。
“为了表扬齐思同学的勤奋学习,齐想与程均夫妇奖励齐思同学最新苹果手机一部,望齐思同学再接再厉。”
程均拿出一个手机盒子,递给齐思:“你姐给你挑的银色,喜欢吧。”
齐思抱起手机盒子,往后退了一步,九十度鞠躬:“姐姐,姐夫,请尽管生孩子!”起身后,又拍自己胸膛,“我带!”
齐安笑道:“快给新手机装卡,出门。”
昏暗的灯光打在舞台上,少年带着黑色口罩,手里拨着吉他,唱着绵长的民谣。
台下观众不多,十来个,跟着民谣节拍低声哼唱。
“陆哥的新歌真好听。”齐思捧着冰可乐杯,嘬着吸管赞道。
程均看向口罩少年,坏笑一声道:“哎,这小子刚分手,忧伤着呢。”
齐思道:“姐夫,陆哥是你铁哥们,你怎么还幸灾乐祸?”
齐安挤出番茄酱,撒在薯条上,用牙签叉起一根,喂给齐思,解释道:“陆焱前女友出国留学,陆焱公司不放他走,怪可怜的。思思想不想出国留学?”
齐思咬住薯条,嘟囔道:“不出去,我要带小宝宝。”
“别给脸不要脸!”
中气十足的呵斥声,让三人齐齐转头。
齐安皱着眉:“闹事?”
“老婆,我去。”程均按着老婆肩膀,叮嘱小姨子,“思思别乱跑。”最后对台上陆焱说,“唱你的,不碍事。”
齐思窥见闹事的一圈人,个个五大三粗,凶神恶煞,她低声问:“姐,姐夫过去干嘛?”
齐想拿起一块西瓜,递给她:“我们家入股这家店,算小股东,所以你姐夫过去瞧瞧。那边的小帅哥好像是你们学校的学生,上次开家长会见过。”
“哪个?”
“个头最高的那个。”
齐思咬着西瓜,转头对上一个人的视线。
他有点眼熟啊,左边胳膊缠着纱布,挺酷。
靠,冤家路窄,是恶霸路同学!
齐思迅速回头,避开他的视线。
齐想问:“你们认识吗?”
“我们不算认识。”齐思下意识地否认,她不想告诉姐姐今天撞见的事情,更不想让他们操心,“姐,他在学校,名声不大好。”
“哦,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那个长相呢。”
“姐,颜值,内在和价值观缺一不可。”
齐思说着,回头偷瞄,他没往这边看了,她长长地舒了口气:“颜值和人品过关,那也得聊得来。但现在,我的首要任务是学习,考上一所还不错的大学,才能对得起姐姐和姐夫的辛苦。”
齐安摸了摸她的头发:“能学就学,考不好也没事,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家里养得起。”
“齐姐。”
陆焱中场休息,举着酒杯过来,先跟齐安碰了杯,坐在沙发上:“思思啊,你怕不怕警察叔叔抓你回去写检讨?”
齐思懒洋洋地靠在姐姐身上:“陆哥,我监护人在这呢。”举起手里可乐杯,“而且我又没喝酒,喝饮料。”
陆焱举起手机,打开绿色软件:“哥的新歌好听吧,加vx吗?”
“《行路》好听,但距离产生美,婉拒了。”齐思摆手。
她喜欢陆焱的歌,能在评论区写八百字听后感小作文,却不会窥探歌手的私生活。
可乐喝太多,小腹胀胀,她起身:“姐,我去趟卫生间。”
陆焱饮下一口酒,手肘靠在沙发上:“齐姐,你们家小不点,人不大,主意大。”
齐思路过恶霸路同学的卡座,想着晚上的打扮跟白天完全不同,她现在摘了黑框眼镜,化了浓妆,他应该认不出她。
哪曾想到,她那位姐夫钓叼着根烟,叫住她:“思思,你去哪里?”
“解决人生大事!”
齐思头也不回,拔腿就跑,黑色蓬蓬裙后裙摆随着她的步伐摇曳。
程均按着路声和另外一名青年坐下:“和气生财。”
路声道:“哥,非要掰扯清楚,他弟弟打伤我们的朋友,人到现在还没出院。”
青年不忿道:“我弟弟也挨了你们一顿打。”
“你回去问他,是我们单方面动手吗?”
路声冷笑一声,暗紫灯光打在他脸上,凸起的眉骨掩住眼眸的光亮,野兽藏在黑暗中,却藏不住慎人凶光,讥讽一句:“送严峻去读表演,不要浪费他的才华。”
程均扫了一眼他胳膊,伤成这样,还能在这放狠话,是个有脾气的小孩:“几个孩子,往后日子长着,没必要成天为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来吵去,打来打去。你们把对方的医药费、精神损失费全赔了,完事。”
青年男子冷声道:“你妹妹要是挨了打,我看你还能不能。”
程均重重地撂下酒杯,皮笑肉不笑道:“老子宰了他。”
青年男子噤声。
路声嗤笑,眼眸里尽是冷意,直到闯进一抹颜色,开始柔和,如春风拂面。
程均顺着路声的目光看去,思思小跑着回去,他站起来挡住路声的视线:“你们要喝酒,欢迎。但闹事,直走出门。”
“他弟弟的医药费,我们会赔,但他弟弟,必须进少管所。”路声站起来,身侧两个少年跟着起身,“举报酒吧有未成年,老板会交罚款。”
程均将烟头丢进烟缸,与路声对视:“那你报警吧,我等你家长来。”
“哥,开个玩笑。”路声带人离开。
程均冷哼一声,走回卡座,齐安问他:“怎么了?”
他凑在老婆耳朵旁边低声交代,齐安转头问妹妹:“你真不认识他?”
齐思心里一咯噔,恶霸路同学在姐夫面前说她坏话了?
青天明鉴,她没做坏事。
她说:“我跟他不算认识,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他,他今天撞碎了我们班玻璃,我送他去医务室,就这样。”
正吃着西瓜的陆焱停下来问:“好好的窗户玻璃,他为什么要撞碎?”
齐思面不改色道:“他说他犯低血糖,没站稳。”
程均道:“思思,以后离他远点,不是个善茬。”
齐思道:“姐夫,放心,我记住了。”
聚会结束,程均找了个代驾,他坐在副驾驶,两姐妹坐在后座。
到了公寓楼下,齐安叫住齐思:“思思,到家发个消息。”
“我知道了,姐,姐夫,你们回吧。”
齐思进楼没坐电梯,而是走进楼梯间,从小包的隐藏夹层里取出电子烟,含住烟嘴,慢慢地往楼上爬。
姐姐和姐夫有时候顾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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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她得自己想法子去处理生活里突如其来又琐碎无比的麻烦事。
愁闷的情绪需要外物来消磨。
第一次尝试,刺鼻而辣嘴的香烟呛得她直流眼泪。
渐渐地,她学会了抽烟。
烟草会在衣服上留下浓重的味道,她选择水果味的电子烟。
但她不允许自己成为尼古丁的奴隶,只在最烦闷时抽上一根烟。比如考试失利,没有完成既定目标……
在学校拍摄的视频存在旧手机里,从回来到现在,她还没来得及细看。
她隐约记得被打的男生,在扇自己巴掌。
面对恶霸路同学的试探,她不想惹上麻烦,故而没有承认。
她扶他去医务室,瞥见他指尖上的笔墨,那极有可能是她落下的黑笔。
他还问自己,有没有带手机,他怀疑她……但路恶霸不会去查监控,他不想被老师逮到他校园霸凌同学的证据。
最后吐出一口烟,烟圈在昏暗灯光中慢慢消散。
他怀疑她,但她可以否认啊。
“好学生不仅去酒吧喝酒,还抽烟啊。”
幽暗过道里传出一道熟悉的声音。
齐思止住上楼的脚步,恶霸路同学走到灯光下,摊开手,宽大手掌上纹路清晰可见。
他说:“手机,拿来。”
齐思装傻充愣,反问他:“什么手机?你要借我手机给家里人打电话吗?”
路声向下走了一步,逼近她:“齐思,不要让我动手。”
“同学,需要我提醒你,抢劫会坐牢吗?”齐思从包里翻出钥匙,预备绕开他,“我姐姐,姐夫没有收到我安全回家的消息,他们会上来找我哦。”
两人平行时,路声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我知道,你拍了视频。”
“视频?陆哥的视频吗?”齐思庆幸出门前换了新手机,相册内唯有陆焱演出的十几张照片和视频。
她晃动胳膊,示意他松开:“你先松手,我给你看视频就是了。”
路声垂眸看她,手掌攀住她肩头,大拇指指腹压在她锁骨的金链上,细细链条穿过一枚缀满宝石的钻戒。
齐思解锁手机,屏幕上是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手指划拉划拉点开了相册。
视频播放,手机屏幕上,带着口罩的俊美少年抱着吉他……
齐思收回手机,抬头看他一眼:“看不出来,你也是陆哥粉丝。如果想要签名照,我们可以走平台交易。”
路声道:“齐思,不是这个视频。”
“同学,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看见了,我手机里只有陆哥的视频,没你要的东西。”
齐思肩膀下沉避开他的手,刚迈上一步台阶,路声顺势抽走她手中电子烟。
她微微侧身,看着他。
台阶高度弥补了两人之间的身高差,两人正好平视。
路声看清她今夜的妆容,暗紫的烟熏妆配着浅灰色美瞳,右眉贴着透明创可贴,神情疏离而冰冷。
她挑眉道:“怎么,你要威胁我?”
路声哑笑摇头,将电子烟收进卫衣兜里:“吸烟有害健康,未成年人不能抽烟。”
“同学,轮不到你来管我哦。”
齐思转身离开,黑色高跟鞋踩在台阶上,发出“咚、咚”的声音。
每一步,踩在路声心跳的节拍上。
黑色镜框是她伪装。
现在才是她最真实的模样:离经叛道,顽劣乖戾。
3. 第 3 章
齐思进门后迅速反锁,捂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大喘气。
恶霸路同学为了视频,堵到她家门口,有点变态。
给姐姐和姐夫报了个平安,收拾东西,明天出去住。
惹不起,她躲得起。
卸妆洗澡,吹干头发,她涂上润肤霜,躺进柔软的被窝。
她打开旧手机插上耳机,播放起今日录制的视频……刚看完,新手机屏幕亮起。
【香菜:@全体成员,出来吃瓜】
【西红柿:什么瓜什么瓜?】
【香菜:高一(四)班的辛乐休学一年,据可靠消息,她想跟前男友严峻分手,没分成,被严峻打进了医院。严峻跟我们一届,高二十五班。】
香菜是齐思的好闺蜜段童,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位置,她妈妈是教导主任。老师那边的消息,她总会第一时间分享给小群里的人。
西红柿是她们俩的死党舒阳文,富家少爷,一个纯纯乐子人,跟谁都玩得来。对于校内八卦,谁跟谁谈恋爱,谁劈了腿,这哥们心里门清。
齐思拿起手机发了一条消息。
【豆芽:严峻,有照片吗?】
【西红柿:合照从左往右第三个。】
接着甩了一张图。
齐思用照片与旧手机视频中扇自己巴掌的男同学对比,这是同一个人。
【西红柿:思姐,有想法?】
【豆芽:我支持办他,号上投稿的黑料有好几条,可信度高,证据充分】
【西红柿:按老办法来?】
【豆芽:行。对了,查一查姓路的,他跟我们一届,你应该认识@西红柿】
【西红柿:是路声吧?交给我,资料晚点发群里】
【香菜:思思,辛乐的事情跟他有关系吗?】
【豆芽:明天补习班细聊】
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非常要好。齐思读文科,段童读理科,舒阳文走美术特长生,虽然三个人不在一个班,但每周一起补习、聚餐。
齐思敲定主意,企鹅号突然弹出一条好友申请,没有显示备注,也没有共同好友。
现在防诈宣传标语到处都是,她不会同意陌生人的申请。
没管,定了个闹钟睡觉。
第二天出门坐电梯。
没看黄历,很不幸,她遇见了同样等的恶霸路同学。
电梯正好来了,齐思跟着恶霸路同学进电梯。
他没有追问她手机的事情,她也就没吭声。
也有可能是她带着全黑口罩和鸭舌帽,他没认出来。
起初,两人一左一右地站在电梯门口,中途楼层进了一家人,两人被迫站到一起。
电梯中途又停,上来一位推婴儿车的老人。
“挤一挤。”
路恶霸穿了一件灰色防晒服,挡住缠绕胳膊的绷带,旁人看不出他有伤。
电梯里的人越多,空间越狭小。
齐思默默伸出手掌,撑在电梯墙壁上,为其留出不被挤压的空间。
电梯内空间狭小,嘈杂。
她从路恶霸身上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橘子香味,稍稍抚平她急躁的心神。
一路出来,两人都没有说话。
齐思打车去补习班。
一进教室,段童和舒阳文已经洋洋洒洒写了半张试卷,而老师在整理教案,看见她进来:“齐同学,你今天迟到了。”
“老师,不好意思,路上堵车。”齐思走到座位上,瞥见旁边多了一张桌子,“我们三个报一对三的补习,不是一对四吧,老师,这里怎么多出一张桌子?”
老师停笔,他知道三个人里最较真的是齐思,而且齐思家里投资了这家补习班,得罪不起。
三个人在这间教室上了六年的课,可以说这间教室属于他们。
三人原本的座位布局,从左至右:舒阳文,段童,齐思。
新添的桌子正好补在齐思旁边。
他立即解释道:“新同学就跟着你们坐一天,不会打扰你们的进度。”
舒阳文从脚边袋子里拿出一杯奶茶,越过专心刷题的段童,递给齐思:“实在不行,我跟你换。”
“再看吧。”齐思接过奶茶,插上吸管,吸上几口啵啵,翻开数学试卷,扫了一下数学题目,大概想了想解题思路。
教室门被推开,走进一个人。
老师起身迎他:“路声同学,你来了,坐那张空座位吧。”
看着他们学习的数学老师最势利眼。
他们亲眼见到过有学生家里条件不好,爸妈凑钱送来补课,数学老师处处嘲讽那位同学。
路声一来,数学老师立即换了一副嘴脸:“路同学,虽然你只跟着他们学一天,但我还是会将你当做自己的学生。有问题,欢迎随时来问我。”
段童埋头刷题,全然没注意有人进来。
齐思与舒阳文对视一眼,路声是A省新康集团继承人。面对有钱的公子哥,数学老师态度自然不一样。
舒阳文认识路声,抬手打了个招呼:“哈喽。”
“嗨喽。”路声回应后坐下。
在路声目光探过来之前,齐思低头看试卷。
人生处处是巧合,两个人是同校同学,又是邻居,现在还是补习班同学。
若是两个人合得来,她应大赞一声: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上学,一起放学。
但路声想要她手里的视频,她没想好给不给。今天想跟两个死党商量,路声却跟来了补习班,不对劲。
两个小时过去。
数学老师批改出四个人的试卷。
舒阳文毫无悬念地擦边及格,段童接近满分,路声竟和齐思的分数一样?
三人齐齐震惊:他一个校园恶霸,常年吊车尾,考这么高,背答案了?
数学老师讲完试卷,到了午休时间。
舒阳文问:“思思,你昨天说。”
齐思怕他最快露馅,连忙道:“今天点外卖吧。”
段童举手:“我想吃盖浇饭,杨妈妈盖浇饭,舒阳文等会儿你去拿外卖。”说罢拿出一套新卷子,继续刷试题。
路声一直没吭声,齐思不想跟他说话,也没出声。
舒阳文举着手机问路声:“你吃什么?我请你。”
“没事,我自己点,谢了。”路声下单的时候问齐思,“同学,外卖地址填哪里?”
齐思抬眼看他,昨晚能喊出来她的名字,今天装作不认识?
路声盯着她,再次问询:“同学?”
“我帮你填。”齐思拿他手机,快速输入地址,瞥见顶部弹出一条消息:你见到她了吗?
她,指她?
齐思压下心底狐疑,还给他:“好了。”
路声有礼貌道:“谢谢你。”
“路声,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舒阳文走到桌前,“帮你填地址的是齐思,这是段童。”
齐思挤出假笑:“你好,路同学。”
段童跟着回应:“路同学,你好。”她心里藏不住事,她印象中路声是个差生,直接开口问,“你成绩一直这么好吗?”
