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灭]未婚夫虽病但美》
1. 第 1 章
初次见到无惨,是幼年时期。
莫约五六岁的年纪。
当时家道中落,父亲不知何时搭上这荣贵家族,还想要给我和他定下娃娃亲。
或许想着死亡也能有人陪着自己孩子,无惨父母同意了。第二天,我就被父亲送到这座庭院深深里。
刚走到无惨房间障子处,一盏漆器茶杯砸在我脚边。
“滚!”有着乌黑如海藻般卷发的男孩站在白色薄纱后,脸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
我没有动,确切来说,有些颜控的我一眼被惊艳到了。
无惨性格很坏,嘴巴狠毒,每次见到我就发脾气,分明对待他人格外温和有礼。
我不清楚为什么,只能猜测大概是由于我气色看上去比他好些,分明是跟他一样的病骨支离。
但他有一张漂亮脸蛋,看着这张脸,每次他肮脏的话语我都会过滤成狸奴叫唤。
相处少难亲人,举起利爪威胁人,这正是狸奴保护自己的手段,代入也无妨。
于是,见到我,诅咒我,晚上又会悄摸到房间掐着我脖颈,直到把我折腾醒。
随后恶狠狠地开口:“我睡不着你凭什么睡!”
我一度认为无惨因病情导致脑发育不良,以至于言语和行动对立。
在用话语敲打完我,他都会往我被窝里钻,冰冷的额头抵在我锁骨,整个人蜷缩在我怀里。
“不要用你肮脏的手碰我。”无惨埋在我颈窝,声音闷闷着咬牙切齿。
如果这时顺从他,他又会找各种借口发泄不满,“身后被子没有盖实,你是想让我吹一晚上冷风,好让我病得更加严重吗!”
分明屋内门窗都紧闭着。
可我要没及时安抚他,无惨会更加生气。
“清原纱织,即使我死了你也要来陪我!”无惨啃咬我肩膀,利齿陷入,“不对,我才不会死…我才不要死……”
刚开始,他的牙齿会毫不犹豫深陷,我肩膀上留下的大大小小齿印,都是无惨的。到现在,他只会威胁似的以牙齿摩挲着皮肉。
像是口欲期没戒的孩子。
困顿的我伸出手,抱住无惨的脑袋,迷迷糊糊:“无惨,我想睡觉。”
顺势偷偷撸了把无惨平常不给碰的头发。
滑滑的,冰冰的,跟丝绸一样。我在心底砸吧着多摸几下。
无惨这次怎么没有反抗?
我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发现他面无表情,漆黑眼珠阴恻恻的盯着我。
我面不改色收回手,把自己塞进无惨怀里,抱着他的腰:“我困了。”
半夜,我半睡半醒间,感觉到一双细腻冰凉的手在我脸颊、耳后和脖颈滑动。
“清原纱织…清原,纱织……纱织…”
是无惨。
可能是冷,他往我怀里蛄蛹,死死缠抱着我,似乎想从我身上吸取什么。
可惜,无惨体温偏低,我也一样,两个身体冷冷的人抱在一起是无法取暖的。
我隔天这么跟他说,晚上三个炭火盆出现在房间里。
无惨扶着障子门,嘴角上扬,自私且恶毒地说:“那你就把自己烤暖,不要晚上冷到我,毕竟这就是你在这里的价值。”
我慢吞吞给他提另一个建议,“我觉得你不用和我睡也可以。”
他的房间比我的暖和多了。
这句话显然让他很不愉快,我房间内能砸的全砸了个碎。
无惨面目狰狞,双眸阴郁死死盯住我,好似气急败坏的打算说什么,却只有沉闷不停地咳嗽传出。
我叹息,走到他身边伸手抚拍着他后背,直到他停止咳嗽。
“我的房间不能住人,晚上只能去无惨你的寝间了。”
他掀眸,深深瞳孔看向我,宛若黏稠流动的夜色。
没有开口。
***
有一年冬季来的匆匆,气温骤降让我本就破败的身体更加孱弱。
卧病在床好些天,房里药味久久不散,令人作呕。
这些天里,无惨都没出现。
我偶然听到侍对话,才知道他和我一样病倒,甚至更加严重。
“…无惨大人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嘘!你小点声,要是被无惨大人听去,绝对会不高兴的。”
捧着脏衣物的下女从我门前路过。
无惨要死掉了,那么好看一张脸也要埋入泥土里吗。
我披上厚重外套,推开障子门走出去,穿过昏暗长长的走廊来到无惨的寝间。
推开门,我掩着咳嗽声轻唤:“…无惨?”
房间里守着几个下男,见到我急匆匆上前,“纱织大人,您怎么来了?无惨大人已经睡下了。”
“我想看看无惨。”
我缓步,动作放轻朝里走去,透过朦胧的白纱,隐约能看见无惨身影。
白纱撩起,我和无惨对视。
他不知何时醒过来,躺在榻上侧头盯住我。
我放下白纱唤他:“无惨。”
声音打破平静,他原本无波无澜的神情也骤然打破,恐惧和偏执完全流露。
无惨撑起身子,衣襟凌乱,头发披散着。
他朝着我爬过来,呢喃的低语裹挟了刻在他骨头上的自私和恶意:“清原纱织…清原纱织清原纱织,凭什么你看上去比我健康……你为什么不去死呢……”
我靠近,伸手拥住他。他如同找到攀附的菟丝子立刻缠绕而上,冰凉的手指用力扯着我。
“清原纱织,去死去死去死!明明我身体恶化那么严重,为什么你看起来还是那副样子…”
如果他不将我抱那么紧,那么急切,或许话里的威胁性会明显一些,真真愈发同胆小受惊的狸奴无两样。
习以为常的我安慰轻抚着无惨的后背。
无惨虚张声势着无法遮掩的恐慌,“去死去死…我死后你一定会立马忘记我…然后和其他肮脏丑陋的人在一起!不可能……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清原纱织,你要和我一起死才对…你要陪着我…”
无惨仰着头,血丝印在眼白,眼下青黑越发浓郁,纯黑的眼底深处好似幽幽燃着一簇名为爱恋的鬼火。
畸形,偏执,自私。
此刻他就好比一朵盛开得糜烂的花。
我捧起他的脸,悲怜垂眸,“不会,无惨清楚的,我是你的未婚妻啊。”
一直以来我都清楚,无惨死了我也会死,所以从来不会有和他人在一起,忘记他这一说。
无惨眼睛瞪得大大,眼泪倏地从眼眶大颗大颗滑落,看起来格外我见犹怜。
“纱织…纱织……”
每次他嘴里吐出恶毒怨恨,又总以哭泣化作丝线,斯斯艾艾地似在挽留我。
不得不说,无惨真是长了张绝美面容,越长大越殊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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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拭去他眼角不断滚落的泪。
病弱的身体无法支撑无惨情绪过大波动,渐渐,他阖上眼,头靠在我的颈窝处。
“清原纱织,我讨厌你…”
……
冬日里,我和无惨断断续续的生病,都没入冬那天严重。
但无惨却厌恶上这个季节,只愿待在温暖苦涩的房内。
房间内药味浓郁,我不太喜欢那气味,身体稍健朗些就迫不及待披上外衣,直把自己裹成球。
我踩在软绵白雪上,蹲下捧起雪捏圆,一个小小的雪人出自我手。
庭院有种棵梅花树,我起身折下枝上盛开最为灿烂的梅花,装饰成雪人手握花枝。
“无惨。”
双手捧着雪人的我转身,抓住那透过窗户细小缝隙正凝视我的眼。
我走上前,脚印在雪地一深一浅蔓延向窗台。
趴在窗沿,我没去打开窗,仅是透过狭窄缝隙与他对望,“无惨,今天雪停了,梅花又开了。”
一抹艳色探进屋内。
无惨身体没好全,时不时传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狭窄缝隙消失,无惨披着厚重外衣,瞥过我手上的花和窗台的雪人,嘲讽道:“这个丑到看不出形状的东西是什么?”
我:“雪人。”
梅花枝塞进他手心,我双手小心拿起台上的雪人,捧起在无惨眼前展示。
无惨嗤笑:“真丑,清原纱织你一如既往地审美缺失。”
丑吗?
凑到跟前,我仔细打量着。
良久,我开口反驳:“明明不丑,无惨你是在厌屋及乌,不信问问村下。”
村下是幼年一直照看无惨的下男。
“砰!”
手上的雪人被无惨狠狠摔落,与地面落雪掺在一起。
他惨白着浓浓殊丽的脸,眼神阴暗得像残忍肃杀的恶鬼从黄泉之下爬出,“谁允许你接近其他人的!你是我的未婚妻,和其他丑陋的东西靠近是想要背叛我吗!”
语气恶劣,呼吸变得急促,声音嘶哑。
无惨搭在窗户沿边的手指死死扣着,木刺陷入皮肤,殷红血珠冒出,他却没有感受到疼痛似得直勾勾盯着我。
我叹气,清扫干净手上残留雪,才去触碰他,熟练应付:“无惨,手指流血了,不疼吗?”
他紧抿着唇,手轻易被我拿开,安静的盯住我拔出上面细小木刺。
房内,下男低着头递上药箱。
无惨手指被我裹成萝卜。我看着,忍不住弯眉笑出声。
无惨又不高兴了,“清原纱织,你敢笑话我?”
我摇头,“不是笑话,是觉得无惨很可爱。”
“……”
似是被我话惊到,他反驳的话都没说,就是那眉头紧蹙。
我心神一动,踮起脚尖伸手想去触碰无惨。
窗户还是高了些。
可无惨弯下了腰。尽管一副不开心的模样,还是随着我,只是那看着我的目光冷冽。
他鼻尖擦过我的,冰凉。
他低眸,眼眸锁着我,“清原纱织,你还没有给我解释。”
我双手捧着他冰冷的脸,在他偏淡的唇上轻啄,回应他刚才的不开心,“不会背叛无惨,只要你还‘爱’我,我就会永远和你在一起,直到死去。”
说实话,隔着窗亲吻,对脖子和腰都不太好。
2. 第 2 章
果然,语言是有魔力的。
春天来临的前几天,我再次病倒。
分明昨日与无惨说要同他赏樱,大概率是要食言了。
我躺在被窝里,身体变得滚烫到像岩浆在血液里流淌,眼泪抑制不住从眼角滚落,沾湿那一块鬓发。
即将死去的日子里,我回想这短暂的一生,发现其实没什么遗憾。在出生就注定死亡的人生,我看过春夏秋冬,花开花落,品尝过珍馐味美,甚至…还遇见无惨。
比起有些人,我其实过的很好。
可无惨好似无法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
……
生病当日。
障子门从外用力拉开,无惨穿戴整齐,一身淡青灰色的直衣,头发挽起藏在乌帽里。
我正喝着药,见到他,含着笑意说道:“你怎么过来了?不担心我的病气传染给你吗?”
他站在我面前,黑沉沉的眼睛瞧着我,表情阴翳没有回答。
放下空碗,我抬头对视,他眼底的害怕我看个一清二楚。
“别担心,只是和以往一样而已,很快就会好的,况且死亡并非……”
无惨打断我,有着咬牙切齿的怨恨,“闭嘴!你不会死,绝对不会死!”
我愣住,原来不是我或将到来的死亡让无惨联想到自己,以此产生了害怕。
…他的害怕,是关于我有可能会死啊。
因病痛皱起的眉头渐渐舒展,我敛去笑意,语气轻柔附和着他的话,“嗯,我会努力活下去。”
直到无惨你同样迎来死亡,这样,在黄泉上你也不会是一个人。
“帽子歪掉了。”我提醒。
无惨没去整理,转而踩上我被褥,坐下弯腰,把头贴近我。
嘴依旧恶毒不改,“雪和梅花还好看吗?”
我解下系带,替他重新调整,“很好看,万物都凋零的季节里,还有花盛开着。”
乌帽摆正,我低眸看着无惨,手拂过他紧蹙的眉头,一下又一下,怎么也无法抚平。
他仅盯着我,一言不发。
接连几天,无惨准时出现在我屋内。
待着实在无聊,我身体好些能起身就会抱着书读。
见他来,我招手唤他,“无惨。”
“你在唤狗吗?”无惨如此说着,脚步不停地靠近我,站在我跟前居高临下地睨着。
下男将手里的书籍放下,弯腰垂头离开房间。
我放下手中的书籍:“哪有人这么说自己的。”
无惨踢倒堆叠整齐的书籍,面无表情道:“清原纱织,我建议你下个雪天换个办法,不然拖着破烂的身体待在寒天里,可没办法那么快恶化腐烂!”
“好,好。”我无奈应和,抬头看向他,才留意到无惨眼下的憔悴。
…生病的人是我吧?怎么他反而更像行将就木的人。
我盯着他不愉快的眉眼,无惨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跟年幼时期没多大差别。
我拍了拍膝盖:“要休息一会吗?”
无惨沉默了片刻,大概没想到我会无视他的恶语,若无其事地让他膝枕。
在我以为他会拒绝时,他摘下乌帽解开束发,像只傲慢的狸奴赏脸枕在我膝上,还吐槽,“硌人。”
我:“生病中消瘦是不可避免的。”
手指轻轻梳过无惨披散在腿上的乌黑卷发,柔软如羊毛。
无惨闭着眼安静,在我以为他已睡着,“……什么时候会好?”
他从侧身到正躺,像逃避我的视线般垂下眼睑,睫羽阴影落在眼下竟有几分懦弱的可怜。
什么时候起,无惨也会流露这般脆弱的模样。
我一顿,回想前些日子,医师躲开无惨说的话。
.
医师欲言又止:“纱织大人…您或许无法活到春天……”
“咳咳…咳咳咳!”我凝着掌心的鲜红,抬头看着他面露担忧,“我知道了,这段时日辛劳您忧虑了。”
“这是我的本职,那我今日就先离开了。”
“好。”
医师收拾好,起身弯腰,低着头离开。
……
我知晓这具身体早已支离,对此也早做好心理准备,要是直接对无惨这么说,他一定又会发脾气。
于是只能绕着弯儿说:“春天前。”
或许是我近日看上去健康很多,无惨没有过多询问,相信了我的话。
因为我也不曾说谎骗过他。
包括这一次。
我身体是孱弱痛苦,但我的灵魂是健康自由的。
可很快,病情好转犹如昙花一现,之后身体急转直下。
我疲惫无力地撑着眼皮望向障子门方向,春天来临前,又下了一场雪。
今天无惨来得好慢……
是生气了吗?
头越发昏沉沉重,我微张着嘴努力呼吸,冰冷的空气干燥了喉咙,艰涩痛苦。
渐渐,眼前像是蒙上一层薄雾,看不清周围。
我无知无觉闭上眼,自己好似坠入冬日的河水,缓慢沉底,水带着寒冷钻进我的身体,深入骨髓。
好冷…
…有只狸奴暖手或许会好些。
但最初的寒冷很快转变成灼热。
“……”
“不可以…”
“…清原纱织……”
是谁的声音,好吵,好难听,像乌鸦扯着嗓子哀嚎着。
“清原纱织…清原纱织…纱织……你不可以死!”
有谁在歇斯底里地恳求,我无法分辨出。
那人念叨了许多话,只是我听得断断续续。
或是累了,我耳边骤然安静下来。
没多久,那人抓起我的手,额头抵在上面,小声地:“求你,不要死。”
突然,有什么滴落我手上,温热潮湿,一滴又一滴,接连不断。
身体太过沉重,即使意识逐步清醒,耳畔声音变得清晰连贯,我也无法回应。
可能是太久得不到回应,那个人开始怨恨诅咒着所有,对医生,对冬天,对大雪,对疾病……
熟悉话语让我缓缓回想起这人是谁。
…怎么会有人连无形之物都去辱骂啊。
我无语沉默,想伸手去拥抱无惨,同以前他因恐惧落泪那般去为他擦拭。
可身体是那么的无力,连睁眼的动作都让我疲惫不堪。
仅清醒一小段时间,我再次陷入无意识的黑暗。
意识再度醒来,屋内传来熟悉研钵和杵研磨声,另一股奇怪的药味弥漫开。
“这个药真能够治好她?”无惨的声音。
“无惨大人,这药还在测试调整,目前在下只能确保稳定夫人病情。”
另一道,从未听过。
新来的医师吗?
无惨沉默,“…无论如何都要救她!”
“在下自当竭尽全力。”
辛辣苦涩的药在口腔内散开,我原本还昏沉的意识一下子清醒。
…好难喝,无惨是不是在药里给我放了山椒?或是大量芥子?还是生姜?
下一秒,身体宛若撕扯开的痛苦让我呼吸一滞,瞬间忽略嘴里残留怪味。咽下的药似火焰在胃里升腾燃烧,灼烧的痛感随着灌下药越多,越向其他部位扩散。
应该沉入的灵魂被拖拽起。
我奇异感受到生命被强行拉回。
***
无惨未曾体验过死亡,却一直能感受到它的威胁。
他怨毒看着房内还未败的梅花,取过,用力扯下,毫无理智发泄着清原纱织生病以来他积累的恐慌。
盛开正艳的梅花零落碾为泥。
恶心恶心恶心……!
这种东西凭什么值得纱织喜爱!
都是它的错,为什么要在冬季盛放,又为什么要被清原纱织看到。
无惨面无表情盯着庭院梅树。
“把院落里的所有梅树砍掉。”他低着眼睑,“真难看。”
夜色浓重。
纱织院落的门打开,无惨像猫一样,无声无息地靠近她。
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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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寒意的外套随意丢在地板上,面带风霜的少年低头凝视着昏睡中的少女。
就这样,静静看着。
过会他躺下,自己卷入到对方被窝里,头靠在她心口,认真去听胸膛里还在跳动的心脏。
咚咚,咚,咚……咚。
微弱,但还在努力支撑,呼吸也如此。
无惨手放在纱织脖颈,感受血液流动。
“纱织,你冷吗?”
理所应当,没有任何回应。
触碰的皮肤,冰冷的好似已彻底失去人的体温。
可脉搏和心脏在告诉他,她还活着,也支撑着他的理智,不至于彻底陷入无措。
好久好久,死寂的屋内才传来,小声的:“纱织,我冷了。”
无惨抱住没有回应的少女,使力,想把他融入她骨与肉内那般不分离。
一整晚,无惨不曾闭眼,黑沉的眼睛在黑夜中注视着清原纱织一晚。
直至翌日清晨,下男将一位医师带来。
无惨眼下青黑愈发明显,起身时身体踉跄。
“无惨大人。”
请来的医师为纱织检查身体,“在下有味药方,或许能够对夫人病情起作用,只是药方不全……”
未尽的话语众人都知晓,无非是会有较大副作用。
可无惨现在穷途末路,毫无办法。
能有一丝一毫希冀,他都会伸手抓住。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无论怎么诊断,怎么配药,纱织身体都不见任何好转,甚至呼吸变得更加衰弱。
无惨亦是形销骨立,如同枯木守在她身旁。
“为什么还没醒过来?”他低着声音自言自语,眼底暗淡无光。
“大人,药备好了。”
医师捧着药站在无惨身后。
庸医。
无惨目光死寂给清原纱织喂药,大部分都沿着唇角溢出,仅少部分咽下。
又一天。
这天,纱织呼吸骤停。
无惨骤然瞪大眼,不可置信望着昏睡中死去的人。
不对…不对不对,纱织,纱织怎么可能会死?
他动作慌乱去感受心脏和脉搏,都停止了。
浓郁的恐惧彻底淹没无惨。
这时,房内碾药声引起无惨注意,他视线落在背对他的医师上。
这个庸医,庸医……都是这个庸医的错,为什么他这么废物,说了会治好她,这个该死的庸医竟然敢欺骗他。
动作缓慢放下纱织,无惨站起身,手指摸到一旁的剪刀,脚步凌乱走到庸医身后,他眼神像只毒蛇喷出毒液。
“咚。”
前来送药的下女尖叫出声,捂着嘴摔倒在地,面色惊恐看着这一幕。
无惨侧头看向她,“闭嘴。”
很快,院内大家都知晓,那位被无惨大人寻来的医师,死了。
纱织大人也失去呼吸。
下男下女猜测,是纱织大人的死亡刺激了无惨大人。
既然人已死亡,无惨母亲仅来看过一眼,随即让人准备葬礼。
***
我并未死去,能感知到孱弱的身体正逐渐恢复健康。
可能是身体正在重塑消耗能量巨大,我依旧无力睁开眼睛,也无法告诉无惨我还活着。
耳边来来回回脚步声。
夫人来看过我,我听到她让人为我准备葬礼的安排。
啊,我或许要灰头土脸从土里爬出来了,要是顶着那副样子去找无惨,会被狠狠骂一顿吧。
我苦中作乐般想着。
所有人都开始着手安排我的葬礼,唯独无惨抱着暂停呼吸的我。
“纱织纱织纱织…”
我‘死’后,无惨一直抱着我唤我名。
连恶毒的话都不说了,看来他真的被我吓到了。
良久,无惨忽然喃喃自语:“纱织,以为死亡就可以逃离我了吗?”
“不可能。”
……真是奇怪的话。
我心想,难不成他还打算陪着我一起死去?
3. 第 3 章
到了深夜,我恢复些许力气,迟钝睁开眼,本以为醒来会是黑暗,但屋内点着灯。
我被无惨紧紧抱在怀中,他额头抵着我。
一睁开眼,无惨的脸映入我眼底,近乎透明的脸色,泛着死沉的苍白,格外惹人怜惜。
可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心疼,而是肚子咕噜着对他产生浓浓食欲。
常人无法听见的声音和嗅到的味道,在我看来是如此清晰,好比无惨薄薄肌肤下血液流动,散发的清香……
我想吃掉无惨。
脑海骤然跳出这句话。
我倏地瞪大眼,吓得从无惨怀抱挣扎而出,蜷缩在角落用双手牢牢捂住嘴。
身体的异样让我不知所措,于是背过身克制自己不去看无惨。
…糟糕,难道我从馋无惨的脸,变成馋他身体了吗?
还是生理意义上的馋他身子。
我绝望得像只冬天屯粮没屯够的松鼠,以头抢地压制自己的进食欲.望。
“纱织。”
无惨声线冷冷在我耳边炸响。
我猛地扭头,发现无惨悄无声息站在身前。他背对着澄黄油灯,神情晦涩难分。
……好香。
眼泪代替口水,倏地就落下。
我转身面对他呜咽着哭诉:“…无惨,我好像变成奇怪的东西了。”
虽然用东西形容自己太过奇怪,但我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其他词形容目前的我。
无惨似是被我的话哽住,低眸沉默盯着我不说话。
过会他跪坐下,上挑眼尾染着抹红,搭配着脸侧勾卷的鬓发,有种勾魂夺魄的美。
“纱织。”
我带着哭腔回应他:“嗯。”
“…梦吗?”
无惨低着眸看我,眼底翻涌着浓稠的恶念,“纱织,你是不是以为死亡就能逃离我?”
你说着什么奇怪话啊?
泪还悬在眼眶里,本来我因见到无惨醒来无法抑制的悲伤戛然而止。
我颤抖伸出手,抬高他的脸照在澄黄灯线下。
眼睛有神,但通过对话发现无惨此刻脑袋不清楚。
不像是梦游,无惨难道以为自己在做梦?
我回想刚刚无惨的话。
我:“不是梦,那个医师药很有用,把我救活了。”
虽然好像不是以人类姿态活过来,反而变成某种生物。
一想到这,我又忍不住泛起悲伤,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全砸在无惨脸上。
“不是梦?”
