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偏执姐姐盯上后》 1、高薪急聘 阮初第一次认真考虑「去做一份不太体面的工作」,是在她银行卡余额变成8块4的时候。 天色阴沉,云层无限贴近地面,快要下暴雨了。 阮初窝在出租屋那张掉漆的木桌前,盯着手机上银行app的红字发呆。桌上的泡面被水浸得太久,弯曲的面条已经泡发成一滩烂泥,汤也早就凉了。 屋内只剩下一点风吹塑料窗帘的沙沙声,像嘲笑她安静又无声的失败。 手机弹出消息,是房东催交房租的短信,接着又响起了网贷公司的催收电话: “阮小姐,欠款已经延缴一个月了,再不还钱我们可要上门追了。区区二十万你不会要拖一辈子吧?” 阮初没吭声,摁掉了电话。 她低头吃了两口泡面,像在咽纸。但最终还是咬牙全部吞下,这可是她最后一点屯粮了。 屋外楼道传来一阵嘈杂,婴儿大哭的声音吵得阮初头痛。 “啪”逼仄的房间里唯一亮着的暗黄色台灯,也突然灭了。 阮初看了眼手机上刚发来的的电费清零通知,摇了摇头,在一片昏暗中闭上了眼睛。 她今年才二十三岁,本科读的是新闻系,曾是a大公认的才女,校刊主编、连续三年一等奖学金得主。去年年底已经拿到保研名额,还被导师举荐去省台实习。 阮初擅长写稿、做调研、拍纪录片,性格冷静,做事严谨,被所有老师看好。 她的人生原本应该走的,是一条笔直的光明坦途。 可惜,人生只要偏一步,就可能是万丈深渊。 变故发生在今年年初。 她接了一个原本不该接的电话,来自她爸。 那时她和家里已经断联三年。高考后,她不顾父母反对考到了离家千里的城市,靠奖学金、打工和比赛奖金一路读下来,硬是没找家里要过一分钱。 爸妈对她的离家出走一直耿耿于怀,关系彻底闹僵。 阮初以为这辈子彼此都不会再联系。 可电话那头,她年近六十的爸爸哭着说:“你妈病了,刚查出来,是肺癌晚期,医院催我们现在赶紧交手术费。” 挂了电话后阮初愣了两分钟,而后便咬牙借了所有能借的钱,加上自己几年辛苦攒下的,一口气把身上的全部积蓄汇给了她爸的账户。 第二天她辞了校内兼职,向导师请了长假,连夜买了车票奔回老家。 阮初的爸爸来车站接她的时候还特地开了辆朋友的车,一脸严肃,看上去像真事。 直到车子走向老屋,并没有前往医院,阮初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场以亲情为名的骗局。 她那所谓得了胃癌晚期的妈,不但在家活蹦乱跳,甚至连感冒都没得过——而他们逼阮初迅速寄来的那笔钱,其实是拿去替她哥哥填了赌债。 阮初没吵没闹,得知真相后只是沉默地走了,连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再讲。 她从此彻底断了和那个家的关系。 一个骗局让阮初失去了所有存款,由于错过了提交保研申请的时间,导师也只能另推他人,保研黄了,省台的实习也不再等她。 最惨的是,她没有钱交下半年的校内住宿费,只能用她仅剩的几百块去即将被拆迁的老楼里租下一间杂物室。 阮初一瞬间从光明坦途,跌进无边黑暗里。 她本来想重头再来,可人跌到底的时候,就像站在泥塘里,越挣扎陷得越深。 本以为自己能靠写稿重新起步,结果市场低迷,新闻实习生一抓一大把。阮初甚至在小网站上连写十篇软文都没能收到尾款。 她试过进咖啡店、图书馆、外卖站,可没人真正愿意雇一个学历亮眼、眼神清冷、沉默寡言的女生当服务员,她看上去就不像个“好相处”的人。 她性格不讨喜,也不懂如何低声下气求生活。 于是,就活成了现在这样。 在暴雨刚刚倾泻而下时,阮初睁开了眼睛,一口唆完了糊成坨的泡面。她打开了电脑,手指搁在鼠标上停了很久,最后点开一个她从没敢真的投过简历的兼职网站。 大红色的招聘栏跃进她的视线—— 【高薪急聘:女性私人助理】 待遇:日薪800,包吃包住,提供独立住房环境,工作内容保密。 要求:性别女,形象干净、情绪稳定、无不良嗜好。学历不限,经验不限。 附注:初筛通过后安排线下面试,提供接送。 阮初盯着屏幕看了十几秒,嗤地笑了一声。 这怎么看都像诈骗。 但她真的没得选了。 阮初看了看招聘信息底部的联系方式,又挣扎了几秒,还是默默复制了邮箱地址。 她打开了自己早已修改过数遍的简历,上面的照片还是那张她大一拍的证件照——女孩眼神清亮,嘴角带笑,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眉眼生动有光。 阮初神色晦暗,叹了口气,轻轻按下了“发送”键。 发完那一刻,她有点恍惚。 不知是因为这条看上去像玩笑的招聘信息,还是因为她真的,对未来一丁点期待都没有了。 不到五分钟,阮初便收到了回复: 「您的简历已通过初审,请于今天傍晚七点前,整理好随身物品,届时我们会派人上门接送。」 阮初愣了愣:“这么快?” 但顾不得阮初多想,她望了眼手机时间,此刻距离七点只剩两个多小时。 女生从椅子上起身,两条穿着米色短裤的纤细双腿在狭窄的房间内走动起来。 阮初收拾了几件衣服,把笔记本塞进一个旧背包后,就没剩什么东西了。走到门边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这间租了快小半年的出租屋。 墙皮脱落,窗户漏雨,空气潮湿,阮初在这里熬过了最艰难的冬天。 她住在六层的杂物间,这栋老房子没有电梯,楼道内昏暗极了,灯总是坏的,楼下的小孩每天都要在门口哭闹,为破旧的一切平添几缕烦扰。 阮初犹豫了一瞬,转身轻轻关上了房门。 那声音轻得像是某段人生的落幕,她也没再回头。 天阴雨重,像是把整座城市都压在一口蒸汽锅下,闷热黏湿。 差三分钟就到七点时,一辆黑色阿尔法商务车停在了阮初的小区门口。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穿着白衬衫,客气有礼。 “阮小姐,请上车。” 阮初点点头,沉默着上车。车门关上的那一刻,隔绝了整座城市的喧嚣。 她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景色慢慢从老城区的杂乱,过渡到绿植环绕的安静别墅区,心里浮现出一点不真实感。 阮初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但她知道,她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一个小时后,车子缓缓驶入一个半山别墅区域,高墙围栏、独立入户、绿树成荫。司机将车停在最里侧的一栋黑色建筑前。 “陆总在里面等您。” 阮初抓着自己发黄的背包下车,仰头看向面前这栋建筑。 这是一幢三层独栋的现代别墅,纯黑玻璃幕墙,还有几块硕大的灰色理石做廊柱,庭院内草坪修剪得一丝不苟。 阮初环顾四周,整个街区像电影布景,毫无烟火气,只有极度干净的秩序感。 宏伟的棕木院门在一声“滴”响后慢慢打开,阮初犹豫一瞬后踏了进去,仿佛走进另一个世界。 穿过前庭,一道落地玻璃门自动推开。 里面站着一位女人—— 她身材高挑,皮肤冷白,穿着一袭黑色修身连衣裙。眉眼疏朗清冷,长发如瀑,发尾稍卷,垂至腰际。 女人的目光落在阮初身上,定定地看着她,像是要看到水落石穿。 阮初不自觉屏住了呼吸,她从未见过这样漂亮的人。 不是明媚娇丽,而是…一种极度克制的冷艳。 女人站在光线阴影交界处,黑色连衣裙拖曳地面,缓步向她走来。 阮初本能地往后退了半步。 “你是……”她嗓子发干,有点说不出话。 “陆执。”女人轻轻启唇,“我是你的雇主。” 雇主两个字落下,阮初像是被按了暂停键。 她的第一反应是:有钱人真会长脸。 第二反应是:眼前这位美得像从画里走出来的女人,真的是……那条「包吃包住日薪800」的高薪工作发布者?不是某个隐形诈骗组织的核心成员吧? “进来吧,阮小姐。”陆执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清冽,说完后侧身朝阮初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阮初看着眼前干净到反光的大理石地砖,她有些站不住脚,自己的鞋底还沾着屋外的雨水。 “拖鞋在玄关鞋柜里,阮小姐需要的话可以去换。”陆执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阮初连忙取出拖鞋穿上,走进了房间。 脚步落地的那一刻,阮初莫名生出种“入室即牢笼”的荒唐感。 别墅一楼的光线柔和却不明亮,装潢极为简约,精致得像是家居建模,没有一点烟火气。 客厅内一片寂静,阮初发觉陆执长久没有说话,只好率先开口道:“陆总你好,我是来面试…助理的…” “我知道。”女人走去水吧给阮初倒了一杯柠檬水,“你就是我在等的人。” 阮初心里一跳,她察觉到一丝异样,“啊?什么?” 陆执将盛着柠檬水的透明玻璃杯递了过来,浅笑道:“我是说…恭喜你,面试通过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入职即晕 柠檬水很凉,玻璃杯壁蕴出一层薄雾。阮初握着杯子,不自在地喝了一口,酸得她皱起眉头。 陆执看了她一眼:“不喜欢?” “不是……”阮初放下杯子,“只是有点突然,您发的招聘公告里不是提到还要面试吗?” “是有面试。”陆执点头,将双手搭在水吧的大理石中岛台上,语调如常,“但你已经通过了。” “……为什么?”阮初面露疑色,心中隐隐升起一股不安,“您不再面试一些其它报名者吗?” 陆执侧过头看她,目光坦然得几乎无懈可击:“我只雇你,不雇别人。” 阮初心脏“咚”地一跳。 这句话来得过于直接,带着莫名的意味。阮初像是被某种隐形条件筛选出来,而她自己却全然不知。 阮初思索再三,犹豫着试探问道:“那…这份工作,需要我做些什么?” “做我的私人助理。”陆执挑眉,“放心,是会签正式合同的工作。”说罢,女人便示意阮初跟上,带着她向别墅二楼走去。 楼梯旁的白墙上挂着几幅看不出年代的画作,每一幅画的都是两个女子的背影,散发着诡异的破碎感,好像下一秒画中人就要转过身来。 “好抽象的画…”阮初忍不住低声地自言自语着。 前方陆执的身形顿了一下,随后加快了上楼的步伐。 二楼左拐第一间屋子就是陆执的书房,房间的落地窗此刻被厚厚的窗帘遮住,透不进一丝光线。 空气中是清新的柑橘香,陆执将房间的顶灯打开,屋内的陈设跃然呈现在阮初眼前——除落地窗外,房间剩余的三面都立着高大的书柜,各式各样的文件夹陈列满了柜子里的每一个格挡,隐约可以看到所有的文件夹都贴上了红白相间的标签纸。 一张跟阮初出租屋的床板同等大小的书桌摆在房间的正中央,陆执将桌面上的几张a4纸递给阮初,“阮小姐,这是已经拟好的两份劳务合同,你可以看看。” 合同上写得清楚明了,阮初只需要完成这位陆总日常交代的事情,便可以享受日薪八百,且在这栋别墅内有一间自己的独立住处。最特别的一点是,薪资将会在每晚九点准时发放。 这种好事真被自己碰上了?阮初内心暗喜,只要坚持在这里打工一年,她不仅可以还清债务,还能够攒下一点小钱…到时候就可以安心准备考研,再找份跟自己专业对口的正式工作,让她的人生重回正轨。 “阮小姐对合同有什么疑问可以告诉我。”陆执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阮初脑海里对自己未来的构想。 “没问题,在这里签字吗?”阮初心下放松了不少,声音愉悦。 陆执点了点头,将一根黑色签字笔放在阮初身前。 少女没有多想,拿起笔就在两份合同上都签下了自己的大名。但阮初并未发觉,自她拿起签字笔的一刻,笔盖顶部便亮起一点蓝光,隐隐闪烁。 陆执将签好的合同封存了一份,另一份交给阮初,“走吧,我带你熟悉一下这里。”女人声音平淡,像是例行公事般面无表情。 “好的,麻烦陆总。”阮初胡乱把合同塞进自己那破旧的背包,小碎步赶上陆执的背影,临走前她不忘贴心地关掉了书房的灯。 整栋别墅内部极其安静,像是一个密封的容器,每一个角落都过分干净,没有一处摆放了多余的杂物。 阮初跟着陆执又回到了客厅入口玄关,此刻玻璃推拉门前站着一个身穿灰色保洁制服的阿姨。 “这位是别墅的生活总管,赵姨。”陆执朝赵姨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手上的工作,“赵姨的工作时间是每天早上十点到晚上七点,只负责公共区域,不包括房间。” 阮初连忙点头记下,继续跟着陆执往客厅深处走去。 一层整体空间以极简的灰白黑调为主,墙面是无缝哑光水泥质感,灯具全都嵌在天花板中。家具多为设计师款,线条利落,造型特别。黑色皮革沙发下铺着一张浅灰地毯,茶几上空无一物。 “客厅东西不多,我一般很少来这里。”陆执用手捋了捋头发,转身朝水吧走去。 除却刚刚阮初已经看到过的白色大理石中岛台,在它后方则是一整面的展示柜,各式各样的玻璃杯按照大小逐一排列。 “阮小姐每次用完杯子,请记得洗好后归位。”陆执指了指展示柜,“我有强迫症,看到所有排列不整齐的东西就难受。” “我记住了。”阮初连忙在大脑中的笔记本里加上一句话:「高冷陆总=强迫症+洁癖」 出了水吧,向右转便是厨房。 陆执脚步不快,语调平稳:“每天下午三点赵姨会进行备餐,想吃什么提前列好清单给她。” “再往这边是餐厅,”陆执穿过一小段走廊,带着阮初进入了下一个空间,“每天早晨九点你需要跟我一起共进早餐,我会给你布置当日的工作。” “明白,陆总。”阮初有点烦闷,她最害怕跟别人一起吃饭了,无人交谈时的沉默和不得不想话题时的尴尬,比杀了她还恐怖。 “一楼尽头这片区域是活动区,有健身房和家庭影院,你随时可以使用。”陆执不冷不热地介绍着,像是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随后,阮初跟着陆执从另外一组旋转楼梯向上走。 二楼除去书房,还有两间卧室。 陆执推开走廊尽头的一扇房门,“你住这里。” 阮初走近后探头一看,是间风格冷淡却干净的卧室,浅灰色床品、嵌墙衣柜、书桌靠窗,一应俱全,连香氛都选得克制、是木质冷调。 “卫生间也在里面。”陆执简短道,“一楼二楼除了我的书房以外,你都可以随意出入。” “好的。”阮初点头,眼神扫过房间屋角,忽然注意到书桌上放着一个玻璃相框。 她远远地瞄了一眼,发现相框里是一个古代女子的背影图片。阮初有些近视,心下只觉得是一个装饰品。 “喜欢这个房间吗?”身后传来陆执的声音。 阮初收回视线:“喜欢,干净又整洁。” “喜欢就好。”陆执声音稍显温和,她抬起左手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你还没吃饭吧,赵姨今晚做了番茄鸡蛋面,先去尝尝看。” 阮初听到这话,突然间感觉饥肠辘辘,她今天除了那份泡发的方便面,还什么都没有吃呢。 “好,”阮初随手将身上的旧背包放在了房间门后的架子上,跟着陆执向餐厅走去。 别墅走廊上的灯光昏暗,陆执的身影在阮初眼前模糊了边界,像是一团黑雾,在缓缓走进前方的虚无。 这是阮初在晕倒前的最后记忆。 躺在楼梯前地板上的少女,穿着一件黑白条纹短袖和一条米色短裤,纤细的四肢看起来会被一阵大风轻轻吹断,瘦得让人心疼。 清丽的五官在瘦小的脸蛋上按照黄金比例组合,额前几绺棕色的碎发遮住了部分眉眼,眼角的一颗小痣给整张面孔带来了几分媚态。 “陆总,饭做好了。”赵姨双手在围裙上蹭了几下,走到楼梯正下方看了过来,“阮小姐这是晕倒了?” 陆执淡淡地瞥了一眼赵姨,“没事,你先回家吧,这里我来处理。”语罢,她走到阮初身前,眼神里涌出复杂的情绪。 “终于又见到你了…”陆执望着少女的睡颜喃喃自语道,她伸出手将少女垂落在眉眼间的发丝别向耳后,“今晚先睡个好觉吧。” 陆执一只胳膊从阮初脖颈下穿过,另一只胳膊环过膝窝,直直地将少女抱起,缓慢走进房间,把阮初稳稳地放回了卧室里的床上。 房间内的冷香沁人心脾,陆执柔和的视线从阮初身上离开后瞬间变得凌厉。她将桌上的玻璃相框还有房间角落的香薰蜡烛全部带离,临走时不忘贴心地阖上房门。 夜色愈深,整个别墅陷入沉寂。 也许是意识太过混乱,阮初在昏迷中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自己穿着白裙,坐在某间屋子的角落,窗外是一场倾盆大雨。 而陆执就站在她对面,穿着黑色睡裙,冷着脸,一言不发。 阮初想开口,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讲不出话。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陆执走近,抬手轻轻触碰她的脸。 那触感冰凉,却莫名令人安心。 “别走。”陆执在梦里低声哽咽,“你答应过我,不会再离开。” 女人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溺入梦境深处。 阮初猛地睁开眼,清晨的天光从窗帘缝隙透进屋内。 少女怔了很久才缓过神来,她只记得昨晚自己在准备去餐厅时晕了过去,之后便没了记忆。 她坐起身环顾四周,陌生的房间让她意识到自己还在一段雇佣关系中。 阮初下意识看了眼床头,一个黑色电子时钟上赫然显示的「7:40」闯进了她的视线。 糟糕,太丢脸了! 入职的第一天就饿晕了过去,还一觉能睡到天亮!?阮初懊恼地拍了拍脸颊,连忙起身去洗漱。 镜子前的阮初皮肤白得过分,鼻梁纤直,眼下泛青。唇色透着气血虚亏的灰白,一双杏眼透着不合年纪的疲倦。 “无论如何,你要加油啊!”阮初拿起毛巾擦干了脸上的水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鼓气。 当阮初整理好自己下到一层客厅时,别墅里只有赵姨在厨房准备早餐。 “赵姨,早上好。”阮初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早上好阮小姐,今天早餐是煎蛋和吞拿鱼三明治。”赵姨停顿了一下,用略带担忧的神色看了眼阮初,“昨晚…阮小姐没事吧?” “我没事的,多谢赵姨关心。”阮初心下一暖,“我可能昨天太累了…才会晕过去,吓到赵姨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赵姨一边从橱柜中掏出新的碗碟,一边不经意地说道:“陆总昨夜是亲自把你抱回房间的。” 少女一愣,嘴唇微微张开,刚想继续说点什么,却被楼梯那边传来的脚步声打断。 阮初转过头,看到陆执正从楼上下来—— 女人下楼的动作缓慢而从容,今日她身穿极简的无袖高领黑色针织长裙,一头长发披在肩后,线条柔和。身上没有多余的饰物,却压迫感十足。陆执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某种节奏上,让阮初下意识地绷直脊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身份疑云 “早。”陆执音色还带着晨起时的慵懒,朝着站在餐厅的两人点了点头。 “陆总早上好,我昨晚……”阮初面露绯色,略显窘迫地想要解释些什么,“我昨晚应该是低血糖了,实在不好意思。” 阮初今日穿着刚从旧背包里掏出来的一件白衬衫,和一条早已洗到发白的灰色牛仔裤,裤脚隐约露出了几根劣质的线头。 少女囊中羞涩,实在是找不出更正式的衣服了。 “没关系,先坐下吃饭吧。”陆执挥了挥手,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刚刚落座的阮初,眉头轻皱,“阮小姐你太瘦了,需要多补充营养。” 阮初尴尬地笑了两声,内心苦涩,她倒是能吃得起好的才行啊…… 很快赵姨就端来了两份早餐,一个有阮初半张脸那么大的双层三明治放在纯白的瓷盘里,另一个小碟子里则是两片煎得嫩黄的鸡蛋。除此之外,还有一整杯的热牛奶。 “也太丰盛了吧…”阮初咽了咽口水,抬头刚想道谢,却发现陆执的面前只有一杯咖啡和一张烤面包片? “赵姨?这早餐是不是送反了?”阮初惶恐地瞪大双眼,“陆总的早餐也太少了。” “没有送反,我早上胃口一般,不爱吃太多东西。”陆执替赵姨回答了阮初的问题,“这些都是给阮小姐吃的。” 仿佛是发觉阮初的愣神,陆执轻叹一口气道:“快吃吧,一会儿我会把今日份工作清单拿给你。” “诶好、好的陆总,我这就抓紧吃。”阮初像是得到了某种肯定,她低着头一口接一口地嚼着这个巨大的三明治。 少女眼眶湿润,许是悲惨的人生中突然得到来自陌生人的一点善意,便让她内心感慨万分——记忆中从幼年开始,她所有的餐食都是自家哥哥吃剩下的,那酸涩到难以下咽的感觉她足足尝了十几年。 “今天事情不多,你就按照我一会儿给你的表格,把书房桌子上的所有文件夹都一一贴上标签。”陆执端着咖啡走到阮初身侧,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下午一点的时候来三楼,具体任务…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完陆执轻拍了两下少女的肩膀,便转身上楼,徒留阮初捧着热牛奶在原地呆愣——这位美女姐姐为何如此神秘?