路声回道:“不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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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段童点头,没人能超越她就行。
下午英语课,四个人刷试卷,出了分数,排名还与上午一样。
路声的英语成绩,又与齐思一样。
段童和舒阳文觉得这事是巧合。
但齐思咬着牙,她清楚他是故意的。
她在写试卷的时候,路声总看过来,那道炙热目光,你不去看,也能烧得人耳尖通红。
客观来说,她没有发挥全部实力,但路声分明在控分,那他在学校的成绩为什么不高?
齐思摸不透他。
放学后,路声跟在她身后,始终保持十步远的距离。
齐思本想直接去段童家,但姐姐发vx叫她回家吃饭。
在那之前,她要和路声说清楚。
她坐在公园长椅上,挑明话题:“路声,你打听我的消息,甚至跟来补习班,有点过分了。”非常过分,简直变态!
路声靠着齐思坐下,同样开门见山:“你昨天拿出来给我看视频的手机,是苹果最新款。而你空间的近期说说显示的手机型号,全是苹果去年款,我猜你姐姐和姐夫给你买了新手机。”
可怕的洞察力,昨晚好友申请的陌生人是他。
除此之外,他应该还调查了她的家庭关系。
齐思双手抱胸:“所以呢?”
路声道:“给我视频,否则我会一直跟着你。”
齐思摇头:“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路声慢慢靠近她,橘子香味再度席卷她的鼻腔,两人四目相对。
他说:“我告诉你姐姐,你抽烟。”
齐思不惧怕他:“那我也可以告诉你父母,你打架,你校园霸凌同学。”
路声轻笑道:“你承认了,你手上有视频。”
齐思只恨自己嘴比脑子快,微微一笑:“我可以不给你啊。”
“我拿到你的钥匙了。”路声忽得抬起手,他指尖勾着一串钥匙,钥匙扣上挂着小熊猫。
“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
“正合我意。”
齐思朝他后背喊一声:“姐夫。”
路声回头看,齐思夺回钥匙就跑。
他这么执着地想要视频,她一定忽略了视频里的部分内容。
等路声追上来的时候,电梯门正好合上。
在那之前,齐思冲他挥了挥手,挑衅道:“拜拜。”
除去8层,她还按了2层。
路声可能乘坐另外一部电梯,或者从楼道跑上去堵她。
但她选择不回家,走楼梯从地下车库离开。
出电梯,她站在楼梯间门口等了五分钟,确认安全通道里没有脚步声。
指示牌的绿色灯光照亮着台阶,指引着她往楼下走。
脚尖快触及地下车库的光亮,齐思拿出手机,她要给姐姐打个电话。
身前突然多出一只手从她腋下穿过,勒住她的肩膀,另外一只手则紧紧捂住她的嘴。
力道之猛,动作之迅速,齐思没站稳跌进那人怀里,被他拖进黑暗之中。
“齐思,我警告过你,不要让我动手。”
漫不经心的声音从她耳边响起,吐出的潮热风惹得她半边身子起鸡疙瘩。
齐思睁大双眼,是路声!
她现在整个人陷入他的怀中,看似拥抱,实则囚牢。
“上个月,学校有人跳楼,没多久,警察就查到那人的跳楼原因,这事跟你们有关系吧。”
齐思头皮一阵发麻。
他用的词语是“你们”。
4. 第 4 章
齐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掰开嘴上的手掌:“路声,你现在是非法挟持。”
“思思。”路声学着旁人唤她名字的声调,带有凉意手指抚上她的脖颈,进而扼住她的气管,“你昨天回家,没有查我吗?”
齐思呼吸一滞,当然查过,路声是A省新康集团继承人,齐家和舒家的产业加起来不到新康集团的十分之一。
他这是用权势威胁她?
他要杀了她么。
齐思缓缓劝道:“因为一个视频杀人,不值得。”
路声是逗鱼的猫,亮出利爪,逐渐加重手上的力气,她发不出半点丁点声响。
寂静的地下车库,没人会注意到幽暗角落里有两个人。
“秋风萧瑟......”手机铃声响起。
“接电话。”路声稍稍松手,手却没离开她的脖颈。
屏幕上出现群通话。
“接电话。”路声命令她,“思思,你是聪明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等呼吸平稳后,齐思接通电话。
舒阳文先开口道:“思思,我今天看路声眼神不对劲,回来一打听,他在查你。”
段童接着说:“思思,严峻被路声他们打了,严峻的哥哥在找老师,要送他们进少管所。”
路声手指往上滑,掐住齐思下颚往侧边拧,无声道:挂电话。
齐思清了清嗓子:“我还有事,晚点跟你们说。”
电话挂断,她问路声:“你能松开我了吗?”
“不能。”路声抽走她的手机和钥匙,“我要那段视频。”
趁他移走一只手,齐思用手肘连连撞他腹部,但胸前横着的胳膊像铁一样,死死勒住她,似要把她嵌入他的身体里,直到血肉彻底融为一体。
去掐他伤口,他不为所动,指尖摸到粘腻的湿意,路声伤口的血透过衣服渗了出来。
路声就是个疯子!为达成目的,无所谓疼痛。
齐思泄了气,她不能理解疯子的脑回路,再争执下去,不会有结果。
路声俯下身,在她耳边问:“思思,闹够了?”
齐思撇开头,避开他的呼吸潮热,骂了一声:“疯子!”
路声笑道:“你该带疯子回家了。”
两人坐电梯回到八楼,开门进屋。
“你穿舒阳文的拖鞋吧。”齐思抽出湿巾纸擦手上的血,从鞋柜里找出一双男士拖鞋。
路声嫌弃道:“我不要穿别人的鞋,还有,我手受伤了,不方便。”
齐思翻了个白眼:“路大少爷,抬脚,我给你穿鞋套。”
路声捂着受伤的手臂,嘴角绽放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配合她抬脚。
“你先去沙发上等我。”
路声坐在沙发上,环视一周,三室一厅的格局。
小,但布置温馨,多以暖色为主。
阳台有一面书墙,躺椅边配一张桌子,上面摆着一本书,夹着书签。
客厅电视机旁边有个透明水缸,假山石上趴着一只巴掌大的乌龟。
齐思洗干净手,抱来药箱。
“脱外套。”
路声照做,脱下外套,齐思拿了个纸袋接住。
齐思跪坐在地毯上,拆开他左胳膊上的纱布,一圈一圈,露出里面崩裂的伤口。
路声窥见她眉头微微蹙起,双目全神贯注地盯着伤口,用镊子夹起一团蘸碘伏的棉球,轻轻按压冒血的伤口,手法娴熟老练。
细微的刺痛,如羽毛一样拂过他的心头,跟随她上药的动作,一下又一下。
“好了。”
齐思缠好绷带,揉了揉发麻的双腿,撑着茶几坐起来:“我去拿手机。”
好在她昨天有备份视频,现在给他也无所谓。
“我怎么给你?”
路声从兜里摸出手机:“隔空投送。”
齐思在传之前问了一句:“你要视频做什么?”
路声望着她,如实道:“你可能拍到他承认打辛乐的证据。”
齐思伸手:“那你先还我新手机。”
路声反手扣住她手腕:“你先传视频。”
齐思无语道:“路声,这是我家,我不会再跑了。”
不知道哪个词戳中路声,他莫名其妙用力拉她一把,齐思踉跄地磕到他膝盖上,她抬头骂道:“你有病吧。”
路声瞥一眼药箱:“你有药。”
齐思没好气地打开投送,将视频传给他,问:“收到了?”
路声点头。
齐思道:“松手。”
路声看她:“你手机里的视频,删了。”
齐思道:“你无权干涉我的隐私。”
路声道:“你想留下对我不利的证据,以后要挟我?”
齐思气笑了,用力甩开他的手,揉了揉发红的手腕:“你有什么值得我图谋?有被害妄想症就去看心理医生,不要在我家发疯。”
“删掉,我还给你。”
齐思当着他面删除。
玄关处传来门锁拧动的声音。
“思思。”
齐安推开门,看见屋内沙发上的少年:“思思,邀请同学来做客了?”
“姐姐好。”路声起身,礼貌微笑,“我一个人没有办法换药,所以请齐思同学帮忙。”
“哦,原来是这样。”齐安拎着外卖袋进门,打开袋子,从里面拿出食盒,放到餐桌上,“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路声刚要开口答应,望见门口出现的程均,改口道:“姐姐,我跟爸妈约好一起吃晚饭。”他拎起装血衣的袋子,冲程均打招呼,“哥,我先走了。”
走到门口,他回眸道:“齐思,周一学校见,我会还你新校服。”
“周一见。”齐思勉强挤出笑容,送他离开。
哐当一声,合上门。
“思思,他说的是真的吗?”程均怀疑道。有个性的臭屁小孩儿,跟匹拴不住的疯狗似的,见人乱咬。
“是。”齐思捡起沙发上的两部手机,进房间穿上一件外套,遮住手臂上的抓痕。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
齐思喝汤时,喉咙轻微地发痛,沉默片刻:“姐,姐夫,我今晚去段童家住,周一晚上回来。”
齐安习以为常,没有追问她原由:“工厂忙,我和你姐夫要回去盯一段时间,你周末就住段童家,有事打电话。”
齐思道:“我知道。”
程均放下筷子,问:“思思能应付吗?”
齐思明白姐夫的言外之意,她狡黠一笑道:“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教出来的孩子。”
她心中有正义,但前提是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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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来好好谈。
路声查她,轻而易举地揭开她的底,还用暴力逼迫她,太傲慢了。
她会报复回去。
刚刚换药,她发现路声右手臂不仅有玻璃划破的伤,还有一道横向淤青,像是被棍装物击中留下的痕迹。
即使从视频来看,路声高傲地坐在凳子上,严峻跪着扇自己巴掌,两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但有了淤青的佐证,可以推断路声与严峻极有可能存在互殴的行为。
既然是互殴,那就违反了校规。
路声想要严峻进去,而严峻的哥哥何尝不想让路声也付出代价?
直接拿出证据,有风险。
但看狗咬狗,既不用脏手,还很有意思。
解锁手机屏幕,她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豆芽:@全体成员,晚点,蓝海咖啡见】
【西红柿:收到】
【香菜:okk,舒阳文带上电脑】
……
圆形黑色茶几上摆放笔记本电脑,没开灯,屏幕透出刺眼的光线,照亮灰色皮质沙发上的少年。
修长的双腿重叠,打绑带的手臂自然垂下,左手拿着一个与周围环境色截然相反的橙色电子烟。
少年惊艳绝伦的侧脸仰望着天花板,鼻腔中的烟雾缓缓升空。
至于他的眼睛,藏在阴影中,看不清喜怒哀乐。
“怎么样了?”
通话视频里的人回应道:“律师说这段视频足够送他进去了,声哥,视频是齐思拍的吗?那她会不会。”
路声坐起身,光脚踩在黑色大理石上,他看向屏幕,认真道:“她不会直接给严峻。”
“那声哥查她?”
“我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人了。”路声想到齐思生气的模样,嘴角抑制不住上扬,“舒阳文,你熟吗?”
“他家在南江做建材生意,整天吊儿郎当,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路声咬着烟嘴,吸不出来烟,眉头闪过不悦:“他和齐思是什么关系?”
“舒阳文,学生会会长齐思,教导主任的女儿段童,三个人是发小,关系贼好。舒阳文中考分数够不着成高的线,在南中读了半年,后来找关系,交钱进来借读。他在南中有个仇家,傅则,你应该见过。”
路声记得傅则,那人是南城中学的校霸,上不得台面的小混混:“他们俩,有什么仇?”
“具体的不清楚,总之两人不对付,每次见面就打架……也有人说,舒阳文为了躲傅则,才转学到成高。”
“我记得南中和成高仅隔两条街,让他们俩见上一面。”
“舒阳文得罪声哥了?”
“不,我只是想看看他们见面是什么场景?定在周一放学。”
路声想看齐思的反应。
“成,辛乐醒了,声哥要不要过去看看她。”
“不去。”路声俯身向前,指尖敲击键盘,挂断视频电话。
电脑息屏,客厅中仅剩壁炉燃烧的火焰,微弱的光芒刚探出头就被整片黑色地砖吞没。
路声端起玻璃杯,微微摇晃,褐色液体在杯中回荡,边缘雾水沿着杯壁流下。
一饮而尽,眼眸微敛。
“好苦的药,我知道思思不会坐以待毙,那你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回报’我呢?”
5. 第 5 章
“童童,我们通关了!”
舒阳文摘下耳机,与段童击掌庆祝胜利:“对了,思思呢,她还没到吗?”
段童目光停留在战绩数据分析界面:“你说什么?”
舒阳文帮她取下耳机,理顺她耳边凌乱的刘海:“我说思思怎么还没到。”
“有没有种可能,我在你们对面坐半个小时了。”
两人电脑屏幕上方蓦然出现一双纤细的手,微微压下屏幕,露出一张带黑框眼镜的脸。
齐思举起两杯蜂蜜柚子茶,分给递给两人:“重度网瘾少女,江主任不让你玩游戏是有道理的。”
段童捧起透明茶杯,起身坐到齐思身边:“没道理,学习就应该劳逸结合,江主任那是独裁!”
舒阳文道:“江主任不让童童玩游戏,真是苦了我了,每次背两台游戏本出门,超重的。”
说着给自己揉肩,段童没有任何反应,他又道:“对了,思思,今天什么情况?”
齐思问道:“童童先回答我,严峻的哥哥要求学校处理路声,学校老师查监控了吗?”
段童道:“查了,但监控坏了。”
舒阳文道:“真坏了?”
“嗯呐,监控真坏了,上周下大暴雨,有一段电线短路,烧坏了大半监控。”
齐思道:“多媒体教室外面的监控呢?”
“那一片全坏了。”段童反应过来,“思思怎么知道他们在多媒体教室打架?我还没跟舒阳文讲呢。”
“我拍到了视频。”齐思旋转平板,点开播放键,屏幕播放起严峻扇自己巴掌,连连忏悔的哭声,旁边还有三个男生。
舒阳文看见视频中坐着的男生突然起身,那是路声的脸:“路声看见你了?”
“没抓个正着,但他猜到是我,在我家门口堵了两天。没办法,视频给他了,他还让我删除视频,但我提前备份了。”
“等等,他不会放学跟着你,尾随你回家,逼迫你交出视频吧。”段童担忧地看着齐思。
“谁能想到他跟我住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同一层楼呢。”齐思脱下外套,手腕赫然出现浅色淤青。
段童和舒阳文齐齐变了脸色,异口同声道:“他打你了?”
“他不让我走,我只好掐他伤口,互相伤害咯。”齐思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两位朋友,她靠在段童肩头,好像这样能缓解心累的疲惫。
舒阳文神色严肃道:“我们把视频给严峻哥哥。”
齐思想起地下车库,路声差点掐死她,仍觉得喉咙发疼,摇头道:“不能直接给严峻的哥哥,路声查到我们之前帮单丹丹的事,不清楚他有没有查到校园墙。”
段童重新打开电脑,食指在键盘上敲地飞快:“我先改校园墙ip,你们登录记得挂梯子。”
舒阳文皱着眉头:“不能让他白白欺负你。”
“其实,视频不重要。”齐思指着右臂,“路声这里有一道棍子打击的痕迹,如果严峻的哥哥强烈要求鉴伤,能够在一定程度上证明,严峻与路声他们存在互殴行为,而三对一的打斗,自然可以上升到校园霸凌。”
段童道:“那就是说,我们只要提醒严峻的哥哥,路声有伤。”
齐思道:“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们能不能承担路声的报复打击?他心思极其缜密,我们一旦行动,即便没有证据,他也会怀疑我们。”
段童道:“成高校园墙暴露也没关系,江主任说过,领导们私底下认为校园墙办得不错,有帮助同学解决实际问题。”
“我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舒阳文双手抱头,靠在软沙发上,“他是巨有钱的少爷,不也跟我们一起读书吗?我回来找朋友打听过,路声跟他爹妈吵架,自己搬出来住,可见他爹妈也不怎么管他。思思有主意只管说,我铁定支持你。”
段童道:“我也支持你。”
“你们都支持我,真好。”齐思搂着段童的腰,“我今晚要跟童童一起挤,童童有没有让江老师多准备一床被子呀。”
“我妈妈早上就晒阳台了,就等你去呢。”
两人腻歪得紧,舒阳文轻哼一声:“严峻的材料,还要递给辛乐吗?”
齐思笑道:“一码归一码,当然要给啦,点个外卖送过去。”
.
