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柴小可怜她不装了》
1. 遇妖
楔子
“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
月华宗不为人知的幽深地宫内,身穿淡青色门派弟子服的少女站在石阶下,听到这句话,身形颤了颤。
她面容清丽,如空谷幽兰,但此刻脸色苍白,没有一丝生机。
石台上,遥遥站着的月凌峰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仿佛还裹挟着地宫里的寒气。
“父亲,你在说什么……?怎么可能?”月清影怔怔道,甚至忘了像平常一样,乖巧地加上尊称。
虽然这些年来,她向来不如天资绝佳的姐姐月清浅那样受月凌峰喜欢,可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不是月凌峰的亲生女儿。
月凌峰勾起一丝讥讽的笑。
“你可知道,我收养你,是为了什么?”
月清影仍有些发怔,一句话也说不出,单薄的身影显得孤零零的。
月凌峰也不理会,回身冷冷道:“玉珩,可以开始了。”
“是。”阴影处,一个一袭白衣,长身玉立的男子走了出来。
月清影抬头,惊呼道:“师兄!”
谢玉珩的脸在地宫昏暗的烛火下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月清影突然觉得他如此陌生,一点不像往日那个温润如玉,总是面带笑意,眼神温柔看她的大师兄。
“师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亲在说什么?姐姐呢?她醒了没有?”
这一切不对劲,似乎都是从月清浅莫名昏迷开始的。
她只知道,月清浅在和仙盟追捕妖兽的时候负了伤,伤势不重,却一直昏迷不醒。她还没来得及去瞧月清浅,便被面色阴沉,神情奇怪的月凌峰带到了这里,用术法禁锢起来。
她独自一人在这幽深地宫里被关了整整三日,无人理会。
直到今天,月凌峰出现了,可刚一出现,便抛下那一句平地惊雷。
提到月清浅,谢玉珩的动作微顿了顿,但只有一瞬。
他避开了月清影的眼神,没有回答,沉默地启动了机关。
月清影感到脚下突然传来一阵异动,边缘缠绕着青铜锁链的石柱上泛起黯淡的红光,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激荡起多年来厚积的尘土,露出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她下意识想运功后退,但却发现自己一丝都动弹不得,被牢牢禁锢在阵法中央。
“这是?”她疑惑了一瞬,随即变了脸色。
这阵法,居然在吸收自己的灵力!
“果然……”月凌峰看着吸收了月清影灵力后,瞬间光芒大盛的阵法,眼神复杂。
他向谢玉珩道:“你留在这,我去看看清浅。”
月凌峰衣袍一甩,转身离去,自始至终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只留下谢玉珩,出神看着台下巨大阵法中的月清影,像是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蝴蝶般痛苦挣扎。
他的手指紧紧掐住掌心,但脚底却像生了根,没有挪动一步。
月清影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渐渐被抽走灵力的身体发冷,声音也在颤抖:“师兄,到底怎么了,为什么……?”
谢玉珩别开了目光,声音沙哑道:“清影,别怪我。”然后别过头,沉默不语,再也不出声。
月清影闭上了眼。
恍惚间,她眼前划过许多画面:因为她修炼太慢而严厉责备她的月凌峰,怨恨她克死了母亲,总是不愿正眼看她的月清浅,对自己漠视嘲讽的门人,唯一一个会对她微笑关心她的谢玉珩……
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模糊,月清影终于支撑不住,身形一晃,倒了下去。
谢玉珩在她倒下的一瞬突然脸色一变,飞身而下,不顾阵法还在运作,向着她的方向拼命奔来。
“清影,醒醒!怎么会,不应该是这样的……师父不是说……”
他在说什么?
周围好冷,她听不清,也不想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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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梦中的寒意太过刺骨,阿虞醒来的时候身上还在颤抖。
“阿虞,”一旁有人凑过来看她,“你醒啦?你一直在发抖,做噩梦了么?”
“……没事,”阿虞坐起身,低垂的眼掩盖住神情,不动声色挡住笑笑伸过来的手,自己坐了起来,“我们到哪里了?”
“快到昊天城了。”笑笑收回手,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她目光关切,但没有继续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多看了阿虞几眼。
阿虞大概六七岁的年纪,粗布短打裹着单薄身板,脸尖尖的,瘦脱了形,但眉眼生得格外好看,虽然双眼总是爱睁不睁的,可那双幽黑的眸子依然格外引人注目,像一渊深潭,明明平静无波,却能将人吸进去似的。
笑笑从小父母双亡,跟着哥哥走南闯北,见过的人很多,却觉得说不出为什么,阿虞是最特殊的一个。
阿虞没注意到笑笑的眼神,只暗自叹了口气。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怎么又梦到了前世的事?
算一算,自她在凡间重生已经六年了,她早已不是月华宗那个不受宠的小透明月清影,而是凡间一个普通农户的女儿,阿虞。
现在,她要前往昊天城去修仙。
是因为她决定要再次踏入修真界么?上一世的经历又像噩梦般回来了。
前世,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月华宗主月凌峰和沅湘夫人的亲生女儿,还信了月凌峰所言的,沅湘夫人是因为生她难产而死的说法。
她把月凌峰对自己的冷淡,对姐姐月清浅的偏心都归结到了这上面,从未多想。
谁成想……
她揉了揉太阳穴。
月清浅到底出了什么事,那个奇怪的阵法到底是什么,月凌峰为何说杀了自己就能救月清浅?
还有,自己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沅湘夫人,当真是难产而死么?
重生成小孩的这几年,这些疑虑没有减轻,反而在她心头越积越重。
但月华宗远在灵墟界,和凡间有天堑之隔。
灵墟界的修士想来凡间倒是容易,凡间修士想去往灵墟界,却难如登天。听说,只有万里挑一,通过层层选拔进入仙盟的修士,才有资格踏入。
月凌峰,月清浅,谢玉珩……对普通人而言,这些一出生就在灵墟界的修者,就和仙人没什么区别。
她如今只是一个凡间的小女孩,要怎么对抗仙人,怎么查明真相,怎么复仇?
因此这几年来,她试图忘记一切,甚至想过就作为凡人度过一生,和修真界再也别产生瓜葛。
可是……
凡间也不好混啊。阿虞恹恹地想。
这一世,一开始,她是被一个上山砍柴的农妇捡回家的。
阿虞长到六岁,一直没有自己孩子的芸娘诞下了一子,分给她的注意力不可避免地减少了。
地里歉收,多了一口人的家里更是捉襟见肘。
阿虞在夜里听见男人的抱怨和盘算:“……早跟你说了,捡她回来做什么?一个女娃……真是浪费粮食。还不如叫人牙子领了去,能换几袋米给儿子吃。”
“她这么小,能吃多少粮食?”芸娘苦苦哀求的声音传来,“把阿虞留下吧,我可以少吃一点,熬到开春就好了……”
男人的声音依旧冷硬,似乎早就打好了主意。
阿虞低垂眼睑,默不作声,第二天找一个小孩给芸娘留了口信,然后背着几乎没有什么东西的小包袱,去找了笑笑。
笑笑是隆昌商队领事的妹妹,隆昌商队常年路过村子,笑笑早和村里为数不多的孩子混熟了。
她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阿虞语气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
“我爹要把我卖了,我想去昊天城投奔亲戚,你能捎我一程吗?”
笑笑震惊之余来不及思考,二话不说就把阿虞藏起来带上了快要启动的马车。
等李领事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都走这么远了,也不能把阿虞再送回去,更不可能把她扔在半道上。
了解了原委的李领事叹了口气,也觉得阿虞可怜,于是默许了阿虞的存在,只是少不了数落笑笑几句,阿虞就这么一路跟着他们前往昊天城。
一旁的笑笑突然出声,打断了阿虞的回忆:“阿虞,别担心了,等到了昊天城,要是找不到那个亲戚,你还有我呢,我去求哥哥,让他把你留下来。”
笑笑以为她在想这个?
阿虞看着她真诚的表情,心里一动。
她本不愿多言,只是找个借口,利用笑笑逃出村子罢了,笑笑却真的在为她担心。
“其实……”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慢慢道,“我根本没有什么昊天城的亲戚。”
“啊?”笑笑的眼睛又瞪得圆圆的,“那你去昊天城是?”
“我要去拜师修仙。”
笑笑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仿佛在听什么天方夜谭。
“陈家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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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昊天城回来,说最近那边有个门派在招收弟子,”阿虞道,“我怕你觉得我疯了,不肯带我走,才找了个幌子。”
“但是,不是说有灵根之人是万里挑一吗?”笑笑渐渐回过神,“万一……”
灵根么,她还是有的。阿虞想。
这几年来,她逐渐确定了,现在这副身体,还是她自己的。
她现在的长相,与她“前世”六七岁时,一模一样。包括左臂内侧的印记都分毫不差。
她猜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确实像元婴期的大能们一样,在身死后,又从婴儿形态复生了。因此她应当还有灵根,是能够修炼的。
虽然她资质不佳,在灵墟界,尤其是在月华宗根本不够看,但要进凡间的修真门派混口饭吃,想来也不难。
笑笑还待再说什么,却听得车队前面传来一阵抱怨声: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刮这么大的风?”
“呸呸,什么鬼天气,吃了我满嘴沙子。”
笑笑止住话头,和阿虞对视一眼,疑惑地将车帘拉开条缝,向窗外看去。只见外面不知何时“簌簌”地起风了,最近干旱,官道上总是尘土飞扬,这风一起,立时掀起一阵风沙,迷人眼睛。
“好大的风沙,”笑笑皱起眉头,“刚刚还是大晴天呢。”
阿虞微微皱起眉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车外,领头的李领事捂着嘴无奈喊道:“行了,都别说了,且赶路吧,天黑之前到不了昊天城,可就得睡在城外面了!”
众人嘟囔了几句,加快步伐继续赶路。
然而,只一瞬之间,乌云聚集,飞沙走石,天色越发古怪。
商队最前面的马车停了下来,马儿焦躁地甩头,发出嘶鸣。不安在人群中间蔓延开来。
“怎么回事……?”
“天怎么黑了?”
突然,有人大喊一声:“看上面!”
众人抬头望去,有一大团漆黑的乌云向他们的方向席卷而来。
不对,那不是乌云,阿虞瞳孔紧缩,盯着远处那团黑色,那是……
“有妖兽!”
云层中的一双猩红的眼睛睁开,似乎锁定了目标,伴随着一声凄厉的鸟叫,一个巨大无比的身影向他们俯冲而来。
人群爆发出一声惊呼,四散而逃,马车和货物翻了一地,一地狼藉。
那妖兽像是一只黑色的鸟,但身体硕大,张开的羽翼遮天蔽日,飞下来时掀起的气流甚至吹翻了几个正在逃跑的人。
“啊——!”
一个人被怪鸟用鸟爪抓住,带到了半空中,又被狠狠抛了下来。只听“咔嗒——”一声,那身影翻滚了好几下,不动了。
有几个正在逃跑的伙计,看到这一幕,不由得腿肚子打颤,差点腿一软跌倒。
怪鸟自顾自盘旋而起,猩红的眸子仍瞪着地面上四散奔逃的虫蚁,发出凄厉的叫声。
李领事反应迅速,在怪鸟刚开始发难的时候,第一时间冲向了阿虞和笑笑在的马车,拉着她们在一辆翻倒的马车后找到了一处藏身地。
他喘着粗气,一边平复呼吸,一边小心翼翼地探头打量。
此时大部分人已经找到地方藏了起来,有些腿脚快的更是跑进了官道两边的林子里。
那怪鸟骤然失去了目标,没有继续攻击。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但继续待在这似乎也是在等死。
那怪鸟似乎没有想离开的意思,仍不甘心地在上空盘旋着,仿佛在寻找躲起来的猎物。
李领事死死咬着牙,护住身边的妹妹:“笑笑,不要乱动,再蹲低一点。”
笑笑点了点头,又往阴影处缩了缩。她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紧紧搂住旁边的阿虞,“阿虞,你别怕。”
阿虞却看上去没有一丝害怕的表情。
她仔细观察着天空中的怪鸟,半晌冷静道:“是鬼车鸟。”
“什么?”
笑笑和李领事皆愣了一下,李领事更是一脸怀疑地看向她:“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可别乱说。”
阿虞没有理会,只自顾自看着天上,轻声道:
“奇怪,鬼车鸟喜阴气,一般只在阴气极重之地活动。”
“而且,鬼车鸟通常不会主动攻击活物。除非……”
她黑漆漆的眸子转向李领事,声音没有一丝起伏,“它是被人引过来的。”
2. 撞鬼
“啊?”笑笑捂住嘴,掩住了一声惊呼。
李领事猛然对上那双幽黑的眼睛,心里一紧,觉得嗓子发干,“什么意思?”
但阿虞的视线又挪开了,重新看向空中盘旋的鬼车鸟,若有所思,“它好像在找什么。”
李领事和笑笑循着她的目光看去,如她所言,鬼车鸟仿佛有些焦躁,它在空中围绕着马车和货箱,时不时俯冲下来,发出凄厉的叫声。
“到底怎么回事,”李领事皱着眉头,喃喃自语,“我们这一个小小商队,怎么会招惹上这么一尊大佛?”
“那个道士呢?”阿虞突然问。
“天知道!”李领事闻言,回过神来,气不打一处来,“我刚找半天了,他早吓得没影了,怕就是个江湖骗子吧!”
近几年人间灵气式微,妖兽袭击商队的事情越来越少了,商队走镖时也很少委托修士。
但这趟货物颇丰,他为了放心,还是雇了个道士跟着。
却没承想,还真遇到了妖兽!更没想到,那道士竟跑得比他还快。
思及此处,他往地上啐了一口:
“这个江湖骗子,再让老子看见他,非得扒他一层皮!”
“哥你小点声,”笑笑一脸慌张,急忙拉住他,“别把那个怪鸟给引来了。”
话音刚落,马车背后传来一直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虚弱的男声响起:“我,我在这,我不是骗子啊。”
“啊?”笑笑吓得差点蹦起来,向后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青色道袍,发髻已经散乱的男子,双手撑地,十分狼狈地从马车的另一侧爬了过来,一脸欲哭无泪,“我没跑,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笑笑抽了抽嘴角,看着地上这蠕动的一坨物体,护着阿虞往后挪了挪。
男子看着李领事恶狠狠的眼神,哆哆嗦嗦道:“我真不是骗子,只不过是、是个普通外门弟子罢了……”
李领事的眼神越发狐疑,男子语气越发不坚定:“只是刚下山历练……”
“好吧,只是还未踏入炼气……”
“少他娘的废话!”李领事一声暴喝,旋即被笑笑扯了扯袖子,只得压低了声音,咬牙道:“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我们这么多人就在这等死?”