自己得到的这份高薪工作到底是做什么的?她不会还是进了什么…狼窝吧? 容不得阮初多虑,当时钟走到九点半时,她的助理工作也紧锣密鼓地展开了。 书房还是如同昨日一般散发着淡淡柑橘香气,阮初一把拉开了厚实的窗帘,阳光瞬间透过落地窗照亮了整间屋子。 书桌上整齐地堆着几摞文件夹,旁边摆着一张a4纸,是陆总说的那份表格。 这项工作内容十分简单,阮初只需要根据表格上的名字对应的编号,给这堆文件夹的侧面挨个贴上标签即可。 “1、2、3、4……”阮初坐在书桌前,专心致志,一口气就完成了百分之七十的工作量。 她正准备伸个懒腰,一只胳膊却不小心打落了几个文件夹。 「编号5-39数字模拟体建模数据报告」阮初捡起文件夹时,一份写满密密麻麻数据的报告从文件夹中滑落出来。 “数字模拟体?”阮初轻轻皱眉,下意识开口,“这是什么?” “身高、体重、血型、惯用手……”阮初看着数据表格左侧的类目名称,疑惑地翻了几页,想要再仔细看时,房间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她情急之下连忙将报告塞回文件夹内,略显慌张地坐回椅子上。无论是否有意,偷看别人的文件内容也不是一件正确的事情。 从房间外进来的人是陆执,“怎么样?这项工作应该没有难度吧?”她双手环胸,温和地看着阮初,“看到你的简历上写了擅长文书工作,所以…” “没问题的陆总,我还差几个文件夹就全贴好了。”阮初内心腹诽,她擅长的文书工作可比这个有难度多了。 “可以的,我过来是想说…不用等到下午一点了,你贴完这些就来三楼找我吧。”陆执朝着阮初露出了一个自认为非常温暖的笑容。 殊不知在阮初看来,这笑容阴气满满,她已经开始为自己的这条性命担忧了起来。 “知道了,陆总,我等下就上去。”阮初脊背已然冒出一片冷汗,她低头继续摆弄文件夹。 转念又想到了自己刚刚无意间偷看到的那份报告,霎时脑海里思绪万千:数字模拟体?…天哪,自己不会要被杀了做成标本吧? 十分钟后,少女眼神空洞地坐在已经全部贴完标签的几摞文件夹前,手脚冰凉。 阮初从未想过,自己的第一份全职工作,是在一座几乎没有生活痕迹的豪宅里,给一个过分安静的女人做私人助理。 她心里清楚这所谓的“高薪”背后必然会有不同寻常的地方,但比起露宿街头,她已经没有资格挑剔什么。 只是阮初没有想到,这份工作现在隐隐显露出危险的意味,甚至有可能威胁到她的生命。 阮初很难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像刚刚在街头捡到了一张一等奖彩票,又在下一秒发现兑奖期限截止在昨天,无奈又悲惨。 少女踏着沉重的脚步迈上了去往别墅三层的台阶,等待着命运派遣给她的审判。 三楼的装修与整座别墅的基调相契合,从楼梯上来,左右各有一个房间。 许是听到了阮初上来的声音,陆执打开了左边的房门,“请进,阮小姐。” 阮初神色凝重,但还是保持体面地朝陆执微笑了一下,虽然连她自己都感觉到这个笑容应该比哭还难看。 进入房间前,阮初内心满是强烈的警惕与恐惧,但入眼的一切与阮初脑海里构想的阴暗黑室完全不同—— 整个空间的屋顶是由几大块玻璃拼接而成,浅黄色的木地板被擦得锃亮,阳光温暖地覆盖着一切。 房间中央立着一个与人同高的木质画架,白色画纸上随意涂抹了几道颜料。围绕着房间墙壁一周的是各式各样的画框,风景、人像、抽象写意等各种画作比比皆是。 “这是……画室?”阮初疑惑地看向陆执,突然想起些什么,结结巴巴说道,“陆总,我…我不会画画。” 陆执罕见地愣了一次神,但很快便恢复如初,“放心,不需要你画。” 直到阮初被要求笔直地站在画室中央时,她才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被画的那个。 陆执坐在画架前,手中握着炭笔,安静地看着她,像是欣赏一件珍宝。 “麻烦阮小姐站在原地,不要动。” 阮初:“……?” 雇主姐姐,你难道不是让我来做私人助理吗? 谁家助理工作第一天突然变成真人模特了? 在阮初还在神游天际时,只见陆执落笔的动作,轻巧又迅捷,像是早已画过千百遍。 “你站在光里很好看。”陆执忽然开口,“跟我梦里出现过的一个女子,一模一样。” 阮初怔住,心头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战栗。 “你……梦见过我?” “没有。”陆执轻笑,眼神落在纸上,“只是觉得,六七分像而已。” 明明只是两个刚认识的人,可气氛却莫名地凝滞下来。 阮初心头一紧,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真的进了一个怪地方。 而这个怪地方的主人,也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时光的流速在这个透光画室内仿佛减缓一般,阮初感觉小腿发麻,像是站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辛苦了,阮小姐。”陆执将画笔放在画架旁的桌子上,“角落有个椅子,你可以搬来坐着。” 阮初心下一松,连忙转头快步跑向房间角落。在她弯腰搬起椅子的瞬间,一副盖着黑布的超大画作抓住了阮初的视线。 恰巧一阵热风从窗外飘来,微微吹起黑布一角。她看到被遮盖住的作品上有一只眼睛,深邃立体但眼神冷漠疏离。 莫名的熟悉感涌入阮初的脑海,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那是一副半成品油画,我忘记把它放进地下室了。”陆执漫不经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阮初连忙挪开了视线,一把端起椅子回到画室中央。 “地…地下室?”阮初随口问道,她还以为这座别墅只有地上三层。 “对,是个堆放各种杂物的空间。”陆执重新拿起画笔,比对着阮初的位置,开始在画布上描绘,“地下室常年落锁,阮小姐不用放在心上,我会让赵姨找人把画搬下去。” 阮初木讷地点了点头,她原想可以借着帮陆执搬画的机会再多瞧一下刚刚带给她奇怪感觉的眼睛,现下看来是没有办法了。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画到这里。”陆执将画笔收入盒子后站起身来,再把画架上的画纸翻转,将纯白的那一面展示在外。 “哦,好。”阮初跟着陆执一起站了起来,她望了眼窗外,阳光刺眼,估摸着也就一两点钟。 “陆总,今天我还有什么工作要做吗?”她看着陆执在认真收拾颜料盘,手足无措,总觉得自己这个助理有些不称职。 “今日工作就到这里,阮小姐可以回房间早些休息了。”陆执没有抬头再看少女,只是一味地拿湿巾擦着染上颜料的双手,“对了,赵姨晚上七点前都在别墅,你饿了记得去找她。” “那陆总您呢?不去吃饭吗?”阮初下意识问出口,她感觉眼前这个女人胃口比自己还小,难不成天仙下凡?不食人间烟火? 陆执轻笑,看向阮初的眼神里带着暖意,“我有事要出去,不在别墅吃了。”她顿了顿,歪头道:“但还是谢谢阮小姐的关心。” 阮初心跳顿时漏了一拍,眼神飘忽,支支吾吾道:“那…陆总…那我先走了。” 得到陆执点头示意后,阮初飞一般地从画室跑了出去,一步连跨两层台阶地奔回自己房间。 阮初!你脸红什么啊!? 她背靠着卧室门,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 又摇了摇脑袋瓜,把今天的奇怪情绪全部甩出去。 阮初做了一个深呼吸,抬头一看,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的床上摆着几件成套的衣服,除了上衣裤子还有裙装,床下放着几双不同款式的鞋子。 还没等她惊讶够,一转头就又看到了书桌上摆放着一个新手机,连带着充电线都齐整地放在旁边。 阮初走上前,摁亮屏幕,发现通讯录里已经存好了陆执还有赵姨的号码。 她思绪良久,准备先去洗把脸冷静一下。 一进洗手间,阮初再次愣住。 两身真丝睡袍,一套是香槟金、另一套是救赎绿。毛巾架上还有两条全新的浴巾,散发着淡淡的玫瑰花香。 就连淋浴间都放置了大容量的洗护套装,更别提洗手台上的黑瓷漱口杯、电动牙刷还有纯棉洗脸巾。 阮初尴尬地看着自己带来的塑料杯也被规整地摆在旁边,一时间差距立显。 她呆呆地站在洗手台的镜子前,像是一个误闯梦境的迷茫少女。 明明只是“私人助理”,却给她完整配备这么优质的生活条件,这份工作到底意味着什么? 阮初攥紧双手,颤动着的双睫透露出她内心的不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浴室惊魂 夜色沉沉,别墅的灯光像从梦境深处透出的火光,温暖却带着不真实的质感。 阮初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安静地盯着窗外,感觉自己被一种深深的疲惫所裹挟。 夜风把树影晃得厉害,像低语的鬼影,在无声地说着什么她听不懂的语言。 阮初把自己旧手机的电话卡换进陆执为她准备的新手机中,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消息袭来——不是催债公司的,就是阮初的妈妈又来问她要钱的消息。 除此之外,她看到银行卡app中新转入的一笔资金——1600元! 她明明只当了大半天的私人助理,这位漂亮雇主竟然一次性转给她两日的工资? 阮初从最开始看到入账时的惊喜,很快情绪急转,不安再次涌上心头。 但时间不允许她多想,夜色已深,明日须得早起。念及此处,阮初只好放下手机,踏着缓慢的步伐走进洗手间。门合上时,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隔绝了。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将毛巾铺在淋雨间里的浴缸上。 阮初又瞥见洗手台侧角自己廉价的塑料漱口杯,叹了口气还是把它们一水儿地丢进了厕所垃圾桶。 热水打开,水汽很快充满整个空间,就连镜子都布上了一层蒙蒙薄雾。 阮初坐进浴缸时,整个人陷进水的热度里。她低头盯着自己的细长的双臂,卸了全身力气,任凭身体在水面荡起道道波纹。 这是她人生中少有的奢侈一刻,却没有一丝放松的意味。 阮初始终无法真正安下心来。 脑中浮现的,是陆执上午突然走进书房前那一眼淡淡的注视,也是三层玻璃房画室角落摆放着的奇怪画作,还是是她静坐几小时成为一个陌生女子画笔下的模特… 一切都太过诡异,她像是突然走进一场被人精心规划好的棋局,迷茫又无措。 阮初拍了两下水花,摇了摇脑袋,自言自语地呢喃:“我好像变得也没有那么正常了…” 声音轻得几乎融进了整个空间的水雾中。 浴室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房间窗户处发出的“沙沙”声。 阮初骤然屏息。 她努力辨别,怀疑是风,也可能是猫。但这别墅里没有猫,而且她洗澡前明明关紧了窗户。 她猛地转头看向门——浴室门依然关着,门缝下一点光都透不进来。 她不由地想起那天夜里自己做的梦,她总觉得这栋别墅透着难以遮掩的神秘。 阮初从水中伸出手,啪地关掉了洗手间的顶灯。 整个空间瞬间陷入黑暗,现下能看到的只有二楼走廊的余光,从卧室门缝中微微渗了一点进来。 她屏住呼吸,想听得更清楚。 但一切都安静下来,静得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像是那几道“沙沙”作响,只是她幻听的错觉。 阮初靠在冰凉的浴缸边缘,感觉热水正在迅速变冷,脊背上的鸡皮疙瘩已经爬到手臂。 五分钟后,她站起身,擦干身体,套上那套香槟金的睡衣。阮初拿起刚用完的洗脸巾擦去了镜子上的雾气,镜内的人影终于慢慢清晰——映出了她的脸,神情疲倦、眼神怔然。 但就在这一刻,她的大脑犹如天雷霹雳! 她想起来了!画室里那奇怪画作上的眼睛…竟然跟自己的眼睛一模一样。 怪不得下午看到时感觉莫名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具体在哪里见过? 阮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心跳猛然加速。 还没吹干的头发上,水珠顺着女孩的发梢滑落,滴在瓷砖上。阮初这才惊觉她已经在镜子前站了好久。 这一夜,她再也没能好好睡着。 阮初始终面对着窗躺在床上,手指紧紧捏着被角,直到天微微亮起。 今日天气一般,阴雨绵绵,湿中带热。 阮初很早便下到一楼等待,赵姨此刻都还没有上班。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心翼翼地坐在沙发一角,绷直身体不敢靠在那看起来就舒适无比的背垫上,生怕在这团软绵绵的惬意中一不小心陷入梦乡。 这是阮初来到别墅的第三天。 她并不想因为做助理工作而放弃自己的学业,即使目前已经失去保研机会,但她距离拿到本科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还差一个月。 正当阮初在内心一遍遍构想应该如何向陆执请假去参加毕业答辩时,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响。 应该是赵姨来上班了。 阮初“噌”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小步绕到玄关处,准备打招呼。 但进来的人却出乎她意料——是陆执。 “陆…陆总?”阮初颇感意外地开口,“您怎么是从外面回来的?” 陆执从鞋柜里取出拖鞋换上,转过身面向阮初,声音疲惫地说道:“公司有事,通宵加班。” 阮初这才恍然发现,陆执身上穿的还是昨日家中那身行头。 上半身穿着一件廓形棕色西服外套,领口翻开,露出内里搭配的米白纯色衬衫。下身穿着近色系的直筒西裤,全身上下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看起来素净又得体。 只不过此刻的陆执,少了几分昨日的清冷与克制,多了几分温情,让人感觉更容易靠近。 她的长发随意挽起,余下几绺自然垂落,搭在肩上。女人五官棱角分明,清晰的下颌线如刀削一般,现下饱满的双唇微抿,眼框微红。 “怎么呆住了?”陆执疑惑地在阮初面前挥了挥手,“饿了吧?赵姨很快就会过来,再忍一忍。” 阮初眨巴双眼,从雇主的美貌中回过神来,“我…我不饿。”她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心中万分后悔—— 老天奶啊!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美女雇主觉得自己天天吃不饱啊? 难不成在陆执眼里,自己就是一个实打实的吃货?阮初无奈地想着,她发誓决不再对食物表现的过于迫切了。 “今天跟我出去一趟,我带你去公司看看。”陆执一边解开盘发,一边朝楼上走去,“我去整理一下,一会儿吃早餐的时候再跟你仔细说。” “诶…好。”阮初点头回应,她决定等今日工作结束后再跟陆执谈请假的事。 今日早餐是豆浆加肉包,阮初原以为像陆执这般富贵之人怕是不会吃这些,谁料… 看着眼前这位将肉包也能吃得如此斯文优雅的女子,努力咽下一大口肉包的阮初自叹不如。 她连忙喝了几口豆奶将堵在嗓子眼的肉包顺下去。 “咳咳陆总…”阮初发觉声音有点沙哑,连忙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陆总今天我的工作任务是?” 陆执抬眼,不经意地望了眼阮初的穿着,“衣服还合身吗?”她移开了视线,藏起了一抹没来得及隐去的笑意。 “很合身,谢谢陆总。”阮初像小鸡仔一般点着脑袋瓜,这衣服虽然款式简单,但料子着实舒服。 她忍不住又低头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新衣,藏蓝棉质纯色短袖和黑色休闲长裤,材质贴肤又透气,体感绝佳。 “吃完早餐后带上电脑跟我一起去公司。”陆执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巴,正视着阮初继续说道,“主要是带你参观一下,以后应该有一小半的时间我都需要你在公司帮我。” 阮初点了点头,原本不安的心在听到陆执说的话后放松了不少——这才应该是助理的职责嘛,总得去公司干点活,不能光待在老板家里又吃又拿吧。 阮初坐在那天带她来别墅的阿尔法黑色商务车里,车越开越往人烟罕至的地方前进。 原本还能看到伶仃几个别墅区的住户在遛狗,但很快,道路两旁只剩茂密参天的高树,再看不到任何建筑了。 阮初的一颗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上。 她仿佛看到了自己躺在郊外的黑工厂里,全身上下的器官被掏了个干净,而后被曝尸荒野。 “我们到了。”陆执的声音适时响起,打断了阮初的思绪,然她从刚刚的恐怖幻想里清醒出来。 阮初秉着烂命一条死了也无所谓的态度,咬着牙恨恨地下了车。 只不过映入眼帘的不是什么黑暗工厂,而是一个复古典雅的庄园。 现下晨雾已经散尽,阳光柔柔地落在庄园的草坪上。四周林木环绕,一眼望不到外墙。踩着曲折的石子小路蜿蜒而上,尽头便是一栋欧式风格的主楼建筑。 花园围绕着主楼铺展开来,修剪整齐的黄杨绿篱勾勒出花坛的边界。 靠近中央喷泉的花圃里,种植着紫藤、鸢尾和蔷薇,颜色从浅粉、浅蓝到深紫次第铺陈。微风拂过,鲜花轻轻摇曳,宛如一幅鲜艳水彩画。 主楼建筑似是一座沉静的古堡,深灰石材砌成的墙体饱经风雨,深绿色藤蔓沿着塔楼的外墙攀爬上去,一直蔓延到屋顶。 高耸的拱形窗户嵌着彩绘玻璃,木质大门厚重,铜环在日光下闪着金色光泽。 “进来吧。”陆执走在前面,风穿过长廊吹起女人的长发,带来淡淡的清香。 阮初收敛目光,紧步跟上。 踏进主楼的瞬间,阮初仿佛从刚刚旧世纪的幻梦中抽离—— 眼前是一个冰冷而理性的装修风格,宽敞明亮,天花板极高,线性灯带勾勒出整齐的几何轮廓。 地面是整块拼接的灰白色自流平地砖,无缝铺展。右侧墙壁前侧有一个全息投影,显示着滚动的数据流和一个人体模型,泛着淡蓝色暗光。 “陆总。”正对着大门的接待台后,一位身穿职业裙装的女士毕恭毕敬地朝着陆执打着招呼,“这位是…”她目光转向阮初,带着几分审视。 “她是我新招的助理,阮初。”陆执靠近接待台,由整块黑曜石材质切割而成的台面映出女人的身影,“我带她参观公司,你去通知一下各部门,准备欢迎新同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全新体验 “刚刚你看到的这位是我们公司的前台,berney。”陆执轻声向阮初介绍,“我先带你了解一下公司。” 阮初懵懂地点了点头,她这才缓过神来。此刻,她对自己刚坐在车里的臆想感到惭愧,一抹绯红从她的耳根浮现,谴责着自己怎么能对她人恶意揣测。 主楼内部有三层,每一层都以玻璃隔断来划分不同区域。 阮初随着陆执的引导,从接待台的右后方进入到公司一楼的办公区。率先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会议室,与寻常公司的会议室相似,只是面积更大一些。 “这是会议室,一般大大小小的会议都会在这里举办。”陆执透过玻璃指了指这个房间,又将视线挪到门侧的一块正方形显示屏上,“这个显示屏会根据公司办公系统上各部门申请的使用时间,列出每日会议室的工作表,如果显示红色就代表正在使用中,这时不要推门打扰。” “明白,陆总。”阮初应声说道。 会议室一直延展到了主楼一层的尽头,两人左转后便是洗手间和茶水间。穿过走廊,阮初透过外层玻璃看到了一个与会议室相同大小的房间,只不过里面空无一物。 “这间是?”阮初往后退了两步,想看清房间门上有没有名牌标注,“是活动室?”她的声音带着几分疑惑,无法理解没有任何设备的地方要怎么开展员工活动。 “是的,这是活动室。”陆执打开房间门,在入口处的一个机器上将手指贴了上去,“这是指纹解锁的沉浸系统活动室,到时候你可以找berney把自己的指纹录入进去。” 阮初像个未经世事的孩子,惊讶地看着原本空旷的活动室内,突然间多了一块有两人伸开双手那么宽的全息屏幕出现。 与刚进门时看到的那块不同,这个屏幕用手点击后是有震动触感的。屏幕上显示着五花八门的栏目,有运动、电影、音乐、舞蹈、游戏等等,还区分了单人、双人和多人的选项。 正当阮初还在好奇即使点进不同栏目,又该如何身临其境的体验时,刚刚扫描陆执指纹的机器下方弹出一个方盒,里面放置了两块圆形银色金属,仅有拇指一般大小,且在中心部位还闪着红光。 “戴上试试?”