天蒙蒙亮,小雨淅淅沥沥,道路上积水溅起阵阵涟漪。
齐思从校门口早餐店出来,迎面撞上夹雨的冷风,她下意识地搓了搓起胳膊,好冷。
撑开透明雨伞,正准备过马路,一辆黑色埃尔法在她面前停下。
车门缓缓打开,露出一张她并不想看见的脸。
路声拎起书包,三两步躲到齐思的伞底下,自来熟地托着她的手肘往上抬,站直身子,上挑的眼尾带着笑意:“我没有带伞,思思能带我进学校吗?”
齐思扫一眼路声家的保姆车,没有带伞,她不信他的鬼话,礼貌微笑:“抱歉,同学,我跟你不熟。”
说罢,大跨步地撇下路声,绕过保姆车过马路。
她抬腿往前走,身形忽得往后一退,回头一看,路声拎着她后衣领:“不想带我,也要注意交通安全呐。”
齐思指着交通信号灯:“绿灯,行人通行。”
“刚刚是红灯。”路声面不改色,执意说方才亮起的是红灯。
伴随他的谎言,一道惊雷从空中劈开,牛毛细雨顷刻间转为滂沱大雨。
路声的蓝色校服外套很快被雨水淋湿。
他没有动,安静地看着齐思。
齐思翻了个白眼,撑伞的手抬高,默默向他挪了半步,半边伞盖住他:“仅此一次。”
路声嘴角上扬。
红灯亮起,伴随着三十秒倒计时。
“你给同学带早饭?”
“我们不熟。”
“学校门口,有什么好吃的早饭?”
“我们不熟。”
“没有穿校服外套,冷吗?”
“我们不熟。”
“思思。”
“好了,绿灯亮了。你不要再说话了,也请你不要喊思思,我跟你不熟。”
“好吧。”
齐思没有把早晨的小插曲放在心上,等到八点,他们请人制作的视频会大规模投放。
那时,祝愿路声还能笑出声。
“叮铃铃。”
大课间的铃声响起,下雨不用跑操,齐思整理课堂笔记,用荧光勾线笔做重点批注,以及标注知识点进度条。
“齐思,德育处陈主任找你。”班长敲了敲齐思桌子,打断她。
“行,我这就去。”齐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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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盖,收起笔记本。
班长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笔记借我看看?”
“好啊,你拿去看吧。”齐思将笔记本递给班长,起身离开教室。
她一走,班长立即带着笔记本从教室后门窜出去。
“你干嘛总抄齐思的笔记?”班长在图书角望风,他身边男生拿着手机对笔记本进行逐页扫描。
“齐会长是我的偶像,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妥妥的五边形战士!比起教材书,她笔记上的解题思路更清晰……”
面对男同学狂热的崇拜,班长无语道:“你说话特别像个变态,拍好了没,我要还回去了。”
“放心,该给你的钱,一分不会少。”
与此同时,德育处。
“陈主任,请问有什么事情吗?”齐思一进门,余光瞥见办公室内其余五个人。
“齐思,上周五放学,你有遇见什么人,或者看到什么事吗?”陈主任是一位秃头的中年男人,发顶稀疏得可怜,眉眼之间认真严肃。
他是一位很公正的领导,从不偏颇任何老师和学生。
齐思推了下黑色镜框眼镜,慢慢道:“上周五,我在教室里做听力题,一位同学犯低血糖,撞碎我们班窗户玻璃,我送那位同学去医务室,回来打扫碎片,然后就回家了。”
陈主任看向一旁四个男学生:“在他们之中吗?”
“左边第一位同学。”齐思点出路声。
“那你记得,他手臂有没有淤青?”接话的人是严峻的哥哥,那晚在皇城酒吧闹事的青年。
看来视频起作用了,齐思回答:“没注意。”
严峻气冲冲道:“什么叫没注意?你是不是瞎啊。”
齐思睁大眼睛,茫然道:“那位同学手臂被玻璃划伤,血淋淋的,什么也看不清呀,你与其在这里问我,不如找医生检查。”
严峻高声呵斥道:“你她妈的跟路声是一伙的。”
没脑子的蠢猪,饭喂嘴边上不知道张嘴,齐思装作一副受惊的模样,往陈主任身边躲了两步:“陈主任,他好吓人。”
陈主任见状沉了脸,指着严峻鼻子骂道:“囔囔什么!满嘴脏话,你真当学校是家门口菜场啊。齐思人品可靠,学习出色,不像某些人屡屡违反校规,聚众斗殴,死不悔改。”
陈主任缓和语气,拿起桌上一本册子:“齐思别怕,回去上课吧。”
“主任再见。”齐思抱起考勤表,朝陈主任点头,抬眸撞上路声的笑眼。
接下来的大型狗咬狗现场,可惜没有直播。
她转身走进女厕所隔间,打开手机,查看投放效果。
相关视频已经上本市热门头条,而反对校园霸凌的词条也被顶到热门话题。
他们特意把投放时间定在周一早上九点。
最主要的目的是打路声一个措手不及,他在上课,不能及时发现传播发酵的舆论。
等他反应过来,再动用钱财压下热搜,得费一番功夫呢。
热度越高,学校对四人斗殴的事情就越重视。
严峻不必多讲,算上别的证据,足够让他退学。
课间,有人递给齐思一件袋子,说是有人赔给她的校服外套。
下雨天阴冷,齐思拆开包装穿上,在兜里摸到一张纸条。
6. 第 6 章
齐思翻出来看。
纸条上写着一句话:“思思,怎样才算跟你熟?”
不知怎的,看见这句话,她耳边响起路声的声音。
好像他俯身凑到她耳边,伴随潮湿热风低语。
全身起鸡皮疙瘩,齐思拿出黑色记号笔,全部划掉,丢进脚边垃圾桶。
和路声成为熟人?她没疯。
“思思,帮我看看这道题错哪里了?”同桌关思影出声道。
“好,给我看看。”齐思检查关思影的草稿本,上面写满了答题过程,她用铅笔画了两个圈,“思路没问题,你抄错了x值?”
说罢,她有些迟疑,关思影的数学成绩比她好,不会看不出过程中的明显错误。
“谢谢思思。”关思影靠近齐思,在她耳边低声说,“你今天是不是又把笔记借给班长了?”
齐思点头,班长经常找她借笔记,她习以为常了。
关思影确认班长不在教室,低声道:“我看见班长把你的笔记本,拿给一个高二八班的男生,两个人鬼鬼祟祟,看起来很奇怪。你别告诉班长,这事是我说的。”
齐思道:“谢了,明天给你带早饭。”
班长跟她关系一直还不错,有小道消息,她总第一时间告诉班长,比如竞赛名额,活动报名。班长投桃报李,也常常帮她向老师们解释去向。
时间过得很快,最后一堂课结束。
各课课代表上讲台布置今晚家庭作业。
等齐思收拾好书包,段童已经站在教室门口等着了,她手中捧着一本单词书,嘴里念念有词。
“走了。”齐思拿起雨伞,挽着段童往楼下走,提醒她注意台阶,“当心踩空。”
雨停了,天色依旧阴沉。
远处的高楼大厦被阴云遮掩,闪烁的霓虹灯显得暗淡无色、灰扑扑,毫无大都市应该有的五光十色。
“江主任有晚自习,让我们俩自行解决晚饭,我跟舒阳文讲好了,放学一起吃韩餐,他家司机送我们俩回家。”段童完成今日单词背诵任务,合上单词书。
她张望着奶茶店外的人群,始终没有见到舒阳文的身影。
“好啊,想吃哪家?”齐思点开袋鼠平台,搜索附近的韩餐,“我想吃年糕。”
久不见人来,段童拨打舒阳文电话,但那头始终无人应答。
“舒阳文说他预订好了,放学带我们去,他怎么还不出来?”
齐思低头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六点整,也纳闷道:“对啊,美术班比我们放学早,他早该下课了。”
奶茶店门被人推开,伴随门口风铃响起。
一位身材颀长的黑衣少年走进来,骨节分明的手指夹起一张奶茶菜单,直奔齐思对过的座位。
齐思眼眸微敛,猜到路声的来意:“舒阳文人呢?”
路声单手旋转菜单,推到齐思面前,狐狸般上挑的笑眼漫不经心:“你先推荐奶茶,我再告诉你。”
齐思随手指了一个奶茶:“抹茶椰子水,他人在哪?”
路声瞧出她的敷衍,手指交叉,手肘撑在桌上:“我要和你一样的奶茶,你买单。”
“行。”齐思没有犹豫,立即下单。
“0818好了。”前台店员喊了一声,正直出餐高峰期,堂食都是学生自己端走。
路声坐着没动,看着齐思:“帮我把奶茶端过来。”
齐思无语道:“路声,你没有长手长脚吗?”
“无所谓,着急的不是我。”路声摊开手,嘴角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段童不满道:“舒阳文不是傻子,没那么容易上他当。”
齐思嘱咐段童道:“童童,去外面等我,我很快出来。”
路声是个老狐狸,而童童心思单纯,容易被他套话。
“好。”段童拎起两人书包往外走,给两人留下独处空间。
齐思放下茶杯,撕掉一半吸管包装纸,问道:“人在哪?”
路声道:“看见纸条了吗?”
齐思道:“没看,我以为是垃圾,扔了。”
路声略带遗憾声音道:“好吧,那我说给你听。”
“不想听。”
“你听我说完,我会告诉你舒阳文在哪里。”
齐思注视着他的眼睛,黑色眼眸深邃、暗藏汹涌,夹着一丝丝希冀。
“你说吧。”
路声道:“思思,怎样才算跟你熟?”
齐思不解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跟我熟?我们俩从前没有交集,以后也不会有。”
路声坦然道:“我想和你一起上学、放学,你会给我带早餐、撑伞,像担心舒阳文、段童一样,担心我。”
齐思道:“你之前用我的生命威胁我,现在又用我的朋友威胁我,这样的你,我为什么要答应呢?”
“你是聪明人。”路声打开手机,开始播放一则营销号的视频。
行为不言而喻,他清楚那是齐思的报复。
他说:“我们被记严重警告,停课一个月。事实如你预期的结果,你不开心吗?”
齐思捏住带有半截纸的吸管搅动奶茶里的小料:“所以呢?”
路声目光灼灼道:“你是聪明人。”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非常傲慢。”
话音落下,齐思手中奶茶朝路声泼去。
吸管丢进垃圾桶里,她再从钱包里取出两张红色钞票撂在桌上,模仿他傲慢的腔调:“干洗费,不够,我再加。”
没管路声后续的脸色,齐思推门走出奶茶店,撞见路声两个跟班正议论她的举动。
“靠,牛逼。”
齐思拉着段童往南中方向走,路声行为过分,但面对严峻,他仍遵守法律,用事实证据让严峻得到应有的制裁。
那就说明即便他查到营销号视频,却不会做出绑架舒阳文的事情,违反法律底线的事情。
但她这辈子,最痛恨有人拿朋友威胁她。
路声用手帕擦干脸上、衣服上的茶汤,丝毫不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齐思泼奶茶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相反,他笑着收起两张红色钞票,放进贴身的黑色钱夹里。
在德育处,思思话里话外提醒严峻找医生验伤。
等事情处理完,他看到视频和热搜,直觉告诉他,那是思思的手笔。
不动声色地达到目的,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全身而退。
像辛乐收到的证据,外卖小哥送来的匿名信封。
妙,实在是妙。
他们明明是同类人,思思为什么不肯承认?
路声问走进来的两人:“傅则带舒阳文去哪里了?”
“我们看着舒阳文和傅则一起进台球厅,他们的脸色很难看,比齐思刚刚的脸色还难看。”答话的是千瑞,路声贴身管家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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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没看出来,老师身边的乖宝宝,竟然敢泼你奶茶。”仍在震惊之中的人是关涛,路声表弟。
路声端起齐思剩下的奶茶,抿了一口道:“她喜欢全糖的奶茶。”
两人微微一怔,关涛揉了揉眼睛,没看错吧,路大少爷喝人剩下的奶茶?
关涛纳闷:“声哥,你喜欢齐思?”
路声摇头否认;“喜欢?不。”
关涛道:“她泼你奶茶,你居然不生气?”
路声微笑:“她很有趣。”
两个人听不懂,关涛发出纳闷的声音:“哈?”
路声委婉地提醒道:“辛乐病房收到的‘外卖’,A省新闻头条。”
千瑞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
关涛更不信:“她成天带着个黑框眼镜,看起来像个书呆子,还能有本事把我们耍得团团转?”
路声放下奶茶杯:“关涛,她比你聪明。等重新回学校上课,我会转班,你的成绩,自己看着办。”
他垂眸看着手机屏幕,绿色小点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在一处名为铁杆台球厅停下。
台球厅内,南中的学生占了大堂半边沙发,全神贯注地看两个少年的对决。
五官凌冽,左眉毛有道疤,留着寸头,左手背上有蝎子甩尾纹身的学生,是他们南城中学的校霸,傅则。
对面,顶着一头慵懒羊毛卷、几簇骚包的挑染金发,出杆迅捷的男学生是成才高中的舒阳文。
“舒阳文。”
舒阳文听出来人声音,头也不抬道:“最后一局,打完就走。”
众人朝门口望去,两个成中的女学生并肩走进来。
高个女生皮肤白皙,梳高马尾,带黑框眼镜,鹅蛋脸,像绝大数文学作品中描述的温柔学姐。
娇小一些的女生则梳着两个麻花辫,刘海用两个夹子别在额角,眼睛像黑葡萄一样大,娃娃脸,可爱又乖巧。
两人站在离台球桌三米远的位置停下,脸色似乎不大好看。
“思思,童童。”傅则率先朝两人打招呼。
齐思冷淡道:“我们不熟。”
段童更是将不爽的表情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舒阳文一杆清台,冷声道:“遵循赌约,以后见到我们仨,绕道走。”
傅则笑容僵硬,说话没有底气:“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他伸手搭在舒阳文肩膀上,“你们不想知道。”
话说一半,舒阳文钳住他手腕,反手一个过肩摔,膝盖抵在他心口:“傅则,那件事,一辈子都不过去!”
“跟他有什么好说的,我们该走了。”段童捡起舒阳文的书包,伸手拉舒阳文起身。
傅则努力挤出微笑,舌尖苦涩道:“你们要小心路声。”
齐思在前台结台费,收起手机,略带嘲讽的口气:“老好人,我们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三人大步流星地出门。
有的人没看懂怎么回事,一个劲问他们是谁?怎么有胆子冲傅哥甩脸色。
有部分人从前认识三人,见证过他们最要好的时光,默契地没有提起当年的事情。
“傅哥,我来跟你打台球。”
傅则翻身一拳砸在地毯上:“不打了。”
他们有报复他的理由,他有需要守护的人。
老死不相往来,是最好的解题方式。
希望以后,他们不再见面。
7. 第 7 章
窗外狂风骤雨。
钓鱼落地灯斜打暖光。
路声躺在水墨色摇椅上,宽大的浴袍松松垮垮,露出苍白的肌肤,像古老城堡里终日不见天光的吸血鬼。
左手捧着一本书,右手指尖夹着橙色电子烟,吞云吐雾。
一条提示音响起。
他放下书,拿起手机。
【辛乐:声哥,对不起,是我连累你们了】
【King:我们做事,跟你没关系】
【辛乐:我听关涛说,齐思帮了我?】
【King:嗯】
【辛乐:我不认识她,她为什么会帮我?】
【King:她是个好人】
【辛乐:声哥有她联系方式吗?医生说我还要留院观察三天,我想谢谢她。她提供的录音和照片,证明严峻对我动手】
【King:没有】
【辛乐:那我上墙问问】
【King:校园墙?】
【辛乐:我们学校的校园墙,经常帮同学们发失物招领、求助帮忙的信息】
【King:我去发,你养病】
路声切换到企鹅软件,好友通知里,请求添加对方为好友,仍显示“等待验证”。
指尖在列表里滑动,找到一个名为“成高校园墙”的好友。
【King:想要齐思同学的vx联系方式,酬劳一万】
惊雷乍响,闪电在空中撕开白光,昏暗的屋内刹那间变得亮堂。
段童被梦魇困住,她边哭边呢喃道:“筱筱不疼,不疼……”
齐思轻拍段童后背,不断出声安慰:“童童不怕,我在你身边。”
直到段童平稳呼吸,齐思揉了揉太阳穴,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打开企鹅软件,显示新朋友申请。
“新朋友”的ID:King。
头像:全黑。
个性签名:。
至于企鹅空间,一条说说也没有。
她依旧没有通过路声的好友申请,而是切换账号,校园墙号上的投稿大多已回复。
01:50。
一条来自King的投稿,重金求联系方式。
等等,那是她的照片?