“寻常化形的狐妖虎怪我可以降服,可那起码是个五阶妖兽,我真的打不过,我上去纯粹是找死。”男子苍白着脸,拼了命地摇头,一脸惊恐。
“你可有什么求援的手段?”旁边,一个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响起。
男子怔怔转头。
“能和别的修士联系的法宝,符箓,仔细想一想。”
她语气镇定平静,不知怎的,男子竟渐渐平复下来,回过了神。
他拍了拍脑门,恍然:“有的,有的,我有云讯符,可以向仙盟求救。”
男子哆嗦着手,在身上摸索出一个破旧的芥子囊,半晌,他哭丧着脸,摊开从芥子囊里取出的所有东西。
只有一把剑和一堆符纸。
“这都是什么玩意,这堆符都快破了一样,”李领事黑着脸,“真的还有用?”
“有用有用,”男子急忙道,他随手拈起一张软塌塌发黄的符纸,“虽然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灵力有些流失,但效力还在,我试过!不然我也不会煞费苦心从师父那偷……咳,借过来了。”
“那还不快动手!”
“等等,我找找哪张是云讯符,我对符箓不太熟……”
“啊!它又过来了!”
突然,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啸,一阵强大的气流奔涌而来,是鬼车鸟又俯冲了下来,直奔一个货箱而去。
“啊啊啊啊啊,救命!”
货箱被鬼车鸟的翅膀冲倒,藏身在货箱后的几人失去掩体,四散而逃。
“快救救他们啊。”笑笑脸色唰地白了,推搡着那个道士。
男子的腿已经在发抖了,他只是个在外门蹉跎多年,眼看修仙无望,偷溜下山招摇撞骗的半吊子罢了,哪里见过这阵仗。
面对这等威压,还没怎么,先怯了场。本来就没学多少招式,这会更是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哆嗦着手,剑刚举起,又放下,一点不敢上前。
突然,他感觉手一松,剑被抽走了,他定睛看去,却是刚刚那个奇怪的小女孩,利落地抽走了他手里的剑。
怎么回事?
道士刚想开口制止,却发现哪里不对。
这小女孩几乎人还没剑高,但,好像拿剑的姿势挺像那么回事的?
男子恍惚之间,只觉得这背影怎么比自己师父还仙风道骨。
阿虞没有理会后面胡思乱想的道士,扫了一眼刚拿起来的符纸。
乍一看几乎没什么有用的,清尘符,静心符……
她一张一张快速翻看着。
“你做什么?”道士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把我的剑和符拿走干什么?你看得懂吗?”
对会画符咒的人来说,辨认一下符上的篆纹就能知道用途,但对不懂符咒的人而言就是天书。
他都不能完全分清师父收藏的这堆乱七八糟的符都是做什么的,只是下山时一股脑全拿走了,眼前的小女孩能看出什么门道?
“给剑用这两张符。”阿虞抽出两张符纸,往道士面前一举。
她现在还没有引气入体,没有灵力,催动不了符咒。
“什么?”道士一个恍惚,没反应过来,但被她眼神一扫,却不由自主地依她所言,口中念诀。
皱巴巴的符纸从手中飞起,随着道士一声敕令,向剑柄飞去,在贴近剑柄时光芒大作,然后迅速湮灭,化为灰烬。
道士这时才回过神,不对,自己为什么这么听一个小女孩的?!
他刚想开口,阿虞又递过来一张符纸。
“云讯符是这张,联系仙盟。”
“好。”道士再次下意识接过,开始念诀。
……
“不是,你给我等等……”道士乖乖念完决,重新反应过来,怎么他又乖乖听从一个小女孩摆布了?
还有,她怎么会知道哪张是云讯符?
但他话音未落,却看到阿虞举起了剑,仔细一瞧,那剑这时似乎笼罩着一层若隐若现的紫光。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阿虞将剑高高举起,就这么……掷了出去。
“??”
他眼前一黑,这小丫头是在干什么,把剑当玩具扔着玩?
下一刻,他却目瞪口呆地发现,那剑没有如他所想般坠地,反而如惊风利箭般,笔直地向前方射去,剑身紫光大盛,霹雳作响,随即“当——”地一声,撞上了远处正在追赶几个伙计的鬼车鸟乌黑的鸟爪。
鬼车鸟鸟爪坚硬如铁,寻常刀剑刀枪不入。但显然这泛着紫光的剑让它吃痛不已,它缩起了爪子,发出了一声恼怒的叫声,飞速拔身而起,放弃了眼前几个马上要得手的猎物。
它在空中上下翻飞着,猩红的双目瞪向所在的方向,但似乎心有忌惮,不敢上前。
趁此机会,几个伙计立刻连滚带爬逃进了树林里。
“……”
道士瞠目结舌。
剑是这么用的吗?
不对,重点是她哪来那么大的力气,能把剑扔那么远的?
“这难道是……御剑术?”
但,他目光向瞟去,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
要学会御剑,修为必须得踏入炼气阶段。而很多人——包括他自己,自引气入体后,想修炼到引气七层都困难,甚至蹉跎一生,耗尽寿元也达不到炼气。
眼前的小女孩就更不可能了,别说炼气了,她分明没有半点修为,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小孩。
“是迅疾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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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雷符。”似是看出了他的疑惑,阿虞开口道。
原来如此,道士恍然。
迅疾符让被掷出去的剑飞速移动,所以能像御剑一般,足以射中那么远的妖兽。
而引雷符则是用来……他抬起头,向空中望去,仔细一看,鬼车鸟时不时会伴随隐约的雷声抽搐一下,随即被紫色的电光笼罩,显然是引雷咒在起作用。
“这么一直被雷劈着,它应该能消停一会。”阿虞语气淡淡道。
果不其然,鬼车鸟被这如鬼魅般,如影随形的雷弄懵了。
它似乎十分困惑,上下翻飞,一会东躲一会西藏,可不管飞到哪里,劈它的雷一直在路上,如约而至。
……
现在它整只鸟看上去烦躁不已,确实没工夫再管地上的小蚂蚁。
“还能这样啊。”道士嘴角微抽,发出一声感叹。
他以为引气五层的他碰上五阶妖兽只能躺平任宰,没想到一个毫无修为的小女孩就这么拖住了五阶妖兽。
阿虞已经把剑捡了回来,李领事也反应了过来,赶紧招呼还藏在附近的人往林子里跑。
笑笑扯了一下还在思考人生的道士,“快跑啊,还愣在这干什么?”
道士一个踉跄,跟着跑了起来。
“快,走林子里,往昊天城的方向跑!”李领事招招手,一群人跟随着他,向林子里奔去。
不知过了多久,树木变得茂密起来,方向越来越不好辨别。
“等等,别走散了,点点人,歇一歇,”李领事喘着粗气道,“这林子里迷路了可不好出去。”
他们这会已经完全听不见鬼车鸟凄怨的叫声了,想是已经离得很远。
众人于是停下了脚步,不少人放心地瘫坐了下来,身子滑到了地上。
“太恐怖了……”
“没想到还能捡回一条命。”
“就是可怜了赵二。”有和被鬼车鸟袭击的人关系好的,不由落下了泪。
李领事点了点人数,皱起眉,“怎么少了个人?”
他四处一张望,看到了不远处一个正偷偷地往林子深处钻的人,喝了一声,“冯九!你一个人干什么去?”
被叫作冯九的人身子一僵,转过身来,他一脸焦躁害怕,“还不走,等那鸟追上来了咋办?”
“修整一下,马上走,”李领事道,“你一个人别乱跑,迷路了一样是个死字。”
但冯九闻言,并没有放松,他往天空看了看,咬咬牙,“好,你们不走,我走。”
随即转过身,就要离开。
“等等,”李领事无奈,“要走一起走,大家别歇了,等到城外了再歇吧。”
阿虞看了冯九一眼。
虽然得到了马上就出发的承诺,他还是一副不放心的样子,眼睛直勾勾望向后方的天空,一只手抠着旁边的树干,显得十分紧张,而另一只手……
一直捂在腰间的荷包上,攥的紧紧的。
冯九摩挲着荷包,咬牙道:“你们还走不走,再不走就……”
“再不走,就都别想走了。”伴随着一声轻笑,一个男子如鬼魅般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裹着一身宽大的黑袍,兜帽投下的阴影里,若隐若现的皮肤苍白的几乎透明,如夜昙将开未开,嘴角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整个人如同勾魂鬼使,没有一丝活人气。
“嘀嗒——”
像什么落在枯叶上的声音,众人下意识循声看去。
只见男子垂在身侧的手修长白皙,如冷玉雕就,但却有几道殷红沿着分明的骨节蜿蜒而下,一滴、两滴……
是血。新鲜的血。
注意到众人的眼神,男子缓缓抬起手,勾起嘴角,一颗通体墨黑,但表面浮动着星星点点光纹的丹丸握在他指间,幽幽发亮。
“你们担心的,是这个吗?”
3. 逢仙
众人没反应过来,道士倒是一眼认出,脱口道:“妖兽内丹?”
阿虞皱了皱眉,是妖兽内丹没错,而且看品质,绝对是个少见的高阶妖兽的,难道……?
这时道士也反应了过来,脸色唰一下变白了。
高阶妖兽,他们刚才不就见过一个。
“这是……鬼车鸟的内丹?”他声音颤颤,这个人徒手挖了刚刚那只鬼车鸟的内丹?
怎么做到的?
此时天色已昏暗了下来,林子里黑影幢幢,赤色新月悄悄升起,撒下一片诡异的红,衬得黑袍男子指尖光波流转的内丹越发妖异,不似凡物。
道士咽了咽口水,说实话,能见到这种级别的妖兽内丹,也算是开了眼界了,不过眼前这诡异的场景让他宁愿别长这个见识。
方幽昙却丝毫不在意手中之物。
这只鬼车鸟已经没有用了。
他漫不经心地捻动手指,稍一用力,随着一声极轻的"喀嚓",那颗价值连城的内丹已成了他掌心的齑粉。
“好了,问题解决了,”他声音愉悦,“你们就不用再逃跑了吧?”
“现在,我们就好好聊聊,我的东西,到底被藏到哪去了?”
他扫视了一眼众人,发出一声轻笑:“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
这个人,不好对付。
阿虞面上不动声色,在阴影悄悄攥紧了手中剩余的符纸。
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轻松解决一个五阶妖兽,又追上众人。只要他想,哪怕是杀了在场的所有人也只是一眨眼的事。
“阁下,”李领事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但还是强撑着向男子一拱手,“敢问可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只是普通的小商贩,怎会有机会拿了您的东西?”
他言辞恳切,方幽昙竟也点了点头,“合理,我也是如此想的。”
正当李领事松了口气之际,他又幽幽道:“所以才让我好找啊,谁能想到,遍寻魔界不见,原来竟是掩去气息,交给凡人瞒天过海了,当真是好计谋。”
魔界?
眼前之人,难道是魔族?
闻言,阿虞皱起眉头,众人的脸色更是煞白。
若是修士还好,要是落到魔族手里,他们焉有活路?
方幽昙却不理会众人反应,嘴角一勾:“我等那个人主动把东西交出来。”
“否则,”他将面前众人或面露惊恐,或满是困惑的脸一一看过去,声音像裹着阴冷的雾气,“隔一炷香,我就剜一个人的心脏。”
他伸出还带着未干血迹的手,苍白指节在虚空中一握,霎时,空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散发着紫光的铃铛,悬浮在他掌心上方。
“铃声响起时,希望各位能给我满意的答案。诸位,好好商议吧。”他笑意吟吟,众人却像被一双无形的手掐住了脖颈,大气都不敢出。
有胆子小的,已经吓得浑身发抖了,甚至能听见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笑笑紧紧握住了阿虞的手。
她的手冰凉,还在微微打着颤。
阿虞偏头看了一眼,平日里总是大大咧咧的笑笑这会脸色苍白,察觉到阿虞的视线,她回过头,悄悄地用口型说了一句“别怕”,还勉强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笑。
……怕的是谁啊。
阿虞有些无奈,笑笑总觉得自己比她大几岁,总是一副照顾她的样子,但其实自己也不过是个不到十岁的小女孩罢了。
真麻烦。
她叹了口气,回握住笑笑的手。
该怎么办?
她暗自思考着。
眼前的局面似乎并非死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黑袍男子看来并不打算赶尽杀绝。
“到底是谁啊?快站出来吧!”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终于,有人崩溃了,大喊出声。
“真有人拿了这位大人的东西就赶紧交出来,不要连累兄弟们!”
“就是就是,我家里还有六十岁的老娘要照顾啊。”
“是谁,杨麻子,是不是你?老子早就觉得你贼眉鼠眼……”
眼看着这群人快要打起来了,方幽昙也丝毫不在意,只低头慢慢摩挲起染血的指尖,仿佛在想些什么。
阿虞本在静静观察着他,却突然发觉这动作似乎有些眼熟。
怎么回事?她恍惚了一下,在哪里见过呢……
“叮铃——”泠泠的铃声响起,如泉水叮咚般,但听在众人的耳里却像催命的符咒。
人群静默下来,有人打了个寒战,战战兢兢地抬头,向前方望去。
“时间到了,”方幽昙的声音仍旧含笑,却让人心里发冷,“没人承认的话,我只好兑现诺言了。”
“从谁开始好呢……”他语带笑意,自言自语着,视线一一扫过众人,仿佛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
阿虞感受到,在他看到自己这边的时候,似乎停顿了一瞬,但很快又挪走了眼神。
错觉吗?
终于,他的视线在一个方向停了下来,发出一声轻笑,向那边走去。
此时就站在那个方向,正对着他的刘二狗面色顿时煞白,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身影,膝盖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大人饶命啊,不要选我,我家里才刚添了个孩子,没有我他们孤儿寡母活不了的……”
刘二狗低着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恓惶不已,然后就这么看到了一双暗绣花纹,看上去材质十分华贵的靴子映入眼帘,停在了自己面前。
他抖如筛糠,瑟缩着一点一点抬起了头,只看到那人兜帽下露出的一点苍白的下巴。
“你很怕我杀了你?”那人像是平常闲聊般,懒洋洋道。
刘二狗大脑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怕,不怕,不不是,自然是怕的。” 他结结巴巴,不知道面前之人想要何种答案。
那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看不出是对这个答案满意还是不满意。
刘二狗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接着,他看到那人往前一步,伸出了手。
白得几乎透明的手上,妖兽暗红色的血迹已经凝固,但血腥味却扑鼻而来,从鼻腔充斥到他的胸口,让他几欲做呕。
他眼睁睁看着那手离他越来越近,想大喊却发不出声音。
就在他要晕过去之际,却看到那手越过了他,向他后方伸去。
接着,他听到背后传来那人的轻声嗤笑:“但你,倒像是一点也不怕啊?”