无惨指尖迟钝摸上自己的脸,触碰我掉在他脸上的泪,眼睛忽的瞪圆一些,视线黏在我身上认真仔细地观察着,丝毫没有安慰我的样子。
尽管他之前也不曾安慰过我就是了。
我:“…嗯。”
他看的太久,我哭累后自己停下掉眼泪,鼻子堵住用力吸气。
眼泪淌过的痕迹黏糊糊的。
我侧身想去翻找手帕,没找到,因为帕子在榻榻米上。
难道要用衣袖吗?
盯着刚捂嘴被口水打湿的袖口,我纠结迟迟没有动作。
无惨动了起来,在擦干净他脸上的泪,又扯起衵服袖子帮我擦泪,但完全不收着力,用力把我摁在身后墙角,还直愣愣往我嘴巴鼻子戳。
如果是之前,我可能就痛呼出声,然后表面温柔说谢谢,再小声地偷偷吐槽他。可现在我好似失去痛觉,或者是对疼痛阈值变高了。
尽管如此,我还是连忙拉下他的手,“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抓起无惨袖口就给自己抹去残余的泪水,还有又克制不住流下的口水。
此刻无惨不太像自己了,太安静,我想像中无惨见我死而复生,无差别恶毒骂我吓到他的画面没有出现。
他失去往日傲慢,视线在我身上寸步不移。
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意味。
我想抱他,但一接近脑子就发散想吃掉他的讯号,只能收回手,还善意叮嘱:“无惨,你离我远点才行。”
无惨不知道想到什么方向去,霎时间活了过来。愤怒侵袭上他面容,与落下的眼泪情绪割裂开:“清原纱织你在嫌弃我吗?你有了一副健康身体就迫不及待要摆脱我?当初不应该救…咳咳,咳!”
他一哭,我本来产生的委屈荡然无存。
我憋回去眼泪,湿润着眼眶胡乱用袖子替他擦拭泪珠,另一只手捂住口鼻,发出郁闷地呐喊:“为什么眼泪也会有香味啊。”
直到守夜的人听见动静来敲门。
“无惨大人,发生什么事了吗?”
“无事。”无惨端起架子,压抑着哭泣的鼻音。
我松手,小步挪动从角落出来,继续远离无惨,我能感受到想吃无惨…或者说,对肉与血欲.望越发浓郁,理智逐渐崩塌。
随我身体一同发生变化的还有牙齿和指甲,它们变得尖锐,能够轻而易举地撕开血肉。
无惨似是发现了我的异常,但还是我行我素接近我,捏着我的脸强硬抬起,“清原纱织,你发生了什么?”
我咬着手臂压抑翻涌的食欲,浑身颤抖着说道:“血肉好香……我…我居然会对人产生食欲…无惨呜呜呜我要怎么办…要不你趁现在杀死我吧。”
看着无惨,害怕和伤心再度涌上心头,我呜咽哭泣出声。
幼时学习的礼仪被我忘得一干二净,因孱弱身体无法支撑情绪起伏过大,仅能保持的温和平缓也褪去。
我不想吃掉无惨,也不愿变成一个毫无理智的食人怪物。
本以为无惨会惧怕躲开我,他却垂首盯着我,语气冰冷扭曲:“纱织,想吃人便吃,其他卑贱肮脏的人怎样都无所谓,只要你活着。”
视线里,无惨握住剪刀起身,“等着。”
啊……这是要做什么啊?
他朝着障子门走去,拉开,把一个下女喊进来。
“纱织衣服湿透了,你去给她重新换一套。”
“是。”
下女没有怀疑,或许是认为无惨的眼泪又浸湿了我的衣服。
毕竟我醒后,肩膀和锁骨处湿漉漉一片,总不会是无惨的口水,那只能是眼泪了。
对方进来后,无惨合上门,像猫一样无声无息跟在她身后。
下女走到被褥边,垂着头没发现我是活的:“纱织大人,我替您换衣。”
我抬头看向她,想让她赶紧离开,没想到对方被吓到般尖叫出声。
“啊!”
发现即使下女抱住我,我也没有动手,无惨比黑夜浓稠的眸子落在她身后,剪刀高高举起。
我推开下女,“无惨!不可以!”
下女还不知道发生什么,惊魂未定地指着我,满脸恐惧:“纱、纱织大人不是已经死了吗?而且眼睛…纱织大人的眼睛……妖怪!”
“一定是妖怪占据了纱织大人的身体,要去找大人寻阴阳师大人来才行。”
她起身就打算往外跑,手刚触碰到障子门,尖锐的剪刀狠狠刺入她胸膛。
理智与欲.望纠葛,让我行动慢了一步。
浓郁血腥味涌入鼻腔,我霎时瞪大眼睛,眼神不受控制直勾勾盯着。
鲜美,香甜。
不,不对……为什么我要变成这样?
身体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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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眼泪与行动割裂大颗从眼眶滚落,我喉咙滚动咽下,但越来越多的涎水产生。
即使病骨支离,无惨用尽气力拖拽着奄奄一息的人,艰难走到我身前。
“纱织,饿得很难受吧。”
他抓起下女胳膊递到我嘴边,摆出可怜姿态,语气却携带骨血流淌的蛊惑呢喃:“好不容易把你抢回来,你要努力活下来。”
“哭得真可怜啊纱织。你只是生病还没好,要吃药才行啊……别担心,我会一直照顾你的……”
无惨自顾自说着自私狭隘的话,眼神傲慢至极俯视地上的下女,看向我又恢复惺惺作态的怜爱。
这一刻,我对无惨再次有了新认知。
自私,偏执,懦弱。
之前他仅说话恶毒,性格易怒,我也一直将他看待为狸奴。
现在,我知道他的恶毒是灵魂散发出的腐烂……
我张开嘴……
“快来人!”
确认剪刀没伤到要害,我听见脚步匆匆靠近,闭着眼咬牙拔出剪刀扔出窗户。
门口传来脚步,很响,又变小。
应该是守在门口的下男,也和刚才的下女般被惊到了。
门拉开,被唤来的人站在门口,发现我居然是坐起身的,强忍着恐惧:“纱织大人,发生什么了吗?”
我低头埋在无惨肩膀上,手指用力攥紧他衣服:“有…有妖怪伤…伤了她,快把人…带去救治。”
守在门口的下男应和:“我在门口也有听到晴子喊妖怪。”
没有怀疑,他们把受伤昏迷的侍女带走。
没还贴心关上障子门,我能够听见远去的人的交谈声。
“怎么回事?不是说,纱织大人已经死了吗?”
“……”
没有人接话。
等无法听见众人的声音,我抬手扇了他一巴掌,哽咽着:“我不需要你这么做。”
无惨偏着脸,视线拙笨移到我身上,眼睛大睁着,好像无法相信我居然打了他。
清楚他性格的我,在他发脾气的上一秒抽泣地抱住他哭诉:“无惨,我不想变成怪物,那个样子的我不是我,好可怕。”
怒火被我的哭嚎打断,无惨僵硬着身体,安静很久他才将我抱紧,干涩犹如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声音:“…知道了。”
我趴在他肩膀上,脑袋里重复播报着——好香好香好香,但好似能够克制住了。
应该是刚刚被无惨动作吓到了,食欲都缩了回去…倒也算他做了件好事。
以及,我分明跟无惨一起长大,幼年时期他最多也是摔瓷杯子,说话难听些,这两点长大也没变化。
…可他人性是怎么不知不觉歪掉的?
我松手,无惨适时放手,让我能够看着他的脸仔细观察。
他没有动,低着眸随着我的视线挪动。
看完,我顿感颓废,什么都没看出来。所以不是无惨突然性格扭曲,而是我完全没发现不对劲。
见我不说话,无惨先开口,语气自然带着恶意:“那下女醒后,纱织你是妖怪的事情就会暴露,到时候你要怎么办啊。要像只阴暗老鼠到处躲藏着吗。”
我沉默片刻,哭过的嗓音哑哑的:“我知道,那时候我就会离开平安京。”
“无惨你不能跟我离开,毕竟我一无所有,逃亡路上你可能会死掉。”
担忧我的话会让无惨发脾气,还特意解释一番。
结果他还是很生气,可是榻榻米周围没有东西给他砸,所以他怨恨地看着我。
……我有说错话吗?
我沉默,难道无惨是想跟着我一起走?
4. 第 4 章
房内放了药箱,我从里面找出消肿药膏给无惨擦药。
心虚地看着他脸上肿起的手印,我愧疚得手上动作越发轻柔,“对不起哦。”
当时没觉得用多大力气,怎么就变成这样?
大概率是无惨脸皮太嫩了吧。
无惨掀起眼睑,“打完才道歉,一巴掌一蜜饯?”
我噤声,又忍不住小声嘀咕:“分明你也有错,我都说不需要还自顾自做着,这一点很让人讨厌。”
讨厌两字不知道怎么戳到无惨某个点,他破防地大喊大叫:“你凭什么讨厌我!清原纱织你的命都是我拼命救回的!你有什么资格讨厌我!你不可以讨厌我!要讨厌也是讨厌那个不能乖乖被你吃掉的仆从!还露出厌恶恐惧的恶心视线,真是丑陋至极,就算她死掉也不能用这样子的目光看你,没有丝毫作用还让人反胃……全都怪她……”
他喋喋不休,从批判我讨厌他这件事,转移到刚刚下女身上。
晴子怎么得罪你了啊!
我给他抹药的手用力,结果无惨沉浸在自己思想里,毫无所觉地继续逼逼赖赖,用尽恶毒话语诅咒一切。
算了,我还是先收拾东西,以免晴子醒后说出我变妖怪的事情来不及收拾,然后被阴阳师除掉。
尽管我并不那么害怕死亡,但是能活着我还是想努力挣扎一下的。
“清原纱织……”
衣服款式太复杂,带不了多少,要不要重新买几件简单的?
我左右看着手里厚重的衣服。
“…你敢无视我……”
可现在买也来不及了。
我皱起眉头,要不扔下些内衬?
袿不要,唐衣累赘,不要。
“纱织,你想逃跑丢下我一人?”
手上衣服被扯过丢在一旁,无惨冷着脸,心情明显很差,压低眉眼盯着我显然是想要我去安慰他。
我与他对视,突然灵光一闪而过,瞬间福至心灵:“别担心无惨,晴子当时背对你,不知道是谁伤了她,她醒后你推到逃跑的我身上就好。”
对于我如此善解人意的办法,无惨不仅不接受,还说了非常恶毒的话:“病好了你的脑子没治好吗?”
我:“…我算数比你好,和歌被赞赏过。”
无惨脸色霎时跟冬日最寒冷那天一样,阴恻恻地看我,好像我再多说一句就掐死我
我咽下嘴边的话,“…那你就好好说话嘛。”
他皱眉,眼底黑沉沉起伏着什么,表情阴郁又笼罩着一股子凝重,像是下定什么决心。
“你要走必须带上我。”
我丝毫不明白无惨的想法,困惑看他好会儿,委婉地说道:“为什么?无惨你身体不适合劳累,跟着我很大可能会身体恶化。”
“……”他沉默没有多久,也不解释原因,固执地说:“反正你不能把我丢下,我不是垃圾,你休想像丢掉垃圾那样轻易丢掉我。”
真是好怪异的一句话……还理直气壮地以无理取闹的任性口吻说了出来。
“如果无惨你坚持跟我离开,那我们就一起走吧。”我决定先行缓兵之计,稳住无惨不让他再吱哇乱叫。
无惨要求我跟他一起去他寝间。
我怀疑他是认为我会趁他不在偷偷逃走,虽然我的确这么打算。
“我是不会让你有逃跑时机的。”
无惨拉开障子门,太阳升起,光线顺着开阔院子照进走廊和门口。
…长在我肚子里还是脑里面了吗?
我无语跟他一起,抬脚毫无警惕走进阳光下。
“好疼!!”
我接触到光的皮肤出现灼烧腐烂痕迹,很快蔓延出一大片溃烂化成灰烬。
痛,痛死了。
比当初昏沉喝药身体撕裂痛感还要剧烈,我眼泪又涌出来,脚步凌乱迅速后退,躲在无惨身后,借由他替我挡住阳光。
我隐约能感知到,太阳可以杀死我。
无惨拉上门,看我烂掉的手臂,颇有种想帮忙又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无措,“…纱织,你怎么不是人了还是那么弱啊!为什么不能再健康一点…那么明显的弱点被知道很容易就会杀死你的……”
说着说着,他自己反倒流露出几分恐惧和怨怼。
“………”我抱着手痛得无法说话,只能心底暗自吐槽。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还有他怎么比我还要害怕啊,能被阳光杀死的人是我吧?
泪又黏糊糊沾在脸上,好不舒服,想擦掉,但我的手……
嗯?
我松开手,刚刚剧烈的痛感散去,阳光下化为灰烬的手也长了出来。
无惨怨毒诅咒庸医的声音戛然而止,也看到我断肢重生的画面。
再一次,我对我自己不是人的事实刷新了认知。
我自己把眼泪擦干,但还是很不舒服,房内有盆水,我走过去拿起挂在上面的帕子沾湿抹脸,注意到无惨还跟在我身边,有气无力地说道:“有太阳,我不能和无惨你去房间收拾包袱了,你一个人去吧。”
罢了我又添句:“好吗?”
无惨安静几秒,随后扭开脸不看我,“晚上没有太阳。”
……怕黑啊你。
***
把受伤的下女送去救治。
从医师那了解她的伤势,武士队长沉默很久。
“伤口不是妖怪所致,那么是有人在说谎。”
说谎的人只会是……
太阳升起,黑暗遁无所遁,但他们后背却冒出一身冷汗。
如果真是死而复生的纱织大人说谎,那么无惨大人为何不拆穿?
难不成连无惨大人也一齐被妖怪占据身体了?
握紧腰侧佩剑,武士队长思索片刻表情坚毅:“与大人禀报,看看是否需要找阴阳师大人前来。”
妖怪事件很快被宅院主人知晓。
“去请安倍晴明过来。”
“是!”
刚回到府邸的安倍晴明没休息多久,就有人匆匆前来拜访。
听了他们的话,晴明合起扇,嘴角挂着温润弧度,“哦,你是说可附身的妖鬼突破结界闯入屋内吗。”
“没错!”
“那我便同你前往看看。”晴明起身。
武士队长:“晴明大人,请。”
***
无法离开房间,我待在屋内摸索自己身体。
受伤后身体很快就会自我修复。
指甲可以自由伸缩,牙齿不可以。
眼睛…我看镜子里玫红色竖瞳,顶着这双眼睛出去就很快会被发现,不能改变吗?
我这么想着,然后镜内的眼睛发生改变,变得正常。
我:“……!”
无惨轻飘飘看了我一眼,“前一双眼睛更好看。”
他总说我审美缺失,我觉得他才是,跟怪物一样的眼到底哪里好看了。
我放下额发,目光灼灼看向他说道:“我喜欢这双。”
跟我对视上,无惨表情僵硬一瞬,移开视线,又转回来看我,“不要这样子看我。”
这样子是什么样子。
我对着镜子,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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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过去,我才反应过来,刚刚看无惨的目光没有当人时温和。
想通的我调整眉眼,温和望向他。
无惨:“……恶心。”
什么啊,明明跟之前一样的表情。
“才没有呢。”
我对镜自我观察着,嘴角弧度完美,眼睛流露情绪完美。
初次与无惨见面,大家说是我的神情冲撞他,那之后,我对着飞鸟游鱼,偶尔从屋顶走过的狸奴练习了好久。
学会贵族式温柔笑脸,无惨就对我有好脸色不少,虽然会发脾气,但好哄很多。
所以我后来在面对他,大部分都是这种表情。
“多披了一层皮,难道不惊悚恶心?”无惨瞥向我刚洗脸,随手洗净搭在盆边的帕子,自然拿起挂上架子。
我哽住,很快明白他的意思,“是他们说你喜欢我才去学习的,练习了好久呢,难道之前你都不喜欢那样子的我吗?”
“那种无用东西根本没有学的必要。”
我:“……所以是不喜欢?”
这次他不说话了,还避开我的目光。
我领悟:“看来还是喜欢的。”
无惨:“闭嘴。”
闭嘴就闭嘴。
从一角走到榻榻米上,我坐下,继续观察探索我自己。
无惨也贴着我坐下。
“我应该不是变成妖怪,也没有听过这种传说。”我独自分析,“而且妖怪根本不会害怕阳光吧。”
怕光里,最鲜为人知的是鬼。
“或许,我会不会其实已经死了?”
我偏头看向盯着我的无惨。
无惨面无表情看我:“你在诅咒我也死了吗?”
“那是没有。”
那就是区别传统意义上的鬼怪,怕光,喜血肉,我擅自把我归类到‘鬼’里。
忽然,我想起创造这药方的医师,期待地说:“对了,只要让那位医师接着研究,说不定我还可以变回人。”
“不可能了。”
无惨打破我的幻想,一点都不愧疚自责:“那个庸医已经死了。”
丝毫不需要多想,见证过无惨毫无同理心对晴子下手,我一下子就猜到缘故。
我正身面对他,“为什么做那样子的事?”
“我为什么不能做?”
“因为那是不对的!随意发泄自己怒火并且杀人,不会共鸣别人痛苦,那与昆虫有什么区别……”
无惨犹如被激怒的毒蛇:“他救不了你就只能去死!!是他跟我说能救回你,结果是骗我的!这样无用之人有什么存活的必要!咳咳,咳咳咳!”
我知道他所说的欺骗指的什么,但我无法理解。
这不全是无惨的错,我也有错,事情开端源自于我。
心脏沉甸甸的,有股莫名的难过和悲哀,我转身背对无惨,用被子盖住自己,也不想去安慰他了。
无惨不依不饶:“纱织,你凭什么对我发火?”
我:“……”
不想理他。
无惨掀开被子钻进我的被窝里,把我翻过来死死盯着我,“是他先欺骗的我,我才没有错,你不准一副失望的表情看我!”
我低眸:“不是失望,如果我能在他来前死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他顿时僵住,声音嘶哑:“我想救你,他说他可以,但你在我怀里死去,心跳和脉搏都消失了。”
粗重急促地呼吸在狭小空间内十分清晰。
“……对不起,不应该抛下你一个人。”
“纱织,做什么都带上我吧。”
5. 第 5 章
房间内安静,熬了个大夜的无惨蜷缩在被子里,手抓紧我的衣领不放,睡姿像极了缺失安全感的稚子。
拉开一点被子,防止无惨无法呼吸死掉。
我侧身躺,他呼吸孱弱呼出,温冷吹拂过我脸颊。凝着近在咫尺的脸,上面细小绒毛我都看得一清二楚。
迎着微弱油灯光,他眼下青黑浓郁,平白增添几分病弱美人意味,睫羽阴影映衬着他肤色愈发惨白,整个人也消瘦许多。
摸着他后背肩胛突出的骨头,我脑海此刻倏地浮现一个念头——我是不是可以管束无惨了?
病殃殃的人只剩下无惨。
下次他再做坏事,我就能够去阻止避免他犯错。
“你想什么?”一道幽幽声响起。
毫无防备的我:“想怎么教好一只坏狸奴。”
无惨看着我,眼底漏出些许疑惑。
我反应过来,镇定自若换个话题:“我可以养只狸奴吗?它捣乱我现在可以牢牢抓住它。”
末了还附带温柔的笑。
“笑得真难看。”无惨不高兴地捂住我的脸,皱了皱眉嫌弃摸样,“不可以,狸奴乱跑乱叫让人厌烦。”
乱跑乱跳没有,就是会说话这一点不太好。
我状似附和点头。
他坐起身,整理凌乱的衣领,遮住露出的削瘦胸膛锁骨。
那一小片煞白皮隐入衣物里。
无惨唇干燥翘起一块死皮,我盯着,转身给他倒杯水。
他接过我手中茶杯,低着眼睑小抿一口,喉骨轻轻滚动。
一举一动尽显贵族风范。
“凉的。”无惨掀起眼皮,嫌弃放下,“为什么不是温水?”
就可惜长了张嘴。
我直接把水壶拿过来,塞到他手里:“里面的水本来就是凉的,而且我摸过,还没有凉彻底,是温水。”
“你在质疑我吗?”
他没有接,瞪圆眼睛像没得到主人附和而生闷气的猫。
我还没开口,其他声音先打断我。
“咕噜……”
气氛霎时冷却。
我快速眨眼,憋住笑:“正午,到了午饭点。”
比起我,无惨看上去很淡定,只是唇角不愉快地下撇,“那群仆从呢?”
恰时,急促夹杂着另一道平稳的脚步声从走廊传来,障子门被拉开,最前方是没见过的人。
身着白色狩衣,高高乌帽,一头如星般银色长发披散,手持扇。
嘴含笑意,如沐春风。
我看了好几眼,总觉得眼熟。
无惨起身站在我身前,将我视线遮得严严实实,我看不到他表情,但听语气似乎非常不愉:“毫无礼数,谁允许你们直接闯入?”
我看了看他背影,面对外人,无惨又端起来了。
武士队长鞠躬:“抱歉无惨大人,不知您也在,是由于有急事因此才闯入。”
来人合扇,笑眯眯行礼:“无惨大人,贵安,在下安倍晴明。”
安倍晴明?我睁大眼,幼时在我家中曾见过他,那时他除妖路过在院中借此休整,是一位强大的阴阳师。
阴阳师出现在这里,是否说明晴子已清醒?
太好了,她没事。
我第一反应如此,松口气同时,看到重重守在院门处的武士。
看样子,我应是跑不了了,外面是能杀死我的太阳,屋内是赫赫有名的阴阳师,无论如何逃不过一死。
我十分乖觉从无惨身后走出,打算束手就擒。
无惨却一步不移,背在身后的手抓着我,彻底把我拦在身后,以病弱之姿呈现出保护姿态,“贵安,不知安倍阴阳师前来有什么事?”
低头,我看了眼无惨搭在我手腕的手,又看向他挡在身前的阴阳师。
“府上大人请我来抓妖罢了。”
武士队长上野走到安倍晴明斜后方,抬手指向我:“晴明大人,这位就是在下所说的清原纱织,纱织大人。”
“我知晓,她年幼我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安倍晴明颔首,看向我的目光含着温柔,“纱织大人,你看起来健康多了。”
无惨漫不经心的目光凝了凝,瞥向他的脸后又移开,抢先一步开口:“安倍阴阳师还曾与我夫人的父君是旧识啊。”
这人怎么还插话啊,自己刚刚才说人家没礼数,现在自己反倒乱来。
我:“…晴明大人贵安,近日身体状况是好了不少。”
安倍晴明笑笑:“那便好。”
说完,他侧头看向上野,态度依旧温和有礼:“未曾在纱织大人屋内感受到妖气存在,在下所认为,她并非是妖,也不曾有妖怪附身其这等状况存在。”
以为死到临头的我:……啊?
上野得到回复,立刻朝我鞠躬道歉:“抱歉纱织大人,惊扰到了您。”
我还沉浸在自己居然没被揭穿的诧异中,愣愣回应:“啊…没关系,对了,晴子还好吗?”
我担心着。
上野摇头:“那下女还未清醒。”
没有醒,很严重吗?