齐思戴上黑框眼镜,点开图片,那是一张她靠在公交车窗边睡觉的照片。
路声什么时候拍下的照片?
不发,路声会察觉到校园墙与她有关。
发,一万块求齐思的vx交易方式,不用半天就能传遍全校,届时评论区的热烈程度……她一定会掘地三尺,挖个大坑,把自己填进去。
发与不发之间,齐思选择多定两个起床闹钟。
第二天中午。
乌泱泱的学生从食堂里出来,部分人选择直接回教室休息。
绝多数人在操场、广场、走廊上溜达消食。
距离午休的铃声,还有十几分钟,他们宁愿在外面呼吸新鲜空气。
校园公告栏前围着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处分名单上的名字。
舒阳文仗着个高,视力好,念道:“关于给予学生路声、关涛,千瑞严重警告的决定……”
大致意思是路声等三人屡教不改,参与聚众斗殴,所以给予三人严重警告,以及停课三十天。
“严峻被开除了!”有人惊呼。
路声他们三人是成高校霸,被批评处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但严峻名声不显,平时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经调查核实,我校高二(十五)班学生严峻,在校期间,存在暴力殴打同学、参与聚众斗殴等严重违纪行为,违反《成才中学》第十条……为严肃校纪校规,教育本人,警示他人,根据《成才中学学生违纪处分办法》……经学校研究决定,给予严峻同学开除学籍处分。”
舒阳文默默退到人群后面,笑道:“清理了一只臭虫。”
段童道:“恶人有恶报。”
齐思道:“走吧,快打铃了。”
“思思,今天真不去我家住吗?”段童问道。
齐思点头道:“金钱等着我回家喂粮呢。”
段童担心她道:“你会不会遇见路声?”
“遇见就遇见。”齐思踩着台阶上楼,“我跟他,已经扯平了。”
三人在楼道口分开,齐思正好遇见来找她的团委李老师。
“思思,下个月要举办运动会,王校长点名让你写一份开幕式的稿子,一周时间,还够啦?”
“没问题。”齐思一口应下,她对写材料的事情轻车熟路,“我这周五中午送到您办公室,如果有不合适的内容,我周末再修改。”
“思思办事,我放心。”李老师递给齐思一个苹果,“请你吃水果。”
“谢谢李老师。”齐思接过水果,跟李老师道谢,走回教室,转手把苹果递给同桌。
“喏,你最喜欢的苹果。”
同桌关思影拿着苹果,哼哼一句:“我今天去交团员证,李老师跟其他老师说,她不想写。”
“吃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齐思从书包里摸出一把小水果刀,“自己削皮咯。”
她一直都清楚李老师用她的稿子,不给她署名。
不止学生们知道,老师们也知道这件事。
齐思对此无所谓。
比起虚无缥缈的口头表扬,她更看重老师们对稿子的反馈,既能增长经验,又能获悉老师们的喜好。
光鲜亮丽?务实求稳?摸清喜好,待人接物便能对症下药。
这套逻辑自然是从做生意的姐夫那学来的。
爸妈走之前留下一堆烂摊子,姐姐性格内敛,在工厂监督,姐夫心思活络,在外跑业务。
上天眷顾努力的人,公司起死回生,越做越大。
姐姐和姐夫比她大十三岁,一直没生孩子,把她当闺女养,力所能及地提供最好的吃穿住行。
但姐夫家里人阴阳怪气,说她是拖油瓶,占了姐姐和姐夫的子女宫,还有那个远房亲戚……总之,姐姐和姐夫一气之下,带她从那个家搬出来。
从自此以后,只打钱,不回去。
他们付出越多,齐思越想回报他们,收起从前的娇蛮任性,努力成为世俗意义上的“好学生”,让那些人通通闭嘴。
既然是好学生,便不会拒绝成为老师驱使的牛马。
“齐思,借下笔记。”班长打了个哈切,在齐思桌上放了瓶牛奶。
关思影削苹果的手顿住。
齐思问道:“哪本笔记?”
班长手一指:“历史。”
“拿去吧。”齐思抽出来,递给班长。
关思影不解,她明明告诉过齐思,班长偷偷拿笔记给其他班男生看,齐思怎么还借给班长?
“思影,刀钝,也要注意,别削到手。”齐思抽出两张餐巾纸,放在关思影桌上。
“可是。”
齐思抽出本子打草稿,提笔列式子:“如果有问题,我相信他会解决。”
.
“叮”的一声。
8层到了,齐思拎着塑料袋走出电梯。
穿黑色短袖的男生站在809门前。
看见她来,笑着说:“思思,你回来了。”
齐思慢慢走过去:“你找我做什么?”
路声抬起缠绕绷带胳膊,血珠顺着手背滑到指尖:“换药。”
“你笃定,我会帮你换药?”齐思插上钥匙,拧开门锁。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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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思眼尾一颤,拔下钥匙,拉开门:“进来吧。”拿起玄关处的纸巾,塞进路声手中,“血不要滴到地毯上。”
路声乖乖地用纸巾接住血,静静等着她帮他穿鞋套。
齐思抱来医药箱,轻车熟路地掀下被血迹污染的绷带,露出丑陋的伤口,有的地方结痂,有的地方还透着肉。
很明显,路声故意撕破绷带。
“下次没必要弄伤自己。”
“被你发现了呢。”路声浓密的长睫忽闪,满是笑意。
齐思懒得在路声面前伪装:“你撞破窗户玻璃,也是故意。”掩盖长棍的伤痕。
路声盯着她修长白皙的脖颈,出声笑道:“思思,你好聪明啊,什么都瞒不过你。”
“好了。”齐思捡起垃圾,全扔进垃圾桶,用消毒液洗手。
“你要做饭?”路声看见桌上塑料袋中的食材,问道。
齐思道:“你该走了。”
“我想吃。”
“你有住家保姆。”
“我想吃你做的饭。”
“1888,吃吗?”齐思拎起袋子往厨房走。
“好啊,vx转你。”
他在这里等着她呢,齐思拿出彩椒冲洗:“大少爷,你可真大气。”
“你同意了?”
齐思推开厨房小窗:“我不答应呢。”
路声泛白的嘴唇轻抿,解开方才重新包扎的绷带,眉间闪过一丝隐忍,血腥味重新席卷空气。
他慢悠悠道:“思思,我好疼。”
齐思叹了口气,从厨房里走出来,用最后的绷带替他包扎上:“没有了,你再撕开,就滚回去。”
她抬头,直视他漆黑而阴郁的眼眸,多嘴道:“路声,比起大多数人来说,你的人生很美好,你不应该伤害自己。”
路声握住她手腕:“可以留我吃饭吗?”
齐思道:“你撕开绷带,骗我过来,只是想吃饭?”
路声道:“嗯。”
齐思举起被纠缠的手腕:“那你松开手,我去做饭。”
“好。”路声灿烂一笑,拿起手机,“先转账。”
“你刚说只想吃饭,没有说加vx。”
“好吧,那下次。”
约莫等了半个小时,齐思推开厨房透明玻璃门,捧着碗碟出来:“番茄肉酱意面,黑椒牛柳。”
又从冰箱里拿出两瓶矿泉水。
“两道菜,一瓶水,收你1888,不过分吧。”
路声疑惑道:“你不同意加好友,我怎么转给你?”
齐思打开二维码道:“可以直接扫付款码。”
桌上两碗面,两碟菜。
“好。”路声扫过去,又问,“黑椒牛柳为什么分开装?”
齐思拌开面上的番茄肉酱:“你好像有洁癖。”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说话,无声地吃完饭。
洗过碗,齐思剥开小活虾的壳,拧断虾头,将虾肉丢进鱼缸里。
路声坐在鱼缸前,欣赏乌龟进食:“它有名字吗?”
“它叫金钱。”
“它是你姐姐买给你的宠物?”
“一位好朋友套圈套中金钱,作为生日礼物送给我。起初,它只有这么大。”
齐思用弯曲的大拇指和食指比划,构成直径三厘米左右的圆圈:“现在,金钱比我的手掌还大,它像水墨一样浓稠,通体墨色,是不是很好看?”
语气愉悦,她对金钱的照顾,自认为很不错。
路声道:“除了段童和舒阳文,你还有别的好朋友?不在成高?”
“她是来人间渡劫的天使,完成使命,回到天上去了。”
他扬起的嘴角瞬间凝固。
8. 第 8 章
路声没有接话,默默地陪着齐思,垂眸望着她剥虾的手。
做木雕,他最爱雕刻这类的美人手。
手背筋骨微微凸起,指骨纤细,甲型似杏仁圆润饱满,右手无名指侧边有一粒黑痣。
小活虾在她手中费力挣扎,逃不脱被拧下虾头的命运。
撕不开虾壳,她便用一把尖锐的剪刀剪开,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感情。
“你该回家了。”齐思将最后一粒虾肉丢进鱼缸里,抬眼看他。
路声道:“我们现在算熟人吗?”
齐思起身回厨房洗手:“不算。”
路声看出她心情不好,决定退让一步:“那,算不算邻居?”
齐思擦手,沉默片刻道:“算吧。”
目光扫过齐思挂在餐椅上的校服外套,路声道:“我回去了。”
一顿晚餐,陌生同学变邻居。
他慢慢入侵她的世界,总会让两人从邻居,变成熟人。
轻轻带上门,路声抬头瞥见走廊对过住户新装的监控。
他回到家,问管家:“那边的监控装好了吗?”
“全部装好了,单独接了一根电线,不受总闸开关控制。”千管家捧着一块平板,给路声展示上监控画面。
路声点头道:“在这套房子门口,也装一个监控,对着隔壁809。”
“好的,我会在一个小时内安排上。”千管家问,“少爷,路先生问你要不要回家?”
路声按着书房门把手,嘲讽道:“真心接我回家,他应该亲自来。”
千管家一如既往地保持沉默。
“千叔,严重警告不关千瑞的事,是我主意,你不要责罚他。”路声合上门,客厅再度陷入死寂。
千管家将热菜全倒进垃圾桶,无声叹气,他心疼少爷。
路老爷一手创立新康集团,为人固执、强硬,在路家说一不二,所有人必须按照他的要求生活。
夫人难产大出血去世,路先生便马不停蹄地逃出国,将尚在保温箱中挣扎求生的少爷丢给路老爷。
面对襁褓之中的少爷,路老爷没有半分心软,依旧实施铁血家规。
少爷从小在监视下长大,他周围的朋友,全是眼线。
但凡少爷做出丁点不符合家规的事情,眼线会立即将他的行为报告上去。
迎接少爷的,是家法、罚跪,禁闭。
后来路老爷操劳过度,因病去世。
路先生和新夫人回来操办葬礼,对于被抛下的少爷,路先生没有弥补,反而保持距离。
少爷发现,优异的成绩无法打动父亲与继母。
他开始犯错误,故意考低分,跟同学打架,被老师请家长。
路先生没有动摇,依旧对少爷保持警惕心,因为少爷不肯签股权转让书,他只有代理权,无法真正接手新康集团。
路先生效仿路老爷在少爷周围安插眼线,全被少爷拔了个干净,还被少爷曝光已婚出轨的丑闻。
在路先生眼里,少爷是另一个“路老爷”。
时至今日,他与新夫人还在算计少爷。
没有真心,全是假意,如何能让少爷心甘情愿地交出股权呢。
“安装吧。”
工人来了,千管家站在门外。
恰巧,隔壁住户的门开了。
走出一位身穿成才中学高中部校服的女生,她带着一副大黑框眼镜,提着一袋袋厨余垃圾。
“叔叔,麻烦让个路。”齐思微笑提醒道。
千管家这才反应过来,他和工人堵着路,立即退到一边:“抱歉。”
“没关系。”齐思依旧礼貌微笑,乘电梯下楼。
丢了垃圾,她直奔小区流浪猫屋。
老远看见个人影蹲在地上喂猫。
那人也穿着成中校服,齐思对她有一点印象,好像在哪里见过,自来熟道:“同学,你也来喂猫?”
女同学点了点头,眼睛红肿,分明是刚哭过。
齐思从兜里摸出一把猫条,分了一半给女同学:“喏,分你一半,我们一起喂猫。看到猫猫如此可爱,我感觉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谢谢。”女同学小声回应,显然有些紧张。
她撕开猫条,喂给白色小奶猫:“齐会长,你人真好。”
她们果然见过,齐思连忙摆手道:“可别叫我齐会长,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同学,给大家提供服务而已。”
女同学轻轻摸着小猫的脑袋:“齐会长很厉害的,人好,漂亮,学习好……”
她声音越来越小,但齐思听清了最后一句:“我哪里都不好。”
“咦,同学,为什么猫猫更喜欢吃你手上的猫条?”齐思假装没听见。
指着女同学面前的五只猫咪,齐思酸溜溜地说:“你看,你面前围着五只猫咪,而我的面前只有两只。哈,果然,人与猫咪的缘分不能强求。猫猫更愿意和你贴贴,你有没有考虑过当宠物医生,或者做宠物美容师?”
女同学眼里再度泛出泪花,这一次带着笑。
齐思没有等她回话,从兜里拿出一小包消毒湿纸巾放在台阶边缘:“好啦,猫条没啦,我要回去写作业了。给你,擦擦手。”
女同学望着齐思高挑的背影,她回答的声音很轻,在风中显得更模糊:“谢谢。”
大步向前的齐思,同样眼眶湿润。
筱筱生前也喜欢喂猫。
临走前一天,筱筱将流浪猫窝里空碗加满猫粮,攒下的积蓄和诀别信一起放在信封里,请求他们继续照顾那群小猫。
他们的筱筱啊,那么怕疼,却选择了最疼的方式离开。
当路声指尖滴血,还喊疼。
齐思无法拒绝他。
她想那些猫了,打开手机在群里发消息。
【豆芽:@西红柿,云吸猫,视频发来】
舒阳文在群里回复一段视频。
【西红柿:小爷的钱包,被这群活祖宗吃瘪了。思思,赞助一点?】
【豆芽:转账[1888]】
【西红柿:思姐,大气!】
【豆芽:冤大头给的,放心花】
【香菜:有人投稿,林陶捆打女同学,我已经下载了视频。确认过,非ai合成,是她】
齐思眉间凝聚起一股寒意,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
【豆芽:家长报警了吗?】
【香菜:不清楚,在等南中的线人回复】
【豆芽:只要家长有报警意愿,立即安排律师】
【西红柿:没问题,我安排】
【香菜:周末,我想去一趟延福寺】
【豆芽:我们一起去】
回到家里,齐思登录校园墙。
【King:不用发了】
她再也不用担心成为社会性死亡的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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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心情松快,拉开书包拉链,拿出家庭作业和未完成的演讲稿草稿。
桌上小闹钟显示时间:20:00。
打开台灯,从笔袋里取出一只黑色签字笔,从英语作业开始写……
再抬头,时间来到了21:40。
打开电脑,打印一份童童在群里新发的数学测试题。
除去老师每日布置的作业,他们还有加餐,多是从其它学校买来的资料,做一做不同出题风格的题目,也更好地适应大考。
对照答案,齐思用红笔批改,再将错题整理到错题本上,收集今日好题入资料库。
不理解的解题思路和答案,在网上找个大学生在线付费答疑。
把书读厚,再把书读薄,她勉强维持文综第一的位置。
段童在学习上天赋异禀,没她那么费事,加上江主任的严格培养,稳坐理综第一,未来首都大学重点专业种子选手。
舒阳文家里没要求,在两个卷王朋友的督促下,勉强考上初中、高中。
他的艺术天赋很高,在学校两个美术班里断层第一,现在是某知名绘画up主,从不露脸。
如果是筱筱……齐思洗了把脸,重新坐到电脑前。
一张excel表上,七条框被划去五条。
还有最后的两个人名:林陶、傅芯。
心底有些烦躁,胸口像堵着一块大石头,拿笔的手止不住颤抖,她索性翻出抽屉里新买的电子烟,之前那支被路声抢走了。
推开窗户,远处廊桥连着湖心岛,那片是独栋别墅区,房价将近九位数。
姐姐和姐夫开玩笑说,以后买一栋作为她的嫁妆,那湖心岛看着就冷清、孤零零,她才不要。
晚风将湖水的潮气带来,齐思盘腿坐在书桌上,咬着烟嘴,背着课文。
直到舌尖染上苦涩,胸口才觉轻松片刻。
过于频繁地依赖电子烟消磨负面情绪,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思思,你在抽烟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齐思的思绪,她从窗台望出去。
“我在这。”
齐思扭头看向左边,对上路声明亮的眼眸,他半个身子依靠在窗户边上,手心里好像夹着一支橘色电子烟,鼻腔中呼出一道白雾。
那是路声从她手里抢走的电子烟。
她愕然道:“你不是有洁癖吗?”