啊?
刘二狗哆哆嗦嗦地回头,这时才发现,黑袍男子已经经过了自己身边,抬手指向他背后不到一米远的……冯九?
方幽昙微微勾了一下手指,冯九顿时感觉像是有一条无形的丝线牵住了自己,他像一个提线木偶一般,不由自主地随着他轻轻晃动的手指往前一步,跌跌撞撞地跪在了他面前。
“你为何不怕呢?”方幽昙缓缓低语,“哦,对了,你也不是不怕。只不过,你怕的是那个扁毛畜牲吧?”
扁毛畜牲……是在说鬼车鸟吗?
阿虞偷偷捏在手里的符纸攥紧了又松,最终决定静观其变。
“你那会明明怕成那样,就是怕鬼车鸟追上你罢?”方幽昙继续漫声道,“毕竟,畜牲可听不懂人话,只知道死死地跟着身上有它孩子气息的人,然后,杀了他,找回自己的孩子。”
他语气轻飘飘的,却仿若抛下了一个平地惊雷。
“是鬼车鸟的蛋?他身上带着鬼车鸟的蛋?”道士反应过来,惊呼出声。
怪不得鬼车鸟会出现在这儿,还袭击了商队,如果商队里有人带着鬼车鸟的蛋,那它的确会追踪到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你在听说那畜牲已经被我杀了的时候,就放下心来,”方幽昙似是觉得好笑,讥诮勾唇,“别人都在害怕,害怕没人承认,害怕我选中他,你却反而变得有恃无恐,事不关己。”
这时,有人也想起来,轻声嘀咕,“对啊,刚刚冯九好像一直没说话。”
“我还以为他被吓傻了。”
旁边的人紧张地扯了扯他们,生怕他们这嘀咕声惹恼了眼前这尊大佛。
但方幽昙恍若未觉,继续道:“你当然不必害怕了,不管我选中谁,杀了多少人,只要我想杀你的时候,你告诉我,你是锁命匣的供养人即可。”
锁命匣的供养人?
原来如此。阿虞脑中灵光一现,感觉缺失的拼图被补上,一切都连了起来。
锁命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法宝,就算是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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辈子也没见过几个。
传说锁命匣以供养人的心头血为契,可纳须弥于芥子,被收入锁命匣中的物品,不论是多高阶的追踪类法宝,都无法窥测到它的位置。
所以方幽昙才会遍寻整个魔界也无法找到想要的东西。但锁命匣能屏蔽追踪术法,却无法屏蔽鬼车鸟和自己子嗣之间的联系。
这人大概是循着鬼车鸟一路追踪到他们的。
“那个女人大概告诉过你,若你死了,谁也打不开这命匣,对不对?”
契成之后,唯有供养人才能打开锁命匣,若供养人死亡,锁命匣便会自行销毁,里面的东西也再也取不出。
方幽昙似笑非笑,接着道,“你是不是觉得,这样便可以拿捏住我,保住你的命?”
冯九此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两股战战,抖如筛糠。
方幽昙又勾了勾手指,冯九感觉身边仿佛一阵劲风吹过,他腰间那个破破烂烂的荷包就被扯断了绳子,往方幽昙的方向飞去。
方幽昙似乎是很嫌弃地看了眼那陈旧带着不知名污渍的荷包,指尖微动,浮在半空中的荷包霎时支离破碎,里面乱七八糟的东西掉了一地,唯有一截小小的,仿佛小指指节大小的玄铁匣子,飘到了他面前。
“呵,锁命匣,”方幽昙极轻地自嘲了一句,“没想到这么个小玩意,却还真能把我耍的团团转。”
“说吧,”他转向冯九,沉声道,“那女人怎么找上你的?”
冯九脸色灰败,声如蚊呐,将他所知的全部说了出来。
他是在随商队路过朔方城时偷溜去赌场,才落单被那个奇怪的女人碰上的。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若不是他好赌,怎会遇上这种事?
女子已经身受重伤,但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他便被逼着立了命契,听从女子的吩咐,将这锁命匣混在商队中带往昊天城。
“接着,她便以自己为饵,将人引向不同的方向,让你暗度陈仓了。”方幽昙了然,嗤了一声,示意冯九不必再说。
“现在,把东西给我拿出来。”他看了一眼众人和冯九面如死灰的脸,嗤笑了一声,“放心,我对捏死蚂蚁没什么兴趣,东西到手我就放你们离开。”
“大人,那个女人说,”冯九颤颤巍巍道,“若是东西丢了,她有的是手段,让我全家都陪葬,我……”
“那女人已经死了,”方幽昙冷冷道,“快点,别让我催你第二次。”
冯九愣了愣,战战兢兢朝悬浮在空中的锁命匣伸出了手。
感受到供养人的气息,那小小的铁匣从空中向他飞去,慢慢变大,等停在冯九面前时,已成为一个妆奁大小的盒子,盒盖上的花纹纷繁复杂。
冯九咽了咽口水,颤抖着手,将食指按在了铁匣面上那凸起的纹路上。
“哎呦!”他整个人像是被咬了一口一样,惊呼了一下,想要收回手,但手指像是被铁匣牢牢吸住了一样,任凭他怎么拔都无法动弹。
同时,他食指下出现了一道暗红的线,开始顺着铁匣的花纹游走。
那是他的血。
冯九惨白着脸,看着锁命匣贪婪地蚕食着他的血液,感觉他的生命力都在顺着食指尖源源不断地被抽走。
旁边离得近的伙计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的手指也刺痛了一般。
终于,红线描绘完了整个匣盖上的图腾,铁匣瞬间红光大盛,冯九的手突然可以抽开了,他一屁股瘫倒在了地上,整个人身上浸满了冷汗。
饱食了的锁命匣在空中缓缓旋转着,匣盖缓缓开启。
一个墨玉般的,形状如同鸡卵的物事渐渐从打开的盒缝里升了起来。
一旁一直在冷眼看着的方幽昙见状,抬起了手。
突然,一阵“铮铮”之声传来,方幽昙警惕转身,身形如鬼魅般飘过,躲过了不知从哪里破空而来的箭矢。
箭矢钉入地面,定睛一看,那箭羽处散发出金色的光芒,箭羽处尤甚,几支没入不同地方的箭发出的光开始逐渐连成线。
是个阵法。
“啧。”方幽昙轻嗤了一声,又施展身法退了几步,堪堪躲过差点将他笼入其中的阵法。
“是仙盟!”道士惊呼。
4. 幼崽
那箭矢连成的阵法正是仙盟的伏魔阵。
阿虞眉头一松,看来是刚刚道士用云讯符向仙盟求救终于有了回音。
虽然她对仙盟没什么好感——印象里,仙盟中人总是一副眼高于顶的样子,和月清浅交好的那几位尤其如此。
但不可否认,在凡间,仙盟确是凡人的庇护神。
仙盟在收到求救后,会根据云讯符来追踪求救者的位置,看来是刚刚找到他们。
果然,再次伴随着破空之声,几道身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几人之中领头的似乎是那个站在最前面,手里握着一把弯刀的女子。
她一身霜白色劲装,眉眼深邃,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她目光淡淡扫向方幽昙,开口道:“邪修?”
方幽昙闻言,发出了一声嗤笑,不置可否。
阿虞顿了顿,有些困惑,这人难道不是魔族?
她现在没有修为,看不出黑袍男子身上有没有魔族的气息,但仙盟中人既这么说,想必是没有的。
他没有回答,但为首的女子似乎也并不在意。
她瞟了一眼仍悬浮在空中的锁命匣,漠然对左右道:“挟持凡人,携带禁忌法器,带回玄律司,听候处置。”
她冷如霜刃般的话音刚落,身侧的几人便迅速暴起,向方幽昙攻去。
方幽昙身影如烟雾般,在漫天弓箭、剑光、符咒和仙术攻向他之际,倏然消散。
几人警惕抬头,但不见方幽昙的身影。
一个手拿长弓的女子招呼了一声,几人迅速转身,将后背背对彼此,围成一个圈,戒备地向四周张望。
霜白色劲装的女子此时还停留在原处,背手而立,也在向四面环视。突然,她目光停留在远处一株树影处,喝道:“小心!”
仙盟几人还来不及反应,笑笑只觉得眼前一花,一阵劲风掠过身边,她惊叫出声,下一刻,看到那黑袍男子出现在了眼前不远处,而他怀里的是……
“阿虞!”
方幽昙已将阿虞扣在怀中,一只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阿虞感觉到黑袍男子的手指冰冷如铁,让她喘不上气,她只得伸出一只手去掰那铁箍般的手指,拼命挣扎间,阿虞仰头看到了他脖颈处,白色皮肤映衬下的红痣。
“果然是个邪修!”看到这一幕,仙盟几人中,一个看上去暴脾气的男子忍不住骂道,“居然连手无寸铁的小孩子都要出手,算什么本事?”
方幽昙轻笑一声,“可别小看了她啊。”他仍语带笑意,似乎心情很好。
随即,阿虞感觉到一直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里猛然一空,手里的符纸全被抽走。
本就发黄发脆的破旧符纸被方幽昙手一挥扬在了半空中,瞬间变成了漫天的碎屑,
“抱歉,”他懒洋洋道,语调中丝毫听不出歉意,“实在是害怕你在旁边又捣乱,我可不想像鬼车鸟一样,被你的小把戏给耍了。”
他看见了?阿虞一怔。
这么说来,鬼车鸟袭击商队时,这人明明在场,但却隐忍不发,在暗处观察,直到他们以为逃出生天时才出现。
他也早就知道了自己手上藏着符纸,但直到此刻才揭穿。
这真是……简直像戏耍耗子的猫一样。
方幽昙却不管阿虞怎么想,自顾自对仙盟为首的女子道:“把锁命匣里的东西给我,不然……”他又紧了紧箍在阿虞脖间的手,语带嘲讽,“我这个邪修,倒是不介意手上多几条凡人的命,但正气凛然的仙盟,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吧?”
“你!”他语气中的讽刺意味太浓,那个暴脾气的男子差点一跳而起,就要和他争论,但被旁边的人拉住了袖子。
为首的女子面上仍看不出一丝表情,她看了看呼吸不畅的阿虞,又看了一眼锁命匣上悬浮着的物事,若有所思。
“那是……鬼车鸟的蛋?”她开口问道。
方幽昙略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惊讶她这么快就做出了判断。
“没错。”
闻言,她的目光又转向了仙盟众人中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
那女子会意,稍稍走近锁命匣,端详了一会,肯定地向为首女子点了点头。
沉吟了一会,为首女子问道:“你要鬼车鸟的蛋做什么?”
方幽昙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鬼车鸟虽说是高阶妖兽,也十分稀有,但用来当战兽,攻击力不足,当灵宠吧,颜值又不够,更是没听说过它有什么特殊功用……还真没见过有人大费周章找这个的。
她锐利的眼神看向方幽昙,却看不出什么。
良久,她缓缓点头:“可以,我给你鬼车鸟的蛋,放你离开,但你不能动在场的任何一个凡人。”
“孟师姐!”暴脾气的男子忍不住喊道,“怎么能就这么答应邪修的条件,谁知道他要用这东西做什么?”
“此人身法诡秘,”被唤作“孟师姐”的为首女子冷冷道,“当下凡人众多,不免掣肘,要以大局为重。”
“但我们这么多人……”他仍不服气,想说我们这么多人还奈何不了他一个,但被孟天冬看了一眼,只得咽下未尽的话。
孟天冬没有说出口的是,刚刚短促的试探,便让她觉出眼前男子的修为不可小觑,说不定还在她之上。
如果在开阔处,五人联手,她有七成把握能将他拿下。但此情此景,先放他离开显然是个更好的选择。
或许可以试着追踪他,然而看此人身法诡秘,怕也不是那么好跟上的。
但眼下,还是在场凡人的安危更重要。
她勾了一下手指,锁命匣上空悬浮的鬼车鸟蛋便慢慢飘了过来。
“你须遵守承诺,”她冷言道,“先放了那个小姑娘。”
“这是自然。”
阿虞感到她脖子上的手松了松,终于能够顺畅呼吸。但方幽昙仍没有放她离开。
此刻,两边的人都眼也不眨地盯着空中的鬼车鸟蛋。
眼见它越来越近,方幽昙更放松了对阿虞的桎梏,只待蛋一到手,就将她推开。
但突然,变故陡生。
就在鬼车鸟蛋将要到方幽昙手上的前一刻,暴脾气的男子大喝一声,攻了上来。
另外一个男子也紧随其后,催动飞剑,攻向方幽昙的手臂。
电光石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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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方幽昙不得已往后一退,本就放松了的手彻底放开了阿虞。此时,已经冲至面前的暴脾气的男子把阿虞往身后一扯,拉远了她。
阿虞一时得救,但还没站稳,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手里怎么沉甸甸的?
她低头看去。
这是……鬼车鸟的蛋?
怎么会在这里?
她眨了眨眼睛。
刚刚,似乎是鬼车鸟的蛋已经飘至他们面前,正在往下落,方幽昙刚想伸手去接,但被突然发难,缩回了手。
所以,这蛋就落在了她手上。
阿虞还没从这个乌龙中反应过来,突然感受到掌心的黏腻。
等等,她手心好像有血。
那是之前她自己悄悄用剑划的。
道士的符里有几张可以不用念咒,直接用血启用。她便提前做好了准备,以防万一。
血乃人之精魄凝露,在修真界,血不但可以催发有些法宝符咒,还可以……
缔结灵契。
阿虞感觉手心传来一丝丝颤动,这颤动越来越明显,然后,“啪”的一声。
蛋裂了。
一个黑乎乎煤球似的小脑袋从蛋里钻了出来,它头顶着一块蛋壳碎片,像戴了一顶歪歪斜斜的帽子。
“啾?”它歪了歪头,乌溜溜的眼珠对上了阿虞僵硬的眼神,金色圆瞳里满是好奇的光芒。
“啾!”这金色眼睛的小乌鸡尝试了好几次,终于蹒跚着迈出了蛋壳,它兴冲冲地向阿虞脸的迈开脚步,差点从阿虞手上掉下来,阿虞赶忙将它往回一捞,这小东西才没摔在地上。
但不管怎么捞,这小鸡崽还是一副兴奋的样子,想凑到阿虞跟前。
阿虞眨眨眼,她前世没有灵宠,但也见过月凌峰送给月清浅的白凤鸟,看这幼崽的样子,很明显像是……
“认主了?”突然出现的声音语调平静,但却如彻骨寒刃。
阿虞猛然回过神,抬头一看,只见那黑袍男子不知何时已摆脱了纠缠,正站在她几步开外。
虽然幢幢树影下,看不清他兜帽里的眼神,但阿虞还是感受到了一阵阴森的杀意,这甚至在他刚刚掐住她脖子时都没有出现过。
“小心!”