陆执从方盒里将两块银色金属取出,递了一个给阮初,另一个自己戴上。 阮初略显无措,圆形金属片和陆执的手一样冰凉,她只能学着陆执将金属片放在太阳穴处。 一时间,阮初难以形容自己体验到的感觉。 仿佛是灵魂被一口气抽走后又强行挤压进一个容器,身体和五感撕裂开来,强烈的失重感让阮初忍不住想伸手去抓住些什么。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内她眼前一片黑暗,宛如失明一般,但耳边传来的却是呼呼作响的风声,像是在急速下坠。 “别怕,可以睁开眼睛了。”又过了几秒钟后阮初终于听到熟悉的声音,陆执的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关心。 阮初缓缓睁开双眼,眼前是片一望无际的绿色草原,她的鼻尖甚至可以嗅到青草的香气。草原上的微风拂过她的手臂,带起一阵战栗。 “这是我们沉浸系统的初始登录场景,如果不喜欢,你可以后续在设置里更换。”陆执的声音从少女身后传来。 阮初转过头,发现女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改变,换成了一件黑色紧身连体衣,就像潜水服一般。她连忙低头看向自己,果不其然,自己身上也是同款。 “你可以用手指随意在空中点一下,刚刚房间里的屏幕就会出现在眼前。”陆执说着便向虚空点了一下,很快便出现了刚刚的屏幕,只不过变小了不少,“进入沉浸系统后每个人只能控制自己的屏幕,你也试一试。” 阮初兴奋地也在空气中点了一下,很快属于她的屏幕便弹了出来,上面所显示的栏目和房间内的一模一样。 少女迫不及待地朝「电影」栏目点去,眨眼之间,周身的草原场景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堪比巨幕影厅一般的影院场景。 阮初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坐在了舒服的沙发椅上,眼前的幕布已经开始随机播放起了当下火爆的电影。 “叮咚——”一声系统音频传来,阮初这才发觉刚刚自己在空气中点开的那块屏幕又出现在了视线的右上角,现下还出现了一个红点。 她连忙伸手在虚空处一拽,屏幕便窜到了她的眼前,红点是一条信息——「阮小姐感觉如何?点右下角的退出按键就可以退出现在的场景了。」 是陆执发来的消息,原来在这个沉浸系统里还可以通过文字沟通。 阮初连忙退了出来,她可没有忘记自己今天是来参观的,可不是来娱乐的。 “陆总,这系统也太神奇了。”阮初一回到初始青青草原场景便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少女的愉悦难以掩饰,进入虚拟世界总是可以让人短暂的忘记在现实世界里的痛苦挣扎。 “这只是我们公司的附带研发项目,不对外,平时作为员工日常娱乐放松用的。”陆执一本正经地介绍到,看着听后呆滞的阮初,陆执浅笑道,“我们先出去吧,你摁一下这个金属片的中心部位就可以了。” 阮初摸索了一下,果真摸到了金属原片中心处的一小块凸起,直直按了下去。 与刚刚进入系统的体验相反,此刻阮初只感觉到全身飘起,灵魂仿佛得到一个向上的作用力,强烈的推背感让她全身绷紧。 阮初猛地睁开眼睛,站立不稳,差一点摔在地板上。 突然回笼的五感压得她喘不过气,做每一个动作时都感觉肢体仿佛赘了几斤重物。 “习惯了以后就不会太难受了,第一次难免会感受到这些压力。”陆执摘下太阳穴上的银色金属圆片,整个人十分轻松,与未进入沉浸系统前无异。 “原来…原来是这样。”阮初此刻竟连说话都有几分吃力,舌头就像是捋不直一般,但身上的压力感轻了不少。 两人离开活动室后,没走几步就已经从接待台的左后方出来,这便是整个一楼的布局了。 “陆总,跟其它部门的同事都打好招呼了。”berney笔挺地站在前台内侧,看到陆执出现后连忙说道。 她又望了眼阮初,贴心地倒了一杯温水递来,“阮小姐,喝杯水吧。” 阮初充满感激地朝berney点点头,“谢谢你。”她现在真的十分需要喝口水缓一缓。 berney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悄声道:“我第一次体验活动室那个系统时比你看起来还要虚弱呢。”她拍了拍阮初的手臂,“我是直接摔在地板上后爬起来的,可丢人了。” “好了,我们现在去二楼继续参观公司。”陆执看了眼手表,察觉已经快到中午,而她们的参观进度却只完成了一小部分。想到自己下午还有要紧的事情需要完成,只好出声打断了二人的交谈。 “好的,陆总,这就来。”阮初加快步伐跟上,转身前不忘跟berney小幅度地挥了挥手。 berney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可爱搞怪表情,让阮初忍俊不禁,她恍然觉得未来在公司的日子应该不会很难过。 公司二楼由四个空间组成,楼梯口左侧是两个封闭实验室,右侧是研发部和市场部的两个员工办公室。 通过门上的玻璃小窗来看,今日两个实验室都黑着灯,并没有员工使用。 另一侧的员工办公室装修与一楼相同,都是由巨大玻璃组成的外墙,内里的景象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陆执敲了两下研发部办公室的房门后推开,办公室内冷气开的十足,众人穿着统一的白色实验服,听到门响后统统望了过来。 “给大家介绍一下我的新助理,阮初。”陆执的声音与跟阮初说话时相比严肃了许多。 “大家好,我是阮初,叫我小阮就好。”阮初搓了搓胳膊,这里的冷气开得实在是太强了。 一个头发只到齐耳长度、看起来约莫三十多岁、脸上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的女人从工位上起身,走到门口向阮初伸出右手,脸上带着模式化的笑容开口道:“欢迎你加入公司,我是刘小陈,是研发部部长。” “刘部长你好你好…”阮初赶忙握住刘小陈的右手,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位女士应该会很难打交道。 “陆总,根据前两天那位客户的定制需求,我已经做好了一个初始研究报告,下午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具体聊聊?”刘小陈用手指推了推眼镜框,面无表情地朝陆执说道。 “我今天下午有事,明天吧。”陆执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一天一夜没有睡觉的她现下有些吃不消,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接着说道,“我先带助理参观完公司,你们继续。” 阮初原本打算开口让陆执先休息一下,但转念一想,这样会不会显得是自己想要偷懒……于是她只好闭紧嘴巴,继续跟着陆执前往市场部的办公室。 市场部办公室内的员工都穿着自己的衣服,没有统一着装,显得自然了不少。 一位身穿藕粉色无袖西装连衣裙、画着精致妆容的女人带着笑意走了过来,她脚下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在地板上砸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陆总带新同事过来啦。”女人声音柔和,眉眼弯弯。她并没有像刚刚刘小陈那样对阮初伸手,而是直接双手轻拥了过来,“你好啊小助理,我是林素素,是咱们公司市场部部长。” 阮初被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双手抬也不是,放也不是,嘴巴支支吾吾地回应道:“你好林部长,我是阮初。” 林素素瞥了一眼陆执脸色铁青,瘪了瘪嘴收回双手。 “不要叫我林部长啦,都把我叫老了,听起来像阿姨。”林素素捋了捋头发,不经意地展示出了自己新做的粉色带钻美甲,“叫我素素姐就好咯。” 站在门口的少女窘迫地点了点脑袋,细声细语地叫了句,“素素姐。” 正当阮初准备跟着陆执离开市场部办公室时,她无意间望了一眼对着门的工位,少女霎时瞪圆了双眼——一张熟悉的面孔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彼时工位上的那人,也在同一时刻与阮初视线交汇。她猛地起身,弄倒了椅子,直直地盯着阮初,大声喊道:“是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旧友重逢 “苏月!?”阮初声音里满是震惊,她呆愣地望着朝她快步走来的女生,陌生的轮廓里依稀可见熟悉的五官走势。 “真的是你!”苏月此刻的声音颤抖,她轻轻地摸了一下阮初的脸颊,“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阮初眼框彻底被泪水浸湿,她与苏月上次见面还是在初中的毕业典礼上。 “快八年了…”阮初看着同样泪流满面的苏月,哽咽道,“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你父母…他们…” 苏月及时握住了阮初的手腕,阻止了她继续的问话,眼神往周围几人身上瞥了瞥。看到林素素和陆执两人脸上出现的疑惑与不解,她轻拍了两下阮初的手背,悄声道,“我们晚些有空再聊,你先去忙吧。” 阮初连忙从重逢的激动里挣脱出来,胡乱擦了两下眼泪,不好意思地朝陆执鞠躬道,“对不起陆总,打断您今日的工作节奏了,不好意思。” 陆执摆了摆手,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多看了几眼已经回到工位上的苏月,眼神里带着几分严肃和探究。 二人从市场部办公室出来后,便沿着楼梯前往公司的第三层。 这一层只有左右两间办公室,楼梯左侧是陆执的办公室,右侧是一个客户接待室。 办公室的外墙是一整面的磨砂玻璃,透过玻璃看向房间内部,里面的场景虚实难分。 “这是我的办公室。”陆执使用指纹解锁进入房间后,指着门口处的工位,“以后应该有一些时间需要你在这里帮忙…” 话音未落,陆执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痛苦的神色。她面色煞白,嘴唇也失去血色,额间冒出清晰可见的细密汗珠。 “陆总?”阮初稍微靠近了一些,看着此刻陆执的情况忍不住担忧道,“陆总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陆执声音虚弱,她撑着一旁的沙发扶手缓缓坐下,“我没事,修息一下就好了。”她顿了顿,脸色又白了几分,继续开口道,“你先自己在这层到处看看吧,记得去找berney录下指纹,顺便让她把你的指纹也录入到我办公室的门禁里。” 说完这段话后陆执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歪着头闭着眼睛,侧靠在沙发上。她往日一身名为冷艳的铠甲在此刻像是露出一道裂缝,任凭阮初窥到她内里的那层柔弱。 阮初用一次性纸杯在三层的茶水间里接了杯热水,轻手轻脚地放在陆执面前的茶几上后才离开办公室。 三层的另一件客户接待室没有门锁,推门即入。内里的装修简洁轻奢,软装布置也是温馨舒适,一看就是很注重客户体验的公司。 接待室中心的桌子上整齐地摆着几份装订精美的公司介绍手册。 阮初瞬间明了,陆执让她在三层到处参观的目的一定是想让她仔细地阅读完这本手册,以便能够全面的了解公司业务。 嗯,一定是这样!阮初在内心对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表现出了十足的肯定。 手册约莫有五十来页,图文并存,目录清晰。 手册封面上写着「执拟数字科技有限公司」,翻开后有公司历史、主营项目、优秀成果以及员工介绍等分类。正当阮初准备从第一页仔细阅读时,客户接待室的门被打开了—— “你怎么在这里?”来的人是刚刚研发部的部长刘小陈,此刻她一脸警惕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阮初,仿佛此人是窃贼登门入室一般。 “刘…刘部长,陆总让我在三层参观一下,我才…”阮初面露窘迫,这种带着敌意的质问让她心下一酸。 “行了,你出去吧,这里看一圈就可以了。”刘小陈一边驱赶着阮初离开,一边将桌上的手册全部收起后摞到自己怀里。 “哦,好。”阮初闷闷不乐地从接待室走出来,抬头一看,对面陆执办公室的灯已经黑灭、门也锁上了。 她犹豫片刻,还是决定先下楼录入指纹,然后再去找苏月,她可是有太多话想问出口了。 阮初下楼时,脚步比刚刚沉了许多。 指纹录入倒是没费什么力气,berney见到她来,已经在前台的系统里调出她的资料,并将仪器摆好,态度也一如既往的礼貌温和。 “阮小姐,按照陆总的要求,现在主门、一楼活动室以及她办公室的权限我都帮你开通。”berney从桌下拿出一个指纹识别仪器,微笑着朝阮初示意,“请把食指放在这里。” “好。”阮初应了声,伸出手指。 仪器轻响三次,屏幕上便出现了“录入成功”的提示语。 berney将仪器收回,双手一边快速地敲着键盘一边不经意地问道:“阮小姐是苏月的朋友?” “嗯,我们是发小。”阮初顿了顿,笑得有些发虚,“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berney挑了下眉,嘴角略略扬起:“她之前没提过,但我能看出来你们关系不错。” “是吗?”阮初低头笑了笑,没再多说。 从前台离开后,她抬头望向二楼,脚步慢慢地拾级而上。市场部大部分人不知为何都不在办公室内,偌大的开放式办公区只剩下寥寥几人。 阮初一眼就看到了苏月的背影。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正低头整理一叠文件,神情专注。长发简单地扎成一个马尾,鬓边垂下一缕头发。和记忆里那个清瘦、沉默的少女不一样了——苏月现在整个人沉稳了许多,眼神中也多了阮初看不懂的复杂。 “苏月。”阮初默默走到工位前,轻声叫了一句少女的名字。 苏月抬头,一见是她,眼睛里立刻便浮出笑意:“忙完了?” “嗯。”阮初绕过格挡走到苏月身侧,“你现在方便说说话吗?” 苏月看了看周围,点头:“来我们市场部的茶话室吧,现在那里肯定没有人。” 市场部办公室的左下方角落里,单独隔开了一间临时会客室,空间不大,但沙发柔软、布置简洁,窗边还放着几盆绿植。 苏月率先走了进去,顺手打开空调:“坐吧,小初。” 阮初在她对面坐下,手脚有些不知该放在何处的局促——太久未见,就连单独相处都觉得生疏。 “苏月。”她声音低下去,“你这些年,都去了哪里?家里…怎么样了?” 苏月微微一怔,看向阮初。但她的眼神却像是穿过了面前少女,转而投向遥远的地方。 沉默了几秒,苏月才轻声说道:“当年我逃跑后,先去了南边一个小镇,在那边做了三年布厂。”她抚摸着自己袖口边角,陷入了回忆: “那时候住的是集体宿舍,晚上床上总是有虫子爬。再后来工厂裁员,我就跟着一个老乡去了隔壁县的汽修店当前台,接电话…干了一整年。”说到这里,苏月笑了笑,走到一旁给自己和阮初各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后来啊,我又换了好几份工作。饭店服务员、送快递、清洁工…”她抿了一口咖啡,眼圈泛红,“毕竟我连初中都肄业,没有学历也找不到工作。只能哪里有活干、有钱拿,我就去哪里。” “苏月你…”阮初被苏月脸上的苦笑刺痛,“哎。”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自己曾经的好友,再多的语言都是无力,弥补不了数年的伤痕。 “其实没什么。”苏月捋了一下马尾,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道:“都过去了。” “苏月…对不起。”阮初哽咽,当年她无能为力地看着苏月被父母从课堂里架走,她连阻止的勇气都没有。 “快喝一口,我们公司的速溶咖啡味道特别好。”苏月提高了语调,语气不再那么沉重,“哎呀你说什么对不起…我们那时候才十五,还是孩子,怎么可能拗得过大人?” “这么多年没你的消息,我还以为…”阮初深呼一口气,“以为你出事了。” 苏月看了她一眼,语气比刚刚轻些:“那时候我也以为自己活不过来。你还记得吗?我妈当初把我带去那户人家,那个男的,手上有老茧,握着我手的时候,我都想吐。” 阮初沉默地咬住了唇。 “他们觉得我是个赔钱货。”苏月缓缓说道,眼睛里却再无波澜,“把十五岁的女儿卖给已经死了几个老婆的老男人,是我家那时候唯一的来钱方式。”她眼神逐渐变得坚定,“我知道如果我不跑,这辈子就会交代在那个魔窟了。” “后来呢?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没法熬,就硬扛。”苏月释然地笑了笑,神情透出一丝疲惫,“有时候吃饭吃不饱,只能蹭饭。有一次我在火车站的候车室蹭睡,结果被赶出去,只好在24小时的便利店坐了一夜。”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联系?”阮初问得很轻,但那句质问还是忍不住说出口,“我找了你好几年,后来回镇上,每次经过你家门口都不敢往里深看一眼。” 苏月神色一滞,低声道:“其实那时候…我怕你把我说出去。” “我怎么可能…”阮初声音瞬时哽住了,“怎么可能出卖你?” “我知道。”苏月带着几丝歉意地看着她,“我就是怕…怕万一有人问你,怕你无意中说漏嘴,怕他们会找到我然后把我强行送回去。” 空气静了几秒,两人都沉默了。 “对不起。”苏月忽然说,声音不大,却诚恳,“那年毕业典礼,我想跟你告别的。但我实在不敢留,火车开走那天,我在站台上哭了一路。” 阮初吸了吸鼻子,擦了下眼角:“现在你还会哭吗?” 苏月摇了摇头:“才不想哭了,眼泪宝贵得很,可不能浪费。” 她笑着说这话的时候,眼框里却氤氲着水气。 “后来我自己去补了学历。拿了成人高考的文凭,又考了数据分析的证书。进执拟,是因为一个以前做项目认识的人推荐我。他说这家公司底子干净,不看出身。” “那你现在…过得还好吗?”阮初问出了最开始就想说的话,她知道苏月从小到大的日子比她还要难过。 苏月安静地望着窗外:“我现在过得很好,不用再担心有人半夜踹门,也不用担心被送回老家。赚的不多,但够我租房吃饭,每天有个地方可以洗个热水澡,睡个安心觉。” 阮初鼻子发酸,却也顺着苏月的笑容笑了出来:“那就好,那就好。” “你呢?”苏月问她,“一直在聊我,还没说说你呢?” “我……”阮初顿了下,“也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现在生活看起来也算是有希望了。” 苏月没问她经历了什么,也没有问她为何会成为公司老总的助理,只是点了点头:“咱们俩啊,也算是从痛苦里爬出来的人了。” 阮初看着苏月,眼神晦暗。 她没有,她现在还在深渊里。 但阮初并不想拂了此刻老友的心情,装作松了口气,“对啊,我们都熬过来了。” 两人对坐着,仿佛岁月从未走远。窗外暖阳缓缓落下,晚霞透进屋内,在她们之间投下柔和而漫长的影子。 多年后再次重逢,不是为了追问,而是为了确认彼此还活着,还在坚持,还没放弃。 就足够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高温过载 茶话室的落地窗外,余晖慢慢染红了整片天。橘金色的光洒在桌边两道纤细的身影上,像是命运在悄悄缝合某段裂缝。 两人没聊太久,苏月接到工作电话后便先行离开。阮初一个人继续在茶话室里坐了会儿,突然间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点亮屏幕,显示是陆执发来的消息—— 「我在一楼前台等你。」 阮初心头微跳,起身往楼下走去。 她穿过办公区来到一层,公司里的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走廊尽头有扇半掩的门,门缝里投出一道昏暗的光。她原本没注意,经过时余光随意一瞥,却猛地停下了脚步。 门后依稀可见一道向下延伸的旋转楼梯,漆黑、沉静,像是通往另一层世界。 阮初怔住,只一秒,便听到前台方向陆执低低的一声咳嗽。 她只好收回视线,转过身向那边走去。 陆执站在前台旁,身形略显单薄,面色比下午更苍白些。 “陆总……您现在感觉好点了吗?”阮初犹豫半晌后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道。 “我好多了。”