“我从来没说过我有洁癖。”路声轻笑一声,合上窗户。
路声不仅抢她的烟,还抽她的烟。
不,这不是重点。
路声住在她隔壁,那隔壁门口新装的监控?
齐思立即跳下书桌,踩着毛茸茸拖鞋直奔玄关,拧开门,抬头便看见隔壁摄像头正对着她,且闪烁着蓝色亮光。
尾随、挟持,抢夺他人物品,监视行踪……如果她将来做律师,第一个把路声告进去。
到底哪里吸引他,她改还不成吗?
监控突然响起路声的声音:“思思,夜深了,你要早点睡觉哦。”
“砰”的一声。
齐思用力摔上大门。
路声,超级无敌神经病!
她重新开门,录了一段视频,准备发给物业,仔细想想照路声狗皮膏药似的性格,即使物业去沟通,最后也没有结果。
路声之所以这么做,无非是想在她面前找存在感,她只要无视他就好了。
9. 第 9 章
连续三天,齐思没有在小区里随机刷新出路声的实体。
路过808门口,监控会突然响起路声的声音,齐思保持无视,甚至戴上耳机刷听力。
星期五中午,她按照约定时间去团委办公室,找李老师交发言稿。
办公室的门开了一道缝。
齐思正准备抬手敲门,听见李老师的声音从缝里传出来。
“乐乐,等会儿齐思把稿子送过来,你拿回去重新誊抄一遍,下周一交过来啦。”
“李老师,您说让我和齐思同学共同完成演讲稿。”
李老师压低声音道:“你刚出院,需要多注意,哪里费神费心写稿子呢,乐乐放心,我会跟校长说稿子是你一个人完成的。”
“李老师,如果您让我窃取齐思同学的劳动成果,这怎么可以……”
脚步声响起,齐思迅速后撤。
等辛乐开门从团委办公室里面出来,她已经拉开十步远的距离。
“同学,你要出来吗?”齐思走上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疑惑地问道。
“哦,我正准备出来。”辛乐侧开身,让她进门。
齐思抬手敲门,笑盈盈道:“李老师,我来交稿子了。”
“思思来啦。”李老师一改话语之中的轻蔑,热诚地接过稿子,先递上一小袋桃酥,单片装的,“我先看看。”
齐思也没客气,读书消耗脑力,当即撕开包装袋,小口吃起来。
“思思,你这版写得很不错。校长这两天出差,以防万一呢,你回去再准备一份演讲稿,优中择优,周一送过来。”
李老师从抽屉里抓出一把零食:“带回去慢慢吃啊,老师找同学有事,就不跟你细说啊。”
“谢谢李老师,那我先回去了。”齐思甜甜一笑,微微点头,揣着两兜子零食转身离开。
见辛乐望着她,齐思分了一半,递给她:“给你。”
辛乐脸上烧得面红耳赤,齐思帮她大忙,李老师还要她霸占齐思的稿子……
没来得及拒绝,齐思已经放进她手中:“我走啦。”
李老师见齐思离开,招呼辛乐进办公室:“乐乐,进来吧。你不要有心理负担,齐思同学为人很大方的。”
她见辛乐还是不肯答应,又道:“老师主要想完成你爸爸妈妈交代的任务,你说呢?”
李老师搬出父母,辛乐仿佛又听见两人的责备声,弱弱回道:“我知道了。”
李老师笑道:“拿回去写吧。”
辛乐拾起演讲稿,小跑出办公室。
同办公室的老教师放下茶杯,委婉提醒李老师:“小李啊,齐思可是江主任看着长大的孩子,不要厚此薄彼。”
李老师皮笑肉不笑道:“辛局长特意嘱咐我,要多多关照辛乐,我也没办法的呀。”
老教师轻轻抿了一口茶,没再说话。
辛乐紧赶慢赶地追上齐思,腹部伤口隐隐作痛。
“齐会长。”
齐思回头见辛乐脸色苍白,扶着她到楼层转角的长椅坐下:“坐下慢慢说。”
“我。”辛乐急得说不出话,她不知道怎么张嘴。
齐思目光扫过她手中稿子,柔声道:“演讲稿有问题吗?”
辛乐道:“不是,李老师把你的稿子给了我,我想告诉你。”
“那你拿着好啦。”齐思从裤兜里摸出小包餐巾纸,抽出一张,擦去辛乐额头上的汗珠。
辛乐闻到一股清新香甜的味道,目光越过宽大的校服衣袖,窥见齐会长黑框眼镜底下,眼眸揉碎了灿烂星河,熠熠生辉。
齐会长帮她擦汗的动作轻柔,唇角微扬,温柔至极。
“同学,快上课了,需要我扶你回教室吗?”
辛乐从温柔乡中回神,连忙道:“谢谢,我自己回去就好了,齐会长快去上课吧。”
“那我走啦。”齐思起身朝她挥了挥手,转身时,高高束起的马尾随风而动。
心脏狂跳不止,辛乐捂着发烫的脸颊,齐会长果真如传闻一样,是成才中学最温柔的学姐。
上课铃声敲醒辛乐,她忘记要齐思的联系方式了!
也不知道声哥出了什么事,一直没回消息,关涛和千瑞也联系不上他。
他到底有没有要到齐会长的联系方式?
午休之前,辛乐坐不住,跑到高二(一)班门口找人。
一位同学恰巧出来,回道:“齐思有事请假回家了,你下周一再来找她吧。”
南中校门对过停着一辆别克世纪。
街边商户敲车窗问司机:“师傅,啥时候走?等会儿学生放学,我们要摆摊做生意了。”
“一会儿就走,不当误你做生意。”
司机透过后视镜,观察后排座位上两人,而他们俩正望着车窗外。
远方学校的小广场。
哭闹的家长和孩子,受害者父母与加害者父母互相撕扯,满头大汗的老师忙着拉架,警察在外围维持秩序……还有西装革履、低头看手表的律师。
一对兄妹站在教学楼二层,看向车上的两人。
四人隔空相望。
傅芯声线颤抖,下意识握住傅则的衣袖:“哥,他们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傅则安慰道:“哥保证,你不会有事。”
即使隔着百米距离,豪车上的锐利目光仍在傅芯脸上戳出洞,她嘴角挤出一抹勉强的笑,低声道:“哥,筱筱的死跟我没关系,是她自己心理脆弱,受不了打击自杀。”
舒阳文朝两人举起茶杯,隔空做了一个碰杯的动作,继而挑衅地将杯中茶水倒在地上。
傅则冷脸拉傅芯离开,齐思收回视线,低头在平板上选取一行表格,添加横杠:“如果她安静本分,那她最好永远生活在恐惧里。”
混乱的人群互相推搡,最后坐上警车。
律师冲舒阳文微微点头,表示事情办妥。
舒阳文升起车窗:“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我们回去接童童。路声这几天没找你麻烦吧。”
“没见到他人,可能被父母关在家里闭门思过吧。”齐思合上平板。
—
夜幕降临,走廊灯光随着来人脚步节节亮起。
808门口的监控骤然亮起蓝光。
“思思,你放学了。”
难得有好心情,齐思仰头望向监控:“你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你生病了?”
三天来,她第一次回应路声。
“思思,我被关起来了。”
齐思鼓掌道:“叔叔阿姨终于抽出空教育你,可喜可贺啊,要不要帮你放一串鞭炮?”
“这里好黑,我害怕。”
“你有害怕的时候?”
“他们不给我吃,不给我喝,把我关在小黑屋里。思思,来救我吧。”
求救声中没有丝毫的惧怕,路声鬼话连篇,兴许又在拿她当乐子戏耍。
齐思靠在身后的墙上,双手抱胸:“你怎么不联系千瑞和于涛救你?我跟你不熟哦。”
“他们没收了我的手机,这一部平板上只有单机游戏和监控软件,现在,我只能联系上你。”
“我为什么要救你?”
“只有你能救我。”
“哦,那你在哪呢?”齐思开始翻找书包里的钥匙。
“湖心岛上的独栋别墅。”
“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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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警。”齐思摸到了小熊猫挂件,连带翻出钥匙。
“思思,如果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监控上的□□熄灭,路声的声音戛然而止。
齐思拧钥匙的手一顿,不由得思考路声那番话的真实性。
他的声音,虚弱无力……
正常家长不会因为孩子犯错,采用连续关小黑屋的行为教育孩子。
或许,他没有说谎。
“同学。”
齐思侧眸,来人她见过,前两天在808门口看工人安装监控的西装大叔。
她握住门把手:“有什么事吗?”
西装大叔眉头紧锁,整个人透露着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焦虑:“同学有没有见过我们家少爷,他住在你隔壁808,跟你一样,是成才中学高中部的学生,个子一米九……”
着急的模样不像作假,齐思耐心地听他说完,问道:“你和路声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管家,姓千,我现在非常着急,请问你有没有见过他?”
“怎么证明你是路声的管家?”
“我儿子千瑞和路声一起上学。”
“稍等我五分钟。”
千管家刚打通千瑞的电话,准备询问他是否认识809的住户。
齐思换了一身运动服,背着小书包出来,自来熟地改了称呼:“千叔,请你给千瑞打视频电话,我需要确认你的身份。”
千管家的手机通话恰好接通,千瑞听见齐思的那句话,开口道:“齐思,他是我爸。”
“那我们走吧,去找路声。”
“声哥怎么了?”
千瑞在手机那头着急,千管家挂断的电话,激动地拉住齐思:“您知道少爷在哪?”
齐思抬手指向监控:“路声自己说的。”
两人一路狂奔来到湖心岛。
“少爷在这里!”
光线暗淡,齐思没注意到千管家面色的古怪。
“千叔,不开门吗?”
千管家打开电子锁锁盖,脸色微变:“电闸果然关了。”
“那就翻进去。”齐思开始翻栏杆,见千管家杵在原地,“千叔,还不走吗?你家少爷,好像晕过去了。”
等两人翻进院子,大门紧闭。
手电筒照在窗户玻璃上,齐思愣住了。
窗户背后是水泥砌成的墙。
不是,豪门父母教训儿子,用得着把儿子封在水泥里?
“找人砸墙?”齐思提出切实可行的计划。
千总管却朝她招手,带着她来到一处窗户底下:“这上面的窗户没锁,你踩着我上去。”
封楼下却不封楼上?什么道理?
路声为什么不在二楼招手呼救,外面会有巡逻的安保,看得见这扇窗户。
哦对了,他说被关在小黑屋里,那是打不开房门么。
齐思戳着满肚子疑惑照做,够着窗台边缘,踩住墙体突出部分,一手推开窗户,狼狈地栽到房间地毯上。
“千叔,你等我,我这就去开门。”
齐思按动开关,房间的灯没亮,真被千叔说中,电闸被人关了。
今天莫不是卷进豪门恩怨,见证新康集团继承人被囚禁……把消息卖给记者,妥妥新闻头条。
打着手电筒,拧开门锁,从房间里出去。
脑补的新闻头条被眼前场景暂停。
天花板上,密密麻麻贴着金箔做的金元宝,而墙壁壁纸全是黑、金色的宝莲花纹,重复统一的纹样……诡异又突兀,与窗外明亮的城市夜景,形成强烈的反差。
齐思头皮发麻,背后一阵胆寒,实在没忍住,骂了一句:“草!”
10. 第 10 章
谁家好人把独栋大别墅改成阴宅!
手电筒光束沿着台阶向下。
通往大门的路上,靠墙摆放了一排身穿保洁服装的纸人,颜料涂抹的黑眼红唇,在静谧无声的空间里显得格外诡异。
它们一旦移动,齐思保证,她会用书包,把它们砸得稀巴烂。
对付恐惧的最好方法:直面恐惧,解决恐惧!
齐思硬着头皮从台阶下来,再从它们面前走过去,她极力克制自己不去看,但后背有种强烈的窥视感,好像有人在看她。
手电猛然朝窥视来源探去。
空无一物。
尝试拧动大门把手,锁芯像被水泥浇灌,根本拧不动。
“千叔!门锁住了!”
千叔没有回应,也听不见外面的声响。有时候隔音做得太好,也是个问题。
她只好重新跑回二楼,站在窗户旁边喊道:“千叔,大门打不开!”
千管家正接着电话,抬头道:“齐思,麻烦你先去找找少爷,我正在联系人。”
“好。”
“咚咚。”
齐思刚应下,听见一道闷闷的敲击声,是路声吗?
“路声?”
跟着声音走过去,来到一扇中式黑漆漆的木门前,头顶有牌匾,两侧有草书批字,看不懂,跟鬼画符似的。
木门分左右两扇,中间门缝透出着微弱的红光。
这给她送进中式恐怖游戏频道了?
齐思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她是红旗下长大的孩子,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不惧鬼神!
她问:“路声,你在里面吗?”
话音刚落,传出一道重物砸击木制品的声音。
他真在里面。
“你等着。”
木门推不动,齐思索性后撤,蓄力撞击门缝,连撞数十次,终于撞开了半扇门。
看清屋中景象,她没忍住又骂了一句:“草!”
四角红布蒙着巨形蜡烛,硕大的棺材直挺挺地摆在屋中!天花板上是圆形壁画,画着十二星宿。
这比恐怖版密室逃脱敬业多了。
一踏进屋,稀薄的空气让人呼吸困难。
齐思屏气凝神,一把挪开棺材盖。
一双明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她握着棺材边缘,忍住动手揍路声的心思。
“路声,你能不能别吓人!”齐思伸出手,“来,我拉你出来。”
路声抬手至半空,又无力地垂下,嘴唇蠕动,显然没力气了。
齐思根据他的口型大致辩驳出,他说的是:思思。
他手边平板的一角屏幕破碎,估计是用平板砸棺材发出声响,吸引她过来。
齐思从书包里拿出鸭子形状的小夜灯,捏了一把,小鸭子霎时亮起温暖的黄色光芒,驱散空中瘆人的红光。
放在路声枕头边,照亮他消瘦的脸颊,解释道:“这是小夜灯,比你这屋里的大红蜡烛可爱多了,你等我去把蜡烛吹了,别怕哦。”
路声望着天花板上的金元宝,红光逐渐散去。
他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路声,你是不是没力气?是,就闭上眼睛。”
路声闭眼。
“嚯,这棺材挺大,能躺两个人呢。”
他再睁开眼睛,齐思已经翻进来棺材,她双腿分开跪坐,双手穿过他腋下,反扣住他肩膀,将他扶起。
“你别急,千叔在外面联系人砸门,我给你带了水和食物。”
她说话语速很快,但路声听着莫名心安。
“我还带了氧气。”齐思扶着他肩膀,绕到他背后,拿出安装好的氧气瓶,凑到他鼻前,“你先吸两口氧气,缓一缓。”
喝水、喝罐头八宝粥,路声靠在齐思柔软的肩头,望着她鬓边的汗珠。
透明镜片反射手机屏幕,白、绿色消息条不断交织,她在忙着回手机消息。
粥里添加剂的怪味泛起,舌根干涩,路声好想压下碍眼的手机……思思的目光应只属于他。
他执拗地问:“我死了,你会难过吗?”
“我有一位好朋友,她说三天不吃不喝,饿不死人。你放心,你不会死。”
“送金钱那位?”路声猜,她说的好朋友,不是舒阳文或段童。
“你爸妈打造的密室逃脱,怪别致。”
她不想回答。
路声摸索到她横在身前的手臂,双手悄无声息地像蛇一样缠上去,她没有察觉,依旧在看手机屏幕上。
他太想知道她的一切。
“她不在了吗?”
齐思的眉头微蹙,依旧没有察觉他的动作:“路声,有没有教过你边界感三个字怎么写?”
路声顺着骨骼生长方向,握住她的手腕,纤细却有力:“我冒犯到你了?”
齐思的目光终于从屏幕挪开,不悦地盯着他的手:“你一直都在冒犯我。”
路声道:“你也可以冒犯我。”
“你真是有病。”齐思无奈地叹气,“千叔说他在解决你爸妈派过来盯梢的人,让我先陪你说会儿话。”
“思思,你不好奇吗?”
“这就是我和你的区别,不要挑明别人不想说的事情,也不要好奇不该听的内容。”
路声道:“所以你善解人意。”
齐思呵呵一笑:“你还真是让我一拳打在棉花上呢。”
路声摸索着她手腕上凸出的尺骨茎突:“为什么来救我,你担心我?像担心朋友一样?”
