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春闹》 第257章 出谋 回到靖国公府,已是半夜了,早就累得困顿的晏宁也只简单擦洗后便一头扎到床上昏昏睡去。 恍惚中,仿佛被带着熟悉气息的怀抱揽入怀中,她嘤咛着抱了过去,又进入了梦乡。 清晨梦醒,身侧空空,晏宁坐在床上愣怔半晌,怅然若失。 兰心拿了衣服进来,瞧见她已醒了,上前撩了帐子,拿床边的金钩子勾了,笑着说道:“昨儿夜里世子爷回来,不叫吵醒少夫人,只略躺了两个时辰便又起来走了。” 原来昨夜,他真的回来了啊! 只是不等自己醒来瞧他一眼,便又匆匆走了,也不知道这朝堂之上现下是个什么状况。 经过一夜,晏家那边还不曾传来消息,晏宁长叹一声,怕是迟萱此回真个寻不回来了,也说不定。 她服侍过时夫人用了饭,又同她说了一声,便又起身回了娘家。 晏夫人很有些担心,“你若不放心,使个下人来瞧瞧就是了,还亲自跑过来,也不怕你婆母不高兴,回头再寻了事与你找不痛快?” 晏宁心中一暖,方笑着要说话,却听见梁三姨妈刺耳的声音在旁响起。 “那是阿宁心里挂念着表姐,才这般早早的过来,是吧,阿宁?”梁三姨妈顶着重重的黑眼圈儿,跑过来向晏宁道。 晏宁瞧着她现下这副蓬头垢面的模样,心中已是古井无波。 斯人已逝,如今迟萱也失踪,可称得上是对梁三姨妈的报应,自己再说些什么,也只显得刻薄。 她避过梁三姨妈伸过来的手,上前扶了晏夫人,轻声道:“我婆婆也担心着咱们家的情况,饭都没吃完,就撵我过来照看家里。” 乔氏迎了上来,晏宁上前问:“昨儿个就没见正哥儿,可是太早了还没起?” 乔氏笑语盈盈道:“他这个小魔头不拘什么时候都能睡,天才麻麻亮就醒了,叫奶娘抱着去寻老太太玩去了。” 晏宁缓缓点头,祖母年纪大了,觉少,有两个孩子在一旁闹着,也能多些精神。 又听说晏谨和武乐成今儿天一亮就出去寻迟萱去了,这会子还不曾回来,遂叹了口气道:“这会子都还没个音讯,只怕是没个指望了,母亲也要宽心才是。” 晏夫人开口欲言,那边梁三姨妈已是急了,“阿宁,那可是你亲表姐,你不盼着她些好,说这样的丧气话。” “姨妈,你这话说得真是好笑。哪里是我不盼着她好?我倒是盼着她好,好歹萱表姐还知道她家对不住我姐姐,在她灵前诚心磕头悔过哩。” 晏宁冷哼一声,没好气地说。 梁三姨妈脸皮自是厚得很,装作没有听出晏宁话里嘲讽的意思,凑上前来道:“阿宁,既你也知道你表姐好,不如多多派人去寻她来?还有世子爷领的那个什么处,听说最是擅长找人,手下又多,你这世子夫人去打个招呼,借些人来使,说不定早就把萱姐儿寻回来了。” 晏夫人皱了眉头,侧身过来将梁三姨妈挡在身后,拉着晏宁就往屋里走。 “你昨日来得晚,你祖母已经睡下了。这会儿她正陪着两个孩子玩儿,你且去打个招呼,莫叫祖母听说了寒心。” 晏宁温声应了,与乔氏携手而往。 这边梁三姨妈却不依晏夫人,不悦道:“五妹这是什么意思?我好不容易想到借了你家姑爷的人来使,偏你这般挡着拦着,难道萱姐儿不是你的外甥女不成?” 晏夫人叹气道:“如今明心和乐成都已经出去找寻萱姐儿,几乎要将京城这地界儿翻转了过来,若是这样还找不到,纵使派再多的人出去又有什么用?已经是一家子围着这事情转了,何必还要把姑爷也牵扯进来——” ----------------- 而此时乔氏与晏宁一同走在去往福安堂的路上,亦是在连连叹气。 “那日我将话直说了,母亲很是不高兴。按说她做祖母的,若是强要给正哥儿定下亲事,我哪里又能说半个‘不’字?只是——” “只是嫂嫂心里怕是不能甘心,到时候婆媳不和,大姐儿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晏宁接话道。 乔氏有些讪讪,现如今两个几个月大的小娃儿因着亲事叫她们这些长辈传嘴,实在是担心些没影儿的事儿。 “你婆婆是我的亲生母亲,按说我该站在她那边来劝嫂嫂。可是我婆婆却教我,身为一府的主母,眼光当看得长远些。我想着,母亲是做生意的一把好手,自不是这般目光短浅之人。 只是此时姐姐新丧,大姐儿的父亲又不成器,姐姐是母亲最疼爱的女儿,又因着前时赌气压着她嫁入迟家,如今心里越发后悔哩。 如今只留下大姐儿一个血脉亲人,母亲定是望着她好。可母亲望着大姐儿好,并不是不把正哥儿放在心上啊,不若嫂嫂依着我——” 晏宁招手叫乔氏附耳过来,悄声耳语了几句,乔氏先是皱眉,继而眼睛蓦然睁大,里头闪过一缕亮光。 “果然还是妹妹机敏,待萱姐儿这事儿完了,我就去寻母亲说去。”乔氏笑眯眯地说着,越发亲热地挽起了晏宁的胳膊。 福安堂廊下,自晏宁出嫁后便被刘妈妈拿过来的鹦鹉看见了来人,十分的兴奋。 “二小姐来啦,二小姐来啦——” 晏宁“扑哧”笑出声,走到笼前给它喂食,“小没良心的,还认得我呢。” “什么认得你?”刘妈妈听见她的声音,走出来笑道,“这只鸟儿见人就喊‘二小姐’,老太太几回被她骗了去,非说你来了,叫我出来找人。” 晏宁抿嘴一笑,将手里的鸟食喂完,拍了拍掌心儿。 “知道‘二小姐’就行,它一只没开智的鸟儿,倒比人念旧呢。” “你才是个小没良心的,这话是说与谁听的?”晏老太太笑骂的声音自里头传来,小丫头打起了帘子,晏宁和乔氏走了进去。 “祖母也知道我是在说谁呢,依着孙女儿看,说什么‘隔代亲’,我怕是比这两个小东西在祖母心里差远了去。”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8章 半截手指 “好不知羞,同两个奶娃儿争宠呢。”晏老太太啐了晏宁一口,笑骂道。 晏宁嘻嘻笑着坐到了晏老太太身边,顺势就抱住了晏老太太的胳膊,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知道祖母最是疼我,对这两个孩子都是面子情。他们不懂,我懂,祖母莫要说我了。” 乔氏掩嘴在一旁笑,晏老太太被她逗得一个劲儿推她,口中还道:“怎么嫁了人了,脸皮越发厚了起来,也亏得时家姑爷受得住你。” 晏宁不依,将老太太晃得头晕眼花,“祖母这样说话,我可就不乐意听。我不过是承认祖母心里有我这个孙女儿,怎么就脸皮厚了?今儿要是祖母不同我说个清楚,我可就不走了。” 晏老太太笑得合不拢嘴,越是上了年纪,就越喜欢晚辈这样笑闹,彩衣娱亲。 可惜自晏宁嫁出去后,家里的这几个晚辈主子一个儿比一个儿正经,晏老太太平日总觉得自己的日子太过无聊,似混吃等死一般。 直到晏宁将大姐儿送了来,晏老太太嘴上喊着不爱管,可她虽年岁大了,跟前儿又有这般多丫鬟婆子奶娘帮手,也累不着她。 只欢喜了叫抱了孩子到跟前儿看一时,笑一时,倒又觉得这京城的生活还是很有意思。 晏宁在福安堂同着晏老太太坐了一会儿,两个奶娃儿相继睡去,晏老太太也累了,她方同着乔氏一起又回到前厅。 前厅的气氛异常凝重,晏谨和武乐成此时已经回来,面色阴沉,似乎没有什么好消息带来。 迟萱就这样失踪了。 梁三姨妈恸哭了一场之后,不得不接受了这样的结果,又趁着此时与晏夫人关系缓和,说起了把迟大太太分与她家的海货铺子,想要卖给晏夫人。 晏夫人皱眉,不悦道:“三姐姐瞧着我这脸上写着‘大冤桶’三个字?所以你自家都没有接到手的海货铺子,拿什么卖与我?” 原来迟瑞被恭亲王府一同绑了去之后,梁三姨妈便去寻了迟大太太闹腾了几回,非要迟大太太赔偿自己些银钱好去救儿子。 “若不是因着你家迟泽带累,我家瑞哥儿又怎会这般不明不白被人绑了去?那借据条子又不是他写下的。” 梁三姨妈振振有词,与将要出门典卖家产救迟泽的迟大太太扭打成一团,还真个叫她趁乱抢了一张契纸出来。 当时不曾留意了,得手后当即就走,回到家再看,才发现竟是迟大太太新在京城盘下的铺子,现下里头专卖她家海船带回来的海货。 梁三姨妈兴奋至极,捧腹大笑,还是被迟二老爷提醒了她,这光有契纸在手里,迟大太太若不配合着去官府改契,也是无用的。 偏偏梁三姨妈得意将手一扬,道:“我何必要去求她改契纸,这是她家与我们家救儿子抵押来的哩,若她不肯,那她的海船也莫要想着出手换钱,我定先她回到余杭,求了族长。 这家人做下这等祸害人的事体,还将我家瑞哥儿坑了去,若还不肯救人,等我回了族里,定将她的家业收归族里,与她两亩薄田都是族人厚道。” 听得梁三姨妈将事想得明明白白,迟二老爷不由颔首,赞她想得极为妥贴。 只是两人想得再好,这事情却也是继续不下去的。 她拿了旁人家的财物去出手,纵然信誓旦旦有族里做主,可那是她迟家的族里,又不是旁人家的,谁理会她这个。 是以这房契到手好些日子也没派上用场,反而现下又丢了女儿,这回儿子可不能再出了什么岔子。 梁三姨妈再顾不得拿了姐姐的架势,追着晏夫人跟得极紧,想让她把这铺子收了。 “你放心,她在京做下这等事情,待我回去余杭,禀报族里,族里定会将她家的铺子判给我家,到时候我再与你去官府过了契就是。 如今瑞哥儿还关在恭亲王府生死不知,我现在又已经这般大的年纪,再不可能生养一个孩子了——” 梁三姨妈呜呜咽咽地哭,“你我一母同胞的亲姐妹,难道就忍心看着我落到这般老来无依的境地......” 晏夫人被她缠得头疼不已,偏偏面皮还不如她厚,竟连句难听话也说不出口。 “三姨妈这话说的,倒像是咒瑞表哥和萱表姐立时死了才好。” 一声清脆的女声响起,梁三姨妈一滞,便要发火,回头看去,却是晏宁的身影出现在厅前,立时又变了脸色,挂起一抹笑意来。 “阿宁这话说得可真真叫人伤心,你瑞表哥现在还关在王府里头等着我们拿钱赎人,若是他出了什么事,王府哪里还拿得到钱?谁都不傻,在我们送钱过去之前,你表哥定会无事哩。” 这话说得还是太早,晏宁尚且不曾反驳了她,却见外头疾奔进来一人,却是晏府的管家,将一个木制雕花盒子交给了晏谨。 “是恭亲王府差人送来的。”晏谨凝重地向厅内众人道。 晏大人和迟二老爷皆聚了过来,与武乐成一起看向晏谨打开木盒。 “啊——”盒子打开,迟二老爷不由惊呼出声,颤抖着上前接过木盒,望着里头的一截小指老泪纵横。 “我的瑞哥儿啊——”晏夫人和梁三姨妈等女眷站在里头,听得他这般声音,忙走了过来,武乐成却迎了上来。 “两位姨妈,表妹,还是莫要去看得好,免得吓着你们。” 他不说这话还好,这样一说,倒叫梁三姨妈吓得三魂尽失,一把扒开他便冲了过去。 还未近前,已将血淋淋的木盒里头瞧得真切,登时失了力气,眼前一黑,软趴趴的便朝着地上滑去。 晏谨手里捧着木盒尚且震惊,迟二老爷伤心过度也不曾管她,晏大人自然是不方便上前去扶。 最后还是武乐成上前扶起了在冰凉地上弄了一身尘灰的梁三姨妈,叹了口气道:“恭亲王府到底要多少银子,姨妈姨夫这里总该有个数。如今要卖别家的铺子定是不成,不行咱们就凑一凑——”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59章 借银 梁三姨妈眼中一亮,仰头看向武乐成,“成哥儿,还是成哥儿厚道,我哪里能平白占了你的便宜,就把这海货铺子抵给你——” 武乐成面色一滞,还未说话,梁三姨妈已是攀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拿着一张皱巴巴的契纸就往他怀里塞。 “三姨妈,这,这使不得——”武乐成一边推拒着梁三姨妈塞过来的契纸,另一边朝着晏谨抛去了求助的目光。 晏谨知道他虽是皇商,也不过只是有手段罢了,却是位端方的君子,应付梁三姨妈这种没脸没皮的亲戚,说话轻不得重不得的,实在不好计较。 