陆执声音沙哑,还带着些许不轻不重的鼻音,却仍在努力维持优雅,“我们先回去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大楼,傍晚的微风扑面而来,阮初下意识地看了陆执一眼,发觉她走得有些慢,肩膀还不时轻颤。 夜色下,驶向别墅的车厢里安静得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陆执显然身体还未恢复,斜靠在座椅上闭着眼,额头隐隐泛着不自然的红。阮初偷偷看了她几眼,却没敢出声打扰。 回到别墅时已接近晚上八点。赵姨今日似乎并不在,玄关灯是自动感应亮起的,暖黄的光落在地板上,将阮初与陆执二人的影子拉得修长。 陆执换了鞋,没说什么,直接朝楼上走去。 阮初在客厅站了几秒,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跟上去问问雇主的身体情况。她心头总有种不安的直觉在作祟,就像昨晚那样。 思虑良久后,她还是去厨房接了杯热水,捧着玻璃杯走到别墅三层,在陆执房间门前停下。 她敲了约莫两分钟的门,都无人回应。 “陆总?”阮初低声喊了一句。 还是无人应答。 阮初心跳微乱,贴耳听了听,里面没有说话声,也没有走动的脚步。她咬了咬嘴唇,试着轻轻推了一下房门。 门,没有锁。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能听到空调的嗡鸣声和浴室里传来的水滴声。 房间里的灯是关着的,窗帘半掩,落地窗透进一些微弱月光,照亮了床沿的一小块区域。 她在昏暗中望见床上的人影,不由心下一紧。 陆执侧卧着,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侧。领口微敞,露出一点苍白的锁骨,脖颈间隐约可见一层薄汗。 她面色潮红,眉头紧蹙,唇边不断吐出模糊的呢喃,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场噩梦里。 阮初快步走过去,将水杯放在床边柜上,试探性地唤了一声:“陆总?” 没有人回应她。 她探了一下陆执的额头,烫得吓人。 “发烧了……”阮初心下一颤,手忙脚乱地去找退烧药,好不容易在床头柜里翻出半盒布洛芬和一支体温计。 “陆总,我给你量下体温。”阮初低声自语,尽管她明白躺在这里的人听不到她的声音。 阮初将体温计从陆执敞开的领口里伸了进去,夹在腋下。女人滚烫的皮肤在接触到冰凉体温计的瞬间,不自觉地颤抖着。 “39度7…”阮初看着体温计上的数字皱起眉头,思索着该如何将陆执送去医院。 躺着的人似乎已被惊扰,蜷缩起双腿,双手环抱着自己,面色痛苦。 “陆总,你醒了?”阮初以为陆执恢复了意识,急忙问道。 但陆执却依旧没有回应。 她的呼吸急促,双唇微张,低不可闻地呢喃着一个名字:“…容儿…” 阮初蓦地怔住。 她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陌生又柔软,却在陆执的梦呓中反复回响。 阮初将刚刚浸湿的新毛巾拿来敷在陆执的额头上,心底像是被不知名的念头轻轻搅动。 阮初晃了晃脑袋,将多余冗杂的思绪甩出大脑。 她将被子从床的另一边拽起,反盖在陆执身上,又给她的头下面垫上枕头,好让病人躺得更舒服些。 阮初换下已经被烧得发热的湿毛巾,重新换了一条敷在陆执额头上。女人紧紧闭着眼睛,眉心更深地蹙起,像是在对着某个幻影哭诉低语。 阮初站在床侧,内心柔软。 此刻她忽然觉得,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不只是一个高冷的上司、不只是她工作合同上的“雇主”,而是一个藏着过往、藏着谜团、甚至也藏着秘密伤痛的…脆弱之人。 整个房间只剩下墙上挂钟滴答作响,还有陆执微弱的呼吸声。窗外夜色渐浓,风掠过树梢,吹落几片旧叶。 阮初坐在床边,又换了三四次湿毛巾,直到陆执脸上的红热褪去后她才悄悄离开。 翌日清晨六点,天色才刚刚泛白。 阮初从卧室醒来时,整个人像是泡在了沉重的梦里,肩颈发僵,脑中全是昨晚陆执发烧昏倒的画面。 她轻手轻脚地下到一楼,厨房里一片寂静。 阮初熟练地煮了一小锅口感绵稠的白米粥,又从橱柜里取出几片吐司,放进面包机,调成双面烘烤。 面包烤好时,传来一阵淡淡的焦香,她动作轻柔地将粥盛入碗中,再将烤好的面包片放在碟子上,顺便倒了一杯温水,将三样一齐摆在托盘里。 阮初端着托盘上楼时,空间静得几乎听得见她每一步声音。陆执的房门依旧紧闭着,和昨晚她离开时一模一样,像是里面的人从未动过。 阮初在门前停下,犹豫了片刻,左手端稳托盘,右手抬起,轻轻敲了敲门。 这一次,很快传来了回应。 “请进。”是陆执的声音,低哑而虚弱,带着刚醒时的慵懒质感。 阮初小心翼翼地推开门,淡雅香氛的气息扑面而来。房间里依旧拉着厚重的窗帘,只透进一丝灰白的晨光,将一切晕染得朦胧。 陆执靠坐在床头,头发已经全干,还换了一套干净的睡衣,但整个人仍显得极度虚弱。她的脸色苍白,眼下浮着一层青黑,眼眶里还带着未退的红血丝。 “昨晚……真的谢谢你了。”陆执接过托盘时轻声开口,声音略带哑意,却仍维持着她一贯的克制与从容。 阮初低下头,声音有些轻:“我昨夜擅自进来……抱歉啊,陆总。” “没事。”陆执嘴角微弯,轻抿了一口温水,语气中带着几分自嘲,“多亏你进来,不然我现在可能已经烧糊涂了。” 说完这句后女人没有再继续开口,只是垂头喝粥,动作缓慢,仿佛每一口都要费尽力气。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勺子轻碰碗沿的脆响,在昏暗中清晰可闻。 “陆总你…要不再量量体温?”阮初率先打破沉默,她最怕气氛太过沉闷,仿佛一开口就连呼吸都得小心。 说话的同时,她已经从床头柜上拿起体温计,递到陆执面前。 陆执愣了下,眼神一瞬间有些迷茫。她一只手端着瓷碗,另一只手正缓慢地将一口粥送至唇边,木质托盘还架在她的腿上。 阮初手中的体温计便那样停在半空中,悬在她们之间,显得有些突兀,又进退两难。 “阮小姐,帮我把托盘拿走吧。”陆执忽然开口,声音低柔。她轻轻放下手中瓷碗,目光落在阮初手中的体温计上。 陆执接过体温计的一瞬,两人手指不经意地触碰,少女肌肤冰凉。 陆执微微一颤,像是被什么轻轻点了一下心口,连忙垂下眼帘,不再看向阮初。 空气一度又陷入沉默,直到体温计响起测量完成的“滴滴”声。 “37度8…”陆执低头看了眼数字,神色平静,仿佛烧了一整夜的人不是她。 “体温还是偏高…”阮初皱眉,神情带着明显的担忧,“陆总,还是得吃退烧药,我再去给你倒杯热水吧。” “不用了,阮小姐,”陆执掀开被子,从床上缓慢起身,动作虽轻,却透着一丝倔强。她随手拿过床头上的布洛芬,顺着已经温凉的水直接将药片吞下。 “今天的工作照旧,一会儿你吃完早餐,就到画室来找我。”陆执很快恢复了如平常般的冷静从容,抬眼望向阮初,无声又礼貌地下着逐客令。 一小时后,阮初敲开了画室的门。 陆执已经换好衣服,倚在窗边对着外面点燃了一支烟。窗户半开,风吹进来,将烟雾缓缓拉散。 女人穿着黑色宽大衬衫,袖口松松垮垮地搭在手腕上,露出一小节白皙的腕骨和清瘦的指节。 “你来了。”陆执直接将烟掐灭在窗台的烟灰缸里,咳嗽了两声,示意阮初站在之前的位置。 “陆总你的身体还没好,真的要继续画吗?”阮初不由担心地问。 “我没那么脆弱。”陆执语气平静,把手中调好的颜料搅拌均匀后,才缓缓抬头看向阮初。 少女走到指定的位置,今日她的身后竟出现了一块硕大完整的白色背景布。 阮初狐疑地转头看了几次,一种被框进画中的诡异感紧紧笼罩了她。 阴灰的天光从玻璃窗外洒向阮初的肩头,她今日穿着一件米色圆领针织衫和灰色长裤。头发全部挽起在脑后,颈部线条干净而修长。 空气愈发安静,画室内只剩画笔在调色板上摩挲的沙沙声。 陆执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在画布上落笔。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阮初维持着一个动作站了将近半个小时。 她没有出声打扰,只偶尔偷偷地用余光打量陆执。对方在作画时几乎进入了某种冥想状态,呼吸沉稳,眼神锋利又专注。 “陆总你是不是…以前画过我的眼睛?”阮初猛地回想起那幅被搬去地下室的画作,纠结许久,最终忍不住开口问道。 陆执的手顿了顿,但没有回答。她只是放下画笔,走到了阮初身前。 阮初不由得紧张起来,却听到陆执清冷的声音响起:“阮小姐,你的额发有些乱了,请先别动。” 然后她伸出手,指腹轻轻拂过阮初额前的一缕发丝,将其重新拨到少女耳后。 动作克制,距离却又近得令人心跳微颤。 阮初不自然地低下头,轻声道:“陆总…我有点累了,可以休息一下吗?” “当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雾中窥影 阮初坐到一旁的画凳上,一口气没缓过来,反而开始回想刚才陆执看自己的神情,那个眼神里有太多让人琢磨不透的东西。不像是在画一个模特,更像是在临摹一种执念。 她坐了好一会儿,眼神开始在画室中游移。 这一次墙边堆放的是几幅完成度不一的油画,画框半遮半掩,隐约可见人物线条——几乎都是女性侧影或背影。 阮初隐约察觉到某些细节,那轮廓、肩颈线条、发丝的落笔……都似曾相识。 很像自己…但阮初不敢肯定。 她不相信仅凭两次做模特,陆执就能画出这么多幅不同的画来,而且画中还全是她未曾展示过的侧面与背影。 阮初收回游走在画室的目光,一转头却对上了陆执正在注视她的眼神。 对方眉头微蹙,像是在斟酌颜色,又像在读她表情深处的某种念头。 “你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陆执突然开口。 “我?”阮初一愣,随即想到了些什么,“是之前出现在您梦里的人吗?” “没什么…”陆执轻轻摇了摇头,似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她将自己重新隐回画架背后,让阮初无法看到她的表情。 十几分钟后,陆执收起了画笔,淡声道:“就先画到这里吧。”她神色如常,仿佛刚刚那段插曲并未发生,甚至还不忘礼貌地说道,“今天也辛苦你了,阮小姐。” 不同于上次乖巧的点头离去,阮初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向画架走近了几步,“陆总,我可以看下作品吗?”她承认自己真的是有些好奇。 陆执却下意识将画板半侧了一点,轻描淡写道:“还未完成。”说着便用一张白纸遮住画作。 她的动作利落,却不显得刻意。阮初讪讪一笑,摸了摸鼻尖,没有再继续追问。 “下午公司还有些事。”陆执放下挽起的衬衫袖子,语气不紧不慢,侧身示意阮初一同离开画室,“一起过去吧。berney会把你的工作清单整理成文件,下午有空的话,可以先看一看。” “好。”阮初轻声应下,略微低头,眼神没有多做停留地离开了画室。 盛夏的午后本该阳光炽热,今日却阴云密布,天色沉得像铅,仿佛正酝酿着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 “气象台发布台风蓝色预警:今年第1号台风预计将于今晚登陆我国东南沿海,请沿海及周边地区市民密切关注最新预警信息,提前做好防风防雨措施…”车载广播里传出一段机械化的女声,平静得有些不合时宜。 阮初望着窗外,雷声在远处滚滚炸响,像是自厚重云层中缓缓逼近,压得人心口发闷。 走进公司大门,一股凉意扑面而来,驱散了些许低气压下的燥热,让阮初原本绷紧的情绪稍稍松弛。 今日大厅铺上了深蓝色地毯,想必是为了防止雨天众人鞋底将干净的地砖踩脏。前台处,berney依旧笔挺地站在黑耀石质感的接待台后,身着灰色制服裙装,头发一丝不乱地盘在脑后。 “陆总,客户已经到了。”berney有条不紊地朝陆执说道,“在三楼会客室里,刘部长已经在里面了。” 陆执点了点头,转向阮初,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我先去见客户,你找berney熟悉一下工作内容。” “好的。”阮初应声,目光落在berney递来的文件夹上。磨砂质感的封面下压着两页a4纸,首页印着她的名字和日期,字迹纤细而清晰;第二页则将各项工作事项按顺序列出,排版严谨,一目了然。 “阮小姐可以去旁边休息区坐一下,我倒杯水给你。”berney伸手示意阮初到接待台的右前方,那里有一排舒适的沙发椅。 “谢谢你。”阮初连忙道谢,然后便抱着文件夹一个人坐了过去,她专门挑选了最靠角落的沙发椅,尽量让自己不引人注目。 冷气从天花板缓缓吹落,将阮初的手臂吹得发凉。她看着清单里简单的工作内容忍不住皱眉: 【1.整理陆总办公桌,并及时放置当日晨报; 2.将陆总个人快递自前台转送至其办公室; 3.每日午前准备一杯冰美式; 4.视情况陪同陆总参与指定宴会或商务应酬。 5.禁止擅自进入非员工可通行区域。】 阮初仔细将a4纸正反来回翻了两遍,确认只有这么多内容后,她微微松了口气。但没过多久,熟悉的心慌又涌了上来——高薪招聘她,居然只布置这么轻松的工作任务吗? 不知为何,或许是与生俱来的警惕心让她总是惴惴不安。但每当看到银行账户里稳定增长的数字,她又不得不一次次妥协。毕竟,那笔沉重的债务还压在心头,无从回避。 阮初深深叹了口气,讥讽般地想,她那点可怜的自尊,早不知飘去了哪里。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电子时钟——才过去十分钟。 站起身来,阮初环顾四周,前台的berney已经不见踪影,四周静谧得只剩中央空调低低的运转声。 阮初抱着文件走进一楼洗手间,洗完手时却忽然顿住——脑海中闪过昨日她离开公司时,无意瞥见的那扇半掩的门。 阮初迟疑片刻,最终悄悄走出洗手间,循着记忆,朝那扇门的方向走去。 门依旧半掩着,门轴位置微微发锈,缝隙间透出一点昏暗的楼梯轮廓。阮初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脚步轻缓地靠近,右手搭上门边,轻轻一推。 “咯哒——” 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打破安静。 门里面的光线十分昏暗,楼梯蜿蜒向下,仿佛没有尽头。混凝土地面带着一点潮意,空气中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气味。 阮初站在门口,没敢继续往下走,只是伸长脖子向下望了望,却也看不清任何东西。 就在她犹豫着是否继续沿着楼梯向下走几步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声音——温柔低缓,却带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冷意。 “你在找什么?” 阮初浑身一震,猛然回过头。 是陆执。 她不知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就那样静静立在几步之外。身形高挑,修身的黑色西装勾勒出她冷艳利落的轮廓。长发微卷,随意披散在肩头,眉眼深邃,唇色却偏冷。 陆执没有靠近,只是目光低垂,静静地看着阮初,神情平静得几乎无波无澜。眼神中既无责怪,也无温情,仿佛所有情绪都被她藏在眼底。 “是要去洗手间吗?”女人语气轻柔,却不带起伏,唇角似有若无地勾了一下,“还是……阮小姐在公司里迷路了?” “陆…陆陆总?”阮初惊魂未定,手下意识按在胸口上,那里仿佛压着一股沉重的空气,此刻却怎么都不敢喘出来,“我…我好像走错地方了…” 话音未落,女孩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冲出房门,脚步慌乱地朝洗手间的方向跑去。 将自己反锁在厕所隔间后,阮初几乎是靠着门板瘫坐下来。直到此刻,她才终于敢把堵在胸口那股名为惊悚后怕的气息,一点点喘匀。 “吓死了…呼…”她低声呢喃,额头冒出一层冷汗,手指还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刚才那一瞬,阮初真以为自己被当场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连心跳都仿佛停了一拍。这位美女雇主怎么神出鬼没的?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可更让她不安的,是那扇门背后藏着的楼梯。 它看起来不像是这栋现代办公楼该有的建筑风格,像是某种被刻意隐藏的通道。那下面到底是什么?而这个叫“执拟”的公司……究竟又在经营些什么? 一连串无法解释的疑问缠绕在脑海中,像雾气一样挥之不去。阮初心头慌乱,忍不住搓了搓手臂,逼自己冷静。她闭眼,深呼吸,一次、两次、三次,才将情绪稳住。 随后,她整理好衣服,悄无声息地拉开门,若无其事地走出了洗手间。 好在陆执已经不在一楼大厅,阮初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她原本还在脑中飞快构思解释的话,如今看来倒也用不上了。 “阮小姐?”身后响起一声轻唤,berney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神情一如既往得体,语气中带着温和的笑意,“陆总刚刚嘱咐我,她今晚不回别墅了,一会儿她的司机会来接你回去。” “啊?”阮初一愣,神色微微迟疑,“可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台风……陆总她,一个人留在公司真的没问题吗?” “你放心啦,陆总经常住在公司这边。”berney笑着挥了挥手,语气轻快。她开始熟练地收拾台面上的文件和自己的手提包,显然是打算在暴雨前赶紧撤离。 “对了,阮小姐?”她突然回过头,眼睛一亮,举着手机走近几步,“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事也方便联系。” “诶,好啊。”阮初点头应下,拿出手机扫码。 她忽然觉得,berney好像每次临近下班都会变得特别活泼……大概这就是即将奔赴自由的力量在驱动吧。 看到那辆熟悉的阿尔法商务车从远处开来,阮初快步走出公司大门,等待时随意地抬头望了眼天空。 黑色乌云像翻滚的墨水,在城市上空盘旋。暴雨还积压在云层之中,蓄势待发却迟迟未落。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意,更是将原本黏湿的空气拧紧后挤压。 整座城市像被罩进灰蒙的滤镜里,沿路的霓虹灯光透过黑色车窗被折射成暗调虚影。 “今晚有些堵车,阮小姐可以先睡一下。”司机温和疏离的声音从驾驶位传来,与窗外暴雨砸落在车顶的声音交汇在一起。 暴雨,下起来了。 此刻在庄园那栋深灰色建筑内,陆执正安静地坐在没有开灯的办公室里。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暗光照亮她姣好的面容,女人五官冷艳端正,眼尾微挑,鼻梁挺直,微薄的唇部此刻却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亮着,正在播放今日下午一楼大厅的监控画面—— 画面中的少女面容清晰,被镜头一帧帧拉近放大。阮初从洗手间径直走向那扇门的影像正在被清晰地播放着。 女人静静看着,唇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那是一种被验证后的笃定。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雨夜心事 当黑色商务车缓缓驶入别墅大门前的半圆形车道时,雨势已趋于小缓。司机为阮初撑起一把黑伞,快速将她送进屋内。 室内灯光温暖明亮,空调温度适中,迅速将室外的湿意隔离开来。 赵姨闻声从厨房内探出头,“阮小姐回来了?”她目光下意识地朝阮初身后望了望,像是在寻找什么,“陆总她今晚…” “陆总她今晚住在公司。”阮初语气平和,但她很快察觉到赵姨神情里一闪而过的失望,虽藏得极好,但仍未能完全掩住。她略顿了下,连忙补了一句,“赵姨别担心。” “今天的晚餐是葱油鲈鱼、花菜炒肉片和白灼菜心。”赵姨擦了擦刚洗完手上的水珠,语气亲切地将冒着热气的餐盘一一摆上桌,“阮小姐多吃点,你这身子骨…还是太瘦了。” 阮初应了声“谢谢”后走向餐桌坐下。 桌上的菜品色泽诱人,热气氤氲中飘散着浓浓香味。她夹了一筷子鲈鱼,鱼肉细嫩,酱汁恰到好处,舌尖尝到的尽是鲜美。 阮初瞧见赵姨已经开始收拾厨房,沉思片刻,还是起身走上前,在她身侧小声说道,“赵姨,陆总今晚不在,不如…我们一起吃吧?” 赵姨手上的动作一顿,像是没有料到阮初会提出这个请求。 