齐思放下手机,拿起氧气管对准他的口鼻放氧气:“你三天不吃不喝,话怎么那么多。”
路声眼眸弯弯,贪婪地呼吸着充足的氧气,思思一向口是心非,嘴硬心软。
氧气释放的声音变小,齐思道:“呀,没气了。”
“思思,我们现在算不算熟人?”
“不算,嘶。”齐思本来想逗逗他,哪曾想他突然用力,手腕被他掐得生疼,连忙拍他手背,“狗东西恩将仇报!松开!”
路声定定地望着她,手中力道不减半分,语气执着:“不松。”
齐思歪头与他对视:“你是不是又犯病了?”
“是啊,我犯病了。”路声嘴角上扬露出白牙,萦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路声,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还给你。”
“什么?”
“不要逼我动手。”齐思空闲的手臂圈上他的脖颈,微微用力,“兔子急了会咬人。”
“好啊……思思……你……杀了我…好了。”路声脖颈被圈紧,满脸赤红,眼眸里翻滚着汹涌的癫狂和兴奋。
齐思偏不如他意,松开,继而掐住他的下颚:“路声,你要认清现在的处境,你只能任我处置。比起生理意义上的死亡,让你社会性死亡,会不会让你更难受?”
路声道:“什么是社会性死亡?”
齐思解开手机,打开自拍和灯光,从高处俯拍:“帮你记录美好生活,在学校,总听说你是梦中男友,像你这样的大尺度写真,我该怎么收费?”
屏幕上,男孩双眼赤红,衣领敞开露出消瘦的薄肌,支离破碎的美感淋漓尽致……
路声脸颊微红:“我会找律师起诉你侵犯肖像权。”
“哇偶,我不辞辛苦地闯进鬼屋救你,也算你的救命恩人,你授权一下咯。”
“你今天很开心。”
“是啊,我今天很开心。”
一滴热泪砸在路声的唇瓣上,他抬起左手,用食指抹去齐思脸上的泪痕:“你哭了?为什么?”
“我多做好事,多攒功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怎么不算大功德呢?”
四年前,齐思错过筱筱的呼救。
现在,她救下路声。
她大概猜到路声父母的目的,但她不喜欢戳别人的心窝子,除非那人跟她有仇。
“思思,我要怎样才能跟你变熟?”路声道。
齐思反问他:“你出于什么理由?想跟我变熟?”
路声:“我想和你成为熟人。”
“你是想和我成为朋友吧。”齐思用肯定的语气。
路声枕在齐思的手臂上,活人的温度让他回到人间。
从小到大,身边人来来往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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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说:“路声,我是你的朋友。”
全是监视他的眼线。
千瑞、关涛和辛乐,他们三人是少数忠心于他的人。
足够听话,他不讨厌。
但他们无趣。
不像齐思。
她保持微笑,待人轻声细语,素有成中“温柔白月光”之称。
黑框眼镜为她的乖巧加分,加上文综第一的成绩,学生优秀干部的履历……
谁会想到成中和谐校风的背后,是齐思和她的两个朋友在做操盘手。
面对有罪之人,她撕下乖巧的面具,露出狠戾的底色。
学校没有完整的证据,不会开除严峻,但齐思依然将路人视角的证据交给辛乐,不留一丝余地。
光高中部就有近两千人,消息来源是什么?就算段童的母亲是教导主任,舒阳文是交际花,光凭他们俩打探,消息有限。
上个月的坠楼案,她好巧不巧地帮老师指出可能拍到画面的教室监控……找外卖小哥给辛乐送证据,熟练地撇清关系。
齐思帮过的人,一定比他所能查到的,更多。
她的胆子,大得离谱。
别墅监控画面之中,她翻院墙、爬二楼,路过纸扎小人,没见她手电筒抖动过。
太有意思了。
路声顺着齐思的话,扮作刚从惊惧之中回神的小可怜:“朋友之间有真心吗?”
齐思道:“朋友……嗯,有真情实意,也有虚情假意,你需要用心去辨认。”
她回答得好真心。
路声道:“既然不是真心,那为什么要做朋友?”
“因为世界并非,非黑即白,总有中间地带。两人要好,全是真心。若两人有利益冲突,那便会对立。可这种好与不好,是动态的,不是绝对的。”
“你和舒阳文、段童,是真心的朋友?”
“我们是真心的好朋友!”
“那我们俩呢?”
“勉勉强强,算朋友吧。”
“我想做你的好朋友。”
齐思捏住他的脸颊:“路声,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再说,照你天天冲我发疯,我很有可能跟你绝交啊,最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路声笑着伸手捏住她脸颊:“我不会让你跟我绝交。”太有意思了,他怎么可能会放过她。
“少爷!”
一道急促的声音响起。
“千叔进来了。”齐思举起手,“千叔,我们在棺材里!”
“棺,棺材?”千管家打着手电筒走进来,看见自家少爷靠在齐思同学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人家的手臂,生怕人跑了似的。
“少爷,是我回来晚了。”
路声被专业的医生担上单架,他拉住齐思的衣摆:“不陪我去医院吗?”
“大哥,我要写作业啊!明天还要去补习班,我家里可没有万贯家财等着我继承,走了。”
齐思从他的手里拽回衣袖,潇洒地冲众人挥手,步伐轻松地往高住宅楼的方向走:“拜拜咯。”
新康医院,高级单人间内。
“少爷,您要的视频。”千管家不解,少爷让调出齐思同学找他的过程。
路声回放监控所拍摄下的视频画面,齐思尝试打开大门之前,朝监控方向瞥了一眼。
她似乎察觉到,他在看,她的直觉很敏锐嘛。
千管家道:“我已经将伤情报告递交给律师,起诉路先生与夫人。”
杯中苦涩的汤药一饮而尽,路声收敛笑容,声音中没有一丝波澜:“告诉他们,想要股份和分红,现在出国,永远不准回来。”
“少爷,我明白了。”
“买下我常去的补习机构,我明天要去补课。”
千管家忧心劝道:“医生认为您的身体仍需留院观察一天。”
路声放下空杯,眉梢染上笑意:“千叔,我想成为一个正常人,你觉得,我能做到吗?”
齐思乖戾,在大人面前装作乖巧,这套方法似乎很有用。
“少爷一定能做到!”
千管家的脸上果然浮现出他所期待的欣慰目光。
11. 第 11 章
从独栋别墅区回来,齐思终于做完最后一道题,抬头看时钟。
凌晨1:18。
突发情况打乱她十二点之前睡觉的计划,终归是做好事,熬夜就熬夜吧。
收拾作业,将明天带去补习班的作业放进书包里,再拿起睡衣走进浴室。
细密的热水打在肩头上,轻微的酸疼刺激着皮肤神经,她低眸探去,左臂三头肌紫了一片。
那两扇木门跟两块石碑似的,纹丝不动,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撞开一道勉强容许她通过的缝。
从内打不开那道门。
世界上有爱子女甚过爱自己的父母,当然也有视儿女如草芥的冷漠父母。
路声的父母显然是后者,且比后者更狠心。
普通父母不喜欢孩子,不愿意承担责任,最多将孩子抱养出去,或者送到孤儿院。
以近乎“谋杀”的行为,哄骗路声进密室,躺棺材……兴许,他们还不如陪她找路声的千管家,千叔眼里的着急不像演戏。
也不怪路声行为疯癫,说话疯言疯语,摊上这么对爹妈,换谁谁也得疯。
希望路声吃一堑长一智,往后面对狠心爹妈,长点心吧。
折腾一晚上,今天的背诵任务还没完成,齐思一边背书,一边冲洗身上泡沫。
拗口的文言文像催眠曲一样,没一会儿就困得睁不开眼,快速冲洗身上绵密的泡沫,套上睡衣。
也不管湿着头发过夜会让她头疼,垫了一块枕巾睡觉。
梦中昏沉,她又回到那栋别墅。
……
别墅里金光灿灿,天花板上镶满金子,她坐在沙发上,女性模样的纸人正在帮她捏肩。
“舒服吗?”
她听见路声在耳边低语,侧眸望去,纸人的脸渐渐变成路声的模样,而他的双手也掐住她的脖子……恩将仇报的狗东西!
手机闹钟震个不停,齐思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找到手机,关上闹钟。
缓了片刻,她想坐起身,一阵天旋地转,又重新倒回床上,被人敲了一记重锤,头痛欲裂。
靠,怕什么来什么!
手机铃声响起,齐思凭着记忆解锁手机:“喂?”
“思思,你怎么没来上课?”
电话那头是段童的声音。
“头好痛,起不来,我今天不去上课了。”齐思鼻腔酸胀,即使闭着眼,眼睛止不住的流眼泪。
段童问:“安姐和均哥在不在家?”
“他们不在家……帮我请假,我继续睡了。”
“家里还有药吗?喂,思思!”
“齐思要请假?”舒阳文刚走进教室,听见最后一句,皱眉道。
“她好像重感冒了,家里没人,我们带卷子去她家做题。”段童折叠刚铺开的试卷,又从讲台上拿起新试卷,数着数量,多出一张。
她惊讶道:“每一科,老师准备了四人份试卷?”
舒阳文示意段童看右手边第四张桌子:“那张桌子,还没挪走。”
路声没有搬走?
一道熟悉的嗓音随着两人疑惑响起。
“上课了吗?”
两人同时向门口望去,身形颀长的黑发少年慢悠悠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
自从得知路声胁迫齐思,舒阳文对他再没好脸色,拎起段童的书包,绕过课桌,从讲台上拉她走:“童童,我们走吧。”
千管家察觉到两位同学似乎不欢迎路声:“少爷,你今天还上课吗?”
路声走到讲台上,拾起三张孤零零的试卷:“查一下监控,看齐思有没有出门?”
“齐思同学没有出门。”千管家检查后回复,“少爷,医生建议您回医院挂水。”
“好,我们回医院。”
千管家打量他的神色,少爷好像不开心,因为同学的冷落吗?
少爷什么时候开始在乎旁人的看法?
—
“先喝药还是吃饭?”
舒阳文和段童带着口罩,坐在齐思的床前,一人捧着药,一人捧着粥。
“先吃药吧?她都烧迷糊了。”
“空腹吃药对胃不好,我认为先给思思喂粥,等半小时后再喂药。”
舒阳文道:“叫不醒她,她怎么喝粥?”
段童扶着齐思坐起上半身:“我扶起来,你用勺子喂。”
迷迷糊糊听讲两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嗡,齐思半睁眼,看见段童用手托着她的下巴,舒阳文用汤匙舀粥,一个劲儿地往她嘴里倒。
“你们……我。”
“别说话,先喝粥。”段童打断她。
半碗粥喂了将近十分钟,段童抽出齐思腋□□温计:“39.8℃,改变行动计划,先给她喂一粒布洛芬,我们送她去医院。”
舒阳文掰出一粒布洛芬胶囊,喂进齐思嘴里:“你给她装换洗衣服,我打电话叫司机过来接我们。”
段童拉开衣柜,翻找干净睡衣,问道:“我们去哪家医院?”
舒阳文道:“新康医院吧,私立服务好。”
“啊。”齐思只觉脑子里蒙了一层雾水,反应慢半拍。
两人回头瞧她呆滞的模样,既心疼又好笑,齐思只在生病的时候傻乎乎。
赶到新康医院,两人推轮椅送齐思上楼,抽完血,拿报告找医生,最后安排进病房。
舒阳文站在病房外给齐思的姐姐齐安打电话,汇报齐思的生病情况和医院具体房间号。
“打针,能不打屁股吗?”
齐思攥着裤腰带,盯着粗大的针管,死活不肯脱裤子。
护士举着针头,柔声道:“不疼的。”
段童也跟着哄道:“思思,打针不疼。”
齐思道:“我不信,打屁股很疼!”
护士没见过她这么大的孩子还怕打针,劝道:“小妹妹,我尽量快一点,一下就好。”
“真的?”齐思半信半疑。
段童头一次昧着良心:“我请了最温柔的护士姐姐,保证不疼。”
舒阳文挂断电话,听见病房里传出一道嘹亮的哭嚎声,当即捂着肚子哈哈大笑。
齐思从小就怕打针,每回打针,先跟医生护士耗上三百回合,实在没办法才会投降。
齐思的控诉呜咽声断断续续:“童童你个骗子,这针好疼,呜呜呜……现在还要打我的手,手疼……屁股也疼。”
她的哭声很大,护士抱着药盒出来,被三个活宝逗乐,收敛嘴角笑容:“你快进去安慰你朋友吧。”
“好嘞。”舒阳文打开手机录像,推门进去,“来,让我们来看看,是谁十七岁,还怕打针……”
路声从对面病房走出来,站在门口。
透过玻璃门窗,他看见舒阳文嬉皮笑脸地举起手机录像,齐思盘腿坐在病床上嗷嗷大哭,叫段童去抢舒阳文手机。
疾病将人绑在病床上,与药物为伴,与消毒液共存。
但对于他们来说,却变成一件快乐的事情。
“千叔,等那两个人走,安排我住齐思隔壁的床。”
“少爷,您先回房间休息,我稍后就为您安排。”
被拧成一条绳子的手帕不断滴水。
千管家将湿手帕交给路声。
路声用湿手帕擦拭齐思脸颊、额头的汗珠。
烧糊涂的齐思嘴里一直说着胡话:“狗东西,恩将仇报……路声……我要跟你绝交!不要再掐我脖子……我要生气了。”
“路声在梦里做什么坏事了?”路声指尖撩开压在齐思喉咙上的头发,问道。
“路声,路声他。”
齐思声音沙哑,睁开眼睛,放大的帅脸占据主要视线,没有眼镜的世界像开了高斯模糊,所有物品糊成一团,既没有细节,也没有清晰的边界。
唯独面前,路声的脸,格外清晰。
她甚至能看清他每根睫毛的走向,或上扬,或下垂,总之浓密且纤长。
换做是她,起码刷上三遍睫毛膏,才能得出这种效果。
路声有病,但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副蛊惑人心的好皮囊。
她迟疑道:“咦,梦中梦?”
路声道:“思思,不要和我绝交。”
齐思眨了眨眼睛,反应了好半天,大脑cpu加载缓慢。
她分不清,这是梦里还是现实:“那你不要对着我犯病哦。”
路声道:“我努力控制。”
他好正常,好听话。
这大概是梦吧,现实里的他嚣张又善变,既然是梦……齐思理直气壮命理路声:“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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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喝粥。”
怕路声不听话,追加一句:“这是我的梦,你要听我的话哦。”
“我很听话。”路声嘴角笑容意味深长。
千管家很快将粥送过来。
齐思狐疑地望着腾腾热气:“太烫,要吹一吹!”
路声举起勺子,轻轻地吹气:“可以了吗?”
“你伸过来。”齐思用嘴唇轻轻触碰汤匙,确认不烫才张嘴,“不烫了,啊。”
路声眉眼里全是笑意。
“喝不下,不喝了。”齐思摆手,让他撤掉,满意地傻笑,“梦里的路声,真乖。”
路声道:“现实里,他不乖吗?”
“他有心理疾病,和他计较,显得我小气。不跟他计较,我又气不过。他要是像你一样……一样乖就好了。”
齐思抬手打了个哈切,眼皮打架,又睡过去了。
路声静静地看着她的睡颜,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
“少爷,齐思同学家长要过来了。”
千管家适时提醒。
路声转身坐回隔壁病床,带上耳机,阖眼躺下,假装睡觉。
程均推门进来,首先看见靠窗的病床上躺着的路声,小声嘀咕一句:“那小王八犊子怎么在这?”
齐安拍他肩膀:“堵门口干嘛?让开。”
程均几步上前,一把扯过两床之间的帘子,彻底断绝两边的视线。
回头对老婆说:“齐思指定是昨晚睡觉不吹头发,也不关窗户,吹感冒了。要不是童童和文文发现得及时,烧傻了怎么办?”
齐安道:“思思不肯让我们费心,但高中读书又苦又累,我们请住家保姆吧。”
“老婆,那件事过去了十年,但思思才十七岁。”
……
耳机里没有音乐。
两人的低声对话,路声听得一清二楚。
他一直好奇齐思一个人住,齐安和程均竟不请保姆照顾她。
只言片语中,他听清答案:齐思七岁被保姆绑架,也因为保姆的勒索,她失去了父母。
好巧,他也没有父母。
“上星期,南中有个女学生殴打同班同学,没过两天,家长带着证据和律师找到学校,要求严肃处理。”
程均说得口渴,拧开水盖,咕噜喝了半瓶矿泉水。
齐安不解道:“这和思思他们有什么关系?”