他轻咳一声,才要上前与武乐成解围,却被晏夫人打从身后拽了一把,不由一怔。 只这么个错眼儿的功夫,梁三姨妈已经不顾武乐成反对,硬是把契纸揉到了他的怀里,继而远远站到了迟二老爷身旁。 “成哥儿有这番好心,姨妈也不敢白占了你的便宜。这铺子若是好时,没个万把两的银子可下不来。只是这回恭亲王府绑了瑞哥儿,因他只是个被泽哥儿牵累的搭头儿,不过要价五千两银子。 咱们都是至亲不过的亲戚,姨妈哪里愿意坑了你?你只消掏个六千两银子,叫我同你姨夫赎了瑞哥儿回来,还有多的银子回乡,也就罢了。” 武乐成望着侃侃而谈的梁三姨妈,一脸无奈。 晏谨略回头扫过晏夫人的身影,叹了一口气,“姨妈,那间铺子现下并不是你家名下的东西,便是与了表哥契纸,也没甚么作用。” “莫要欺我不知道,在这京城里头混迹的,哪家儿背后没个倚仗?成哥儿若是没个门路,又哪里能重得了这皇商的差使?不似我们一家,要钱无钱,要人无人,就连萱姐儿也丢了去——” 梁三姨妈举起手又捂住了脸,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武乐成嘴巴张了又张,终是没说什么,只向晏谨道:“我这里才进了一回货物,现下只能拿出三千两现银来,不知表弟这里,可否方便?” 晏谨为难的回身望了望晏夫人和乔氏,他在京当着一个穷官儿,若没有家里的供给,怕是连屋也住不得,饭也不够吃,加之上有父母,不曾轮到他当家,哪里敢开口应答这话? “既然这铺子如此值钱,姨妈为何不将铺子抵给恭亲王府,倒还便宜些。”晏宁出主意道。 眼见事情就僵持在这里,听了晏宁这句话,武乐成立时醒转,要将契纸还了梁三姨妈。 只是现下这看似无用的废纸却如同烫手的山芋一般无二,梁三姨妈哪里肯接?自是连连后退。 “阿宁自是不知,这恭亲王府早已放出了风声,只肯要钱,断不愿意要了旁的东西来抵,如若不然,我早就将瑞哥儿赎了出来,又怎么会由着他在里头生死未卜的——” 再推让下去,便不像个样子了。 武乐成叹气,又看向晏谨。 梁三姨妈夫妇现时是身无长物的,萱姐儿丢了,瑞哥儿也被绑架走,看着实在可怜。 “要不,咱们凑一凑?就当是——”梁四姨妈小声同晏夫人商量道。 晏夫人记恨梁三姨妈诓骗了晏敏致使她丢了性命,能帮着找人已经是宽宏大量,明显这银子拿出去就没有回来的一天,哪里还愿意白拿银子与她? 晏夫人垂眸不语,梁三姨妈等了一会子,不见人接腔,遂转头向晏夫人哭道:“五妹妹,敏姐儿的事,是我对不起你。如今萱姐儿眼瞧着没了音讯,若是连瑞哥儿也出了岔子,可叫我怎么活啊——” 梁三姨妈扑到晏夫人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乔氏欲伸手要拦,却没料到梁三姨妈轻轻转了转身子,叫她拉了个空。 晏夫人被她缠不过,想要走,又叫她拉着不放,心里憋着偌大的火气,皱眉道: “三姐姐,我敏姐儿现下已是没了,她的嫁妆也被恭亲王府的人抢了个干净。如今大姐儿在我们府上养着,难道以后孩子大了,连个嫁妆也不与她留? 三姐姐自家做下的好事,断了自己的退路,也莫要怪我心狠,实是拿不出多的与三姐姐救人了。” 想到晏敏,晏夫人实在无法对梁三姨妈心软上半分,顾不得梁四姨妈在旁的劝阻,狠心将梁三姨妈攀扯上来的手使劲儿扒了下来,扭身去了厅堂的另一侧稳稳坐着,面上无一丝表情。 梁三姨妈原想着自己哭求一番,又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似晏夫人这等最是顾念亲情的,说不得只将自己骂上一顿,这事也就揭过。 没想到这晏敏没了,晏夫人的性子却变得冷硬,竟是将事情都怪到了自己身上,梁三姨妈一时慌了神儿。 “三妹妹,三妹妹你听我说,大姐儿还小,哪里用现在就给她存嫁妆的?不如将银子先借与我救了瑞哥儿出来,使瑞哥儿出去给大姐儿挣多多的嫁妆岂不更好? 且敏姐儿在大房里的遭遇,我是一丝一毫也不知道啊!平日里遇见那孩子,她也总是报喜不报忧的,我瞧着她吃得饱,穿得暖,哪里还想得那么多,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你可闭嘴!”晏夫人一肚子的怨气再也忍不住,愤而起身指着梁三姨妈道,“你惯是一张嘴会说,我原是想着你到底是亲姨妈,怎么能忍心将敏姐儿推到火坑里去? 只是这人心隔肚皮,最是叫人防无可防的。若不是当初我引了你进家,我敏儿此时早已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强似在迟家那泥潭里头打转,还把性命也丢了去! 我不寻你算账倒也罢了,还出人出力帮你找女儿!可现下你还来哄我,既如此,不如我送你下去同我敏儿做个伴当,瑞哥儿那里我就一力承了救人的银子,这儿子日后我就替你养了罢——” 晏宁抱着胳膊站在靠近门外的位置,冷冷看着晏夫人。 若不然......国公府的世子夫人...... 呵呵,原来,她母亲心里一直就是这样想的。 晏宁的心闷闷地疼。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0章 发烧 晏夫人一通发泄下来,梁三姨妈的面色越发的白,颤颤后退几步,又一屁股坐在厅堂之上拍着大腿大放悲声,却是不敢再同晏夫人提半句借银子的话。 武乐成尴尬站在一旁,挠了挠头,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就算是肯出银子,也抱了这些银子打了水漂儿的念头,可他愿出了这银子又不够救人,倒是把他架在了这里,实在为难。 梁四姨妈悄悄过来,将他拉到了一边,才使眼色叫他莫要吭声,迟二老爷却悄没声息地凑了过来。 “大外甥。”迟二老爷一开口,将梁四姨妈吓了一个激灵,扭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蹙起,朝一旁让了让。 迟二老爷趁势挤过来,揽着武乐成的肩膀,“你向来最是个厚道有心的,如今我瞧着,牵挂着瑞哥儿安危的,也只有你了。” 迟二老爷带着哭腔,还装模作样抹了把并不存在的眼泪,又道:“你对瑞哥儿的情谊,我一定放在心里。” 他将自己的胸口拍得“梆梆”响,“既你家里有现银,不如我现下同你去搬了来,你姨妈说不定是怕你空口说白话,哄她哩。咱们且将银子放在这处,她见了你的诚意,自然不好意思不出钱的。你说是不?” 武乐成瞥了一眼迟二老爷,紧紧皱了眉头,没有答话。 他愿意凑银子救迟瑞,那是因着他为人厚道,可这迟二老爷每回将他当成个大冤桶似的看,打量谁是傻子呢? 不过到底是个生意人,纵然心底厌恶透了他,武乐成面上依旧乐呵呵的,道:“姨夫说的正是,既如此,劳烦姨夫同我一道回家抬银子去。” 迟二老爷眼睛都亮了,忙不迭点头,路过梁三姨妈的时候,抬腿踢了一脚,喝道:“嚎什么丧还?快起来办正事儿!” 因着俩人儿都是小声儿说话,梁三姨妈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平白挨了一脚,登时就炸了,“嗷”的一声爬了起来,抓着迟二老爷就要抡巴掌,将晏大人一家吓得眼睛都瞪得溜圆。 迟二老爷下意识便朝一旁躲去,偏偏在他身旁站着的便是连襟晏大人,及至看到晏大人吃惊的神色,梁三姨妈才幡然醒悟。 讪讪笑了两声,梁三姨妈拉着迟二老爷的胳膊,轻轻拍了拍他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老爷走路小心点儿,也不知道在哪处蹭的——” 惊魂未定的迟二老爷此时才回了神儿,长舒了一口气道:“成哥儿要借银子救瑞哥儿,正要咱们帮着去抬银子哩,偏你一个妇人家误事——” 若是往常,夫纲不振的迟二老爷哪里敢这样同梁三姨妈说话,也就是现在娘家人都在,料想梁三姨妈不敢放肆,这才抖擞了一回,假装没有看见梁三姨妈飞过来的白眼,只拉着武乐成往外走。 晏宁冷眼瞧着,心底冰凉一片,突然觉得自己好似这个家的外人一般,她一言不发,转身出了厅堂,茫茫然上了马车。 “回府。” 马车启动,她坐在车中,两眼放空,脑中不知想些什么。 突然觉得很累。 晏宁将身子一歪,一旁坐着的常姑姑连忙托住了她的肩膀,伸手一摸,才发现晏宁此时额间滚烫,心中猛然一跳。 “快,快回府!”常姑姑掀了帘子向外喊道,又叫人去请太医。 见她这般模样,兰心忙凑了过去,“姑姑......” “少夫人突然发了高烧,方才我看着她明明好好儿的——”常姑姑的声音带了些许颤颤。 晏宁的身体一向很好,就只在晏家站了一会儿便成了这般模样,难不成是撞了什么? 常姑姑不敢乱想,只觉得晏宁的身子沉沉的压在她的怀里,也将她的心压得沉甸甸的。 回到靖国公府,又是一阵的兵荒马乱,很快便惊动了时夫人,扶着张嬷嬷过来,看见躺在床上昏睡的晏宁原本红润的嘴巴已经翘起了干皮,不由大急。 “怎么就突然烧成了这般模样?可是你们伺候得不好,叫少夫人吹了风?” 常姑姑忙将晏宁在晏家的情况说了,又将自己如何在马车上扶了她,发现她发烧的经过与时夫人细细讲了。 而后,常姑姑有些迟疑着往前探了探身子,小声道:“夫人向来见多识广,奴婢大着胆子说句不该说的,少夫人这,不像是急病,倒像是——” 常姑姑吞吞吐吐,不敢再说。 时夫人瞳孔骤然放大,骇然望向常姑姑,“你觉得,是这样?” 常姑姑皱起眉头,越发的欲言又止。 时夫人伸手抚着晏宁滚烫的额头,心里乱成一团麻,听闻外头管家领着相熟的太医来了,忙起身迎了过去。 常姑姑不敢再多嘴,上前把金钩子勾的帐幔放了下来。 刘太医是时府里头用老了的太医,只这梧桐院里一向少来,一进内室,见妆台上摆着西洋来的铜镜,镜旁整整齐齐放着玉簪花棒和白玉盒子,床上已放下来的大红销金撒花帐子,旁边放着一只高凳。 刘太医向时夫人告了罪,只向高凳上坐了,常姑姑自帐幔里头拿出来一只盖着素白色绸帕子的手,小心露出莹白纤细的手腕。 刘太医忙低垂了头,不敢再看。 一时,诊脉毕,刘太医起身,张嬷嬷迎了上去,将刘太医引向外头时嘉素日读书的书桌处,时夫人忧心忡忡地看了过来。 晏宁这病来得急,十分凶险,也幸好刘太医是靖国公府相熟的,有真本事,缓和着用了药,养了几天,才慢慢有些好转。 “都是我身子不中用,叫母亲担心了。”晏宁靠在大迎枕上,拉着时夫人的手,瘪着嘴,泪水涟涟。 “傻孩子,净说些傻话。”时夫人望着晏宁,笑得慈祥,“那日你突然烧成那般模样,真真吓坏了我。太医说你是肝气郁结,急火攻心,偏偏常姑姑又说你在娘家没有遇着什么事。 你还年轻着,往后啊,千万不能左了性子,凡事多往宽处想。这人总不能什么好儿都占了,便是有不好的,也莫要积郁在心里。”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1章 小财迷 时夫人话说得恳切,晏宁听得心里越是堵得慌,鼻子眼睛酸涩难耐,撑着将身子往前探了探,时夫人忙坐了过来,伸手将她揽到了怀里。 晏宁再也忍不住,环抱着时夫人已经不再纤细的腰“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这一哭,直哭得惊天动地,地动山摇。 常姑姑和兰心自知她的心结,红着眼圈儿在外头抹着眼泪,时夫人只轻轻拍着她的背,不言不语,轻声叹气,直等她哭得累了,沉沉睡去,时夫人才小心将她放回床上,扯过锦被盖好。 “少夫人定是在娘家受了大委屈了。”回去的路上,张嬷嬷斩钉截铁地说。 