仙盟众人追踪而至,方幽昙步法诡异,瞬间不见了踪迹,下一刻,却如鬼魅般出现在了阿虞面前。
阿虞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放开她!”暴脾气男子大喝一声,率先冲了上来,掌心带火,袭向他后背。
但方幽昙并没有转身,连眼也没眨,只一拂袖,身后之人便如断线纸鸢般飞出,还撞上了身后的同僚。
孟天冬也飞身向前,刀锋一振,手上弯刀化作无数残影,如漫天雪色,织成密不透风的罗网,笼罩住方幽昙的身影。
“啧。”方幽昙不耐烦地轻嗤一声,一手扣住阿虞,一手反掌一推,孟天冬只觉刀势一滞,整个人被迫往旁边一偏。
等她堪堪站稳,却见黑袍男子早已挟着阿虞,身形一晃,不知去了哪里。
一瞬间,仿佛彻底融入了黑暗一般,周围连树叶晃动的声音都没有,完全失去了踪迹。
5. 契约
孟天冬沉默不语,手还抚着刀柄。身后仙盟几人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持长弓女子硬着头皮问道:“师姐,我们追吗?”
孟天冬没有回头,她垂下眸,掩盖住眼里的震惊。
先前是她估计有误了。
这个神秘人的修为,不是在她之上。
而是远在她之上。
她刚才一口气使出了最得意的“裁雪”、“碎玉”式,她曾靠这两招连击,在仙盟斗法会上劈开过修为高她两阶的修士的护体真气。
但对上那个神秘男子,却连缠斗的资格都没有,仅仅一击就轻松化解。
她无意识地用手摩挲着刀柄,转过了身,面无表情地看向众人。
几人在她锋利眼神注视下都有些无措,尤其是刚刚突然发难,搞出这一场风波的暴脾气男子,更觉难堪,慌乱地低下了头。
“万烈,”孟天冬看向他,冷声道,“你和越清护送这些凡人回昊天城。”
“是。”他连忙拱手应道。
“然后,越清去禀报情况,你么,”孟天冬继续淡淡道,“恣意妄为,擅自行动,自去惩戒堂领罚。”
“是。”万烈低下头,咬牙道。
他本就对孟天冬这一介女流之辈不服,刚才看她竟答应邪修条件,一半是气不过,一半是想着若能抓住那邪修,自己岂不是立功一件,便头脑一热出了手,没想到却踢了铁板。
现在倒好,别说立功了,还弄丢了一个凡人小女孩,不知他会面临怎样的惩罚。
万烈越想,心里越凉,脸色苍白,头上冷汗直冒。
孟天冬没管他什么反应,开始安排起其他人:“其余人分散开来,搜捕那邪修。记住,那人修为深不可测,若是发现他踪迹,切不可轻举妄动,记得用传音通知其他人。”
众人纷纷严肃点头。
“玲珑,”孟天冬沉声道,“你先用灵犀玉简通传一下此地情况,看有无道友能赶来支援。”
“是。”身材娇小,娃娃脸的女子连忙答应,从芥子囊中取出一枚通体洁白,散发温润光芒的玉简。
和普通散修用来向仙盟求救的云讯符不同,灵犀玉简是供仙盟内部修士沟通的。
因为距离尚近时,修士之间还可用传音,但若相距太远,除非元婴级以上修士可千里传音入密,其他人就没法子了。
因此仙盟为每位登记在册的修士配备了灵犀玉简,若出任务遇到困难或是需要共享信息时便可用玉简传讯。
“危险等级标注为,”孟天冬沉吟了一下,然后决然道,“七纹。”
玲珑闻言,身子震了一下,脸色僵硬。孟师姐对那人的判断竟是如此么?
玉简传讯的紧急情况和危险程度可用刻纹数量表示,九纹为最高,据说从灵犀玉简发明以来就没出现过。
而七纹……她眼睫颤动,按下心下的不安,发送了信息。
真的会有人来吗?
若是她看到有人发出七纹的求救信息,估计要么觉得是哪个糊涂修士搞错了契纹数量,要么只会御剑转头就跑,躲得越远越好。
“大人!”一旁早已吓得呆滞,这会才回过神的笑笑扑了上来,焦急道,“你们会救阿虞的吧?求求你们了,救救她!”
许是从玲珑为难的脸色和仙盟众人凝滞的气氛中觉察到了什么,笑笑越发惶恐,几乎要哭了出来。
“你别急,我们会尽力的。”玲珑硬着头皮道,但转过身时悄悄叹了口气。
那小姑娘,落在邪修手里,恐怕是真的凶多吉少了。
此刻,阿虞也是如此想的。
她正处于一个幽暗的山洞里,眼前的黑袍男子正在研究手中的鬼车鸟,一言不发。
“真的认主了。”
半晌,方幽昙阴恻恻地吐出这么一句话。
山洞中的温度霎时更冷了几分。
即使隔着兜帽的阴影,阿虞也能感受到对方眼神中的杀意。
但阿虞并不躲闪,目光平静,对视了回去。
颇有一番“那又如何”的味道。
她能怎样,又不是她故意要抢的。
方幽昙挑起眉。
这小姑娘倒是稀奇,此情此景,哪怕是个成人,怕是也早跪地求饶了,但她看上去竟一点也不怕。
那平静如一潭深水般的眼神,竟让他感觉到了一丝熟悉。
……他在想什么?
方幽昙猛的反应过来,自嘲似的嗤了一声,挪开了目光。
怎么看到一个凡间的小丫头,还能想起那人来。
那人霞姿月韵,和眼前这个小丫头哪来半分相似。
况且……方幽昙垂下眼眸,那人早已不在了,说了要等他,却就这么失约了。
他就这么低垂着头,默不作声,看着手里捧着的鬼车鸟,远远望去,竟有几分……
可怜?阿虞眉心跳了跳,被自己的形容恶心了个够呛。
但芸娘养的那只大黑狗就这样,明明很大只,吃不到骨头的时候就这么可怜巴巴地低垂着头,看上去简直一模一样。
完了,这只鬼车鸟对他该有多重要?竟然伤心成这样。
阿虞看着他“深情凝望”鬼车鸟的身影,突然生出一丝心虚。
感觉自己像横刀夺爱的恶霸。
小小的鬼车鸟幼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叽叽喳喳地叫着,拼命扑闪着还飞不起来的翅膀,想回到阿虞身边,听起来好不凄惨。
方幽昙回过神来,不耐烦地一扬手,干脆利落地将它扔回了阿虞怀里,然后撇过头,独自走到了一边。
阿虞接过鬼车鸟,一边不动声色打量着周围环境,一边悄悄观察着方幽昙。
他好像在思考什么,两只细长的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摩挲指尖。
这个动作真的有些眼熟。
但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而且,她怎么会见过眼前的人呢?不管他是邪修也好,魔族也罢,她都不可能遇到过。
前世长那么大,她还没出过月华宗,月凌峰总说她修为还太低,外界太危险,不让她出去。
月清浅倒是经常外出游历,听说还在外面有了个寒月仙子的名头。
“就这样吧。”
方幽昙的声音突然清晰,阿虞忙将打量洞口的视线收了回来,一转头,却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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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
只见方幽昙不知何时竟将兜帽摘了下来,如水月光倾泻而下,清晰地映照出他仿佛精细工笔勾勒出的面容。
他肤白如玉,黑色鸦羽般的长发如瀑,鼻梁挺直,薄唇微勾,眼睫懒散半阖,从中依稀可见他的眸色极浅,几乎接近琥珀色。
阿虞的眼皮轻抬了抬,面上没有反应,心里却忍不住想:这张脸,算是她见过最好看的。
从前在月华宗,门人中也不乏美人,但都是光风霁月仙气飘飘的,不似眼前这人,美丽惑人,却带着致命的危险。
不过这些念头只是在心中一转而过,便消弭了下去。她目光淡淡移开,道:
“你是想杀了我?”
方幽昙闻言挑眉看了她一眼:“何以见得?”
“你都让我看见你的脸了,想来是不打算放我离开,大概是想杀了我让鬼车鸟重新认主吧。”阿虞的声音有些恹恹的。
“不,”方幽昙却嗤笑着摇了摇头,“那太麻烦了,还不能保证这崽子会不会随你去死。”
有些灵宠在主人死后,会因契约的断裂和情感上不能接受而元气大伤,甚至殉主。虽然这只鬼车鸟刚认主,契约还不够稳固,但方幽昙不想冒险。
符合条件的鬼车鸟就这一只,要是没了,不知道又要耽搁多少年。
“我是不打算放你离开,但却不是要杀了你。”他勾起嘴角,语气轻松愉悦,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什么意思?
阿虞心里一动,泛起了不详的预感。
方幽昙打量着阿虞,琥珀色的眸子闪烁着藏不住的戏谑,“你现在是不是感觉很困倦,越来越没有精神?”
阿虞微微一僵。
她还真是。
从刚才开始,她就感觉快昏睡过去了,只是在强撑着精神和方幽昙对峙。
本来还以为是熬夜赶路对一个小孩子的身体来说太过吃不消,难道说还另有隐情?
她心下疑窦丛生,但面上却不显,静静回望:“那又如何?”
“鬼车鸟需以契主修为滋养,你现在半点修为也无,它自然会吸收你的精气。”方幽昙语气有些幸灾乐祸,显然还在气不过鬼车鸟认阿虞为主的事。
原来如此。阿虞皱了皱眉。
前世,因为不能出月华宗,她闲着没事就喜欢去藏书阁看书。
她依稀记得在古籍里看过记载,有些灵兽不适合结契,因为会不自觉地汲取契主修为精气增益自己,对于修为本就不高者来说,反倒会成为拖累。
原来鬼车鸟就在此列。
真是摊上个烫手山芋。她眉头微蹙,看向怀里的鬼车鸟。
鬼车鸟幼崽还在阿虞的衣服上蹭来蹭去撒娇,一点没察觉到眼前人对它的嫌弃。
阿虞伸出两根手指,将鬼车鸟拎起来放在了地上,放得远远的。
“……它是靠契约吸收的,你放远点有什么用。”方幽昙看到她的动作,有些无语。
“本座倒是可以给你指一条生路。”方幽昙懒洋洋道。
他嘴角一勾,琥珀色的眸子漫不经心地扫过来,勾魂摄魄:
“随我回魔界。”
6. 引气
见阿虞没有反应,方幽昙微扬下颌,黑色兜帽衬得脖颈白得晃眼,语气仿佛是给了阿虞什么天大的恩惠,“算你走运,本座会指点你些修炼的法子。”
“你随本座回魔界,本座会指点你修炼,你将这鬼车鸟幼崽以修为养大,待事成之后,本座可考虑免你一死,不追究你抢走本座灵宠一事。”
他又嘲讽一笑:“你可得勤加修炼,不可懈怠,否则迟早被鬼车鸟反噬。”
方幽昙说了半天,突然反应过来阿虞一直在沉默。
“你怎的不说话?”
阿虞叹了口气,眼前这人实在是聒噪得紧,她本就没什么精神,现在更是脑仁都发疼。
她揉了揉太阳穴:“太麻烦了。”
“怎么?”方幽昙眉毛一挑,倒是来了兴趣。
“你的意思是,”阿虞的声音有气无力,透着浓浓的疲惫,“我要日复一日勤勤恳恳修炼喂养鬼车鸟,提防被鬼车鸟反噬。帮你达成目的后,还要小心你一个不高兴杀了我?”
简直是又麻烦又像个冤大头。
而且怎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呢。
月凌峰收养她,临了用那个奇怪的阵法杀了她救月清浅,不是一样的路子吗?
可笑当初她还为了讨好他们,即使资质不佳,也咬着牙如此费心修炼。
一模一样的人生,为什么要过两次?
思及此,她意兴阑珊道,“你不如直接动手吧。”
她太累了,反正她本就是个废物,实在修炼不来,与其修为太低被鬼车鸟吞噬,或者被这阴晴不定的邪修给宰了,还不如早日解脱,反正她现在困得要死。
语毕,阿虞兴致缺缺地闭上了眼睛。
想了想,又躺到了地上。
半晌没什么动静。
阿虞费力抬起一边眼皮,看向一动不动的方幽昙:“你怎么还不动手?”
方幽昙眼神奇怪,“你……当真不怕死?”
都死过一次了,有什么好怕的。
阿虞迷迷糊糊地想。她只觉得自己好困,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就这么一觉睡过去。
他试探着举起手,一簇幽蓝鬼火在他手心绽放。
阿虞面色不变,合上了眼皮。
方幽昙手往前一伸,阿虞没有反应。
再往前,还是没有反应。
他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一看——
她竟睡着了。
*
阿虞醒来的时候,感觉身下一片柔软,完全不似山洞里冷硬的地面。周围的空气也很暖和,甚至传来一阵幽香。
像是花香,又像是某种药草,淡淡的,好闻而不甜腻,还有种说不出名字的熟悉感觉。
她下意识吸了吸鼻子,迷迷糊糊地起身,伸手挑开了精致的床帐。
然后立马被吓了一跳。
不远处的圆桌边,端坐着一个人影。
虽然换了衣服,从黑袍换成了一身紫衣,黑色的长发也束了起来,但看脸,阿虞一眼就认出了他是昨天的黑袍男子。
他正面对着阿虞,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看着桌面上几张泛黄的纸,昏黄的烛光在他的高挑的鼻梁上打下一道阴影。
方幽昙也听见了阿虞发出的动静,抬头看了过来。
阿虞猝不及防对上了他琥珀色的眸子。
他挑了挑眉,没说话,在虚空中一掏,扔了个东西过来。
阿虞下意识接住,是一枚小小的黑色药丸。
“吃吧,”他懒洋洋道,“没死算你命大。”
阿虞眼也不眨,直接将药丸塞进嘴里,嚼了几口咽了下去。
“……你都不怕我下毒?”方幽昙看见她干脆利落的动作,忍不住道。
“你要想对付我,哪用得着这么麻烦。”更何况她都快饿死了,也顾不上别的。
她脸皱作一团,“有水吗?这也太苦了。”
刚入口她就尝出来了,这似乎是辟谷丹,但好像又加了什么别的药草,很是腥臭。
但这丸子确是有用,才刚下肚,她就觉得周身涌起一股暖意,整个人精神了不少。
“……自己倒。”方幽昙一时无言,手指在桌上的茶具上点了点。
阿虞慢吞吞地爬下了床,拿起茶杯倒水,一连喝了两三杯,才感觉像是活了过来。
之前又是连夜赶路逃命,又是被鬼车鸟幼崽吸取精气,连水都没喝上一口,真是去掉她半条命。
方幽昙双手抱在胸前,冷眼看她,见她终于放下了茶杯,悠悠道:“吃也吃了,喝也喝了,该说正事了吧?”