厨房的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映出眼角几道纹路。赵姨转过身,眼中掠过的一抹意外很快被惯有的和蔼取代,她笑着摇了摇头,“我刚才在厨房里已经吃过了,阮小姐快去坐吧,菜要趁热吃。” 说着,她继续回过头擦拭台面,也不再多言。 阮初哑声,点了点头便默默坐回了餐桌前,整个空间只剩餐具轻碰碗碟的声音。她低着头安静吃饭,嘴里嚼着菜,却有些心不在焉—— 公司那扇门背后,通往哪里?又藏着什么? 她明明已经越界,擅自闯入禁区,陆执为何不戳穿质问她?还依旧允许她在别墅里工作? 阮初下午在厕所隔间里甚至做好了被开除的准备,但一切都仿佛被轻描淡写地揭过,没有一丝波澜起伏。 阮初垂下眼,将筷子轻放在碗沿,手指悄然攥紧。 她总觉得,自己正在被人安静地注视着,好像一举一动都在掌控之下。 良久,阮初松开了手,无声地叹了口气。 也许,在这里工作,最好的方式就是不问、不看、不想。好奇心的存在才是这份工作最大的障碍。 她不能再尝试用一个新闻系学生的准则去衡量眼前的一切,无论如何她都该学着收起疑虑,认真完成‘助理’该做的事。 阮初回到房间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时间显示在了晚上八点。 她随手按开了床头小灯,暗黄色的暖光仅仅照亮床头一隅,反而让房间四角的阴影愈发浓重。 阮初看向窗外,雨势不知何时又猛烈了起来。密密麻麻地砸在玻璃上,像是有人不断在敲击。 一道闪电撕裂夜空,将院中峥嵘树影倒映在窗上,快速短暂却又惊心动魄。紧接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雷,低沉而悠长,像是从地底翻滚而出,在寂夜中炸响。 风也大了起来,吹动着窗缝微不可闻地呜咽低鸣,混杂在雨声中,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阮初站在窗前片刻,突然觉得整个房间空旷无比。窗外的世界如此喧嚣,而此刻的她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她后退几步,将窗帘全部拉严,转身坐回床边。 风还在呜呜吹响,雷声一阵紧过一阵。 “滴滴滴——” 卧室门外突兀地响起一阵类似机器启动的声音,恰好赶在下一声雷鸣炸响之前。 “谁在外面?”阮初猛地绷紧身体,瞳孔微缩,死死盯着紧闭的房门,屏住呼吸,“赵姨?是你吗?” 门外静得出奇。 她等了很久,却始终没有人回应。 阮初犹豫片刻,还是选择慢慢起身,赤脚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悄声将自己挪到门前。 她把耳朵贴在门边,仔细去听外部的声音。但除了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声以外,门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静。 阮初握住门把的手心早已渗出一层冷汗。深呼吸后,她终是鼓起勇气,缓缓按下门把。 门开的瞬间,闪电划破夜色,一道白光猛地从没有关门的书房内劈过,打在走廊上,将整条过道照得雪亮—— 空无一人,也没有任何异样物体出现。 “呼……”阮初深深呼出一口气,将刚才憋到几近缺氧的肺部重新填满。她抬手擦了擦额头,触感一片湿凉,忍不住无奈轻笑,“真是自己吓自己……” 阮初转身摁亮了房间顶灯,将卧室门顺手关上。 但她却未注意到,一截闪着蓝光的机械手臂在书房门口悄然一晃,随即迅速贴着墙边,沿着楼梯向下爬去,消失在黑暗里。 阮初一边揉着胸口,一边慢慢走到洗手间的镜子前。每当受到惊吓,她的胸口总会不受控制地一阵紧缩,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了心脏深处,迟迟松不开。 镜中的女孩安静地站着,脸颊微瘦,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在冷色灯光下更显清寂。她的五官本不算浓艳,却带着某种清丽柔和——眉骨清晰,鼻尖挺翘,唇形自然,像是未雕琢却恰到好处的轮廓。 此刻,她的刘海被冷汗浸湿,贴在额前,唇部褪去了些许血色,更显得人有些虚弱,却变得更惹眼了几分,那是一种被惊扰后短暂失措的脆弱之美。 阮初看着镜中的自己,轻轻吐出一口气,手掌依旧压在心口上,她还在试图平复刚刚那段无声的惊悸。 阮初拧开水龙头,双手捧起水花向脸上接连扑去,试图洗掉刚被吓出的冷汗。 “叮——” 一声提示音骤然响起,是方才被她随手扔在一边的手机。 阮初连忙用擦脸巾将脸上的水珠擦干,拿起手机一看,是berney发来的消息。 瞬间阮初心头不由自主地飞过一丝失落,她还没有来得及抓住去细细品味这情绪从何而来,那念头便如水面上的涟漪,很快就消逝不见。 「阮小姐,陆总已为您安排了明天上午的全身体检。请记得空腹,也不要喝水,届时司机会来接您。」 她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几秒,眉头微微皱起,但转念一想,很快便释然了——入职后的全身体检本就是常规流程,尤其她的岗位特殊,作为私人助理,雇主自然会更在意她的身体状况。 阮初快速回复了消息,放下手机,随即转身走进浴室。她只想早点冲个热水澡,然后钻进干爽的被窝里。 这几日她的睡眠总是断断续续,精神上也始终悬着一根弦,阮初感觉自己快要绷不住了。为了明日的体检能够顺利进行,她决定今晚早些入睡,争取能睡个安稳好觉。 夜幕低垂,窗外的风雨尚未停歇,但卧室内静谧至极。阮初沉入梦乡许久,呼吸平缓,眉眼平静。 一缕清淡的木质冷香悄然渗入少女鼻间,阮初睡得更沉了,完全陷入了深度睡眠。 “咔哒。” 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纤细修长的身影立在门口,逆着夜光,一时看不清神色。 陆执站在那里,身上的黑色睡裙还带着几分湿意,半干的长发用发夹盘在脑后,只留下几绺碎发散落在耳侧。 她神色难辨地看向床上熟睡的少女,脚步轻缓地走了进来,眼神在黑暗中凝滞许久,像是在看一件珍贵却不敢触碰的宝物。 陆执俯下身,手抬到半空,指尖轻微颤着,眼看就要触碰到阮初柔嫩的脸颊,却在距离不过一厘米时,陡然停住。 那只手僵在半空,又缓缓地收了回来。 陆执垂下眼帘,睫毛在眼睑处打下阴影,眼底紧紧藏着某种压抑至极的痛楚。她低低地叹了口气,像是在强忍着什么,然而那努力的克制却终被撕裂。 一行清泪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 其中一滴,静悄悄地落在阮初露在被子外的手背上,迅速晕开,留下一抹温热的湿意。 陆执抬手将泪痕擦去,挪开了落在阮初身上那炙热的视线,默默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再次合上的瞬间,屋内又归于静谧。 清晨七点,阮初是在闹铃声中醒过来的。她睁开眼,意外地感觉浑身轻松,丝毫没有疲惫感,整个人像是被太阳晒过一般地清新舒爽。 窗外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雨季终是在台风的带动下彻底包裹了这座城市。 阮初用力捏了捏睡得有些发麻的手臂,眼神还有点迷蒙。这种彻底放空的深度睡眠,有点像是她刚来别墅那日晕到后的感觉,沉静却又安宁。 她起身走向衣柜,今日要做全身体检,她打算选一套方便穿脱,又不至于太随意的衣服。 最终,她挑了一件带拉链的深灰色短款卫衣,搭配一条黑色松紧的山本风短裤。整体休闲中带着几分利落感,衬得人清瘦挺拔,又多了几分元气活力。抬手间,卫衣下摆微微扬起,隐约露出一小截白皙纤细的腰线。 阮初将头发随意束成低马尾,额前的碎发顺手捋到耳后。她拉了拉袖口,朝镜子前的自己望了一眼,低头重新整理了一下斜挎小包,便转身走出卧室。 熟悉的黑色商务车已经停在了别墅大门前,阮初自觉地拉开车门,低头跨坐进后排。 车门合上的一刻,她正准备跟司机礼貌地打个招呼,却在余光扫过的瞬间,整个人倏地一顿。 原本应当在公司的陆执,此刻正在坐在她身旁的座位上。 车厢内光线昏暗,女人轮廓清晰的侧脸正对着她,陆执目光沉稳地盯着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修长的手指飞快敲击着键盘。 “陆总?”阮初惊呼出声,“您怎么在这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另类体检 “怎么了?”陆执眉梢微挑,声音里带着一点懒懒的笑意,“我不可以出现在这里吗?” 她不紧不慢地合上笔记本电脑,随后微微侧身,唇瓣微抿,朝阮初露出一抹浅笑。 “不是的,陆总,我以为您还在公司。”阮初略微慌乱地摆了摆手,语速不自觉地快了半拍。她着实没想到,自己一个‘助理’去做全身体检,竟然有幸能被雇主一路相送。 “咕噜~咕噜”一道莫名的腹响在安静的车厢内回荡。 阮初身体一僵,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她下意识地用手捂住胃部,偏过头不敢去看身旁的人。 ……不过只是少吃一顿早餐,这不争气的肚子竟然开始饿地叫嚣,太丢脸了。 陆执听见声音,侧目淡淡地看了阮初一眼,唇角却不经意间勾起,“别着急,”她语气柔缓,似是早就料到一般,“等全身体检结束后,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我知道有一家不错的餐厅。” 阮初窘地恨不得立刻钻进车座缝隙里,只能轻声应了句:“……谢谢陆总。” 半小时后,车子缓缓驶入熟悉的街景,最终在那扇黑色铁门前稳稳停下。 阮初微微一怔,惊讶地望向窗外,熟悉的建筑就矗立在眼前——“这不是…公司吗?”她瞪大了眼睛,语气里是明显的错愕。 阮初急忙转过头看向陆执,“陆总…咱们不是去体检吗?” 陆执抬手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摆,顺手将车门推开。她动作从容,轻描淡写说道:“不是公司主楼,是后面那栋裙楼,也属于我们公司的办公区。” 说完,她率先迈步下车,高跟鞋踩落地面时发出清脆一声。 “走吧,体检不会太久。”陆执回头看了阮初一眼,唇角习惯性地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礼貌又疏离。 绕过那栋欧式建筑主楼,在一条林荫绿道后竟藏着几栋低矮的裙楼。 与主楼色调一致,深灰色墙体上是几扇完整的四格玻璃窗,看起来也是历经了不少岁月的洗礼。 两人从一道银色金属门进入其中一座裙楼,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袭来,让阮初没忍住揉了揉突然发酸的鼻子。 她原以为自己会看到传统医院的白墙长廊、穿着制服的护士。但眼前却是一条安静无声的走廊,两侧作为隔断的墙面皆是半透明材质,光线均匀地洒满整个空间。 “跟我来。”陆执走在前面,带着阮初向一个隔间走去。 推门而入的瞬间,阮初几乎误以为自己进入了某个高精尖仪器展厅。 房间中央横挂着一组悬浮式全息光影装置,通体泛着冷光。随着阮初的进入,系统迅速地自动识别出她的身份,投影界面随之启动,一份立体的人体扫描图在空中流动展开。 四周没有任何专业医护人员的身影,空间内安静至极,所有设备皆由中央控制台上的数字系统调度。在其上方有一块巨大的显示屏,操作面板上流转着复杂的数据界面。 “请脱鞋,站在圆台中央,扫描将在十秒后开始。”一道冰冷的机械女声在空旷的房间内回响,毫无情绪起伏。 阮初被突如其来的人声惊得一个激灵,肩膀微微一颤。在看到陆执轻轻的点头示意后,她连忙走上圆台,站到指定的位置。 几秒后,一道柔和的环形光圈从阮初脚下升起,沿着她的脊背一路缓缓上移,像一股温热的水波将她包裹,酥酥麻麻地掠过皮肤,痒得她微微一抖。 她正想掩饰性的咳嗽一声,谁知身后忽然传来陆执的声音,在冰冷的机器扫描声中显得格外柔和亲切,“别紧张,阮小姐,很快就结束了。” 听到陆执的声音,阮初心头一松,下意识站地更挺直了些。 “请将双臂展开,双脚跨至与肩同宽。”冰冷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 阮初依言调整姿势,但这次与刚刚的扫描方式不同,她脚下的圆台竟开始缓慢转动,光圈顺时针沿着她的身体进行反复扫描。 轻微的眩晕感霎时袭来,阮初忍不住晃了晃脑袋。 “滴——” 一道提示音落下,中控台的显示屏随之亮起,绿色光点依次闪烁,“深度扫描完成,请离开圆台。” “就…这样完成了?”阮初轻声呢喃,狐疑地从圆台上走下。 她环顾四周,眼神最后锁定在中控台的大屏幕上—— 此时此刻,屏幕中已完整显示出一副高清立体的人体数据图。 她的所有身体数据都被精准标注,除却一般的身高、体重、血压、心率、视力等数据外,还有腹部超声、胸片以及脑部ct等检查结果,都清晰明了地呈现在阮初面前。 “阮小姐的身体素质不错。”陆执从手提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对照着显示屏上的数据一一记录,“好了,我们现在可以继续下一项检查。” 陆执简单地在中控台上按了几下,数据页面随之消失,屏幕上又恢复了初始界面。 “阮小姐,走这边。”她礼貌地伸手指了指房间出口,引导着阮初向下一道隔间走去。 这个隔间与前一个不同,阮初大多能看懂里面仪器的用途与工作原理。更让她注意的是,这里除了仪器之外,还有两名身穿白色实验服的工作人员。 “陆总。”两人看到陆执后纷纷点头示意,随即推出一个滑动医疗架,上面整齐地摆放着一排崭新的注射器以及采血管,看得阮初不禁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还是很害怕针头的。 “去吧,她们都很专业的。”陆执轻轻地拉了阮初一把,温柔低声地在阮初耳侧说道,“不用害怕。” 阮初伸出左手手臂,将衣袖拉倒臂弯上五厘米处,白皙肌肤在冷光照射下又白了两分,几根青色的血管从手臂中部凸显而出,倒是可以让工作人员轻松下针。 阮初偏过头去,不敢直视针头,但又忍不住用余光轻轻瞥了一眼。注射器的针头细得几乎看不清,但却能精准无误地迅速扎入静脉。 刺痛略微有所延迟,阮初紧闭双眼,不再去看。 鲜红的血液沿着透明细管迅速流动,末端连着五个采血小瓶,其中两个容量为五毫升,另外三个为三毫升,工作人员正依次将它们填满。 “可以了。”工作人员低声说着,她迅速抽针,将一个如食指般大小的医用棉签摁在出血口,“来,按这里按五分钟,要用力。” 阮初接过工作人员手中的棉签,针口处已经有些许麻木,一开始的刺痛已然消失。 “会感觉痛么?”陆执在一旁看着阮初的手臂,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不疼的,陆总。”阮初浅笑着回应,“第一次抽了这么多血,稍微感觉有一点头晕。” “还有最后一个检查项目,全身体检就结束了。”陆执不知从哪儿拿出一瓶没有标签的矿泉水,贴心地拧开瓶盖,递到阮初面前,“现在可以先喝点水,食物的话,可能还得辛苦阮小姐再忍一忍。” 阮初下意识地想伸手接过水瓶,却这才发现,自己的双手根本动弹不得。 陆执微微俯身,将瓶口凑近她唇边:“我举着,你喝吧。” “……多谢。”阮初神色有些尴尬,低头轻抿了一口,却不好意思再多喝,只觉得自己此刻像只啄瓶子的雀鸟,模样既滑稽又不太体面。 五分钟后,阮初将棉签扔进隔间角落的黄色垃圾桶。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臂,血管处留下一点暗红的痕迹,已经不再渗血。她放下袖子,起身跟着陆执前往下一个隔间。 第三个隔间比前两个略大,但中央只摆放着一张流线型的白色躺椅。躺椅旁边立着一台机器,外形与办公楼一层的沉浸式娱乐系统颇为相似,只是眼前这台明显更加精致考究。 “这个是用来检测什么的?”阮初清了清嗓子,轻声问道。 “这是我们公司自主研发的脑电测量设备,主要用于评估个体的性格特质。”陆执看着少女一脸迷茫的神情,走到仪器旁,戴上白色透明护目镜,语气柔和地解释道: “类似于一般企业的职业性格测试,不过这个设备通过沉浸式场景,让员工在不同情境中做出选择,由公司专业的数字系统分析性格倾向,更直观也更精准。” “原来如此,那这项检测大概需要多久?”阮初听完,心下了然——这不就是类似那天沉浸娱乐系统里选择的游戏模式嘛。 “大概需要二十分钟。”陆执一边回答,一边在设备面板上滑动操作,进行启动准备。 少女此刻躺在白色椅子上,这椅子竟然会根据她的身体弧度调整角度,完美契合自己的脖颈、腰椎以及臀/腿线条,阮初从未躺过如此舒适的椅子,感觉下一秒就会进入梦乡。 陆执将设备弹出的两个金属圆片贴在她的太阳穴上,随后转身取出一支一次性注射器,内装一小管淡蓝色液体,“阮小姐,这是一种能参与人体代谢的特殊血清。注射后可以提升大脑活跃度,有助于你更顺利地完成测试。” 阮初看着蓝色液体心里忍不住发怵,她眨巴着眼睛,“陆……陆总,这个不会对身体有什么副作用吧?” “放心……”陆执眼角微微弯起,一双美艳的眸子含着笑意望着阮初,她轻抚了一下阮初瘦削的肩膀,安慰道,“别怕,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阮初就这样不争气地在雇主姐姐温柔的陷阱里沉溺,她放松了身体,慢慢地将双眼闭紧。 注射器注入的过程极为迅速,仅仅在阮初的指尖扎了一下,约莫三秒钟,就完成了血清注入。 “放松身心,就当做一场梦吧,别害怕。”陆执温柔动听的声线是阮初在失去意识前耳朵里最后听到的东西,很快,她的眼前就只剩一片漆黑。 当阮初再次睁开眼睛时,发觉自己竟站在一个纯黑的混沌中,她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居然难得地感受到浑身充满力量。 “即将进入测试场景一,请做好准备。”机械女声在阮初头顶响起,“三、二、一,测试开始。” 倒计时结束后,阮初面前出现一扇棕色木门,她静静走上前,拧开了门把手。 里面是她苦苦挣扎了十年的场景——那个她妄图逃离的,家。 “你又跑去哪儿野了?”一个身穿花色粗麻衬衫的女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烦躁地冲着阮初骂着,“生你不知道有什么用!活活浪费钱,早知道当时一生下来就该卖去给老王家的小儿子配冥婚…还不少钱呢…” 无情又脏污的咒骂声绵绵不断冲击着阮初的耳膜,让她一时间惊慌失措,她怎么会回到恐怖的童年时光? 阮初看着眼前的女子,分明是自己母亲十年前的样子。 不对…一切都不对… 女人像是上了发条一样,无论是嘴巴里说出的话还是手头上的动作都一直在重复,嫌弃的眼神也始终盯着阮初这个方向。 阮初连忙挪动了一下位置,女人的视线却没有跟随,她就像一个被设定好的程序,成为场景中的npc。 阮初望向屋子里另一个角落,不出意外,她果然看到了自己酗酒的父亲正在一罐接一罐地喝着啤酒,每喝完一瓶就朝她站的位置砸来一个瓶子,阮初没来得及躲开,瓶子竟货真价实地砸在了她身上,还让她体验到了痛感。 原来这个测试里的所有触感都是真实的。 阮初绕开还在一直喝酒的父亲,朝着房间走去,她知道那里出现的,应该会是她向来冷漠的哥哥。 “押三百,全押!”一位头发不知道多久没洗、浑身散发着臭味的男子,正坐在电脑前,眼里冒着红光,贪婪地盯着屏幕中发牌的美女,“今天看我不赚个十倍回来。” 阮初站在房间门口,面无表情地望了一眼后就退了出来,她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一切,但此刻看到,她还是没忍住扶着门框呕了起来。 “你回来了…”一个略微稚嫩,语气十分冷淡的声音从阮初前方传来,她抬眼望去—— 一个身穿着肥大、不合身短袖的女孩站在那里,她的头发被剪得乱七八糟,露出的纤细胳膊上还有几处淤青。此刻正冷冷地盯着阮初,眼神里甚至有几分陌生的凶狠,“你回来,是帮我的吗?” ——这不是十年前的自己吗!? 阮初怔怔地望着眼前的女孩,从未有过的心疼像潮水般涌遍全身。原来,那时的自己,看起来竟是这样的。 “我……我带你走。”她哽咽开口,声音意外地沙哑,“咳……我们现在就走,永远不再回来!” 女孩听到后却笑出了声,仿佛被阮初的慌乱逗乐了似的,她歪了歪脑袋,朝阮初靠近几步:“哈哈……你要怎么带我走啊?” 她的话音未落,原本还在做重复动作的三人突然蹿了出来,他们面露凶光,狠狠地拽住女孩,开始没有休止地对她施/暴。 “不要——!”阮初崩溃地冲上前,试图将女孩从几人手下救出,却根本无法挣脱,反而也被狠狠地踹打了一通。 “你想救我吗?”