时夫人没有说话,叹了一口气,越发瘦削的脸上眼纹又更深了几分。 ----------------- 朝堂上的纷争持续了近一个月,被困的官员们陆续被放回了家,恭亲王一系被皇帝和时嘉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磨没了脾气。 皇帝如同个吉祥物一样在上首龙椅端坐着,静静地看着下头闹成一团。 打从时嘉不知不觉间成了气候,每每假借了法子让皇帝的意志得以施为,在朝中一向只手遮天的恭亲王自觉受到了威胁,便想尽了法子要把自己最疼的女儿舞阳郡主嫁与时嘉为妻,好将他拉拨到自己这一党来。 那时嘉年岁不大,心眼子不少,滑不溜手的似个泥鳅一般,几回都让他逃了去,后来直接同一个清流翰林的女儿定了亲。 恭亲王当即一口气闷在心头,上不去,下不来,偏偏又拿他没办法,生生将这口气咽了下去,还要昧着心的假装没有这回事,继续拉拢时嘉。 这回蛮族使臣来求亲,恭亲王还打算拿舞阳郡主的婚事为自己搜罗才俊,如何肯为朝廷做了贡献? 只他实在是嚣张跋扈惯了,又兼着那使臣实在太过强势,恭亲王才一时失了言,要杀了来使,蛮族王子震怒,借此入侵。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位曾在京城学习过的蛮族王子竟然将在中原所学用在了蛮族部族治理上,经过多年的休养生息,早已是兵强马壮。 如今朝廷之中以恭亲王为首的一党实权官员层层盘剥下来,边关将士缺衣少食,能将外族御于关外已是难得,这回短兵相接下来,朝廷兵马节节败退,再做不得更多了,这才有了京城之中流言纷起,大户出逃之事。 恭亲王见势不妙,便嘱咐家中儿子将家财变卖,准备回封地去,囤积粮草,厉兵秣马,有朝一日再打回京城。 念头才起,恭亲王便又被皇帝请到了朝中,这一去,就被困在了资政殿,再不得回转,只能通过管家传递消息,自然处理事情便慢了几拍,很出了些故事难题。 在还回军费和卖掉女儿之间,恭亲王并没有多作犹豫,便松了口,被困了一个月的他回到王府,先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头狠狠打砸了一回,出来之后便叫人传了女儿舞阳郡主赵丹朱过来。 舞阳郡主是哭着从恭亲王的书房离开的,之后便开始不吃不喝,以绝食抗争。 只是她错估了自己在父王心里的份量,这回不管她再如何哭闹,恭亲王也不曾有丝毫的心软。 ----------------- 时嘉回到靖国公府才知道晏宁竟然大病一场,十分自责,打他回来,便不许晏宁再劳动分毫,恨不得吃饭都坐在床前喂她。 晏宁哈哈笑着将他推开,由着常姑姑服侍着穿戴了起来,道:“世子爷也真真是好笑,这么些日子不回来,一回来倒做出这副样子来,叫人没法儿说你什么。” “少夫人有什么话只管说,这回是我的不是了。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少夫人将府里打理的妥贴,只怕为夫也不能放手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这回皇上要赏为夫,为夫已然说了,若是赏我,不如赏了我家少夫人,此当真是少夫人的功劳嘞。” 晏宁瞥了一眼时嘉略有些狗腿殷勤的模样,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由着他上前扶了自己在饭桌旁坐下。 “这回可是将事都办妥了?皇帝以后再不会受了恭亲王掣肘了吧?”她探过身来压低了声音问。 时嘉抿嘴笑着,蛮是向她那边探了探身子,“若是费了这般大的力气还没个结果,那你家夫君岂不成了白吃饭的?少夫人且看着吧,往后,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说着悄悄话儿,晏宁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情同他说了,时嘉略皱了眉头问: “按说迟家逼死了你姐姐,就算是被恭亲王府弄死了,也是为你姐姐偿命了。可这里头又牵扯了一个老实人,如果少夫人觉得他亦是无辜,不如我出面,将人给救出来......” 晏宁夹起一粒米送进嘴里,慢慢咀嚼,垂眸不说话,时嘉又道:“不是说还有个海货铺子?我瞧着少夫人最是欢喜这些生意上的事情,不如将这铺子拿来给少夫人消遣用,只要使了可靠的人,也是门一本万利的生意。” “那铺子还在迟大老爷名下哩,如今只是被梁三姨妈送到了武家表哥手里,他没法子去官府更改契书,是以一直拖着。” 晏宁眼中闪了闪,又有些迟疑着道。 时嘉轻笑,给她夹了一筷子菜,“你那位武家表哥是个聪明人。能在京城里头凭借一己之力重新在户部挂了皇商的名儿,他怎么可能没有门路解决契书的事,说不得也还在观望呢。” “那恭亲王府若要放瑞表哥的话,要价儿五千两纹银呢,虽我也知道瑞表哥是个老实人,可这银子也未免太多了些。” 晏宁撅着嘴皱了皱鼻子,时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笑她是个小财迷。 “你放心,此事就交给我,我保证给少夫人把这事儿办得妥妥贴贴,少夫人只等我的好消息就是。” 想起那日在晏府的事情,晏宁心头又是一阵刺痛,眼前的饭菜也都不香了。 送走了时嘉去忙,她也就放下了筷子,带了常姑姑和兰心几人去寻时夫人说话。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2章 我不同意 晏宁病了这些日子,府里边由时夫人出来管家,这时才觉出来晏宁将府里整顿那一回的好处了。 各处各事皆有负责的人,哪一堆儿出了事,只找负责的人说话就是,大家各司其职,再没有拈轻怕重,推诿搪塞一类的事情发生。 时夫人面上的笑容都比先前多了不少,平日每每同时三夫人说起来,对晏宁也是满口子赞不停。 “我原想着她自小在乡野长大,行事只怕粗鲁,也常常没个计较。没想到这孩子却是个心里清明的,你瞧瞧她这事儿办得这样好,不是我夸自家儿媳,怕是同着咱们家一般身的大家闺秀,也未必比她强上多少。” 当然这话是背着晏宁说的,她自是无从得知,进了棠梨院的门,见张嬷嬷正扶了时夫人站在一丛绿竹旁逗鸟儿。 “瞧着母亲今日气色可好,想是身子已经大好了。”晏宁笑吟吟地上来扶了时夫人的胳膊,只觉得手下袖子空荡荡的,心中不由一酸。 “说不上大好,也不似先时那般只躺着起不得身。” 晏宁扶着时夫人往屋里走,提醒着她小心台阶,时夫人嘴角挂着浅笑,轻轻拍了拍晏宁的手。 二门上的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看见晏宁也在,向着二人草草行了一礼,“回夫人,国公爷回来了,门子上拦不住——” 晏宁站住了脚步,望了那婆子一眼,张了张嘴,又看向时夫人。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年岁并不很大的时夫人的肩背忽而又似佝偻了几分,眉宇间萦绕的愁绪似更浓了些。 沉默一时,那婆子不敢吭声,只不时抬眼看来,时夫人向着晏宁笑了笑,道:“这毕竟是他的家,哪里能真个不叫他进门。” 她又扭头向婆子道:“去同国公爷讲,我在正院等他。” 晏宁担心地看着时夫人,嘴唇嗫嚅,却什么也没有说。 哪儿有儿媳妇插手公婆屋里事的? 时夫人寻了个借口将晏宁打发回去,自己坐在厅堂椅上等着靖国公。 “皇上已经允了我,让那孩子认祖归宗。”靖国公看也不看时夫人一眼,自顾自坐了,啜了一口茶道。 “我不同意。”时夫人想也没想便开口回绝。 靖国公轻笑一声,才又要说话,时夫人便又道:“因着你一意孤行,任性妄为,好好儿的国公府如今家不像家——” “那是我的问题吗?你养的好儿子,在朝堂上将我挤到边角,连说句话都无人理睬。说甚么家不像家?叫我说,靖国公府现如今是父不父,子不子! 既然这个儿子靠不上,我总该为自家想想,何况我时家本就人丁单薄,能多一个儿子便是多一支族人,你这般百般阻挠,又哪里似个大家出身的国夫人——” 靖国公絮絮叨叨,拍着桌子叫骂,而一旁的时夫人眼神越发清明,深吸一口气之后,打断了他。 “你说的话,未必是没有道理。”时夫人轻声道。 本来被打断了说话,怒气升腾的靖国公突然一滞,“嗯?” “你说的对。我无法为你时家开枝散叶,却为你纳了姨娘,又生了两女一儿,只你从来对她们不闻不问,打着救命恩人的旗号与那外室不清不白,更是将人偷偷养在外头。 男人家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我原想着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你腻了自然回来。就算当时那外室带了孩子进府来闹,我也曾提出将那孩子养在府里。可是,你们想要的,不只是这些。” 时夫人缓缓地说着,靖国公眼神闪烁,很有些坐卧不宁,不住地清着喉咙里头的痰。 “你要接那孩子入府,我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只头一桩,那外室就算是死在外头,我也不会允她踏入靖国公府半步,脏了我的地。” 时夫人声色俱厉望向靖国公,靖国公张口欲言,时夫人又先开口道:“且还有一桩事,要国公爷应了我。不然,我就算死,也不会叫你打的这算盘得逞!” “咳!你这说的什么话?”靖国公不敢看时夫人,只将眼睛瞥向一旁,含糊道。 “我死了,还有我娘家兄嫂侄儿,个个儿都在皇上面前说得上话来,国公爷若是不信,自可以试试。”时夫人淡淡道。 “你我夫妻一场,何至于此啊!但凡夫人能好生与我商量,有什么事我不能答应你的吗?”靖国公皱着眉头,痛心疾首地说。 时夫人冷笑,“旁的不说,如今我靖国公府在这京城早就成了大家口中的笑话,国公爷想来没有什么感觉,但我受不得了。就连我儿瑾瑜也要受着旁人指指点点,你不在意,我却是心里过不去的。” “有什么话,你自管说来就是。只是这丑话要先说在前头,你提的事若太过分,我却不能应了你的。”靖国公瞪着一双眼看过来,时夫人蓦然回首,竟有些看呆了去。 想当年,自己也是爱他的好颜色,沉迷于他的花言巧语之中—— “你我夫妻一场,你要子嗣昌荣,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愿望?闹到现下这般地步,国公爷且请扪心自问,可是因着我一人的缘故?” 时夫人揪着前襟,向靖国公痛声发问。 靖国公略皱了眉头,因为时夫人说的话而感觉无奈。 “上回国公爷叫人下毒与我——”忽听时夫人这样一句话出来,靖国公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夫人请慎言!这般大的罪名,我可是万万不敢担的。夫人一向将我拒之府外,我也没有说什么吧?更何谈什么下毒的事?我不知道,这些歹毒的事情与我不相干的。” 靖国公将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迈着四方步踱到门口,又觉得热浪袭人,复又回转。 时夫人轻笑,摇头,缓缓坐了回去。 “这事我已查明清楚,国公爷认与不认,都无关紧要。只今日这第二桩事,我却要告诉国公爷,若想叫那外室子顺利上了族谱,必要答应了我所求才行。”