我心提起。
回完话,一如他们匆匆来,现在也匆匆离开。
不过离开前,安倍晴明给了无惨一个护符,叠成五芒星形状。
“该符箓有驱邪祈福,避免灾祸作用,可保无惨大人身体安康。”
无惨垂首看向他指尖中的符箓,沉默半响,还是伸手接过,面色平淡:“谢谢安倍阴阳师。”
在他身旁的我抬头,能看出他眼底藏的几分不喜。
无惨他讨厌安倍阴阳师,为什么?
安倍晴明弯眉:“无惨大人无须客气,那在下先离开了。”
他们走后不久,下女拿着午饭走进来,眉眼含着几分惧怕。
“无惨大人,纱织…大人,午膳已备好。”
放下后,她弯着腰小碎步走开。
看着午饭,我没几分想要进食的欲.望,可饥饿感侵蚀胃部。
我:“无惨,吃饭了。”
刚才无惨的肚子可是叫唤了。
我秉持着或许正常食物也能填平饥饿感,夹起一小块鱼肉放进嘴里。
“……呕。”
刚咽下,胃部痉挛反吐了出来。
看来正常饭菜我无法食用。
无惨在一旁递给我帕子,面上罕见露出古怪思索的神情。
“纱织,饿吗?”
我:“可以忍耐住,饿着饿着就习惯了。”
我没说错,一开始容易被血肉引诱,到现在已经能够抵抗住。
他把手递到我嘴边,扭曲又怪异的摸样:“既然纱织不愿意吃那些卑贱的人,那可以尝尝我的,但只能吃一口。”
“……”我瞬间起一身鸡皮疙瘩,被无惨吓得。
他是不是脑袋得了病?
我推开他的手,赶紧拒绝:“不要!我不会吃人,无论是谁。”
“哦。”他好似几分遗憾的收回手。
无惨跪坐在榻榻米上,小口优雅吃着饭,我无事可做,拿着书坐在他旁边看起来。
咀嚼声和翻书声混杂一起。
过一会儿,无惨放下手中碗筷,拿起一旁帕子,视线不看我:“那个叫安倍晴明的阴阳师,你幼时怎么与他相识的?”
我目光从书中挪开看他:“只是幼时他除妖借住我家,见过几面。”
“嗯。”
他好似有些开心。
我盯着看了看,虽然无惨神色平静,但我就是莫名觉得他心情变好了。
没有依据,仅是源自于我多年多次安抚无惨经验所得。
剩下一份餐食几乎未动,我忧虑着该如何是好,只见无惨拿起,走到小院内池塘位置,将食物全倒入里。
他扭头看我:“有何可皱眉,这不就解决了。”
我:“…里面养的鱼会死的吧。”
无惨不耐烦,随意把食案丢在走廊里,但里面的碗筷是整齐的。
“那又如何?纱织,连鱼你都要心软吗?”
这么说来有些狠心,我比起鱼更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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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自己的生命,“谢谢哦。”
“……”
似是没想到会得到我的道谢,无惨立即噤声,那双上挑狭长的眼眸微微瞪圆,像不知发生什么懵逼的动物,坏情绪消散得一干二净。
之前都是我安慰无惨,他不给我道谢就不错了,我是没跟他道过谢的。
无惨很快恢复平时摸样,“我困了。”
我侧身挪开给他位置,“那你休息吧。”
“……”他望着我不说话。
我眨眼,与他对视,迟疑猜测:“要我陪你一起休憩吗?”
无惨倨傲点头。
……好吧。
合上书,我顺从躺下被窝,留出一半位置给无惨。
在他躺下后,我着实睡不着,侧头发现无惨眸色深深看我。
我找着话题:“晴明大人是个好人呢,没有拆穿我,本来我都觉得今日难逃厄运了。”
没想到无惨不开心了,一脸不爽地瞧着我,“那个叫安倍晴明的阴阳师看上去就不是好人,伪善至极。”
我也不高兴了,“晴明大人分明是个很好的人,若不是他,今日来的是其他阴阳师我就死定了。”
被反驳他面色愈发阴沉,“即便是其他阴阳师,我也有办法让他们无法伤害你。”
我好奇了:“什么办法?”
无惨冷漠得可怕:“杀了,以我的身份,卑贱的阴阳师不敢触及我。”
“而安倍晴明,听说他是人狐之子,另一半血缘非人,而妖怪本身惯会伪装,这种人怎么是你口中的好人。”
“……无惨,你是不是只会这一个解决办法?”我试图与他讲道理,“杀.人是不对的行为,每个人生命皆是珍贵的,为什么你总那么轻贱他人性命?”
不曾想无惨恶劣至极:“他人怎样与我何干?在我看来,重要的不过是你和我。”
我气极了,可嘴笨,争吵从未吵赢过无惨,只能气闷坐起身,打算远离无惨。
他伸手想抓住我,还没触碰到我,尖锐刺痛感让我一下子躲开他。
“好疼!”
目光惊疑不定落在他身上,疼痛感让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还未反应过来,无惨像是想到什么,脸色倏地冷下来。
他拽出放置袖口中的符箓撕毁,神情冷漠又夹杂嫉妒:“看,阴阳师是那么丑恶,看穿你却不揭穿,反而给我这么个符箓让你无法接近我,他一定想勾引你!等那个下女醒后拆穿你,他就会惺惺作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恶心恶心恶心……”
不,这种想法只有你才会有吧!
那位阴阳师大人给符箓也是想庇佑你平安。
疼痛感很快褪去,我默默与无惨隔开距离,虽然未造成实际性伤害,但我也不想再尝试那种痛楚。
可我挪开点,他又靠近些,距离完全没拉开。
……好黏人。
而且,从我醒过来之后,无惨是不是变得有些奇怪,比如我想要逃离坚持要和我一起,这一看就是必死的……还会越发无缘无故嫉妒出现过我眼前的人,看向我的眼底恐惧情绪有增无减。
表现得好似担忧我抛弃他,别扭又扭曲朝我流露不可以像丢垃圾一样丢掉他,像是爱我的样子……
这么一算,发现不只奇怪一些,是超多啊。
…嗯……总不可能真爱我吧?恋人那般的爱,无惨会爱人……
我陷入沉思,很快得出答案。
不可能的,无惨对我的喜爱应该如同看到讨人欢心的宠物。我自认为在与他相处间秉持温柔的脾性,大部分情况都会说他所爱听的话,因此对我略有好感。
但也只是像我心动于他的脸,所以会把无惨当成狸奴一样,他应是把我当成另一种。
犬,狸奴,仰或笼内鸣禽……
我低头看着姜黄色的碎纸出神,短短几秒,无惨走上前,不经意踩住散落碎片。
他收敛起坏脾性,伪装温和有礼:“纱织,你也这么觉得吧?那个阴阳师真伪善,让人作呕。”
6. 第 6 章
于我而言,晴明大人即是恩人。
不过这话是绝对不能再说给无惨听。
我故作困顿,避开病弱的少年上挑似猫的眼,背对他躺下:“我想睡觉。”
我不知道身后无惨露出怎样的嫉妒,脸色怎样的阴翳。
本来假装着小憩,后面我就不知不觉睡着了。
陷入沉睡前,我隐约听见无惨说。
“不准反驳我,不准不回我,那个叫安倍的阴阳师就是伪善的,只有我……”
后面的话我没有听清。
……
……
我身体沉沉坠下,触不到底。
上方幽幽光点愈发明亮,倏地照亮周围,又很快被黑暗吞噬。
大脑清楚这是梦境,我却无法从中挣扎苏醒。
直到熟悉声音响起,黑暗如潮水褪去。
“喝了这个药我是不是就能好。”
昏暗屋内,一盏灯都没点,无惨虚弱无力看着眼前的医师。
医师:“在下定当竭尽全力治愈您。”
我不受控制跟着无惨,看梦境里有他没我,看变成鬼是他,看他任性放任自己的自私傲慢,肆意杀人满足自己……
又一家人被他杀死蚕食。
站在一片血泊中,我止不住颤抖,心底发冷。
好可怕。
……无惨,变得好可怕。
我看他做尽恶事,鬼数量如同瘟疫蔓延开。
无惨执着而固执找寻着名为蓝色彼岸花的药。
梦变幻杂乱,我看有人举起刀,组成猎鬼的队伍,势必消灭无惨。
我看着无惨被寸寸逼退,最后,太阳从地平线下升起,阳光落在每一寸土地上。
无惨身上出现犹如烈火灼烧痕迹,偌大身躯遁无所遁。
这样的他格外丑陋。
那刻,他好似看到了我,剩下的一只眼睛不断涌出泪水,巨大躯体缓缓变回原样,蜷缩成团遮住自己仅剩一半的脸。
我耳边仿佛听见无惨的声音。
他在说:“…不要看我……纱织,不要看我……”
呜咽哭喊着让我不要看他。
我有些分不清,这个无惨是我所认识的,还是其他无惨。
他们似乎重叠在了一起。
随后声音又变成怨恨,“…纱织,纱织,你为什么要抛下我,说好一直陪我!”
“纱织,纱织,纱织……你不可以丢掉我!”
无惨的遗言和身体一样消散在阳光下。
我没有丢下他。
无数紫藤花下,我再次看见无惨。他背对我情真意切地呜呜哭泣,嘴里一遍遍唤着我,纱织纱织的,责怪我为什么要抛弃他。
我强忍恶心踩着地上软绵的肉走到他身边,理智惧怕他,情感却又怜悯他。
他哭的实在可怜,我心一软,跪坐在他面前,和以往安慰他那般抱住他脑袋,手轻轻梳过他乌黑如海藻的头发。
对上无惨玫红色的竖瞳,忆起他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恶事,我忍不住害怕得哭泣起来:“无惨呜呜呜呜,为什么你变得那么坏?不可以做坏事啊…那样的你好可怕……”
无惨依旧如同人类时期,在我抱上来后,攀附着我可怜兮兮地哭泣,像是找寻好久终于找到遗失已久的心爱之物,不知疲倦地确认我存在。
“……纱织。”
“…纱织。”
“纱织。”
远方好似传来呼唤声,我缓缓睁开眼,模糊的视线凝聚。
无惨的脸在我眼前放大,我吓了个哆嗦,推开他。
“…不要忽然靠那么近,吓到我了。”
他蹙眉,不满地把自己挤向我:“之前都是这样,为什么这次会吓到?”
我愣住,同样不清楚为什么这次会被吓到,但残留的惧怕和冰冷如附骨之疽,潜意识的趋利避害本能想让我离无惨远些。
无惨跟狗一样,敏锐感知到我的情绪,“你在害怕我?”
没等我开口,他就自言自语回答起来,越说越大声,越激动愤怒:“你恢复健康就担心我把病气传给你。刚醒是由于还惦记我的帮助忍耐了下来,现在不忍了是因为我说了那个阴阳师,所以你不打算忍耐,厌恶恐惧想要抛弃我了!”
他臆想着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我:“…………”
…为什么无惨的思想总如此清奇?
“不是,我做噩梦了。”我赶紧打断他,生怕他又说出什么奇奇怪怪的话,“而且,我也没打算抛弃你,逃跑会带上你的。”
尽管开始的想法是不打算带着他,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总觉得我一眼不看住,无惨就会变成很糟糕讨厌的人。
无惨暗沉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不是很信任我的样子。
“什么梦?”
我看着他老实摇头:“是做了噩梦,但我忘记了,应该是一个很可怕的梦。”
否则不会醒了还觉得惊魂未定。
不知无惨信没信,反正他安静躺下了。
无惨侧身对着我,妩媚弯曲的额发落下,丝丝缕缕勾在脸颊、眼睛和嘴唇上,乌黑与煞白对比强烈。
他双眼直勾勾盯着我,“纱织,抱我。”
……这张脸怎么能好看成这样。
即便自幼同他长大,我仍然会被他容貌所吸引。
颜控的惨败!
“还是小孩子吗。”我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实则心底喜滋滋抱上去,无惨撒娇可不多见,且见且珍惜。
“睡吧睡吧。”
“呵。”他睨着我,好似看穿我的底色,没说什么,回应拥抱方式是手脚并用缠上我。
感觉和蛇一样。
我脸贴着他锁骨处,身体完全不能动弹,手暗自狠狠揉搓他散乱在榻榻米上的乌发。
丝绸一样柔顺冰凉,让人羡慕不已。
我的头发也很柔软,但摸起来就是和无惨不一样的手感,至今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不是同一个父母吧。
毕竟除了这,无惨洗头,洗澡,刷牙用的,都要求侍准备的必须跟我一般无二。
而这些物品,都是我亲手准备的。生病本就乏闷,我肯定要给自己找些事情打发时间的。
经此,我准备任何东西时,都会连同无惨那份一起,包括我手绣的帕子,烹饪烧焦的菜等之类,也分给无惨。
不过烧焦的菜被他连同盘子一起丢掉了,帕子倒是见他一直带在身上。
我胡思乱想中,无惨呼吸变得平稳,陷入睡眠。
我摸向他后颈,一片冰凉。我也是冷的。
这么抱着我,醒来说不定会生病。
我尝试把无惨手脚挪开,刚一动他缠得更紧,要是我动作再大些就会吵醒他。
无法,我只能更加裹紧被子。
忽的,我想到眼睛能改变,那么体温是否能够调节。
这么想我也这么尝试了。
的确可以,我变得暖呼呼的。
随之而来的,无惨纠缠我更紧。
……
夕晌,无惨晚膳用完后,还处在黄昏。
太阳慢吞吞朝着地平线下降。
连黄昏的阳光也可以灼伤我,我郁闷地躲在被里,望着朦胧透过障子门进来的微弱橙色。
等它完全落山,我才能出来,站在走廊看向夜空。
“今天没有月亮。”
乌黑黑的,明天或许会是阴天?
我收回视线。
无惨站我身旁,倚在廊柱上,对夜空明月没丝毫兴趣,听见我的话才抬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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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随意:“嗯,有没有都一样。”
我:“才不一样。”
他耷拉着眼皮,看上去有些恹恹:“有什么不一样?”
“有的话,会好看点。”
“纱织,你就是个只喜艳丽外表的人。”
我小声嘀咕:“……不然怎么可能忍受你那么久,性格这么恶劣,长得难看点我才不理会呢。”
“你说什么?”他目光幽幽看向我,好似我给出的答案他不满意就立刻炸毛。
我:“我说你也好看。”
听惯了许多赞赏他容貌的话,无惨对此看似毫不在意:“我知道。”
“你在笑着哦。”
眉眼都舒展开了。
“……闭嘴。”
好嘛,被戳穿就气急败坏让别人闭嘴。
无惨走得很慢,还没走多远呼吸都不顺畅了,汗珠从额头冒出,挂在鼻尖下巴。
看着这样子的他,我很怀疑他随时都会昏死过去,“无惨,我背你吧。”
本以为他不会允许我对他做那么无礼的事。
我背着他,健步如飞。
身后的无惨轻飘飘好像没有重量,如果不是偶尔传来闷闷的咳嗽声,我会以为半路把他颠掉了。
来到无惨寝间。
他收拾的东西很多,非常多,一个小小包袱根本无法装下全部。
我看着满满一箱物件,“……把逃跑当搬家了吗?”
“很多吗?”
屋内点了油灯。
灯下,无惨苍白的肤色染上澄黄的温暖色彩,眼神也不似他平常因病压抑痛楚而充满了冰冷愤怒怨恨等负面情绪,反而带着困惑,似乎并未觉得很多。
“衣服简单拿几件就好,主要是保暖。”我从里面拿出一套套华丽衣裳,放入两件裘衣,简单收拾,“还要找你的药。”
即便不生病,无惨也要吃补药。
无惨跪坐在一旁,时不时把我需要的东西递给我。
很快包袱收拾好,我背着无惨回到我的房间,两个小小包袱齐齐摆在角落。
我打了个哈欠,奇怪感觉到身体的疲惫。
我猜测,或许与我一天未进食,并且阳光灼烧修复身体需要消耗大量能量,导致我体内能量不足,只能依靠睡眠减少消耗。
“…无惨,我要再睡一会,等我醒了,就出去找能躲避追捕居住的地方…不要离我太远…”
我撑着眼嘱咐他,防止他看我睡着迟迟不醒,又整什么幺蛾子。
无惨漫不经心地说:“嗯。”
我躺进被窝里,闭眼很快再次入睡。
……
无惨盯着睡着的黑发少女,抬手,冰凉的手撩开遮住她脸的头发。
望着她不变的苍白脸色,呼吸却又变得健康,与他天差地别。
他内心的情绪,从纱织死而复生的喜悦逐渐滑向会被厌弃的恐惧。
纱织不能看到的地方,无惨所有恶意不再掩藏:“你变得健康是因为我,你要一辈子记住我,永远不可以忘记我,也不可以嫁给其他人。”
安静了很久很久,才又传来无惨的声音,这次是无法遮掩的恐慌和怨怼:“……当初让那个庸医准备两副药,都怪那庸医蠢笨,这一点小事都无法做好,果真活在这世上也是无用的废物。”
他完全忘记了当初也问过医师这问题。
医师与他说药剂根据身体状况进行调整,若是要备他的一起,会耽搁纱织病情,因此他放弃了。
“…………”
无惨产生无数种恶毒念头,每一种都是自私自利的。
最终却定格在都怪自己无法陪伴纱织上。
从未怪罪过自己,只会将一切错误推给其他人活得自私的人,突然开始怨恨起自己这副孱弱躯体,不知缘由。
7. 第 7 章
我这一觉,足足睡了两天。
当我醒过来,对上正低眸平静看着我的无惨,面色煞白似鬼魅,吓得我鸡皮疙瘩一下子冒出来。
我:“……早上好。”
无惨收回摩挲着我脖颈的手,他神情自若,仿佛刚才把脸怼我脸上的那人不是他:“现在是晚上,你睡了两天两夜。”
“饿了吗?”他拿过装有生肉的碟摆放我眼前,“吃吧。”
我仔细瞧一眼那肉,半响没分辨出这是什么肉。
……不会趁我睡着,无惨又做坏事了吧?
看了看肉,我抬头看了看他,思考怎么委婉开口才不会刺激到他那懦弱的心灵。
无惨苍白的手撩起我的额发别到耳后,他盯着我,似乎看穿我的想法说道:“不是人肉,生野猪肉。”
我提起的心放下。
早点说嘛,一言不发把血淋淋的肉递到我面前,怪吓人的。
不过睡醒后,饥饿急需进食的状态反倒减弱了。
在我要说不饿不想吃的时候,无惨先一步把生肉拿到一边随意放下,给我一种他一直观察我的错觉。
回想我睡醒他的目光,我又迟疑了。
……不会我睡着的这两天,他都以那种近乎专注的视线观察我吧?
我:“生猪肉,是无惨找人猎回来的吗?”
平安京内是没有的。
无惨掀起被子,贴着我躺下,“嗯,抓了一窝圈养,试试带血生肉你是否可以食用。”
你人好的有点不像无惨了。
嗅了嗅味道,我迟疑给出答案:“应该可以吃,是香的,就看着好……难看。”
那血淋淋的,我看着就没有胃口。
“……”无惨似是露出无语表情,随即侧身面对着我,“我困了。”
“那你睡吧。”我起身想出去走走,却被他抓住手腕,薄薄皮肤下血管清晰可见。
他眼眸漆黑看我,疲惫憔悴凝在眼底不散,“你去哪?”
我:“…睡久了,去廊檐下坐会。”
没去成。
无惨要求我必须躺着陪他,睡饱的我睁着眼看房梁,无聊了就摸过一旁的书籍翻看。
没彻底睡着前,他还会时不时睁眼看我,不知是为了瞧我还在不在,仰或是其他原因,确认我还待在他身边才闭上眼,随后还像是不安心,他的手揽过我的腰抱紧。
……
我醒后,守在门口的人让无惨给遣散了。
后几天我都不太困,于是琢磨着出去踩点,等逃跑时好有个落脚地给无惨,以及为了找一味药。
这段时间无惨入睡后都难以苏醒,我动作小心些就能挣脱他怀抱。
我恢复健康,他却愈来愈恶化,用不了多久,就会像枯萎的花腐烂。
那位医师的记录我查阅过,药方中的药绝大多数并不难找,唯独一味药——青色彼岸花。
出去找寻的武士没有带回任何有用消息。
又一天晚上,我在远离平安京的森林绕一圈,没发现青色彼岸花,仅找到一座小屋,应该是很久前狩猎季猎人所居住的,现在已经荒废,里面落了不少灰尘。
从屋内走出打算离开,灵敏的听觉让我轻而易举听到林子里的动静,我小心翼翼靠近,发现是工作中的安倍晴明。
“…晴明大人?”
银白色长发的男人扭头,看见我露出温润的笑意,“纱织大人,晚上好,这么晚怎么在外边?”
我看了看他脚下尸首分离的……妖怪?
“啊…睡不着出来走走。”
他理解地点头:“身体好后,出来走走的确也会让心平静些。”
“前些时候递给府上的请柬全都被拒了回来,本以为不会再遇到纱织大人,没想到缘让我们相遇。”
请柬?我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
但想都不用想,一定是无惨全部给我拒掉了。
…看来他真的很不喜晴明大人。
我只能抱歉朝安倍晴明笑了笑:“晴明大人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晴明大人真的是个好人,并未在这问题上多纠葛,他顺着我的话绕过这个话题:“有一件事,纱织大人,能否给我一点您的血液呢?如果您不愿意也没关系,我只是未曾见过纱织大人您这样的存在,想分析看看。”
安倍晴明把自己的意图说得光明磊落。
因他曾帮过我,我思虑着不会有什么太大问题,便同意他的请求,借用他的剑在掌心划出一道口子。
黏稠的鲜血涌出落入安倍晴明手中的罐子里,堆积覆盖底面。
直到安倍晴明说了可以,递给我手帕,我才控制着伤口的愈合。
擦点残留的血迹,我看着那里边的血液,眨了眨眼:“晴明大人,我可以知道您分析后的结果吗?”
“当然可以。”
安倍晴明弯了弯眼,非常干脆同意我的话。
既然没有其他事情,我就想先一步离开了。
“再见晴明大人。”
“再见,纱织大人。”安倍晴明颔首,目送我。
回到府邸,我没有立即返回房间,而是先去了一处地方。
悄无声息穿过走廊,我站在一处房间前,里面点着灯。
晴子,已经醒了吗?
那很快我的事情就会暴露,要不现在回去带着无惨逃跑吧。
我正要离开,里面传来对话声,都是熟悉的声音。
武士队长上野,和晴子。
“你确定你当初看见的是妖怪?”
晴子语气疲倦惊恐:“上野队长,我已经和您说过多次,是妖怪伤的我。”
上野:“你的伤口并非妖物所造成。”
“是!”晴子声音尖锐打破平静,听起来格外激动,“我的伤口是妖怪造成的,它手部位形似刀刃…就是有妖怪闯入伤害我…后来它从窗户逃跑了,还顺带将放置在窗台的剪刀一并弄掉…”
“…你先休息吧。”
我听见衣服从地面拖拽而起,漱漱落下。后是朝着门而来的脚步声,稳重。
上野要出来了。
我张望着,发现没有任何遮挡物让我躲藏。
还是先跑,跑得快对方不一定看见我。
恢复健康后,我身体越发轻盈,连脚步也一样。
当我躲进拐角才传来门推拉开,上野朝着另一边离开。
为什么晴子要撒谎?