阿虞叹了口气。
她盯着头顶的房梁,眼神放空,过了半晌,才转过头来看着他:“真的不能直接杀了我吗?”
“……你到底什么毛病。”方幽昙又被噎了一下,那里有人三番五次上赶着送死的?
“你当真不怕死?”他眼神复杂,看着阿虞,不知在想什么。
“反正养好鬼车鸟后,你八成也会选择杀了我让它重新认主,”阿虞语气平静,“与其当牛做马后被杀,还不如直接来省点事。”
含辛茹苦替他人做嫁衣裳后再被杀死这种事,她可没兴趣再经历一次。
方幽昙直直望向她,似乎在思考些什么,阿虞的眼神不躲不闪。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
明明只是个六七岁的小丫头,却让他感到如此棘手。
费尽周章找来的鬼车鸟,竟阴差阳错地让她轻易得去了。
而偏偏据他从古籍中了解的来看,鬼车鸟这种东西,一生只认一个主人,要是契主死了,甚至还可能殉主。
但他是不可能告诉她这一点的,这小鬼现在已经很难对付了,要是知道了这茬还了得?
良久,他偏过头,不耐烦道:“行了,本座保证,只要你乖乖修炼,待本座事成之后,可以不杀你,如何?”
阿虞眨了眨眼:“空口白牙,要反悔也不就是你一句话的事。”
“少得寸进尺。”方幽昙简直气笑了,他算看出来了,这人嘴里说着什么直接杀了她,其实还不是想骗他一个保证。
“你真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他阴恻恻道,“我若认真想让你听话,多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阿虞面色不变,目光淡淡扫了他一眼。
“行吧。”她权衡了一下,点了点头,“什么时候开始修炼?”
“……”
见风使舵得倒是快。
方幽昙噎了噎。
他还没展开威胁呢,甚至有种被限制了发挥的感觉。
阿虞却很坦然。她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起码对方已经松口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心不在焉地思索着,这才得空打量起房间的陈设。
不知这是在何处,屋里装饰大方典雅,像是什么凡间大户人家的居所。
桌上随意摆着几张泛黄的纸,是方幽昙在她醒来之前看的,上面字迹潦草,似乎画着什么纹路,她还没看清,方幽昙余光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手伸了过来,将那几张残页收进了芥子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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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探手的动作很快,带起一阵轻风,那种萦绕在鼻尖的香气更明显了。
阿虞这才发现屋里其实并没有点什么熏香,也没有什么植物,那股香气原来是眼前人身上的。
是带了香囊?
但看他身上好像并没有。
“你身上怎么这么香?这是什么味道?还挺好闻。”阿虞实在没忍住,动了动鼻子,好奇道。
离得近一闻更是明显了,这种香气确实很熟悉,她肯定闻到过。
但是在哪里呢?
方幽昙脸色一黑,抱臂冷笑道:“我看你很精神嘛,那现在就开始吧。”
没得到答案的阿虞有点遗憾,但也点了点头。
“也好,没有修为,那鬼车鸟一直吸我的精气,这谁受得了。”
话说回来,鬼车鸟呢?
阿虞这才反应过来,自打醒来,还没见到那个一直围着自己叽叽喳喳乱转的小东西,怪不得她感觉有点冷清。
男子仿佛看出了她的疑惑,撇了撇嘴,手指一勾,一个精致小巧的芥子囊出现在了她眼前。
“装进这里面了,你睡觉的时候,这东西一直在你床前叫唤,吵得本座头疼。”他没好气道,扬手将芥子囊扔给了阿虞。
她接过解开一看,袋里别有一番天地,小小的鬼车鸟正窝在一处角落,头埋在羽毛里正睡得香。
阿虞将袋口重新系好,刚要递回去,方幽昙嫌弃道:“你拿着就行。”
阿虞立刻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将芥子囊别在了自己腰间。
这个芥子囊看上去可要不少灵石呢。
方幽昙没理会她过于麻利的动作,自顾自走向房间的另一侧,在窗前的榻上摆上了几枚莹白发亮的石头,围成了一个圈,然后抬起下巴,示意阿虞坐过去。
“这些石头是干什么的?”阿虞手脚并用爬上了榻,坐进了石头堆里,感觉很是滑稽。
“储灵石。”方幽昙懒洋洋道,看阿虞似乎仍是不解,又大发慈悲解释了几句,“凡间如今灵气稀薄,有储灵石储存的灵气,引气入体会更容易些。”
月华宗是为数不多位于九霄之上的门派,本就灵气充沛,用不上这东西,难怪她没见过。
“行了,快开始吧,闭眼,我教你口诀。”方幽昙不耐烦道。
阿虞闭上眼,眼前瞬间一片黑暗,耳边只有方幽昙一字一句念口诀的清冽之声。
“凝神静气,感天地灵……”
竟和前世,“父亲”——不,月凌峰教她的差不多。
想来只是引气入体而已,各个门派的口诀都差不多。但阿虞还是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在月华宗刚开始修炼的时候。
月清浅在第三次打坐时,就感应到了灵气,而她每每枯坐许久,再次睁眼面对的还是月凌峰失望的眼神。
前世的她因此加倍刻苦修炼,想得到月凌峰的一个赞许,但谁能想到,辛苦那么多年,最后却是为了当一个献祭救人的工具?
她思绪激荡,忽的感觉心头一震,周身泛起一阵微麻的痒意,像有无数微热的光点往皮肤里钻,她刚想凝神感受,那些光点已然汇聚成溪流,涌进经脉——
“……等等,停下!”方幽昙察觉到不对,喝了一声,但已经晚了。
阿虞茫然地睁开眼,只见屋内平白刮起了一阵风,吹动着方幽昙墨黑的发丝,他神情严肃,死死盯着她,而面前的储灵石,早已失去光泽,布满了蛛纹,就在她睁眼的一瞬间,“啪——”地一声,都碎成了齑粉。
“怎么回事?”
7. 故人
“……你把那些储灵石里的灵气全都吸收了。”方幽昙皱眉,上下打量着她,“你的身体能承受这么多灵气?你现在感觉如何?”
阿虞闭眼感受了一下。
“我没什么不适。”她顿了顿。
甚至有种……终于吃饱了神清气爽的感觉?
但不对啊,她一点修为都没有,吸收这么多灵气,按理来说早该爆体而亡了。
“我看你打坐的姿势很是熟练,你以前修炼过?”方幽昙沉吟,又想起一茬,“对了,你又怎么会认识那些符?”
但要说她修炼过也不像,他可以确定,在这之前她确实一点修为也没有。
“没有,”阿虞看了他一眼,大气不喘地搬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只是之前遇到过一个老道士,他教过我认符咒和一些简单的打坐法子。”
总归凡间有很多修仙者路遇有缘人传授法门的故事,也无从求证。
方幽昙挑了挑眉,“那你打坐时,可曾感应到过灵气?”
“不曾,”阿虞摇头,“那老道士没有教我感应灵气,那些打坐法子只是强身健体的。”
到底怎么回事,她重生一遭,还从朽木变成天才了?
方幽昙也不知道信没信她的说辞,轻笑一声,“这样看来,那老道真是错过个宝了。”
他伸手覆上阿虞的额头,冰凉的指尖让阿虞不由瑟缩了一下。
“……引气三层。”他轻声道。
第一次感应灵气就成功引气入体,还吸收了那么多灵气没有爆体而亡,甚至一举突破到引气三层……
方幽昙神情复杂,看着阿虞默不作声。
“……”阿虞等了等,没等来他说什么,只好开口:“你不会在琢磨怎么拿我进补吧?”
方幽昙闻言气笑了,咬咬牙,“我不吃小孩。”
他没理会阿虞,垂眸思考了一会,道:“起来,我们现在就启程。”
“启程?去哪?”阿虞一愣。
“当然是去魔界。”方幽昙看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将要带走的东西都收拾进了芥子囊,撤去防护结界,回头见她还是一动不动,挑起了眉。
“自己走,还是我拎着你走?”
他本意只是威胁,但没想到阿虞闻言竟真的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
方幽昙刚要说话,突然听到窗外一声细响,他瞳孔骤缩,猛地转身,看向窗上晃动的树影。
“谁?!”
雕花木窗无风自开,斑驳树影间,一袭红衣,怀抱琵琶的女子踏风而下,一个翻身利落进屋。
她乌发松松挽就一个飞仙髻,五官明艳夺目,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双凤目微弯,眼波流转,带着闲适的笑意。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方幽昙看清来人,轻嗤一声。
阿虞瞥了他一眼,发现他认出对方后,虽然身上杀意收敛,身体却仍然紧绷,目光警惕。
看来对方非敌,但亦非友。
“原来是你这小子,”红衣女子也笑道,她虽然看上去和方幽昙年纪差不多,语气却像是一个长辈,“我就说谁弄出了这么大动静,竟让人收到了七纹玉简传讯。”
“刚撤了结界,你就来了。”方幽昙冷哼一声,“怎么找到我的?”
“我一直用神识在附近找呢,刚好发现你撤结界的灵力波动了。”红衣女子悠悠道,“仙盟的孟丫头说与她交手之人似乎先前便带着伤,我就猜你走不远。”
阿虞眨了眨眼,这人身上带着伤?
那他身上那种熟悉的香气……难道是伤药的味道?
方幽昙啧了一声:“她还算有点本事。”
他还以为没被看出呢。
红衣女子转向了阿虞,目光饶有兴味:“你就是那个叫阿虞的小姑娘?我听孟丫头说了个大概,你把这小子要的鬼车鸟截胡了?”
也……算是吧?虽然她不是有意的就是了。
阿虞迟疑着,点了点头。
“有意思,竟能让他吃个瘪。”
闻言,方幽昙如玉般的脸黑了几分。
“少废话,秦横波,”他不耐烦道,“说吧,你待如何?”
“真没礼貌,”秦横波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不可能让你带走她,不说这会让仙盟那几个小家伙有多愧疚了,就单说……”
“魔界那边还在动荡吧?你要怎么安置她?带她回去和你一起被追杀?”
哦?阿虞面上不动声色,但还是忍不住悄悄竖起了耳朵。
魔界在动荡?还和眼前这人有关系?
“……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方幽昙顿了顿,声线仍不带一丝温度。
“那就没办法了,”秦横波仍是笑眯眯道,“看样子,只能让我瞧瞧你这些年有多少长进了。”
她轻捻琵琶弦,只“铮——”地一声,竟充满了肃杀之意。
方幽昙却沉默了。
良久,他抬眼看向秦横波,语带嘲讽:“那你又打算把她带去哪儿?丢给仙盟?”
秦横波挑了挑眉:“怎么?”
“你想带她走可以,”方幽昙勾起嘴角,一字一句道,“但——”
“我要你带她回青引门。”
秦横波闻言,有些意外地看向阿虞,又看回方幽昙。
“为何?”
“我要利用这鬼车鸟做一件事。”方幽昙沉声道,“若将她交给仙盟,仙盟为谨慎起见,必定会直接杀了鬼车鸟以绝后患。”
“你带她回青引门,待鬼车鸟长成后……”
“原来还有这法子。”阿虞突然出声,方幽昙和秦横波都向她看去。
“多谢提醒,我待会就直接把鬼车鸟杀了。”阿虞一脸认真。
对啊,她怎么没早点想到呢。
把鬼车鸟杀了不就行了?什么吸她精气,什么修炼喂养鬼车鸟,统统都和她没关系了。
秦横波愣了一下,笑出了声:“你这小姑娘还挺有趣。”
方幽昙:“……我话还没说完。”
他一脸无语地看向阿虞:“杀了鬼车鸟,你自己也可能会死。”
阿虞没说话,但乌黑如深潭的眼睛微微张大,仿佛写着“你骗小孩呢”。
秦横波忍俊不禁:“他还真没骗你,你知道鬼车鸟会吸收你修为而精气么?”
“这个说过了。”方幽昙在一旁沉着脸道。
“鬼车鸟要是受伤了,也会靠契主的修为来修复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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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秦横波接着道,“你想想,鬼车鸟要是受了致命伤,要一下子吸取你大量的修为和精气,而你本身又不够强大……”
“懂了,被它吸干给它陪葬。”阿虞木着脸点了点头。
这鬼车鸟到底是一尊什么大佛?
“因此像鬼车鸟这种凶兽,得修为十分强大的修士才能驾驭。”秦横波感慨道。
她看向方幽昙:“所以你到底找这东西做什么?还害了这小姑娘。”
“又不是我让她和鬼车鸟结契的。”方幽昙不耐烦道。
“我要做什么与你无关。”他顿了顿,又轻嗤道,“总之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罢了。况且,你要是带她回去,她必定不会让你失望。”
秦横波仍显得有些犹豫。
“怎么?不信任一个邪修?还是不信任魔族?”他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笑。
秦横波叹了口气:“是你不信任我。”
方幽昙沉默了。
她显得有些疲惫:“罢了,你不说就算了,我答应你。终归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
“秦横波,”方幽昙轻声道,“你没资格提她。”
得到了保证,他毫不留恋地转身,在离开之前又看了一眼阿虞:“等你养成鬼车鸟后,我们就两清。”
阿虞一听就头疼。
“那你就慢慢等吧。”她闭上眼道。
方幽昙轻笑一声:“以你的资质,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再见面的。”
阿虞连眼睛都不想睁开了。
她感到一阵轻风吹过,木窗吱呀一声,那股熟悉的香气渐渐消散了。
屋内半晌没有动静。
“小姑娘,”秦横波挑眉,“你要躺到什么时候?”
阿虞声音含糊:“我太困了,鬼车鸟好像又在吸我的精气。”
秦横波闻言走上前来,手搭上了她的手腕:“你现在没有修为,确实很难办……嗯?”
她又反复探了探,惊讶道:“你是引气三层?你什么时候到引气三层的?”
这小姑娘不应该没有修为吗?