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3章 父子情薄 时夫人同靖国公说了些什么,晏宁不得而知。 叫人去棠梨院瞧了两回,回来说是靖国公今日除了去书房坐了坐,便没有再出府。 借着午饭的功夫,晏宁过去问安伺候,却连时夫的面也不曾见着了。 只悄悄问过张嬷嬷,道是靖国公和时夫人将人都赶出去后也没有吵闹,关在屋里说了半日,然后靖国公便去了书房,吃午饭的时候又回来了。 “也许是国公爷想通了,不能这般同夫人一直闹下去。”张嬷嬷叹道。 晏宁撇了撇嘴,莫说什么外室生子的事,光是靖国公给时夫人下毒,这个家里便容不得他。 不过时夫人不表态,她一个做儿媳的却不好说什么,只打发了人去听蝉处将这事儿告诉时嘉。 时嘉很快回来了,让饭吃了一半儿的晏宁吓了一跳,忙丢了筷子迎上去。 “怎么这会子回来了?可曾用了饭了?” 时嘉沉默着摇了摇头,阴沉着脸往一旁坐了,又扬手叫屋里伺候的人都退下。 “恭亲王答应舞阳郡主和亲止战,自己请回封地,再不问朝事。”时嘉道。 晏宁点了点头,眉间的愁绪不展。 这些本是她已经知道的事,时嘉又再强调一回,又是为着什么? “朝堂上,皇上赞扬靖国公养了好儿子,为朝廷出了极大的力,要赏赐靖国公。靖国公便趁机提起自己的小儿子聪慧伶俐,不输长子,只因其生母所碍,不得归宗,求皇上开恩,赏他幼子一个好出身——” “什么?”晏宁皱着眉站起,轻呼道。 这靖国公也太过不讲究了些,皇帝既提起是时嘉立的功劳,与他两句客套话,他倒顺着竿子往上爬。 “你立了功,自然该赏你,皇上为何又攀扯起国公爷来?”晏宁不解,问道。 时嘉冷笑一声,眼神亦转冷,“无非是鸟尽弓藏,兔死狐悲罢了。” 晏宁心里冰凉一片,早知这皇家无父子,如今皇帝一朝得势,恭亲王还未出京,便先开始防备起时嘉来了。 “一个‘孝’字压死人,咱们家里的事儿,关起门来怎么样都行。若是让国公爷把皇上抬出来,将那外室子过了明路,母亲这心里该有多难受?” 晏宁此时可说是五味杂陈,她才嫁进来时,靖国公鼓动着那外室上门来闹,自家却躲得远远儿的,当时她就想,纵然靖国公对那外室有情义想来也是有限,不过是男人家贪恋个好颜色罢了。 只她不知的是,因着他时不时闹些这事出来,父子二人早就是离心离德,自从有了蛮族王子求亲这回事,而恭亲王又恼羞成怒酿成大祸,给了皇帝和时嘉机会将恭亲王拘在朝中,时嘉便有意识的将靖国公的话语权夺了去。 那时皇上全然倚仗着他与恭亲王斗,自然不说什么,只这会儿恭亲王才将将失势,便要卸磨杀驴了,实在叫人气不顺。 而靖国公此时也后悔得很,当初时夫人生下时嘉之后伤了身子,不能再生育,在他袭了爵之后,为了借定南伯府的姻亲之势逼退秦家人上门问罪,老太君做主,靖国公为时嘉请立了世子。 没想到时嘉竟然如此不体谅父亲,不过是养个外室,纵然是生了儿子,上了族谱,难道还能动了他世子之位分毫? 靖国公越想越气,可为了能叫时夫人点头,此时却还不得不忍着。 时夫人提出来的条件并不算苛刻,不过是觉着因着这外室,府里头鸡飞狗跳的,“只消能回到原先的样子,家还是个家模样,我还有什么不能依你的?” 原先的样子是什么样子? 就比如说明儿是十五,初一十五,靖国公都要在正妻房中歇息,这是给时夫人体面。 可自从闹出外室上门的事情,两夫妻的关系越来越差,先是靖国公直接住在了外宅不回府,后头纵然他想回府,也被时夫人下令拦了不许进门。 若不是有时嘉在后头与她撑腰,府里的下人哪里来的胆子做这样的事? 靖国公越想越是不忿,偏偏还不敢与时嘉正面对上,当时在朝堂之上,借着与恭亲王互殴的时机,这小子可没少冲着他下黑手。 因此,当听说时嘉和晏宁过来问安,靖国公将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不愿意见他夫妻。 时夫人也不强求,只笑着出去,招手叫晏宁过来,拉着她的手,良久,才道:“好孩子,虽你嫁进我们府里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做的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实在叫我心喜。 如今瑾瑜也在,我却要嘱咐你们,日后万事以和乐为主,就算遇到些许事情,也不该一直记挂着,反叫自己心里头难受。世间皆有缘法,凡事莫要强求,只将自己的日子过好了是正经。” 晏宁听她这样说,无端又想起来晏夫人当日说的那些话,心中更是感动自己婆母殷殷嘱咐这些。 她微微撅了嘴,上前抱住时夫人瘦得皮包骨一样的胳膊,将头枕在她有些咯人的肩膀上,“母亲,我知道了。有些事情,我会学着放下。母亲身子还未好全了,莫要惦记我们这么多,只要您的身体健健康康的,就是我和世子最大的福气。” 过了许久,时夫人胸口起伏了好几回,方才叹了一口气,拍了拍晏宁的手,又嘱咐时嘉日后莫要似前些日子那般不顾家。 “若不是有你媳妇先把下人都收拾好了,怕是京城才乱,咱们府里便要出事故,你倒好,这么些日子不回来,只凭着她一个人撑着府里,不知道她有多辛苦。以后万莫要这样了,你对她好,她才会对你好。” 时嘉心中微有所动,不由皱了眉头,又怕惹来时夫人不悦,只强自忍住,躬身应了。 “母亲体内余毒未消,太医早说不应劳神。这回朝中亦是意外之事,想来之后应不会有了。” 只要恭亲王被赶回了封地,京中除了靖国公还能闹上几回,想来应不会有其他人与这位皇帝面前最亲近的臣子再有什么龃龉。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4章 月落星沉 “我也看了,你们虽年轻,行事却稳重,我自放心得很。以后外头有瑾瑜,家里有阿宁,夫妻二人需同心和乐,将日子过好。只我有一句话嘱咐瑾瑜,阿宁是你自己挑的妻子,万莫因为年华逝去,青春不再,而移了心志,伤了旧人心——” 回去的路上,晏宁挽着时嘉的胳膊,想着时夫人说的话,心中莫名“突突突”地跳。 “我这心里,总有些不安,母亲这话说的,怎么......” 晏宁皱着眉头,将时嘉的胳膊又抱紧了几分。 时嘉的唇抿得薄薄的不说话,沉默地回了梧桐院,屋里的冰凉气从打开的帘子里头飞扑出来,与夫妻二人撞了满怀。 常姑姑和兰心她们被晏宁遣出屋外,回头望着坐在那里闷不吭声的时嘉,晏宁担心地走了过去。 “瑾瑜,你有什么话,千万莫要闷在心里头,你这样,我害怕。”晏宁抱住了如泥塑一般僵硬的时嘉,眼里蓄的泪“啪嗒”滚落下来。 “那个老匹夫,留不得了。”时嘉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虚空处,内里闪着寒光。 晏宁浑身轻微一颤,将他抱得更紧,“瑾瑜,不要冲动,那,那是你的生身父亲——” 沉默,良久的沉默。 忽而时嘉伸展双臂将她揽进怀中,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感受着脖颈间传来温热的气息,晏宁一动不敢动。 “他那日下手害母亲,是因为舅舅才找他说过外室之事,怪他不给母亲留体面,告知他定南伯府对他的不满。” 时嘉长舒了一口气,声音低沉道:“今日在朝堂之上,皇上才起了个话头儿,他便似个哈巴狗儿一般凑了过去,提出给他那外室子一个名份。他不是为着旁的,不过是多年的夫妻熬成仇,若我不先下手,母亲早晚也要被他磋磨死。” “可是,瑾瑜,你,你不能弑父!”晏宁压低了颤抖的声音,温声劝着。 她知道自己不能理解时嘉的恐惧,但是她却感受到了。 此时的时嘉如同一个受伤的小兽一般,血样通红的眼睛四周湿润一片,看起来骇人得很。 “最是无情帝王家,我曾料想到,一旦恭亲王倒了台,皇上必定要防备着我。只没想到的是,皇上手中当先的一把刀,便是他当先递过去的。阿宁,他怕我。” 时嘉的声音亦是颤颤,他闭上血红的眼睛,复又睁开,“离了祖母,他什么事都做不成。自打祖母离世,这府内大事小情皆由母亲费心费力打理,却不知何时得罪了他——” 他不知道的,靖国公自己心里最是清楚不过。 越是没有本事的男人,就越是要在外人面前展现自己一家之主的姿态。 时夫人把府里打理得好,事事不用劳烦他,在外说出来自是人人艳羡,娇妻美妾在旁,他从来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也许一切就自与那个外室素兰的相遇说起,靖国公才知道,原来会有一个人全心全意的依附着自己的感觉是这样美妙。 好似没有了他,她也没法活下去一样,她是那样的温柔小意,从不奢求名分,给他生了儿子。 时夫人给他生的儿子,和他不一样。 他自小唯唯诺诺,唯一比得过大哥的,就是母亲为自己求娶了定南伯最疼爱的女儿,林家的小姐。 只这林家的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太有主意了。 先才成婚时,两人也曾浓情蜜意,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时夫人每每问他,他也总给不出什么解决的办法,只叫她听大嫂的就是。 有段日子,他还很怕见自己的夫人,觉得妇人家小肚鸡肠,最是事多,明明忍一忍就能解决的事情,偏偏欢喜叫自己给个态度出来。 他能有什么态度?他既不敢得罪大哥,又不能忤逆母亲,天天过来同自己说这些,不是难为他又是什么? 慢慢的,时夫人不再同他说这些,他也悄然松了一口气。 后来大哥死了,爵位空降到他的头上,他不知道自己该表现得欢喜还是悲伤,没等想得明白,便被老太君压着头给时嘉请封了世子。 时夫人的儿子,生来什么都有。 有皇上的信任,有老太君的宠爱,有强横的舅家...... 两个人除了在时嘉娶新妇的问题上达成过一致,从来说不到一处去。 而他之所以愿意支持时嘉娶晏家二小姐,则是因为他不想在被时夫人压过一头去之后,再被身份尊贵的舞阳郡主再压一头。 若那一日成真,自己这个徒有虚名的靖国公还不得憋屈死? 最重要的是,那时,素兰她已经怀有身孕了! 这个出身卑贱的女子,将自己当成天一样,把他说的话,当成圣旨一般,无有不从。 靖国公觉得自己对她的感情谈不上是爱,但却已经离不开她了。 家里的姨娘已经被时夫人压得失了骨气,这回素兰生的儿子就是他的筹码,要让时夫人母子知道,自己堂堂靖国公,不需要看谁的脸色过活! 孩子出生之后,素兰想让孩子认祖归宗,不能叫孩子被街坊邻里当作野孩子一般对待,靖国公深以为是。 他怂恿素兰去国公府门外跪着,他则在里头策应,只是没想到时夫人的大道理实在太多,堵得他哑口无言,体会到了满满的挫败感。 素兰不仅不说他窝囊,还劝他是自己立身不正,同人做了外室,也怪不得时夫人会瞧不起她,只是苦了孩子—— 靖国公深知她这种无力感,仿佛自己成了那孩子一般。 他强硬地要与孩子上族谱,却被时夫人以死相逼,是以后来素兰亲自抱了孩子寻上门,他便躲了出去。 他自觉自己惹不起时夫人,觉得这事没法解决了,然后素兰常来往的那老尼便拿出了一支毒药...... 他可以指天发誓,他只是,只是想悄悄的试一试—— 他们就把他关在了府外,再不得进门。 时志徯自觉自己出离了愤怒,却又无可奈何,直到看见了皇上那个不经意的眼神儿——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5章 走水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他堂堂一个靖国公,还能被妻儿给逼到死路上不成? 