我回到房间,刚掀开被子躺下,无惨就像感受到我的体温凑了过来,把自己塞进我怀里。
衣物残留寒意未褪去,他皱了皱眉,眼皮下的眼珠滚动,似要醒过来。
我立马调整自身体温。
要是无惨得知我趁他睡觉溜出去…会如同踩到尾巴的狸奴那般闹起来的吧。
他安静下来。
我又警惕看了看,发现无惨没有清醒迹象,才放下心。
我躺在榻榻米上想了半天,始终不明白晴子说谎的原因,只能归于她或许也是个好人。
第二天晚上,安倍晴明站离大门不远的树下,我一出去就看到了。
我靠近:“晴明大人贵安。”
“贵安纱织大人。”
两个人礼貌寒暄几句,安倍晴明忽然从袖口取出瓶子,我看着有几分眼熟,这不是昨夜用来装我血液的瓶子吗?
我不明所以看着他。
“纱织大人,关于您血液分析,有了一些不错的进展。”他笑眯眯的。
忽的,树上叶子剧烈摩挲响动,一只丑丑的东西掉下来,被五花大绑。
安倍晴明手上抓着另一端绳子,将妖怪拖拽过来,“您的血液似乎存在某种活性,能够将妖转化为和您一样的存在,我猜想,或许对人也有同样效果。”
瓶内仅剩的血液被倒入妖怪口中,很快,它身体扭曲发生改变。
没多久,它就完全换了副样子,虽然还是一样的很丑就是了。
奇异般,我能清楚知晓它想法,以及…好似能控制它生死。
[啊啊啊!虚伪的阴阳师,我要杀了你!!]
我迟疑看向安倍晴明。
“怎么了吗?”安倍晴明与我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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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没什么。”
测试还未结束,下一瞬,妖怪的头飞了出去,真的,唰一下飞出好远。
我吓得一个激灵,眼泪差点害怕地落下。
但想想在不熟悉的人面前哭也太丢脸了,又努力憋了回去。
“即便斩首,它也不会死掉。”
安倍晴明解释,随着他的话,妖怪平滑的脖颈处肉芽冒出,纠缠膨胀,渐渐形成脑袋雏形。
“蕴含您血液的妖怪,肉身强度较于之前更强。”他看着我,“同样,弱点也十分明显,便是会变得十分惧怕阳光,甚至在烈日之下无法存活三息。”
血液转化和斩首不死这两点,我是不知晓得,毕竟也不可能把自己脑袋摘下来玩啊!
我:“……非常感谢您。”
“您无需道谢,这是我答应您的。”安倍晴明掏出一张符箓,贴在妖怪身上,下一刻它浑身出现被烈日灼烧痕迹,随即死去。
他依旧是那副温和有礼:“目前仅这些进展,纱织大人,在下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风吹过,堆积的灰烬吹散,我本想出门的心思也没了。
主要是被安倍晴明利落的动作吓到,即使斩首不死肯定也很疼,他对那妖怪这么做的时候,对方骂得可大声了。
再说,总觉得他有些话是与我说的,比如最后的弱点……说明我但凡走错一步,下一个被他烧成灰烬的就是我。
我绝对不会做坏事,但也明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
我不去伤害他人,不代表其他人不害怕我,而来伤害我。
那时我的反抗必定会算作威胁。
在我怀揣着不安的心走到房间门口,推开障子门,看见无惨正坐榻榻米上对着门时,心脏差点从喉咙里跳出。
他冷着脸看我,仿佛气极了抓起书籍扔向我,可力气不大,只扔到一半位置就掉下。
“你去哪了?是不是打算趁我入睡逃跑,好避免清醒的我纠缠你……咳咳!”
说着说着,他表情逐渐变得可怖,好像我应了他的话,就会撕开我血肉把我吞吃入腹。
一连受到两次惊吓,我不免有些软了腿,手扶着门框,“…去看晴子了。”
回来的时候,我的确又去看了次晴子,这次她屋内没点着灯,应该是睡着了。
无惨像个杯弓蛇影的丈夫,反复确认着。
我只能一次次安抚,直到他恢复平静。
等他安静下来,我又想起晴子没拆穿我的那件事,同无惨说后他兴致缺缺,丝毫不见担心。
“说不定是她精神错乱了,那种低贱的人有什么可关注的。”无惨看着我捡起摔落的书籍,高高在上的模样。
除了对我有些微妙变化,无惨对待其他人没有任何改变,感觉他的同理心像是仅针对我而存在。
……我内心说不出的复杂。
他的话我还是没忍住纠正,“无惨,你也会说我是低贱的人吗?”
他怔住,片刻之后明白我的意思,声音冷冷带着嘲讽:“连我说话也要约束吗?”
我:“…我只是想让你好好说话嘛。”
不知道我这句话又让他误会什么。
无惨更加愤怒,呼吸急促,连眼尾都染上艳色,勾魂夺魄。
“他们低贱,身体和血液都是肮脏无比,存在毫无价值!”无惨直勾勾盯着我,嫉妒烙印眼底,他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一切归于为他人的错,“那个下贱的女人是不是勾引你了!一定是吧,不然为什么你要为她跟我争辩!恶心恶心恶心,我要杀了她……”
……不是这个人到底在说什么啊!你是脑子坏掉了吗你!!我怎么可能喜欢女生啊!!
怕他不知收敛的声音让他人听到,我连忙捂住他嘴巴。
别说,立竿见影,一下子就不吵了。
无惨看我的眼神像吐着信子的毒蛇。
我:“没有喜欢其他人,只喜欢你。”
担心放开他还要吵,我又低头俯身在他冰冷的唇上轻吻。
太难了……下次他嘴毒就嘴毒吧,不做坏事就行。
8. 第 8 章
时间退回到晴子刚苏醒,清晨。
“晴子,你终于醒了。”
晴子恍惚的视线落在同自己亲近的人身上,逐渐清醒过来,脸色苍白恐惧:“…小杏酱!纱织大人,纱织大人是……”
没说完就被另一道声音给打断。
“纱织怎么了?”
身着直衣的男人走进,眸色和黑眼圈浓郁,脸毫无血色,显得阴气沉沉。
“……”晴子张着嘴变成了哑巴,她眼球凸出,血丝蔓延在眼白上,呼吸更是沉重。
无惨面无表情俯视着晴子,没停留多久,就移到另一个人身上,“出去。”
“是,无惨大人。”
小杏酱慌忙起身,缩着肩膀弯腰离开房间,还小心翼翼阖上门。
无惨站着不动,眉头紧蹙像极度厌恶这屋内的一切。
关于这低贱之人清醒的消息,他从对方被抬走救治那天夜晚,早已安排人关注着,她醒来那一刻就会有人将情况陈诉给他。
原本几天未醒,无惨还以为人早死了,没想到居然苟延残喘挺了过来,那把剪刀怎么就没有刺中她心脏。
如同看尸体一般无二的目光。晴子看着无惨越发冰冷的眼睛,惊恐爬起跪趴他脚下,身体剧烈颤抖。
“无惨大人,我…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时间一点点流逝,屋内一片寂静,无惨没有开口,只是那目光更显阴翳。
杀了她,这样纱织就不必感到为难,喘喘不安或将到来的逃亡。
他手伸进宽大袖口内,握紧短剑剑柄,缓步接近着她走一圈,视线不像是看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试图挣扎逃跑却无用的昆虫。
漆黑的眼掠过她后背,又停在她后脑上。
一旁影子暴露了一切,晴子死死注视着身后举起利刃的影子,死亡恐惧完全笼罩她。她手脚并用逃跑,蜷缩角落里抱着头嘴里不停呢喃求饶:“不…不要杀我……无惨大人求您,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求您,求求您,纱织大人的秘密我会保守的……”
身体极度虚弱,反应迟钝的无惨手中短剑刺在地板上,他扭头表情残忍恶毒:“你有什么资格求饶,毫无用处的家伙,你老实死去才是存活人生里唯一一件正确的事情。”
他站直,如同变脸般恢复平静:“你家中,母亲几个月前诞下了一个孩子吧。”
因害怕抖动的身子僵直,晴子抬起头瞳孔紧缩。
僵持没持续多久,她就自动走到无惨跟前,低下头露出致命点。
这时。
“无惨大人,纱织大人房内传来了动静。”
守在门口的下男。
纱织睡醒了?
无惨动作一顿,抬手嗅闻自己身上气味。
纱织嗅觉变得很灵敏。
这次是无法除掉她了。无惨收回目光,手中短剑砸落在晴子眼前地板上。
离开前,无惨睨着她威胁:“如果纱织的事情泄露出来,你的家人会和你一起死去。”
***
无惨身子愈加恶化,吃饭连一半都吃不下,还经常吃着就开始咳血,步伐也跟老爷爷一样缓慢迟钝。
那次黄昏,我陪着无惨用饭,看着门外院落的樱树出神。
上面小小的花苞冒出,用不了多久就会盛开。
直到有股香甜的气味传出,我被诱回神,目光落在无惨身上。
苍白面色的少年伛偻着背,无法压抑地咳嗽,鲜红从指缝溢出滴落,迸溅出小小血花。
我吓了一跳,起身想去喊医师。
他手抓住我,十分用力,明明额头脸颊冒出的大颗汗水跟血混在了一起。
“…太阳,还没下山,你…想死吗?”
一句话他说的断断续续,显得十分疲惫。
……我完全忘记了。
我喊来站在外边守着的村上,让他去找医师。
村上:“好,好的纱织大人!”
医师来前,我帮无惨擦净他嘴、下巴和手上的血液。
“……”
无惨躺在榻榻米上看我,目光无悲无喜,甚至有些空洞。
我想说些什么,村上就带着医师一起走了进来。
医师诊脉后,表情显得有些苍白和担忧,“…无惨大人身体恶化严重,之后每天都会更加虚弱…尽量让无惨大人不要见风受寒…”
话落下后,像是得到判决的犯人,无惨平静的目光染上恐惧,脸变得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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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医师开了药,又说了一些调养以及需要注意事项的话。
而无惨神情也更加难看。
他发火前,我将医师和村上推了出去,“谢谢医师,村上你去给无惨煎药吧。”
“是,纱织大人。”村上替我阖上门。
黑暗里,我依旧将无惨看得一清二楚。
他青白的手胡乱摸索着,抓到手的就扔出发泄自己的恐惧。
“庸医,庸医…去咳咳咳……”
当我靠近他,恶毒诅咒他人的无惨变得可怜。
他一面对于自己身体恶化的怨毒恐惧,另一面却表现出脆弱和委屈。
“…纱织,纱织你在可怜我吗?”
无惨漆黑无光的眼睛死死地凝视我,不甘和怨恨让他视线变得黏稠:“不准……!咳咳,不准用那种怜悯同情的目光看我,不可以……”
明明我还没说话,他却先否认起来。
我与他对视着,替他拭去额角的汗:“没有可怜。”
他眼眸盯着我,似是想确定我不是在可怜他。
我的确不可怜他,只是有些心疼担忧的意味。
况且,如果无惨真的要死了,我很大概率会将我血液的事情告诉他,让他选择是否要同我一般成为躲藏黑暗里的‘鬼’。
无惨眼眶蓄满泪,但目光仍然紧紧缠绕我的身上,偏执的要求我:“纱织…不可以忘记我,你要牢牢记住我……”
说着他自己先崩溃了,泪从眼角滚落,以可怜兮兮地姿态看着我,哀求着。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死!为什么你就能活下来!纱织,纱织你陪着我一起去死吧…我不要,不要一个人离开……不,不对……”
最后,他的话变成呓语:“……我不要…离开你。”
我额头抵着他额头,轻声安抚:“无惨,不会忘记你的,我说过的吧,会一直一直陪着你,所以不要害怕。”
所有的傲慢、愤怒和恐惧渐渐褪去,无惨闭上眼,收敛起负面情绪的他,眼泪落下时竟然有种孩童脆弱的懵懂感。“纱织,纱织,纱织……”
我回应着他一次次的呼唤,脸蹭去他脸上的泪水。
乌黑的发纠缠在一起,近在咫尺的呼吸。
9. 第 9 章
“纱织大人,您让我买的东西都在这里,需要我帮您放到房间里吗?”
正午,阴云密布。下男将布匹、药物等放一起,垂首递给我。
我全身包裹严实,就连头上都戴了乌黑斗笠,过来路上打着伞避开偶尔出现的阳光。
接过那一大包东西,我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对了大人,晴明大人拜托我给您带封信。”下男从袖口内取出信封。
信封上只写了安倍晴明的名字。
我疑惑接过翻看,不清楚晴明大人为什么给我送信。
“好的,麻烦你了。”
下男:“不麻烦,纱织大人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
我:“没有了。”
我是趁着无惨小憩溜出来的,要赶紧回去才行。
轻松把一大包东西提起,我沿着阴影走,撑伞倾斜遮住遗漏的阳光,偷偷回到房间内。
我拉开门,榻榻米上应该鼓起的被褥掀开,上面休息的人不见踪影。
嗯?无惨出去晒太阳了?
阴天晒太阳吗?真奇怪。
东西被我放在角落,我打开屋内柜子,发现里面没有他。
罢了,无惨不是稚子,这是他家里也不会出事。
而且大概率他是觉得这阵子一直与我待着烦闷,想要点私人空间出去透气也说不准。
我没多想,先把刚拿回来的物件取出。
整理分出三份,这些是要放去不同地方。仅有一处躲藏点,很快就会被抓住的,多几个有备无患。
毕竟狡兔三窟。
弄好后,我才打开安倍晴明给我的信。
开头正常问候语,下方解释来信缘由。
我看完,将信放在烛火里点燃。
信里没什么奇怪内容,安倍晴明是应之前的许诺,告知我血液的进展。
[纱织大人,您的血液被妖怪摄入后,除却身体不死及弱点发生异变,还衍生出了其他区别于妖力的能力,根据您给自己定位为‘鬼’而言,或可称这份能力为血鬼术?]
血鬼术?
我盯着自己的手,根本想象不到自己拥有奇才异能的画面。
而且,这个能力怎么发动?
“哈!”我试着学幼时看到的武士训练摆出姿势。
昏暗屋内烛火随风晃动。
“……”
我镇定自若收回手,装作无事发生。
话说,无惨怎么还没有回来?
***
休息的时间,宅院内的侍都不忙,大部分聚集一起聊天。
“无惨大人最近身体状况逐渐恶化,很可能不久后……”
“你小点声。”有人急忙捂住他嘴,低头眼睛左右张望,发现只有一个松丸走来,才松口气,“无惨大人最近心情格外阴晴不定,你这么说怕不是想死。”
那人也敛声,赶紧转移话题:“松丸,你最近怎么攒了那么多钱?”
刚替纱织买东西,剩余钱都被对方赏赐给自己的松丸面露喜色,心里想着想把钱寄回家里。
他闻言解释:“是帮纱织大人跑腿买东西,剩余都打赏给我,不说了,我还得赶紧寄回家里。”
其余人羡慕极了:“真幸运啊。”
“纱织大人人真好,长得好看,性格也很温柔。”
没错,纱织大人真是个好人,为人漂亮温和,现在身体也恢复了健康。
唯独与无惨大人有姻亲这事……
回忆起无惨大人最近身体状况,松丸眼底不免浮现惋惜。
不过,晴明大人似乎格外关注纱织大人,前些时候经常寄访帖,可惜全被无惨大人看到撕成碎片,叮嘱他们看见安倍晴明的信就全部烧掉。
但依现在而言,说不定无惨大人死后,晴明大人会保下收留纱织大人……
松丸想得入神,嘴里不自觉呢喃出这些话。
拐角处,一抹白色漏出。
松丸抬头看去,脸色惊惧变白。
他立即靠边站,脑袋低下:“无惨大人。”
身着简单白色浴衣的少年脚步停住,身后跟随着几个下男下女。
他一言不发站在自己身前,松丸不确定刚才的自语是否被无惨大人听了去。
安静的氛围,让松丸内心愈加恐惧。
无惨居高临下凝视他,眼神如毒蛇,沿着松丸赤.裸在外的脖颈死死缠绕。
他漫不经心地说道:“最近就是你私下和纱织见面对吧。”
松丸心脏漏掉一拍,他用力摇头,抬头看着无惨拼命解释:“不…不是的,我只是帮纱织大人买东西…没有私下与纱织大人见面,无惨大人,您相信我!”
“你觉得是我误会了吗?”无惨面色陡然阴鸷,漆黑的眼眸阴恻恻盯着他,黏稠如实质的恶意从他身上蔓延,简直比妖鬼还要更似妖鬼几分。
“刚刚还纱织纱织不停地喊着,你是想要勾引纱织吗!”
令人窒息的气场下,松丸好似被扼住了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只会一个劲地摇头。
无惨瞳孔紧缩,眼底冰冷的怒火卷席:“哈,我还没死你们就妄想勾引我的纱织是吗!!果然,你们这样卑贱肮脏的人根本没有存活价值!厚颜无耻只会觊觎别人幸福的家伙,还不如去死……唔咳咳。”
他捂住嘴咳嗽,视线依旧不肯离开松丸。
望着完全被激怒的无惨,松丸不受控制的颤抖,腿一软跪倒在无惨身前。
会死…会死的!
他脑海里反复回荡着这句话。
之前有段时日,总会有人无缘无故消失或离开……
大家惶恐不安,都不清楚发生什么,询问离开的人也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惊恐模样,丝毫不敢开口。
现在,松丸彻底明白原因。
那些不见或离开的人,都是接近或亲密纱织大人的……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一脸狂喜好似抓住了那根救命绳索:“无惨大人,无惨大人,是晴明大人拜托我给纱织大人送信,我这才与纱织大人见面的。”
没想到,这让无惨的怒火越发滔天。
***
经常替我买东西的松丸消失不见了。
候在往常他工作地方等人的我困惑地皱了皱眉,想找其他人打听看看。
我走在长廊上,平常能看到有侍走动的地方都不见人。
“那群该死的家伙!”
熟悉的声音。
阴影下,我隔着黄昏的庭院看见对面走过的无惨。
即便被人搀扶依旧脚步匆匆,也不知道要去做些什么。
最近无惨似乎很忙的样子,病转好一些就经常不见人。
有阳光的白日里,我基本不会出门,他却经常这段时间出去,晚上又回到房间里,眉眼尽是萦绕不散的怒火和恶毒,也不知谁惹了他。
但他不朝我生气和抱怨,我也不会主动去询问。
我没想跟着无惨,但我和他目的地好像是一样的。
明明我都从另一边走,拐弯又碰见无惨。
这次不只是他一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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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前跪倒一片,颤颤巍巍没人敢抬头。
无惨表情狰狞好似要将他们生吞,格外生气的模样,煞白的脸都变得有些红。
“……得意洋洋地讨论着什么!嘴碎的东西,舌头应该拔下来,死了也要去阿鼻地狱,免得总不怀好意揣测纱织和我!”
我:“?”
啊…这事还与我有关?
跪倒的侍越发恐惧,我从侧面看去他们脸色简直比无惨还有苍白,嘴唇抖个不停,一遍遍地求饶。
恶毒话语伴随着咳嗽声骂完,无惨安静下来,满目怨恨又森冷地盯着他们,毛骨悚然的气氛。
“…求饶的话就等我处决你们后,下地狱商讨去吧。”
他身后的武士一脸不忍但依然拔出刀,铁碰撞摩擦的声音尖锐刺耳。
跪倒的人乱作一团。
我把无惨的话听尽,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但都发展到要送人去黄泉这地步,可以窥见他整个人完全坠入暴怒的漩涡里,毫无理智。
小跑上前握住他的手腕,我看向他,习惯性地轻抚他后背。
无惨似是被我的忽然出现吓到,上挑似猫的眼睛一瞬间瞪得圆溜,颇有几分无辜感,周身萦绕的恶意情绪也逐渐停滞消散。
身后武士也赶忙收回利刃,低头。
“纱织大人。”
我:“无惨,发生什么了?”
他敛眉垂眸看我,唇下撇,面无表情的脸渗出似有若无的委屈,声音紧绷透着弱势:“纱织……我什么都没做,都是群恶心卑劣的家伙,我生气都是他们的错!散发恶臭,留着恶心我还不如去死!”
无惨不愿意说原因,我只能把视线移到他身后的武士身上。
武士小心望着无惨的表情,警惕缓慢地开口:“…他们,说无惨大人最近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而晴明大人近期总会给纱织大人您送信,走得近了……或许等无惨大人逝去后,晴明大人会保下纱织大人您……”
……这种话的确好过分,这不就是诅咒无惨吗?
本就小肚鸡肠的人怎能听得了这些话。
况且,晴明大人给我寄信,全都是有关我血液的事情,私事一点都没有。
我蹙眉:“那就赶出去吧,毕竟是他们的过错。可杀人是触犯律法的,无惨你不要这么做。”
或许无惨家族能够摆平这事,但显然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无惨与我对视,眼底还燃着小簇怒火不灭。
良久,他像是妥协一般撇开脸,垂下眼睑:“……随你,我困了。”
其余人都悄悄松了口气,他们感激地看向我,随即又在无惨冰冷看过去的目光中闪躲。
他们离开前,我没忘记自己的目的,询问了一番关于松丸的事情。
“纱织大人,松丸前些天离开了。”
离开了?
我不解。
这时无惨语气幽幽,吐气在我耳边:“这个人是谁?”
我:“…是一个下男,之前让他帮忙买些东西,今日本想也找他帮忙,却没找到人。”
本来都要以为他会发火,却没想到只是无惨随意的应了声:“哦。”
没有生气,可喜可贺。
离开前,其中一个武士盯着我沉思许久,好似把我看穿一般,随即就被无惨遮住。
无惨语气不耐烦带着厌恶:“上野,你在看什么。”
上野立刻低头:“抱歉无惨大人。”
……这个人,是上次找来阴阳师的上野队长。
我总有种不好预感。
10.第 10 章
人散开,走廊上只剩下我和无惨两人。
无惨走最外侧,撑着伞替我遮去阳光。
“那个阴阳师给你寄的信都写了什么?”
