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来的小漂亮是团宠》
1. 故地
首城的八月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在高达四十度的气温下,伫立在市中心第一别墅区大门前的安保人员顶着高温,管理着住在其中的权贵人士的通行和安全,始终西装笔挺,尽职尽责。
这时,一辆绿漆出租车缓缓驶来,止步于距离大门的五十米外,没一会儿,后门打开,走下来一个颀长纤细的身影。
是一个年岁正好的少年,他在司机的帮助下把后备箱的老旧软皮行李箱拖出来,然后轻声道谢。
并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但可能是这站岗的工作过于枯燥,安保人员不自觉地将视线落在那少年单薄的背影上。
远远就能看出衣着朴素,不像是能住在这别墅区的人,应该是访客……
思忖间,少年拖着在地上划出嘈杂声响的行李箱走近了,安保人员也逐渐看清了这少年的面貌。
第一印象就是,生得不是一般漂亮。
是过时又褪色的衣物也掩不住的漂亮,强烈的日光让他的肌肤犹如白瓷,又在他的黑发打下一层光泽。
他微微低着头,长睫垂出缱绻的弧度,红唇微张着吐息。因为热,鬓角和后颈被汗水打湿,双颊也晕出一层红,那长在右脸颊中间的红褐色小痣就像是这抹红凝结出来似的。
安保人员的视线藏在墨镜下,一直注视到少年拖着那似乎轮子出了问题的行李箱到了跟前,才回过神,想起自己的职责,欠身道:“您好,这里是湖泽君庭,请问有什么能帮您的吗?”
少年慌忙擦走蛰到眼睛里的热汗,跟着俯身回礼,声音轻得像是轻易就能被吹走的云:“您好……我是来找人的。”
安保人员正要进一步询问,一道铃声从少年的衣兜里传出来。
只见少年找出了一部开裂的手机,费力地滑动了两下才成功接起电话,软声几句后通话结束,又重新抬起头来抿出一个笑容:“谢谢您,不过不用麻烦您了,很快就会有人出来接我。”
不出五分钟,一辆车开出来,停在了大门接待处。
一位年岁近四十的管家下车,接到了少年:“你就是裴总说的瑜溪瑜小少爷吧?十分抱歉没能接到你,还让你亲自过来又等了这么久。”
少年一双眼睛微微瞪大了,连忙摆手:“没关系的,是我自己坚持自己过来,和您没关系,还有您叫我瑜溪就好……”
因为地方距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加上天气过热,两人免了客气,先上了车。
在车上,管家和瑜溪仔细解释了家主人的情况。
“裴总的国外分公司临时出现了问题,事情紧急,不得不亲自飞去国外处理,这才没办法去接你,她让我好好将你安置在家,最多后天就会赶回来。”
瑜溪缩着自己脚上洗到褪色的帆布鞋,坐在与出租车天差地别的豪车内,小声说:“我没关系的,她的工作比较重要。”
管家微笑道:“裴总说了,你也是裴家重要的一份子,我们不能担待了你。”
闻言,瑜溪想到那位对自己分外温柔的女士,紧绷的唇线松懈下来,扬起了一个腼腆的笑容,轻轻应了:“嗯。”
在管家一句句柔和的话语中,他紧张的心情和缓下来,分出心神转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色。
湖泽君庭的住户都非富即贵,一栋栋顶奢别墅至少价值千万,配备的其他设施和建筑自然也是最好的。离开了辉煌大气的大门,车行驶在平坦的泊油路上,先是路过了一片高尔夫球场,又到了左右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下。
斑驳树影中,景色往后倒退着,像是文艺电影里的蒙太奇镜头。
瑜溪不由生出一种身处梦境般的恍惚感。
昨天,他还在相隔千里的偏远乡镇上生活,经过长途火车后就来到了另一个繁华的世界。
即使这繁华的世界算是故地重游,比起感慨或怀念,他心中更多的是一种不安。
在这将近十二年的岁月里,一切都变了。
幸而他要去的那栋房子的主人,还是对他一如既往的亲和。
五天前,裴女士接到他母亲一通电话,便即刻跨越千里,风雨无阻地见了面。
两位断绝联系十多年未见的挚友见到彼此,还未说话,就先红了眼眶。
产生的隔阂仿佛从不存在,听说他们的情况后,几乎是没有犹豫地,裴女士主动提出帮忙。
“那不是正好吗?小溪考上的学校就离我那十公里,既然你决定要专心于曾经放弃的科研,那就让我来帮你照顾他。”
裴女士不给任何拒绝的机会,对瑜溪招招手,笑着摸了他的脑袋。
“我们小溪长大了,还是又乖又好看,等你去了阿姨那里,还是和小时候那会儿一样,就当是自己家。”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在这一天裴女士未能亲自去高铁站接他。
瑜溪便孤身一人,自己打了车找到了地方,管家接到消息的时候有些晚了,派去的司机堵在半路上,没能接到人。
“真是对不住,我听裴总说你容易晕车,这一路上很辛苦吧?”管家又在道歉。
晕车是从小就有的,瑜溪没想到裴阿姨还会记得这一点,带着笑意说:“没事的,我提前吃了晕车药。”
晕车的苦勉强熬了过去,但舟车劳顿,十几个小时的硬卧让他早已疲乏。
贴心的管家早就准备好了一切,等一下车,就有暖胃的汤羹和安神茶,行李也被佣人接过,要提前送去房间。
瑜溪一时适应不了那么快,不好意思让一个长辈给自己提行李,没想到拉扯间这跟了他多年的旧箱子没能坚持住,早就岌岌可危的轮子彻底掉了,寿终正寝。
场面有点尴尬,瑜溪在静谧的氛围中红了耳,小声说:“它有点沉,还是我自己来吧……”
佣人没再坚持,领着他上楼。
“房间是裴总特意留给你的,说是你小时候就住过,里面的家具换新的了,但大致没变,你住里面应该会更自在……”
门被打开,先入眼的就是满窗的绿。
窗外的榕树比以前长得更高大了,茂盛的枝桠都伸到了三楼的阳台。这片绿跟阳光交织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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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满室生机勃勃。
“你还满意吗?”佣人问。
瑜溪点头,眸子里缀着绿意微微弯起来,右脸颊长着小痣的地方陷出了一个不太明显的酒窝:“都很好。”
佣人被他这个笑晃了下眼,也跟着笑起来:“我是九年前到裴家做事的,你可以叫我婉姨,有什么事尽管叫我,裴总说了,你就是裴家的一份子,不要拘谨。”
一个人换了环境是需要时间适应的,婉姨没有过多打扰,将汤羹和安神茶端来放下,给瑜溪留出私人空间。
周遭安静下来,耳边只剩下榕树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瑜溪记得,自己小时候爬过,不小心从上面摔了下来,把朋友们吓了一跳,事后被大人斥责了一顿。
虽然受了点伤,但也成为了童年里珍贵的一段回忆,他依然记得朋友们一个个为他急得眼泪汪汪的样子。
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他们过得好不好呢?
瑜溪目光透过窗户,望向更远处的一栋栋别墅。
曾经在这里住过的日子成为他人生中不可多得的幸福又无忧无虑的时光,至今为止,他仍然记得每一个朋友的名字。
可……他们应该早就把他忘了吧。
即使还残留着一点可怜的印象,身份和时间隔开的距离也绝不可能让他们像小时候那般要好,就像是这栋房子,大致的构造没变,其他的在变旧后都会被丢掉,然后用崭新的替代,逐渐面目全非。
所以,假装遗忘并不去打扰才是最好的选择。
瑜溪收起心中涌起的惆怅,转而去整理那坏掉的行李箱。
-
“来,这些菜都是给你一个人做的,所以你也别拘束,敞开了吃!”
一碗堆成小山高的白米饭放在了瑜溪面前,紧接着白玉筷也被塞进了手里。
婉姨一边给他夹菜,一边嘴里说着:“听裴总说你不太会吃辣,所以菜都是清淡口的,你先尝尝喜欢不喜欢,哪里不好之后我再调整。”
瑜溪被婉姨这热情的举止弄得有些无措,握着筷子眼见着小碗堆得越来越多:“够、够了,婉姨,谢谢您,我自己来就好了。”
“瞧我,见到屋里新来了个讨喜的孩子,就有点失态了。”婉姨停止了夹菜的行为,“我就见不得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瘦成这样,正长身体呢,就该多吃点,你和小望也差不多大吧?可是你看着瘦多了……”
正说着,大门忽然传来动静,足球比人先进屋,砰咚两声后一身火红色球服的男生风风火火地进入了瑜溪的视线。
男生在外面玩得一身热汗,湿透的头发被抓得像是硬刺一样朝天立着,踢掉脚上的鞋子,张口就喊:“婉姨!我要喝可乐,要最冰的——”
剩下的几个字眼在看到餐桌边坐着的瑜溪时戛然而止,身体也在一瞬间绷紧,褐眸定住,浓眉拧起,就像是一只发现自己的领地出现了外来者的兽类,一下警惕起来,散发出毫不掩饰的不虞和敌意。
语气跟着变了,几乎是质问。
“你谁啊你?”
2. 黑影
回来的人是裴乐心的儿子,裴望。
他是裴女士年轻风流时去父留子的产物,被定居在外省的外公被抚养到十岁,等到母亲事业彻底稳定才被接过来。
因此,瑜溪和他并未见过面,只有幼时从裴女士那里看过裴望的照片。
母子两眉眼极其相似,所以瑜溪第一眼就认了出来。
短暂的愣神过后,瑜溪放下手中的碗筷站起来,手在桌子的遮挡下悄悄捏住了两边裤缝,顶着对方凌厉的目光开了口:“我是瑜溪,是……”
话未说完,被丢到地上砸出声响的书包打断。
裴望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上下审视着瑜溪:“我知道,我妈跟我提过。”
瑜溪的紧张还没和缓,便又听到裴望用着讥讽的语气说:“来我家白吃白住的小乞丐。”
“……”
周遭的空气徒然变得焦灼,瑜溪在对方的逼视下垂下眼,没有说话。
很显然,裴望并不欢迎他进入这个家。
但说得并没有什么错,他不喜欢自己是理所当然的。
实在不行的话,自己就搬出去住好了,他已经成年,找个包吃包住的地方撑到开学的日子,总不能让别人为难……
这时,“啪”的一声清响打断了瑜溪的思绪,也打碎了紧张的气氛。
“你这孩子!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怎么能这么没有礼貌?!”只见刚刚还对瑜溪温声细语的婉姨将一个巴掌打在了裴望脑袋上,把他刚刚的气势打散了一半,“小溪年纪比你还大一岁,你要叫哥哥。”
“哈?!”被打得缩起脖子的裴望瞪圆了眼,仍旧不服气,“我才不要!婉姨,你怎么这么向着一个外人,你都不疼我了!”
婉姨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语气:“你妈都说了——”
“我管那个老太婆说什么,反正我才不认这个不知道哪个地方蹦出来的穷鬼叫哥哥,我又没见过他!”说罢裴望一扭头,气冲冲地往楼上去了,走之前还不忘狠狠瞪瑜溪一眼。
楼上的门被甩得震天响,瑜溪不由指尖一颤。
“唉。”婉姨对着楼上摇头叹气,转过身看到还站在餐桌边不知所措的瑜溪温声宽慰,“没事的小溪,你不用管他,我把他从小带到大,知道他什么脾气,你来之前他正和裴总生气,就牵连了你,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瑜溪低应了一声,道了句谢。
婉姨让他别放在心上,端着饭菜和冰镇可乐上楼去哄人了。
餐厅里安静下来,瑜溪剩下自己一个人,却并未觉得放松。他看着桌上香气扑鼻的精致菜肴,有些食不知味。
但他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更别说这是婉姨专门迎合他口味做的,所以最后尽心地吃完了。
饭后没多久,他接到了裴女士打来的电话。
她那边得知了裴望闹的事情,第一时间就打过来安慰。
“你别怕,等我回来就好好说说那小子,真是无法无天了。”
裴女士顿了顿,又用着法语回应着身边什么人,显然她这个时间点还忙着,处理好了又转过头换了更加温柔的语气对瑜溪说话。
“他不是针对你,是我去找你和你妈妈那天正好是他的生日,我一时着急冷落了他,他就迁怒你发了小孩子脾气……你别担心,待会儿我就给他打个电话好好跟他说说。”
瑜溪忙喊住她:“不用的裴姨,他没欺负我,你别责怪他。我突然进了这个家,他会排斥是很正常的。我会和他好好相处,我还挺喜欢他的。”
瑜溪的声线很柔和干净,语调也是平和轻缓的,会让人联想到山涧清泉,悦耳且悦心。
原本因为琐事略有烦躁的裴乐心闻言情绪稳下几分,答应下来,接着又安慰几句便挂了电话。
瑜溪松了口气,然后回复自己的置顶联系人。
他的母亲在一个小时前给他发了几条消息,言辞间都是对他现状的关心。
葱白的手指戳点着屏幕开裂且反应缓慢的手机,有些费劲地一条条回复着。
【我没事的妈妈,这里一切都好。】
【这里的饭很好吃,我吃了三碗,肚子饱饱的。】
【你不用担心我,专心自己的事情,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妈妈晚安。】
发完之后,瑜溪洗好澡,又手洗了衣服晾晒在阳台上,准备睡觉。
他不习惯吹着空调的冷气睡,起身去把阳台的玻璃门打开,要拉上纱门时,不经意从榕树枝桠的空隙之间瞥见大门外似乎立着一个黑影。
在路灯之下,分明的光影之中,只能大概看到一个轮廓。
是一个身姿高挑挺拔的男人,静静站着那里,像是一座巍然不动的雕塑或者没有归处的鬼魅,在这深夜静谧的氛围加持下,很是诡异。
且不知是不是错觉,瑜溪总感觉对方在看着自己。
瑜溪并不怕什么鬼怪,只是担心对方对裴家居心不良,打算抬步走到阳台上再细看时,那静立的黑影又蓦地动了。
男人转过身,朝大门左侧离开,身影很快消失在瑜溪房间前榕树茂密的枝叶之中。
瑜溪歪歪头,心想应该只是路过看一眼,又或者本来就是与裴家相识的。
湖泽君庭的安保数一数二,不会放任可疑人员进来,况且远远一瞧那人的气质也并非常人,更有可能是这里的住户。
如此,瑜溪没再放在心上,拉好纱窗门。
现在时间已经到了十点,对他来说已经是晚睡了,再拖延的话会长不高的。
瑜溪打了一个哈欠,揉揉沁泪的眼角,全身软绵绵地躺到柔软到不可思议的床上,可密长如鸦羽的睫毛快要耷下去的时候又猛然睁开。
他强迫自己开机,再次下了床,从背包里翻出了一个铁盒子。
盒子上印着花花绿绿的饼干图案,边沿脱了漆露出铁锈色,盖子中央贴着一个标签,用圆珠笔写着:余小河之屋。
一打开,里面垫着一层厚实柔软的干草,干草之间躺着的是一个巴掌大的鹅卵石。
石头是暗青色,椭圆略扁,被主人常抚摸所以很是光滑,明明是平平无奇的石头,被主人捧在手心时在夜灯下会散发出一种温润的光泽。
瑜溪摸了摸它,轻喃了一句:“余小河,晚安。”
石头躺回铁盒里,搁置在床头柜,瑜溪也躺回了大床上。
他们睡觉都很安静,一起度过在裴家的第一个夜晚。
-
瑜溪习惯了早睡早起,天刚刚亮就下了床。
一楼在和婉姨吩咐着什么的管家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瑜溪,背手欠了欠身:“瑜小少爷,早上好。”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瑜溪耳廓仍然会发热,不太自在地挠了挠,说:“管家叔叔叫我小溪就好了。”
之后他也欠身对管家和婉姨问好,“管家叔叔早上好,婉姨早上好。”
打起招呼一板一眼的,带着腼腆的微笑。
本就乖巧的长相,一笑起来明眸微弯,干净得不掺一点杂质,让人不自觉地就心软下几分。
因为裴乐心不向往婚姻,也不喜过多地与家族旁支来往,所以这栋房子少有客人,略有些冷清。
如今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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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裴望性子截然不同的孩子住了进来,对在裴家的佣人都是件新鲜事。
管家和婉姨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相似的笑意。
婉姨拉着瑜溪坐下,让他喝水,说:“没想到你起这么早,早饭刚做呢,要不要吃点点心先填肚子?”