脑子里回想着这些,时志徯只觉得自己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 “走水啦,走水啦!” 好容易沉沉睡去的晏宁被外头的喧哗声吵醒,才睁开眼睛,便看见自己身边黑影一闪,带起一股风,却是时嘉翻身而起,往外奔去。 兰心抱了衣裳进来胡乱与她穿了,晏宁也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出去,菊香迎上来颤着声音道:“好像是棠梨院那边——” 晏宁忽觉得脑中一昏,向前踉跄一步,差点儿栽倒,幸而菊香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心中不祥的预感似乎已成了真,晏宁茫然四顾,庭院之中人影重重,四下里奔走,口中嚷嚷着救火。 她被丫鬟扶住强撑着往前走,终于走到了火势熊熊燃得正旺的棠梨院。 张嬷嬷坐在地上哭抱着时嘉的腿,不叫他进去,屋子里头偶尔传出木头砸下来的声音,听得人胆战心惊。 “为何不,不去救了母亲?”晏宁沙哑着声音上前,望着紧紧关着的房门,哽咽问道。 时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琉璃上前,她的手脸皆被火焰灼伤,身上的衣裙也多有燎烤的痕迹,形容十分狼狈。 “夫人打里头把门锁了。”她小声抽泣着说,“吃了饭,夫人就叫我们扶了国公爷去床上休息,而后就将人都撵了出来,奴婢们喝了茶去睡,这一睡便同个死猪样,再没醒了。直到小雀儿过来将我们晃醒,才知道正房里头走了水,是奴婢们没用,没将房门打开了来——” 她一边说,一边哭着,那边又有健硕的男仆抬了木头将房门撞开,丢了木头才欲往里头冲去,便听见“咔嚓”一声,房梁断裂砸了下来,差点儿将当先一人砸个正着。 众人连忙后退,正此时,又一道黑影矫捷蹿入,后头传来晏宁焦急的声音,“瑾瑜!” 她不过只喊了一句,喉咙便被泪水堵住,那里头是他的母亲,自己怎么也说不出不叫他去的话。 棠梨院的喧闹到底惊动了府里众人,秦夫人和时三老爷一家都围了过来,时声这样的年轻男子不待吩咐,便自觉上去帮着抬水灭火。 晏宁也要随着时嘉冲进去救人,却被众人拦住,“瑾瑜进去了,我也要去救母亲!” “快些去几个人把世子爷救出来!里头的火势这般大,又烟熏火燎的,这人怎么受得住?二弟妹怕是难救了,却不能把瑾瑜也搭了进去——” 秦夫人忙忙使了粗壮的男仆披了淋了水的被子进去救人,只才行到门口,便被一块顶上掉下来的冒着火星子的木头给砸了回去。 一众人忙忙乱乱,晏宁再受不得心里煎熬,要进去寻时嘉,秦夫人的手此时却如同钢铁钳子一般紧紧的箍住她,拖拽着不肯叫她进去。 “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就走了水呢?万没有想到二嫂院儿里的下人竟这般的不尽心......” 时三夫人蹙着眉头,口中亦是六神无主絮叨说着。 话音未落,便看见里头踉踉跄跄一个臃肿的黑影出来,早有下人接了过去,却是蓬头垢面的时嘉背着时夫人出来。 众人忙围将上去把时夫人接过,时嘉这才仿佛脱了力一般“扑通”倒在了地上。 晏宁带着哭腔连滚带爬扑了上去,探手过去在鼻前试了试还有鼻息,这才放心大哭出声。 “有气儿,有气儿,二嫂还有气儿呢——”时三夫人的大嗓门儿适时响了起来,晏宁听见这话,浑身才似失了力气一般,软软地坐在时嘉身旁,抱着他的胳膊“呜呜”地哭。 “母亲,母亲她——”躺在地上喘了一回气的时嘉恢复了些精神,挣扎着要起来,在常姑姑和张嬷嬷的帮助下,晏宁把他扶到了时夫人身边。 “快,快去请太医!”秦夫人吩咐下人,又向时嘉道,“瑾瑜且放宽心,你母亲还有气儿,等太医来看了,用了药休养些时日或许就好了。” 看着时夫人肩上焦黑一片,她苍白瘦削的面上双目紧闭,发出无意识的哼哼声,晏宁的眼睛一下便模糊了起来。 “母亲,母亲——快去我房里寻了烫伤膏子来!”她回身厉声吩咐道,兰心慌忙应了声,急转回头便小跑了去。 她记得自己的陪嫁里头有晏夫人准备的各色药品,其中一瓶子烫伤膏,是晏大人好容易弄到的太医院的方子做的,极为难得。 忽而晏宁脑中灵光乍现,她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件事情,抬头望向正房门内,张了张嘴,眼中神色复杂至极。 “国,国公爷,还在里面——”她极为艰难地开口,声音不大,但却叫人听得真切,秦夫人和时三夫人竟一时愣住。 “你说什么?”原本站得略远些瞧着这边的时三老爷将这话听得分明,连忙三两下拨开众人挤了过来,向晏宁又问道。 晏宁心中一颤,抬头看向他,眼中迟疑一闪即过,大声喊道:“三叔,国公爷还在里面,快使人去救人啊!” 她这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水中,掀起惊涛骇浪,原本因为时夫人被救出来而松了口气的人们立时又紧张了起来,忙忙乱乱地又去抬水。 “瑾瑜,你父亲今日也在正房歇的?你方才救人,难道没有看见你父亲?”时三老爷拉着时嘉连声问道。 时嘉闷哼一声,声音低沉,“里面烟尘太大,看不真切,我只摸到母亲,把她救了出来......我不知道父亲今天——” 时三老爷只觉得脑中忽的闷黑一片,站在当地晃了晃,被一旁站着的时三夫人连忙伸手扶住。 “快些来人去救国公爷,谁将国公爷救出来,定重重有赏!”时三老爷高声喝道。 只是火势太大,将门都堵住不说,时不时还从房梁之上掉落许多冒着火星的木头,便是有不怕死的想要立功请赏,也该顾忌这银钱自己有命挣,有没有命花?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6章 死不同穴 待靖国公被救出来的时候,早已咽气多时了。 时三老爷悲痛莫名,哭得歇斯底里。 靖国公一走,难道他这个长辈还要看着晚辈的脸色过活?可若是要分府别居,他又没这个本事。 可真真是难为死个人! 时嘉数日来陪侍在时夫人床边,时三老爷便出来充了当家人,吩咐去钦天监阴阳司择日子,又安排众人上香添油,挂幔守灵。 只这些下人素日来只服时夫人和晏宁管,如今看着时夫人伤了,少夫人随行服侍,偏时三老爷两口子出来吆五喝六的,心中有些不服。 不过这样的大日子里头,谁也不敢闹出事故来,叫少夫人腾出手来秋后算账,因此倒也安生。 时夫人昏迷了数日,太医来看诊过之后,也是叹气摇头,叫时嘉早些准备后事的好。 这一日,张嬷嬷差人将才在棠梨院耳房躺下的晏宁叫醒,只道时夫人终于醒了,唤她过去说话。 内室里,时嘉正沉默地坐在时夫人床前,握着她的手,背对着门口的肩膀轻微耸动,似早已心痛难耐。 晏宁三两步过去,时夫人的眼睛早被烟熏火燎坏了,只模糊看见个影子,却已经认定了是她。 “阿宁——”时夫人向她伸出手来,嘶哑的喉咙发出来的都是气声,晏宁还未消肿的眼睛又一次弥漫起了水雾,上前一把抓住了时夫人伸出来的这只手的指尖。 她不敢握得紧了,生怕碰触到时夫人手上被火焰灼伤的位置。 “我,放心,阿宁——”时夫人费力地说着,晏宁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时嘉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 “他死了,很,很好。”时夫人的面上挤出来一丝笑意来,望着晏宁的目光依旧慈祥。 晏宁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这眼中的泪水似擦也擦不尽,越发得多了。 时夫人气喘吁吁地躺在大迎枕上,被火燎烧过的头发蓬乱着,飞扬着,瞧着白发多过黑发,无神的双目衬得面上越发憔悴。 晏宁觉得她的手似乎想抓紧自己,却又几分疏离,心下一慌,忙握得紧些,时夫人的面色也安详了几分。 她看着时夫人躺在床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眉间微微蹙着,似有难忍的疼痛,心中亦是一紧,鼻间忍不住发酸。 时夫人有话要说,只是她的身体却不允许她说许多的话,她感受得到自己的生命在消散,越发焦急起来。 只是越急,喉间便是越紧,越是说不出话来,时夫人急得想哭,可她偏偏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母亲,他死了。”时嘉忽而伏身上前,趴在时夫人耳边说道,“那对母子,儿子也不会叫她们得了好下场。” 听了他这话,时夫人方才闭了眼睛,一滴泪自眼角滴落,半晌,才哽咽出声,“好——” ----------------- 时夫人伤情过重,没撑得几日,也随着亡夫去了,时嘉痛失双亲,皇帝垂怜,允了他的丁忧,令他居府中治丧。 晏夫人得了消息,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怕她家姑爷和女儿年轻,再被长辈借着由头给挟制了。 来到靖国公府一看,其他人倒还好说,只这时三老爷夫妻两个拿腔作势地发号施令,倒像是正经的主家一般,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只是未等她发作出来,时三夫人便迎了过来,“亲家母,可算是把你盼来了,如今世子爷正在里头犯浑,该当有个能管得住他的长辈去说上两句公道话——” 晏夫人疑惑不解,难道这靖国公夫妇才亡故了,时家三房就急不可耐地往自家姑爷身上泼脏水不成? 她瞪了眼睛才要先声夺人,却被时三夫人一把拉住,扯着她往后头走,口中念叨着时嘉这回实在太过分了...... 很快,晏夫人便知道了是何事。 原来,靖国公和时夫人按照祖宗礼法,应当葬在一处墓穴里头,可当阴阳先生点穴时,时嘉却道要将夫妻二人分葬。 这可如何使得? 时三老爷当即炸了毛,指着时嘉骂他不孝,还是晏宁站出来站时嘉拦在身后,免得叔侄二人在棺椁前大打出手。 “实不瞒三叔,这话非是世子爷独断专行,而是婆母生前的遗愿。国公爷在外养了外室,还要记在婆母名下,夫妻间的情分早在这般拉扯中消磨殆尽,临终之际,婆母拉着世子爷的手,非要他点头答应了才肯闭眼。 只恨我年轻不经事,当时就应该使人去唤了三叔和大伯母一同过来做个见证,也免得世子爷背了不孝的名声,叫三叔在这里跳脚痛骂他。” 晏宁不顾自己肿着的脸,顶在时嘉前头冲着时三老爷一阵叫嚷,正好叫被时三夫人拉过来的晏夫人听见。 “阿宁,不得对你家叔父无礼!”晏夫人蹙着眉头进来,向着晏宁低声斥道。 瞧见母亲来了,晏宁眼圈儿又红,便想要哭,却又顾忌着身后现在一点就炸的时嘉,只冲着晏夫人瘪了瘪嘴,委屈地唤了声“母亲”。 晏夫人看向时嘉,只见他眸色幽深,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看起来却是骇人得很。 “亲家夫人来得正好,还请亲家夫人评评理,自古以来夫妻同穴,更何况我家二哥与二嫂又不是真个闹得水火不相容。再说了,就算是生前因着什么事有了分歧,也不过是闹些性子罢了。 这下了黄泉,也该路上好有个伴儿,才是夫妻不是?”时三老爷见晏夫人来,又挺直了腰板。 方才他也是这样说,时嘉只冷冷回他,若是怕国公爷地下冷清,不如同他下去做个伴儿好了,当即气得他说不出话来。 