“你从窗外进来之前。”
“……”
秦横波瞪大眼睛。
半晌,她低下头,笑出了声:“原来如此,有意思。”
“我算是知道我那徒弟为何非让我把你带回去了。”
“不是为了鬼车鸟么?”阿虞迷迷糊糊道。
等等……
“你徒弟?”阿虞微抬了一下眼。
秦横波看着她又好奇,又懒得睁开眼的样子,暗自好笑:“是啊,不过现在有点复杂就是了。”
她顿了顿,眼神似乎陷入回忆,不过很快掩盖了过去,重新露出了笑意,挑起了眉,“说起来,以后他可算你的师兄了。”
……
阿虞想象了一下自己叫那人师兄的样子,一阵恶寒。
“他叫什么名字?”阿虞随口问。
“方幽昙。”
“哦,是哪两个字……”阿虞声音困倦,“等等,方幽昙……”阿虞突然想起了什么,低声重复了一遍,仿佛有什么在记忆中挣扎,即将破土而出。
“方幽昙?”阿虞的眼睛微微瞪大了。
8. 过往
阿虞眼前浮现出一个半大少年的影子,面容已经模糊了,只记得那双仿佛带着雾气的,如月色般的双眸。
方幽昙。
她想起来了,那是灵墟界方家的最后一人,方家被灭门后的遗孤。
灵墟界本有七家门派世家,被称为七圣宗,月华宗和方家都在此列,但方家一夜之间被灭门,只有家主的外孙,也就是方幽昙幸存了下来。
不知为何,逃过一劫的方幽昙没有被仙盟接走,反而被送到月华宗住了一段时间。
那时她全然不知情,只是有一天照常去自己的秘密基地——藏书楼后面的凉亭时,发现那里有人。
她只得换了个地方坐着看书,过了一会儿,却听到那边传来了哭声。
还越来越大。
想是哪个弟子受了委屈,在这偷偷宣泄?
不关她的事。
她想继续看书,却不知怎的被那哭声搅的心烦意乱。
她犹豫着要不要走,站起来时却不小心发出声响。
听到动静的那人猛的转过头来,她就这么看到了方幽昙。
那时才十二三岁的少年长什么样子,她已经忘记了,唯独记得那双眼,琥珀色的眼睛沾着雾气,像浸了雨雾的月牙。
“你……”她不自觉开口。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
阿虞皱着眉头,仔细想,却想不起来了。
总之肯定是安慰的话吧。
嗯。
再往后想,她也想不起什么了,只记得后来少年就时不时出现在那个凉亭,见到她淡淡地打招呼,也不吵闹,她就随他去。
再后来,少年又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这段小插曲,也被她尘封在了记忆里。
所以,方幽昙就是去了秦横波的门派,青引门?
方幽昙怎么会被送去凡间呢?
她当初还以为方幽昙会就这么留在月华宗,或者被其他七圣宗里的门派收留。毕竟不管私下关系如何,七圣宗还是自诩同气连枝的,对方家的遗孤,怎么也得关照才对。
再不济,仙盟也应该会留下他。
没想到却被悄无声息地送往了一个凡间门派。
更想不通的是,方幽昙长大后竟会是这副样子。张扬跋扈。
要不是有这个名字和那双琥珀色双眸,还真不敢认。
“你这会又不困了?我还专门找了个软垫出来让你睡呢。”一旁的秦横波突然开口。
她们此刻正在秦横波的莲花玉盘上,稳稳地在半空中飞行。
秦横波坐着,阿虞躺着。
“哦,”阿虞回过神,眨眨眼,“困啊,我可困了。”
怎么回事,她明明困得要死,却在这里想东想西的,这个方幽昙关她什么事,反正据秦横波所言,他已经被逐出门墙了。
“师尊,我再睡会,到了叫我。”
“晚了,”秦横波嘴角一勾,无情道,“抓稳了。”
话音未落,莲花玉盘便向下方俯冲下去,阿虞忙牢牢抱住秦横波大腿,才没被摔下去。
“阿虞!”下方,看到这一幕的笑笑惊呼,赶紧跑了上去。
阿虞还没坐起来,便被笑笑一把抱在怀里。
“太好了,你真的没事。”笑笑拉着她检查了半天,终于彻底放下心。
阿虞看着笑笑哭花了的脸,被她整个人抱在怀里,身子僵硬,只得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对了,这小东西就是刚刚从蛋里钻出来的吗?”冷静下来后,笑笑注意到了阿虞怀里的鬼车鸟幼崽,好奇地伸出了手,“还挺可爱的,和那只可怕的大黑鸟完全不像。”
看了看鬼车鸟幼崽那傻乎乎的样子,应该没危险,阿虞便将幼崽递给了她。
“好软啊,好光滑。”笑笑摸了一把它的羽毛,但幼崽瞬间不乐意了,叽叽喳喳叫着要回阿虞怀里去。
另一边,大人之间的氛围就严肃多了。
“秦前辈,”孟天冬带领仙盟众人,恭敬行礼,“多谢前辈出手相助。”
虽然青引门不是什么大门派,但横波道人的名头还是响亮的,更何况收到七纹玉简传讯后赶来的只有她,还成功将人带了回来——所有这些,足以让仙盟众人真心实意尊敬了。
秦横波笑着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不必在意。”
“对了,”她又笑眯眯补充道,“我看我与这小丫头倒是有缘,想将她带回去做关门弟子。”
“这……”孟天冬一愣,眉头蹙起。
她瞥向阿虞,“那只鬼车鸟……”
秦横波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示意孟天冬借一步说话。
她们没走太远,但似乎设了结界,两人身影瞬间模糊,声音也听不清。
不知秦横波说了些什么,回来时,孟天冬虽脸色仍有些为难,但也没再反对,秦横波向阿虞的方向挑了挑眉,笑了一下,显得十分得意。
阿虞立刻明白,看来孟天冬是妥协了,虽然不知道她回去要如何向仙盟交代。
笑笑也反应过来,阿虞这是……要去修仙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看向阿虞:“阿虞,你好厉害啊。”
果然阿虞是那个万里挑一的有灵根,有仙缘之人!
这下可不用担心什么昊天城的门派收不收阿虞了,竟有仙人愿意收阿虞为徒!这位红衣的女仙师,看着可比她见过的昊天城的道士厉害多了呢。
但她转瞬又难过了起来:“不过以后,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仙凡殊途,她还是明白的。
阿虞张张嘴,不知该作何反应。
笑笑看起来真的很难过,但对她而言,却没有那种情绪。
也不是很熟嘛,我还利用你逃出村子了呢,这么伤心干什么。
她别别扭扭地,生硬地拍了拍笑笑的背,但眼底的茫然却暴露了她的无措。
秦横波在一旁饶有兴味地观察着她的表情,然后爽朗一笑,给自己徒儿解围:“没事的,小丫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左右我们门派又不在那劳什子灵墟界,说不准哪天就碰见了呢。”
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笑笑一听,也不那么伤心了,她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一条发带。
“阿虞,这个送给你,”她抽了抽鼻子,“可不要忘了我这个朋友啊。”
阿虞接过,柔软的发带上绣着祥云纹,看得出主人的手艺不怎么样,但却十分用心。
“本来就是给你绣的,我还想再多加点花样呢,不过眼下来不及了。”
阿虞这才想起来,李领事经常给笑笑说让她学着做针线活,笑笑还不乐意,但之后她有几次看到笑笑在绣东西,边绣边还抱怨刺绣真难,她还以为是在给李领事绣什么,没想到是给她的。
“……谢谢。”阿虞眨眨眼,缓缓道。
朋友吗?
原来她和笑笑已经算是朋友了么。
前世,因为月凌峰和月清浅都不喜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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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华宗之人也知道,所以没什么人愿意与她深交。
虽然表面上,大家都是客客气气的,她也装作乖巧善良的样子,让长辈同门对她有个好印象,愿意多指点她一下,或是在月凌峰面前称赞她几句——虽然后来事实证明,这都没什么意义罢了。
她看着手中的发带,有些恍惚。
既然是朋友的话,她是不是也得回赠一个什么东西?
但……她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物事。
秦横波突然在一旁幽幽道:“鬼车鸟的羽毛可以辟邪。”
“什么?”阿虞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鬼车鸟身上有阴煞气,确实可以震慑一些低阶的妖兽和魑魅魍魉。
对常年走南闯北的人来说挺合适的。
她眼睛不由自主地瞟向了怀里的鬼车鸟幼崽。
“啾?”黑漆漆的小鸟幼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歪了歪头,乌亮的眸子看了过来,显得十分无辜。
阿虞沉默了一瞬,还是伸手扒拉了一下,在它新长出的羽毛间,发现了一根将脱未脱的绒羽,然后两指一夹,飞快地将那根绒羽彻底拔起,鬼车鸟幼崽甚至没反应过来。
“这个给你。”阿虞舒了口气,将那根小小的绒羽递给笑笑。
笑笑看了看手中乌黑的绒羽,又看了看一脸茫然的小鸟幼崽,笑出了声,“谢谢阿虞,谢谢小家伙,我会好好保管的。”
“好了,”秦横波见她们道别完,笑吟吟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走了。”
她素手一挥,那个莲花玉盘又凭空出现在了空中。
孟天冬等人纷纷行礼,目送她们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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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虞这次仍然没睡,端端坐在莲花玉盘上,好奇地看着周围的景色。
天还没亮,但云间隐隐已有晨光透出,下方远处山脉河流若隐若现,辽阔壮观。
凡间的景色,可比一片白茫茫的灵墟界好多了。
秦横波坐在一旁,撑着下巴看她,“徒儿,虽然我知道你胆子大,但你这平淡的反应也太没意思了。”
她伸出手,点了点阿虞怀里的鬼车鸟幼崽,“你看,你反应还没这小家伙大。”
阿虞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什么反应。
毕竟她前世也是会御剑飞行的,虽然废了点,飞不了多高就是了。
倒是鬼车鸟幼崽才出生几个时辰,翅膀还没长硬,就飞到了这么高的空中,说不清是激动还是害怕,这会在阿虞怀里蹦来蹦去,啾啾乱叫。
“对了,”秦横波揉捏了一会小鸟幼崽软乎乎的头,“得给这小家伙取个名字吧?不然叫着也不方便。”
阿虞应了声,无所谓道:“那请师尊给它取一个吧。”
“我想想。”秦横波若有所思了一会,一拍手,“有了!”
“看它羽毛乌如墨玉,灰若烟岚,形似雏鸡,不如就叫它……”
“小灰鸡!”
“……”阿虞面无表情,对视上秦横波笑意盈盈的眼睛。
阿虞看出来了,秦横波明显是在逗弄她,还很期待她的反应。
阿虞于是故意道:“也不是不行。”
凡间是怎么说的来着?贱名好养活。
大不了以后等这小家伙长大了,再取一个大名就是了。
“真是,”秦横波叹了口气,“怎么这么难逗啊。”
她又揉了一把鬼车鸟幼崽……不,小灰鸡的头,“摊上这么个主人,真有你受的。”
9. 拜师
“对了”秦横波话锋一转,眼睛一亮,“让为师给你取个响当当的大名如何?待回去行了拜师礼,为师就给你取。”
“不劳烦师尊了。”阿虞眼皮一跳,立刻道。
有一个“小灰鸡”就够了,她实在不想再听秦横波有什么高见。
虽然她对名字没什么所谓,但也要脸。
秦横波遗憾地叹了口气。
阿虞不再理她,安心地继续端坐在莲花玉盘上,接着看风景。
她们一路向东,似乎已经离中州很远了,地上的样貌迥然不同。
地上丘陵起伏,湖泊星罗棋布,从上方远远看去,如银盘青螺,水光潋滟。偶有几个城池村落掠过,青砖黛瓦,渔舟泛波,恍若一副青绿山水画。
靠近一处山脉时,秦横波指挥莲花玉盘慢慢下落。
青引门踞于山海之间,正落于苍牢山脉半腰处。
之前秦横波自谦小门派,但其实青引门的体量也不算小了,门中弟子逾两千人,在如今灵气凋敝之时,已是其他小门派不敢肖想的数字。
云雾缭绕间,阿虞感觉玉盘仿佛穿过了一道水波荡漾的屏障。
秦横波轻笑了一声,道:“这是护山大阵,没有本门弟子领路,外人是进不来的,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
山门附近有御剑——不,御各种法器而行的弟子,因青引门以音修为主,还能看见有些弟子就这么大咧咧地踩在自己的乐器上。
有一个弟子甚至边飞边欣赏脚下古筝用法力催动奏出的乐曲,一脸陶醉,引得阿虞多看了他两眼。
经过一处山峰时,有一群弟子围坐在古松下面,弹琴长啸,还有人以笛声相和,伴着阵阵松涛,颇有韵味。
有弟子看见了她们,众人纷纷起身,遥遥向秦横波行礼:“横波长老。”
秦横波负手而立,点头微笑。颇有一丝仙风道骨之意。
阿虞看着她这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有些不习惯。
几个弟子注意到了秦横波身边的阿虞,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有胆大的直接问了出来:“长老,敢问您身边的小姑娘是?”
“我的关门弟子。”秦横波也不恼,笑着回了,却激起一阵哀嚎:
“关门弟子?那我岂不是没机会了?我还想当长老亲传啊!”
“好羡慕……”
“这么小的小姑娘,直接就是亲传弟子了?这资质得多好啊。”
玉盘将弟子们的声音远远甩在身后,飞往敬事堂。
作为凡间排得上名号的大门派,事实上青引门的拜师流程相当繁琐,但秦横波大手一挥,说要一切从简。
她撇嘴道:“多年没来,这劳什子是越来越多了,快点弄完吧,我和徒儿还得回去休息呢。”
阿虞暗暗点头,虽然玉盘的速度快,但一路也费了不少功夫,她早累了,没想到秦横波居然看出来了。
横波长老都发话了,敬事堂的弟子也不敢多说什么,敬世堂长老更是敢怒不敢言,吹着胡子瞪着眼,眼睁睁看着秦横波逾越了几乎所有礼制,飞快完成了拜师礼。
阿虞晕乎乎地被一群弟子和秦横波拉过来拉过去,一会换衣服一会行礼,等反应过来,手上已经多了个玉牒,标志着她正式成为青引门登记在册的,横波长老的亲传弟子了。
秦横波笑嘻嘻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摸着下巴道,“不错不错,这门派制服你穿着正合适,不愧是我青引门弟子。”
阿虞闻言看了看面前的水镜,淡青色和水白色相间的道袍样式简单大方,确实衬得她精神了许多,秦横波还用笑笑送她的发带绑了个精致的双丫髻,更显得整个人像是凡间画册上的仙童一般。
阿虞有些不自在,但转眼一瞥,发现秦横波甚至给小灰鸡颈间系了条同样淡青水白相间的绑带,还挽了一个花结,不由得忍俊不禁。
“好了,”秦横波满意点头,“咱们走吧,去掌门师姐那转转,打声招呼,这事就算完了。”
出乎阿虞意料,掌门所在之地,竟分外……简朴。
这座峰上唯有几间茅屋,一片竹林,若不说,任谁也想不到这竟是某个修仙大派掌门的住处,倒更像是个结庐山野的凡间隐士居所。
周围似是没人,也没有人通传,秦横波就带着阿虞大大咧咧地往竹林深处走去。
“素沅师姐,”走了几步,秦横波仰起头,露出笑容,“您果然在这。”
阿虞闻言看去,远处竹林中间的空地上,有一个白衣女子席地而坐,头发乌黑如瀑,简单用木簪挽了发髻,倾泻而下,她面前摆放着一把焦尾长琴,正在随手抚弄。
她闻言抬头,素净的脸上也浮现了淡淡的笑,“横波,你回来啦。”
她接着道:“还有一个小朋友?”