瑜溪坐不住,立马就站起来:“不用的,您是要做什么?我可以跟着你看看吗?我能帮忙。”
婉姨错愕:“哎哟,这是我的活,哪要你帮忙。”
“您放心,我不会添乱的。”
瑜溪没有真的在裴家吃闲饭的打算,即使裴家佣人人手充足,不太用得上他,他也没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裴家的一切。
幸而他很早就会做饭,还在很小的时候,家里条件还算不错,他会好奇地扒着门缝睁大眼睛观察做饭阿姨在厨房里的一举一动,到后来稍微长大一点,他会踩着小板凳使唤着还不太灵活的小胖手,帮妈妈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等上了初中,他就已经完全会自己做菜了,哪怕家里食材不多,他也能把简单的东西做出不同的美味,为的是让妈妈能多吃一点并露出开心的笑容。
难的是裴家的厨房用具和电器比较先进高档,他很多没见过,要一一询问学习。
“呀,小溪你这刀工真好,切的丝真细真整齐!”婉姨看到他熟稔优秀的手法不由惊叹,“你瞧着年纪不大,会的可真多,在家里做不少活吧?”
这样的成果不是一天两天就能练出来的,并且在一开始观察的时候,婉姨就发现瑜溪的手并非是养尊处优的手,修长白皙,却皮肤干枯、指骨有些变形。
她原本以为这孩子只是家里情况有些不好,所以吃穿用度比较节俭,都还是读书的年纪,没想到做过不少家务事。
“这没什么的,举手之劳而已。”瑜溪听到婉姨的夸奖,笑得有点不好意思。
婉姨叹气:“你呀,正是该享受青春的年纪,不用帮这么多忙的,趁着大学还没开学,你就好好玩。对了,我那还有裴总送的护手霜,待会儿我拿一支给你,你每天没事就擦一擦,别浪费了这么漂亮的手。”
瑜溪正要说话,身后突然传来声音。
“婉姨,我今天——”
昨晚见过的裴望出现在了厨房门口,他瞧见系着围裙手拿菜刀的瑜溪,当即又勾起与昨晚一般的讥笑,“这么快就开始卖乖了?先和你说清楚,我们家佣人有的是,你抢着活干也不会多给你一分钱。”
瑜溪脸颊褪去血色,僵硬地立着。
婉姨立马把裴望推出去:“你这孩子怎么又说这种话,人家小溪是好心帮忙。”
“假心假意的,就是想表现讨你们欢心,你是年纪大了,才看不出来,这种人我见多了。”
裴望的声音不小,故意让厨房里的人听清楚。
“快别说了我的小祖宗。”婉姨堵住他的嘴,“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饿了。”
婉姨嗔道:“我还不了解你吗?是不是又通宵打游戏没睡?”
裴望笑了,语气多了几分孩子才有的撒娇意味:“还是瞒不过你,你别告诉我妈行不?”
“行行行,省得到时候裴总打你你又满屋子叫我帮忙。”婉姨推开裴望往自己肩膀蹭的脑袋。
“我就知道婉姨最疼我了,”裴望换了语气,“对了,待会儿我有朋友过来,一起吃个早饭。”
“什么朋友?”
“我妈让我和人家处好关系。”裴望往厨房的方位一瞥,眼底闪动着不怀好意的精光,提高声调,“这不,我就带他多认识认识朋友,出去好、好、玩——”
3. 朋友
裴望的朋友来得很快。
一头金发探进屋,一来就开门见山地问:“你说的小乞丐在哪呢?”
裴望让开身子,往餐桌的方向抬了下下巴:“那儿。”
餐桌的位置露出来,坐在餐桌边的人也暴露在视线中。金毛挑起墨镜,眯着眼睛用挑剔的眼神打量过去。
“小乞丐”与他们年纪相仿,端正地坐在那里,稍微低着一点头,任由人扫视自己。
他完全经受得起任何人的打量,白皙的肌肤在上午投进室内的光线中像是一抔会融化的霜雪,而发丝与眼眸又是纯粹的黑,两种颜色绘成一幅优美的水墨画。
被这画笔勾勒出来的眉眼有着缱绻的文气,微抬着望过来,眸子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怯意,像是只怕生的兔子。
这……和想象的有点不一样。
不是不一样,是太不一样了。
打算为兄弟撑腰并来个下马威的金毛张着下巴呆住了,直到肚子被狠狠杵了一下才回过神。
裴望对他使了个眼色:你发什么愣?!
金毛用手挡着嘴私语:“你也没说你家来的小乞丐长成这样啊?”
“哪样?”裴望拧眉,往后面瞅了一眼,“不就是眼睛大了一点、皮肤白了一点、鼻子翘了一点?你别被他单纯无辜的外表骗了,指不定一肚子黑水,而且越漂亮越能讨人喜欢的心越黑。”
“哦哦。”金毛表示明白,拍拍裴望的肩膀,“你放心哥们,我会高度警惕的,这种人迷惑不了我。保准让他知难而退,从哪来滚哪去。”
裴望点头:“别太过分,把握分寸。”
“看我的。”
……
两人一阵蛐蛐,瑜溪都看在眼里。
想到在厨房听到的,还有两人时不时瞟过来的眼神,想必应该就是在说他。
再看裴望这个朋友的打扮,扣子开到胸膛的花衬衫,挂着玎珰珰链条的破洞牛仔裤,还有那头极其张扬的金发……瑜溪不想以貌取人的,但还是有些害怕。
看起来很不好惹。
看着对方走近,瑜溪不由抿紧嘴唇,握紧了桌下的双手,安慰自己这还在裴家,对方不会太过分。
下一秒金毛就大马金刀地往旁边一坐,一只胳膊搭在他椅背上,一下就越过了社交该有的范围。
这突然的逼近让瑜溪肩膀一颤,差点逃走。
然而,没想到的是桌下递过来一个手机。
“弟弟来加个好友。”
被压低的声音,还很着急,金毛边觑着没看这边的裴望,边把手机往瑜溪的手上拱了拱,“快,别让裴望发现了。”
瑜溪懵着,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输完好友号,而从冰箱里拿完饮料的裴望再转身,只看到自己的好友跟个恶霸似的在跟人顶脑门并逼问:“你是哑巴吗?见到人不会打招呼?”
啧,这个蠢货。
裴望开始后悔自己叫来的是这么个蠢东西,趁着路过踢了下金毛的凳腿,用眼神提醒注意分寸。
金毛退开距离,缓过气来的瑜溪小声开口:“你、你好,我叫瑜溪,怀瑾握瑜的瑜,溪水的溪。”
金毛两眼清澈,挠着头发:“怀什么握什么……哪个yu?”
瑜溪:“王字旁那一个。”
金毛依然没在自己的字典里找出相应的字眼:“啊?”
“瑜伽那个瑜!”裴望实在看不下去了,把手里的杯子砸在桌面上,“叫你好好读书你不读,连个姓氏都听不明白。”
而后又对着瑜溪翻了个白眼,“你也够装的,用得着这么文绉绉地解释吗?也不嫌费劲,不知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年级倒数第一吗?”
“咳咳咳嗯!!!”金毛赶紧假装清嗓盖过裴望后半句话的声音,“不、不是,这种事就不用说出来了吧?多丢人啊……瑜这个姓氏很少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很正常啊。”
说着还偷瞥着瑜溪的反应。
裴望冷笑:“如果你知道丢人就记得写这次的暑假作业。”
“谁写那玩意儿啊,快别说这个了。”金毛打住这个话题,埋头喝粥掩盖自己的尴尬。
瑜溪忍住往上翘的嘴角,余光里看到婉姨端着东西从厨房出来,立马起身去帮忙。
“好了好了,已经没别的了,你们坐着赶紧吃吧!”婉姨招呼,站在一边笑盈盈看着三个孩子坐在一起吃早饭。
和乐融融的,多好。
果然孩子之间是没有矛盾的,相处相处就融洽了。
早饭之后,婉姨听裴望说要带着瑜溪出去玩,就高兴地把他们送出门,但免不了有点担心,趁着瑜溪走在最后悄悄跟他多叮嘱了几句话。
“要是玩得不开心就给家里打电话,我立马让司机接你回来,还有这些钱你拿着……”
瑜溪把钱塞回婉姨手里,在裴望有些不耐烦的催促声中跟婉姨说再见,小跑着进了跑车后座。
车的门把手和普通车不一样,被金毛提醒了一句才找对地方。
“第一次坐这样的跑车?”跟着他一起在后座的金毛问。
前面副驾驶的裴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那待会儿可以好好享受一下了。”
瑜溪不明所以,在金毛的提醒下默默地系好安全带。
跑车敞着蓬,可以一览无遗地欣赏路过的风景,瑜溪再一次观察这别墅区的四周。
和十多年前的变化很大,重新铺过路,换了绿化带的植物,用上了最先进的设施……唯一没变的,可能就只有别墅的位置。
褪色的记忆逐渐变得鲜明起来。
瑜溪发现自己依然记得每个儿时玩伴家的位置,离得最近的就是——
在跑车不快的速度中,瑜溪的脊背突然挺直,定睛跟随着经过的房子。
“看什么呢?”金毛见他一直扭着头往后看,挑起墨镜跟着看了一眼,“又没人。”
瑜溪转过头说:“在看刚刚那栋房子。”
金毛重新勾下墨镜说:“那有什么好看的?那栋好几年没人住了,大门一直关着。”
瑜溪微微一愣:“好几年没住了吗?”
“嗯。”金毛点头,又伸着脖子问前面,“是吧裴望?顾家是不是搬走后一直没回来过?”
裴望操控着手机的游戏,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金毛又回头来问瑜溪:“你那么好奇做什么?认识吗?”
瑜溪还没说话,前面的裴望就嗤笑了一声:“他一个小乞丐怎么可能认识顾家的人。”
金毛耸耸肩:“也是,就算是我们也跟人家不是一个层次的。”
瑜溪出着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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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几年前就搬走了……
那刚刚看到的站在二楼露天阳台的人影是幻觉吗?
不过,就算不是幻觉,他也做不了什么。
瑜溪的胡思乱想在跑车开出湖泽君庭之后彻底被甩远,引擎轰然作响,猝不及防加快的速度让他都没反应过来,因为后坐力背部撞到座椅上。
火红色的跑车快得在路人眼中只剩下一道残影,肆意妄为地疾驰着。
瑜溪连忙紧紧抓住座位,总算明白了裴望之前那句“待会儿可以好好享受”是什么意思了。
……
三十分钟后,火红色的跑车停在了一处私人会所前。
瑜溪下车时一张小脸已经惨白得不剩一点血色,小腿肚还在隐隐发颤,用手按着难受的胃部。
他本就晕车,在裴望刻意的吩咐下司机把车开得又快又野,差点没把他的魂都甩飞出去。
他咬牙忍了十分钟就快要不行了,扯住前座人的袖子红着眼睛小声求饶:“裴望……”
裴望这才让司机放缓车速。
“你没事吧?”金毛看不下去,扶了瑜溪一下,招手叫接待的人送水。
瑜溪喝了水压下冒上来的反胃感后,细声跟金毛道谢。
金毛瞥着他唇上沾着的水光,不自觉地也咽了咽喉咙:“小事儿,我们先进去,坐一会儿好好休息。”
因为状态不好,瑜溪都没心神去看这处环境,就跟在裴望和金毛后面。他们进到一个包厢里,七八个人同时转来了注意力,七嘴八舌地打招呼。
他们关系熟稔,嬉笑调侃了一通之后,话题转到了这场唯一脸生的瑜溪身上。
“这就是你家新来的那个?”
“看着挺小,该不会未成年吧……先声明,你大哥我可没兴趣帮着你欺负小孩。”
“怎么长成这样……真是乡下来的?”
“漂亮得说是妹妹我也信。”
他们围着问东问西,同时肆意打量着瑜溪,说话一点也没有遮掩的意思。
还没从晕车状态中缓过来的瑜溪脸色更白了几分,下意识往相比较更亲近一点的金毛身后躲。
“他不舒服,我带他先去休息。”金毛带着他走出包围圈,去到角落的座位,让人坐下后又拿来一些清爽的水果,“吃点会更舒服,空调冷不冷?这里有毛毯。”
温声细语,无微不至。
惊呆一众朋友。
裴望额角青筋跳动,沉声叫:“大金!”
金毛头也不抬:“啊,你等会儿,我先让人找点能缓解晕车的精油过来给小溪。”
裴望低骂出一句“操”。
“我去了,大金不是也第一天认识你家的小乞丐吗?昨天晚上在群里说帮你收拾他,怎么变成人家小舔狗了?”
“以前都没见他对谁这么贴心过,被夺舍了吧?”
“但是你还别说……裴望家来的小乞丐长得真可爱,他叫小溪吗,全名是什么,多大了,怎么就住你家了?”
“欸我有个法子,要是裴望你实在看他不爽,要不就让他来我家吧,我家愿意再多养一个!”
“瞧着挺乖的,不像你说的有心机的样子。”
裴望看着一个个临阵倒戈的死党们,额角的青筋跳得更厉害了,咬牙切齿道:“你们到底是哪边的??”
4. 试探
瑜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这些人围起来的。
他用了金毛找来的精油,闻了一会儿好了很多,但还是觉得脑袋胀胀的,反应比正常状态要迟钝一些。
等回过神来发现这些人都聚在自己坐着的小角落时已经晚了,找不到机会脱身。
他们也没做什么,就是盯着他看。
盯他的目光都太坦坦荡荡、肆无忌惮,像是扫描仪一样扫遍他的全身。他能感觉到这数道视线并非包含恶意,更多的是一种好奇的打量,仿佛他是什么稀奇的动物,但他还是觉得无所适从。
裴望这些朋友无一不是家世卓越,都光鲜亮丽、气质非凡,锦衣玉食养出来的人天生就有别于常人,他们的自信和骄傲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而绝非仅是华服或体态的区别。
在这些人的打量或审视中,瑜溪不自觉地就在意起自己过于寒酸的衣服,感觉自己待在这奢华会所里就像是一首恢宏和奏乐中错位走调的音符,破坏了整个节奏和氛围,如此的格格不入。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跟着裴望来……
“欸,你很紧张吗?”
突然的问话让精神紧绷的瑜溪肩膀一缩,慢了半拍才回:“没、没有。”
一开口就结巴了,将他的紧张暴露无遗,瑜溪当即红透了耳根,把脑袋埋得更低了,宛如一只找不到躲藏地的羊羔,只能在虎视眈眈的猛兽们眼下缩成一团毛球。
有人说:“你们凑这么近还盯着人家看,他当然紧张了。”
“说得好像你没有一样,不如你站远点,碍着我地方了。”
“凭什么?我还想问他几个问题呢。”
听到有人要问自己问题,即使心慌,瑜溪还是保持礼貌地抬起头看向对方,认真听对方说话。
“你今天多大了啊?看着好小,十六岁吗?”
瑜溪眨了眨眼,如实回答:“已经十八岁了。”
“我去,他说他十八岁欸……”
“居然十八岁。”
“十八岁……”
“十八岁呢……”
几人像是依次传递的复读机一样,重复着瑜溪的回答,表情都是相似的惊讶。
瑜溪不知道自己十八岁为什么值得让人惊讶,局促地抠着手。
接着又有人问了:“那是不是已经高中毕业了?上大学了吗?”
瑜溪:“刚毕业,考上了京大。”
“哇!京大!”
“真厉害啊还考上了京大。”
“京大,了不起耶……”
“是京大。”
他们又开始一个个重复起来,传递着这个回答,但表现出来的惊讶和前面的有所不同,看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钦佩。
瑜溪感觉到了,偷偷晃了下坠在沙发下的腿。
之后这些人又问了很多别的问题,比如他的高考分数和名次、高中学校是哪里、平时有什么爱好、喜欢什么电影、身高体重多少、有没有谈过恋爱……
五花八门的,居然还有人问他为什么眼睫毛能长这么长、嘴巴这么小是不是吃东西很慢、身上香香的是不是喷香水了……虽然问题很奇怪,但是瑜溪还是一一认真回答了。
在这些问题中,瑜溪逐渐放松下来,不再像刚开始那么紧张。其他人也一个个眼睛放光,听他的回答听得津津有味,还有一堆好奇的问题等着问。
直到独自靠在不远处的裴望咳嗽了一声,终于有人想起了正事。
“你家和裴望妈妈是什么关系呢?之前怎么都没见过你。”
瑜溪想了想:“我妈妈和裴姨是初中就认识的朋友,后来我妈妈……带着我去外地,就很多年没见了。”
“原来是这样,你考上了这里的大学,家里才和裴望妈妈又联系上了?”