无惨面无表情,好似十分冷静,若不是握着伞的手青筋凸起,眼底涌着毫不遮掩的嫉妒。
我:“……没写什么,信都在,你要想看我可以给你看。”
除了烧掉的第一封。
回到房内,无惨就让我把安倍晴明寄的信全找给他看。
一封封看下来,他的表情毫无变化,但看完后就恶狠狠地撕了个粉碎。
……看来没有那么平静。
我瞧着地上的碎屑。
无惨嫉妒着一张脸看我:“纱织,他的字迹可真难看呢,像扭曲爬行的毛毛虫,真令人恶心。一定都是他的错吧,你只是被蛊惑了。”
……晴明大人的字迹算是大师水准。
我默默地闭上嘴,不去加重他的愤怒。
“为什么?”无惨踩在碎屑上,没有大喊大叫,整个人呈现诡异的平静。
他抬眸看我,牙齿死死咬住唇,声音尖锐从齿缝间挤出:“我明明宽恕了他们那么多次,为何不知感恩?都等着我死后把你抢走…丑陋的东西…妄图觊觎纱织的家伙……”
我看了看他已经咬破流血的嘴,无惨却还浑然不觉,神情没有丝毫痛楚,只浸满了嫉妒和怨恨。
……不是一般的生气,是已经完全气疯掉了。
无惨现在的状态绝对是无法安抚,还是先等他消消气吧。
还有,他血的味道真的比晴子的还要诱人,上次他咯血我太担忧就没多留意。
随着血味变浓,我悄然往旁边挪动,远离了无惨一些。
但他好似一直留意着我,我一动他就停下漫无止境地嘲讽,扭曲的神情也收敛了。
他抓着我的手:“纱织。”
无惨垂眸,刚刚满目的嫉妒愤恨不复存在,睫羽微微一颤,眼泪无声无息落下,哭得像是一幅画。
美丽,动人心弦。
他眼睛注视着我,看上去格外可怜。
这个人刚刚还一副恶毒的表情,现在就变得可怜兮兮,仿佛自己受到天大委屈……
我无语,怎么会有人变脸那么快。
幸好他长了张漂亮脸蛋。
我压抑着想舔舐他唇角血液的念头,从他袖口拿出帕子替他擦去泪,吐槽:“明明是你在骂人,怎么骂着自己就先哭了起来……”
好没道理。
无惨没有回应我的话,只是一边掉眼泪一边戚戚喊我:“纱织,纱织,纱织……”
哭得满脸都是泪,血全都融进了眼泪里,又将他苍白的唇染成鲜艳的色彩。
等他消停,睫毛眼睛湿漉漉看我,竟增添了几分难得的纯良。
无惨这时终于发现自己流血了,他仰起头凑近我,“纱织,我流血了。”
我:“看到了。”
转身拖过放满药膏的木箱,很快从找到一瓶止血的,我不知道它能否内服。
毕竟无惨伤口在唇角,很容易就吃进肚子里,中毒了怎么办。
无惨:“纱织,伤口好疼啊。”
“…刚刚咬的时候又不知晓疼痛。”
我一顿,扭头去看他,发现他目光专注黏在我身上,见我转身,目光从整个我落到我脸上。
“找不到就算了。”
无惨黏过来,披散卷曲的长发和我的缠绕在一起。
“我的血味道很香吧,不然你不会想要远离我。”他盯着我越发靠近,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扭曲病态,苍白沾着鲜红的唇蛊惑般开合,“纱织要不要尝一尝。”
觉得他刚刚是在撒娇的我简直是不正常……
而且这个人怎么回事啊!总是想让我尝他!
该不会无惨其实是想要我把他吃掉,以这样的方式让我记住他一辈子吧。
我没有理他转回身接着翻找。
很快,我从药箱找出之前用过,可内服的。
我推开他贴近的脸,嫌弃药膏黏腻,用帕子挖出一块就往他嘴上抹。
……缓慢眨眼,我略有心虚地看了眼无惨变得油光水滑的嘴唇。
我合上药膏盖子,“涂好了。”
无惨伸手想去碰,但我拉住了,“…现在先不要碰。”
他掀眸看我一眼,好像看穿我的心虚,放下手,“我困了,躺下陪我一起。”
其实我一点都不困,但避免他发脾气,还是陪着他躺下。
厚重的被褥盖在身上。
无惨侧身面对我,衣领向一侧坠落,露出脖颈那处煞白皮。
他抓住我手腕想让我抱他,自己则把身子和头贴近我,仿佛想要将自己完全嵌入我怀抱:“不吃我也不可以吃别人,那群卑贱的人肉都是酸臭恶心的,吃下去说不准还会生病。”
我:“……”
难不成你的肉就是香的吗……
这什么奇奇怪怪的话,或许该让无惨重新学语言才对。
况且,我记得大半个月前,他还企图给我喂食……现如今又变了样。
倒也符合无惨阴晴不定的性格。
我随意敷衍:“不吃,我谁也不会吃。”
无惨像是听不出我的敷衍,也有可能听出来了,但却不去反驳,反而把这句话当成了我对他的许诺。
“纱织,不可以欺骗我…只有你……”
没多久无惨呼吸平缓,已然入睡。
睫羽阴影落在眼睑下,一直紧蹙的眉心也舒展开,此刻安静的他竟看起来格外乖巧。
在他熟睡后,我动作小心起身。
松丸离开,我还有一些东西需要购置,我打算找其他人帮忙。
拉开障子门,守在外面的村上低头,“纱织大人您要出去吗?”
“嗯”我点头,没有停顿朝着仆从居住的院落走去。
没留意到我走远,阖上的障子门再次打开。
此刻已入夜。
大多屋内点着烛火,我靠近,听到里面传来窃窃私语,很小声,只是我五感变得灵敏。
“今天下午无惨大人发了好大火。”
“他们胆子太大,居然敢私下讨论无惨大人和纱织大人的事情,要知道,谁靠近纱织大人就会倒霉,就比如前不久被赶走的松丸。”
我脚步停下。
“松丸被赶走的原因是这个吗?”
“你刚来不久,不清楚无惨大人格外厌恶亲近纱织大人的人,无论是谁都没有好下场,你下次见到要躲远些。”
“没错,之前和我交好的木次郎,因为私下接近纱织大人,被无惨大人看见……”
后面的话没有说,轻轻叹着气。
……我看不见的地方,无惨都做了什么啊。
我低下头,本来打算找人帮忙的心思熄灭。
如果真像他们所说,无惨对于发现接近我的人都十分生气,还会牵扯到无辜人……
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我离开这儿,拖沓着脚步回房间,没想到拐角处碰见了上野。
上野似乎刚忙完事情回来,看见我目光锐利,但还是低头:“纱织大人贵安,您这么晚了是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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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吗?”
看见他,我莫名有种不妙预感:“没去哪。”
上野抬头看我,突兀地开口:“纱织大人,你不是人吧?”
我呼吸一滞,表情依旧平和与他对视:“上野队长,您找到证据了吗?”
……啊啊啊他这么笃定地说一定是找到证据了!怎么办怎么办!等会回去就迅速收拾东西逃跑!幸好前些时候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
我看似冷静,其实心脏害怕的高高提起,已经准备好只要他拿出证据,我立即拔腿就跑的打算。
上野:“我记得您之前不喜欢闷在屋内,喜欢晒太阳,现在似乎反了过来。”
正当我想着怎么反驳,另一道声音比我先开了口。
“上野你这个低贱的家伙,是在质问纱织吗?”
无惨在村上搀扶下,迟缓走到我身旁,眼睛先轻飘飘看向我,才扭头面露阴沉。
本就提心吊胆的我吓了一跳,差点软了腿跌下。
太全神贯注警惕着上野,我都没听到后面传来的脚步声。
我出门前确定他睡得很熟,怎么突然醒了过来?
上野咄咄逼人的气势消退,毕恭毕敬低头弯腰:“……不敢,抱歉纱织大人。”
我只想赶紧离开,对此打算轻轻放下。
可我这么想,无惨却不。
他居高临下睨着上野,不久前哭得可怜的人此刻眉眼间带着嘲讽:“你这个毫无廉耻的家伙,试图用这种方式吸引纱织的注意吗。简直恶心透顶了,你要是看不清你这张丑陋的脸,不妨找人替你砍下来摆在铜镜前日夜看着。”
害怕的我一瞬间就心平气和了。
……根本没有!这种奇奇怪怪的话为什么总能从无惨嘴里冒出啊!那么紧张的氛围他是不会看人脸色的吗!
我深刻认为,比起他的病情,或许医师应该给他先看看脑子,是否存在某种缺陷。
每次看他顶着毫无血色的脸骂人,即使咳嗽也不能阻挡他,让我觉得他身体根本没有恶化。
上野看上去也被无惨这副发言震惊到了,后背完全僵硬,声音也是干巴巴的:“…不,无惨大人我没有这么想过……”
见无惨还打算继续说那些不合常理的话,我赶紧轻轻怼了怼他的腰。
他的腰很怕痒。
果然,无惨身子一颤,不分青红皂白地谩骂戛然而止。
他抓住我的手,表情不愉地敛声,眼睛仍然阴恻恻地看着上野,毫不客气地让上野赶紧从自己眼前消失。
望着上野迫不及待离开的背影,我松了口气。
我抬头看无惨:“你怎么醒了?”
他裹着厚厚的外衣,刚刚趾高气昂的恶毒表情消散,仅耷拉着眉眼看我:“……醒了便醒了。”
好一句无意义的话。
无惨盯着我,张口好似要说什么。
我趁无惨不开心皱紧眉头质问我前打断他:“深夜霜重,我们赶紧回去吧,我扶你。”
被打断的他闭上嘴,似猫的眼瞪圆看我,“…既然知道晚上冷,你还趁我睡着偷跑,是想让我身体更加恶化死去,你好摆脱我吗。”
“……没有。”
无惨讥笑出声,用漫不经心语气说着可怖的话:“就算有,你也摆脱不了我,即使下了阿鼻地狱,我还会爬上了找你的。”
……大晚上就不要说这么令人发毛的话啊!
我脚步加快,几乎是抱着将全身重量压在我身上的无惨回到房内。
塞他进被褥里,我躺下,他双手双脚缠上来,感觉很担忧我在他睡着后又离开。
11.第 11 章
后来几天,等无惨陷入深眠后我都翻窗小心离开。
来到先前森林里发现的那间荒废木屋,我打扫干净,蚊虫燃了艾草熏出去,还在周围撒了药。
山林间野兽居多,幸而不远处有一村庄,村子里的人和善勤劳,可以付钱让他们帮忙筑围栏除杂草,或者去城里购置些我还需要的物品。
随后我在带到屋内放好。
差不多了,明夜就可以带无惨逃走了。
我看着整洁的小屋,阖上门离开。
从外头翻窗回到屋内,我将沾满寒意的外衣叠放整齐。
无惨背对着窗睡着。
当我躺下时,他伸手抱过来,乌黑如海藻的发垂落搭在我的脖颈上,弯弯绕绕的缠着。
我以为他醒了,轻轻唤了声:“无惨?”
没有回应,他呼吸浅浅拂过我。
看来只是察觉到暖意靠了过来,我提起的心放下。
却不知道在我闭眼后,本该熟睡的人睁开了眼,眼眸漆黑无光地盯着我,抱着我的手更加收紧。
……
第二天入夜。
躺在榻榻米上,无惨又跟蛇似得缠绕抱紧我。
我与他说话一副兴致缺缺模样。
半夜就要离开,担忧无惨会犯困倦难受,我好心道:“早点休息。”
他抬眸看我,平静的神色陡然变得古怪,似悲似怨似怒……简直比花街的艺伎神态还要丰富。
当然,我没去过,只是前些年听仆从交谈得知些。
我回望他:“……怎么?”
……他这一脸被辜负怨气满满的表情是为什么?
无惨更加贴近我,虚弱的呼吸温凉与我纠缠,那张苍白的脸如开到极致而糜烂的花一般殊丽。
“纱织……你一定,一定不可以丢掉我。”
我眨了眨眼:“不会的。”
他闭上眼,头抵着我,胸膛起伏随时间流逝逐渐平缓。
应该睡着了。
我也闭眼小憩。
等到深夜,我睁开眼,昏暗油灯下一双眼明亮,直勾勾盯着我。
无惨语气幽幽似鬼:“纱织。”
我:“!”
被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心脏还在胸膛里怦怦乱跳着。
缓过神,我才发现他一直没有入睡,黑眼圈浓郁,明显十分困倦还固执睁着眼,目光黏在我脸上。
我憋回去眼泪,郁闷地看着他,“不要吓我啊……你一直没睡吗?”
“嗯。”
我纳闷道:“原来你当时没睡着啊,怎么不睡?”
无惨眼珠子转向我的眼,面无表情地反问:“你呢?为什么又不睡?”
他好似不需要我的答案,说完就坐起身安静看我。
“不去收拾吗?”
…他怎么知道我还有一些东西没收拾完?正想着一块收好逃跑。
我眨了眨眼,确定他没有生气,从枕下取出银钱,走到角落里捡起两个小包袱背上。
无惨若无其事地跟在我身后,寸步不离。
走到窗户边看向外面,确定没有人我打开窗。
我刚要回头带上无惨一起,他这时伸出手,紧紧抓住我的包裹试图威胁我:“带上我一起,你要是敢抛下我,我现在就告发你!”
……我本来就要带着他一起走,之前不是说过了吗。
我:“那你要我背着你还是抱着你?”
他的不安感无法用语言去填满,说不定还会被他擅自扭曲成其他意思。
最后还是把他背到背上,还裹上厚厚裘衣,两个小包袱被他紧紧抓在手里。
我刚从窗户跳下,就听到屋外走廊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以及上野熟悉的声音。
“……阴阳师大人,邪崇就在这间屋内,但还请小心,切勿伤到无惨大人。”
果然,上野找到了绝对证据,让大人同意找其他阴阳师来解决我。
我脚步越发快,顺着早已熟悉的小道朝外跑去。
背上,无惨突然出声:“纱织看,你带上我是对的,等他们想要伤害你时,你便可以用我去威胁他们。”
语气听上去很平静,甚至有些邀功似的意味,很怪异。
完全搞不懂无惨的想法,明明由于怕死才找遍日本有名的医师,以至于还派人出海去他国寻医,但现在又一副可以为我牺牲的样子,令人不解。
之前也是,想要让我吃掉他,怕死又不那么怕的感觉……
为什么?
我循着月色照亮的庭院躲避着武士。
而身后扑了个空的阴阳师,又很快沿着屋子周围找寻起来。
七拐八拐,我很快从这座宅院深深出来,带着无惨一起。
结果,即使是宅院外,也依旧有阴阳师蹲守,但顾忌着我身后的无惨,他们有些束手束脚,没办法快速诛杀我。
可我一时半会也无法挣脱。
我有些焦急,毕竟和他们耗了些时间,或许我会赶不及在太阳出来前躲藏。
无惨还威胁咒骂:“咳咳…你们这群废物,是想连同我一起杀掉吗!”
阴阳师们有些迟疑,面面相觑,“…无惨大人,在下也是为了救您。”
“蠢货!都要伤到我还大言不惭说救我!”他暗沉沉的眼眸盯着他们,冰冷似藏在阴暗里的兽,“没看到我被挟持着,你们这群肮脏无用的家伙还不赶紧滚开……”
……这人完全是仗着自己身份任性啊!对面有人额角青筋都凸起了,看样子很想把无惨给揍一顿。
而且,他根本毫无身为人质的自觉。
我心底吐槽,不忘四处张望找能逃脱的缺口。
上野走上前劝说:“无惨大人,死而复生的人不是纱织大人…她的灵魂早已升入极乐,唯独留下空荡躯壳被……”
无惨眼珠子微微一动,转向他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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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说着套近乎的恶心话,你算什么东西?你比我更熟悉纱织哈!”
“……没有。”
“那就闭嘴。”无惨阴骘盯着他,“碍事的家伙,以及那个卑贱的下女,别让我抓住机会处决掉你们。”
躲藏上野身后的晴子身体一颤,哆哆嗦嗦就要跪下求饶。
而我在他们争吵时寻找到了突破口,从阴阳师包围中挣出。
见我即将逃远,有些因赏钱前来的阴阳师焦急了,举起弓瞄准我。
“嗖!”
箭破空而出,侧方直直朝着我脑袋而来。
无惨妄图以这副病骨支离的身体去挡。我留意到,扭身让箭擦过他肩膀贯穿我的脑袋。
香甜的气味霎时涌入我胸腔。
较之以往微乎其微的血量,这次温热溅在我脸上,又染湿我肩头。
我尖牙死咬着,玫红色竖瞳在夜里格外明显,涎水无法抑制地落下。
无惨脑袋搭在我肩上,疼痛让他额间鼻头上汗珠大颗冒出,眼神仍然执拗盯着我。
“……纱织,纱织,纱织,你…疼不疼?”
自私自利的人从未说过关心的话,说起来也是磕磕绊绊。
他中箭似乎吓到身后的人,争吵了起来,拖延了些时间,让我能跑出更远,把人遥遥落在身后。
我闻着浓郁的香味,心中涌出一股子难过和担忧:“…没有,我的伤口很快就会恢复。”
寒风刺骨,我感觉到背上无惨体温逐渐降低。
他还有力气喋喋不休地恶毒咒骂:“区区阴阳师,都是为了赏金来的吧……因为纱织你太弱,什么人都没有伤害,也没有类似妖怪的能力,这群不敢与妖怪对战的东西只能来欺负你……得意洋洋的笑脸真令人作呕,或许应该让那个叫安倍晴明的为我狩猎妖怪,圈养在府邸……”
我安静听着,他的话语渐渐减弱。
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他由于受伤失血昏了过去,无惨才传来动静。
他喃喃自语,话里话外皆是害怕恐惧。
“……纱织…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求你…不要走,不要让我一个人。纱织,我好害怕……”
我肩头被一股温热的潮湿无声无息地浸湿。
或许觉得自己要死了,也可能是疼痛,无惨嘴里不停叫喊着我的名字。
没多久,他声音渐消,唯独呼吸孱弱。
太阳升起前,我带着无惨成功躲进屋内。
而染血的箭在途中被我丢进了深深河水中。
无惨躺在被褥里,肩上擦伤已经不再流血,苍白的脸此刻泛着不正常的红润。
我手伸过去触碰他的额头,认认真真感受温度。
……应该是发烧了。
我不太确认,因为我不是人了,手也很冰,一点点温度就会觉得很热。
总之,先要找一个医师才行。
我望着外头灼热的太阳。
12.第 12 章
屋外的阳光灿烂灼热,斜斜照进门边,屋内弥漫着浓浓苦涩的药味。
我蹲在阴暗处,盯着脸色苍白的无惨出神。
也许鼻子堵住,他半张着嘴呼吸,口腔内红红的。
过了一会,无惨呼吸渐渐顺畅,手却不安分地摸索着,也不知想找什么,找不到眉头越发皱紧。
他紧闭的眼睑忽然颤动,平静的神情也变得恐惧挣扎,豆大的汗珠冒出,顺着脸弧度下落,很快沾湿了鬓角和衣领。
如不及时擦干汗,依他这副病骨只会病得更严重。
翻找出布巾,我小步挪向他替他擦去,而垂落的衣摆碰到他手时被抓住。
但力气过于轻微,我稍稍用力就可以挣脱。
刚一挣脱掉,他的眼泪就在下一瞬从眼角滚落。
我:“……”
牵扯到伤口痛到哭了吗。
布巾放好,我蹲在他身侧留意着伤口是否出血。
纱布依旧干净,应该是没有事情,可无惨仍然不住地呜呜哭泣,还说起了梦话:“纱织…纱织,在哪……”
像是做了噩梦。
沉默片刻,我试探将手放进他掌心里,眼泪缓缓停下,一挣脱,眼泪又会倏地掉下。
……好神奇。
煎好的药倒入碗内。
医师递给我,又好心道:“药一日三次。尽管身子恶化严重,但他求生欲望很强,明日或有可能醒过来,只不过醒来也是时日无多。”
我另一只手接过礼貌道谢:“谢谢。”
“那我就先离开了。”医师收拾好随身木箱,“有事可以下山找我。”
“好的。”
医师不是我找来的,我看见上山捡木柴的村民,让她帮了忙。
我扶起无惨。
即使不清醒,他依旧老实咽下嘴里的药。
药碗放好,手还被无惨抓着,我无聊地看着他肩头还未愈合的伤口,肉翻出,下方骨头森白,可怖又美丽。
孱弱的身体,连让伤口结痂都困难。
我垂眸,轻轻拂过那处伤口。
“…纱织。”
我抬头,无惨不知何时苏醒,侧头眼神疲倦看我,仿佛行将就木的人。
……医师说他恢复良好也要明日才能清醒。
回光返照吗?
我在他视野里挥手,他迟钝地看过去,表情看上去有些恹恹,一副还处于茫然,没完全清醒的模样。
没一会,他视线就再次移回我脸上,可怜兮兮,语气无比虚弱:“纱织…我好冷。”
他抓着我的手很冰,明明发着烧。
我:“那我去给你拿床被子?”
无惨依旧呆愣盯着我,直到我重复第二遍,他才面无表情慢吞吞地点了头。
我挣脱开,见他没哭,才走到屋内一角,从木箱里找出另一床厚被子,转身看到无惨艰难侧头,视线一直望着我不离开。
因包扎伤口衣领松垮,轻易随他侧身动作滑落,露出那一片煞白细腻的皮肤,毫无瑕疵。
我抱着被褥盖在他身上。
做完,我还格外贴心询问:“还冷吗?”
他看了眼盖身上的被褥,又抬眸看向我,完全不领情像稚子闹脾气般踢被子:“……我不要盖被子。”
我:“哦。”
…连被子都踹不开的人还要发脾气。
生病的人最大,我听话地拿开被子,扯过裘衣给他盖上。
“你咳咳……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脸色难看,不好看了嫌弃我?”无惨不开心地瞪圆眼睛,上挑的眼尾缓缓染了抹红色。
我诚恳摇头:“没有。”
他不满道:“那为什么……不抱我。”
语气没有丝毫僵硬干涩,烧糊涂了吗。
我眨了眨眼:“因为被子比我更保暖。”
“我说冷,你为什么不能抱着我!”他完全没有听进去,还越发有不讲道理的意味,语气也阴沉沉的,“说到底…是因为纱织你独爱美丽事物,我受伤,这身皮囊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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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坏,你就开始厌恶我了。”
我无语:“……”
……只是肩膀受伤,又不是脸。
况且,我不是火炭,也不会比被子更暖和吧。
看着他空出的位置,我猜测他可能是想和平常一样和我一起睡。
不过他手受伤,我忧虑会不小心触碰到,
可见无惨愈说愈荒谬,我在他口中逐渐变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
说得激动起来时似是牵扯到伤口,脸色变得煞白,他却仍然目不转睛盯着我,用指责的眼神。
我捂住他不停絮叨的嘴,安慰:“没有,医师说你的伤口很快就会愈合。”
担忧他又吵闹,我只好躺进被褥里,如之前一般把自己变暖和些。
当无惨凑过来前我好心地提醒道:“你的肩膀受伤,不可以伸手抱我。”
他伸出的手顿住,一副不爽的表情,还是听话收回手,只是未受伤的肩膀依旧要和我紧紧贴在一起,手攥着能抓握住的我的衣角,宛如只全身心信赖着我的狸奴。
我侧身抱住他,无惨顺势把头抵在我脖颈上。
安静躺了一会,身旁的人又闭上了眼,沉沉睡了过去,呼吸虚弱却不断。
我仔细听着。
原来不是回光返照。
门口阳光渐渐西斜,逐渐消失,夜色降临。
我松开手坐起身,研究屋内的炉该如何点燃。
未曾在宅院内看过这物什,我观察好一会儿才点燃。
昏暗的屋内亮起澄黄色彩。
我拿起药铫打算给无惨煎药。
炊烟升起,没一会占据整个屋内,幸而门开着,又顺着出了去。
对于煎药我不太熟练,药铫里的药反复煎焦了好几次。
屋内充斥一股子奇怪的焦糊伴苦涩药味。
“……咳咳。”
忍受不住这味的我躲了出去,随后听见里面无惨的咳嗽声。
我探头一看,发现他被我煎糊的药味熏醒了。
13.第 13 章
“…纱织……咳咳咳纱织……”
无惨声音暗哑地喊着我,艰难撑起身体,扭头四处张望着,直到看见了我,他才停下令人头疼的叫唤。
我心虚地走进去,把药铫拿去了外边,又把窗户打开。
他一直注视着我动作。
我倒掉残渣,打了水洗干净:“…我在给你煎药。”
无惨面无表情盯着被倒掉的东西,又看向我,蹙了蹙眉头。
“让其他人来做不就行了。”
我瞧着他:“无惨,离开府邸就没有仆从会照看你,只有我了。”
他顿住,直勾勾盯着我,一言不发。
“煎药烹饪我不熟悉,现在学着。”我跪坐在炉火前,“但火太难控制,我明明学着医师的动作,药还是糊了。”
大概是我加的水有些少,多加一点说不定可行。
他仰着头望着我,朝我伸出手:“纱织。”
要抱吗?