女孩不哭不闹,在混乱的推搡中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那你就把他们三个,全都杀了吧……” 阮初看着女孩邪恶的神色完全怔住——不!这不是她!不是那个年幼的阮初。 “救救我…姐姐你救救我…”女孩突然转换了神态,一双纯净的大眼睛里蓄满泪水,瘦弱的双手紧紧环抱着自己,撕心裂肺的冲着阮初哭喊道:“帮帮我好吗…求你了。” 阮初的大脑像是被钝重的雾气包裹,迟滞而混乱。她僵硬地低下头,一把冰冷泛光的匕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的右手中。 “杀了他们,你就不用再受苦了。” 阮初的眼神逐渐空洞,盯着手中的刀喃喃低语。片刻后,她缓缓抬起头,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望向眼前的女孩:“我来帮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感知错乱 “体检进展如何了?”林素素身穿白色实验服从隔间外推门而进,她走到陆执身侧,看着白色躺椅上的少女,眉头轻轻皱起,“她已经开始第一个场景测试了?” 陆执从设备中取出另一幅透明护目镜,随手递给了林素素,而后目不转睛地透过护目镜看着里面内置的显示屏,“是的,她在做出选择。” “不用,我不看。”林素素摆了摆手,走远了几步,她耸了耸肩,“我可没有看别人大脑的习惯。” 陆执并未回应,她紧紧地盯着屏幕中的少女,目光微黯。 林素素指尖轻轻卷着刚染成金色的发梢,目光带着几分戏谑地停在陆执身上,语气似笑非笑地道:“亲爱的陆总,这位小姑娘的测试场景……不会是你私人定制的吧?” 话音一落,她便双臂交叠,眼神意味深长地看向仪器旁的那个女人,审视之意不言而喻。 但陆执却摆出一副完全没有听到的样子,仿佛视林素素如无物。 “无所谓咯。”林素素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嘀咕着:“也是我多管闲事。”说完便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隔间,离开前还顺手贴心地用指纹锁上了门,免得其她员工误入。 隔间内灯光随之渐暗,只剩下仪器低沉而规律的运转声。 陆执缓缓将视线从护目镜里的屏幕移开,转头看向躺在椅子上的阮初。 少女紧紧蹙着眉头,饱满的额头上已经冒出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流下。她原本自然摊开的双手,现下却已攥成拳状,整个人透着强烈的惊恐与不安。 此刻在测试场景内的阮初正用右手缓缓举起匕首,朝着那群还在殴打小女孩的“家人们”走去。 一步。 两步。 全身血液集中在耳边轰鸣,恍惚间,她仿佛又听见了幼时自己的哭喊,嘶哑崩裂,却无人在意。 第三步还没迈出,阮初忽然停下了脚步。原本空洞无神、布满红血丝的瞳孔中猛然闪过一抹清明,但是很快又被痛苦的恨意取代。 泛着白光的刀尖在空气中抖个不停,而她握刀的手也紧跟着颤了起来。 阮初低头盯着冰冷的刀刃,呼吸渐渐急促,随后她一点点地收紧五指,直到手背冒出青筋。 “这是测试…只是测试而已…”阮初轻声安慰自己。 她用力咬住唇,几乎咬出了血。面前那撕心裂肺的暴力仍在继续,女孩只是悲伤地流着眼泪,却不再哭喊。 阮初快步靠近那满脸胡茬的父亲,匕首猛地向他腹部刺去,但在利器距离身体仅仅一厘米时,她霎时停住。 阮初忽然想起—— 在现实里,真正的她,就是从这样的场景中,一个人…活了下来。 她不是靠杀人活下来的,更不是靠浓烈恨意。 她是靠把这些东西全部压进身体最深的角落,然后装作自己早就不在乎。 阮初低下头,缓缓松开了手。匕首“叮”的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切都变得安静起来。 屋内的景象仿佛被按下暂停键,父亲、母亲和哥哥三人的动作就这样定格在半空,随后,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程序一一擦除,他们自身体边缘开始缓缓溃散,转化为无数个淡蓝色的数据流,最终消失无踪。 只有那个小女孩还站在原地,仰头看着阮初。 良久,她轻声开口:“你不救我了?” 阮初闭了闭眼,在女孩身前慢慢蹲下,双手扶在她的肩膀两侧,语气低哑:“对不起…我没法杀人来救你,这从不是真正的解法。” 女孩听后缓缓地点了点脑袋,然后也像程序结束一般,轻声道: “记录完毕。” 很快,宛若一阵风掠过,女孩就这样消散在阮初面前。 下一秒,纯黑的混沌空间重新包裹了阮初,伴随着提示音的回响,一段文字也在空中开始浮现: 【场景一测试结果】 情绪承压力:中等偏高 复仇倾向:低 道德坚持度:高 同理心:较强 关键性格标签提取:共情、理性、自控、责任感强 职业倾向推荐:医疗支援、教育、心理引导 阮初怔怔地望着虚空中浮现的文字,眼底划过一丝悲伤。她悄悄地擦去眼角流出的泪珠,将手中的冷汗在短裤上蹭了蹭,深呼吸,为下一轮测试做好准备。 “即将进入测试场景二,请做好准备——”机械女声在阮初深呼吸后再次响起。 “来吧。”少女低声道,“我可以的。” 黑暗混沌逐渐收拢成为一个圆点,又猛然炸开,刺眼的白光令阮初不得不闭上眼睛。 当她再次睁开眼时,脚下不再是平整的地面,而是潮湿泥泞的河岸。 身后水流湍急,奔腾咆哮着冲刷岸边的石块,脚下寒意透骨。阮初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鞋子里更是灌满了水,几乎每走一步都会被泥浆死死缠住。 天空阴暗灰沉,远处依稀可见重重山峦,浓雾弥漫。四周一片寂凉,仿佛身处末日荒野。 阮初刚准备移动脚步,一道虚弱的求救声从她的背后传来:“阮初……是你吗?” 阮初一怔,猛地回头。 是苏月。 前几日刚与自己重逢的那位身体健康、性格阳光的好友,此刻竟狼狈地半跪在不远处的黑色淤泥中,苏月的一只脚被树枝紧紧缠住,身上满是擦伤,就连面部都挂了重彩。 “帮帮我…我动不了了…”苏月神情惊慌,她试图挣扎着向外爬,但却越陷越深。 阮初正准备向苏月被困的沼泽跑去,一阵诡异的声响就从她身后不远处的枯叶堆里传来。 “沙沙沙——” 无数黑影开始从四面八方迅速朝两人逼近,阮初转头一看,心脏顿时抽紧!她最害怕的东西出现了… 汹涌袭来的是一群密密麻麻、足有手掌大的黑色蜘蛛,它们八足齐张,眼中闪烁着邪恶的红光,仿佛能嗅到少女的恐惧,疯狂着叫嚣而至。 阮初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却直接踩进了齐膝的水流中。 她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心跳如鼓。 努力劝说自己要冷静后,阮初神色一凛,迅速判断了地形,随后踩着几个看起来足够坚硬的石块,冲到了苏月所在的泥潭旁边。 “苏月!别挣扎,先放轻松。”阮初稳了稳自己的双腿,慢慢蹲下,伸手拔断了缠在女生脚踝上的树枝,“别急,我拉你出来。” 阮初小心翼翼地将苏月从泥潭中拖出,那些蜘蛛却已逼近到几米之内,令人头皮发麻。 她迅速扫视四周,寻找脱身之法,忽然瞥见不远处一块山石下,隐隐有灰白色的火石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着微光。 阮初灵机一动,抓起一块干树枝,冒险冲向那块灰白色的石头,顺势用旁边的碎石对着它开始猛烈敲击。 “拜托拜托……快点啊,快点!”阮初浑身湿透,分不清是溪水浸湿了衣衫,还是被焦急与恐慌逼出了冷汗。 “阮、阮初,它们要过来了……”苏月瘫坐在岸边,双腿又酸又麻,声音止不住地发颤。 “成了!”阮初猛地一声低喊,经过一番不懈尝试,火光终于在手下乍然跃起。 她借住锋利的碎石片,将自己半条左臂袖子狠狠撕下,随后裹在干树枝末端,一簇不小的火苗彻底燃起。 “别怕。”阮初低声说道,她连忙走到苏月身侧,高举着火把,驱赶蜂拥而至的黑色蜘蛛群。 火光果然逼退了黑潮。 “快走!火把撑不了太久!”阮初高声喊道,一手挥舞着燃烧的干树枝驱赶身后的蛛群,一手紧紧扶着苏月,步履匆匆地向前奔去。 火光映照在她满是汗水与泥土的脸上,更映出那双紧盯前方、不容妥协的眼睛。 很快,天空骤然落下倾盆大雨,原本忽明忽暗的火把,瞬间被浇灭,化作黑灰。 前方突兀地矗立起高挺山壁,唯一的生路只有向上攀爬,否则她们将沦为蜘蛛群的一顿丰盛午餐。 阮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在记忆中调动生存本能。 “我们抓住这些荆棘丛爬上去,这座山坡不算太陡,一定能上得去!”她转头对苏月喊道,语气里透着一丝难得的欣喜。 可那抹喜色在看到苏月腹部鲜血淋漓的伤口时,骤然凝住。 “没事的,你别管我。”苏月缓缓松开按在腹部的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从腰侧一路延伸至肚脐,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大概是刚才逃跑的时候,不小心被刮到了……” 阮初怔了一瞬,眼神却渐渐变得复杂。 “我知道你是假的。”她终于低声开口,“这只是另一个测试……而你,只是场景里面的一个角色。” 苏月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眼神有些僵硬。 “如果我现在转身爬上去……也许这个测试就能结束。”阮初自言自语般地说着,目光越过苏月,看向背后仍在缓缓逼近的蛛群。 她的手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但这一刻,理智和清醒退到了大脑之后的位置。阮初蹲下身,小心地把苏月的手搭到自己肩膀上,“没关系,哪怕是假的,我也不想看到朋友活生生地死在这里。” 她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是情感残留还是心理惯性。可她的手臂已经开始用力,身体贴着泥地和藤蔓,拖着苏月一步步向上爬去。 身后是越来越近的嗤嗤声响,雨水从她们头顶砸下,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现实与虚构的边界。 终于,在某个山壁边缘的斜坡上,她们险险地爬上来。蛛群在坡下徘徊,却无法再前进一步。 阮初脱力般地坐倒,喘息着。 然而面前的苏月却突然顿住,神情像被什么抽走了意识似的,缓慢地直视阮初的眼睛,她的唇角微微上扬,笑容没有任何温度,“行为路径确认…记录成功。” 苏月的声音彻底变了,仿佛一层合成音穿透了原本的声线,毫无情绪。 下一秒,苏月的身体从伤口处开始,像数据崩解一般,化作无数光点与代码,迅速溃散在空气中。 山林仿佛静止,雨停了,风也没了。 只剩下阮初,神色凝重地坐在地上,她感觉自己的神经系统已经开始有些混乱,或许是这个测试的真实性过于强悍,扰乱了她大脑的判断。 【测试场景二已完成】 阮初抬眼,四周已经变成熟悉的黑色混沌,机械女声与白色文字同时出现。 【性格特质判定结果如下】 主导特质:冷静果敢,责任心强,在生死时刻仍保持清晰判断,愿意承担对他人的保护义务; 建议职业倾向:危机干预专家、人道主义援助记者、心理干预官。” 阮初站起身,面无表情地望着跳出的文字,肩膀微微颤抖,像是某种情绪压抑至极限后,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应该是有些累了。 “即将进入测试场景三,请做好准备。”机械提示音连续重复了三次,似是发觉阮初神情呆滞,又再次“滴滴滴”了几遍。 “哦,那继续吧。”少女面露疲色,原本完整的灰色卫衣此刻没了半边袖子,破破烂烂地穿在阮初身上,露出的肌肤上满是刮痕。 少女声音刚落,黑暗空间中,一道幽蓝色的光束骤然亮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她不是我 阮初机械地朝着蓝色光束走去,神情淡漠。经过前两轮测试,她的精神已接近临界阈值,整个人像被抽干了力气,只是顺着本能,缓慢地朝光源走去。 眼前的混沌忽然破裂,光芒崩散,天地间骤然变得清晰又苍茫。呼啸的风、刺鼻的血腥气扑面而来,黄沙滚滚中,马蹄声和兵器撞击的嗡鸣化作一曲激烈的战歌。 阮初发觉自己竟置身于一个古代战场,脚下是残破铠甲与箭簇,四周将士奔腾怒吼,却没有一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仿佛她只是这场混乱中的一缕幽魂。 正当她愣神之际,一匹黑马自她身边飞掠而过,卷起滚滚沙尘。 阮初麻木的心头狠狠一跳,她猛然转过头去,视线定格在马上那道熟悉的身影—— 是她自己。 那个“她”身披黑金软甲,长发高束,眉目冷峻,眼底却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哀意。她策马穿过血流成河的层层战线,直奔前方。 阮初下意识迈起双腿,紧紧跟随着那匹黑马,快速向前跑去。 下一秒,阮初整个人彻底顿住。 只见那个“她”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毫不犹豫地扑向前方。一支利箭破空飞来,直取一名女子的性命。而“她”硬生生赶来替那名女子挡下。 “砰!”一声闷响,鲜血飞溅,箭矢贯穿胸口。“她”跪倒在地,嘴角缓缓溢出鲜血。 阮初心头一紧,忍不住奔了过去。她本想看看那位“她”的伤势,却在另一位女子抬头的瞬间,整个人愣住—— 这张脸,竟然与陆执一模一样。 女子身穿一件柔黄色古装长裙,裙摆有多处破损,满身尘土与血污,几缕碎发黏在带血的脸颊上。她看着面前人倒下的方向,脸色苍白,眼神里盛满撕裂般的痛苦。 “你……”阮初下意识开口,声音干涩无力,淹没在尘埃中,没有人理会。 她僵硬地低下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自己”。 那是一副惨烈却美得惊心的模样。眼里没有痛苦,只有不舍与深深眷恋,像是将全部情感都凝成最后的目光,交给了对方。 “她”披着玄甲,身躯染血,面容苍白却安宁,眼神中没有痛苦,只有浓烈的悲伤和遗憾。 “她”望着陆执,目光温柔,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只为了记住眼前人最后的模样,那咳血后的唇边甚至还残留着一丝笑意。 鲜血顺着衣摆滴落,染红了战场的一角。 阮初站在一旁,竟恍惚地忘了自己是局外人,她只觉得心口被重重撞了一下…… 那种悲伤,她根本无法用理智解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去,所有压抑的情绪在那一刻如洪水猛兽般爆发。 悲伤、震惊、茫然、愤怒、愧疚……一切情感如潮水倒灌,将她狠狠淹没。 “为什么?”阮初低声喃喃,喉咙仿佛被硬物堵住一般,她完全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忽然间,画面开始坍塌,化作万千数字光点,战场、尸骸、风沙……所有的一切全数溃散。 阮初又重新站在了黑色混沌中,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瞳孔瞪大。 下一秒,一束冷光从上方洒下,开始扫描她的身体。随着扫描结束,白色数据文字浮现在虚空中。 【生理监测指标】 心率:172bpm(过高) 收缩压:148mmhg(过高) 舒张压:95mmhg(过高) 肾上腺素:分泌剧烈 皮质醇:峰值异常 多巴胺:激增 结论:个体处于高度情绪激发状态,伴随恐惧、悲伤、愤怒、认知混乱与重度共情倾斜反应。 阮初盯着这些文字,手指微微颤抖,眼眶干涩却无法眨眼。她无法说服自己刚刚目睹的一切只是测试场景,也不敢深想自己心头泛起的复杂情绪…又到底是何种情感的投射? 她只清楚,那一刻从心脏传来的剧痛,是真实的。 黑色混沌从少女周身开始缓缓缩减,刺眼的白光笼罩住了阮初,她闭上眼睛,突然感觉全身如赘铅般沉重,一度拉扯着她向下。 “全部测试结束,即将回归现实。”冰冷的机械女声在阮初耳边响起,紧接而来的是一阵强烈的挤压感。 阮初感觉自己仿佛变成了一个空心易拉罐,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暴力捏扁,她的胸腔凹陷,几乎无法呼吸。 “呼——” 阮初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眼前是熟悉又空旷的体检隔间,房间内灯光明亮,平静如初。 测试结束,她回来了。 “醒来了?” 是陆执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情绪。 阮初转过头,尝试着从躺椅上坐起身来,却发现四肢无力。 “血清应该还在体内代谢,一时半会儿可能还没有办法起身。”陆执动作轻柔地摘掉了贴在阮初太阳穴上的金属圆片,目光温和地望着躺椅上的少女,低声道,“体检已经全部结束,阮小姐辛苦了,我们等下就去吃点东西。” 阮初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她的嗓子干涩得仿佛被火烧过,就连心跳都加速了不少。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在陆执的脸上停留,第三次测试场景中那位崩溃大哭的女子面容还深刻地回映在阮初的脑海,此刻又与面前身穿浅杏色衬衫的陆执渐渐重叠。 “在看什么?”陆执察觉到她的视线,语气中带着点疑惑,她抬手轻抚了一下自己的侧脸,声音低柔,“我脸上…有东西?” 阮初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眼神微微一闪,这一刻她分不清是测试的后遗症太强,还是自己的神经出了问题。 眼前陆执这张脸明明没有任何不同,可她的心跳,却仍在不合逻辑地加快。 “体检结果会在之后同步上传到公司办公系统,”陆执察觉到阮初的失神,没有过多追问,只是自顾自地轻声说着,“今天就到这里,我们先出去吧。” 话音结束,陆执已经缓步走到隔间门口,回头看了眼阮初,“我已经定好了位置,就在今早提到的那家餐厅,味道很不错的。” 阮初点了点头,却依旧没从测试带来的震荡中完全回过神。她揉了揉发酸的大腿,发觉已经恢复力气后便随着陆执走出隔间。 离开时阮初无意识地一侧头,视线落在了玻璃墙上的自己。 她呆住了。 玻璃上映出她干净整洁的身影,卫衣袖子完整,山本短裤一尘不染、就连头发也没有丝毫凌乱。 可在她脑海里残留的那种濒死的恐惧、失控的心跳和一瞬间被撕开的痛感,却真实得像刚刚亲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尤其是最后一个场景里的画面太过清晰。 那张与她一模一样的脸,在为陆执挡下一箭时眼神中的纯粹与赤裸,还有毫无保留的情谊,都在阮初的大脑里循环播放。 她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难受? 那人并不是她,可她却像失去了什么一般痛苦……那张脸,那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她会有种被生生夺走的错觉?阮初无法理解。 她悄悄瞥了一眼走在前方的陆执,少女一向平静的内心恍然泛起细微的波澜……也许是那场测试残留的错觉,也许不是,她也说不清。 与清晨阮初刚出门时不同,此刻的雨势渐小,一点亮白的日光从天空的正上方洒向大地。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一家装修雅致、氛围静谧的粤菜餐厅。 柔和的灯光洒落在素净的木质桌椅间,刚刚端上桌的水晶虾饺和豉汁蒸凤爪散发着鲜香。海鲜红米肠、芝士糯米鸡、香菇烧麦皇也陆续被摆上餐桌,色香味俱全,令人馋涎欲滴。 但阮初却提不起什么食欲,只是出神地端起白瓷杯中的菊花茶,一口接一口地喝着。 “餐食是不是不太合阮小姐的口味?”陆执注意到阮初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她微微挑眉,双手随意地环在胸前,淡淡开口,“还是……你有什么话想问我?” 阮初盯着眼前的烧麦愣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没忍住抬眼问道:“陆总,我想问下……那些测试里的场景,都是怎么生成的?” 陆执好像并不意外她会提问这个,神色一如既往地平稳:“我们公司开发的情景数字系统会根据每位用户的记忆片段、行为偏好和心理动态建模,然后自动生成高度仿真的沉浸式场景。”