瑜溪点头:“差不多是这样的。”
真正的原因并非如此,但他考上的大学确实在裴女士和妈妈的关系中起到了作用。
他早有了独立能力,比很多同龄人都要强,在上中学的时候就打过不少零工赚钱,完全能照顾好自己,并不太需要特地麻烦裴家。
但……裴女士主动提出要照顾他,其实有一半的原因是想借此机会来快速修复与他母亲之间的情谊。
毕竟十多年未见,中间隔开的何止是时间和距离,过往犯下的错误产生的裂隙让她们这对曾经形影不离的挚友在重归于好之后难免忐忑不安、小心翼翼。
而瑜溪要充当的正是粘合剂的作用。
当然裴女士对他的好也是全心全意的,瑜溪感激这份好,心中发誓要连同母亲的那份一起回报。
所以,他得好好表现,至少要先和裴望处好关系,要达成这一步还要挺过面前这一关。
瑜溪抬起长睫,清亮的眼睛扫过周围的人。
他明白裴望和裴望的这些朋友是要做什么,是要试探他,考验他,要他知难而退。
但他没那么容易放弃。
“你待在裴家其实挺难吧?”最近的一个卷发女生凑近,对瑜溪附耳,“毕竟他脾气可臭了。”
音量刚好足够他们这圈人能听到,又传不到裴望那里。
其他人跟着点头附和。
“是啊是啊,那小子一点也不好相处,还爱记仇。”
“少爷脾气可难伺候了,还得人都惯着他。”
“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你跟我们说说。”
瑜溪听着这些人一句句对裴望的谴责,搓了搓手心,摇头:“没有。”
“唉,你别忍着了,其实我们都看得出来,他没少找你茬。这样,我教你一招,把他的弱点告诉你,保准把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瑜溪不免露出一点好奇的神色,在对方手挡着嘴接近的时候,下意识主动把耳朵凑过去,等了几秒,却没等到对方说话,又疑惑地侧眸看过去。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对方憋着气,红了整张脸,说:“你、你别凑我这么近。”
瑜溪:“?”
在这人支支吾吾的时候,另一人立马抢占了位置:“没出息的东西,走开让我说!咳咳……来,弟弟我告诉你。”
瑜溪重新歪着头把耳朵凑过去。
“裴望的弱点是——他妈妈。”
瑜溪眼睛微微睁大。
“是不是很惊讶?”告诉他的人笑起来。
瑜溪点点头没说话。
他是惊讶了,不是惊讶这个弱点有多么出人意料,而是一种“只是这样吗”的意思。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
通过从昨天开始不到一天的时间里,每每婉姨阻止裴望出言不逊时说的话知道的。
她经常用裴望妈妈的话来提醒裴望,然后裴望的表情就变得很奇怪。
看着是不服气,但言行举止都收敛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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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啊,他要是哪里让你不高兴,你就跟他妈妈告状就好了!”
“但你不能直接说裴望的不对,你得暗示,拐着弯的告状、卖惨,这点应该不用我教你吧?”
接着,几人都教了瑜溪一些话术,怎么告状不给人留把柄,卖惨卖得自然不虚假,给瑜溪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们真厉害……”
最近的卷发女生笑道:“明白怎么做了?”
瑜溪点点头,又摇摇头:“谢谢你们,但我不想告状。”
他这个回答让几人对视了一眼。
“为什么?”
“裴望现在还不太了解我,所以才对我这个陌生人比较防备。既然你们都是他的朋友,所以也能说明他人不坏吧?”瑜溪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而且我不想让他们的母子关系变得更糟,让裴望受到惩罚也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他放下成见接纳我。”
围着的人听了,在短暂的诧异过后纷纷跟着露出笑容。
“他都这么欺负你,你都不生气啊?”
瑜溪摇头:“他没有什么错,他就像……就像一只敏感又警惕的小狗一样,有一天陌生人贸然进入了他的领地,会应激是很正常的,因为他不知道我是敌是友,所以我这个陌生人应该先让他熟悉我的气味。”
说完,瑜溪立马觉得自己的比喻有点不妥,着急忙慌地补充了一句,“我不是在骂他是小狗,小狗也很好的,我没有骂人那个意思,只是说他像……”
这拼命澄清的模样,让几人都轻笑出声。
“好了好了,我们明白的。”卷发女生按住他的手,“你这个比喻还挺形象,不愧是考上京大的优等生。”
瑜溪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脸。
这时在包围圈外持续观察的金毛努力地挤了进来。
“既然都说清楚了,那我就把小溪带走了。”
他对瑜溪伸出手,瑜溪下意识地把手伸过去,还没起身就被人打断。
“你急什么?我们也要跟小溪聊聊天的啊,你这个人怎么能自己一个人霸占小溪,小溪又不是你的。”
金毛红了脸:“我、我又不是想霸占他,我是为他着想,你们这么多人围着,他肯定不自在,我带他到更清净的地方休息。”
有人扑哧笑了:“哟哟哟,你现在倒是挺会充当好人了。小溪我告诉你哦,这个大金坏着呢,昨天还在群里说要帮着裴望欺负你,你别被骗了,只有我们才是好人,所以就待在这里哪里也别去。”
“你们!”金毛想骂又顾忌着瑜溪在场,忍住了嘴。
“要不我们就给小溪看群里的记录,看看是不是真的吧~”
金毛这下真有点急了,去按住那人掏出的手机。下一秒瑜溪的声音响起来,和春风细雨一样浇灭了他心里急躁的火。
“不用了,我知道大金不是坏人。”
金毛扭过头,只见瑜溪依然保持着端正的姿势坐在那里,对自己投过来一个安抚的眼神。
“从见面开始他就对我很好,很照顾我,我得谢谢他,而且我也知道,大家都是好人,对吧?”
话音落下,瑜溪展颜对所有人笑了,眉眼如月牙弯弯,深陷的酒窝像是盛着一汪能醉人的蜜糖,能直接甜到人的心里去,泛起一片酥麻。
众人呆住不动了,皆是因为这个漂亮得过分的笑容而丢了魂。
5. 来客
裴望不知道自己的好友们都和那个小乞丐叽里咕噜地聊了些什么。
只见一个个都言笑晏晏、欢声笑语的,俨然已经打成一片的样子,尤其是坐在中间的瑜溪脸上早已没了刚开始的坐立不安,时不时接上话,扬起唇角露出一点虎牙,笑得很甜。
这和裴望想看的场面背道而驰。
手里的气泡酒喝到嘴里五味杂陈,等看到他们居然还排着队加瑜溪好友之后,裴望终于按捺不住,抬步上前。
“你们到底……”
话没说完,立马就有人把他拉到一边去,生怕他坏了此刻融洽的气氛。
“我们都帮你试过了。”
裴望皱着眉:“然后呢?”
“人家没什么问题,你以后就别多想了。”见裴望还想说什么,这人扯了下裴望的胳膊,“小溪是个好孩子,没什么坏心眼,我们看人的眼光你还不信吗?”
家里混到一定层次的人就算是不学无术的富二代,也个个都是人精,什么人都见过,凑上来的抱着什么心思一试便知。
趋炎附势、表里不一的见了不少,像瑜溪这样的……倒是很稀奇。
真是奇怪,让人一见就忍不住喜欢。
“所以啊,你对人家好一点,别再欺负他了,听到没有?”
“……”
裴望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
这时有个人从外面走回来,神秘兮兮地说:“家人们你们猜我刚刚发现啥了!”
这并没能打断聚在角落沙发处的众人,他们的注意力仍然在坐在沙发中间的少年身上,围绕着他适合什么颜色的衣服争论个不停。
但进来的人兴致不减,抑制不住兴奋地继续说:“我发现云壹包厢门口有服务员候着!”
这句话出来,总算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云壹?里面是有人吗??”
进来的人说:“肯定有,我看见有人送酒和果盘进去了。”
有人哇了一声:“那你看见里面是谁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估计是盛家那对双胞胎姐妹吧,毕竟其他人都没回来。”
“也是,林述怀在国外,张星阔还在外省比赛……至于顾家那位,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见到人,肯定不是。”
原本听不懂话题在走神的瑜溪突然抬起头,一双黑曜石般纯粹透亮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竖起耳朵细听。
发现这个事的人又提议:“你们说我们要不要一起去那个包厢打个招呼?”
“啊?你认真的吗?”
“你要是想和他们攀上关系,我劝你还歇了这个心思吧,他们那个圈子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介入的。”
“如果在别的地方打打招呼还行,但那个包厢你就别想着进去了,都是他们关系最铁的那几个才有资格。”
很明显,没人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唉……虽然大家家里都不差,但是有钱人和有钱人也是有天差地别的,单单就说这个会所,除了顾家那位谁能开得起来?明明年龄也就比我们大了几岁……”
“和姓顾的就别比了,那压根不是人好吧?一千个人里都找不到一个能做到像他这个高度的。”
“就是就是,人家早就跟我们上一辈的坐同一个桌说话了,除了那几个从小玩到大的,还没见他真跟哪个同龄人走得近过。”
几人言辞间皆是掩不住的赞叹和钦佩,这些瑜溪都听在耳里。
他垂下长睫,遮盖住眼里的情绪。
这个话题很快就过去了,不再有人提过,重新恢复了之前的氛围,只是这之后瑜溪都有些心不在焉。
“是不是有点累了?要不我们早点回去?”金毛适时地出声询问。
“啊,这么早回去吗?我还想着跟小溪一起吃饭呢。”
其他人都不乐意,甚至提出干脆大家一起都去裴家吃饭好了,反正裴望妈妈不在家。
裴望听着他们自顾自做决定,有点无语:“喂……”
“怎么了?不乐意啊?你别搞错了,我们是想送小溪回家再顺便陪他吃个午饭,你自己想去哪玩就去哪玩吧。”
虽然知道只是玩笑话,裴望还是被气得够呛。
只是很不巧的,说曹操曹操到,包厢骤然从外面“砰”地一下被推开,清脆利落的高跟鞋声音响起。
这走路声一下就唤醒了深深印刻在裴望骨血里的条件反射,还没回头看一眼来人,皮子就先一步在脑中警报中收紧了。
果然,下一秒,他就听到那噩梦般的声音。
“裴!望!”
与此同时他的耳朵被一只手提溜起来,生生拧成三百六十度。
直接给裴望疼得什么大少爷架子都没了,缩着脖子跟来人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松松手,耳朵要掉了,妈——”
来的人正是裴望本该还在国外的亲妈,裴乐心。
她身上还是干练严肃的小西装,风尘仆仆得连外套都没脱,一下飞机就赶过来,急出一身汗。
这个身材娇小却不容小觑的女性力气不小,单单一只手就让儿子连连求饶:“我走之前怎么跟你交代的?要你好好照顾小溪,结果你就把人带到这里来!”
裴乐心一直在圈内的名气很大,年轻时尽情游戏人间、胜友如云,在父母身体不济后作为家中的独生女接管家业,靠着自己的能力硬是创出了一片天地,把家中小小的产业一点点做强做大。
起初在一次应酬场上,对方轻视她的性别出言轻佻,“劝”她一个女人不该太要强,得找个男人来当家做主,她当场冷脸离座,合作自然告吹,事后她利用自己广大的人脉屡次给对方下绊子或截胡,一点后路也不留,逼得人最后主动低头,登门道歉,这才算了结。
经此一战,业内再也没人敢因为她柔弱的外表就小看她,流传着惹谁也不能裴女的名声,其果敢直爽、雷厉风行的性子无人不知。
这会儿在场的小辈见了她也像老鼠见了猫,不自觉地端正姿态,低着头不敢吱声了。
唯独有一人,小声开了口:“裴姨……”
“唉。”裴乐心立即应了,变脸似的对瑜溪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小溪你放心,我会好好教训这个不孝子,让他欺负你。”
说着手劲加大,裴望嚎得更大声了。
瑜溪赶紧握住裴乐心的另一只手晃了晃:“裴姨,他没欺负我,是来带我玩的,你放开他吧。”
裴乐心不太信,她最清楚自己儿子是什么本性,带到这里来铁定是没安好心,可见到瑜溪在一边是真着急,便冷哼一声松了手:“看在你的面子我先放他一马,走,我们回家。”
……
裴乐心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领着两个人走,留下一室的人面面相觑。
而这里从头到尾发生的一切都被天花板四个角落里安装的摄像头尽收“眼”底,并且分毫不差地投放到一面宽幅的电子屏幕上。
在相隔了几面墙壁,名为“云壹”的包厢内。
厚重的窗帘紧闭,不让一丝光线泄露,所创造出来的黑暗环境能让唯一亮着的屏幕完美地呈现出超清画质,四个不同角度的监控画面在人前纤毫毕现。
摆放着显示器的长桌上,还搁置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修长的手指之间虚虚夹着高脚杯的杯脚底部,漫不经心地晃动着深红的酒液。
酒液的作用都是助兴,使“盛宴”变得更加美味且令人愉悦。
男人真正品尝的,是屏幕上的少年。
被刻意放大,去除所有碍眼的无关人物,直到整面屏幕都只剩下少年一人的面容。
一颦一笑、一言一行,哪怕是长睫的每一次颤动都被男人的深眸印刻入心。
长指抬起,落在少年的眉眼之间,一寸寸地抚过。
屏幕的光带着少年的容颜一同映入男人眸中,被其中浓烈可怖的情愫卷席而起,尽数吞吃。
“溪溪……”
低沉的声音响起,连带着微妙的叹息,似是思念、似是哀怨、似是憎恨……又似是在内心深处唤过无数次,所有复杂的情感都只汇聚在这两个字里。
……
要上车的瑜溪动作停下来,似有所感地转过头。
“小溪?”坐在里面的裴乐心唤了一声。
瑜溪收回心神,应声坐入车内。
在往湖泽君庭开的路上,裴乐心拉着他看个不停,生怕他缺胳膊少腿似的,又一通嘘寒问暖。
瑜溪轻声回着她的话,偷偷往前面瞟了一眼,恰好从后视镜里对上裴望怨气十足的眼神,被吓得打了个寒颤赶紧缩起来。
“冷吗?小张,把空调打高一点。”裴乐心立即吩咐司机,想了想又说,“算了别开空调了,开窗户,通风一点小溪不容易晕车。”
瑜溪:“不用麻烦的裴姨……”
裴乐心拍拍他的手打断他的话:“小事儿,对了,我顺便从国外给你带了礼物回来,在行李箱里,等回家就看。”
瑜溪心里发暖,笑着点头:“好,谢谢裴姨。”
这次回家的路上,有裴乐心一直陪他说话聊天,再加上司机刻意放缓车速开得极其稳当,瑜溪没有一点晕车。
裴乐心是连夜完成事务赶回来的,两天一夜都没怎么合过眼。她在飞机上用过餐,还想坚持陪着瑜溪吃午饭,但瑜溪看出她藏在妆容下的疲色,好说好劝地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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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推回楼上去休息。
因为倒时差,裴乐心睡到傍晚才醒,下楼时跟着声音寻到厨房。她见到瑜溪掌着勺站在炉灶前,在给婉姨说明这道菜的火侯变化,这系着围裙一脸认真的样子,似乎还是她记忆中那个玉雪可爱的孩子,却又有着很大的不同。
瑜溪不单是外表长大了,在裴乐心无法亲眼所见的经历中,他磨炼出了一种同年龄段少见的特质。
像是被风雨摧残也仍旧坚毅挺拔的剑兰,花叶如利剑,又柔软芬芳。
不愧是她的挚友,戚青云的孩子。
“裴姨?”
瑜溪回过头发现裴乐心时,看到的就是她满眼欣慰的表情,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
裴乐心步入厨房:“你们在做什么?”
瑜溪献宝一样把刚出锅的菜呈到裴乐心面前:“是梅干菜炒肉!”
裴乐心眼睛一亮。
刚刚她只顾着看瑜溪,都没注意到锅里的菜,没想到会是这个。
不论是菜相还是香气都和记忆中别无差别,这让她万分惊喜。
“妈妈教给我的,说裴姨你最喜欢吃这个了。”
裴乐心眼里的笑几乎要溢出来:“可不是吗?以前我总缠着你妈妈给我做,吃了还要打包回去。快,我们上桌吃饭!”
菜都上桌后,裴乐心看着空下的位置,轻拧眉,问婉姨:“小望还没下来吗?”