晏夫人回头,叹了一口气,这话说的可是呢,自古以来除非是特殊缘由,哪有叫人家夫妻不葬在一处的? 她方才要开口欲言,只见时嘉抬起头来,声音低沉,“此乃我母亲遗愿,还请岳母免开尊口,莫要再劝。若三叔实在怜国公爷于地下孤苦,我这里倒有一个上好的人选,想必国公爷在地下见了也是极喜欢的。”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7章 各怀鬼胎 见他眼神肃杀,时三老爷呼吸顿时一滞,心中竟有些颤颤。 “瑾瑜,咱,咱可不兴胡来啊!除了你母亲,哪里还有旁人有资格葬在国公爷身边,莫要开这起子玩笑才是!” 时三夫人上前不住给时三老爷使着眼色,一边向着时嘉道。 她虽不知内情,但瞧着时嘉现下这表现,猜测着那夜正房里头起了那么大的火,偏偏丫鬟婆子都睡得跟个死猪样,时夫人又打里头把房门闩了,若说没有猫腻,谁又信? 只这话在心里猜猜也就罢了,却是不能宣之于口,要说出来,那可就是靖国公府的丑闻了。 而时嘉含恨说的那句话,时三老爷心中颤颤,旁的听出来几分意思的每个人又哪里能安生了? 本朝自来没有以活人殉葬的做法,若是时嘉开了这先河,怕是这边还没下葬,那里御史早已经把弹劾的札子递到皇帝御案上了。 靖国公新死,世子还未曾袭了爵,值此风雨飘摇之际,万不可再有什么差池,坏了老祖宗几辈子打下来的根基。 “瑾瑜啊,府里头这般大的事情,搁谁身上也接受不了,咱们都知道。只是你也是朝廷大员,又深受皇上信任,行事还要多几分稳妥,莫要负了皇恩才是啊——” 时三老爷苦口婆心地劝,时嘉抬头望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晏夫人冷眼瞧着时三老爷被时嘉冷厉的目光震慑不敢再吭声,时三夫人悄悄在后头扯他的衣裳,时三老爷回头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背着手同时三夫人一起离开了议事厅。 秦夫人来了,她与晏夫人是生意上的伙伴,两人虽说不上十分的熟识,到底还是有几分交情在。 相视点了点头,晏宁将秦夫人让到一旁坐下。 “我已想好了,将五少爷过继到大房,特来与你们打个招呼。”秦夫人淡淡地说。 时嘉依旧面无表情,瞥了她一眼,“稍后族长过来,大伯母自同族长说了就好。” 秦夫人不说话,怔怔坐了半晌,几回抿了嘴巴,又思忖着不曾开口。 晏宁的心底冰凉一片,越发心疼时嘉。 时三老爷走,定然是与靖国公这个爵位有关;而秦夫人来,又怎么不是因着同一件事呢? 时巧娘牵了时声的手进来,默默站到了秦夫人身后,晏宁抬眼望着她,她却不曾看过来一个眼神。 “当日你父亲曾说,还爵一事——”秦夫人开口道。 “大伯母,如今国公爷尸骨未寒,想来不曾走得远了。不如大伯母好生去灵前念叨一番,说不得国公爷割舍不下,回来托梦将后事料理准了也未可知。”时嘉冷声哼笑,森然道。 秦夫人闭紧了嘴巴,好一时,才撑着椅子站了起来,时巧娘立时上前扶了她。 “瑾瑜,你是皇帝亲立的世子,这爵位自然是你的。只是后头的事情,咱们等安葬了你父母,总还要再议的。” 晏宁的心头闷闷地疼,上前站到了时嘉的身后。 此时的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时夫人自知身子越来越差,索性以如此决绝的手段替儿子扫除了最大的障碍,不叫他日后被一个“孝”字压得喘不过气来,但她没有料到,这府里头的亲人亦是各怀鬼胎。 时三老爷是个脑子不清楚的,那边自有时吉去安抚,若是时吉也因着这事动了心思,那却是自己夫妇看错了他。 而秦夫人不等靖国公大敛便上来说“还爵”一事—— 晏宁抿了抿嘴,唤来菊香吩咐了几句,菊香应声退了出去。 “阿宁。”晏夫人担心地看了看面色阴沉,眸色愈深的时嘉,轻声唤晏宁。 “母亲且安,府里如今忙忙乱乱,若是一下来了许多女眷,还要请母亲帮我照看安置妥当才行。”晏宁上前挽住了晏夫人的手。 晏夫人微蹙了眉点头,只见时嘉这时也上来道谢,叹了口气道:“姑爷节哀!我知道,任谁突然遭逢这样的大事,也难承受得住。只是我瞧着你府上长房和三房各有心思,怕是不能尽心。若是忙不过来,姑爷尽管开口,明心如今在家闲着,倒可以来帮忙的。” “多谢岳母大人!”时嘉长揖到底,“若是真个忙不过来,我自去请舅兄来帮忙。只是阿宁年轻,经事少,这府里的事情还请岳母帮忙尽心,等事完了,瑾瑜必亲登门去谢!” “都是一家子,何必说这样的外道话。”晏夫人忙不迭上前扶了他,不肯认了他的谢,只说在旁辅佐了晏宁,“只是这自古以来,夫妻生同一个衾,亡同一个椁,若是不葬在一处,又叫众人许多猜疑,对瑾瑜的名声怕是有碍。” 时嘉起身,缓缓摇头,只道这是母亲生前的遗愿,他做儿子的,不好叫自己母亲死不瞑目。 晏夫人见状,知道时夫人定是因着外室一事恨极了靖国公,不由长叹,倒也没再说什么。 不一时,又有理国公、齐国公、修国公、锦乡伯等一众等王孙公子来吊唁,知客报了进来,时嘉又向晏夫人躬身一礼拜托了,这才迎了出去。 “哎!”晏夫人执着晏宁的手,望着女儿又是一片肿胀的脸,叹道,“你婆母素来对你极好,多少回我见你随侍在她身旁,她下意识的举动里对你都是爱护有加。 我曾私下同你父亲说起,原怕你高嫁之后受了婆家的气,没想到却比在家时候过得还顺心,也是你的造化了。只没想到又突然出了这样一遭的事儿,真真是叫人惋惜得很。” 一席话又招得晏宁鼻间酸涩,站在当地抬了袖子抹泪,有二门上的婆子一路小跑过来,说是长宁公主来吊唁,晏氏母女连忙迎出。 “前儿我家儿媳病了,宣了刘太医看诊,问起来才说时夫人已病了好些时候,我还说过来瞧她。没想到我还没来,她竟又逢此大祸,可见这老天素来不怜人,竟叫这样一个好人就这么去了......” 长宁公主红着眼圈儿拉着晏宁又是一通哭,絮叨说道。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8章 恰在此时 “公主说得极是,我再没有想到自己能遇到这样一个好婆婆的,偏偏这才相处几个月,她就这样狠心去了,也是我没福气——” 晏宁抽抽嗒嗒扶了长宁公主往里头走,口中道。 长宁公主拍了拍晏宁的胳膊,又道:“可是说呢,叫我说,你婆婆才是那个没福气的。如今恭亲王府的冰窖也叫你们收到了手里,瑾瑜又极受圣上重用,往后只有日子越来越好的,偏又出了这样的事,实在叫人心里过不去。” 晏宁面上挂着笑,嘴里应和着,心中却犯起了嘀咕。 她现下早已不是那个天真烂漫的晏家二小姐,光是这后宅里头,一个人说句话,里头能绕七八种意思。 上回随着时夫人进了一回宫,回来她便与自己解释了许多这人说的话里头都有些什么典故,光是听听,晏宁便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绕晕了过去。 已知现在长宁公主是皇帝最为亲近的大姐姐,时家白事直入内宅,拉着晏宁却说起冰窖的事。 这是来吊唁,还是来探消息的? 不管她的来意如何,晏宁只作不知,将她请进了花厅里坐着,一时又有别家女眷来访,晏宁请晏夫人同长宁公主一处坐着,自己出去迎会。 将来客迎了进去,由晏夫人接着,又有下人来支取香烛茶叶帐幔等物事,晏宁分身乏术,只觉眼前一黑,站在当地晃了一晃。 常姑姑随侍在旁,见状觉得不对,忙上前扶了她一旁坐下,叫人请了太医。 时嘉在前头时刻关注着内宅里头的事,待太医来,也忙随着过来。 没想到诊脉之后,太医却是向着时嘉贺喜,原来晏宁身体不济,不是病了,竟是有了身孕。 原本浑身散发着压抑着的暴戾气息的时嘉微怔,强打精神送走了太医,回来之后扑在床前握着晏宁的手,一声不吭“啪嗒啪嗒”掉眼泪。 晏宁亦是心酸,反握了他的手,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 时夫人为了避免自己死后他被靖国公以“孝道”挟制,怕靖国公在外室子一事上为难自己的儿子,在油尽灯枯之前拉着一起生活了二十余年的靖国公一同赴了黄泉路,为他移开了一座大山。 可是对于时嘉来说,这份爱是如此的沉重无法担负,他的心里压抑了多少的愤懑无从发泄,竟然生出了叫那外室素兰陪葬的念头—— 晏宁心里都知道,却没法开口劝他,只能静静地陪在他的身边。 因为她知道他的痛,在他生出了“弑父”的心思之际,时夫人却用自己的生命掐灭了他愤而为之从而导致身败名裂的最后一丝可能。 也许是早有所谋,也许是阴差阳错,他心中的罪,他的母亲都替他背了,可他满心的话儿不知向谁言说,只能就这样闷在心头。 晏宁一直担心,如果他冲动之下,跑去将那外室擒来,众目睽睽之下与靖国公殉葬—— 他浑身散发着与这世界同归于尽的阴鸷,好像心里眼里,已经没有旁的人和东西了。 而就在此时,晏宁怀了身孕,恰似是黑暗中的一道亮光,照亮了时嘉的心,驱散了他心里的阴霾。 恰在此时—— “瑾瑜,婆母也希望,我们好好儿的......”晏宁轻声道,将他的手握得更紧。 时嘉捂住自己的胸口,身子佝偻成一团,闭着眼睛点点头。 晏宁知道他的痛,所以更心疼他。 时嘉很快又出去,晏宁也起身叫人换了衣裳,没有听兰心的劝慰,在房中静养。 “如今女眷虽有我母亲帮着迎会,但咱们家的人不露面也不好。”她轻声向兰心解释道。 兰心无奈,只得越发小心侍奉。 花厅里,晏夫人郁闷地坐在一旁,看着时三夫人如个穿花蝴蝶一般穿行在满厅贵妇中,殷勤招待。 秦夫人则坐在长宁公主身侧,低吟浅笑,尽显从容。 晏宁进来看见这样一副场景,眼中闪过一丝微光,瞧着这情形,难道大房和三房达成了一致的目的不成? 一路颔首过来,晏夫人上前关切,晏宁小声说了,只见晏夫人眼睛一亮,“可是当真?” 她的声音略微有些大,周围听见的人莫不回头看来。 晏宁将食指支于唇前,示意她不要声张,“待回头闲了,我再仔细同母亲说。” 晏夫人微微笑了,又觉得此时不该流露这样的表情,忙又轻咳了一声,坐了回去,只这心头却是松缓了许多。 先时她还与乔氏说起,晏宁进门几个月还不曾有了喜信儿,也不知道这子嗣上头如何。 时夫人和靖国公一朝殁了,又要丁忧守孝三年,三年之后又是如何,谁说得准呢? 虽他夫妻两人还年轻,可晏夫人与秦夫人打交道这么些年,自然知道她对于这个爵位的看重—— 秦夫人不曾明说,但晏夫人也自觉自己不傻。 而且偌大的家业,又有靖国公“还爵”的承诺在前,谁不心动,谁才是傻子。 不过时嘉世子之位自然还是稳稳的,可要是有那黑了心的人给自家女儿使绊子,若两人没了子嗣后代,这“还爵”一事,不就稳稳的了? 晏夫人这厢胡乱想着,又觉得自己将人想得太坏,时嘉既是皇帝亲封的世子,还新立了大功,爵位之事也不是儿戏,哪里就如自己这般想的凶险? 忽而有人来报,道杨学士携夫人前来吊唁。 秦夫人忽地站起,面上浮着一层光晕,殷切看着外头,略顿了顿,朝着长宁公主告了声罪,便迎了出去。 “杨学士的夫人,是秦夫人的同胞姐姐。”晏夫人侧过头压低了声音向晏宁道,接着,便皱起了眉头。 自靖国公的爵位被时府的老太君抢先上了札子给了时志徯之后,秦府的老夫人上门将秦夫人痛骂一顿,回去就咽了气,秦家和时家已经多年不曾有过来往了。 偏偏挑了这会子过来,杨学士携了杨夫人来吊唁,晏夫人看向晏宁的眼睛里头又装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担忧。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69章 还爵 时三夫人望着秦夫人有些仓促的背影,紧紧抿住了唇。 