我走过去抱住他,感觉无惨身子顿住一瞬,下一秒却把脸埋进我的颈窝,睫羽扫过我有些痒痒的。
“我还要煎药,所以只能抱一会儿。”
“嗯。”
过了会儿,我准备煎药,无惨靠着我坐下,看着我拿出浸泡好的药材放入,加进水开始煎煮。
等待过程中,我从包袱里拿出吃的递给无惨,他接过咬了一口,咀嚼没多久眉眼都皱起。
他开口抱怨前我先打断:“我不会做饭,只有这个储存时间长,不好吃也没办法。”
无惨没有说食物难吃,那双眼睛倒映火的暖橙色看我,语气淡淡无所谓的态度:“吃食什么都是一样的。”
…的确,常吃药嘴里都是苦涩,品尝不出食物丝毫的味道。
他低眸安静吃东西,怕冷似的紧紧黏着我寸步不移,我稍稍移动,他也要跟着一起挪动。
近在咫尺的距离,让我能清晰看见他的苍白面容,睫羽落下的阴影,以及卷曲搭在侧耳的乌发,弯绕过后颈落进前面松垮的衣领里。
无惨身体略显消瘦,不似少年那般青涩柔韧,亦不如武士那般结实。
到也不难看,无惨美不仅是面容,也是骨相。
以往他病得无法站立,仍然不愿别人替他擦洗,仅会一个劲叫着我,清原纱织,纱织……
可以说,他身子每一寸我都看过。
不过从无惨元服礼后,就不太喜欢找我了。
我收回视线,专注望着劈啪作响的火焰,留意着药铫内。
过会,无惨将装着吃食的油纸伸到我眼前,“扔哪?”
我侧头看,食物居然真吃完了,刚分明还剩有大半。
“烧掉吧。”伸手拿过油纸,我撕下小块放进火中,很快燃烧殆尽,并没有奇怪味道产生,便全部放了进去。
他病没好全,又不愿独自回到被褥上休息,我只好扯过裘衣盖住他:“不要着凉,不然会病得更严重。”
无惨伸手分了我一半裘衣,恹恹地耷拉着眼皮把脑袋搭在我手臂上。
火光将黏连的影子拉长映在窗户和墙壁上。
他没有要入睡的意思,视线看着我动作。
……又失败了。
我皱眉,不理解哪一步出了问题。
无惨忽然伸手拿过药铫,学着我刚才的样子缓慢清洗干净,放入药材加水。
……出乎意料地成功了。
我看一眼煎好的药,没有散发奇怪气味,药渣也没有漆黑贴在壁上,顿时沉默了:“……”
太不对了吧!无惨不也和我一样吗,怎么煎药一次就成功了?
他眉眼带着轻笑:“看来也不是很难。”
……这个人绝对是在阴阳怪气我吧。
找出药包,我塞进他手上,“那以后你煮药。”
“嗯。”
他到没有多么抗拒做事,格外好说话,大概是因为还处在病中,头脑不太清楚。
终于煎好药,我把药倒出放他手边,凉后他就可以喝掉。
然后重新烧起要洗澡的水。
我的血还黏糊糊沾在头发上,头发是黑色不太看出来,不然早就把医师吓跑了。
喝完药,无惨还十分自觉地洗干净碗和药铫。
烧开的水倒入盆里。
我翻找出衣服,看着正坐被褥边凝视着我的无惨。
外面夜深,山林间多野兽,尽管围起栅栏阻挡,但难免不会有意外发生。
思虑着,我从包袱拿出平常束发的发带。
我走到他身边:“我要洗漱了。”
他瞥了眼发带,面无表情拿起遮住自己眼睛,还十分自觉地背过身。
有种异样的可爱感……
“才不会看你。”无惨幽幽说道,“那群家伙虽说无用了些,可找到这里也是时间问题,那么下次要躲藏到什么地方去呢纱织。”
解开头发,舀起水浸湿。
看着水面倒映的我,伤口已经愈合,皮肤光滑看不出受过伤的痕迹,只余下残留的血迹。
我眨了眨眼,对于后续逃跑的路线早已明了:“等你病好后,去难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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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波是一处港口城市,来往贸易之人不少,离开得多,进来得也很多,是一处适合他们躲藏居住的地方。
无惨乖乖坐着,朝着我这边偏头,紫色的发带遮眼。
“去哪都无所谓,只要你带上我一起了。”
我弯了弯眉眼:“会的,总不会半路扔下你不管。”
他转回身子,挑剔地抬手嗅了嗅自己:“我也要洗漱。”
“……只可以擦身。”
热水还剩余些,刚好可以让无惨洗。
我瞧着他连站着都颤抖的身体,好心问道:“需要我帮忙吗?”
“不要。”
林间的风凉爽轻柔,吹过树梢时带来簌簌响声,偶尔会有狼嚎声传出,混杂着远处血腥味。
我坐在屋外正盯着月亮发呆,结果远处不知什么东西飞起,凝神看去,敏锐的视力让我清晰看见,那半空中妖怪被凭空撕碎。
……这处山林未免也太可怕了吧!还是外头世界就是如此啊!
除了野兽妖鬼,还有什么东西存在啊!
我被吓得紧紧贴近门,缝隙透出的光亮让我害怕的心有些安定。
身后门被打开,我仰起头与低头的无惨对视上。
赶紧起了身把人推进去,反锁上门。
无惨给自己换了件新浴衣,目光看了眼门,又直勾勾盯着我:“怎么了?”
我:“…看见可怕的事情了。”
刚刚发生的我重复给了他听。
他偏头专注看我,伸手触碰我皱起的眉,声音平淡:“是咒灵吧,那么远也不会过来。”
啊……这又是什么?
见我好奇,无惨简单解释了一番。
说完,他抓着我的手走到被褥旁,“纱织,我好困。”
我:“……”
居然还睡得着吗!?
他睁着眼看我,眉眼都垂下,憔悴且疲惫。
刚躺下不久他就睡着了。
无惨平静的表现让我原本吓得怦怦乱跳的心脏慢慢平缓。
我夜晚不太睡得着,况且白日也小憩了一会。
索性盯着天花板发呆,无趣了就移向窗外看着夜空,但大部分情况下我还是喜欢对着无惨的脸出神。
修养了好些天,无惨身体逐渐恢复,尽管依旧虚弱,起码不再发烧了。
本来这地方就仅是一处躲藏点,并不会久留,因此里面的大多是物什我都没拿上。
简单收拾了钱财、一些衣物和药,我和他就再次离开,前往难波。
14.第 14 章
本来是回去纱织房间路上。
经过走廊拐角却听见偷懒的家伙,多嘴恶心讨论着一些不切实际的话题。
“…刚差点不小心摔倒,纱织大人扶了我一下……可惜与无惨大人订了和婚。”
洗衣的下女聊着天打发时间。
“纱织大人这般好的人…若不是幼时家道中落,也应有一份好姻缘。”
扫地的下男探过头,也凑着这份热闹。
无惨停住脚步,幽暗的眼阴沉沉地盯住那群仆从。
他脚步一转朝他们走过去,居高临下地凝视他们看到他后露出的惊惧恐慌,可他无法感受到丝毫愉悦,反而愈加暴怒。
这表明,这些无用愚蠢的人清楚知道怎么激怒他,却依旧得意洋洋地做了。
没有任何价值的东西。
他冷冷俯视跪倒一片的仆从,既然这般聒噪就让武士教会他们如何闭嘴,免得说些令他不喜的话。
对于卑贱之人尖锐刺耳地求饶毫不在乎,无惨朝下吩咐后便沉冷着脸离开。
可不止是他们,院落内大部分都在揣测着纱织什么时候抛弃他。
因此,无惨处置了一批又一批仆从,毫无收敛。
果然,就应该杀了他们!
房间内,无惨黑色眼珠直勾勾盯着跪在地上鼻青脸肿的人。
“村上,我不是让你跟着纱织,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她,为什么那区区打杂的能多次与纱织私下见面。”
他俯身,表情扭曲可怖:“到底怎么回事?啊!”
“…是我的错,无惨大人,是我的错……”村上头嗑在地板上,一下比一下更重。
直起身,无惨低眸俯视他:“你真令我失望,找个人带我去见见那卑劣的人。”
这之后不久就被纱织发现了。
狰狞丑陋的表情一滞,无惨立即换了副神情,似有若无的委屈将一切过错归于仆从。
少女并未过多起疑心。
他本是这么觉得,可几次起夜,身旁位置总是空荡荡。
又一次,无惨半梦半醒间触碰不到身侧的人,霎时睁开了眼。
属于纱织的位置空无一人,而冰凉的触感告知他少女早已离去。
病弱的少年掀开被褥坐起,张望着房内,柜子大开着,里面一些物什遗失。
没有了纱织的痕迹,唯有角落斜靠一起的包袱,以及锁上的窗留有缝隙。
他起身跌跌撞撞跑向窗边,期间还狠狠摔倒在榻榻米上,巨大响声引起外边注意。
村上:“无惨大人?”
过了好一会儿房内才传来回应。
“…无事。”
疼痛刺激冷汗大颗冒出,无惨撑起身,脚步凌乱走到窗边,推开。
窗外院落漆黑,树木间阴影好似无形大张的嘴吞噬一切,不见丝毫人影,寂然无声。
春夜间寒意刺骨,少年停在窗边,不死心地望着昏暗一片。
当提着灯的仆从走过时,他眼睛一亮,却在看清后暗淡。
是觉得他残忍,因此厌恶他,所以把他像随意丢弃的东西那般扔掉了吗。
他面无表情盯着下方的脚印。
分明是他们的错!怎么可以因为不是他的缘故离开他!
不对,即便他有错,纱织也不可以抛下他。
可恶,可恶的……仆从!
无惨胸膛剧烈起伏,跌落在地,手仍然死死扣紧窗沿。
不知等了多久,他都没有等到纱织回来。
拖着破败的身体躺回榻榻米上,无惨背对窗户,暗沉的眼珠望着一处,涣散无焦点。
直到身后传来轻微声响,他呆滞的眼睛微微转动。
当动静停止,无惨装作熟睡翻身拥紧纱织,听见她的声音,堵在心底的怨恨忽的消散,只余下绝望交织着难堪丑陋的喜悦。
纱织入睡,他睁开眼凝望着,本没想落泪,眼泪是为了引起纱织对自己的怜惜,那人看不见的话不应哭泣的。
可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无法抑制。
于是,无惨睁着眼无声无息地哭泣着,抱着纱织的手一寸寸收紧。
他需要一个,能永远跟在纱织身边,她无法抛弃他的理由,或关系。
翌日清晨,纱织还在睡,无惨洗漱换上直衣,平常披散的卷发束起戴上乌帽。
拉开障子门,目光瞥过守在门外的村上,“看好纱织。”
头深深埋下:“是,无惨大人。”
主院。
“无惨大人,请进。”
下男弯腰。
走进房内,立于桌前的男人抬起头,态度温和:“无惨,怎么过来了?”
“…父亲大人。”无惨颔首行礼,神情平静地看着男人,将一切情绪掩藏。
他并不想与自己名义上的其他亲人有接触,他们高高在上的同情目光令他厌恶。
无惨低垂眼睑:“我与纱织的和婚是否该举行了?”
男人放下手中的笔,沉默片刻开口:“纱织姬君她的身体恢复了健康,之前同意姻亲本意是为了让你…不孤单,我思虑,关于和婚事宜或许你理应询问她想法。”
他面色冷下:“我知晓了,那便先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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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
这孩子,生气了啊。
望着无惨远去的身影,男人叹气摇头。
总隐忍着情绪,对其他人毫不在意高高在上。
他这般看他人时,纱织姬君……亦这般看着他。
男人记忆还停留在年幼时期,无惨朝着少女发脾气,对方却只是望着他发呆,直到他红着眼呜呜哭泣才会安慰几句。
无惨并未真正离开,他在院内走廊看见了上野。
对方脚步匆匆,手里拿着纱布包裹的东西,朝着他刚离开的屋内走去。
他注视着上野走进去,眼底晦暗。
这个人,固执地找寻着能够戳穿纱织的证据,现在看来是找到了。
阴阳师多久会来到宅院里呢。
此刻,无惨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想法。
他想在阴阳师对纱织的围堵中,用肉身成为她的盾……这样子,纱织绝无可能抛下他。
但出了些差错,阴阳师到来前纱织就要离开了。
他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紧紧攥着包袱带子,虚张声势地威胁让纱织带着自己离开,其实心底空荡。
如果,纱织坚决要丢掉他……不会,她说过会带上自己,要相信纱织的话才行。
不可抑制的猜想浮现在脑海中,又快速地被否定。
无惨自私自利,却拥有最纯粹的欲望——活着。
存活在世,人们总会生出各种各样的欲.望,对一切喜爱之物都渴望获得,如同打翻混杂的染料浑浊丑陋。
而无惨,从一开始单纯地想活着,在纱织出现后,活着的颜色逐渐融进属于那人的色彩当中。
他想活着,待在纱织身边活着。
庆幸,纱织还是带着他一起离开了。
可无惨的心却总高高悬起,无法落下。
即便生病昏迷也无法安定,身体灵魂仍然找寻着熟悉的气味和体温。
找不到时,深刻的记忆会让昏迷的人发出可怜兮兮地哭泣,企图引起一个人的关怀。
那个,他一直、一直都异常渴求的人。
“纱织……纱织……”
然后摸索的手就被握住了。
昏暗可怖的梦境褪去,她的身影变得清晰。
在他苏醒后,纱织依旧在他的身旁。
狭小的屋内,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一扇小小方形的窗无法让空气更多进来,甚至窗纸还破了个洞。
一切是那么的简陋。
但是没关系,只要纱织在其他都无所谓。
只要和纱织在一起。
15.第 15 章
夜晚,我和无惨赶路前往难波。
等到太阳升起就要找处地方躲藏休憩。
毕竟我无法走在阳光下,大多数情况都是白日小憩,晚上赶路。
我抱着膝盖躲进山洞深处,望着洞口不远处溪流旁正洗脸的无惨。
即便手脚不净也要维持脸面整洁吗……
看来无惨也是十分在意这张脸。
他时不时看向山洞方向,本就苍白的脸在阳光下更是透明,一眼看上去便是个命不久矣的。
鉴于他偶尔地瞎折腾,我不免担心会不会还没到难波,无惨就死在路上了。
一般来说,我和无惨作息应该是相反。
结果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居然同我一样早上休息,到了晚上就强撑不愿入睡,经常头搭在我肩上看书不说话,即便睡着了也会很快惊醒,像只耳朵竖起时刻警惕的小动物。
当我害怕他死在我背上,都要恳求他正常些时,他竟然硬生生违背生理适应了……
……他这副病殃殃的身体何苦去为难自己。
我并不是很理解。
阳光进来了一些,我蜷缩身体朝后靠,后背紧紧地贴着石壁。
耷拉眉眼看无惨仔细有一下没一下擦拭早已干净的脸,又游移到脖颈锁骨上,仰着头,目光还似有若无落瞥向我的方向。
动作好慢,洗脸就好好洗,看我做什么啊。
我走神发呆看了他好一会儿都还没结束,实在困倦,确定周围没有危险就收回视线。
我打了个哈欠,头斜靠石壁上打算闭眼小憩。
这时,终于擦净脸的无惨走回来,贴靠着我坐下,遮去大部分刺眼的反光。
没擦干的水珠滴到了我脖颈和脸上。
冰凉凉的。
我无语,抓起他衣袖擦掉:“……不要把水甩我身上。”
“还有,你记得把头发晒干才能搭我肩上,我要先睡了。”
这人上次就没有擦干头发,不仅我衣服被浸湿,他还又生起病,耽误了很多赶路的时间。
无惨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把自己挪到太阳下:“我不是蠢货。”
我:“……哦。”
目光保持怀疑。
对于我略显质疑的态度,无惨不开心地蹙眉看向我:“不准这么看着我,你要信任我才可以,其他人知道你的身份只会远离你,只有我才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我:“…………”
怎么你一副把自己说得很伟大的样子啊?况且刚刚讨论的话题也不是这个吧。
槽点过多都不知道从哪一点说起,我伸手想拍拍他脑袋,可看着他沐浴在阳光下的头还是收回了手,“知道了,我真的要睡了。”
格外强调最后一句话。
无惨却漫不经心地移进阴影里,眼睛直勾勾瞧着我。
我:“???”
突然就跟他大眼瞪小眼起来,大眼是我。
“怎么了吗?”
“…你刚刚不是要摸我吗。”无惨皱眉,露出不愉的表情,略带几分僵硬感,“我现在不在太阳下了。”
我就只好重新伸手摸了摸他脑袋。
顺便夸赞了一番他头发很好摸。
无惨朝我发出嘲讽:“比起纱织你而言确实如此,毕竟你头发毛毛躁躁的。”
“……?”
我好心夸你,你居然嘲笑我。
我倏地收回手,闭上眼睛扭头面朝里。
耳边能听见无惨发出的轻笑。
到了傍晚,太阳慢吞吞走下山,无惨用餐后我就背起他接着赶路了。
山洞还给原住民大熊,只是不清楚它还会不会回来。
虽说我打不过妖怪,斗不过阴阳师,但野兽们却对我感到恐惧,大概是能察觉到我不是人。
因此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
就是我最近睡得时间越来越长。
之前小憩一小时左右差不多,渐渐的,现在需要休息一整个白日。
我直视前方小路,少许枝梢会长出到路上来,不小心就容易被打到。
无惨手里拿着本小说集翻看,他从我包袱找出用来打发时间的。
翻页声沙沙。
过了许久,天际蒙蒙亮。
正巧我看见不远处隐匿林间的神社。
我靠近,发现参道两旁白狐身首分离,最里边神社破旧,缠绕着不少蜘蛛网,似乎已经很久没人来打扫。
还没走进去,我霎时感觉一阵寒意,身体率先预感到危险。
林间鸦雀消声若迹,连虫鸣声都没有。
寂静得有些令人害怕。
“…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会。”无惨被我安顿在一处地方,稍远离神社。
我离开前,他抓住我的手,却又很快松开,“你要早点回来,不可以死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这人是诅咒我,还是别扭关心我啊。
神社外,供奉的果子早已干瘪,凌乱散落各处。
本该合上的木门也歪斜倚靠门框上,我望进去,角落里还有一滩不明褐色液体。
走进去环绕一圈,我没发现什么危险,转身正准备让无惨过来,一股子莫名危机感从身后传来。
我迅速抱头蹲下,白色粘稠的蛛丝粘在木门上,往回一扯,不牢固的门劈头盖脸朝我砸下来。
顾不上疼痛,我也不敢回头去看,否则是个长相极其糟糕可怕的妖怪,吓得腿软走不动怎么办!
我拿出毕生以来最快的速度起身逃跑,还没到门口,蛛网先一步封住去路。
我转身紧贴墙壁,不可避免地看见身后妖怪的模样。
一只丑陋的巨型蜘蛛,占据屋内近乎一半的空间,也不知刚才我为什么没发现它。
红色眼睛目不转睛盯着我,獠牙冒出还流着涎水,显然是把我当成今日饱餐的食物了。
当它扑过来时我避无可避,十分平静地闭上了眼。
“纱织——!”
无惨宛如乌鸦哀嚎的声音。
我吓得身体一抖,睁开眼瞥见他整个人黏在了门口蛛网上,表现得比我这么一个将要被吃的还痛苦。
蜘蛛也被他吸引注意,沿着细细的蛛丝朝他爬过去。
无惨瞪圆了眼,盛满着对妖怪怨毒,他扭头看着我:“纱织,纱织,你快点先把我吃掉啊!我才不要被这种恶心东西给吃。”
……你怎么回事啊!明明我都把你安顿好了,怎么还要把自己送过来啊!
我差点没绷住脸,努力保持的冷静差点崩塌。
本打算等蜘蛛吞下我血液,我能够操控它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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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杀掉它,全被无惨搅乱了。
大概率我不一定死,但无惨一定会死。
我探出手摸向刚刚砸在我身上碎裂的木门,捡起一根木头,使出全力砸向它腹部。
蜘蛛腹部严重凹陷下去。
牢牢抓紧木头,我紧张地咽了咽。
即便知晓与阳光有关的东西才能杀死我,我还是有点怵得慌。
被我一激,蜘蛛果断放弃自投罗网的食物朝我过来,速度之快,眨眼间它獠牙重重咬在我手臂上。
我能清晰听见骨头断掉的声音。
它吃相极其不好,锋利的腿还切掉了我一半的脖子。
断裂的手臂被它整个吞下,而我痛得蜷缩在地,黏在蜘蛛网上的无惨还在不停纱织纱织地叫喊。
十分吵闹。
除却疼痛害怕,脑海里只有要除掉这只妖怪的念头。
还没等我感受到与它的联系,蜘蛛身上先一步冒出一朵朵梅花,殷红,含苞待放。
刹那盛开。
妖怪瞬间变成一张薄薄的皮,它的血肉、骨头和内脏好似全化为了梅花的食物。
通过模糊的视线看见这一切,我吓得眼泪瞬间停下,连吱哇乱叫的无惨都安静了。
太阳还未出来。
我手臂逐渐长出来,扶正脑袋让它长好,才拿起木棍帮无惨扫下蛛丝。
边扫边吐槽:“……你过来不是送给妖怪吃就是送给我吃,而且我速度没它快,又不一定抢得到你这块肉。”
无惨从蛛网上下来,用力抱着我呜呜哭泣,一脸的不知所措却又帮不上任何忙地看我:“纱织纱织纱织……你脖子都断掉了,为什么这么弱,为什么总会有丑陋到令人反胃的东西来欺负你。”
他的话越说越恶毒。
其实城市外遇到妖怪是很正常的事情,只不过我们前些天都没遇到过。
我缓过神,任由他捏捏我的脸,查看着我的断臂,和切断又恢复的脖子。
最后还打算去翻找蜘蛛皮,要找我被吃掉的手臂……
我:“…………”
画面实在过于诡异。
我赶紧拉着他躲进一处阴影下,等着他冷静下来。
等着等着,我有些昏昏欲睡,眼皮都无法睁开,模糊间听见无惨呢喃:“纱织,刚刚那个是你的能力……我变成你这样,是不是就能够保护你……?”
他说的格外迟钝,似是确定着保护的含义。
我胡乱回应一声,正要陷入沉沉睡梦中,冰凉的触感落在我脸上。
勉强睁开眼,发现无惨离我很近,额头抵着我,鼻尖触碰我的呼吸交融,整张脸像是要贴到我脸上。
毫无暧昧,甚至我被吓得都清醒了一些。
“……做什么啊?”
好久他都没有说话,直到我再次昏昏欲睡,模糊的视线里看见黑发少年似猫上挑的黑眸凝视着我。
“纱织,这次你要睡多久呢?”
我已经处于半梦半醒间,根本没听清楚他的话:“我就只睡一会…”
“不要睡太久。”
他似乎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又哭了吗?