程均拧紧水瓶盖:“办案的律师来自界石律所,那家律师费很高,普通家庭根本请不起,律师对家长说公益援助校园霸凌案件,不收费。你信吗?反正我不信,这事指定有他们的手笔。”
“他们没做错事。”齐安用手背贴着妹妹的额头,微笑道。
程均顺手剥了个香蕉递给老婆,懊恼道:“这事也怪我,当初不是那批货出了差错……”
声音断断续续,时小时大。
一帘之隔,路声重新播放音乐。
筱筱果然是因为校园霸凌离开,那么齐思和舒阳文、段童的行为合理了。
他们那么不待见傅则……原来如此。
打开手机,先给关涛发消息。
【King:约傅则出来,见一面】
又给千瑞发消息。
【King:查一查傅则的家庭情况】
【千瑞:声哥,辛乐想跟我们一起过来看你】
【King:静养,别烦我】
“声哥不想见人。”
千瑞放下手机,跟坐在对面的辛乐解释。
他们聚在咖啡店,商量准备一起去看声哥。
辛乐没觉得意外,除去上学和必要聚餐,路声一向不露面。
从小到大,他表面谦逊有礼,实则冷漠疏离,难以接近。
当她分手不成,被严峻堵着打,苦于没有证据证明是他动手。
路声看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上,顺手帮她一把,她并不觉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个。
“辛乐,你写什么东西呢?”
关涛刚进咖啡厅,坐下招手叫服务生,“来一杯卡布奇诺。”
说起这事,辛乐脸上臊得慌:“唉,李老师让我拿着齐会长写好的发言稿,誊抄一遍,周一再交过去。”
“齐思的稿子?”失态的高呼,令旁边卡座上的客人纷纷看过来。
12. 第 12 章
关涛缩减音量,小声道:“她的稿子,你也敢抄?”
辛乐不解:“齐会长怎么了?她人很好啊。”
千瑞猜到关涛要讲那天的事,没来得及捂住关涛的嘴,关涛先一步说出来:“她敢泼声哥奶茶!要是她知道李老师让你抄她稿子,她不得撕了你。”
“她泼声哥奶茶?”
辛乐讶然,随即一想,齐会长那么温柔,怎么会泼人奶茶…
一定是声哥做了过分的事情,把齐会长逼急了,总之绝不会是齐会长的问题。
关涛道:“对啊,临了,她还留下两百块干洗费呢。”
辛乐瞪大眼睛,实在难以想象那副场景。
齐会长好勇敢!
她没见过敢跟声哥唱反调的人。
不愿意齐会长被两位好朋友误会,她开口解释齐会长不是那样的人……
关涛听完直摇头道:“她对女孩儿不生气,太双标了。”
千瑞想起昨晚的事情,齐思单枪匹马闯阴宅救声哥,胆子不是一般的大,换作其他人,早被那装修吓尿了。
他建议道:“既然齐思让你拿着,那你就拿着抄吧。”
辛乐放下签字笔:“说是这么说,但。”
服务员端着饮品,正准备放下。
“您的卡布奇诺。”
辛乐扭头看见服务员身后有人撞过来。
她出声提醒:“小心!”
服务员没反应过来,被人一撞,手中餐盘往前飞,卡布奇诺撒了一桌,A4纸张完全浸泡在咖啡液里。
“对不起,我朋友喝多了。”一位身材纤瘦、相貌娇好,说话软糯的女生连忙扶住撞服务员的醉鬼,扶回卡座,又走回来道歉。
“对不起啊,你们的饮品,我来买单。”
女生乖巧的气质与齐思有三分相似,辛乐隐约想起那天齐思温柔地用小纸巾替她擦汗,摆手道:“一杯饮料,没事的。”
“这是你的稿子吗?对不起啊,被咖啡泡了,我很会写演讲稿,我帮你重新写一份吧。”
辛乐本想拒绝,哪晓得女生直接捻起纸张一角,还能抢救的A4纸彻底分成两半。
当着齐思的面拿走稿子,周一却交一份不一样的稿子,明晃晃地告诉齐思“我看不上你的稿子”。
她的脸皮没那么厚!
心底烧起一股无名火,出于教养,辛乐压低声音:“不用你帮忙!”
“我,我只是想帮你。”女生的眼眶瞬间泛红,抬眸望向关涛和千瑞求助。
关涛劝道:“算了,一张稿子而已,而且,你不是不想直接用齐思的稿子嘛。”
好浓重的绿茶味,辛乐瞪一眼关涛:“演讲稿跟你有关系吗?”
“对不起,我没有别的心思,我以前和齐思是小学同学,我知道她脾气特别大,哪里没做好,她动不动就打人、骂人,我也是替你着想……”
这人甚至开始胡诌齐会长的坏话,辛乐站起身,怒目而视:“我可以告你造谣诽谤!”
关涛诧异地望着辛乐,她一向胆小,有委屈也只会憋在肚子里。
今天难得硬气一回,还是为了齐思?
先是声哥三番两次容忍她搞事,不追究,再是辛乐……不是,齐思成天带个黑框眼镜,跟在老师屁股后天点头哈腰,他属实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之处。
齐思究竟有什么魔力?
穿服务生制服的寸头少年匆匆过来。
“小芯,怎么了?”
“哥。”女生张嘴就哭。
关涛认识他,抱胸好笑道:“傅则?她把我朋友的稿子弄坏了,你想怎么处理?”
-
身上的酸痛全部消散,四肢往外伸展,齐思难得睡了个好觉。
睁开眼睛,摸到床头的黑框眼镜,带上,世界变得清晰。
脑海中闪过一张精致的面孔,路声穿着病号服,坐在她病床边上。
关于梦的记忆总是模糊,她没放在心上。
眼前,病床左右、尾部各坐着四个人。
姐姐在敲键盘,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显然在开线上会议。
姐夫靠着墙壁闭眼休息。
段童和舒阳文全神贯注地玩switch。
一场重感冒,最亲的家人们和最好的朋友们全守在病床边。
齐思宣布:她是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小女孩儿!
她笑嘻嘻地坐起身:“姐,我醒了。”
又抓起枕头砸打瞌睡的姐夫:“姐夫,我饿了,我想吃饭!”
“醒了。”齐安合上电脑,“均哥,去给思思买饭。”
“啊,醒了。”程均睁开睡眼,下意识地起身出门买饭,走了两步回神,黑着脸质问齐思,“说,为什么不吹头发睡觉?”
“姐夫怎么知道我不吹头发睡觉?”
“还用猜?你摸一摸你那湿答答的头发呢。”
程均眯起眼睛,指着两人开始数落:“你们姐妹两个的臭毛病,不爱吹头发,睡醒囔囔偏头痛、感冒。数不清第几回了,齐思别笑,严肃,要不是段童和舒阳文去家里给你捞出来送医院,我怕你烧成傻子!”
齐思装傻充愣,捂着肚子道:“我好饿啊,有没有人给他最喜欢的妹妹买饭呀?”
“真是拿你没办法。”程均伸手掐住她的耳朵往上提,“思思,要长记性啊。”
齐思疼得龇牙咧嘴:“疼疼疼,姐姐救我。”
齐安拍开程均的手。
“老婆,你打我。”程均委屈巴巴。
齐安淡淡道:“还不快去买饭。”
“姐姐对我最好啦。”齐思抱着齐安的胳膊使劲蹭。
“下次注意。”
“我知道啦。”齐思闭上眼睛,任姐姐拿湿巾帮她擦脸,顺嘴问两个网瘾少年,“你们俩游戏打完了吗?”
“思思,我刷完三周目了。”段童放下游戏机,恋恋不舍地还给舒阳文,“要是我能实现游戏自由就好了。”
“等高考结束,去上大学,你就能逃脱江老师的魔爪,到时候想玩多久玩多久。”舒阳文把两台switch收进背包里,安慰段童。
齐安问道:“你们今天下午是不是去延福寺看筱筱?”
“姐,我不可以去嘛?我病好了,我能去的。”
齐安道:“我想说,我们一起去吧,我也想去看看筱筱。”
程均端着饭盒进来,齐思坐等姐夫掀开一次性盖子,看见一碗白米粥,一个水煮蛋,一个馒头。
“好素。”
齐思耷拉着脑袋,咬着勺子不开动,眼睛眨巴眨巴,她很不满意。
程均收拾齐思的脏衣服,往袋子里装:“凑合两口,垫垫肚子。晚饭吃大餐,肉管够,童童和文文跟家里说一声,哥派司机送你们回去,叫他们别担心。”
“好嘞,均哥大气。”舒阳文重新拿出游戏机,递给段童,“多玩一会儿是一会儿。”
“你们从小一块长大,成天粘糊,以后上大学,分开怎么办?打视频电话哭鼻子嘛。”程均坏笑道。
齐思捧着粥碗,吹冷气:“上同一所大学咯,我们是好朋友,当然不会分开。”
“嗯,不分开。”段童跟着道。
舒阳文点头:“好朋友,永远不分开!”
一帘之隔。
路声侧身背对齐思的病床,漆黑的眸子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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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屏幕。
【千管家:少爷,查到了,延福寺供奉的福位里,有一位名字中带“筱”字的女孩儿,三年前去世,死因是……】
【King:买下齐氏集团的散股,给他们下订单】
等隔壁床位办离院手续,病床清空。
路声拔下手背上的针头,套上外套,坐vip电梯先一步达到底下停车场。
司机:“少爷,去哪里?”
“跟上前面的奔驰。”
一路从新康医院到延佛寺,再到高级餐厅。
菜还没上齐,一通电话,程均和齐思拎着电脑包匆匆离开。
“回家。”
路声放下苦涩的中药杯,对司机说。
他扯开立领衬衫第一粒扣子,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碍眼的家伙终于走了。
—
电梯门开。
齐思托着行李走出来,转角遇见路声。
“你找我有事?”
“你剪了短发。”
两人同时开口。
齐思仰头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路声盯着她新剪的齐肩短发,发尾干净利落:“我没带钥匙。”
“千叔不在家?”
“千管家出差,回来还需要一点时间。”
“那你进来吧。”齐思没拒绝他,开门放他进屋。
不过,这一次,她翻出新鞋套放在玄关吧台上:“自己穿鞋套。”
路声再一次坐到沙发上,看着鱼缸里缓慢爬行的金钱。
齐思进房间以后没再出来。
他去敲门。
门开了。
“你要走了?”齐思问道。
“思思,我怕黑。”
路声看清她的卧室布置,粉色大床对着一整面书墙,书架没有空余,全被塞满了书。
“那你把客厅的灯全打开。”齐思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你想看书?”
路声道:“我想看书。”
“那你挑一本书看吧。”齐思踩着拖鞋回到书桌前,捡起笔继续写作业。
路声跟进屋,一眼看见书墙上名著、历史书籍、当代畅销文学、艺术评论、言情小说、武侠小说……分区摆放。
还有一半书墙,全是做过的习题册、试卷。
随便抽出一册,上面有黑、红、蓝三种颜色的笔迹,可见她为了文综第一,付出多少努力。
路声没有刻意放轻脚步,五、六步来到齐思身后。
路声手臂撑在书桌一角,微微附身,犹如一张撑开的巨伞笼罩着短发少女。
她没有察觉,手中黑笔洋洋洒洒写出大段读后感。
字如其人,表面温顺,实则藏着锋芒。
目光上移,台历上写着每日学习计划,基本上全打了勾。
独居、自律,保持年级文科第一,可以想象到她这个人有多理智。
那她失控是什么模样呢?
早该注意到她。
越接触她的世界,越觉得生活有趣。
路声取下一本杂书,没离开卧室,盘腿坐在床前地毯上翻阅。
时钟滴答滴答,一分一秒地过去。
齐思眼角挤出瞌睡的泪花,扭动僵硬的脖颈,她终于做完欠下的功课了。
一回头,路声手中的书本早已合上,零碎刘海遮挡眉眼,呼吸节奏均匀。
他睡着了。
没跟他说过,刘海该剪了么。
齐思小心翼翼挪开电竞椅,蹑手蹑脚地走到路声跟前,打开手机摄像头。
“咔嚓”一声,一道白光闪过。
靠!
她忘记关闪光灯了!
13. 第 13 章
齐思忙不迭地藏起手机,先发制人,叫醒尚在睡梦中的路声。
“路声,千叔回来了,你该回家睡觉了。”
路声睁眼,双眼遍布血丝,眸光冰冷,看清眼前人时,骤然柔和。
“起来吧。”齐思习惯他的反复无常,伸出手。
哪曾想,路声上半身前倾,将脸颊贴到她手心,似慵懒的猫儿亲昵地蹭了蹭。
他疯了,还是她眼花了?
“路……路声,你,你你。”
齐思瞪圆眼睛,说话结巴,飞快地撤回手掌:“你该回家了。”
路声轻笑一声,起身将书本归还原位。
临走前。
他站在玄关处,目光切切:“思思,我们是朋友吗?”
“是。”
“作为朋友,你应该准备一双我的拖鞋。”路声指着鞋柜道,语气不容置疑。
齐思嘴角抽抽,路大少爷还提上要求了?
她好心收留没带钥匙的倒霉蛋,但他也太得寸进尺了,没门!
“我们是朋友。”路声重复道。
哟哟哟,好像她不答应,他就赖在这不走了,他是癞皮狗嘛?
“我们是朋友,但没好到准备拖鞋的程度。”齐思拧开门,推他出去,“走走走,我要睡觉了,你快回家!”
关上门,世界恢复清净,齐思把这两天堆积的脏衣服丢进洗烘一体的洗衣机,洗漱,定好六点起床闹钟。
钻进被窝,脚踩到冰冷的硬物,掀开被子检查,是一部黑色苹果手机。
路声把手机落在她家了?
齐思揉了揉新剪的短发,她想睡觉!能不能明天再还,跟路声说话,好费心力的。
算了,现在还回去吧,省得半夜被人叫醒。
不情不愿地敲门,问道:“有人在吗?我来还手机。”
没有人应声。
她抬头看,门上监控破天荒地对准电梯方向,路声改性了?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他终于决定改过自新,不再监控她这位邻居。
拧动把手,竟然没锁。
拉开门,室内一片漆黑,生人勿近。
但某个方向,有轻微的机器震动声,她在哪听过类似的声音。
脱下鞋,用手机光亮照明。
光脚踩在黑金色大理石砖上,绕开餐吧、潮流摆件。
在一扇门前停下,通过一指宽的门缝,她看见路声头戴耳机,全身肌肉线条流畅,赤身坐在皮质软凳上,后背浅白伤痕狰狞可怖……
重点不在于他没穿衣服,他拿着高速运转的纹身机,带颜料的针头扎在大腿根部……他,他在给自己纹身?
冷峻清秀的眉眼没有丝毫痛苦,反而像极了被她勒住脖颈的时刻。
既兴奋,又疯狂!
齐思后知后觉意识到一件事:路声根本不怕疼!
在她面前的虚弱痛苦,全是演戏!
甚至所谓的“救命”,也可能是他上演的一出好戏。
不然那时千叔为什么放她一人进屋,还一直找借口不进来。
路声是觉得拿生死开玩笑,好玩么。
亏她还心疼他不容易,心疼他不被父母珍惜。
所有的所有,全是她自作多情,自以为是。
齐思无声冷笑,转身就走。
路声一贯傲慢,戏耍旁人的真心,不会有半分心理负担。
或许在他眼里,她只不过是一件好玩的玩具。
黑金瓷砖上的纹路断断续续朝门口蔓延,每一步都像踩在雪地冰碴上,冰冷刺骨,硌脚。
轻轻关上门,她假装没来过。
回到809。
回到明亮而温馨的家,齐思用热水冲洗,阴冷感逐渐被滚烫的灼烧感代替。
直到脚背被烫红,她才重新穿上毛茸茸拖鞋。
睡觉,人生不要为不值得的人停留!
此刻的走廊。
千管家提着公文包从电梯里出来。
他垂眸,连接808大门与门框的透明胶带早已崩开,有人来过了。
齐思同学胆大心细,热心肠。
可少爷的偏执,连院里最好的心理医生都治不好。
她见过少爷疯狂的一面,仍然选择继续友好相处,他也就不拦着了。
但如果她选择远离少爷,那收购齐氏集团散股的进度,他可以稍稍减慢。
.