“我再去喊喊他。”婉姨再次上楼。
“唉……”裴乐心长长叹气,捏着眉心,“这小子到底要跟我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瑜溪坐在边上,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给裴乐心倒上鲜榨果汁递过去。
裴乐心:“也怪我,下午一着急就当着他那么多朋友的面教训他,他肯定也觉得丢面子。”
瑜溪摇头:“不怪你裴姨,是我的问题。”
“哪是你的问题呢。”裴乐心无奈地笑了笑,“是我以前对他疏于陪伴和管教了,才养出他这么个倔脾气,跟头驴一样。”
说着,裴望已经被婉姨哄了下来,但依然臭着脸,一声不吭地落座。
裴乐心有意想缓和,在饭前拿出了从国外买的礼物,给瑜溪的是一整套雕刻刀。
“我听你妈妈说你喜欢做小木雕,就买了这个牌子的工具,你看看喜不喜欢?”
瑜溪捧着自己梦寐以求的雕刻刀,两眼亮晶晶的,高兴得连声量都高了不少:“喜欢的!谢谢裴姨!这很贵吧?”
“不贵,就当是见面礼。”裴乐心摸摸他的脑袋,又拿出另一个盒子,递给裴望,“喏,没落下你的,你之前想要的限量款高达。”
裴望像是没想到般愣了下,拧巴了会儿低低挤出一句:“谢谢妈。”
裴乐心笑着点点头:“吃饭吧。”
经过这一环,餐桌上的氛围总算没那么冷硬了,裴望也不再臭着张脸。
裴乐心说起白天的事:“小望,我不是反对你和你那些朋友玩,也希望你能带着小溪多教教朋友,但他人生地不熟,你总该要多照顾他一点,别老动些歪脑筋……”
唠叨一半,裴乐心又想起什么事,转头问:“小溪,我记得以前你小时候在这里也是交过不少朋友的,就盛家那对双胞胎千金还有张星阔,总上门来找你玩呢,你还记得吗?”
鼓着腮在咀嚼的瑜溪一顿,不紧不慢地咽下后,回话:“嗯……但是裴姨,那是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了。”
“那有什么?我和你妈妈不也是很多年没联系,现在也照样重归于好了。最开始你妈妈带着你远走他乡那两年,你那些小朋友们还经常来问我关于你的情况呢,尤其是顾家那个孩子,川舟,坚持不懈地追着我问了好几年才放弃。”
瑜溪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一边的裴望先是发出“哈”的一声。
他一脸难以置信,用着筷子指着瑜溪:“就他?跟顾川舟他们那伙人??”
裴乐心挑眉:“对啊,怎么了?咱们小溪讨人喜欢着呢!他在这里过的那两次寒暑假,这个区不知道有多少小孩儿都上赶着要跟他做朋友。”
裴望仍然一副“真的假的”的表情,重新审视了一番坐在对面姿色出众的少年,瘪了瘪嘴:“你也说了是小时候,都多少年了,人家估计早就把他忘了吧,又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他们连我也不搭理,怎么会搭理他这个乡下来的土包子——”
这时,别墅的可视门铃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什么人上门了?”裴乐心疑惑着,让管家去查看。
很快,管家迈着有些快的步子回到餐厅:“裴总,是顾家少爷,顾川舟来了。”
“啪嗒。”
不知道是谁的筷子脱手,掉在了地上。
6. 拥抱
上门的客人实在太出乎意料。
连裴乐心都愣了会儿神才反应过来,一边用餐巾轻拭嘴唇,一边再次跟管家确认:“你说谁来了?”
“是顾川舟少爷。”管家回道。
“真是怪了,我们裴家和顾家几乎都不来往,怎么就突然上门了……”裴乐心心中不解,但因来人在顾家非同小可的地位,不假思索地让管家把人请进来,后对着呆滞的两个孩子道,“你们先吃,别饿着肚子,我去招待客人。”
可不管是裴望还是瑜溪,此时都没有吃饭的心思了。
“什么情况?”裴望自言自语了一句,下意识看了一眼瑜溪。
瑜溪并未看他,双眼出神地望着门口的方向。
没过一会儿,人随着管家来了,就在门口处。
因为这栋房子用餐的人少,所以裴家习惯在与客厅相连的小餐桌上吃饭,也能观察到门口的情况。
但玄关处的玻璃屏风隔断阻挡了视线,瑜溪只能见到一片被玻璃模糊的高挑身影,以及听到如击响玉石般清冷低沉的嗓音传进来。
“抱歉,我突然上门打扰。这瓶波尔多红酒是我朋友的珍藏,送给裴女士尝尝。”
“怎么这么客气?”热衷于红酒的裴乐心喜笑颜开,“川舟,我们都好久没见了吧?就算在宴会上碰见都没什么机会好好说话,快,进屋,正好我们家在吃饭,你不如一起?”
“不必麻烦了。”男人未动,如点漆的眸掠过裴乐心,精准逮住藏在玻璃隔断后偷看自己的少年,眸中当即泛开浅浅笑意,“我这次来,是找溪溪的。”
……
湖泽君庭的园林景观花了大手笔,做得极其出色,青灰色石板铺就出蜿蜒的步行道,四周都是被精心打造的灌木与花丛,绕道而走听不见任何人声车声,只有大自然的虫鸣。
在这傍晚时分,恰好是这盛夏最凉快的时候,风一吹动,鼻间都是草木与花香。
瑜溪背着手,慢一步坠在男人身后,偷偷打量着。
红底皮鞋之上,是一身剪裁得体、质感高级的深色西装,裹着男人挺拔修长的身躯。西装外套挂在臂弯处,马甲之下的衬衫袖子挽起,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还有一只光芒璀璨的名贵腕表。
因为角度,瑜溪只能看到顾川舟的侧脸。
棱角分明的下颌,英挺深邃的骨相,还有冷峻的眉眼……隐约能找出些许与记忆相符的相似点。
但,差别很大,若不是对方登门拜访,瑜溪都无法肯定自己是否能第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
就算认出来了,也一定没有主动上前问候的勇气……不论是男人强大沉稳的气场,还是男人背后非同凡响的身份都让他望而却步。
幼时他就已经觉得比自己大了几岁的顾川舟与所有的小朋友不同,稳重得超乎常人,几乎没有他不擅长的事。
现在瑜溪还是不懂深不可测的豪门,也不太清楚顾家的情况,但从他人的只言片语中就深切了解到顾家是多么遥不可及的存在,且顾川舟是连裴姨都要敬上三分的人物。
为什么……这样厉害的人会主动来找他呢?
他顶多算是对方一个儿时玩伴而已,连旧友都算不上。
……
“有符合溪溪的预期吗?”
很突然地,男人停住脚步,转过身问。
偷看到走神的瑜溪差点撞上去,呆呆地问:“什么?”
顾川舟俯首,注视着身前的少年,深眸缀了一点路灯柔和的光色,唇角始终带着一点浅浅的弧度。
“我长大后的样子。”他如此道。
“……”瑜溪更呆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重逢后男人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
瑜溪磕磕巴巴地回答:“挺好的。”
更意外的是顾川舟的后一句。
“刚刚溪溪一直在偷看我,让我很紧张。”
“呃嗯……”被抓了个明明白白的瑜溪脸颊微热,垂下头,“对不起。”
顾川舟唇角轻勾:“没关系,溪溪想看,就肆无忌惮地看,不用觉得抱歉。”
如此温柔,反而让瑜溪更加羞赧,头垂得更低了。
他忙转移话题问:“你过得好吗?”
顾川舟沉默了两秒,先反问:“溪溪呢?”
瑜溪眸子微微闪烁,无声点点头。
接着听到顾川舟道:“如果我说我过得不太好,溪溪会怎么办?”
瑜溪错愕地抬起头,又对上顾川舟含笑的眸。
“开玩笑的。”
顾川舟转过身,继续缓步往前走,“原来溪溪也会关心这个,毕竟这些年里,你一点消息也没有,哪怕是给我打个电话……”
瑜溪心口细细地抽疼起来,他望着顾川舟高大的背影,跟上去张了张唇,却又什么都没解释,只是道:“对不起。”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顾川舟步入了照明灯之间最昏暗的地方,漆黑的树影落下,遮住了他脸上的神色,“我只是痛恨自己的无能。”
瑜溪呼吸顿住。
“如果当时的我再强大一点,就能拼尽全力把溪溪留在身边了。哪怕只是从裴家那里抓住一点关于你的蛛丝马迹,也一定能找到你……可等我真的到了这个高度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这苦涩的自嘲口吻传到瑜溪耳里,像是一团蓄满水的棉花,堵在胸口沉闷不已。
明明是他跟着家人一走了之、了无音讯,为什么自责的人反而是顾川舟?
瑜溪下意识就想要道歉,又意识到“对不起”三个字在此刻无力至极。
他没有想过对方在这些年里耿耿于怀至今,还一直说服自己,不过是小时候的事,对这些人来说他根本不值一提。
瑜溪不由双眼发热,被歉疚压得抬不起头来。
所以当顾川舟用着令他心疼不已的语气说“让我抱一下你好不好”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迈出两大步,把自己撞进对方怀里。
两具温热的身躯相贴的一刻,似乎连夏夜的风都缓慢下来,周遭静谧到只剩下他们彼此的呼吸声。
瑜溪的鼻子抵在顾川舟的肩头,闻到了一股浅淡的薄荷木香以及雄性的气息,更加清晰的是更下一点的位置,男人胸口处的心跳。
他能听到,很快,也很重,每一次跃动都在表明身体的主人此时有多激动。
这是骗不了人的。
这个发现让瑜溪有些诧异,随之产生的第一想法是:自己值得让对方这样吗?
下一秒,瑜溪便没有余力多想了。
顾川舟环抱着他的手臂在一点点用力,让他们贴得越来越紧,连一点空隙也不剩下,密不透风。
那原本挂在臂弯的外套早已落到地上,外套的主人却浑然不在意,只想着用双臂抱紧身前失而复得的人,一寸寸收紧,同时将头贴上少年的脖颈。
“呜……”
瑜溪被勒得微喘了一口气,已经感觉到自己被五指扣住地方在发疼。
他的双脚不知不觉被这股力道带着微微踮起来,不单是胸脯,小腹也和顾川舟的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被传递过来的热意热得出了汗。
还从没有人这样用力地抱过他,像是要把他揉进骨血,融为一体一般。
都有点喘不上气了……
好难受。
可不论是传递过来的心跳,打在颈侧的滚烫气息,还是隐隐颤抖的身躯,都在说明顾川舟对他的在意。
呼吸这么急促,会不会是哭了呀……
这些让瑜溪根本不忍心出言提醒或伸手推开,默默忍受着这令人快要窒息的拥抱。
可若是瑜溪能看到男人的表情,定会被吓得逃走。
男人的脸上没有一滴他想象中的眼泪,深眸的赤红里翻涌的全是另一种情绪。
令人无法解读的、心生恐惧的晦暗之色犹如吃人的沼泽,一旦失足踏入便万劫不复。
那是如猛兽恶鬼般的眼神。
阴沉、黏腻、偏执、饥渴……侵占与爱恨化作无数丝线,拖着人共沉沦。
-
“回来了?”
等在客厅的裴乐心听到声音就从沙发上站起来,见到瑜溪身后大门口的顾川舟还站在那里,颔首示意。
等进了屋,她问:“你们聊什么了?”
“就是叙了会儿旧。”瑜溪浅浅笑开,“他说打算搬回这边住,以后常来找我玩。”
裴乐心笑了,捏捏瑜溪的脸:“我就说咱们小溪魅力大,肯定少不了朋友的,看看,才回来一天就有人找过来了。”
这时窝在旁边打游戏的裴望冷哼了一声,上楼去了。
“别理他。”裴乐心拍拍瑜溪的手背。
瑜溪还沉浸在与顾川舟重逢的喜悦中,当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夜色渐深,时间很快到了九点。
和裴乐心说了不少话的瑜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拿着换洗衣物进到卧室。
脱下衣服时他不经意往镜中一瞥,竟是发现自己的腰两侧上下不对称的位置多了几道红印。
因为皮肤白,所以很显眼。
瑜溪扭着柔韧的身体打量了一会儿,伸出一根食指,轻轻在红印处按了一下,当即小声抽了口气。
有一点点疼。
他又小心地用自己的手在红印上比了比,得出一个顾川舟手的尺寸比他大很多的结论。
当时对方用的力气真的很大,还抱了他很久。
他腿都站酸了,因为胸腔被挤压着呼吸困难,小脸憋得发红,沁出了一身汗。
但他还是乖乖的一声没吭,直到顾川舟主动放开他为止。
直到现在,身上还残留着一种被勒得动弹不得的错觉。
瑜溪出着神,看着手里脱下来的T恤,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拿起来轻轻嗅了一下。
薄荷木香。
他都被顾川舟的味道浸透了。
……
这件衣服没多久就被洗完澡的瑜溪用手清洗干净,只剩下洗衣液的花香被晾晒起来。
很不巧,他去晾衣区的时候撞见了婉姨。
对方看到他盆里的衣服恍然大物,告诉他换下来的衣服可以留在脏衣篮里,第二天她会带走清洗烘干,再熨烫送回各个房间的衣柜。
瑜溪哪好意思,说:“不用的,就两件衣服,我自己洗就好。”
婉姨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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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只能转而教他学会怎么用裴家的洗衣机和烘干机。
“用机器洗反而更省水,也用不了多少电的,你就放心用。”
“嗯……谢谢婉姨。”
瑜溪耳廓微红。
比起尴尬,他心中更多的是对婉姨如此体贴的感激。
这些心情他都习惯跟余小河倾述,在擦过白日里婉姨送的护手霜之后。
“大家都对我这么好,我应该好好回报他们,对吗?小河。”
他戳了戳躺在铁盒里的石头,哪怕余小河无法给他回应,他也依然开心。
在睡前,他检查了手机里的消息。
就洗澡洗衣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手机里积攒了不少未读消息,变得一卡一卡的。
瑜溪的手机还从没这么热闹过,常常联系的只有妈妈,直到今天被裴望带着去会所,新认识了很多人。
他们加了他的好友,很热情地发来不少话。
瑜溪忙得不行,他先照例给置顶的妈妈报备今天出去玩了什么,再一个个回复。
回着回着,轮到了某一个才加上没多久的人。
头像像是主人自己拍的,是一朵被封存在玻璃里的嫩黄色干花。
用户名则是一个简洁的船的emoji图标。
瑜溪还没来得及备注,也绝不会认错。
是才分开没几个小时的顾川舟。
顾川舟只发来了两个字:【溪溪。】
莫名地,瑜溪脑海里自动响起了对方如此叫自己的时候声音。
他听到的时候内心是欣喜,这个称呼一下拉近了他们的距离,仿佛这些年什么也没变过,他们还是朋友。
瑜溪:【我在的。】
顾川舟几乎是秒回:【明天溪溪有空的话,我来裴家找你,好不好?】
瑜溪立马回答自己有空,什么时候都可以。
如此,他们就定下了明天见面的约定,又互道了晚安。
带着这份对明天的期待,瑜溪闭上眼进入梦乡的时候,嘴角都带着甜滋滋的笑。
大概是太幸福,睡前脑子里都是顾川舟的事,这个晚上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十二年前,在这里度过的那一次寒假。
是雪下得很大的一天。
天雾蒙蒙的,飘下来的雪落在了小小的瑜溪身上,钻进了没拉好拉链的衣领。
而瑜溪只顾着护好捂在怀里的东西,小跑着离开裴家,经过一段鹅卵石路,来到另一栋大房子前。
他熟门熟路地绕到大房子后面,从后院的栏杆挤进去。
栏杆的缝隙勉强能让一个六岁的孩子通过,但他今天穿得厚实,蓬松的羽绒服让他像块发酵膨胀的面包,差点卡在中间,等费了大半天劲脱身,整个“面包”都扁了不少。
之后他蹑手蹑脚的,到了某一扇大窗户前,用自己冻得通红的小手敲了几下。
“咚咚咚。”
很快,窗户后的窗帘被拉开了,露出里面宽敞的书房,还有比他大上几岁的男生。
窗户刚推开,瑜溪就迫不及待地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川舟哥哥!”
“嘘。”顾川舟示意他小声,微拧着眉,“不是让你不要来了吗?这么冷的天,还在下雪。”
“可是……可是,我想给哥哥分享好东西。”瑜溪扁了扁嘴,原本有婴儿肥的脸更鼓了,他把捂在怀里的东西拿出来,“哥哥你看!”