我没看清,也忘记了怎么回应的无惨,可能是答应了,因为他终于安静下来,让我能够安心地睡过去。
16.第 16 章
纱织,这次你又要睡多久呢?会不会直到我死去你都一直沉睡着。
……
无惨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他第一反应是看向身侧,少女依旧还在熟睡中。
他坐起身望着外边逐渐泛白的天际。
已经过去了三天。
这破旧安静的神社内,被褥严严实实遮住仍然沉睡的纱织。
病弱的少年坐立在阴影与阳光分界线内,将温暖的光抛在身后。
他旁边放着一个空碗,里面还剩下一些褐色液体弥漫略微苦涩的药味。
无惨略微凌乱的乌黑卷发边缘染上金灿,他俯身垂首,手压在隆起裹成一团的被褥旁边,食指勾缠着熟睡的少女指尖手掌。
呼吸缓慢落在她脸上,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能清楚看见她脸颊上的细小绒毛,若隐若现,气息拂过时会朝另一边压倒。
她身上血迹已被他擦去,披散的头发蜿蜒压在她身下,簇拥着她的身体。有些短的就勾留在她脸庞,缠绕着耳朵和下巴。
看了一会儿,他伸出手轻轻触碰纱织的脸。
她睡得格外安稳,呼吸平缓,眼睛睫毛一动不动,任由他动作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收回手,他布满血丝的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少女,等太阳下了山,肚子传来饥饿感,他才转开视线看向一旁,如玉的手从包袱里翻找出食物,机械性地小口吃干净饼填饱肚子。
忽然,无惨目光落在纱织脖颈,洁白一片,但他没有忘记当时涌出的血液是如此刺目。
是修补身体之后,能量不足以让纱织醒过来吗,就跟人类一样,需要食物去填饱肚子才能有力气干活。
而纱织从未进过食。
回想起纱织偶尔赤.裸直勾勾的目光,无惨自觉懂得了什么。
他应要给她喂食才行。
……包袱里并没有利器。
视线张望周围,随后无声无息地落到那尖锐木头上,无惨站起身走近,俯身捡起……
***
这一觉睡得昏天暗地,我从困意中挣扎清醒,眼睛恍惚望着头顶布满蛛网的屋顶。
银色从顶上破洞照下,让木屋内不至于昏暗到看不清。
我侧头,最先看到的,是无惨放大苍白却殊色的脸,即便眼下青黑浓郁憔悴,依旧遮掩不住他的昳丽。
只是那呼吸断断续续,令他不由自主地微张开嘴,宛如濒死的鱼想要获得更多空气,眉头亦紧蹙。
对此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念头——我究竟睡了多久,一觉醒来无惨居然都要死掉了!
我心口一跳,急忙坐起身去仔细看他。
肩膀伤口的痂已经脱落,遗留一处还未长好的粉嫩的皮肤,心脏也还在努力地跳动着,呼吸孱弱可能是生病了。
我抬手搭在他额头上,认真感受着温度。
似乎没有发烧。
目光下移,他手腕被纱布裹住,乱七八糟的,看出包扎的人并没有多少耐心,上面有鲜红斑点透过。
我望着他手腕处,困惑皱眉,即便我昏迷,野兽也不敢靠近这一处,妖怪更不可能。
寄居这地方的蜘蛛妖没有任何附属,大概是自认实力强大圈占这块为它地盘。
按理说,弱小妖物习惯聚集一起合作,但强大妖物大部分是独来独往的,也不会容许除伴侣附庸之外的妖生活居住在自己附近。
况且若是妖怪伤的他,那么应该是会直接将我和无惨吃掉,不可能只有手腕受伤。
以及,他身上除手腕受伤之外,没有任何伤口。
淡淡几乎要消散的香味从旁边传来,我瞥一眼,瞧见沾着血迹尖锐的木头。
明晃晃摆在被褥边,似是想让人一眼能发现,也或许是无力处理掉。
我一顿,回头伸手解开无惨随意缠绕手腕的纱布,深深浅浅凌乱的划痕,能看出有过多次撕开的痕迹。
手指略微蜷缩,白色浴衣宽大的袖口落下遮住伤口。
无惨醒了,他躺着床上,平静地看着我。
过会,他坐起身垂首靠近我,宛如白玉的面容在昏暗处好似散发微微荧光,面无表情时带着股和他极其不符的清冷感。
“……纱织。”
“嗯。”
我还未开口询问他伤口事宜,无惨先一步指责控诉我,那一股子似明月高悬的清冷感破碎。
他表情杂糅着怨怒和喜悦,极为割裂的情绪扭曲了脸:“纱织你欺骗了我,你睡了好久好久,分明答应了我只会睡一会……要是你一直睡下去,直到我死都不醒来……你是不是就是想着这样干脆把我扔下!”
“不可以!是不是因为修补身体耗费太多能量,那为什么一定要固执不愿意吃人肉呢……其他人怎样都无所谓,不吃别人也可以,吃我吧…”
如同把自己贡献给神明一般,无惨跪坐在被子上仰着头看向我,蓄满的泪一颗一颗落下,还在不停地咳嗽着,脸上染上病态的淡红。
“不要让我一个人……”
我没有替他擦泪,打断了他的话:“无惨,我不需要任何人的血肉,包括你。”
不止一次,我反复强调着自己的底线,就是不愿意去食人……可无惨不曾把我的话放心上半分。
我:“……我不想成为怪物。”
“为什么?只因为了维护那份仍然是人类的底线吗。”无惨眼泪不停,语气弥漫上恶意,“纱织,你都不是人,只要自己还活着不就好了,成为怪物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他直勾勾看着我,面上是自我的倨傲淡然,以格外惺惺作态地施舍口吻:“你自认为是人类,但那些是人的家伙还反而来追杀你,你都那么善良的不去滥杀无辜,仅是为了填饱自己肚子才去吃人又有什么不对呢。”
毫无怜悯。
我完全不知道原来他一直是这样子的想法,松开抓着他手腕的手,抬眼与他对视:“无论我现在是什么,我曾经是人类,往后也不愿抛弃这一层身份去做一个食人怪物。”
“我讨厌人肉和人血!”
像是感知到我生气,无惨一顿,收敛流露出的浓浓负面情绪,又开始呜呜作态地哭泣。
他哭得格外美丽,像是时刻注意着一般,眼泪打湿睫毛,快速沿着脸颊轮廓落下,“纱织…不愿便不愿吧,我知道了。”
那次,他也是这般说着知道了。
可所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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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为无一不告诉我,他不知道,或者说,根本无所谓。
我毫无动容地看着他哭泣,第一次对他的脸感到疲惫厌烦,“你不知道…无惨,不要哭了,很难看。”
无惨倏地眼睛瞪大,错愕看着我,装模作样的眼泪停住,一丝一缕恐惧逐渐爬上他眼底,我却不想去看。
好累,想找个地方安静待会。
我避开他的视线,望向外边,还处在黑夜。
我起身迈过无惨朝着门外走去时,身后传来拉扯感。
回过头,发现无惨抓着我衣摆,用力到指尖泛着白。
他低下眉眼,鸦黑的睫羽遮住眼底,敛去了故作可怜的姿态:“……你要丢下我了吗。”
我不太想与他说话,只是绷着脸扯出他抓着的衣摆,第一下没能扯动,第二下稍用了些力气才扯出。
同样,无惨也因为我的大力摔倒在被褥上,掌心擦过没有柔软被子盖着的地板。
没有受伤,我能嗅闻到他掌心有没有血腥味。
微微提起的心放下。
我居高临下俯视他,向后退了一步,随即快步转身走向外面。
……衣服差点就被扯掉了。
身后传来极大动静,脚踩在地板上沉重凌乱的声音。
他不抓着我了,只是像个卑微的仆从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我身后,还不停地啰啰嗦嗦:“你说过不会丢掉我的……你不喜欢我说那些话之后我不说就是,不可以因为这种事情抛下我……”
无惨毫不知错,一味强调着我曾经对他的许诺。
本想躲个清净,他却一直跟着我。
我停下脚步:“……天冷,你回屋内去吧。”
“不要。”他好似把这句话当成了和好的讯号,“纱织,你陪我一起进去吧。”
“我想自己待会……”
“那我陪你一起,我会很安静的。对了,我还把你流下的血迹擦了干净……还有,神社后面有一汪泉水,还有一个溶洞,似乎有什么东西。”
无惨邀功似仰头望着我,若有似无勾住我的手。
有些诡异……
我挣脱他勾住我的手,拒绝了他陪着我的话,他却仍然固执跟在我身后吵个不停。
……好烦。
我加快了速度,身后跟着我的无惨脚步跌跌撞撞,踏出门口后我便直接在他身前消失。
他跟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我消失不见。
我没有走远,只是躲在了屋顶上。
毕竟不清楚会不会没有我气息后,会有野兽出现。
无惨踉踉跄跄从屋檐下跑出,光着脚踩在泥沙上。
“纱织!纱织!纱……咳咳咳咳!”
他四处张望着找寻我,声音满是恐慌,孱弱的身体令他无法抑制的拼命咳嗽着。
蜷缩弯着腰,无惨立在原地。
我看见干燥的土地被他泪水打湿,他好似被抛弃的小狗一样,发出绝望地呜咽。
“呜呜呜……纱织……纱织……不要抛下我……”
哭着哭着,他的咳嗽愈发严重,仿佛要将身体内脏全都咳出来。
……分明刚才还没有这么严重。
17.第 17 章
天还处于昏暗,似乎离太阳升起还很长。
我抱着膝盖蹲在屋顶上,望着漆黑一片的外面,下方无惨还在假意地呜呜哭泣。
大概是我总是能听见他哭泣,久而久之便能分辨出他是真哭还是为了让我哄他而假哭。
……他好能哭。
独自呆坐了好一会儿,其实我已经没那么生气,毕竟无惨嘴巴恶毒不是一两天,之前也有过把人骂到要自.杀的地步。
早应习惯。
我讨厌的是他趁我昏睡时,自作主张打着为我好……或者不是因为我的幌子喂我血。
想着,我隐约能感受到温热腥香的血液从口中滑入胃袋。
——呕。
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我表情恹恹,知道这只是自己心理作用。
醒来都没能察觉到口内有血腥味,说明无惨喂完后又给我倒水漱了口,如果不是被褥旁沾血的树枝和睡醒后说的那些话,我根本不会联想到。
对他手腕上伤口也不会想那么多,大概只是会好心询问一番,然后再抱怨一两句说他身体那么弱,还要伤害自己……
底下无惨抽泣声越来越小,反而咳嗽越来越大,撕心裂肺一样地咳嗽。
他边咳边可怜地叫唤着,纱织纱织的,还一个劲说着让我不能扔掉他的话,同一句话反反复复强调。
看起来格外可怜。
我纠结地皱起眉,虽然不那么生气,但还是想让无惨能记住这件事。
而且这么轻易原谅他,轻拿轻放,无惨下次指不定还会做什么顺杆子爬的事情。
下方无惨呆呆地垂着头,背对着屋子,他的咳嗽声变得沉闷。
“纱织。”他声音很轻,很快就散在风里面。
突然,一股子熟悉香味蔓延开。
我望见他捂住嘴的手,指缝中血液粘稠滴答砸进沙泥里。
……这么对待病人是不是太糟糕了?
我内心忽然泛起难熬的愧疚,一下子被无惨气到就忘记他身体是多么孱弱,我踌躇几秒决定还是先下去,生气并不代表我能眼睁睁看无惨呕血也无动于衷。
更别说气本来就消了大半。
翻下屋顶,我快步走到身前叫他:“无惨。”
无惨脑袋一顿,迟钝抬起,眼泪还在不停地流下。
看见我那刻,他不管不顾伸出手紧紧抓住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不放开,泛白的指尖显示出他多么害怕我再次不见:“…纱织,纱织…呜呜呜……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沾在手上的血印上我的衣摆,鲜明刺目。
这次我没再扯开他,看向他苍白的脸,上面的红色宛如雪地绽放的梅花。
我提了提气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此刻他哭得那么大声应该听不进去我的话,那我还是不要说了。
扶起跪坐泥地上的无惨,他好似找到能够攀附的枝干一般牢牢地缠绕上来,头埋进我脖颈里面。
……我的头发一定沾到他嘴角的血了。
不仅是头发,肩膀和衣服也遭了殃。
无惨好像身体里储存着用不完的水一样,眼泪还在不停掉,打湿了我脖颈那一片,感觉衣服都能泅出很多水来。
他揽住我的脖颈不放,我想换个姿势扶他都没办法,只能跟抱小孩子一样的姿势把人往屋里带。
“……纱织,为什么那么生气?”无惨哭哑了嗓子,“之前我说这些话你都没有这般生气。”
“是讨厌我总说这些话吗?”
“还是,你只是生气我擅作主张?”
“我下次不会这么做了……不要生气,不要丢掉我。”
“我只有你……只要你……不可以、不可以抛弃我!纱织你可以对我做任何事情,但是就是不可以像对待毫不在意的东西那样对待我!”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一大堆话,我都没能插上一句,等他急切地说完最后一句委屈的话语睫羽又盈满了泪,一滴一滴分明地落下。
又很快哭得满脸泪。
……无惨的嘴巴本来就是如此恶毒,人也自私又傲慢,根本不会理解他人,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给我喂血也是担心我一直不醒,他自己走不出去会死在这里吧。
此刻冷静的我分析下来,觉得是由于无惨担心自己死掉,才做出这种行为。
还是赶紧到难波,有了住处,收些仆从回来,即便我陷入长眠,他便不会总担忧自己的性命,也就不会做出喂血这种事情了。
我拔出他搭在我肩上的脑袋,用帕子替他擦干净眼泪,自我反省道:“我知道你做这些事情是忧虑我不能醒过来,我会很快带着你去难波的。”
顿了顿,我接着说:“但是不可以给我喂血……这次就算了,血什么的想想就会感觉很恶心啊。”
“我的血才不恶心……”
在我面无表情的注视下,无惨眼睛湿漉漉的,睁得圆溜地直勾勾看我:“我知道了。”
……他的表情很诚恳,但我就是觉得他根本不知道,说知道也只是为了顺从我。
他无法真正理解共情我不愿食人的感情,对于无惨而言,只要能活着,做什么都可以,又何必压抑自己的欲望。
毕竟他就凭着对生的欲望才从医师委婉地话语中,努力挣扎着活到现在。
我再确定:“真的知道吗?”
无惨仰头看我:“嗯。”
好吧,只能勉强相信这个人了。
无惨脏兮兮的,我也是(主要是被他弄脏的)。
想起他说的屋后院有处泉水,我从木屋翻找出一个落满灰的木盆打算去接点水。
他刚咯血,我叮嘱他坐好等我,我去后面打个水就回来。
然后一起身,他就跟着爬起,一脸自然地跟我身后。
我:“……”
盯着他一副无论死活都要跟我一起的表情,我无语。
算了,他愿意就跟着吧。
我挎着木盆和手巾走到后院,边上有一口井,只不过里面水都干涸了。
无惨勾住我的手,领着我朝一边走去:“泉水在这边。”
拨开茂密的杂草,不远处就有一处小小的泉水。
既然人都跟出来,我便也不用打水回去,木盆洗干净装满水,我解开头发打算洗:“你自己把脸洗干净。”
我昏睡这些天,他脸都是白净的,说明也有自己洗漱。
洗干净头发,我又洗了脸,本来还想着洗澡,但看向目光寸步不移盯着我的无惨,泄了气。
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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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趁他睡着找时间清洗吧。
额发里的水珠掉下来落进我眼底,我不由自主闭上眼,但越来越多水珠落下。
我伸出手摸索着手巾,结果半天没找到,只好开口:“无惨,把手巾递给我一下。”
感受到另一道气息靠近,我以为是无惨给我拿了手巾,却猝不及防被他舔了一下。
“???”
我满脸懵地睁开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无惨十分淡定与我对视。
他与我离得很近,呼吸交缠,脸上细小绒毛清晰可见。
“手巾被纱织你弄掉进泉水打湿了。”无惨指着我脚边一大半落进水里的手巾。
又一颗水珠落下,我眨了眨眼,他手就搭我肩上借力俯身,为了不让自己跌进那泉水里,猩红的舌探出卷走它,因哭泣染红眼尾的眼睛直勾勾注视我,带着蛊惑的意味。
他又偏头舔舐我另一边被打湿的脸颊,但毫无作用。
因为水珠全被他舔走了,但是他的口水留在了我的脸上。
“没有味道。”
我回过神,迅速推开他的脑袋,拿起打湿的手巾捏干擦脸。
我看向他,憋出一句:“……泉水怎么可能有味道,有的话也是无患子的。”
他歪头看我,嗤笑:“是吗,我还以为纱织你的味道也会杂在里面。”
我:“我的味道?为什么味道?”
“不知道。”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没有手巾就和我说……做什么舔我啊。”我决定不跟他纠结那个问题,继续擦脸。
无惨安静看了我几眼,见我不是生气只是抱怨,才漫不经心地说:“因为纱织你没说,所以这次不是我的错。”
洗干净天也变得蒙蒙亮了,我赶紧抱起无惨往神社里走去。
本还想去看看无惨说的那个溶洞,但现在是去不了了。
等回了木屋里,我才发现,连食物都差不多没有了。
……看来我真的是睡了超久啊。
木盆里装了些水,主要用来给无惨煎药。
我看着他熟练的动作,“好厉害……”
虽然无惨算数与和歌不擅长,但在煎药上格外有天赋的样子,身体如果没有那么糟糕,说不定也会成为一名医师?
等他喝了药,又吃了些东西,我拉着他躺进被窝里。
我不困,但无惨已经像是要昏倒的模样。
依旧是熟悉的缠绕,他埋在我锁骨处,声音闷闷:“纱织,你会睡着吗?”
睡得够久了,我此刻也不觉得有任何倦乏,摇了摇头:“应该不睡,你睡吧,我看着你睡,等晚上醒了去林间看看有没有野兔。”
否则到不了难波,无惨就该应饥饿而死,而非病痛。
无惨垂着眼睑,面容带着深深疲倦,整个人好像已经陷入半梦状态:“……如果你要睡,不要睡太久。”
我点了点头。
过了会儿,发现他还睁着眼看我,恍然他应该是困到看不清我的动作,但还撑着等我的回复。
我:“我不睡。”
听见我的回复,无惨才阖上眼,手绕过我身体抱住我的腰背,不像狸奴,倒像只黏人的犬。
18.第 18 章
无惨入睡后,妖怪接二连三找到破旧神社,丑陋脑袋探进来,看到塌上的无惨眼睛一亮。
“好香…人类好香,让我吃掉吧。”
妖怪四肢着地朝我的方向爬过来,等待它穿过阳光踏入阴影内,一朵朵含苞待放的梅花在它皮肤上生出。
下一瞬,又化为薄皮。
梅花带着养料飘回我身边,落到我手上是化作一滩血水,融入我身体内,是如此滚烫。
我从刚开始被吓得一哆嗦,眼泪盈满眼眶的欲掉不掉,到现在能够强装镇定地无视那些流口水的丑陋妖怪,血鬼术掌控也越发熟练。
门口亮了暗,无惨还没睡醒,我尝试把他的手从我身上拿下,但稍微有些动作,他就会愈发收紧,变得不安起来。
于是只能放弃,出神望着上空发呆。
“纱织……”
我以为他醒了,结果扭头一看发现他不过是说梦话。
梦见我了?
做了个什么样子的梦?
被他抱着无法动作,我实在无聊,思维发散地乱想。
“纱织……”
“…它自己从屋檐摔下来,不是我……为什么不理我……”
“……要去哪…纱织,纱织你要去哪……”
“呜呜呜……我好疼啊纱织……你看看我啊纱织……”
……看来不是个美梦。
我看了他一眼,从他袖口摸出手帕——是我初学绣花,绣了两条,其中一条送给无惨。
当时他嫌弃极了,轻飘飘瞥了一眼就扭过头:“清原,你拥有如此丑陋不堪的艺绣,真是令人不齿。”
年幼不曾学习礼仪的我气得想抢回来,没抢过。
后来我绣好的帕子分给仆从也不给他。
没想到这个他用到如今,上边都有些许磨损泛黄还不扔掉,粗糙针脚绣的梅花都褪色,线头冒出。
……是打算保留我曾经的黑历史,往后找个时机嘲笑我吗。
才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
我拿出替他擦掉红红眼尾析出的泪水,正要对手帕毁尸灭迹之时,无惨睁开了眼。
“纱织,”无惨望着我手中被尖指甲戳个洞的手帕,带着初睡醒的平淡,“这是我的帕子。”
我沉默几秒,给他叠好放回去:“你哭了我才取出为你擦泪用,不曾想做什么。”
他没过多纠结这问题,起了身收拾好自己。
松垮的浴衣下,一张煞白皮包裹着的美人骨很快隐入衣服里看不见,唯有那弧度完美的锁骨深深诱人,随着他呼吸起伏在衣领间若隐若现。
我猝不及防多瞧了几眼,随后假装若无其事移开眼:“…等会要去林间看看有没有野兔之类。”
“我同你一起去。”无惨说道,整理好衣领,抬手毫无迟疑地握住我。
本就要带你一起去。
我咽下刚想说的话点点头:“那我们走吧。”
包袱被我藏在神社内某处断裂的地板里,木头还在,只是不小心踩到就会摔下去,藏东西倒还好,木头遮掩盖住也很难发现。
许是震慑周围的蜘蛛妖死亡,四散的妖物逐渐往此处集聚,贪婪且渴望地注视这一处。
我不想回来东西被妖怪们弄得一团糟。
去的路上,林间恢复正常虫鸣鸟叫。
走进山林间,我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生怕冒出什么妖怪让我来不及防备。
树梢缝隙偶尔会漏出一只只红色、绿色或其他颜色的眼珠,盯着下方走过的我和无惨,宛如挂在枝头上的果实,当我看过去时又会消失,收回视线它们又在缝隙里幽幽凝视。
看上去格外可怖。
本以为经历过直面斩杀妖怪多次,我面对它们时候会镇定勇敢许多,起码不至于那么害怕。
此刻,我只想说——怎么可能不怕啊!
我之前的十六年都是平平淡淡,所遇见之人不过都是人类,没经历过什么危险,遇到最大的危险不过是无惨。
可起码他是个人。
收回思绪,我努力保持面上冷静,需要靠着我行走的无惨比起我更加淡定,衬托的我才像是那个怕死的人类。
“嘻嘻,是他们……”
“神社里的那只妖怪被杀死了。”
“它太贪婪,一只妖怎么可能守得住溶洞里的东西。”
妖怪变多了。
无惨同样注意到周围聚拢的东西,树林里大片的阴影密布落在他脸上,我不太看得清他面色。
“怎么?”留意到我的视线,他侧头看向我。
我咽了咽,被无惨握住的手不自觉攥紧:“……没事,就是不太喜欢它们。”
无惨瞥了一眼被我揉捏的手,指节已经泛起微红,他抬眸看向我:“害怕的话,用你的能力杀…赶走不就好了。”
期间诡异的暂停没引起我的注意。
我还留意那些妖怪:“太远了。”
对出现不久的血鬼术我操控还没那么熟练。
无惨似是被我的话无语到,漆黑的眼珠安静凝视我好一会才再次开口:“纱织,你好弱啊,为什么会那么弱,比那些在大妖怪死后才敢出现的家伙还要弱呢。”
他抬手触碰我的脸,细细地摩挲着我眼下那一块皮肤,看我的视线专注而虔诚。
“我会保护好你的。”
……这么弱还真是对不起了。
而且,作为人类的你明明比我还要弱吧!大言不惭说什么保护啊!
我扫下他的手,摸了摸那一块已经被他摩挲温热的皮肤。
令人疑惑的是它们没有动手,窥视我和无惨没多久,就朝着我们刚才离开的方向——神社而去。
那边有着什么吗?