她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不过,整体系统的运行过程是加密的,没有员工可以干预具体内容。” “自动生成?”阮初蹙起眉梢,“陆总你是说,那些……我从没见过的东西,都是我自己构建出来的?” “是你潜意识的反馈,”陆执语气柔缓,“你可能不记得了,但只要感受过、听说过,甚至只是幻想过,系统便会抓取那些细节并进行重组,让你直面未被处理的情绪或者求生本能。” 阮初怔怔地听着,脑海里却浮现出那个身穿软甲的女子临死前看着陆执的眼神,那种极致悲伤与眷恋仍旧萦绕不散。 这些总不能是她潜意识里编造出来的吧?? “快吃吧,”陆执轻轻夹起一个晶莹剔透的虾饺,放在阮初面前的小碗中,“再不动筷,等会儿可就凉了。” 阮初沉默了几秒还是将虾饺塞进了嘴巴,她的额角开始一阵阵地胀痛,只好把所有思虑都压在脑后。 她低头安静地吃着东西,用左手揉了揉太阳穴,没再说话。 许多问题卡在阮初的喉咙,却终究没有再继续问出口。 阮初悄悄抬眉,看了对面的陆执一眼。女人正低头用餐,举止优雅,神情安然。 阮初心头一阵恍惚,不知是因为头痛,还是因为那张曾在幻境中满是悲恸的面孔,眼前的一切突然变得极其不真实。 她垂下眼睫,将所有疑问暂时压进心底。耳边只剩两人餐具轻碰碗碟的声音,一下一下,轻轻敲在阮初混乱的大脑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镜前心动 车窗外光影流转,雨后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色,远处的高楼凝固成昏黄剪影,映出城市傍晚的气息。 阮初坐在返回别墅的车上,沉默地低着头。她习惯性地瞄了眼手机,屏幕上跳出的是几日前她给自己设置的日历提醒:「毕业答辩倒计时-1天」。 阮初只觉得心跳生生停滞了一拍——她还没来得及向陆执请假,这突如其来的体检彻底搅乱了自己的思绪。 她偷瞄了坐在身侧的陆执一眼,女人神情安静,唇线淡而冷,目光落在窗外不知所想,连坐姿都透着一股距离感。 阮初轻轻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打破了车内的沉默:“陆总?” 陆执偏头看向她,神色稍暖,“嗯?” “我…我可能需要请一天假。”阮初捏紧手机,清了清嗓子,将已经在心中打过多遍的腹稿说了出来。“学校有毕业答辩,时间就在明天下午,这个我必须得去参加。” 车里安静了一秒。 陆执点了点头,眼神中流露出一抹笑意,轻声道:“当然可以。” 阮初得到肯定答复后立刻松了口气,她生怕这位雇主姐姐会冷脸拒绝。 “不过…”陆执再次开口,阮初的神经重新绷紧,却未想女人只是伸手指了指阮初的衣服,目光一转,“你参加答辩,应该穿得正式一点。” 阮初听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拽了拽袖口,“我、我随便穿就行…” “那可不行,”陆执已经拿起手机打开了通讯录,“我认识一个人,她应该可以帮到你。”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一家高定商场。 阮初站在门口,看着玻璃幕墙上的巨大金属logo,内心一阵恍惚,仿佛误入了另一个世界。 “陆总…这里好像不太适合我。”阮初的声音有点飘忽,仿佛被风一吹就散,还带着几分局促。 陆执没有回应,只是在她臂弯处轻轻一带,“走吧,去看看。”语气平静,却不容抗拒,说完便推着阮初向商场里走去。 掌心的温热透过卫衣落在阮初的皮肤上,她难以拒绝,只好跟着女人向前走去。 高定商场内部比外观看起来更为安静,没有喧闹的人群,低缓悦耳的钢琴曲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流淌而出,让人心情都放松了起来。 一间又一间阮初从未听说过的奢侈品牌专店依次排开,安静地占据着两侧空间。每层货架上都装有隐蔽柔和的灯带,光线静静洒在衣物上,像是展馆里陈列的艺术品。 “哒哒哒——” 高跟鞋落地的声音清脆而有节奏,由远及近,一位身着利落黑色套装的女人踩着步伐走来,嘴角挂着职业性的微笑,眼神打量中又带点熟稔:“陆小姐,您终于来了。” 陆执微微侧身,朝阮初介绍道:“她是周韵,这里的高级主管。” 语气未落,她又将视线转回周韵身上,语调从容:“这是我的私人助理阮初,明天要去参加毕业答辩,你帮她搭一套合适的衣服。” 周韵上下扫了阮初一眼,眼睛一亮:“气质不错,五官清丽,很适合那一套法式西装裙。” “去试试?”陆执微微挑眉,眼神中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期待。 阮初还没来得及说不,就被周韵推进了试衣间。 她站在镜前,望着镜中自己。 一身灰蓝色的西装裙勾勒出柔和干练的轮廓,领口利落,剪裁贴身,勾出清晰流畅的腰线,文静却不沉闷。脚下是一双米白色细高跟,将她双·腿衬得更加笔直修长,还露出了精致纤细的脚踝。 阮初下意识地挺了挺背,眼神有些迷茫,忍不住小声嘀咕道:“看起来都不像我了…” “这一身很适合你。”身后传来陆执的声音。 阮初刚转过头去,便撞上了陆执靠近的眼神,女人拿着一枚小巧别致的胸针,轻轻地别在西装裙上。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阮初不知为何,开始觉得自己心跳很快,就连脸颊都在慢慢发烫,只好细声说道:“谢谢…陆总。” 话音未落,她便准备转回身去。 “稍等一下。”陆执突然开口。 阮初怔住。 下一刻,陆执抬手将她鬓角散乱的发丝拨倒耳后,语气极轻,“这样更好看。” 她的指腹划过阮初耳骨时轻得像一片羽毛,惹得少女耳根一下子红了半边。 阮初努力地假装镇定,侧过身去,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慌乱地开口:“那…那就这件,谢谢陆总。” “不是我说,阮小姐,这件可太适合你啦!”周韵恰时插了句嘴,连忙捧着包装盒快走到两人身边,“这裙子简直就像是为你量身定做一样。” “谢谢…谢谢夸奖。”阮初哪儿感受过这种架势的称赞,大眼睛忽闪忽闪着,语气腼腆。 阮初小心翼翼地提起已经装好入袋的衣服,和陆执一起走出商场,她犹豫再三,最终吞吞吐吐道:“陆总…这衣服的钱你可以从我的工资里扣掉,我以后会更加努力工作的。” 她摸着衣物包装袋光滑的表面,内心泛起一阵悲凉——看这样子,如果只在陆执这里工作一年,她挣得恐怕远远不够。 陆执神情复杂地望了一眼阮初,但很快便恢复如常,只是点了点头便弯腰坐进车内,没有再多作回应。 时间在阮初一遍又一遍地复习和演练自己的答辩内容中悄然流逝,转眼便到了第二天中午。 今日天气格外好,晴空万里,就连天公都在为阮初作美。 “阮小姐,司机待会儿会送您去学校。”赵姨一边将午餐摆在阮初面前,一边温和地说道:“陆总今天有事走不开,她托我转告您一句‘答辩顺利’。” 阮初应了声道谢,却没立刻动筷子。 她坐在餐桌边,望着盘中热气腾腾的食物,忽然有些出神。 她当然没有指望陆执会陪自己这一遭,可刚刚心里瞬间泛起的一点微妙失落让她错愕。 阮初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服自己不要多想。陆执于自己而言,只是雇主、是老板,从不是朋友,更不是……任何其它关系。 艳阳高照,豪华商务车提前半小时就稳稳地停在了a大的南门外。车窗外是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校园景色,阮初坐在后排,悄悄地呼出一口气。 这半年来,她几乎没有再踏进过校园。所有的课程早已经结束,再加上她本就不太喜欢社交,与同学也都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不过,也并非所有人都让她感到抗拒。阮初还记得舍友曾郁含,那是大学四年里为数不多会主动和她做朋友的一个女生。 曾郁含与阮初性格完全相反,她活泼外向,是那种走进人群里就能发光的类型。她追综艺、换发色、能和各个寝室的人打成一片,像一簇始终不知疲倦的火苗。 阮初不再多做回忆,而是鼓起勇气推门下车。当她站在校门口时,阳光有些晃眼,校门上的金色校徽熠熠生辉,她抬手挡了挡刺眼的日光。 刚迈进校门没几步,一道熟悉又略显惊讶的声音便从少女身后响起—— “阮初?是你吗?” 阮初一偏头,就看到曾郁含抱着笔记本电脑小跑过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欣喜。 她的气质似乎没太大变化,只是更成熟了些。女生染了浅粉色的头发,随意披散在肩头,一身灰绿短款针织背心搭配黑色高腰阔腿裤,身材挺拔有型,豆沙色唇膏衬得她皮肤愈发白净有光泽。 “来答辩吗?”曾郁含打量了一眼阮初,眼睛微微一亮,“哇!你今天穿得好好看呀,自己搭的吗?” 阮初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灰蓝色西装裙,嘴角轻轻动了动,语气淡然:“是我……实习公司的领导帮忙选的。” “那你的领导对你可真好…”曾郁含挑了挑眉,一只手自然地搂过阮初肩膀,“你啊你,找了实习也不跟我说,直接人间蒸发咯?” “我、我…嗯……”阮初支支吾吾了半天,却始终没能说出口自己的真实情况,最后只能讪讪一笑,闭上嘴巴。 “看来你是有难言之隐,那我就不多问了。”曾郁含识趣地收回揽着阮初的手臂,她看了眼不远处的教学楼,高声说道,“走吧阮初,我们一起去教室。” 阳光打在她们脚边的地砖上,映出两条瘦长的影子,像是一场校园电影的落幕。 答辩教室门前,阮初深吸一口气,悄悄整理了下自己的裙摆。 “加油加油。”曾郁含压低声音,悄悄拍了拍阮初的手臂,示意她放松,“你没问题的。” 答辩如期开始。 阮初站在讲台上,心跳得飞快。她的毕业论文主要内容是《新媒体语境下的舆论操控与真实失衡》,虽然是新闻系老生常谈的方向,但她花了不少时间做案例研究,内容不花哨,但逻辑清晰、条理分明。 讲完最后一页,阮初的手心一片潮湿,她偏头看了眼评委席,忐忑地等待着被提问。 几个教授轮流提了问题,阮初一一作答,有一题她起初答得磕巴,眼皮跳了一下,立刻稳住,补充了一段数据支撑,才顺利过关。 当阮初低头鞠躬离开教室时,她的手指都还在发抖。 门外的曾郁含看到阮初走出来,立刻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笑容飞扬,声音清亮道:“恭喜毕业,阮大才女。” 阮初轻轻一笑,随口回了句:“别闹了。”她在走廊边找了个空椅子坐下,肩膀一松,整个人像放下了沉甸甸的壳,心情也随之明媚起来。 “答辩通过的同学请前往201教室,选择证书的领取方式。”一个戴着眼镜的矮瘦男生在走廊里穿梭大喊着,生怕重要消息的传达漏掉任何一个毕业生。 “我先去了,你也加油。”阮初站起身,回首冲着曾郁含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便转身向201教室走去。 “同学,来填表吧。”坐在教室门口的女生看到阮初走过来,将桌上的表格向前推了推,“喏,这里,根据上面要求的内容填就行。” 阮初接过签字笔,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认真地一项项填写着自己的学生基本信息。 直到她填到“证书寄送地址”那一栏时,手指顿了一下。 要写哪里? 陆执别墅的具体地址她根本不清楚,只知道那是城郊一栋半山上的宅子,有些偏僻。 阮初握着笔杆出神了几秒钟,最后还是拿出手机,点开了与陆执的对话框。 犹豫片刻后,她摁下了语音通话键。 电话很快被接起。 “阮小姐?”陆执的声音低沉温柔,语气是一贯的克制平静,“发生什么事了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黄昏美人 “陆总,嗯……我现在要填写毕业证和学位证的寄送地址。”阮初侧过身去,用手挡住自己的嘴巴,压低声音对着手机小声说道,“可以给我一下别墅的地址吗?或者公司的地址也可以。”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很快传来陆执的声音:“好,我这就把具体地址发短信给你。” “谢谢陆总。”阮初心头一松,悄悄挂断电话,抬眼对坐在桌前的女生露出一个略显尴尬的笑容。 不一会儿,手机轻轻一震,是陆执发来的短信。 「海安市·木南区·栖云墅小区·第9栋」 少女瞳孔微微一缩,果然,地址距离她学校所在的老城区很远,几乎已经接近郊区了。 阮初刚填完表格,准备起身时右侧肩膀就被人轻拍了一下。 “我答辩也通过啦!”曾郁含一脸兴奋地看着阮初,眼睛里亮晶晶的,“咱们系今天组织了聚餐,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就先不去了。”阮初礼貌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却拒绝得直接,“领导找我还有事,不好意思啊。” 曾郁含的笑容一僵,轻轻“哦”了一声,看着阮初面色有些匆匆,便没再继续多问,只简单说了句“那我们有空再聚”便转身离开了。 阮初望着室友走远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随后低头给陆执发了条短信:「谢谢陆总,我这边已经顺利结束了。」 几乎是一分钟不到,阮初便收到了对方的回复:「司机现在还有事要办,可能得两个小时左右才能去接你。」 阮初抬眉看了眼手机上方显示的时间,才三点四十分,她毫不犹豫地立刻回复到:「没关系陆总,不着急,我在学校里随便逛逛就行。」 她将手机收进口袋,顺着校园里熟悉的小路一路慢慢走着,最后绕到了a大自己熟悉的后湖边。 湖边的深黄色木质长椅还在,岸边草垛旁的藤蔓长得比记忆中更密了些。厚重的垂柳顺着枝桠垂落下来,几乎遮住了整个长椅半边的光线。阳光斜斜地从枝叶缝间透过来,落在她的裙子上,绘出点点光斑。 阮初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湖面泛着波光。 她想起自己大一刚入学时,好不容易找到这个无人的角落,于是便经常来这里看书、背单词,偶尔随便画点东西,都让她感到心情愉悦。 那时的她总觉得世界还很大,未来也不遥远,所有人都在往前奔跑,她只需要跟着跑就是了。 但现在,她又回到了这里,却忽然生出一种恍惚,仿佛只有她没参与改变,而周围的一切却早已换了模样。 两个小时很快在少女的恍神与回忆中过去,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阮初拍了拍身后的灰尘,拿起自己的小包,准备往学校南门方向走过去。 傍晚的微风带着一点湿气,擦过耳边时感觉痒痒的。沿着小径绕回学校的主路后,阮初放慢了步伐。 一群穿着短袖和宽松休闲裤的大学生从不远处跑过,她们边跑边笑,你追我赶,手里还拿着刚从食堂打包的饭盒。在夕阳的映衬下,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暖光。 一切都那么平凡而鲜活。阮初静静望着那些身影,心底却泛起几丝淡淡的抽离感。她低头看了眼手机,生怕司机已在门外久等,不得不收起那点突如其来的感慨,快步朝南门走去。 阮初刚走到校门口,便看到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车停在路边。街上的路灯还没有亮起,但落日的余光却将站在路灯下的人影拉得很长。 是陆执。 她今日穿着一件雾蓝色细肩带真丝长裙,外搭一件浅灰色短款柔顺披肩,随意拢在肩头,有种慵懒却不失风度的高级质感。 雾蓝裙摆垂落至小腿中部,勾勒出高挑清瘦的身形。女人脚上是一双黑色皮革芭蕾平底鞋,设计极简,露出的脚踝线条冷白而利落。 陆执没有在看手机,只是微微仰头,看向校门上方被落日染黄的天空。她的长发随意披散,露出一侧的耳垂上戴着一枚银色耳钉,清冷的侧脸被天光映得朦胧柔和。 阮初心里像是有什么地方被轻轻拨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放缓了步伐。可下一秒,陆执似乎察觉到了她的靠近,转过身后,目光直直地落在阮初身上。 这一刻,喧嚣褪去,就连黄昏的风都安静了。 “阮小姐,毕业快乐啊。”陆执唇边浮起一丝笑意,语调是少见地轻松欢快。 阮初微微愣了一下,“谢谢陆总。”她稍微靠近了一点说道,担心自己的声音融化在城市街道的吵闹中。 少女转头看了看a大校门,脑袋里窜出一个大胆的念头,她搓了搓双手,故作随意地开口道:“陆总…要是不着急的话,不如一起去校园里走走?” “好啊。”陆执看着她,一双眸子在将暗的天色下格外清亮,“请带路吧。” 傍晚的校园没有了白日的浮躁与喧闹,就连主路上来往的学生都少了许多。沿途的路灯终于亮起,为深蓝色的夜空点缀着橘色小星。 阮初领着陆执穿过a大著名的石桥,靠近桥岸的湖边里两只名震全校的黑天鹅此刻正慢慢游过水面,让整个环境愈发显得悠然安宁。 “过了桥,这边就全是我们的教学楼。”阮初向前指了指两栋略显破旧的老楼,青绿色的苔藓已经遍布在发黑的白墙上,“这两栋是外语学院和我们新闻系合并的,是全校历史最久的建筑了。” 陆执看着阮初带着一丝骄傲和回忆的眼神,轻轻点了点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确实很旧了,但看起来就很有底蕴。” “扑哧”阮初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放下了不少拘谨,轻松地说道,“第一次有人夸它们。” 两人继续沿着湖边向前方走去,入眼的是一片空旷的绿色草坪,还有三个造型奇特、充满设计感的彩色几何模型赫然立在这里。 “这一片是建筑学院的,是学校占地面积最大的一个专业。”阮初耸了耸肩膀,语气里带着半开玩笑的无奈,“说不羡慕是假的,它们的教学楼高大又气派,里面的硬件设施也是最新的。” 她指了指那栋深红色砖墙的十层高楼,语气一顿,“不过,非本专业的学生是不能随便进出的。” “你很喜欢建筑设计?”陆执试探地问了一句,她没有错过阮初眼神中迅速划过的那一丝羡慕。 “唉,”阮初轻轻摇头,笑意里藏着一点自嘲,“我哪有那个脑子。” 少女及肩的发丝被晚风吹乱,从侧面看去,浓密的长睫微微翘起,像一抹不经意的阴影。 她突然转过头来,看着陆执,语气轻快:“陆总,想不想吃点东西?我带你去a大口碑最好的食堂尝尝。” “好。”陆执下意识应了一声,连忙移开视线,生怕刚刚那一瞬的失神会被少女察觉。 4号食堂的饭菜是a大学子们公认的味美价廉,此刻晚餐时间刚过,食堂窗口前的人寥寥无几。 阮初掏出自己的学生卡,里面还剩百余来块,她对着窗口里的打饭阿姨笑了笑,说道:“阿姨,两份虾仁蛋炒饭和六根烤牛肉串,谢谢。” “滴,已付款。” 她回头看向陆执,扬了扬下巴,“走吧陆总,我们先找个位置坐。” 说着,阮初下意识伸手轻轻拉了一下陆执的手臂,领着她往靠窗的位置走了几步,这才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 “那个…不好意思啊,食堂条件一般,你先坐着,我去给咱们端两碗汤来。” 话音刚落,阮初便红着脸小跑离开。 陆执今日穿的是无袖长裙,她刚才不假思索地就握住了女人纤细有力的手臂,肌肤冰凉细腻的触感让阮初忍不住回想,这也太光滑了吧,炎热夏日居然连汗都不出…… 不一会儿,她便端着两小碗热气腾腾的豆腐汤稳稳地回到座位上,语气活泼:“还热着呢,我们食堂的汤都是免费打的,陆总要是喜欢,我再盛一碗。” 陆执低着头轻尝了一口,“很好喝。”,她的嘴角弯起,像是喝到了什么惊喜,顿了一下又道,“但我喝一碗就够了。” 虾仁蛋炒饭还有烤牛肉串也很快被阮初端了过来,炒饭的米粒颗颗鲜明,泛着薄薄油光,透着淡淡的咸香。牛肉串更是肉块个个饱满结实,分量十足,作为配餐属实惊艳。 “你经常来这个食堂吃吗?”陆执用桌上的餐巾纸擦了擦嘴角,抬眼看向阮初,“味道真不错。” “嗯…以前课程繁忙的时候,几乎每天中午我都来这里吃。”阮初一边说,一边用手掩着嘴巴,语气里带点怀念,“这是距离教学楼最近的一个食堂,压力大的时候来这里吃一顿,就感觉下午还是充满干劲。” 陆执听着,神情比平常更为安静,她没有插话,只是目光始终停留在阮初身上。 察觉到她的视线,阮初怔了一下,有些局促地放下筷子,小心翼翼地拿纸巾擦着嘴边,“我是不是……沾到饭粒了?” 她抬头,小声问道:“陆总怎么一直这样看我?” “没有东西。”陆执唇角微扬,“我只是在听你讲从前的事。” 两人从食堂走出来时,夜色已沉。