“请各班老师带领同学有序退场。”
升旗仪式结束,各班解散。
齐思踩着白色板鞋在楼道里狂奔,趁离第一堂课还有十分钟的时间,回教室拿运动会发言稿交到团委办公室去,她懒得跟李老师打太极。
“李老师,我来交稿子了。”
推门进去,办公室内站着的学生、坐着的老师同时朝她看过来。
“思思,来交稿子了。”李老师道。
“这一份内容更侧重于鼓励同学们团结一致……”齐思放下演讲稿,窥见李老师眼角没藏住的愠怒。
余光打量辛乐,她低着头,眼睛盯着黑色小皮鞋上的蝴蝶结。
显而易见,两人方才的对话,不愉快。
“李老师。”齐思收回视线,看眼手表,“快到上课时间,我先回去了。如果有问题,我再修改。”
“辛苦了。”李老师一目十行扫过演讲稿,冷冷地对辛乐说,“你也回去吧。”
辛乐听到终于肯放她走,说老师再见,拔腿去追齐思。
“齐会长,等等我。”
“怎么了?”齐思停下脚步。
辛乐真诚地鞠躬道歉:“对不起,我弄丢了稿子。”
“没关系,我有备份。”齐思扶她起来,“你需要备份吗?我明天可以带过来。”
“不,我不要。”辛乐连忙摆手,“我能向你请教如何写演讲稿吗?当然是在不打扰你学习的情况下,如果不可以,就算了。”
齐思应下:“好啊。”
“啊?”
辛乐慢半拍,齐思答应得太快,她没反应过来。
上课预铃响起,齐思微微一笑,杏眼明媚:“如果你有时间,午休之前来找我。”
辛乐点头道:“好,我一定去。”
在数学老师进班级之前,齐思赶到座位上,数学课课本已经摊开,不用问,也能猜到是关思影帮忙。
“谢啦。”
“不客气。”关思影勉强微笑。
齐思看她状态不好,想多问两句,数学老师开口讲课了。
四十五分钟过得很快。
“关思影,你没事吧?”
“能帮我借一下段童的数学笔记吗?”
齐思实话实说:“她的笔记没你全,大多记一些可能会遗忘的知识点。”
段童喜欢记在脑子里,不爱动笔抄写,写在纸上的内容嘛……只有段童自己看得懂,她作为近二十年的好朋友,辨析内容也怪费劲。
“我想看,拜托了。”
关思影双手合十,央求道。
高二(五)班是物化班,男女生比例7:1,全是乌泱泱的短发男生。
双麻花彩色小辫的段童鹤立鸡群,齐思站在门口,一眼看到她趴在桌上睡觉。
径直走进教室,敲了敲段童的桌子:“童童,数学笔记,借我看两节课。”
段童抽出一本笔记,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
这家伙昨天熬大夜了吧,这么困。
她刚走到教室门口,碰上舒阳文。
“正好你在这,不给你送到楼上了。喏,你的珍珠奶茶。”
舒阳文递给齐思一杯奶茶,又在段童桌上放一杯咖啡,确保段童手臂不会撞到的位置,顺手提起垃圾袋。
直觉告诉齐思,那垃圾袋里藏着一台游戏机,童童昨晚背着江主任偷摸带回家打了通宵游戏。
齐思看奶茶杯:1号单。
哟,舒阳文怕是料到童童会熬通宵打游戏,提前下预订单。
她没戳穿两人的小把戏,更不会觉得舒阳文偏心,吸管插进奶茶杯塑料膜,等舒阳文一起爬楼梯。
高二(五班)在五楼,高二(一)在六楼,高二(二十一)班也在六楼。
但特长班单独一栋楼,与主教学B楼之间中间隔着一道长廊,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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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一起走一小段路,说说笑笑到六楼再分开。
迎面响起一道粗犷的男声:“你们哪来的奶茶?舒阳文你是不是带手机了!”
齐思接过舒阳文手中黑色塑料袋:“女厕所近,我帮你把垃圾扔了。”
来人是舒阳文的死对头。
成高三大校霸之一,高二(二十三)班的曾兴。
他和舒阳文两人是冤家,成天互相拆台,被教导主任江老师没收手机n部、游戏机若干。
没什么深仇大恨,纯粹两人之间犯贱。
曾兴叫住齐思:“齐思,你是不是帮他藏手机了?”
齐思莞尔一笑,举起黑色塑料袋:“曾同学,这是舒阳文帮忙带的卫生巾,你要用吗?”
“我一个男生用什么卫生巾!”曾兴面色涨红。
舒阳文勾搭上曾兴肩膀,小声说:“得痔疮能用卫生巾,不要讳疾忌医。”
“谁得痔疮了!”曾兴声音太粗,压不住。
路过的同学眼神古怪地看曾兴。
舒阳文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声喊:“哥的奶茶还没喝,便宜你了,不要跟女同学抢卫生巾,要有绅士风度。”
曾兴一把推开他:“去你大爷的!”
齐思见他走远,从女厕所出来:“拿回去藏好。”
“只有你有法子治他!”舒阳文竖起大拇指。
恕他直言:曾兴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享有校霸之名,纯因为这哥们儿练习武术,人高马壮抗揍又能打。
小时候,舒阳文跟曾兴在同一个武术班上课,同一个师父。
他用甜言蜜语哄师父和师兄们,曾兴嘴笨,看不惯他,又拿他没办法,总吃亏。
他转到成高来,曾兴三天两头找他麻烦。
思思每次三言两语就把曾兴打发走,他怀疑这小子暗恋思思。
假设这俩人成为男女朋友,舒阳文宁愿拉着童童带上墨镜,眼睛疼。
齐思提醒他:“你还有两分钟回教室,我劝你现在就跑。”
A市进入雨季,第二堂课上开始下雨,课间操自然而然地取消了。
关思影看过段童笔记,意料之中地表现出:你告诉我,这玩意儿叫笔记?这比上课的随笔还潦草。
“离期中考试还有一个月,与其琢磨数学,我建议你多背背历史知识点。”
齐思大方地抽出历史笔记:“木桶理论,一个木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最短的板子”。
“木桶斜着放,不断拉长最长的板子,也能装更多的水。”关思影仍不死心。
“木桶斜放需要外力支撑,就客观条件而言,你现在有吗?”齐思找出彩色标签,贴在笔记不同页码上,递给关思影,“用你的巧克力收买我,我借给你。”
“唉,想考前三怎么就那么难!你、班长,学委,你们仨简直不给人活路。”关思影认命,从书包里取出一小盒费列罗巧克力。
“关思影,你什么时候能看完?我也想借。”班长手揣兜里,溜达过来。
关思影近乎抢劫般的速度,夺过历史笔记放进抽屉里:“班长一周能借五回,我也要借五回。”
班长:“凭什么?”
关思影得意道:“凭齐思是我同桌。”
齐思:……
两个小学鸡互啄。
她打开巧克力透明包装盒,撕开包装,咬下一半。
很好,没有虫。
她更爱吃瑞士莲,经典奶巧味,最后一粒给路声吃了,等于喂狗!
算了,不去想他,反正以后再也不打交道。
抬眼一看,两人的争吵已经到白热化阶段。
“齐思,谁是你最好的同桌?”
“齐思,谁是你最好的战友?”
战斗已经波及到她这位无辜人士了吗?
齐思刚想说话:“我。”
班长和关思影被人推开,打断齐思的发言。
学委挤到齐思面前:“语文老师参加比赛去了,英语老师临时请假,下面两节课是数学课。齐思,语文、英语和政治笔记全借我。”
“给你。”齐思抽出他要的笔记。
14. 第 14 章
“她以前的同桌是我。”学委先对关思影说,又扭头看班长,“而且,我和齐思才是最好的战友。”
说罢拿着笔记扬长而去,齐思合理怀疑学委在激怒两人,从而达到弱化他拿走三门课笔记的事实。
两位小学鸡没有反应过来,依旧继续拌嘴。
“班长,你等着吧,我迟早把你从第三的位置上拉下来。”
“期中考试考不到第三,你别哭鼻子。”
齐思拿起剩下的巧克力和段童的数学笔记,默默逃离战场。
高二(五)班门开着,段童刚洗了把冷水脸,正在用纸巾擦脸。
“还你笔记,关思影给的巧克力,味道还行。”齐思见段童前桌人不在,径直坐上去。
她拿起段童咖啡纸杯晃了晃,空的。
“好困。”段童双眼眯成一条缝,连齐思喂到嘴边的巧克力都没看见。
齐思掐住段童嘴角,往中间挤,投喂巧克力球:“现在不睡?”
“睡了,会一觉睡到中午。”
想到忽悠曾兴塑料袋里装的是卫生巾,齐思凑到段童耳边低语。
段童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声说:“江主任发现,会杀了我。”
“后面两节什么课?”
“数学课。”
“你想睡觉吗?”
“想啊。”
“包在我身上。”齐思站起来,猛然撞倒段童的书架。
段童眯成缝的睡眼立即睁开!
十五分钟后。
齐思指着柔软的大床:“睡吧,十二点叫你起床吃饭。”
她装作高烧复发,以需要同学陪同为由,拉着段童一起“逃课”,逃回她家。
“思思,我要吃青椒肉丝盖浇饭。”段童掀开被子躺进被窝,不忘叮嘱齐思订外卖。
不多时,响起节奏均匀的小呼噜。
齐思轻轻带上卧室门,走到阳台,取出洗衣机里烘干的衣服,折叠摞在沙发上。
放暑假的时候,她们已经学完数学课本上的知识点,现在进行一轮复习,上不上课,也就无所谓了。
恰巧听见语文老师出去比赛,江主任作为高二语文组组长,也一定会去。
等江主任回来,她挤两滴眼泪儿,卖卖惨,作为独居的未成年,需要好朋友段童的照顾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目光扫过茶几上的黑色苹果手机。
路声,呵呵。
齐思给千管家发消息。
【豆芽:千叔,路声手机落在我家里,请问你在家吗?什么时候方便,我送过去】
她不想跟路声打照面。
【千叔:我白天都在家,随时可以送过来】
【豆芽:我现在送过去】
当路声坐在餐桌前用餐,看见被归还的手机,微微蹙眉:“千叔,齐思来过了?”
“上午十点左右,齐思同学敲门来送手机,那时少爷在休息。”
千管家端起温热的汤药,送到餐桌上。
“她有说什么吗?”
“没有。”
“安排司机,中午一点,我要回学校拿课本。”路声拿起药杯一饮而尽。
齐氏集团的产业不算小,齐思完全能当个躺平的富二代,但那半面墙的试卷与习题,不是作秀。
以她现在的实力,未来争取高考市文科状元未尝不可。
她是文科选修政史,巧了,他也是。
不过,他想转班到一班,期中考试必须考到文综前三十。
透明雨伞上的雨水,顺着伞骨在伞尖汇集,汇集成一团水滴,而后坠落。
“齐思同学,谢谢你的帮助,这是曾兴托我带给你的红糖姜茶。”
“有问题给我发微信,我看到会回。”
齐思写下微信号码,递给辛乐,抬眼看见她背后远处的路声。
校服外套内搭白色连帽卫衣,套在他身上,不臃肿,反而衬得他身形高大。
他手提一把透明雨伞,伞尖滴水不断下坠,形成小滩水洼。
额前碎发被水汽浸泡,缕缕纠缠,黑棋眼眸幽深,抿成一条线的唇角骤然上扬。
扑面而来的阴湿冷风吹开齐思鬓边发丝。
他的目光,像空气里的湿气。
无形,遍布全身。
推不开,散不去。
辛乐察觉到齐思的异样,转身看见路声,打招呼道:“声哥,你来学校了?”
“我回学校拿书。”
路声冷冷回应,仿佛方才微笑的人不是他。
他越过辛乐,慢步朝齐思而来。
齐思握笔的手指关节发白,天然的直觉告诉她:路声生气了。
他凭什么生气?
路过时,路声几乎用半边身体撞开她,力度控制地刚好,撞撒红糖姜茶。
齐思撑着窗台,避开泼洒出来的液体。
与此同时,他用仅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思思,你偏心辛乐。”
齐思嗤笑道:“路同学,眼睛看不见路,可以去看眼科医生,早发早治疗。”走进班级拿拖把拖地,眼不见心不烦。
他先欺骗她,凭什么说她偏心呢。
这个点,大多数人趴着睡觉,没注意到窗外走廊的动静。
辛乐总算信齐思泼路声奶茶是真事,内心默默竖起大拇指。
路声朝她看过来,歪头叫她过去。
两人走到图书角。
路声伸手道:“她的微信号码,给我。”
辛乐不敢反驳,抄了一遍,撕下带有号码的一页,路声却抽走齐思写的纸条。
“你找她做什么?”
“我向她请教演讲稿、发言稿该怎么写?”辛乐如实道。
路声道:“你想学,我可以找人教你。”
辛乐弱弱道:“可是我跟齐会长说好,下周给她看初稿。”
“你不交,她不会问原因。”路声眉宇之间闪过不耐烦的神色。
“我知道了,声哥。”辛乐紧紧抿着嘴唇。
“不要帮曾兴做事。”
这一句,让辛乐捕捉到了一丝异样,抬头看路声,他依旧是面无表情。
也是,声哥从小冷心冷面,不会喜欢人,哪怕是完美无缺的齐会长。
四节课过得很快,窗外的雨势渐小。
齐思收拾书包出教室,舒阳文和段童眼神复杂地望着一位女同学。
低头一看,梳着单麻花辫的女同学神色紧张,怀里抱着学生会考勤本,见到她出来,眼眶里霎时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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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大热泪。
齐思茫然,但还是抽出兜里餐巾纸,帮女同学擦眼泪,顺手拿走考勤本。
这东西不能沾水,不然德育处陈主任会唠叨个没完。
“齐会长……我是高一(二十三)班的体委庄敏……今天检查眼保健操,我……”女同学找到靠山,心中委屈如放闸的洪水,止不住地宣泄。
“慢慢说,不着急。”齐思大概明白庄敏来找她的原因,回头喊舒阳文,“去看看曾兴有没有走?”
眼保健操是每周评文明流动红旗的检查项之一,主要由轮值班级里的学生会成员负责,即体委和文娱委员。
高中部每个年级二十三个班,四位同学需要在五分钟内,各自完成将近十八个班级的检查任务。
这活不轻松,遇上听话的班级,直接略过。
但遇上某些班,学生会同学需数出未做眼保健操的同学数量,再进行相应的扣分。
高二(九)班本来该曾兴负责,但他下午代表学校参加武术表演,请高一(二十三)班的庄敏,也就是来找齐思哭诉的女同学代为检查。
其他班同学每次检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庄敏新来,不清楚情况,当场扣分,不仅被九班同学甩脸子,还被九班的班主任当场痛骂一顿。
围观群众表示很同情这位倒霉的学妹。
曾兴挤进人群,听完当场就开骂:“草,一群傻叉。”
“曾兴,注意你的素质。”齐思接过段童递过来的矿泉水,拧开瓶盖,交给庄敏,柔声哄她,“喝一点水,缓一缓,明天你照常检查高一班级,至于高二(九)班,曾兴,我明天跟你一起去检查。”
“没问题。”曾兴拍胸脯道,“学妹放心,明天哥就去收拾那群兔崽子。”
舒阳文翻了个白眼,光收拾九班的人不起作用,学妹的诉求是被老师指鼻子辱骂,希望得到公正的处理。
齐思接着讲出他的心里话:“你放心,这事我一定会向陈主任反应,你等我消息就行。”
“那傻逼老师是惯犯,你别难过了,齐思一定会给你出气的。”人群中有人喊。
“对啊,别哭,不值得为傻逼生气。”
“谢谢学姐学姐。”
一群学长学姐围着安慰,庄敏有些受宠若惊,她本以为齐会长会像班主任一样,叫她忍气吞声,但齐会长没有。
也是那天在小区流浪猫屋遇见齐会长,齐会长跟她聊天、安慰她,她包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告状”。
但齐会长是学生,怎么反驳老师呢?她不会给齐会长找麻烦了吧。
“庄敏,时间不早,快回家吧。”
齐会长拍了拍她的肩膀,手掌挥了挥,前面的学长学姐全让开了路。
“齐会长,我。”庄敏忐忑不安。
“你信我吗?”
“信。”
“回家吧。”
齐思目送庄敏离开,翻开考勤表,找到高二(九)班那一页,拍到曾兴怀里。
“啥意思?”曾兴不解。
舒阳文当了回嘴替:“曾兴,如果你脑子没坑,就不会把最难检查的班级丢给学妹。”
曾兴想解释,他没考虑到这么多,喉咙被一团布堵住,说不出话,哽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