神社里应该并未有些什么吸引它们的东西,那破旧空空如也,一眼就能看完。
我想到了无惨说过的山洞,或许里边有着什么吸引它们的物什。
比起有什么宝物,我更忧虑我的包袱。
百无聊赖跟着我走的无惨停下脚步,手指向某一处:“纱织你要找的野兔。”
我收回纷杂的思绪看了过去,野果丛前蹲站着一只半夜偷偷觅食的兔子。
血鬼术是不能用的。
我想凭借非比他人的速度抓住,可兔子对危险感知敏锐,我抓了一手的泥土。
斜靠树干支撑身体的无惨静静盯着我,寸步不移,他已无太多气力行走,呼吸如同破旧漏洞的窗户,风穿过时呼呼作响。
随即从我手下逃生的兔子不敢往我方向逃亡,竟一头冲向无惨,从他脚下逃跑时还不忘用后腿狠狠踹向无惨。
我没笑,因为无惨会恼羞成怒。
“……哈哈。”
我没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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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
无惨视线幽幽看向我,“有什么可笑的吗,纱织。”
我谨慎道:“有点。”
“去别的地方看看吧。”他没有我料想中的恼羞成怒,而是一脸自然地朝我抬起手,掌心向上。
继续走一段路,又发现了一只兔子,不清楚是否是之前踢无惨一脚的那只。
但逃跑方向却相似,都是直冲冲奔向他。
或许是他看上去比较弱,我想。
期间有只力气很大,踢得无惨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手摁着的地方被挖了陷阱,他掉了下去,庆幸下方什么都没有,也就没受伤。
我也抓住了那只兔子,通过第二个血鬼术——血荆棘笼。
回去路上无惨视线一直阴恻恻落在它身上,似乎想将它大卸八块。
回到神社,预想中被妖怪占据的木屋空空荡荡,它们仍然躲藏外边周围暗处里,密密麻麻阴暗地观察着里面。
我:“……”
一下子又被吓到了。
不过它们不愿意进入神社内,让我提起警惕心,生怕又有什么强大的妖怪,可是我走进去,什么都没发现,又转悠好几圈依旧没出现大妖怪。
蜘蛛妖的干皮被我用小小木头钉在失去半边门的木框上,依旧完好,不曾受到攻击的样子。
其他在无惨入睡期间来袭的妖物薄皮,我都卷起放一旁,充当烧火材料。
不知是否是蕴含油脂缘故,这些皮比起干草更容易点燃。
仍然整齐不见凌乱。
“它们恐惧的是杀掉蜘蛛妖的纱织你吧。”
无惨表情非常的平静和透着隐隐讽意,对胆小妖怪地嘲讽。
“低贱,懦弱却又贪婪,真是丑陋的生物啊。”
我确定没有危险就暂时放下高高提起的心脏,走过去抓住他的手:“我们去泉水那边吧。”
他乖顺被我带着走。
只要这群妖怪不攻击我和无惨,那么就相安无事共处吧。
即使…杀过妖,我仍然无法在它们做出伤害我的行为时率先动手。
……因为血液是黏稠滚烫的,沾到我手上仿佛岩浆一般,似要将我烫伤。
随着它流逝殆尽就会带走一条生命。
如此脆弱。
我能做到的便是保护好自己的基础上,不去当个滥杀的人。
兔子要吃的久一些,只能做成肉干,又由于无惨身体缘故,无法添加过多香料掩盖兔子味,所以肉干味道并不好吃。
但无惨面无表情吃了下去。
毕竟也没有其他食物了。
我翻动木柴,让火燃得更旺些。
烤肉过程中,也有些妖怪攻击我,但无一例外靠近我后被血鬼术杀死。
一时震慑住那群蠢蠢欲动的妖物。
无惨黏着我,他身体被火烘烤的有些暖暖,反观我依旧体温微凉。
他恹恹低眸欲睡,脸色很差。
我能感受到,无惨血液里散发的清香逐渐变得浑浊。
他可能快要死了,不久之后。
这个不久可能是三天,也或许是一个月。
我:“无惨,我们去溶洞里面看看吧。”
看看是有什么吸引这群妖怪,随后明天就离开这里前往难波。
半晌无惨才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即将身体攀附着我。
19.第 19 章
我起身又是引起一阵骚乱,小妖怪们离我越发远些,连目光都不敢落我身上 转而看向倚靠我而站立的无惨。
来到后院远处溶洞口,我望进去,里面一片漆黑看不见底。
可能是出于害怕,无惨伸出残留温暖的手和我交叠。
溶洞没有光亮,我背着无惨走进去,越往里走边上越发凹凸不平,两侧石壁也出现一些妖怪尸骸,还未风化。
顶上钟乳石尖偶尔会滴落水珠,有些砸在我手腕、眼睑和脸颊上,冰凉凉的。
我眨了眨眼,细小水珠沿着弧度滑落,左眼睫毛变得湿漉漉,不太舒服。
无惨揽住我脖颈的手腕抬起,没再像先前那般生疏,准确无误落在我因他动作而紧闭的眼皮之上,指腹划过轻薄皮肤擦去湿漉漉睫羽的水痕。
我条件反射闭上眼,隔着薄薄一层皮肤能感受到他按压的力道,很轻,但我依旧有些不适地颤动。
过了好一会儿,他移开抹掉我侧脸的水迹,收回手。
“毫无味道。”
……啊,什么毫无味道?这人在我背上做了什么?
身后没长眼睛,我不知晓无惨那话的意思。
我郁闷,正要询问他,无惨就手指向前方,先一步开口:“到了。”
停下脚步,我抬头望去。
高高堆叠的尸骸之上,最高妖首嘴里衔了一具完整人类尸体,下半身被紧紧缠绕,似是下方妖物都渴望吞噬她血肉,但它们都失败了,于是化为这溶洞内尸骨一部分。
她身着盔甲,似是武士,心口部位空荡荡,唯有一颗散发微微荧光的珠子禁锢其中。
珠子里面似乎被黑雾占满,紫光微弱。
望着这些,我能想象到她还活着的时候是多么强大。
“那些聚集的妖怪都是为了它而来。”
无惨在我背上幽幽出声,语气平淡冷漠。
或许是吧。
前往难波路途中,我和无惨也会借住村民家内,大大小小村庄都有一位巫女守护,抵制妖怪的侵蚀。
回忆神社下方不远处隐约能看见屋顶的村庄,我仰头,她应该也是一位强大的巫女,为保护村庄而死。
那颗珠子是她的遗物吧……
我迟疑片刻,还是取下那枚珠玉,因为过不久这里可能会被珠子吸引而来的众多妖怪占领,她的尸体说不定会被破坏掉,而珠子,我打算拿给村庄里其他巫女。
珠子在我手上散发着越发璀璨的光芒,盈满的黑雾像是被压制了一样。
这时,我感觉到地面传来隐隐震动,应该是有妖怪朝着这里而来了。
带着无惨赶紧离开了这处溶洞,朝着林外山下的村庄而去。
过程中,血鬼术震慑住小妖怪,他们认为我是强大的妖怪,不敢与我争夺,而强大的妖怪也看出我不太好对付,选择隐匿。
对于我的做法,无惨不满极了:“那人的东西为何要拿?毫无用处只会带来麻烦,还是说你对一个死人也动了什么恻隐之心?”
他话语不自觉浸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妒忌和赤.裸直白的怨毒。
如同我了解无惨那般,在某些方面无惨同样了解我,知晓我的念头想法。
我手中握着那枚珠子,溶洞里妖怪尸骨之上穿着甲胄的巫女似乎还在我眼前,即使明白无惨不会理解,我还是跟他解释:“因为觉得……说不定还有谁等着她回去,遗物也是作为怀念她的人的一个念想吧。”
赶到村庄,我才发现这里已变成一片废墟,屋内空空如也,地板厚厚一层尘土,看样子已经许久不曾居住过人。
天际弥漫朦胧白色。
天要亮了。
***
取出巫女的遗物前往村庄,却发现已经空无一人,我只能带着它一同前往难波,后续路程十分顺利,没有再遇到妖怪之类。
与之相反的是无惨日渐虚弱,大多数时间他都昏昏沉沉。
偶尔清醒,第一件事就是看我还在不在他身边。
一发现我不在就垂首安静呆坐,等到我回来后,他的眼泪立马就出来,一滴一滴,睁着眼睛望着我哭泣,却又不出声。
格外乖巧,格外美丽。
殊丽的面容搭配滚落的泪水都足以引起任何一人的怜爱和心疼。
我见多了,已经有了些免疫。
不过……他不哭出声安静的模样,还是会让我莫名有种好似欺负了他的负罪感,明明根本就没有对他做什么。
后来只能做什么都尽量带着他一起。
到了难波百米内的一个村子。
恰时夜幕,我敲响其中一家房门,询问着能否借住一晚。
门拉开,一位巫女走出,看了一眼我身后沉睡的无惨一眼,落到我身上,警惕又带着不确定。
“进来吧。”
最后还是侧身让我们进去。
我跟在巫女身后,她拉开一处房门,“被褥放在箱子里。”
我礼貌道谢:“谢谢。”
巫女没有离开,她凝视着我,突然开口:“你不是人类。”
动作一顿,我没有隐瞒:“嗯,但我没有主动伤害过人。”
我替自己解释着。
她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离开。
……
我本想着第二天找个人去难波帮忙购置房子。
但无惨醒后却说自己去。
我瞧着他,十分怀疑:“你身体太弱……”
他不愉地盯着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就要…认为我是个无用之人。”
尽管不清楚他想要做什么,我又无法行走在阳光下,找不到村民帮忙只能无奈让他去了。
不过给了村里孩童一些糖果和饼干,他们就很愿意帮忙,领着无惨朝着难波方向走去。
……真的不会死在半路上吗。
我看着慢吞吞远去的无惨背影,迟疑地想着。
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我身后,“他拿着装有你血液的瓷瓶。”
“……我知道。”
我低眸,那血液大概是蜘蛛妖撕掉我手臂,我杀死它昏过去后无惨收集的。
将安倍晴明记录我血液进展的信件给无惨看过后,我就知晓他一定会对里面一些地方感到怀疑。
我扭头:“巫女……”
她打断我:“我名夕子。”
“夕子,你知道生驹山下那村庄吗?”
生驹山离这里不过二三十里路,并不算远,或许夕子会听说过那村子事情。
夕子神情出现片刻恍惚,她安静注视着我:“知道,我曾经居住在那,后来有许多妖怪集聚村子里的大家便都搬走了。”
我拿出那枚珠子递给她,简单说明自己在那地方见到的事情。
夕子呆愣看向我手下里的珠子,沉默片刻:“……那名巫女,并非生活在我们村庄。”
“那时我不过七岁,她前来借住一晚,却不曾想那一晚妖怪侵袭,我母亲…老巫女不敌被妖怪杀死,撕裂分食,在我以为我要死的时候,她救了我。”
“为了救下还存活的人,她引着妖怪离开,可后来再也不曾见过她,而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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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里大多数人都已经死亡,担忧怪物再次入侵,我们从那里搬离开。”
“后来我才知道,她叫做翠子,是一名强大的巫女,因为拥有能够净化妖怪灵魂的能力而被忌惮和追杀。”
“我能感应到,这四魂之玉里蕴含着许许多多妖怪的灵魂,应该也包含了翠子的。”
夕子拿起那枚珠玉,光芒微微减弱,她目光看向里面游动的黑雾,随即放入我手中。
我困惑:“四魂之玉?”
她同我解释了何为四魂,又分析自己的看法,“……四魂之玉或许能够增长妖怪的力量,才会有那么多妖趋之若鹜。”
对于这些我并不了解,听下来也有些一头雾水。
当我要将四魂之玉给她时,夕子拒绝了。
“你拿在手中可以净化它,或许它也会在某天对你有所帮助。”
坐在走廊阴影下,我和夕子聊着天。
一路上以来能交谈的人只有无惨,因此面对与我同龄的夕子,我不免话多了一些,眉眼也放松许多。
直到黄昏,无惨拖沓着脚步慢吞吞走回来。
他走到我身旁我才发现了他。
夕子:“……到了用晚膳时间了,去吃饭吧。”
我点头,正打算站起来,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阴沉沉的脸,顿时吓了一个激灵:“!”
“她和你聊了什么,都没发现我回来了。”无惨面无表情道。
这人什么时候回来的啊!?而且还静悄悄走到我旁边又不说话。
我:“简单说了些话,你回来怎么没动静?”
他抓住我的手,目光阴骘冷漠瞪了眼夕子,又落回我身上,“难道不是你跟她说话太专注没留意到我吗?”
说完,他话音一转。
“我买好了屋子,到了晚上我们就离开这里。”
他转换太快,我刚想回答他的话咽下,无意义:“啊……”
怎么突然就要急着离开?
无惨不知想到什么,表情越发难看:“难道你不想离开?你想和她住在一起?你让我买好屋子是为了摆脱我?”
什么是什么啊。
我完全没明白他的想法和话语,但习惯性地拍着他后背安抚:“没有,只是觉得你今日奔波劳累,担忧你身体,想让你休息一晚,明日才离开。”
无惨闻言,神色稍霁:“不用,今晚我们就离开。”
我:“行吧。”
这人真的是好阴晴不定。
等到夜晚,我收拾好与夕子道别,牵着无惨的手渐渐朝着难波而去。
路上,无惨身体紧贴着我,语气高高在上带着恶意:“我从别人口中听闻,那名叫夕子的巫女是从其他村庄过来的,她一定是在妖怪来袭时独自抛弃原先的村子一个人逃跑了吧。纱织,这种人太丑陋,你要离她远一些,不要与她太过接近。”
我侧头看向他,他面容稍扭曲,眼底浸满令人难懂的情绪。
大概是……妒忌?
看了许久,我终是看出了些什么。
不过,夕子和我都是女性,无惨为什么要嫉妒?
我思来想去没想明白,也就不愿多想。
“……你才是不要胡乱揣测呢。”我嘀咕说给自己听,大声被他听见又要争吵。
尽管大部分情况下是无惨自己一个人发脾气,我看着他发完脾气又可怜兮兮地哭泣。
我还是解释了夕子离开村子的原因,她是等到大家都迁移不再回来,才最后一个走掉的。
无惨依旧难看着一张脸。
20.第 20 章
见我为夕子辩解,无惨一声不吭往前走,脚步杂乱急促又走的不快,多走几步他还会大喘气扶着树干。
我看向他,无惨额头析出大颗大颗汗水,停下脚步后他就回头看我还在不在他身后。
月色朦胧下,他好似披上一层薄薄银纱,纤长的眉微微蹙起显得十分楚楚可怜,说话的语气却一点也没有那意味:“纱织,你怎么走得如此慢。”
我半拉着眼睛看他:“……你自己也没走多快吧。”
一副气冲冲的表情结果才走出不到几米远。
防止这人又把自己给气到,我走到他身边。
我瞧着他满头大汗,“所以说为什么不愿意先歇夕子家里,夕子人不坏,还让我们借宿,你怎么那么不喜她。”
无惨抓住我的手腕,黑眸在月色下亮得惊人,也不知是由于月光,还是因为其他,“讨厌她为何还需要理由,而且,纱织你也不准再说她,不过是无关紧要之人罢了,你怎么一直和我絮叨她,你很喜她?”
“挺喜欢的。”我点头,认为夕子脾气很好,起码对于无惨一些失礼的行为还挺容忍,而且承他人之恩,应知感恩。
“我不喜她,丑陋恶心极了,所以你不准说了!”他神情颇有无理取闹。
实在无法与他脑回路共频的我心情无语:“……”
……这人真是好蛮不讲理,自己不喜也不允许别人喜欢。
见我不再谈论夕子,无惨表情渐渐的恢复平淡,他敛下睫羽看我,迎着月光轻轻扑闪。
他靠过来:“我走不动了。”
我从善如流地背起他,随着他指引走向难波。
莹白色的光把我和他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进入难波,路过热闹的集市,我和无惨来到一处小院前。
我推开门。
空荡荡的前院铺了一条石子小路,蔓延向里面的房屋,简单看了一番,房屋分隔出三处——睡觉的寝居、煮饭的台盤所和解决三急的樋。
许久不曾有人居住,里面都盖上一层厚厚的灰尘,我刚踩上去便是一个清晰的脚印。
我默默拿出绑带捆起袖子,从屋内找到一个木盆,前院水井里打了水便开始收拾起来。
至于无惨,他那副破烂身体能干些什么,不捣乱就很好了。
先扫下屋顶灰尘和蛛网。
浸湿手巾,我清洗干净门窗,灰扑扑的桃色木头显出原本色彩。
我打扫过程中,无惨自己找了处干净的角落安静坐着,不过那地有些小,他只能抱着膝盖,下巴搭在上面注视着我,漆黑的眼珠随着我来回转动。
等我擦完了地,格外开心看着自己的成果。
将脏水倒进泥土里。
我看着空旷有些枯燥的院子,觉得可以种些东西。
“我们在那处种几棵梅花树吧?”我想了想,指着门院一处地方扭头看向无惨。
无惨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表情怨毒:“梅花难看死了!”
我嘀咕道:“…明明很好看啊,那你说种什么?”
“要种的话,就种你之前院子里的樱树,不也很好看。”无惨站起身。
……那也行吧。
回到寝居内。
我开始铺被子,无惨走过来帮忙,动作生疏地抚平卷起的被褥角。
整理好了,他侧过脸眼睛如勾似的看我。
我:“……?”
眼睛困惑地回望他。
无惨突然道:“纱织,我们什么时候结亲?”
对于他突如其来的询问我接受良好,我想可能是他同我一起时,总是上一秒开心下一秒生气,“要等你身体好一些。”
不然结亲结到一半这人一下子昏过去怎么办。
我看向无惨,他眼底青黑浓郁,面带风霜,身体削瘦好似风一吹便能把他一起带走。
他薄薄皮肤下血液流动缓慢,心脏‘咚咚’的声音也小了很多。
按理说,这样子他应该陷入昏迷或者是奄奄一息的状态,但他看起来好似还很好。
难不成这次真是回光返照?
我凝视他,病带来的痛苦好似减弱消失,他眉头不再紧蹙,苍白的脸看上去都像是健康许多。
……好像是的。
悲。
屋内气氛一下子凝滞。
无惨一顿,紧紧抿着唇垂首,声音低沉:“等我身体好一些吗……纱织,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结亲了?”
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哭,他抬头一脸平静望向我,眉眼间情绪淡淡好似看开了一般,唯有那双眼睛暗沉。
……我想不想另说,我看你好像已经有些死了。
我:“没有,而且我们现在和结亲后也没多大区别吧。”
无论在哪,吃饭、睡觉还是其他,他不都黏着我吗。
哦,现在应该还加一个,张贴的通缉令上面我和他都是被放一起的。
虽然丑得根本看不出来。
无惨盯着我,我注视他,跟他玩眼对眼游戏,没一会就觉得无聊,我瞥了瞥铺好的被褥,又看向他。
他见我一脸“都睡一间屋子了你说什么呢”的表情,抿着的唇放松,淡淡说道:“的确如此,外人看来我应是你的夫郎,只有那些毫无廉耻的恶心东西才会打你的主意,如果有人勾引你,你一定要拒绝他,不能和他多说一句话。”
语气从愉悦滑向恶毒,肆意贬低怨恨并不存在的假想敌。
无惨虽然觉得不会有那么不自量力的人,毕竟他们比起自己而言,简直是又丑又肮脏,但世上不免有愚蠢之人看不清自己。
“说不准他们身上还携带什么病。”无惨恶意揣测,“到时候传染给了你怎么办,还是离外面的人远一些才会安全……”
他说着,目光带上厌恶,看向我时只留下了假惺惺地关心,穿着白色小袖的少年俯身靠近我:“纱织,你说对吧?”
……你是不是忘记我不是人,根本不会生病了。
对于他的话我没太放心上,我又不是人,还要防止其他人知道我鬼的身份,避免被阴阳师找上门,怎么可能和其他不认识的人接近。
至于无惨说的勾引,我更不担心了,和他站一起,大多人目光都会落在他身上,尽管他身为男子,可那张脸却已经美得雄雌莫辩,带着还未完全长开的少年稚气。
不过看着人时,那上挑的眼睛却是高高在上的厌恶和冷漠。
虽然好像他没这么看过我。
我顺应嗯了一声,“睡吧睡吧,我困了。”
钻进被窝,我盖好被子看着他。
无惨收了声,也掀了被子躺下,蜷缩贴近我乖乖闭眼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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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
我松了口气,聊下去都不知道隔壁还会不会醒着。
钱财其实差不多花完了,为了养无惨,我得要去找一个工作才可以,时间最好是晚上那种。
初到难波,人生地不熟,我打算和邻里搞好关系,然后问问有没有什么晚上的工作。
等无惨呼吸平缓悠长,我起身小声离开房间。
离开前我认真观察无惨,听了听他的心跳声,虽然孱弱很多但还算平稳,认为他大概不会今晚就死掉我才安心地离开。
走出到前院,我留意到隔壁还亮着灯,拿了些集市买的干饼和自己路上采摘的野果,敲响邻居院门。
里面传出衣服摩擦窸窣的声音,很快开了门。
是一位年轻的女子,她看着我有些警惕:“您是?”
我将手中物什递过去,“打扰了,我是旁边刚搬过来的。”
闻言她放松了很多,打开了门接过。
“我名纱织,这么晚敲门吓到你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
我同她聊了会天。
女子名为赖光,并非生长于难波,也是路过暂时居留而已。
但她对于城里一些事情格外了解,知晓我想找工作的事由,“这座城港口会经常招工,不过大多需要力气,基本比较青睐强壮的男子……”
赖光看了我一眼,真诚给建议:“纱织你可以做一些绣活,夜里集市热闹,域外之人大多喜欢这些小件,你也容易卖得出去。”
我心虚移开目光:“好的,谢谢。”
我是一个从一而终的人,因此幼时学了几年刺绣……没有任何长进,还是和我送予无惨的帕子绣花一样,难看……
像是看出我的窘迫,赖光又不动声色说起其他:“当然,近期花街也有招需要打杂的小侍,或许你可以去看看。”
我:“好的。”
没聊多久我就离开了,还要去花街看看。
而当我前往花街时,被我留在房间里的无惨忽然醒了过来。
……
熟睡中的无惨睫羽颤动着,手胡乱摸索,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倏地睁开眼,旁边的位置已经空空,变得冰冷。
纱织又趁自己睡着时离开了。
“纱……”无惨刚开口想呼唤纱织,急促的咳嗽声先一步从喉咙里涌出。
咳嗽伴随艳丽的鲜红色,鲜血从口中滴落到被褥上,深蓝色的被褥开出一朵朵红色小花。
无惨胸腔快速起伏,宛如濒死的鱼那般张开嘴急促地呼吸,可脸上并没有好转,反而染上死气沉沉的青灰色。
他挣扎着起身,狼狈地朝着自己包袱的方向爬过去。
他已无力站起。
……还没有见到纱织,不能死,他不想死,不想死在没有纱织的地方。
纱织,纱织,纱织……你在哪。
恐惧的神情弥漫上无惨青灰的脸,他能感觉到死亡的危险正逼近他。
泪水快速盈满眼眶,大颗大颗从眼角滑落,他的哭泣失去往日那般假惺惺的美感,变得如此狼狈,如此不堪。
他的眼泪不再是为了引起那个人的怜惜,不再是为了乞求那个人看着他,而是对即将死亡的恐慌。
他呜咽无声地喊着此刻特别想见到的一个人。
纱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