“对,是我带回来的关门弟子。”
素沅将阿虞唤到了跟前,仔细摸了摸阿虞的脸和周身,笑道:“不错,倒真是个好苗子。”
“那当然,不看看是谁带回来的。”秦横波得意道。
“不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其实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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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也不是我先发现的。”
“哦?那是谁还能好心将好苗子让给你?你跟人打了一架?”素沅语气揶揄。
“是……方幽昙。”
闻言,素沅笑意收敛,眼神一凛,问,“你找到他了?”
“是,他似乎在找鬼车鸟,具体用途不知道,但这只鬼车鸟幼崽阴差阳错成了阿虞的了。”
秦横波大致说了一下事情经过。
素沅静静听完,没有说什么,只一下一下地拨弄着琴弦。
还是秦横波受不了了,主动开口,“我知道,我不该再管他的事,但我始终觉得对不住他母亲还有他……”
“无妨,”素沅语气淡淡,“你的心意我明白,我不拦你,你若真能将他引回正途上,也是功德一件。”
她想了想,招手让阿虞过来,随后凭空一掏,拿出了一个琉璃簪子。
“这个算是见面礼,”她温声道,“不值什么,你收着吧。”
阿虞道了谢,接过了手链,虽然素沅口中说不值什么,但那手链一看就并非凡品。
“好孩子,好好跟着你师尊学,青引门可就指望你们这些年轻人了。”素沅浅浅一笑。
“这个自然,”秦横波自信满满,“有我徒弟在,我看谁还敢在青引门面前嚣张?”
素沅笑着摇了摇头,秦横波携阿虞告了辞,素沅仍坐在原地,缓缓抚琴。
曲调起先舒缓,但慢慢变得铿锵有力,引得周围竹叶无风自动,竟有了一丝肃杀之意。
“铮——”曲毕,素沅仍低头看着长琴,若有所思,然后轻打了一个响指。
没过多久,一个黑衣人出现在了原地,向她恭敬行礼:“掌门,您找我?”
素沅缓缓开口,声音温润,语调却冰冷入骨,“秦横波明明找到了方幽昙,你们没发现么?为何不报?”
“这……”黑衣人愣住,一身冷汗直下,“属下确实不知……”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硬着头皮道:“下面人说,确实跟丢过秦横波几次,她太警惕了,但是每次跟丢很快又能找到她踪迹,属下本以为这么短的时间内……”
“蠢材。”素沅冷嗤一声,一抚琴弦,黑衣人浑身一震,闷哼一声,口鼻中溢出血丝,但仍一动不敢动。
素沅对兀自忍痛的黑衣人置若罔闻,自顾自摩挲着手指,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她才将目光挪回黑衣人身上。
“继续盯紧秦横波,一旦发现方幽昙的踪迹……”
“格杀勿论。”
10. 花凌
“怎么样,徒儿,想好了吗?要当音修还是剑修?”灵犀峰上,秦横波的洞府内,秦横波歪歪扭扭地盘膝坐着,手撑着脸颊,看向对面的阿虞。
“剑修。”阿虞毫不迟疑道。
秦横波瞪大眼睛,“为什么?为师刚刚给你推销了半天音修,岂不是白讲了?”
青引门虽也有剑修的心法,但还是以音修出名。
暗示了徒弟半天,还是要当剑修,这可怎么办?
“你为何这么执着于剑修?就这么喜欢?”她忍不住问。
那倒也不是。阿虞默默想。
纯粹是因为她前世练过剑,方便罢了。
能省点事就省点事,反正她也不爱修炼。
“师尊又为何不想让我练剑呢?”阿虞反问。秦横波不是也会剑吗?
“但我到底不如真正的剑修啊,”秦横波叹气,“你这么好的苗子,耽误了可怎么办?”
入门倒还行,等阿虞修为高了,她可指点不了。
“都说了那是个意外,”阿虞不为所动,“我真不是什么好苗子。”
虽然那日在方幽昙面前突破了引气三层,但自打回了青引门后,她的修为再没有长进过,那日修炼时出现过的顺畅感觉也再没感受过了,好像又变回了前世那个废柴。
秦横波也不明所以,检查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让阿虞先照常修炼,观察观察再说。
阿虞面上不显,但心里也着实失落了一阵子。
其实她还动过一丝念头,若这辈子真撞大运拥有了好资质,或许可以努力修炼,看看能不能通过仙盟的选拔,前往灵墟界,调查一下前世的事。
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回了原型。
不过也没关系,反正她也习惯了当废柴,这辈子也不用拼命修炼讨好别人,能心安理得地摆烂了。
思及此,她更坚定地道:“师尊,就让我当剑修吧。”
“好吧好吧,犟不过你。”秦横波看着她的眼神,无奈道。
她忍不住在心里犯嘀咕:就这么喜欢剑修?剑修到底有什么好的?
呵呵,待会就去找几个剑修切磋出气。
此时,青引门仅有的几个剑修大佬,齐齐打了个喷嚏,背后倏地一凉。
“变天了么,奇怪……”
秦横波死活也想不到,道貌岸然的小徒弟,非要当剑修竟然只是因为想偷懒。
远处,松涛阵阵间似乎传来一阵清越的铃声。
“似是去闻道宫的仙舟快到了,”秦横波转过头,“我们走吧。”
闻道宫是青引门为尚未步入炼气期的年轻弟子开设的学堂,教授一些门派通用心法等基础知识,等弟子进入炼气期就可以毕业。
本来阿虞早就该去闻道宫了,但因为这几天在研究她奇怪的体质,秦横波推说她身体不好,一直没去,闻道宫的掌教催了几次,今日总算是要去了。
“早去早回,”去往闻道宫的仙舟在灵犀峰的山门前准时停泊,秦横波将阿虞送上仙舟,挥挥手,“等你步入炼气期,回来就能学剑了。”
放心吧,早不了。
阿虞也挥挥手,想,以她这资质,可能毕业再见秦横波,最快也得十年后了。
仙舟不一会就到了闻道宫的学堂。
她来早了,是第一个到学堂的。其他弟子们已经住在闻道宫的学舍了,会统一用过早膳后再过来。
阿虞等了一会,又觉得有些犯困,干脆趴在桌子上假寐。
她现在引气三层的修为,还是不够鬼车鸟吸的,经常大白天的就困得要死,鬼车鸟这小东西倒是圆润了不少。
她正迷糊着,学堂里喧闹起来,似乎是弟子们来了。
无妨,夫子还没来,再睡会。
阿虞正想继续睡,却听到几个声音好像在讨论她:
“那个趴着的是谁呀?”
“没见过,新来的么?哪个峰的?”
“看她身上标志,是灵犀峰的吧。”
“灵犀峰?那个出了门派叛徒的?”
阿虞瞬间感觉身上多了好几道打量的眼神,窃窃私语也多了起来。
“门派叛徒?是什么事啊?”
“成了邪修……”
“听说是意外走火入魔了?”
“不不,听说是故意的,想要窃取门派秘宝,还杀了几个长老……”
“这么可怕?那他师父也难逃责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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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虞叹了口气。
真让人不得清净。
方幽昙的事她也不清楚,秦横波只说等她长大一点再告诉她,她也便没再理会过。
本就不关她的事。
但眼见弟子们的说法越来越离谱,还开始往秦横波身上扯,她还是没法再睡下去。
“嘘,她醒了!”
阿虞坐起身,睁眼向他们看去。几个身穿青色和水白色相间门派服的弟子站成一团,像是一堆小葱。
可能是她被打扰了睡意的眼神着实吓人,弟子们一时看着有些怯怯的。
阿虞挑了挑眉。胆子这么小,也敢当面议论人?
她张嘴,正想刺激刺激这堆小葱,却有一道风风火火的声音插了进来:
“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这议论我秦师姑?”
话音刚落,一道身穿焰红色衣服的身影冲了进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八九岁的小姑娘,红色的发绳简单地绑着双马尾,一身着装却不似凡品。她两手叉腰,圆圆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怒气冲冲地看向那几个说闲话的弟子。
这人是谁?怎么会为秦横波说话?阿虞眨眨眼,干脆收了声,静观其变。
“花凌师姑……”一个看起来比她还年长的弟子喏喏开口,虽然个子比她高,却低着头毕恭毕敬的。
“我们只是随意说了几句闲言,不敢议论长老。”他暗暗叫屈,本是想炫耀一下听来的传言,显示他消息灵通罢了,谁知道有人问到长老身上去了?
这般想着,他悄悄瞪了一眼那个问起“叛徒师父”的弟子。
“话都说完了现在说不敢议论?”花凌冷笑,“我记住你们的脸了,等会一个都别想跑,统统去领罚。”
她说完,不管弟子们的反应,头一转,看向阿虞。
“喂,你!”
阿虞正在看热闹,猝不及防和她对上了视线。
她疑惑地转过身看了看。后面没人。
“你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花凌跳脚。
阿虞更加困惑了,向花凌投去询问的眼神。
她们认识吗?
只见花凌眼神灼灼,似乎快要射出火焰,咬着牙道:“你就是那个阿虞吧?”
11. 突破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
“本小姐问你,怎么不回话?”花凌见她没有回答,不耐烦道。
“就是,”旁边的小葱堆里,立时有人给花凌帮腔,“花凌师姑问你话呢!”
“对啊,怎的不回答?”
“有你们什么事?”没想到,花凌竟转头斥了他们一声。
出声的人瞬间愣在了当场。
花凌又回身看向阿虞,冷笑道:“论起来,你们也得叫她一声师姑呢,还不放尊重点?”
啊?
几人面面相觑。
不是,要叫花凌师姑也就罢了,他们也都习惯了——怎么这个比花凌还小的小丫头也是师姑啊?!
“别装了,”花凌死死盯着阿虞,一脸不高兴,“素沅师姑都和我说了。”
“你就是阿虞,是横波长老的——”
“关、门、弟、子吧?”
关门弟子这个词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得仿佛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一般。
“横波长老的关门弟子?”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切切私语。
那他们是该叫师姑。
等等,所以他们刚刚是在横波长老的弟子面前,议论了人家的亲师尊?
他们还以为这新来的只是个灵犀峰管辖下的普通弟子,又见人家是个小姑娘,才口无遮拦。没想到……
阿虞没理会旁人的反应,向着花凌直直回望回去,淡淡道:“是又如何?”
“你……”花凌见她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伸,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她,咬牙道,“你竟然还敢承认!”
?
不是你让我别装了的吗?
“哦,那我不是。”阿虞从善如流道。
但花凌闻言却更气了,她跺跺脚,像爆竹被点燃了引线。
“你老实交代,你给秦师姑灌了什么迷魂汤?”
“她明明说了不会收弟子的!”
“为什么你却可以,你从哪冒出来的?”
阿虞皱眉听了半天,恍然了。
所以这小姑娘,崇拜秦横波,怨恨她抢了她的师尊?
“凭什么?你到底哪点比我好了?”
眼见花凌眼泪都要出来了,阿虞还是决定说点什么。
不然这般吵闹,她待会怎么睡得着?
“其实不是你哪点不如我,只是因为……阴差阳错。”真是阴差阳错,要不是遇到方幽昙,此刻她早已在昊天城了。
但花凌并不领情。她收起泪花,眼神像淬了火般盯着阿虞,恨恨道:“我要和你比试!”
比试,比什么?
一瞬间,不止阿虞,围观的弟子们也浮现出这个疑惑。
他们现在可什么都不会啊。
按学宫的规定,未步入炼气期的弟子们,会被根据修为分编入天、地、人三个学斋中。他们现在所在的人斋,是最末等的,斋内的弟子修为在引气一层至引气三层之间,基本都是些新入门还什么都不会的弟子。
所以,比什么?
“当然是比琵琶。”花凌冷哼一声,信手一翻,从芥子囊中掏出了一把琵琶抱在怀中,那琵琶虽然个头看上去比寻常的小了一圈,但十分精致。
“我也不欺负你,曲目你来选。”她仰起头,大方道,一副颇为自信的样子。
“我不会琵琶。”
“这是什么曲名——等等,你说什么?”花凌反应过来,眼睛瞬间睁大了。
“你不会琵琶?那秦师姑为何要收你?”
“和这有什么关系?”阿虞纳闷,“她也没问过我会不会。”
花凌愣了一下。
“那,你是要从现在开始学琵琶?”
阿虞:“我不学。我要当剑修。”
“你……要当剑修?”花凌的声音颤颤巍巍的,手指向阿虞,仿佛她说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你是如今修真界音修第一人的徒弟,你说你要当剑修?!”
修真界音修第一人?秦横波竟这么厉害?
阿虞一时有点诧异。虽然知道秦横波身为门派长老,实力肯定差不到哪去,但看她平日那大大咧咧的样子,还真想不到她竟是什么“第一人”。
“秦师姑怎么会允许的?”花凌仍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就是她自己说让我选的,我选了剑修。”阿虞一脸理所当然。
花凌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凭什么……”她喃喃道,仿佛受了巨大的冲击,“多少音修想当秦师姑的弟子都求不来,你居然说你想当剑修……”
“你…你,你简直暴殄天物,不可理喻,身在福中不知福!”花凌回过神来,气得几乎把她会的所有成语都用了出来。
阿虞不为所动。
“说完了吗?说完了我要睡觉了。”
她礼貌发问。再不补觉,夫子就要来了。
“那个成语是什么来着……不是,你睡什么睡?”花凌看她竟真的趴在了桌子上,更为光火,“起来,我还是要和你比试!”
“嗯?”阿虞困倦抬头。
还比?还要比什么?
花凌直直盯着阿虞:“若是我输了,随便你提出一个要求。”
“但若是你输了,我要你——”她迟疑了一下,随即眼神坚定道,“要你起码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当音修。”
阿虞挑了挑眉。
“我为何要答应?”
“这可是我许诺的,任何一个要求。”花凌完全没料到她的反应,一时间眼睛瞪得滚圆,甚至怀疑她没听清。
“哦,你是不是不知道我是谁?”花凌恍然,肯定是因为这样,否则她怎么可能拒绝?