杨夫人祭拜过逝者,便随着秦夫人去了疏梅院安坐,将门一关,说了些什么却是不得而知。 “不管她许多了,大不了咱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难道还因着事多烦扰,生生先把自己困住了不成?” 晏宁将手一挥,不耐道。 晏夫人在旁坐立不安,叹了口气,“如今姑爷袭爵,自然是板儿上钉钉的事儿。只你们下头该当如何,却不好说。” “好说不好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晏宁蹙眉道。 先时时嘉坐在她身边落泪,她已是心疼得不行,太医临走时特意嘱咐,府里如今事多,叫她万事看开些,莫要积郁于心,恐伤了胎气。 时夫人走了,这府里也只剩下她与时嘉两个,旁的人都各怀心思,往后的路不好走呢。 可这孩子也来得适时,叫本来有些恹恹的夫妻俩重又振作了精神,再不好走的路,加上这个小拖累,还不得鼓着劲儿往前爬? 秦夫人盯着爵位,三房在侧想浑水摸鱼; 长宁公主来试探冰窖的生意,背后说不得便站着积弱多年的皇帝。 一个个儿虎视眈眈,都想打她们两口子身上咬下一块肉来,那就来嘛,只看是谁笑到最后! 晏宁陡然起了气性,早哭得肿胀的一张脸上眼睛里面闪着星光熠熠,似突然活过来了一般。 晏夫人嘴唇嗫嚅几回,到底把到了嘴边儿的话给咽了回去。 两母女向来不是一条心,这孩子野生野长的长大,与时夫人比同她这个亲生母亲还要亲,自己不明白她的想法,她也听不进自己的话。 也罢了,只消她在前头惹出什么事,自家尽力去帮扶罢。 晏夫人叹了一口气,就看见时三夫人又进来,关切问道:“听说方才有太医进府,可是少夫人身子有什么不适?” 晏宁微微颔首,将自己有身孕的事说了,晏夫人明白地看见时三夫人眼中惊异乍现,复又挤出一抹笑来。 “可见是老天有眼,虽是国公爷和二嫂就这样去了,到底是又叫咱们府里再添了小公子,这是极好的事情哩。” “是姐儿还是哥儿,难说哩。”晏宁嘴角微翘,淡淡道,“现下月份还小,不好声张,三婶娘只自己知道也就罢了。” 时三夫人口中应着,转头便将这事告诉给了时三老爷。 时三老爷抚须沉吟,“看来这‘还爵’一事,恐怕还要再闹出些波澜——” 时三夫人将手帕一甩,“嗐”了一声,“反正总也没咱们什么事,如今吉哥儿跟着世子爷做事,不过个把月的功夫便挣得好大一副身家。照我说,不如就闷声发大财,管他们大房和二房闹得欢。” 时三老爷摇头叹息道:“可怜我一心想要我儿读书明理,走仕途经济,无奈他却不是个读书的种子,混说再多也是无用啊!” “只是这回真个叫国公爷孤单单一个人儿在底下?瑾瑜也当真好狠的心——”时三夫人撇了撇嘴,对时三老爷这话十分不以为然,忽又想起旧事,复问道。 “啧!不行,我还得找他说说去。这要是传出去,不要人笑话?”时三老爷啧着嘴,蹙着眉,抬脚就往外走。 最终时三老爷也没有拗得过时嘉,将时夫人和靖国公分开下葬的。 他本还打了时嘉先前说的那主意,派人去外室宅子里寻了,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也只得作罢了。 丧事办完,秦夫人便提出开祠堂,将三房的五少爷过继到自己膝下,时三夫人撇了撇嘴,暗地里与时三老爷闲话,道自家这位大嫂也太过猴急了些。 时声现在还只是个两岁多不懂事的孩子,做得这般急切,也不怕时嘉两口子一狠心,五少爷夭折了去—— 只她不懂男人的心,她说的这些,字字句句都没在时三老爷心头上。 到底是自己的骨血,平日里只要饿不死,他也懒怠管。 可若有朝一日自家骨肉要飞黄腾达了,怎么也是父母面上的光采。 光凭这一点,时三夫人便不如时三老爷思虑得周全,只顾同一个死去的姨娘吃醋,果然还是格局小了些。 夭折?时三老爷不由冷笑。 都在一个府里住着,时嘉夫妻若想做些小动作,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时三老爷抚须轻笑,吩咐时三夫人准备着衣饰吃食送到疏梅院,贺秦夫人得子。 晏宁将长宁公主的话背了人同时嘉说了,时嘉嗤笑一声,“你只放心就好,她不敢。” 晏宁是极为讨厌时嘉这种万事存心不跟自己讲的作派,可自打时夫人过世之后,他仿佛就似换了一个人似的,除了对晏宁还如往日一般温存,面对其他人却是冷厉许多。 那一日,时嘉将三房的人汇聚于议事厅,向秦夫人道:“大伯母若是想要这个爵位,我即刻给圣上上札子,把这靖国公的爵位还与声哥儿,自此咱们便分府而居,各自过活。” 秦夫人闻言面上微喜,陡然又变得苍白,“瑾瑜的意思,难道我不该过继声哥儿吗?” 时嘉冷冷看过来,“我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大伯母,多虑了。” “二哥哥,我母亲,也只是想要有后人供奉香火——”时巧娘拉着时声上前,望着时嘉道。 看着她一脸无辜的模样,晏宁忍不住有些腻味,两人曾好过,也曾不好过,如今时嘉给了她们自行选择的机会,她们却只想着如何从中获得最大的利益。 人心不足蛇吞象,古人诚不欺我。 时嘉轻笑,瞥了她一眼,“大妹妹说的在理,我又怎么不知呢?只是自年前开始,因着这爵位便闹出许多事故来,实在叫人厌烦。 先时皇上还说要赏我,大伯母恰又过继了声哥儿,我便想着,不如趁此机会还爵于大房,我自再去挣了功勋就是。不过——” 时嘉抬头看向秦夫人,“大伯母还是要想好了,若是今日不应,错过了这个村儿,以后可不一定就还有这个店儿了。”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0章 压制 秦夫人的脸色十分难看,沉默一时,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方才开口道:“瑾瑜,我们孤儿寡母的不容易,你何苦如此?” “大伯母这话,倒叫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时嘉歪了歪脑袋,略有些轻佻地说。 秦夫人皱了皱眉头,看向时三老爷。 先时两房在一处说好的,要一起跟二房敲定袭爵一事。 时嘉可不似他父亲那般向着兄弟,敬重她这个大嫂,若是翻脸不认账,那谁也拿他没办法。 晏宁自在一旁坐着,望着眼前的一幕,不由也在心中冷笑。 秦夫人这是打算在时声长成之前,还由着时嘉顶立了门户,但是要先予她承诺,日后将爵位还与大房,于二房而言,岂不是白白予他人做了嫁衣? 依时嘉所言,此时将爵位还了,皇帝还有赏赐,就算是皇帝心中猜忌,也可以借这个机会讨个封赏,有晏宁和时夫人的嫁妆支撑着,再加上冰窖的生意正是最赚钱的时候,日子总不会过得差了,且还可以打消皇帝的顾虑,可谓是一举多得。 可若是依着秦夫人如此想法,时嘉顶着皇帝的猜疑站在靖国公府前遮风挡雨,待时声长成,便把爵位还给大房,那二房得了些什么? “大伯母,我们二房的长辈是去世了,可还活着的人却不是傻子。大伯母可见是生意做得久了,打的一手好算盘。” 晏宁嘴角噙笑,笑意未达眼底,秦夫人颇有些不自在地转了个方向,不敢看她。 “阿宁为何如此说话?难道是指责我凭借着长辈的身份压人不成?”秦夫人皱了眉,别了脸,很是生气。 “大伯母心里如何想,于我来说并不重要。”时嘉缓步走到晏宁身后站着,淡然说道,“今日请两房的长辈过来,只为说定这一件事。若要还爵,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大伯母才过继了嗣子,且皇上有意论功行赏,我可求皇上再与我赐封,虽说定不会如国公一位尊贵,可我与阿宁并不在意。 若是大伯母不肯,还想着等声哥儿长大了有所作为,那么我也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不应还爵之事,他日就莫要再提此事。” 至最后一字,时嘉陡然加重了语气,堂上众人除了晏宁皆都是一惊,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再看时嘉,此时面上一片森然,环顾四周,瞧着模样十分的骇人。 时三老爷清了清喉咙,时嘉立时看了过去,却见时三老爷稳稳拿起茶杯,啜了一口茶,接着,便眼观鼻,鼻观心,端坐不语。 时嘉收回了目光,看向秦夫人和时巧娘。 秦夫人面色变幻几回,“我,我要想一想,瑾瑜可否容我些日子?” “大伯母,我可以容你慢慢想,皇上却不会一直等着我,你说是不是?”时嘉笑道。 秦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这个时嘉当真是个小狐狸,与他父亲一点儿也不一样,怪道父子情分那般淡薄。 只任凭秦夫人再如何腹诽,如今也不能将事情无休止地拖下去。 最终并没有费太多口舌,秦夫人到底不敢自己带着时声和巧娘自立门户。 若她真个答应了,只怕是离了时嘉这个虎穴,又入时三老爷这个狼窝。 秦夫人自认还是了解时嘉的,只要自家不做出格的事,他定会一直护着自己和孩子。 可时三老爷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在她失了庇护之下能做出什么事就不好说了。 如今她过继了时声,可要是巧娘嫁了,自己“意外”没了,这爵位不就落到了三房头上? 秦夫人不由有些后悔,不该将时声过继了来,只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将家里的事说准了,又请了族人见证,日后大房和三房不许再提“还爵”一事。 秦夫人不知自己此举是对是错,以后会不会反悔,但就目前来说,她们母女还是需要时嘉庇护的,是以虽心中郁郁,到底还能接受。 听说时三老爷回到三房,难受得几日不曾吃下饭,捂着心口躺在床上“哎哟哎哟”哼哼唧唧。 晏宁知道后,立时派了人去请了太医给时三老爷看诊,三房夫妻两人见她如此果断,也就夹起尾巴做人,不敢再说什么酸话。 晏宁怀相不好,不知是不是因着丧事那些时日操劳太过,每日里只肯昏昏沉沉睡了,略一睁眼,便要吐个昏天暗地。 时嘉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变着法儿的寻做的一手好菜的厨子进府,只她什么也吃不下,倒将常姑姑她们养得胖了一圈儿。 晏夫人把晏府里做明州菜的厨子带过来,特意叫她做了明州菜给晏宁吃,只说她这是思念故里的缘故,却也没有什么效果。 没法子,也就老生常谈,叫她为着孩子,好歹要多少吃些,很是无奈。 时嘉现在也不再是世子,而成为了新一任的靖国公,因着丁忧,闭门不出,道贺的人往往送礼到门房,放下帖子也就走了。 如今他似个鹌鹑一般在府内韬光养晦,朝廷之上皇帝却很是提拔了些子自己信任的官员臣子,兴致勃勃地要“改革”哩。 时嘉看着面前书案上听蝉处那边送来的书信,眼神晦暗不明,半晌,嗤笑一声,将薄薄的写满了字的纸一角凑到灯烛上点燃,烧成灰烬。 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对恭亲王来说是如此,对皇帝来说,又如何不是呢? 待晏宁四个月后,终于不吐了,胃口大开,一日四顿不嫌少,半月下来,脸上便圆润了不少。 时嘉见她此时安稳,便带了她去田庄上住着,美其名曰:秋游。 这一住,就住到了秋末冬初才回。 