是一个烤红薯。
有点被压扁了,破开的外皮下是蜜红柔软的芯。
还冒着热气,显然瑜溪得到没多久就兴冲冲地给他送过来了。
“这个很好吃的,哥哥。”
瑜溪努力伸长胳膊,把红薯送到顾川舟面前。
顾川舟伸出手,却没有接过他手里的烤红薯,而是把他冻僵的手拢在掌心里。
“哥哥?”瑜溪歪了歪头,“哥哥不喜欢烤红薯吗?”
“不喜欢。”
顾川舟说,在瑜溪感觉到难过之前又接着补充,“但是喜欢溪溪送的。”
瑜溪笑起来:“哥哥你说话好奇怪,怎么又说不喜欢又说喜欢的?”
顾川舟跟着泛开一点笑意:“就是溪溪送的任何东西哥哥都会喜欢的意思。”
“我就知道。”瑜溪开心得蹦了两下,“那以后我来找你,你都不准赶我走了。”
顾川舟捧着他的手,将自己的脸贴上去,帮他更快驱散冷意:“那溪溪会一直陪着哥哥吗?”
瑜溪点点头,又沮丧着说:“但是我要上学的呀,哥哥,上学了我就不在这里了。”
“没关系,不管多久,我都会在这里等你。”
“只要溪溪记得回来找我。”
顾川舟眼睛里的,是小小的瑜溪那个年纪看不懂的东西。
但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顾川舟的话。
他没有忘记和顾川舟的约定。
也记得那天的雪很大,但顾川舟握着自己的手很温暖很温暖。
只是长大的他不如小时候那么有勇气,能不顾一切地瞒着所有大人,冒着大雪,偷偷挤过栏杆去见他。
幸好,这次是顾川舟主动来了。
7. 出门
顾川舟上门的时候,瑜溪正在裴家的小书房里陪裴望写作业。
是裴乐心有意想缓和他们关系,在早餐的时候试探性地提出来,瑜溪立马听懂她的用意,点头应下。
而裴望的意见裴乐心并不关心。
裴乐心比较关心的是瑜溪会不会因此吃亏。
“要是这小子还敢欺负你给你甩脸色看,你也别惯着他,找我或者找婉姨管家都行,千万别自己憋着。你要是受了气又不说,对你对他都不是好事,裴姨也心里难受,这样反倒不好了,明白了吗?”
低声叮嘱完,裴乐心又转头警告了裴望一番。
“你别一天天用鼻孔看人,我们小溪可是他们那个省份的理科状元呢,让他来教你都是你的福气,你最好懂事一点别搞事。”
裴望听到这句话,脸上的不服气有几分转变成了惊讶,难以置信地瞥了瑜溪好几眼。
能考上京大的自然实力斐然,但他也没想到瑜溪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厉害得多。
可震惊归震惊,他是不愿意配合的。
到了书房里,他就无视瑜溪的存在,埋头做自己的暑假作业。
瑜溪见他这样的态度,倒也没有一味地上赶着,默默地自己在一边坐了一会儿,因为无聊偷偷地观察这个书房。
裴家每层楼都有间书房,二楼的小书房是裴望专用的,所以桌柜上也都是属于裴望的东西。
书籍很多,不单单是课本和辅导书,还有不同种类的课外书,文学、杂记、小说……甚至有一整面玻璃书柜收藏着整套的漫画或帅气的高达。瑜溪很少接触这些,只感觉价值不菲。
除了书之外,柜上摆着两座足球赛的奖杯,墙上挂着裴望从小到大的奖状、获奖留影、与家人的合照。
只是看这小小的一方天地,就能感知到书房主人在丰富的成长路径中有多快乐又幸福。
父亲缺席这一点对裴望没有任何影响,家人的爱足够撑起他的骄傲和自信。
真好。
……
“喂,你要是不想待就别待。”
瑜溪的注意力被裴望拉回,他眨了眨眼,摇头说:“没有的。”
裴望“啧”了一声,摔下笔挠挠脖子:“你那么听她的话干嘛,她都去公司了,你教没教我她又不知道,何必在这里硬受着的。”
瑜溪抠了抠手:“是我自己想来教你的。”
裴望冷哼:“别装了,难道你不讨厌我吗?”
“……”
瑜溪垂着脑袋,还是那一副软和好欺负的样子,声音也小小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出乎裴望意料。
“是有点讨厌的……但不是很多。”
裴望愣了半晌,随即憋出一声笑,也说不清楚是被气的还是觉得无语。
“我以为你还要昧着良心说不讨厌呢。”
“因为你对我很凶。”瑜溪抿了抿嘴唇,“你不喜欢我,我能感觉得到。”
瑜溪的脾气是很好,也很会忍耐,但不代表他真像包子一样好的坏的都能欣然接受。
他理解裴望针对自己的心态,也想努力维持好和谐的关系,但……可能是裴姨出门前的那一句给了他底气,他就这么勇敢地说出来了。
表达出来之后他心里舒服了不少,又紧接着有点惴惴不安,怕裴望一生气将会难以收场。
没想到的是,裴望只是不冷不热地评价了一句:“哦,那你还不算太笨。”
瑜溪心里悄悄卸了口气,更进一步道:“我很聪明的,你要我教你做题吗?”
然而裴望不屑地睨了他一眼:“用不着,我自己就会。”
“……好吧。”
稍微升温的气氛又一次凝滞。
瑜溪插不上手,也不想打扰专心做题的裴望,就只能安安静静地坐着不动,垂着形似花瓣的眼,兀自发呆。
他是很耐得住性子的,一坐一动不动就是一个多小时。
裴望做完一科,起身要活动一下发现对面居然一直坐着人,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瑜溪歪歪脑袋:“?”
裴望抹了把脸:“不是,你怎么还坐在这啊?”
因为太安静了,没有让他受到一点打扰,他写作业也属于比较投入的人,就没有发现,还以为人早就走了。
“怕你会遇到不会的,就想陪着你。”瑜溪说。
“哦……”裴望迟疑地瞥向自己作业上空着的几道题,正犹豫着,又见对面人突然站起来。
“快十点了,我昨天和川舟哥约好要见面,他应该快来了。”
瑜溪交代完,快步离开了书房。
被留下的裴望臭着张脸扫了一眼时间。
明明就还有二十分钟,有必要这么迫不及待吗??
……
瑜溪带上出门要用的东西,一边下楼梯一边喊着:“婉姨——”
客厅传来婉姨的应声,他寻过去,发现客厅的沙发上多了一个人,正是和他约好的顾川舟。
男人手里端着茶杯,姿态闲适又不失优雅,深眸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亮起笑意。
“溪溪。”
瑜溪在短暂的错愕后大步向前:“川舟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婉姨先一步替顾川舟回答:“早来了,我原本想上楼去叫你,但顾少爷不让,说怕打扰你,就坐在这里等了好久呢。”
“啊。”瑜溪眼含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
顾川舟摇头:“本来就是我自己提前来的,一想到和溪溪约好了,就一个人在家里坐不住,有点等不及。”
听到这样的话,瑜溪心里头的歉意都被满得快要溢出来的开心占据了。
真好,他又能和好朋友一起去玩了。
两人出了门。
坐在顾川舟的车上时,瑜溪有些新奇地打量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顾川舟的身上。
男人今天穿了一件休闲宽松款的蓝条纹衬衫,很清爽的颜色,比起昨日那身正式的定制西装要更平易近人,弱化了相貌的冷硬感。
宽大的手掌握着方向盘,驾轻就熟地驾驶着,尽显成熟男人气概。
即使已经是第二面了,瑜溪还是有些适应不了长大后的顾川舟。
他说不上来是种什么感觉,看得出神。
忽然面前被递来几盒东西。
顾川舟:“这里有零食,尝尝?”
是一些爽口酸甜的果脯和糖果,都没拆封,包装上印着外国文字,明显是进口。
瑜溪拆开尝了,眼睛亮亮地和顾川舟说:“每一样都好好吃!”
顾川舟点点头:“那溪溪就先吃着解闷,车不会开太久。”
“你要吃一点吗?”
好吃的东西要分享,这是刻在瑜溪骨子里的教养。
问完之后他又觉得不妥,对方在开车,不方便吃东西。
幸好顾川舟给出了一个很好的解决方法:“溪溪喂我,可以吗?”
举手之劳的事情,瑜溪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拿起一颗酸梅递过去,顾川舟侧过脸,张嘴含住。
大概因为酸梅太小,顾川舟又要注意看路,就很不小心地将他的手指也一同触碰到。
微凉的薄唇短暂地在泛粉的指尖一裹,顾川舟摆正头,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自然而然地和瑜溪道了声谢。
瑜溪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不客气。”
不过是一件小事。
之后的路况很好,有合适的零食解闷,车又开得平稳,瑜溪没怎么晕车,听着舒缓的音乐,时不时给顾川舟喂一口。
车没有开多久,大概也就十多分钟就要下车了。
瑜溪张望了下,近处有地铁口,四周都是居民小区,他好奇地问身边的人:“我们要去哪里?”
顾川舟将一个鹅黄色的渔夫帽盖在了瑜溪脑袋上,说:“坐地铁。”
瑜溪:“??”
顾川舟帮他把帽子摆正:“我们要去的商场有点远,前面会堵车,开车至少要四十分钟,坐地铁的话你会更舒服一点。”
“哦……”
原来是这样。
瑜溪现在才明白,顾川舟各种精心的准备是以防他晕车会不舒服。
“走吧,这个站的3号线没有什么人,不用怕没有座。”顾川舟握住还在发呆的瑜溪的手腕,带着他去坐扶梯。
从前跟着父母在各个偏远乡镇之间周转,瑜溪很少有坐地铁的机会,从小到大加起来屈指可数,更别说是中心城市的地铁了。
如果没有顾川舟的带领,他肯定要花不少时间要研究怎么进站。
“坐这里。”
顾川舟挑选了末尾的车厢,位置足够空旷,没有什么人打扰。
地铁运行时速度平缓,晃动很小,还不像坐别的会有股皮革味,这让瑜溪没有感觉到丝毫不适。
“会晕吗?”顾川舟问他。
瑜溪摇头:“一点也不会。”
他伸长着双腿,鞋尖互相轻轻碰撞着,表明了心情很好,“你还记得我晕车呀。”
顾川舟嘴角勾出一点笑意:“小时候大家一起上山郊游,你晕车不舒服还一直忍着,难受得脸都白了,又不说话。大家都担心你,哭着求大人打急救送你去医院。”
瑜溪被勾起了一段尴尬的回忆。
那次出游本来大家都高高兴兴的,结果就因为他半路取消了,闹出不小的风波来。
“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啊……”
顾川舟轻声道:“溪溪忘了?那年你被妈妈接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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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候你一边握着我手哭一边让我不要忘了你,所以有关于你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得很清楚。”
瑜溪有点惊讶,又有点赧然。
当时他对和顾川舟的友情很没自信。
在小时候,顾川舟心智远比其他小朋友都要成熟,头脑也更聪明,学什么都在最前面。
在其他小孩玩的时候,顾川舟就被家人关在书房里学习各种瑜溪完全不懂的东西。偶尔能在一起的几次机会,顾川舟也从不加入他们的游戏,都是独自在一边做数独、学编程、看生涩难懂的厚重书籍……
那时的顾川舟十二岁,眼睛里的冷静沉着仿佛不会受到任何人或事的影响。
刚开始瑜溪对这个特立独行的小哥哥很好奇,想拉着他一起玩,却被其他朋友拦住。
“他和我们不一样啦,他不会喜欢和我们躲猫猫、拼积木的,他说这些游戏很幼稚。”
虽然不合群,但是没有哪个小朋友敢忽略他。
无论遇到大事小事,他们都喜欢让顾川舟做决定;每次顾川舟开口说话,所有的小朋友不约而同地停下手里正在做的事情,认真地听;但凡有小朋友争吵打架,只有他一出面,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在小朋友们眼里,顾川舟说的话是比大人还要管用的。
了解得越多,小小的瑜溪就越崇拜顾川舟。
在他眼里顾川舟像是太阳一样遥远又耀眼的存在。
后来……经历了很多事情后,他和顾川舟的关系越来越好,有了很多彼此之间的小秘密。
但这份亲近仍然让他没有安全感,他总怕进步很快的顾川舟会把他甩下,走得远远的,不认他这个朋友。
一想到这样他就难过得掉眼泪,不听其他小朋友的安慰,临走前死死抱着顾川舟的手,软乎乎的脸在顾川舟的身上蹭着,把眼泪鼻涕弄得到处都是。
他求着顾川舟:“哥哥,你不要忘记溪溪好不好?”
“溪溪没办法,溪溪要跟妈妈回家了,去好远好远的地方上学……”
“等到了夏天,溪溪坐着车车,还来找哥哥。到时候我们还会是好朋友,对不对?”
……
曾经发生过的一幕幕重现在瑜溪脑海里。
他也是记得的。
哭得那么凶,抱着人无理取闹地说了一堆话,现在想想怪不好意思的。
瑜溪耳根逐渐蔓延开一层浅浅的绯红。
但也不能怪他,因为小时候的顾川舟太冷淡太与众不同,总是会给他一种疏离感,所以才会害怕。
现在也一样。
顾川舟还是出类拔萃、卓尔不群,优秀得不像话,与他的差距绝不是仅是能力这么简单,更无法跨越的是身份。
如果不是顾川舟主动,可能他们之间再也不会产生交集吧。
“我也不算什么……”瑜溪喃喃自语。
声音太小,顾川舟没听清,凑近问:“什么?”
瑜溪抬头,说:“那时候我太小了,所以说话都没有分寸,你不要因此太有负担。”
“怎么会是负担?”
顾川舟轻轻握着瑜溪的手腕,大拇指指腹来回蹭过伶仃的腕骨,“溪溪从来都不是,不要妄自菲薄。”
闻言,瑜溪心头轻快不少,又碰了碰鞋尖,转而问:“那其他人呢,他们现在过得好吗?”
顾川舟嘴角的笑意微凝,问:“其他人?”
“就是,”瑜溪咬了咬下嘴唇,“星阔他们。”
顾川舟语气淡淡,只给出一个简洁的回答:“还不错。”
“这样啊……那就好。”瑜溪挠挠脸,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出口,“昨天我从别人那里听到了一点关于他们的事情,说述怀哥在国外,星阔在参加比赛,他们是在做什么呢?这个能告诉我吗?”
他实在好奇,眼睛望着顾川舟,期盼能听到回答。
顾川舟如愿告诉他:“是音乐会演出和赛车比赛。”
瑜溪很小地“哇”了一声:“好厉害啊。”
他还想细问,却又听到顾川舟道:“别的我就不清楚了。”
声音微冷,听不出什么情绪。
“他们很少和我有联系,也不是特别熟。”
“抱歉,没办法具体回答你……我们不要说他们了好不好?”
“……”
瑜溪失言了片刻,回握住低垂着眸的顾川舟的手。
“没关系的,川舟哥,这不是你的错。”
他不忍再问下去。
看顾川舟表情,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可能是顾川舟和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也有可能仅是时间推移,一点点拉开距离,于是人与人之间越行越远。
很残酷,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8. 衣服
顾川舟带瑜溪去的是一家很大的商场,里面装潢奢华,入驻了不少顶奢品牌。
除了很小的时候,瑜溪就没来过这种地方,一进去就被里面的玻璃穹顶和璀璨灯光亮得眼花,站在长长的扶梯上时还有点头晕。
来到这种陌生的环境,他不自觉地像是刚出生的雏鸟一样,贴着顾川舟的手臂,紧紧跟随脚步好寻求一点安全感,生怕人把自己落下了。
顾川舟把他的细微反应看在眼里,却不说话,暗自享受着这种被依赖的感觉。
“要不要先吃一点东西?”
这种情况下,瑜溪当然是顾川舟说什么就是什么。
之后他尝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奶茶甜点小吃……只要他好奇地看一眼,顾川舟就帮他买下。
他不想只让顾川舟付钱,顾川舟却说:“小时候我被关在家里,你偷偷给我送了很多东西,就当是现在的我在偿还你吧。”
“可是……”瑜溪回想着当时自己当宝贝一样带过去的小糖果、半块巧克力、几颗果子,感觉跟这些比起来根本不够看,“那些东西也不算什么呀。”
顾川舟让他不要比较:“给你买的这些对我来说也是一样的。”
有理有据,瑜溪没话说了,默默地选择接受。
更让他为难的是顾川舟买得太多了,他吃不下,慢慢的进食速度就慢了下来,露出为难之色。
分外适时地,顾川舟从他手中接过食物,面不改色吃进嘴里,并且一句也未多言,仿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们去楼上看看吧。”
瑜溪反应迟钝地应了一声。
商场的三楼都是时尚品牌,瑜溪不认识,只觉得橱窗和柜台摆放的东西都很闪亮昂贵。
“有什么感兴趣的吗?”