旁边,立时有人识时务地帮腔:“花凌师姑可是前任花掌门的亲生女儿,你不要不识好歹。”
他说完,又有几人七嘴八舌地补充起来。
花凌这次倒是没斥责他们多管闲事,反而矜持地点点头。
她看向阿虞,很期待她的反应。
但阿虞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睛半闭着,甚至比刚才看起来更困了。
“……”
“…啊,你们说完了?”半晌没听到新的动静,阿虞这才回过神,努力把眼睛睁大了一点。
他们刚说什么来着?她努力回想了半天,哦,说各峰长老都视花凌为侄女,花凌从小备受宠爱,要天上的星星都有长老带她飞到灵墟界去摘……
“所以呢?”阿虞懒洋洋道。
备受宠爱的前掌门女儿,关她何事?
而且灵墟界白茫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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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哪来的什么星星。
也不知道当年的小花凌上去发现无星可摘,哭鼻子了没。
想到此处,阿虞不禁勾了一下嘴角,但落在不明所以的花凌眼里,纯粹成了挑衅。
“你……!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花凌咬牙道,“我总有办法让你答应的,我不能看着你这般对秦师姑!”
她怎么秦横波了?阿虞无语。
甚至有些委屈——当秦横波的弟子必须是音修吗?明明她看方幽昙也不像。
但没准他真是?说起来,方幽昙那时好像拿出过个紫色的铃铛。
“你是秦师姑的关门弟子,你若不当音修,她的本事谁来继承……喂,你在那边想什么呢?”花凌说到一半,却发现对面的明显在神游,立刻不满道。
阿虞回过神,眨了眨眼,没说话。
总不能说她在想铃铛能不能当音修的武器吧。
“你不答应没关系,明日我继续……”
“我答应。”
“啊?”花凌再次噎住了,“你怎么又改主意了?”
阿虞叹了口气。看花凌这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与其让她天天追在她后面跑,还不如一鼓作气解决掉省事。
她直截了当:“你想比什么?”
花凌没再纠结她同意的原因,想了想,道:“比修炼速度吧。”
“我们以一月为限,谁修为进步的多,谁就赢,如何?”花凌抬起下巴,似乎十分自信不会输。
“都行。”阿虞无所谓道。
比什么都行,反正她大概率赢不了。
大不了到时候就给花凌说,她认真考虑过了,还是想当剑修,她总不能绑了她去当音修吧。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花凌兴冲冲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盘起腿坐定。
“啊?不上课了?”
“等夫子来还有一炷香呢。”花凌不耐烦道,“你也快点,抓紧时间修炼。”
不是比赛吗,怎么还督促上她了。
阿虞失笑,左右打坐也能恢复精神,便也闭目打坐起来。
周围十分安静,周围的弟子们十分乖觉地没有吵他们。一片寂静中,似乎能听到远处的阵阵松涛。
“滴答——”不知过了多久,她像是听到了一声轻微的细响,像雨声,也像——
铃铛。
她似乎感到万千个光点,从远处林间涌来,汇入她的身体,像是雨滴汇入溪流。
“夫子来了!”
“你们在做什么?”夫子是一个身着青色门派服,儒雅随和的女子,一进来见到学斋里的阵仗,愣了一下。
平日里进来时总是吵吵闹闹的学斋,今日竟安静得诡异。
一群弟子们围着中间的阿虞和花凌,看着她们打坐。
阿虞和花凌一前一后睁开了眼睛。
“我们就是想多修炼一会。”花凌道。
闻言,夫子笑着摇了摇头,“你们有心修炼是好事,但你们才刚入门,修炼时有长辈在场护法会更好些。”
说着,她走近两人,伸手探了一下。
“似乎没什么问题……咦?”
她看向阿虞,一脸惊讶。
“引气五层……小姑娘,你走错学斋了?”
12. 地斋
事实证明,阿虞不是走错学斋了。
负责分配学斋的文书被请来后,赌天发誓他没搞错,阿虞早上来报道的时候就是引气三层。
“你看,”他晃着记载弟子们信息的鉴灵簿,委屈道,“这时间和修为都记载着呢,错不了。”
鉴灵簿是个能记录弟子们修为的法宝,弟子们输入灵力后就能显示修为和时间,是用来记载弟子们修炼进度的,做不了假。
“可……她现在就是引气五层啊。”夫子也困惑了。
“你是说她现在修为变了?不可能。”文书斩钉截铁道,“不然让她再测一次。”
阿虞默不作声,静静将手放在了鉴灵簿的封皮上。
只见白光一闪,鉴灵簿无风自动,一页页快速翻过,停留在了最新的一页上。
夫子和文书忙向簿上看去,还有不少凑热闹的弟子围了过来,都紧紧盯着属于阿虞的那一页。
荧荧微光中,墨迹自动在洁白的纸面上游走,不多时,浮现出了完整的字样:
“灵犀峰,阿虞,引气五层。”
和上一行,记载阿虞引气三层修为的时间,只差了不到两个时辰。
一般而言,这类记录型的法宝是做不了假的,除非是元婴大乘级别的大能,才有能力混淆法宝。
但阿虞明显不是。
所以只剩一种可能了。
引气三层的记录是真的,引气五层的记录也是真的。
这就是阿虞刚刚修炼的结果。
“打坐了不到两个时辰,就进阶了两层?”夫子喃喃道,一脸不敢置信。
她虽然执教人斋多年,也见过不少天赋佼佼者,但是最夸张的也就是几日内精进一层。
两个时辰不到,修为突破两层,编故事都不敢这么编。
而围观的弟子们内心的震撼比夫子还大:他们清楚地知道,阿虞哪里是打坐了不到两个时辰——
她是只打坐了一炷香!
这……这是怎样的天才啊?
“天哪,这比那个易原还厉害吧?”有弟子忍不住惊呼出声。
“你说什么呢,易原那半个月进一层的也配和我们阿虞师姑比?你说是吧,阿虞师姑?”刚刚还浑身别扭,不想再叫另一个小姑娘师姑的弟子,现在立刻没什么心理负担地叫上了,还无比的顺嘴。
“阿虞师姑,”有胆大的弟子已经厚着脸皮攀上了关系,“不知你是哪里人士?或许我们还是同乡。”
“你一边去,你这乡巴佬和阿虞师姑乱攀什么亲戚,怎么也得是……”
“吵死了,都给我闭嘴!”
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向出声之人看去。
是花凌。
花凌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死死盯着阿虞,最后咬牙道:“你竟敢耍我?”
啊?
阿虞眨了眨眼:“我怎么耍你了?”
“你……!你明知道我赢不过你,”花凌的声音听着像是快哭出来了,“还答应什么要和我比修炼速度,纯粹就是想看我笑话。”
“我要说这是个意外你信吗?”阿虞无奈道。
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来到青引门快有小半个月了,她天天打坐毫无进展,连灵气都感受不到。
谁知道今天竟一连突破了两层?
但花凌根本不听她解释,她忍住泪花,狠狠瞪了阿虞一眼,冲了出去。
“花凌!唉,这孩子!”夫子急急喊了她一声,想跟着出去,又看到旁边的阿虞,犹豫了一下,向文书道:
“张师兄,劳烦您先把阿虞送去地斋吧,我去看看花凌。”
阿虞随文书来到了地斋的学堂。这里看上去和人斋差不多,只是更大些。打眼望过去,弟子的年龄看着也比人斋的大,大部分是十岁左右,还有十三四岁的。
不过这也很正常,毕竟有些弟子得花费好几年才能突破引气三层,从人斋毕业。
阿虞被地斋的夫子带进来的时候,地斋的弟子们都好奇地看了过来。
阿虞这才发现,她似乎是现在学堂里面最小的?
弟子们还真没见过这么小的孩子来地斋。
“这么小,真的是引气五层吗?”
“是不是哪个世家的人啊?”
有几个还在窃窃私语,被夫子一声轻咳止住了。
唯有在第一排最中间坐的那个看起来十一二岁的少年目不斜视。
他没有穿统一的门派弟子服,反而穿着一身看起来华贵无比的锦白色绣金边的衣衫,看起来气度不凡。
他对上了阿虞的眼神,礼貌点头微笑,但那笑容不达眼底,看起来透着一丝倨傲。
他旁边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也没有穿弟子服,身着一身月白色长裙,她的眼神看起来怯生生的,看了阿虞一眼,又很快挪走了视线。
阿虞径自在最后一排的书案旁坐下。
课毕。地斋的夫子来到阿虞面前,和颜悦色问:“怎么样?地斋的课是不是比人斋的难一些?还跟得上吗?”
和人斋的课比?
“我没上过人斋的课。”阿虞犹豫了一下,诚实道。
夫子:“……”
是他冒昧了。
每个从人斋毕业进地斋的他都问同样的问题,一时忘了面前这个,只在人斋待了不到两个时辰。
“不过还好,跟得上。”
总归都是些给弟子们启蒙的吐纳之法等修炼知识,和前世在月华宗学的差不多。
夫子又叮嘱了几句,走了。下一堂课是音律,由另一个夫子上。毕竟是音修为主的门派,不管弟子们最终选择什么道路,基础的音律都得学一学。
阿虞还惦记着早上被花凌打断没补成的觉,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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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
但等她醒来时,发现周围弟子们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
怎么了?她是脸上睡出了印子?还是流口水了?
旁边一个弟子悄悄凑近:“阿虞师姑,你真的打坐了一炷香就突破了两层啊?”
原来如此。
阿虞一阵无奈。看来是课间的时候,有人斋的弟子过来串门了,把她的“英勇事迹”传了过来,还不知道有没有添油加醋。
但看弟子们这敬畏崇拜又夹杂着一丝……恐惧?的眼神,十有八九不知道都传成什么样了。
这时,那个穿白色衣衫的少年从外面走了进来,阿虞现在知道了他叫易原,就是那个人斋弟子们提到过的天才。他进门时多看了她一眼,眼神似乎有些冰冷。
他旁边跟着那个穿月白色长裙的小姑娘,也状似不留痕迹地偷瞄了她一下。
下午上课时,阿虞一边发呆,一边总感觉从前排投来一丝若有若无的视线。但细看去又像是没有,仿佛自己的错觉。
不知为什么,她今天格外地困,一天的课业结束,阿虞迫不及待回了学舍。
天色已暝暝,周围一片昏暗。阿虞正要进门,却被院子里的一团黑影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竟是花凌。
她眼眶红红的,蹲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双手环抱着自己。
“那个,你没事吧?”阿虞轻咳一声。
“!谁?!”花凌一下子跳了起来。转过身。
看到阿虞的脸,她立刻从害怕变成了生气,“谁要你关心了?”
“不是,”阿虞慢悠悠道,“你挡道了。”
花凌下意识低头,“挡什么道,你要去哪?”
“不对,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我的院子!”
阿虞示意她看西厢房上的的木名牌。
上面写着阿虞的名字。
花凌一脸不可置信。
她想起来了,夫子之前似乎是说过,若是有新人来,会给她找个舍友,但没想到,期盼了许久的舍友,竟是阿虞。
她顿了一下,什么话也没说,冲进了自己的厢房,摔上了门。
阿虞摇摇头,正准备进院子,却似有所感,回头看去。
“别躲了,出来吧。”
半晌没动静,阿虞正怀疑是不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却见一个身影悄悄地从墙边慢慢挪了出来。
这是……阿虞挑眉,白天坐在那个易原旁边的女孩。
叫什么来着,好像叫白若。
“你果然很敏锐。”白若抿唇,看向阿虞,“我是引气六层,但你居然能发现我。”
其实只是诈一诈罢了。阿虞想。
“你跟着我做什么?”
白若踌躇了一下,半晌,像下定决心般开口道:“你很厉害吧?你能帮我摆脱易原吗?”
13. 赌注
阿虞静静看着白若,没有说话。
白若心中顿时打起了鼓。
明明对方是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孩子,但她那平静无波的黑眸却仿佛能将人看穿似的,让她觉得无所适从。
良久,阿虞语气淡淡道:“我为何要帮你?”
闻言,白若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但只是一瞬,她很快掩去失落,急切道:“你若是帮我成功摆脱他,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一个要求。”
怎么还和花凌来同一套说辞?
“要不你去找花凌吧,”阿虞诚恳道,反手指了指东厢房的门,“感觉你们俩应该能聊得来。”
“她不行的,来不及了。”白若摇摇头,咬唇道,“我要找一个能在三个月内升入天斋的人。”
阿虞挑眉。
怪不得来找她。
估计是听说了她连升两层的传闻后就动心了。
她白天上课时察觉到的视线果然不是错觉,感情自己那时候就被白若惦记上了。
白若继续道:“易原放过话,他必定是这一批地斋弟子中第一个升上天斋的,如果有人能在他前面升上天斋,他就……”
“他就答应那人任何一个要求?”阿虞忍不住道。
不怪她,实在是觉得这些弟子是不是都只会这一句话。
“不是,”白若摇头,“他说的是,那人就可以向他索要他从易家带来青引门的任何一样东西。”
那不还是差不多?阿虞撇撇嘴。
“所以呢,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更重要的是,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阿虞揉了揉太阳穴,她真是要困死了,简直站在这里就能睡着。
白若沉默了。良久,正当阿虞打算请她走人,回屋睡觉的时候,她缓缓开口了。
“……我也算是他从易家带来的一样东西。”
什么意思?阿虞皱眉,看向白若。
白若舒了口气,道:“我是他带来的伴读,或者更准确的说法,是他的丫鬟。”
奇怪,说出来反而没觉得有什么了。白若微微勾了一下嘴角,露出脸颊上的一个梨涡。
以往,在同窗弟子们面前,虽然没人当面问过她和易原的关系,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都能从她和易原的相处中看出端倪。
也许是她多心,但总觉得他们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她越伪装,想装作自己和其他弟子一般,越觉得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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扭。
但此刻,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她却坦然地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对方的眼神仍是一样平静,没有鄙夷,也没有审视,仿佛她只是在聊今天的天气。
她觉得像是卸下了什么背负了很久的担子一般,万分轻松。
阿虞点点头,缓缓开口:“所以,他把你也当作赌注?”
“他没有明说,但有人开玩笑问他,我算不算在里面的时候,他也只是笑了一下,没说话。”
而她知道,以易原的性子,这就是答应了的意思。
毕竟她在他心里,也算是个物件,说不定还不如他的那几样高阶法宝。
“……我明白了。”
“我估计,以易原的速度,最多三个月,他就能升到引气七层了,”白若道,“所以,我需要找一个能在三个月能升到引气七层的人。”
然后,将她从易原手里要过来。
“……我不一定能行。”阿虞沉默了一会,诚实道。
她现在这奇怪的体质,真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也许她明早起来,又被打回原型了呢?
况且……
“就算成功了,你都不怕,我比那个易原还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