虽他人不在京城,京城的消息却源源不断送到京郊田庄上。 皇帝久被压抑,亲掌政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大规模的选秀,后宫此时可谓是燕燕莺莺,温柔婉转,你方唱罢我登场,热闹非常。 处理政事哪里有醉卧温柔乡舒服,不过月余,皇帝便不肯上朝,凡事着内侍太监总管处理,改革的事也不提了。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1章 人心思变 “哎呀,我的国公爷,如今皇上沉迷于后宫女色,十日里能有一日上朝便已经是了不得的事情。虽说这南边儿明王乱相已除,北方蛮族也退了兵,恭亲王业已动身去了封地。 可这治大国如烹小鲜,若似这般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时日久了,满朝文武皆都懈怠,国将不国,又该如何是好啊?” “是啊,自来皇上最听靖国公的话,是以我等商量来,商量去,还是厚着脸皮过来请国公爷出面,哪怕只是劝劝皇上,美色误国,人人都知道温柔乡里最是销魂,一国之君,还当节制才行啊!” 时嘉坐在田庄前院儿的屋中,身边围坐着几个身着官服的老爷们,一个个儿唉声叹气,摇头晃脑,满面愁容。 时嘉轻笑,斟茶,招呼众人喝茶,“这时节秋高气爽,最是怡人,诸位既远道而来,不如与我携手同游,共赏这田园风光可好?” 礼部的于大人长叹一声,顿足道:“靖国公此时还有闲心赏景?寒冬腊月转眼就至,不如早些归府,也该上朝去啦!” “哈哈,于大人莫不是忘了,我还在丁忧孝期之内呢。这朝堂上的事情,有诸位大人,在下倒可‘偷得浮生半日闲’,又如何自讨苦吃啊?” 时嘉爽朗大笑,众人却不与他同乐,又有御史中丞魏大人皱着眉头上前,“靖国公虽在丁忧,可这事急从权,现下不过几个月的功夫,皇上便如此懈怠。 我等也曾查过宫中传出来的消息,皇上并非专宠某位妃嫔,只是不欢喜早起上朝。我等也曾与内宫递过话儿,哪怕平日里朝会不上,这递进去的札子总该批阅吧? 靖国公可问一问在场的众位大人,这哪回递进去的札子不在御书房的案头放上十天半个月的,那是万万不得出来。若是有紧急军情,岂不误事?” 时嘉收敛了笑意,只盯着自己手上喝空了的杯子把玩不停,任他人如何劝说,也不肯松了口。 “他们就是想要国公爷去做了出头的恶人,作好作歹的,无非是他们趁了心意,反叫瑾瑜被皇帝记恨着,实在划不来。” 送走几位大人,时嘉回到后院,将这些话与晏宁说了,倒叫她气得不轻,撅着嘴翻起了白眼。 时嘉哈哈大笑,上前轻轻揽她入怀,闻着她发间的清香,只觉得自己心头那一股燥意也安抚了许多。 “放心,我心里有数。”时嘉轻声道。 这下,晏宁的白眼翻到了他脸上,“有数?那前些时日我母亲跑过来说甚么叫你帮着给乔其昌寻门路,你问都不曾问得清楚,便满口子答应了。 后头才知道他没本事也就罢了,还是个死读书没个眼力见儿的,又发愁将他安置在哪里。这也是心里有数的人办的事呢。” 时嘉在她耳边闷闷地笑,晏宁只觉得痒痒,将头别向一旁。 前几日晏夫人特特来了一趟,却是为乔氏的弟弟跑官儿的,晏宁委婉地说时嘉如今丁忧,在朝堂上说不上话。 实在却不过去,才叫常姑姑去请了时嘉过来,只没想到,提前叮嘱过他,他又被晏夫人三言两语打动了。 虽没有直接答应晏夫人所求,却也应承了帮着打听打听,晏夫人当时满口子地夸自家这个姑爷寻得好,又叫时嘉脸上笑开了花。 本来晏宁有些郁闷,觉得他这般是叫自己枉做了恶人,忽又想着时夫人如今没了,说不得他是把自己的母亲当成了娘也未可知。 时嘉素来重情义,她一直都知道,只恨自己也是个六亲缘薄的人,府里一向冷冷清清。 如今晏夫人有事来求,话里话外将他拉成一家子,说不得是触动了他心里哪根神经,晏宁也就闭了嘴。 今日瞧着他心情很好,不由地又翻出了旧话。 时嘉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你的母亲,自然也是我的母亲。左右不过麻烦点儿的小事,何必叫她在亲家面前失了面子——” 晏宁鼻子微微一酸,挤出了两滴眼泪,重重的在他背上拍了几下,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时嘉尚在丁忧,自然不能回朝堂上规劝皇帝,不过却向几人推荐了先前恭亲王摄政时挤兑走的安清老学士。 “安老学士如今该得有六十了吧?若再回朝中,还能再扛几年?”于大人叹气摇头,又看时嘉但笑不语,忽而脑中一道亮光闪过。 “哎呀,只消他还撑得三四年,待靖国公丁忧期满回归朝堂,一切自还有余地。” 于大人拉着与自己关系不错的魏大人,劝着同来的大人们走了。 连着几日过来,不曾劝动了时嘉,能得个主意,也不算白来。 接下来,真个还叫他们请动了安清老学士,又趁着皇帝好不容易上朝的时候提出请安大人再任资政殿学士。 因着请愿的官员实在太多,皇帝不耐烦与他们一一争辩,索性就应了下来,传下圣旨。 只他没想到,自己的“改革”半途而废,但安清这位精神矍铄的老头儿却是宝刀不老,上来当先一刀便砍向了皇帝。 ——要求他必须每日上朝,送进去的札子最多三日即出,上必有朱批。 皇帝这才惊觉众臣的诡计,这哪里是请回来一个大学士,明明是请回来一个活祖宗是也! 只现在木已成舟,且这位安大学士虽斗不过恭亲王那等不讲理的莽夫,可到底还任过太子少保,为当今圣上传道授业。 所谓姜还是老的辣,才不过短短几日功夫,便将朝堂肃清,内侍三缄其口不敢多言。 魏大人一边向时嘉转述朝中近来的变化,一边幸灾乐祸道:“早知瑾瑜有如此的杀手锏,不如早些拿出来,何苦叫朝中人叫苦不迭三月有余。” “人心思变,不可测。”时嘉微微一笑,“若事未发而先防,难免有人揣测是不是有旁的心思,与这人解释过了,还要与那人解释,这话过了多人的口,说不得就变了意思,那时才是真的好没意思。”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272章 秋末冬初 寒意渐浓,时嘉带着晏宁回了京城。 靖国公府里头众人齐聚于前厅迎接夫妻二人,时嘉扶了小腹微微隆起的晏宁下了马车,秦夫人便带着众人迎了上来。 “在庄子上住得可还习惯?原想着庄子上冷得早,还说叫人送了上好的银霜炭去,只管家说你们立时便回来了,这才没送。” 秦夫人似往日一般身着素服,不施粉黛,仔细看来,却又有些不同。 她素来端庄的面容此时恬淡安宁,对晏宁说话温声软语,也与以前不一样了。 “多谢大伯母关心。”晏宁轻声回应,嘴角噙着浅笑。 花花轿子众人抬,你敬我一尺,我自然敬你一丈。 不过晏宁也知道,秦夫人如今这般作态,无非是因为时嘉当日断了她大房袭爵的念想。 时三夫人在无人瞧见处撇了撇嘴,悄声向时三老爷道:“平日里端着个架子,这会子又来装上好人了。” 时三老爷恍若未闻,望着渐行渐远几人的背影,叹了一口气,“这府里,早就变了天儿了,能认清形势,比什么都强。” 时三夫人面上微白,连忙跟了上去。 才于厅中落坐,时吉便从外头抱了厚厚的账本子进来,放在时嘉面前,高昂着头,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晏宁“扑哧”笑道:“三少爷这是要瑾瑜当着众位老爷夫人的面与你盘账不成?” 时吉一怔,面上微红,“是我疏忽了。” “嗐,若不是家里带着孝,怕是此时你也该当成亲的人了,怎的还如此的不稳重——”时三夫人迫不及待地开口。 时嘉微微一笑,将这账本子翻了两翻,“一会儿拿去书房再看,这一夏,你辛苦了。” “可不是嘛,你瞧瞧吉哥儿这脸盘儿都小了一圈儿,人也黑了不少,为着瑾瑜的生意,可是出了大力的——” “母亲——”时吉无奈回身看向喋喋不休的时三夫人,打断了她的话。 时三夫人张了张嘴,把到了嘴边儿的话又给咽了回去。 自打时吉帮着时嘉打理生意,眼见着一日比一日出手大方,就连时三老爷老早就瞧上的那副春深山人的佳作,也被时吉作为生辰礼送到了面前。 时三老爷当即瞪大了眼睛,似个守财奴一般将画作珍藏在书房,平日里不叫人碰,也不再絮叨时吉以国公府少爷之尊去行商贾之事了。 时三夫人虽不再说话,但眼睛却朝着秦夫人那处瞥了一眼。 秦夫人只微微笑着,坐在那里,眼中放空,不知心里想些什么。 晏宁坐了一时,便有些受不住,告了罪便要先行回去,虽厅中现下都是长辈,可时至今日,还有谁敢在他夫妻面前拿了长辈的架子? 自是无有不允的。 留在府里的菊香和兰心伴着左右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这些时日府里头的事情说了。 时志徯夫妇同时没了,做为侄子侄女,为表孝心,时吉和三房的时素娘也要守一年的孝。 他二人都是早早定好了人家儿,只等一个娶,一个嫁,如今靖国公从伯父换成了堂兄,对外门第上并无什么变化,等得起。 可他们俩这一表态,却是害了正值议亲年龄的时巧娘和时娴娘。 时娴娘是三房的庶女,父亲和嫡母都点了头的事情,除了她姨娘哭闹了一回未果之外,她自己却是没什么话的。 可秦夫人这边儿明里暗里却是同着时三夫人闹了几回,往日两人便不大对付,如今更是有些水火不相容的意思。 “疏梅院的李嬷嬷真真是叫点子银钱蒙了眼睛,将秦夫人在院子里头说的话传到了时三夫人耳朵里,三夫人得了信儿,冲到疏梅院外便是一通臭骂,秦夫人只闭门不出,也不敢同她对嘴。 不过待三夫人走后,秦夫人便叫了几个粗使的婆子把李嬷嬷的东西都收拾收拾丢了出去,再不叫她回去了。” 菊香一行说着,又想起当日的情形,忍不住笑出了声儿,连忙举起袖子捂住了嘴巴。 晏宁的嘴角上弯,这个李嬷嬷,原以为秦夫人果真是念着时巧娘父亲的好儿,特特儿留下她。 如今看来,只怕当时也是因着时志徯的承诺,好多一手准备罢了。 在时嘉给出的两难抉择中,秦夫人放弃了“还爵”一事,只怕每日里看着李嬷嬷也是闹心得很。 说不得那些话儿,还是她故意说了,叫李嬷嬷传出去呢—— 晏宁自觉自己现在正以最大的恶意揣摩长辈,不过,她也不在意了。 正如她还是姑娘家时,常姑姑教导她时所说那样:当你站的位置足够高时,你的话就是规矩,也就没有什么守不守规矩的事了。 她现在吃了睡,睡了吃,只偶尔在常姑姑的强烈要求下出去院子里走上几步,谁又会说她呢? 回到梧桐院,晏宁自在铺陈得软软的榻上歪了,巧梅又上前同她说起绮罗庄的事情。 在京城之中流言渐散,人们的生活慢慢恢复了往日常态,姜玉蝶便又回到了绮罗庄张罗着开门做生意。 只不过这回她的姐姐姜玉萤却不似往常那般对她谩骂阻止,有几回还往铺子里送了几回饭菜,坐在一旁看着她绣了半日。 “如今咱们家的名声也算是打了出去,福亲王府那边儿上个月便定了五套,还非要年前就做好,现下姜二小姐正带着远黛和苏姑姑夜以继日地赶工呢。” 巧梅将账册摊到晏宁身前,一页一页翻给她看,只看不得几眼,晏宁便打起了哈欠。 “且先放着吧,改日有精神了再瞧。既然姜二姐姐这般的忙,那我近些时日便不去打扰她了。” 突如其来的困顿如潮水一般将晏宁的头脑淹没了去,甚至来不及挪到内室的床榻上,眼皮便倏然合上了。 待她再醒,已是掌灯时分,时嘉使人递了话儿进来,道是自己同时吉在外院书房吃了,叫她莫要使性子,好好吃饭。 晏宁撇了撇嘴,趿拉着鞋起来,却有二门上的婆子来传话,道是晏夫人来了。 喜欢海棠春闹请大家收藏:()海棠春闹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