瑜溪摇头,好奇地看一圈就低头继续去咬手里的奶油泡芙,鹅黄色的渔夫帽下能看到他长睫温顺地耷拉着,嘴唇因为吃东西湿润又嫣红,嘴角还沾着一点奶油,又很快用樱色的舌尖舔走。
顾川舟静静注视了一会儿,忽然说:“要不要先吃冰淇淋?快要化了。”
瑜溪点点头,他想接过,没想到见到顾川舟挖起一勺递过来,像是要喂他。
“不要吗?”顾川舟问。
“要、要的。”明明喂过对方,却在被喂的时候莫名有些紧张的瑜溪犹豫了一下,伸着脑袋张嘴去接。
结果很不幸,冰淇淋没能进到他嘴里,顾川舟没拿稳似的,很不小心地让冰淇淋掉到了他的身上。
瑜溪小小“呜”了一声。
半融化的抹茶冰淇淋好巧不巧地落在他锁骨的位置,凉意激出一层鸡皮疙瘩,又顺着滑入衣领,浸透单薄的布料,洇开抹茶色。
他还没反应过来,顾川舟就已经很快拿出湿巾纸来帮他清理。
柔软的湿巾纸按在玲珑有致的锁骨上擦拭着,哪怕已经是男人最轻的力道,还是在娇嫩的肌肤上蹭出一片薄红。
顾川舟眼底涌现出一抹幽光,手指往下,擦到衣领下方。
“川舟哥,我自己来吧……”被反复擦拭的地方在发痒,瑜溪呼吸微乱,想要阻止顾川舟。
顾川舟却没同意,固执地要帮忙:“没事,马上就擦干净了。”
他换了一张干净的湿纸巾要再给瑜溪擦一遍时,察觉到即将有路人经过,发热的头脑迅速冷静下来,收手定住:“我带你去买一件新的。”
瑜溪连忙摇头:“不用不用,我回家换了洗洗就好。”
“都是我的问题,理应我来补偿。”
顾川舟嗓音变低,莫名多了几分自责意味。
一见到他这样,瑜溪就不再忍心说什么,可等进了某一家店,看到里面的高质时装就后悔了。
他身上的衣服网购到手不过也就几十块而已,还反反复复洗了又穿好几年,顾川舟给他买这么好的岂不是很吃亏。
但顾川舟没有给他一点拒绝的机会,干脆利落地帮他挑好一套,在他试衣服的时候就先付了钱。
瑜溪准备了一通“衣服不合适”的托词完全没派上用场。
“溪溪不喜欢吗?”顾川舟扶着他的肩膀,让他转向试衣镜,“我觉得很好看。”
在vip的贵宾试衣间无人打扰,两面墙的试衣镜里仅有他们二人的身影。
顾川舟挑衣服的时候像是不过随手一挑,却出奇地适合瑜溪。
水蓝短袖衬衫内搭白T,再加上杏色短裤,十分简洁的搭配,恰好突显出一身干净的气质。穿着朴素的少年就足够引人注目,现在更是漂亮得令人惊艳。
瑜溪愣愣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产生的第一想法竟是开衫的颜色和顾川舟身上的好像,就像是一个系列的。
“再配双鞋吧。”
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瑜溪又被按着坐在沙发上,顾川舟拿着导购送来的相应尺码的休闲鞋,单膝跪地。
“川舟哥……!”
然而男人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一手轻松掌控住瑜溪试图往后缩的腿,圈在脚踝处,拉至跟前。
他动作不紧不慢,解开了瑜溪脚上早就穿旧的帆布鞋的鞋带,脱下后连着袜子一起都换上新的。
一旁的导购很有眼见力地没有上赶着服务,就看着容貌英俊的男人单膝跪在地毯上,手指捏着少年那裸露在外、软得一摁就是一个浅坑的小腿肚,不容拒绝地给人换好一只鞋。
少年耳廓的绯色蔓延到脸颊,屡次想阻止,抓住了男人的手:“你不用这样,我自己会穿的!”
男人就把他的手推开,低声说了一句:“溪溪听话。”
然后又捏着另一条小腿,换上另一只鞋。
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最后男人还是成功给少年换好鞋袜了。
米色的休闲鞋和到脚踝上方的袜子把少年的腿衬得很长,搭配得恰到好处。
但那洁白光滑的小腿上也多了几道被捏出来的指印。
……
被顾川舟这么一吓,撇到账单上惊人数字的瑜溪都没有精力再说些什么了。
除了小时候妈妈给他穿过鞋子,小朋友们见到他鞋带散了会抢着蹲下给他系,长大了就再也没有谁会像顾川舟为他这么做了。
他知道顾川舟对自己好,也没有想到还能好到这个地步。
当时握着他小腿的手力气怎么那么大?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瑜溪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顾川舟的手。
提了不少袋子,有打包的甜点零食,还有印着时装品牌logo的礼袋——里面是他换下的旧衣。
堆叠的袋子像是展开的扇子,瑜溪要用两只手的数量顾川舟一只手就足够,感觉手指都要比他的长上一截。
他小猫似的观察被顾川舟发现,产生了一点误会。
“还想吃什么?”
“没有……”
瑜溪想说自己已经饱了,身后传来一道语调惊喜的声音。
“顾少,好巧!你也在这边逛街啊?”
转过头,是一对穿着珠光宝气的年轻男女。
顾川舟侧目一眼,冷淡地颔首,就当作已经打过招呼,随后就牵着瑜溪进了另一家店:“再给你挑一顶新帽子。”
这完全不熟的反应让瑜溪也没有多在意突然出现的陌生人,捏着脑袋上的鹅黄色渔夫帽,问:“你不是已经给了我一顶吗?”
“衣服换了,就需要一顶更能搭配的。”
“啊?也不用那么讲究吧。”
两人已经投入到了挑选帽子的事情中,并没有注意刚刚的男女还在注视他们。
“可真稀奇啊,能在这种地方遇到他。”
女生在举止亲昵的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不是说顾家这位继承人私底下很少和别人交际吗?怎么看起来和那个男生关系很亲密的样子,也没什么印象。”
男生掏出手机:“拍一张发群里问问不就得了。”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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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子真大!被顾川舟知道你就完了。”
“怕什么,这可是大新闻,不得分享出去?”
于是,一张照片在两人不知情下发到小圈子的群聊中,又很快被转发到各个地方。
-
买完东西,又一起吃了饭看过电影,一直到日落时分顾川舟才把瑜溪送回去。
瑜溪提着大包小包进了门,刚刚下班不久的裴乐心见了就夸赞:“哎呀,我们小溪穿的这一身真好看!”
瑜溪被夸得不好意思,抿着嘴唇笑:“是川舟哥给我买的。”
裴乐心满意地点头:“咱们小溪长得漂亮,就该穿好衣服,过几天阿姨也带你出去买。”
“不用了裴姨,我不缺东西的……”瑜溪说着,注意到餐桌边坐着的裴望,想了想还是主动打了一声招呼,“我回来了。”
总是没个好脸色的男生又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倒是玩得开心了,完全忘了早上说还要教我做作业的事了吧?”
瑜溪:“……”
“明明就是你不要我教的。”
瑜溪视线落在别处,没忍住还是小声抱怨了出来。
然后又赶在裴望更加生气之前,把某个袋子递过去,“我买了好吃的给你。”
实际上并不是,是顾川舟看他喜欢吃就多买了一份。
值得庆幸的是裴望看到之后就哑了火,没再呛声了,还很别扭地跟他道了句谢。
瑜溪心中暗喜:原来给裴望送甜的就能哄好啊。
多亏了这份东西,今晚晚餐的氛围比起前一天要好很多。
瑜溪总算踏踏实实地吃了一顿饭。
吃饱喝足后带着大包小包上楼,整理完发现自己漏了一样。
他拿起手机,给顾川舟发去消息。
【川舟哥,我那袋换下来的衣服好像忘记拿了(对手指)】
顾川舟的回复姗姗来迟。
【嗯,等我洗好明天还你。】
坐在沙发上的瑜溪晃着腿,跟顾川舟说起刚刚给裴望送了甜食的事。
【真没想到!他会喜欢甜的。】
【川舟哥,你说我多送他几次,他会更喜欢我一点吗?】
顾川舟:【没人会不喜欢溪溪。】
【但某些人不值得溪溪这么费心思。】
瑜溪注意力在前一句上,一板一眼地戳着键盘。
【川舟哥,世界上没有人会被所有人喜欢的,你有点太哄着我了。】
这句话传送到另一部手机上,在男人手中发出轻微的振动。
顾川舟单手拿着手机,拇指蹭过这条气泡框,从鼻腔里发出一道很轻的笑声。
他回复:【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溪溪。
所有人见到你,都会逐渐被你吸引,一点点为你着迷,沉沦不已……简直就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
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一点自觉都没有?
没有危机感是十分危险的事,对自身的诱惑力没有丝毫自知之明,就会招来越来越多的野兽。等再反应过来已经是群狼环伺,一切都晚了。
顾川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溪溪身边只剩下他一个?
这样的念头环绕在顾川舟脑中,在十二年前萌发,至今已是深深扎根,成为无法自拔的执念。
他没有一日不在想着,如何让瑜溪只属于自己。
要保持耐心,要循序渐进,一点点把无知无觉的兔子骗进早就设好的陷阱……然后一击即中。
这所有的前提是要忍耐。
顾川舟流出热汗,手指收紧,重重从胸腔中喘出一口气,将体内的不堪欲念尽数发泄出去。
室内缓慢地蔓延开一股古怪的味道。
顾川舟松开手中紧抓的衣物。
白色T恤皱得不像话,湿透一片。除了少年的清香,已经被浸上了另一种浓重的雄性气味。
9. 姐妹
自从与顾川舟重逢之后,瑜溪就常跟他见面。
两人待在一起做的事情很稀松平常,就和普通朋友一样出门吃吃喝喝逛逛,不想出门就待在家里,看书看电视。
原本瑜溪担心过自己会适应不了富人圈子的娱乐方式,那些高端场所他没有能力去,也消费不起。
经济基础跟不上,如果一味地让顾川舟付出他会深感压力,幸而除了第一次出门去了商场,之后顾川舟带他去的都是对消费没有太高要求的场所,也逛了不少免费开发但漂亮的景点或公园。
逐渐地,瑜溪也对这个繁华城市有了一点归属感,不至于像开始那样陌生,走在街上看着车水马龙、高楼大厦都莫名彷徨。
与此同时瑜溪待在顾川舟身边比刚开始要从容放松很多,不至于因为对方一点亲近的动作就紧张得浑身僵硬。
现在,他都可以肆无忌惮地坐在顾家客厅的地毯上,折腾着摆放在茶几上的各种雕刻工具。
每回正好感觉渴了,旁边就会递来插着吸管的果汁,给他喂上一口。
瑜溪真的很佩服顾川舟,怎么会有人能一边处理工作邮件,又一边时刻注意他的状态及时满足他的需求?
之前他担心自己待在旁边会影响到顾川舟的正事,顾川舟却不让他走,说:“有你在我工作会更轻松一点。”
瑜溪不是很明白自己是怎么发挥的作用,但在听完之后选择乖乖留下,尽量在顾川舟忙的时候安静做自己的事。
……
手里的木雕已经完成了百分之九十,只需要再细化调整,很快就能完工了。
木雕算是瑜溪的一个小爱好,起初他和父母短暂地住在某个镇上时,发现邻居的老爷爷有这门手艺。
当时没有别的娱乐活动的他就整日都趴在邻居的窗户上偷看,好奇地瞧着柜子上的木雕作品还有挂了满墙的工具。
老爷爷心地好,不仅不赶他,还送他木雕小人。
在旁边看多了,瑜溪不知不觉地记住了老爷爷的手法,回家就偷偷用小刀在捡来的废料木块上刻着玩,但他笨手笨脚的,不止被木刺扎了手,还被刀划伤了。
他疼得掉眼泪,自己哭了一小场,又不敢让妈妈知道,怕她心疼,只好去敲邻居爷爷的门,求他帮忙。
邻居爷爷一边叹着气给他处理伤口,一边严肃地告诉他木雕最重要的就是安全,必须要带好防割手套,不能随意用刀。
之后,邻居爷爷就时不时教他一点木雕的技术。
那段时间瑜溪过得很开心,他终于不是一个人在昏暗的小屋子里,等去打工的妈妈从天亮等到天黑,唯一能做的只有看书和写作业了。
可惜好景不长,那些可怕的人追上门来,他们一家子又迫不得已换了一个藏身地。
在他离开的时候,邻居爷爷送给了他一套入门的雕刻工具。
靠着这份礼物,瑜溪多年来一直维持着这份兴趣,只是高三学业繁忙,他已经不雕很久了,有点手生,所以手上这个花了不少时间。
弄得差不多,他把成品摆在桌子上,反复对比图纸。
他挑的是不太复杂的图,雕刻难度不高,做出来还原度不错。
“完成了?”
一片热意贴到后肩,是顾川舟靠了过来,说话间的吐息弄得瑜溪的耳朵有点发痒。
瑜溪揉了两下,没有躲,把木雕给顾川舟看:“你看。”
顾川舟接过来,将木雕翻来覆去地观察。
这些日子他亲眼看着东西一点点在瑜溪手里成型,也很期待完成的这一刻。
是比巴掌大一些的高达模型,比起其他模型,高达外型都是直线条的几何模块组成,想打造出拼接感,要雕刻的凹糟就格外深一些,需要费不少精力。
顾川舟并不了解高达之类,但由衷地夸赞:“很帅气。”
总之在他眼里,不论瑜溪雕出什么,都是最好的。
瑜溪笑了:“那就好。”
“溪溪的手艺很好,是怎么做到这么厉害的?”
瑜溪听着顾川舟真诚的语气,耳廓发红:“也没有那么厉害啦……我的技术还不到家呢,只能算作一个带着心意的小礼物。”
“希望裴望收到了会高兴。”
在瑜溪这最后一句话出来之前,顾川舟脸上的神情始终柔和,听完后笑意直接凝结在转瞬晦暗的眼睛里。
“送给裴望?”
瑜溪并未注意顾川舟的表情变化,收拾着桌面上的木屑:“嗯,他好像很喜欢高达,我想把这个当作他的生日礼物送给他,毕竟他生日那天裴姨缺席和我家里有关。”
顾川舟:“……”
一股冷意跟随着男人的沉默从身后蔓延,瑜溪像是一只机警的兔子,绷直脊背转过头。
“怎么了?”顾川舟神情温和地看着他。
“没什么……”瑜溪当作是自己的错觉,继续收拾木屑。
还没收拾完,手被顾川舟轻轻抓住,牵过去用湿纸巾擦拭。手上沾染的木屑被一点点清理干净,指甲和指缝也被细心照顾到,动作轻柔缓慢,一路擦到柔软的掌心。
这似乎不过是朋友之间的互相照顾,但很奇怪,瑜溪觉得不自在。
湿巾在皮肤上留下的凉意迅速蒸发,又泛起一层灼热,并且整个手心被揉得痒痒的。
顾川舟每次给他清理什么都擦得太细致了,明明他自己去卫生间用清水更快更方便。
但若是他提出来,对方又会露出一副沮丧的表情:“是我太多此一举了。”
说得这样可怜,瑜溪还怎么忍心拒绝?
他只好抿紧嘴唇纵容,乖巧地任由顾川舟擦拭。
顾川舟低头道:“你还是这么喜欢送别人礼物,小时候你给某个人送了一个草编蚂蚱,其他人都争着要,你就一个个做,一个个送,做了两天两夜,自己的手都被草划出血了。”
瑜溪微微一怔,也跟着很快想起来。
某个人,说的是张星阔,草编蚂蚱第一个送的人就是他。
“大家喜欢我的东西我觉得高兴,一起开开心心的,多好啊。”瑜溪想到过去朋友们收到他送的礼物欣喜若狂的样子,眼里不由染上怀念之色,却没有留意到顾川舟眼中的笑没有了温度。
这时,安静的别墅里响起了门铃声。
两人都顿了下,在这些年里,随着顾川舟在顾家掌控的权力越来越大,顾川舟的父亲和祖父也就逐渐退位,家庭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各自分居了。
上一辈的搬回老宅,顾川舟因为工作繁忙,常年住在距离公司最近的新房中,这栋别墅也就闲置在这此。
一般人都知道顾川舟早已不住在这里,顾家人也不用按门铃,来的人大概率是裴家的。
“应该是婉姨来找我有事。”瑜溪先一步站起来,出去开门。
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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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的庭院门开着,来人直接到了入户门,门铃声略显急促,瑜溪动作也就快了点。
“婉姨”两个字到了嘴边,在看清来人后没能喊出口。
“咦?”
戴着鸭舌帽的短发少女将帽檐一挑,在看到瑜溪的一瞬间一双猫眼唰地亮起兴奋的光彩,赶紧推推站在自己身后的长发女生。
相比起来矮了一头的长发女生低着头,视线黏在水墨屏读书器上,眼睛都舍不得抬一下,还以为是被催了,抬起脚就往屋里走,被拉住后才抬起头。
她露出一张被长发遮挡住的、与短发女生相似度极高的脸,视线对上站在屋内的瑜溪后,发出了同样疑惑的一声:“咦?”
两人眼睛都锁定在了瑜溪身上,眯着相同的猫眼,凑近打量。
下一秒,一个高大身影挤过来,挡住了她们。
顾川舟居高临下地落下视线,眸子里像是凝了层冰,满是不悦:“你们怎么来了?”
短发女生抢先回答:“我两听说你这栋房子里住了人,原本还不信呢!今天顺道过来看一眼,没想到你还真在这。顾川舟,你这就不够仁义了啊,搬回来住居然都不跟我们打声招呼。”
顾川舟在不动声色间已经将瑜溪遮了个严严实实,沉声发出逐客令:“我今天不方便,你们下次再来吧。”
短发女生“哟”了一声:“不欢迎我们啊?”
瑜溪站在后面,视线被顾川舟的宽大肩背遮挡住。他看不到顾川舟的表情,但能听到他冷沉的声音,心中讶异。
在相处的这些天里,顾川舟在他面前说话总是温和的,还从没像现在这样……
不高兴吗?可是这两个女生……
瑜溪纠结了一阵,紧握着手,小心翼翼地、偷偷摸摸地探出一点脑袋,去确认两个女生的模样。
没想到站在最前面的短发女生一下就发现了他,当即对他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就无视顾川舟森冷的目光,嘴上说着太热了要进屋喝口水,从缝隙里硬挤进屋。
那长发女生也紧跟其后,灵敏地钻进来,不忘礼貌地道了一句:“打扰了。”
两人就像进了自己家一样,对顾家别墅熟门熟路,坐在了沙发上。
瑜溪愣愣地瞧了一会儿,转头去看身边的男人:“川舟哥?”
他一喊,顾川舟眼里的暗色仿若从不存在一般尽数沉底消散,转过头轻声道:“没事的溪溪,她们很快就走,你就去楼上等一会儿,好吗?”
“可是……”
两人低声交流着,客厅里的两个女生也同样在咬耳朵。
“姐,你刚刚看到顾川舟的表情没有?好久都没看到了,嘶,冻死我了……要是一般人早就被吓跑了,还好我脸皮厚头也铁。”
短发女生搓了搓自己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一边瞥着还站在玄关说话的两道身影,一边把声音压得更低。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男生很眼熟啊?一开门给我吓一大跳,长得那么漂亮表情又那么可爱,特别像我们小溪宝宝,是不是我想多了?喂,你怎么还在看你那些恐怖小说?快听我说话!”短发女生着急了。
长发女生沉静自若,手指飞快地在手机上敲着字:“没看,我在发消息。”
“这么紧急,给谁发啊?”
长发女生没有回答,发送完将手机收起来,拍了拍妹妹的手臂,不慌不忙道:“放心,人在这里,逃不掉的。”
10. 孟深
瑜溪没有如顾川舟的愿上到二楼。
两姐妹手疾眼快,把人在半路拦下来,又抓到客厅沙发上一起坐着,然后很不客气地使唤着顾川舟去倒水。
顾川舟冷眼看着她们:“要喝你们多走几步回自己家里喝。”
短发女生悻悻道:“那我不喝了行了吧。”
瑜溪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想了想起身:“我去倒吧。”
他一动,顾川舟就改了主意,亲自去了水吧台。
两姐妹对视,朝彼此传递了一个兴味的眼神,然后其中一个及时按住还打算去帮忙的瑜溪。
“弟弟你先坐这儿,陪我们聊聊天。”
“哦……好。”瑜溪只能坐回原处,也就是两姐妹的中间。
这个位置不是他本意,她们互相配合,很自然地就让他坐在了沙发的中央位置。
此时一左一右除了发型与表情不同长得一模一样的姐妹二人同时盯着看,瑜溪局促得缩着双手双脚,眼睛眨动频率很高,不知所措。
若是刚刚听顾川舟的,到上楼也就不用面对这样的境遇了,可是……他自己心里也想留下,所以也算是顺势而为。
不论是她们的样貌,还是与顾川舟看似不对付实则熟稔的相处态度,答案都滑向他的猜测。
果然,他听到了心中所想的名字。
“我叫盛云卷,她是我姐姐盛云舒。”短发女生指了指自己和自己姐姐,“你应该能看得出来我们是双胞胎吧?”
瑜溪两手紧握着,已经出了一层热汗。
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另一种激烈的情绪。
他没有表露出来,尽量保持自然地应了一声:“嗯,你们长得一样。”
盛云卷嘿嘿一笑,又朝瑜溪凑近了一点,开始试探:“你是顾川舟的朋友吗?哪家孩子?看着挺眼熟的,我们之前说不定见过……”
一连串迂回的问题还没说完,另一侧长发的姐姐干脆利落地打断。
“瑜溪。”
骤然听到自己的名字,瑜溪错愕转头,对上了盛云舒形似猫也如猫般锐利冷静的眸。
她的语气很笃定:“你就是小溪,对吗?”
咚、咚。
瑜溪听到自己心脏重重的响声,体内情绪上涌,嘴唇张合了几下才挤出几个短促的字句。
“是、是我……”
盛云舒缓缓扬起嘴角,眼里漾开涟漪,缺乏表情和温度的五官霎时生动起来。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瑜溪用力掐在一起的手。
一旁的盛云卷在这快速相认的流程中反应过来后,立马就按捺不住了,一拍大腿激动地叫嚷起来:“我就知道是你!”
陡然拔高的声音,引得端水过来的顾川舟一句低斥:“安静一点,盛云卷。”
盛云卷没空搭理他,抓着瑜溪的手臂摇晃:“刚刚开门的时候我看你第一眼就想到了,但又不敢认,毕竟你好多年都没回来,我们都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连点消息都没有,也打听不到你家的去向,大家等你都等得望眼欲穿了小溪——”
这一番真情倾述让瑜溪不由动容,轻声道:“对不起。”
“大家都没忘记你,你应该早一点回来,这样还能一起玩多好啊,你回来了怎么都不来联系我们呢?某人也是,把消息藏着不说,自己一个吃独食。”
盛云卷愤愤地对着男人的方向睨了一眼,转过头来对着瑜溪又用上了委屈的口吻。
“前几天我们在一个群里看到了他和某个男生逛街的照片,今天又听说这栋房子有人在住,就好奇过来看一眼当面问问怎么回事,这才走运撞上你在这里,不然他还得一直瞒着我们呢!真是太过分了,从小就这样,喜欢霸占着你,不让我们有机会和你玩。”
瑜溪弯着眉眼听着一句又一句的抱怨,只觉又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盛云卷的性子一点也没变,和安静的姐姐盛云舒是个极端,从小就是个面部表情很丰富的话痨,常埋怨这个占着小溪太久了,那个又太黏人了,害得她都没法好好跟小溪玩。
尤其是在那个寒假,他和顾川舟走近之后,她埋怨的次数就更多了。
瑜溪不会把她说的“顾川舟很坏霸占你”这种话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看来,是他更依赖顾川舟才对,小时候也是他自己一次次偷偷往顾家跑。
他的重点在盛云卷的某一句话上:“照片是什么?我能看看吗?”
下一秒,就有手机从另一侧递过来。
盛云舒道:“给。”
她猜到瑜溪要看,已经找出来了。
瑜溪道了谢,接过手机后看到照片果然是自己和顾川舟,都只露了一个模糊的侧脸,对方是趁着他们挑帽子的时候偷拍的。
他想到是什么人了,虽然他一个普通人被拍了一张照片没什么关系,就是怕影响到顾川舟。
顾川舟已经扫到了手机屏幕:“我去处理。”
说罢,就打着电话离开了客厅。
他一走,盛云卷就开始蛐蛐:“他早该处理了,前几天我给他消息他看都不看,这下好了吧,这张照片在圈子早就传遍了。”
瑜溪闻言有点担心:“很严重吗?”
“倒也不是严重,就是吧……”
盛云卷瞥了阳台上的顾川舟一眼,“以他如今的地位和身份,少不了被人盯着动向,更别说他不近人情的狗脾气早就臭名远扬了,所以他身边突然出现咱们小溪这么漂亮的新面孔,当然会引起轰动了。”
说着她逗猫似的挠了挠瑜溪的下巴。
瑜溪脸颊微热,从小盛云卷就老是说一些很夸张的话惹他害羞,没想到长大还是一样。
而他对此的免疫力也在这些年里被刷新回原点,闪躲着说:“我没想给他惹麻烦的。”
“哪是惹麻烦呢,要怪就怪他没保护好你。”盛云卷又朝着阳光位置“啧”了一声,越想越不高兴,抱紧了瑜溪的手臂,“对,就怪他,把咱们小溪的照片在圈子里传遍了,现在才处理有什么用?这下所有人都见过了小溪,到时候又要跟我们抢。我不管,小溪你只能把我们这几个排在最前面,就算认识新朋友也绝不能冷落我们!”
而盛云舒抱着瑜溪的另一边手臂,附和着点头。
等顾川舟打完电话回来看见这一幕,眉头又拧紧几分:“你们不要总是挤他。”
“这叫挤吗?贴贴而已,小时候经常这样啊,请问有什么问题?”盛云卷语气很理直气壮,在生理上还是怵顾川舟的眼神,赶紧把自己往瑜溪身后藏了藏。
盛云舒也丝毫未松手,用着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和顾川舟对视着。
莫名的,瑜溪闻到了一点不妙的硝烟味,正有些苦恼时,顾家又来了新客人。
其他人尚未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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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来,盛云舒就已经快速起身去开了门,然后对瑜溪招手:“小溪。”
瑜溪听话地走过去,绕过隔断后看清门外的人。
是个十分高大的青年。
若是没有微驼着背,踩着门槛都能够顶到门头上。在这炎热的盛夏穿着深色连帽卫衣,肩背很宽,连手都要比其他成年男人要大上一号。因为帽子拉得很低又垂着头,看不清全脸,只能见到瘦削的下巴和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
体型的庞大自带气势,瑜溪停在半米外的地方,求助的眼神看向盛云舒。
盛云舒便走过来,拉住他的手带着他过去,对着外面的人说:“打招呼。”
接着瑜溪就看到这人像是浑身都僵硬了,垂在身侧的手也握成了硕大的拳头,却不知为何始终低着头,半晌也没憋出什么声音,只有略有些沉重的呼吸传过来。
好像……还在发抖。
瑜溪看看盛云舒。
盛云舒轻叹了口气:“先进来吧。”
进到客厅后,高大青年默默给自己选了一个不挨着人的单人沙发坐下。
常人坐着还有富余的沙发他坐上去竟然显得有些拥挤,像是一头巨型圣伯纳犬缩在了纸箱里,只有四只脚在里面。
他的到来顾川舟似乎早有预料,铁青着脸却并未说什么。
“姐,你还真是什么好事都不忘记他。”盛云卷吐槽了一句,又笑盈盈地问瑜溪,“小溪是不是没认出来?”
瑜溪微微一愣,眨眨眼后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扭头再一次去打量单人沙发上的人。
对方感受到他的视线,僵硬程度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盛云卷笑容扩大:“也不怪你认不出来,这小子跟小时候差别可大了,跟蚂蚁变大象差不多的程度吧。”
跟小时候差别很大……
瑜溪带着这句话在记忆里搜寻答案。
渐渐地,他把面前这个紧张拘谨得说不出话的大块头和儿时某个总是紧跟在自己身后的瘦小身影重合在一起。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
“是阿深吗?”
他一唤出声,对方就浑身一震,抬起了一张被帽子和头发挡住了大半的脸,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两只手颤得很厉害,但总算努力地发出了一点声音。
“小、小溪……”
答案被确定,瑜溪眼里跃动着光芒,心间一喜没有多想就走过去握住了孟深的手:“阿深,真的是你!”
他心里高兴,却又很快发现面前的人状态变得不对,呼吸变乱,手抖得更厉害了,手心冒出来的冷汗一同将他的濡湿。
瑜溪以为长大了的孟深已经不喜欢自己的接触,扬起的情绪当即沉底,慌张失措地松开手:“抱歉,是我有点太……”
还没说完,收回去的手再次被抓住了。
这像是孟深下意识的行为,在反应过来后又很快松开了他,语无伦次地说:“对、对不起,我不小心的,真的、真的对不起,我没想这样……”
这样的反应勾起了瑜溪某些回忆,他想到初见时那个格外小心翼翼、畏畏缩缩的孩子,便心尖一软。
他蹲下身,想以这样更亲和的姿态来安抚孟深有点失控的情绪,却没想到“没关系”三个字还没开口,先一步看到了对方藏在帽子下的赤红的双眼。
……像是快要忍不住哭了。
11. 偏袒
在对视的一瞬间,孟深赶紧用手挡住自己的脸,避开瑜溪的视线。
瑜溪愣了下,也没有出言揭穿,装作什么也没看见,退回到另一张沙发上坐着,伸手抓了一把茶几上顾川舟给他买的巧克力,送到孟深手里。
“你吃,这个不是很苦。”
盛云卷见了,立马说:“我也要我也要。”
明明巧克力就在桌上,伸手就能拿,但瑜溪亲手给的好像就不一样似的,盛云卷接了一把,乐得眼睛都看不见。
瑜溪也没有落下盛云舒。
“谢谢。”
“不客气,是川舟哥给我买的。”瑜溪转头看向对面,想了想,也捏起一粒递过去。
自别墅里进了三个不速之客就冷着脸的顾川舟见此,眼神柔和下来:“谢谢小溪。”
“哼哼,我的比你多。”盛云卷得意地说。
顾川舟并不理会她这幼稚的比较,因为瑜溪这样做是因为知道他不喜欢吃甜的东西,但还是顾忌到了他的心情没有冷落他。
这不是恰恰说明了,瑜溪更在意他呢?
如此想着,顾川舟不动声色地将小小的块状巧克力放入衣兜里。
盛云卷见顾川舟不说话,自讨了个没趣,撇撇嘴又瞥见孟深手里捧的那一把,比自己要多很多。
在争抢瑜溪注意力这方面上,她是最忍不了自己吃亏的,且都会当场说出来。
“小溪,我的少了几颗,你给的要跟他一样多才行。”
“啊……”瑜溪看看孟深手里,又看看盛云卷手里的,就再抓起一小把到盛云卷手上。
这下盛云卷满意了,重新露出了笑。
盛云舒看着亲妹妹叹了口气,阻止了瑜溪要再补给自己的行为:“我已经够了,小溪,你也不用理她的。”
正在数巧克力的盛云卷抬头:“怎么了嘛——我就是觉得从小小溪就偏袒孟深,又哄又给小零食的,我吃点醋不是很正常吗?我就不信某个人不在意。”
说着盛云卷意有所指地瞅了顾川舟一眼。
瑜溪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实际上盛云卷说得没错。
他小时候对孟深确实有些不一样,这都得从初遇就开始说起。
那个暑假他初来乍到,别墅区花园里玩耍的小朋友们一眼就发现了他,带着他一起玩球,就这样渐渐地熟悉起来。
他们几个几乎天天都腻在一起,有时候天刚亮,就有小朋友跑到裴家敲门,要找他一起玩,然后到家里人喊回家才结束。
那时的瑜溪不到六岁,父母的感情也还和谐稳定,他在温暖的家庭里长大,性子不像现在这样,是活泼又开朗的,落落大方地接受新朋友,和每个人都相处得很好,不管大人还是小孩都喜欢他。
小时候的他还不明白什么是身份差距,每天无忧无虑地玩着,去到别人家里不怕生,碰上大场面也不怯场,还跟着裴乐心一起去参加了孟家大千金的生日宴会。
然后就在孟家后院里遇见了被孟家子女排挤在外的孟深。
小小的瑜溪不懂孟家复杂的关系,只知道缩在角落里的小弟弟看着有点可怜。
他便凑上去,跟孟深蹲在一起,问他:“你怎么不去吃蛋糕呀?”
孟深不说话,还是低着头,一双黝黑的眼睛无光且无神,盯着地上。
瑜溪蹲着跟他看了半天,没看明白地上有什么,没多久就跑开了。
他跑走,孟深才抬起头看他一眼,仍是一成不变的木楞,又继续顾自发呆。
五分钟后,瑜溪端着一碟子蛋糕,呼哧呼哧地跑回来,送到孟深面前:“你吃吗?”
见孟深不说话也不接,他又蹲下去,歪着脑袋去找孟深的眼睛。
孟深一和他那莹润透亮的眼睛对上,就像是一湖死水落了石子一样泛起了波澜,颤了下后握着拳头转过身,背对着瑜溪。
瑜溪毫不气馁,跟着孟深转动位置。
“蛋糕好香的,我刚刚就吃了一块,这块是星星给我的,有好多好多奶油,很甜,你真的不要吗?”瑜溪把蛋糕凑近,想让孟深闻闻蛋糕的香味,“很香的。”
确实很香。
但飘到孟深鼻子里的香气不是来自蛋糕,而是越贴越近的瑜溪。
孟深越缩越小,被逼得实在没处躲,终于忍不住说了话:“你、你不要再过来了。”
“哦……”瑜溪见他怕自己怕得发抖,失落地耷下眼。
他看着手里蛋糕的奶油都要化了,不想浪费,就自己一口一口地吃起来。也不走开,依然蹲在孟深边上,吃得很安静,两颊像是仓鼠的颊囊,一口塞得鼓鼓的,又咀嚼得很慢,不会弄脏嘴巴。
朋友们都喜欢看他吃东西,常常给他送零食,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会眼也不眨地盯着他看,好像这样自己能吃得更香一些。
孟深忍不住小小地偷瞟一眼,就再也挪不开视线了,等瑜溪转过头来,就赶紧把脸埋在自己膝盖上,像只缩成球的刺猬。
瑜溪肉乎乎的脸颊上陷出一个酒窝:“你还是想吃的吧?”
他直接舀起蛋糕送到孟深面前,软声哄着,“就剩一点点了哦,你再不吃我就吃光光啦。”
过了好久,在瑜溪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孟深慢慢把脑袋抬起一点,伸过来咬住了他手里的叉子。
瑜溪笑了,一口一口地,把碟子里的蛋糕给孟深喂完。
“是不是很好吃?我不会骗人的。”
孟深点头,张开嘴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候,不远处传来别的小朋友的声音,喊着“小溪”。
瑜溪站起来,说:“我的朋友们叫我了。”
“……”孟深的脑袋重新低下去,眼睛重新变回一片死水。
没想到,瑜溪一下抓住了他的手。
“我们一起去和别的小朋友们玩!”
一起玩。
孟深心底是不想的,他也不想认识别人。
瑜溪的力气很小,他可以立马甩开,但不知道为什么身体不听使唤,怎么也舍不得手上的温暖。
……
就这样,孟深被瑜溪带着加入了他们的小圈子里。
他还是不合群,常常一个人待着,一发呆就是一整天,但只要瑜溪一出现,他就一定会跟随瑜溪的脚步。
瑜溪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像一条认主的小狗。
瑜溪放不下他,无论有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不会落下他,不会嫌弃他话少又孤僻,更不会勉强他改变性子,说他这样就很好。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认识孟深之前,瑜溪是一众小朋友中年纪最小的,总是被哄着被让着,叫着这个哥哥那个姐姐,现在有比他小了几个月的孟深,他就有了一种哥哥照顾弟弟的责任感。
现在,孟深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因为孟家的怠慢而营养不良格外瘦弱,还长得比瑜溪见过的人都要大上一号,穿着宽松的卫衣也掩不住壮硕的体魄,但似乎性子一点也没变,怕生、内敛、不善言辞……
这让瑜溪感到安心,又有些难过。
他担心这些年里孟深还是在孟家过不好,被同父异母的兄姐们孤立排挤,甚至有时候吃不上饭,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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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负被嘲笑,又从不诉苦,因为孟家没人会替他出头,哪怕是亲生母亲。
瑜溪想问,又不敢问。
忽地,手背上落下一片温暖。
瑜溪转过头,见到盛云舒双眼沉静剔透,似乎能看穿任何人的心事。
她低声说:“小溪放心,我有好好遵守和你的承诺,一直有好好和阿深做朋友。”
瑜溪微怔,随即心头一松,展颜笑了。
对,他想起在跟妈妈回家之前有拜托过难得能和孟深说上几句话的盛云舒,不要丢下孟深一个人。
“诶?”
盛云卷发出的声音拉回了瑜溪的注意力。
只见她注意到了桌上摆着的极其不协调的东西,拿起来就开笑:“这个小木雕是哪里来的?顾川舟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种丑东西了,还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工具,和你也太不搭了吧哈哈。”
她习惯了找着机会就刺顾川舟几句,即使没几次落着好过也依然越挫越勇。
然后就看到顾川舟这回的反应有点古怪,好像真把她这不痛不痒的几句嘲笑听了进去,拧着眉很凝重的样子。
“有吗?我觉得很好看,一点也不丑。”
盛云卷还想乘胜追击,又见顾川舟对着瑜溪安慰道:“溪溪不要在意,她的品味不好。”
盛云卷:“??”
过了两秒盛云卷反应过来,这木雕不是顾川舟做的,而是瑜溪。
她脸上的表情凝固住,赶紧找补:“仔、仔细看一下确实挺好看的,我说错了,是我刚刚的眼神不太好,这么好的手艺怎么可能是某人做的呢。”
她急得不行,可瑜溪哪会介意她说的话,笑着说没关系,三言两语把她安慰好。
盛云卷又说:“我记得你很小就手巧,做的草编蚂蚱我现在都留着呢,每次看到都会想起你。”
瑜溪讶异:“现在都留着吗?”
盛云卷点头:“可不,我和我姐姐都保存得好好的,一点没坏。”
孟深也跟着小声插上一句:“我、我也是。”
“你送的东西你就放心吧,除了孟家那个坏种,谁会不好好珍惜?我们都可喜欢了。”说着盛云卷眼珠子一转,怪腔怪调地“欸”了一声,“不对,好像有个人没有,当时也不知道在装什么,给了机会都不开口要。”
顾川舟:“……”
瑜溪回想了下才想到盛云卷说的是谁。
当时朋友们见到张星阔得到了他送的礼物,都争着报名,除了顾川舟。
只是那时他和顾川舟还不熟悉,因为顾川舟与常人不同的气势心里又敬又怕,敬的是顾川舟的优秀,怕的也是他的优秀。
什么都很厉害的人,见过很多好东西,肯定看不上他编的丑蚂蚱。
所以,他也就没敢主动问顾川舟要不要。
“小时候我笨,编得还不够好,现在稍微厉害了一点点,等弄到材料我再给大家做,好不好?”
盛云卷忙说:“那太好了,这次你一定要第一个送我!”
瑜溪答应下来。
……
几人一起聊天聊到傍晚,到了瑜溪该回裴家的时候。
走之前盛家姐妹不忘要和瑜溪加联系方式,孟深被盛云舒叫了一声,才鼓起勇气跟着上前,把手机拿出来,开口说:“我也想要……”
瑜溪眼眸弯起:“阿深,你终于肯抬头看我的眼睛了。”
孟深瞳孔一缩,藏在帽子里的耳朵瞬间红透,心跳也快得厉害。
他忙抓着帽子挡住脸,生怕瑜溪从自己的眼睛里看出什么。
12. 邀请
盛家和孟家是在同一方位,三人在目送瑜溪进了裴家之后,一同踏着路上的夕阳往家而去。
盛云卷往嘴里丢了一颗巧克力,叹了口气说:“姐姐,我怎么感觉小溪这些年里过得不太好的样子,太瘦了,都不知道有没有好吃饭……穿的衣服也是,家里是很节俭吗?”
盛云舒打开水墨屏阅读器:“不如把他抓回家养好了。”
盛云卷噗嗤笑了:“还是你懂我,我确实想,可是我们家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嗯。”盛云舒心知这不过妄想,并不现实,“我们多照顾照顾他。”
“这还用说吗?是吧?”盛云卷问孟深,一转头发现这人还一副眼神恍惚、魂不守舍的样子,忍不住翻个白眼,“我说你差不多得了,至于回味到现在吗?”
孟深没有反应,兀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盛云卷无语:“不就是小溪对你笑了一下而已……他还对我笑了好几次呢。”
三个人走一起,几乎都是盛云卷在说,盛云舒一边看自己的书一边时不时回应一声,而孟深就是块沉默的木头,但盛云卷丝毫不会打消兴致,能自己说个不停。
他们就是以这样的形式相处了十多年,竟也处出了一种奇怪的默契,都心照不宣地,没提到一点要把瑜溪回来的事告诉另外两个人,巴不得都回来得再晚一点。
-
瑜溪站在裴望门前,犹豫了半晌才抬手敲门。
“裴望,你在吗?”
幸而想象中的被拒之门外的境地没有出现,没过几秒裴望就来给他开了门。
“有事吗?”
瑜溪看到裴望脖子上挂着耳机,似乎在忙,便干脆利落地把手里的礼盒拿出来:“送给你。”
裴望挑眉:“什么东西?”
“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可能不是特别漂亮……”瑜溪两只手背在后面,手指悄悄缠在一起,“你打开看看吗?”
裴望拧眉,想说“不需要”,可话到了嘴边在对上瑜溪盛满期待的目光后又莫名止住,心中挣扎一番还是拆开了礼盒。
礼盒不过巴掌长,他以为会是什么香水或者手表,一打开见到里头躺着的高达木雕后整个人愣住了。
“你……自己做的??”
瑜溪点头,挠挠脸,观察裴望的表情。
看不出高兴,但也绝不是嫌弃,而是一种……很别扭的表情,好像手里的不是什么礼物,而是不知道怎么处置的烫手山芋。
“我、我看你书房的柜子上摆了好多这个,我就上网搜了,发现有好多系列,都长得不一样,我不知道你喜欢的是哪一种,就挑了一个和你有的最像的……比起你收藏的那些我做的是有点丑了,你要是不想要的话,也不要勉强自己收下……”
瑜溪见裴望迟迟不说话,伸手想把礼盒拿回来,没想到对方忽然一收回,让他落了个空。
他诧异地看裴望,裴望避开他的视线,挤出一句:“我没说不要。”
然后就关上了门。
瑜溪呆站了半晌,想不明白裴望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但礼物收下了,就算是好事吧?
瑜溪没再继续思虑这件事,安安稳稳地睡了一个好觉,第二天一大早被裴望敲响门,怀里被塞了重重的盒子时整个人都还懵着。
盒子上印着logo的图样,是知名数码品牌。
“这是什么意思?”
裴望也不看他,双手抱胸道:“这些我都换了最新的,旧的太多余,摆着我嫌占位置,就送给你了。”
“可是……”
裴望“啧”的一声打断:“别可是可是了,给你你就收着,难道你之后大学开学不用吗?你要是看不上,就拿去当二手卖了。”
说罢一点也不给瑜溪拒绝的机会,扭头走人。
瑜溪只来得及对着裴望的背影道谢,回到房间里再打开盒子看,发现手机、耳机、平板和笔记本电脑一应俱全,且明明都没有使用痕迹,一点也不像是旧的。
这些裴乐心之前在饭桌上也提到过想给他买,但他拒绝了,裴望会想到送这些给他,肯定也是在吃饭的时候记在了心里。
这不是单纯的回礼,而是裴望的一次示好。
自此,在两人互送过礼物之后,关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具体表现在裴望不再故意挤兑瑜溪,吃饭时偶尔会坐在瑜溪旁边,有不会的题还主动去敲瑜溪的门……这些变化裴家的其他人自然也看在眼中。
裴望第一次给瑜溪盛汤的时候,裴乐心直接惊得筷子掉地上,险些怀疑自己亲生儿子被人掉包了。
之后又观察了几天,发现两人是真的要好起来,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意外又不意外,她有信心只要相处下去总有一天裴望会看到瑜溪的好并且接纳他,却没想到这速度会这么快,算算也就半个月不到而已。
现在,她看着自己的糟心儿子不叹气了也不皱眉头了,满眼欣慰。
裴望被看得浑身别扭,把筷子一拍:“妈,你最近能不能别总是用这种眼神看我?我都吃不下饭了。”
“不看不看。”裴乐心转头给两个孩子夹菜,笑盈盈地提起别的事,“对了,听说张家的儿子拿了国外那个什么赛车的冠军,打算后天办庆功宴,我工作忙,你们俩帮我去一趟,送个礼。”
瑜溪心头一顿。
裴望挑眉:“我们家和他们家有那么熟吗?”
“以往是不熟,但这次张家给我送了邀请函。”裴乐心让婉姨拿了过来,把邀请函摊开给两人看。
只见那邀请函上面,填写邀请嘉宾名字的地方不止有裴乐心,还有瑜溪。
裴望瞪大眼:“怎么还有瑜溪的名字?”
裴乐心摆摆食指:“这你就不知道吧,咱们小溪呀,小时候不仅讨小朋友喜欢,还讨好多长辈喜欢呢。以前张星阔的妈妈就可照顾小溪了,总借着儿子的名头把小溪往他们家里带,一带走还不愿意还回来。说什么两个孩子非要一起睡,其实是她嫌自己生的儿子太野太闹腾,之前就想要一个咱们小溪这样的,又乖又漂亮,放在家里都喜欢,是吧?”
裴乐心笑着戳戳瑜溪已经发红的脸颊。
“裴姨……是星阔妈妈人好,我、我很感谢她。”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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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看向邀请函,嘴角也不由溢出一点甜,“我没想到她还会挂念我。”
裴乐心点头:“所以你也该上门去拜访一下她,其余的你不用太担心,礼品我来准备,宴会上有不懂的还有裴望带着你。”
后对着裴望严肃叮嘱:“你可要照顾好小溪,听到没?”
裴望撇撇嘴:“你就放心忙你的事就行了,我没你想的那么不靠谱。”
“你要是真靠谱那你当初还带着小溪去那个会所,叫来一群狐朋狗友……”
“妈——!”裴望连忙叫停,“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快别提了。”
说着他又偷瞟瑜溪的脸色。
瑜溪并未在意,依然盯着邀请函在出神。
-
“邀请函?”
“嗯。”
瑜溪坐在桌前,一边摸着余小河,一边跟盛云舒打电话。
“张家送到裴家的,上面有我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那小溪想去吗?”盛云舒问。
瑜溪小声说:“我也不知道。”
正是因为纠结,他才给盛云舒打了电话。
盛云舒:“其实我和小卷之前就打算带着你一起去。”
瑜溪愣住。
“小溪也想见他的,对吧?”盛云舒声音舒缓,“庆功宴正好就是一个机会,有我们陪着你,你也不用过于紧张。”
有裴望,还有盛云舒这些朋友,这确实大大消减了瑜溪的担忧。
但是……
瑜溪在想,长大后的张星阔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犹记得,小时候正是张星阔第一眼发现了他,把他带入小朋友的队伍里,才让他收获了很多友谊和快乐。
张星阔在他们之中是孩子王,无论玩什么游戏绝对是由他来带领大家,也是他来制定规则。他总是能想到很多新奇的、没见过的玩法,想方设法地带着他们体验不一样的乐趣。
在游戏中他也总是赢的那一个,胆子最大,跑步最快,球踢得最远。
张星阔还有个奇怪的兴趣,就是把瑜溪背在自己背上到处跑,一天有使不完的劲似的。
瑜溪叫他“星星”,他却总想让瑜溪加上哥哥两个字,因为他想要和顾川舟一样。
张星阔最讨厌的人就是顾川舟,大人们总把顾川舟排在第一就算了,而顾川舟明明是后来的,还分走了瑜溪那么多的注意力。
那时候张星阔说得最多的话就是:“小溪,你必须要把我当作第一,我会对你最最最最好,你也该对我最最最最好,这样才公平。”
张星阔还说:“小溪,有他没我,有我没他。你不能选择顾川舟,更不能丢下我,不然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
小小的瑜溪很苦恼。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能选择一个,他想要大家都在一起,好好的。
好在张星阔很好哄。
当张星阔看到他跟顾川舟走得近就生气发火的时候,他只需要握着两只手贴在下巴下面,软软求上一句“星星哥哥你最好了”,张星阔就能忘记一切,什么都能答应他。
长大的星星,还会这么好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