主路两边的大树在灯光下映得树影斑驳,她们刚走到南门口,就听见左前方传来一阵喧闹。 “哎、阮初!”曾郁含的身影从人群中跑出,她还是下午答辩时的打扮,正和几位同学朝校门口走过来。 听到她的声音,阮初停下脚步。 “这位大美女是?”曾郁含眼神轻轻瞥过陆执,又狐疑地看向阮初,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好奇,“交新朋友了?” 阮初微微皱眉,“她是我的…嗯…实习领导。”少女语气平静,眼神却有些飘忽。 “哦,”曾郁含简单应了一句,目光却在阮初和陆执之间来回扫了几圈,神情微妙地顿了一下。 “我们准备去酒吧喝一杯,你们要不要一起来?”曾郁含眨了眨眼,带着几分期待地再次开口,“毕业季嘛,一起放松一下啦。” 阮初下意识地刚想拒绝:“我就不——” 话还没说完,却被身旁的人轻轻打断,陆执抬手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臂,浅笑道:“去吧。” “啊?”阮初一脸茫然,霎时间局促起来,“陆总,我不太……” 陆执转过头看她,语气温和而坚定,“大学时光里的最后一场聚会,可不能错过。” “耶!”曾郁含兴奋地喊了一声,“走喽、走喽。”她呼唤着周围一群人向前走去,还不忘回头冲阮初做了一个鬼脸。 “那我们也…跟上吧。”陆执柔声说道,抬手拢了拢两侧的披肩,风吹起她的长发,柔软的发梢轻轻蹭过阮初肩头。 阮初微微一愣,低声应了句:“好。” 黑夜悄然而至,风吹过树叶“哗哗”作响。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酒意升温 酒吧位于学校南门外不远的一条老街上,外表低调,霓虹灯牌上只是一行简简单单的彩色英文字母:「luminary」。这个词本意是“发光体”,但开在大学附近,又悄然添了一层“杰出人物”的象征意味。 灯牌背后的墙面刷成了浅灰色,门口种植着一排修剪整齐的高大绿植,将马路上的喧闹格出一道边界。 阮初推开那扇漂亮的黑色磨砂玻璃门,走了进去,扑面而来的是清冽的冷气夹杂着淡淡酒香。 luminary是一家典型的清吧,装修风格走的是极简工业路线,天花板上垂下几束暖黄色光源,仿佛是昏暗中晃动着的火光。 吧台后是一整面醒目的酒墙,五颜六色的酒瓶依次排列,调酒师的动作娴熟,金属碰撞玻璃杯的声音清脆悦耳。 阮初和陆执跟随众人落座在酒吧角落的一处卡座,棕褐色做旧的皮质沙发被室内的空调吹的冰凉,坐上去的一瞬间便把身上热意全部带走,倒是消去了不少夏日的烦躁。 银灰色的金属桌面上已经堆好了六沓啤酒,还有几份炸薯条、洋葱圈和烤香肠等下酒小吃。 除此之外,桌子中央则摆着整齐的uno牌、八副骰蛊和一个真心话大冒险的彩色转盘,酒精与游戏的气息混合在一起,努力调动着年轻人的热情活力。 阮初和陆执被曾郁含一把拉到卡座正中央的位置。她利落地把那本就不长的粉色头发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辫子,耳边晃着一堆夸张的圆环耳饰,倒显得整个脸蛋小了一圈。 “别太拘谨嘛。”曾郁含笑嘻嘻地拍了拍阮初的后背,又越过身去看了眼陆执,语气里透着几分揶揄,“陆总…对吧?今晚可要放松一点,玩得尽兴哦。” 陆执微眯着眼,笑容含蓄,声音冷淡:“好的,这位同学。” 阮初坐在两人之间,姿态拘束,她努力维持身体的平衡,尽量避免自己的皮肤触碰到左右两侧的温度。时间一久,她的四肢便开始发酸,肩背也有了一种紧绷的疲惫感。 “阮初,你要不要喝调酒?”曾郁含突然凑近到阮初耳边,带着几缕酒气的温热,“luminary的调酒超好喝,很适合女孩子。”说着她便把酒单递到了少女面前。 阮初看着酒单上琳琅满目的鸡尾酒名字,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她下意识地将身体转向陆执,轻声问道:“陆总,这里有酒单,你要不要点一杯?” “一杯玛格丽特,谢谢。”陆执声音清冷,在较为喧闹的酒吧里显得别具一格。 阮初轻轻点头,低声嘟囔了一句:“那我也喝这个吧。”说着,将酒单递回给一旁的曾郁含,礼貌地开口道:“郁含,麻烦你了,两杯玛格丽特,谢谢。” “这度数可不低啊,阮初你能喝得了吗?”曾郁含挑了挑眉,一脸怀疑地打趣道。在她印象里阮初可从来没有喝过酒,生怕她一杯下肚会直接昏睡在酒吧里。 “没关系,我试试吧。”阮初语气轻松,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瞥了一眼酒单上的图片,不过是一小杯,而且颜色看起来就像是加浓的柠檬水,喝起来感觉应该也是酸酸甜甜的。 不一会儿,服务生便端来了两杯玛格丽特。玻璃杯边沿覆盖着一圈细盐,酒液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淡淡光泽,气味辛烈中带着清新。 曾郁含点的则是一杯威士忌酸,色泽更深,看起来同样清爽,却藏着几分硬气。 阮初端起玛格丽特,小心地抿了一口,口感比她预想的要更冲些,但味道出奇地不错,酸味中带着微妙的香甜和清淡酒香。 只是阮初却未曾注意到,杯沿那圈细盐已沾在自己嘴唇上方,一片晶亮。 “你的嘴角…”身旁的陆执满含笑意望着她,纤长骨感的手指在自己嘴的位置绕了一圈,“好像沾了一点东西。” 阮初霎时红了脸,连忙从桌角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将嘴角的盐粒擦去,随后尴尬地朝陆执笑了一下,“多谢陆总提醒。” 其它人早已或多或少地喝下了几瓶啤酒,气氛正热闹。人群中一个看起来格外活跃的男生突然站起身来,挥手招呼道:“来来来,咱们开始玩游戏了!” 他从桌上拿起了最为显眼的真心话大冒险转盘,眼珠子滴溜一转,就将转盘推到了陆执面前,语气中带着几丝调侃:“不如…我们就从超级大美女开始吧。” 他笑得轻浮,陆执于他们这些还未出校园的学生而言,无疑是气场强大、遥不可及的女神级别,他们那点小心思,几乎全写在了脸上。 阮初皱了皱眉,心头顿时涌上一股强烈的不适。那男生的眼神、语气都叫人忍不住反感——有一种自己尊敬的人却被他人冒犯的感觉。 “陆总就不参与这些游戏了…”阮初的声音很冷,周遭人仿佛第一次从这个向来沉闷的女同学身上感受到凌厉,一时间都沉默起来,面面相觑。 陆执勾了一下嘴角,冰凉的手掌覆在阮初手背上轻拍了两下,示意她安心,随后自然地点头道:“没关系,我来转第一轮。” 斑斓的大转盘在陆执手下轻轻一动,伴随着咔哒咔哒的声音,飞快地绕了几圈,最终停在了一个醒目的红色格子上。 “是真心话!”刚刚率先提议玩游戏的男生看到后立刻激动地叫了出声,又粗鲁地将转盘拿过去仔细看上面的文字,随即扬起脸,不怀好意地开口,“上面写的问题是——请问陆总的初恋,是什么样子的?” 他的语气兴奋,却故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声音发抖,看起来像是喝酒喝得上了头。 阮初正低头抿了一口调酒,听到这个问题时差点将酒呛进气管。她连忙捂住嘴,悄悄咳了几声,努力不引起太多注意。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气氛凝固。 阮初突然察觉到一束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下意识地抬眼。 陆执正在看她。 两人的视线在此刻碰撞,时间仿佛像被切断一秒。 下一刻,陆执微微一笑,“这个问题…”她停顿了几秒,将目光从阮初身上收回,垂下眼眸,从桌上拿起一瓶刚开的啤酒。 “……就不回答了,我选择喝酒。” 语罢,她便仰起头,直直地将一整瓶啤酒灌了下去,神色自若,仿佛喝下去的只是普通白开水一般。陆执放下空酒瓶后,不忘拿起餐巾纸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残留的酒水。 “陆总你……”阮初呆滞地看着这一通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整个人一时间有些语塞,她咽了咽口水低声问道,“感觉还好吗?” “没有什么感觉…”陆执语气平静,脸色如常,只有一抹淡粉悄悄爬上了她的鼻尖,让冷艳立体的五官多了一丝娇俏。她转过身,轻轻朝众人挥了挥手,唇边噙着浅笑,“你们继续玩。” 等众人喧闹再起时,阮初这才开始回忆刚刚谈到“初恋”这个问题时陆执与自己的对视,她的耳尖现在隐隐发烫。 她不知怎的又喝了几口酒,等反应过来时,杯底已经见空。 阮初酒量不好,脑子已经开始轻微发涨,就连手臂上的皮肤都在发热,整个人就像是被扔进了不那么滚烫却持续加热的温水里,走不出却又肆意地沉溺其中。 “到你了,阮初。”旁边的同学将彩色转盘推到阮初面前。 少女随意一拨,指针转了一圈停在了蓝色格子上——是大冒险。 “哇,我来看看写的是什么?”曾郁含放下酒杯凑上去,看了几秒,笑弯了眉眼,“朋友们,有福了,阮初要给大家唱歌咯。” 酒意已经入侵了阮初的大脑,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直到曾郁含抱着一把旧吉他坐在了酒吧前方的小舞台上,拿着麦克风冲阮初喊道:“快来呀阮初!我记得你以前在宿舍哼歌哼得很好听呀。” 阮初起身走了上来,舞台上面摆着一个高脚凳还有一个麦克风架,几道温柔的射灯照亮整片区域。 “唱什么?”台下有些人在起哄。 阮初望了台下一眼,再次对上了陆执柔和的视线。 她的心跳微顿,随口报了一首老歌:“《bleedinglove》。” 几秒后,吉他声响起。阮初的第一句歌词带着明显的紧张,声音轻轻颤抖着。 但随着旋律慢慢推进,酒意微醺,心绪渐沉,她的嗓音像被琴弦牵引着,越来越沉醉,逐渐变得流畅动听。 陆执坐在卡座中间,看着灯光落在少女身上,清丽的眉眼全部笼在一层淡淡的蓝光中。她没有说话,但是目光却从未离开。 当阮初的最后一个音节落下,全场安静了一秒,随即掌声和口哨声齐响。她轻轻鞠了一个躬,脸颊泛红,不知是因为酒、掌声,还是来自某人长久的注视。 阮初走回到陆执身边坐下,呼吸还不太平稳,低声说:“陆总,我去透透气…”话音落下,阮初摇摇晃晃地朝酒吧门外走去。 陆执也站起身来,跟在少女身后。 外面的风大了些,街灯昏黄,空气里飘荡着周边烧烤摊的油香和夏夜的潮气。 “你头晕吗?”陆执走到阮初身边,侧过头看着她,语气低柔。 “有一点…嘿嘿,但吹吹风应该就会好。”阮初抬眉,对上了女人的眼神,她突然轻笑了一下,感慨道,“我果然不该喝那杯玛格丽特的,晕得好快。” “我们,不如先回去吧?”陆执神色沉重,看着阮初发红的眼眶,里面爬满了血丝。 “那…我去跟曾郁含她们说一声。” 两人重新回到酒吧时,气氛正热,曾郁含正和人打赌输赢,看见她们回来后立刻起身:“怎么了?你们这是…” “郁含,我不太舒服,就先走了。”阮初苦着脸揉了揉脑袋,她现在已经开始剧烈头疼了。 “啊,那好吧。”曾郁含看了她一眼,又瞥了眼陆执,嘴角动了动,没说什么,只是笑着说,“阮初,我们回头再联系。” “嗯。”阮初点头,眼前灯光晃动,连曾郁含的笑都显得模糊了些。 等回到车上,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外头的喧嚣彻底隔绝,世界仿佛静下来。 阮初倚着靠背轻轻闭眼,而陆执只是偏头看着她,没说话。 车窗外是盛夏夜色,灯火横陈,只是不知今夜有多少情绪,都悄悄藏在了酒意与歌声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浴室相拥 夜色沉沉,别墅里静得出奇。 陆执和阮初一前一后走进玄关,客厅里没有开灯,只有月光透过落地窗洒进屋内,在光滑的地板上倒映出两人修长的身影。 阮初身上还残留着酒意,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人燥热不安,像是有一团火在灼烧她的肠胃,又顺着脊背向上蔓延,连带着嗓子眼都是火辣辣的。 她抬手拽了拽裙子的领口,自言自语道:“得赶紧洗个澡了。” 陆执没有应声,只是低垂着目光,眼神里流露出几分深沉的关切。这份情绪,已经远超过一个雇主应该对助理表现出的态度。 她站在玄关口,静静地注视着阮初扶着墙壁,一步步沿着楼梯慢慢向上,很快便消失在二楼的转角处。 门口的女人轻轻叹了口气,将披肩脱下搭在臂弯,整个人像是突然松开了一根紧绷的神经,她的身影也随即消失在寂静的客厅中。 二楼房间的浴室里,此刻只能听到热水“哗哗”流淌,蒸腾出厚重的水汽。 阮初将自己缓缓浸入浴缸,靠在瓷盆的边缘,轻轻闭上了眼睛,却怎么也无法将大脑中纷乱的思绪驱散。 她的脑子乱糟糟的,也许是酒精在作祟,让人难以平静。阮初用力拍了拍脸蛋,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她的头却越来越沉重,竟不知不觉间在浴缸中睡了过去。 少女是被一阵刺骨寒意惊醒的,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泡在已经半凉的浴缸中,“这都能睡着…真是服了…”阮初一边小声嘀咕,一边撑着浴缸边侧,准备从水中起身。 但她属实高估了自己此刻的身体状态—— 浴缸中溢出来的水已经铺满了地砖表面。阮初刚将浴巾从架子上扯下,便脚下一滑,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膝盖狠狠地砸在冰凉的地面上,肩膀也不幸地撞到了浴缸边缘。 一时间,天旋地转。 此刻倒是体现出酒精的一点“好处”,痛感神经麻痹,阮初全身的疼痛延迟传来。 她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耳边仿佛传来火车过站的轰鸣声,紧接着就是膝盖和肩膀处感受到撕裂般的刺痛。 阮初双手撑着湿漉漉的地砖,想努力把自己的身体立起来。但每试一下,她都疼地痛彻心扉,只好无奈之下放弃。 “嘶……”阮初再次咬牙尝试起身,却扯动了肩背的伤处,疼得她猛地抽了口气,低声闷哼,痛意几乎直击心头。 但她的惊呼声还没来得及落下,耳边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正朝浴室跑来。 少女惊慌失措,连忙用地上已经湿了大半的浴巾胡乱地裹住身体,一番动作中又拉扯到痛处,疼地阮初忍不住龇牙咧嘴。 浴室门在阮初刚裹好身体时被突然推开,陆执满脸担忧地冲了进来。她穿着还透着湿气的灰色睡衣,头发也是湿漉漉的披在肩膀上,似乎也是刚刚洗过澡。 女人脸色苍白,眼神里全是紧张。她看到阮初摔倒在地,没有一丝犹豫便快步走来将她扶起。 “摔到哪里了?”陆执的声音低哑,语气克制,双手却紧扣着阮初手臂,掌心微颤,整个人都在发抖。 阮初红着脸,强忍着身上的疼痛,双手死死拽着浴巾,“陆…陆总,我、我没事。”氤氲水汽中,陆执的神色一片朦胧,阮初看不太真切,“就是…不小心滑了一下。” 她低下头,尽量不去看陆执的脸,如此出糗狼狈的状态,让阮初实在无法抬眼面对陆执。 “我扶你起来。”陆执的双手用力,扶着阮初缓缓站起。 “啊……”阮初低呼一声,她的膝盖猛地钝痛,刚刚没有挣扎时还未察觉,此刻下半身一用力,竟感觉像刀砍一般,直接让她失了力,又难以控制地向下坠去。 “小心!”陆执一把抱住阮初的肩膀,避免她再次摔向地砖。 少女身上还没有擦干,浴巾散乱,肌肤白皙如瓷。两人拥着,贴得很近,彼此的气息仿佛都缠绕在一起,就连心跳都像是同一个节奏。 陆执的脸变红的速度竟比阮初还快。她连忙向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与少女之间的距离,只是双手还扶着阮初两侧的胳膊,头却偏了过去。 “我扶你去外面坐着。”陆执低声说道,她垂下眼,扶着阮初一步一步向床边走去,“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楼下给你拿点擦伤的药膏来。” 说罢,女人便迅速地离开了阮初卧室,像是逃离一般。 陆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看着镜子里泛红的脖颈,自嘲地笑了笑,“你又何必这样呢?”她嘟囔着,转身换下湿透的睡裙。 阮初看着关上的卧室门,这才将将缓过神来,转头望向浴室里湿漉漉的地板,她的心跳又快了半拍。 待陆执拿着消肿化瘀膏、碘伏和创可贴上来时,阮初已经换上了新的睡衣,正安静地坐在床边,低着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很痛吧?”女人的声音温柔,她走到阮初身边缓缓蹲下,将手中的药品摆在一旁的床边柜上,“我来帮你擦药。” “谢谢…陆总…”阮初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看着突然出现的陆执,女人已经将湿发盘在脑后,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只是从阮初的角度望去,正好看到陆执动作间睡衣的领口微微荡开,隐约露出几分若有似无的浅浅春光。 少女霎时红了脸,感觉眼眶发烫。她连忙伸手拦住陆执继续上药的动作,支支吾吾道:“不、不用了陆总,我自己来就好,不麻烦你了…” 陆执抬头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她安静起身,将药品摆放整齐后便转身离开,贴心地顺手带上了房门。 室内只剩下柔和的壁灯亮着,膏药味淡淡地弥散在空气中。阮初垂眸看着自己发红的膝盖,脸上的热意还未褪去,仿佛刚才那一幕仍旧在眼前反复播放。 药水碰到伤口的一瞬,刺痛猛然袭来,阮初却只是轻轻皱了下眉,没有出声。比起身上的疼痛,她此刻更在意的是内心的悸动。 上完药后,少女将瓶子重新放回床头柜上。当她掀开被子躺进去时,身体还带着一点余痛,但被窝的温暖慢慢包裹住了她,让她逐渐放松下来。 阮初侧过身,将脸埋进枕头,闭上眼,却迟迟无法入睡。她脑子里不断闪过陆执的神情,那一刻她看不清陆执的脸,却记得她的声音在发抖。 为什么…… 阮初胡思乱想了一通,脑海里又猛然窜出陆执帮她擦药时的一幕,她的心底像是被什么柔软又沉重的东西撞了一下,开始泛起层层波澜。 别墅内黑暗一片,只能听到钟表指针缓缓转动的“滴答”声,更衬得夜晚格外静谧。 陆执离开阮初卧室后,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三楼的房间,而是绕过客厅,轻轻打开了别墅地下室的门。 地下室昏暗的黄灯亮起,一股陈旧的气息扑鼻而来。房间内陈列着一排排画框,每一幅上都盖着黑色的防尘布。 女人走到最里侧的一幅画前,手指颤了一下,才将黑布缓缓掀开。 画里的人,是阮初—— 她站在夏日午后的光影中,穿着一件黑色连衣裙,笑容温柔,眼神清澈。 陆执怔怔地望着她,眼神里原本的平静一点点溃散,取而代之的则是满眼的悲伤。 她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画布上那张熟悉的脸,她是阮初,但又有些许不同。 “对不起……” 陆执的声音轻如晚风,夹杂着一缕哽咽,在空间里飘荡。 她转身四顾,望着所有被盖起来的画框,眼睛泛红,一股脑地将所有的黑布全数扯下。 布料坠地时发出低沉的窸窣声,灰尘在空气中飘浮,光线落在一幅又一幅的画布上,将隐藏在心底的秘密一点点暴露出来。 所有的画布上,画得都是阮初。 有的身着现代职业装,神色清冷,目光坚定;有的穿着民国时期的浅蓝色学生服,抱着书本倚在老式窗边出神;也有的身穿古代纯白素衣,披着黑发跪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唇角染血…… 更多的,是少女不经意的回眸、是她坐在花丛中侧着脸晒太阳的剪影;也是她低头沉思、眉心微蹙的瞬间……还有数不清的面部特写,那些形象千变万化,却始终轮廓分明、美得惊心。 陆执呆楞地站在这些画像前,眼眶一阵阵发涩。她缓缓抬手,意图触碰其中一幅画中阮初的脸,少女的神态太过鲜活,仿佛下一秒就会开口说话。 陆执像被烫到一般猛然收回手,痛苦地跪坐在地,眼神空洞又哀凉,她低声喃喃道:“我不应该存在…我早就该消失了…” 她的声音很轻,含着复杂汹涌的情绪,悲伤中充满自责,痛苦中却带着深情,“我不能再害你了……” “不能再…”话未说完,女人声音忽然哽住,一阵刺痛袭来,她猛地捂住脑袋,几乎快要晕厥。情绪引起的神经痛来势凶猛,她低下头,死死咬住唇,却依旧止不住颤抖。 这场崩溃没有眼泪,只剩下红肿干涩的眼圈,陆执就那样坐在一幅幅画前,沉默良久。 终于,她缓缓站起身,伸手将那些黑布一一盖回原位,动作缓慢得近乎虔诚。黑布落下,将那些凝固的记忆一点点遮挡,也把女人的心事重新葬进深海。 做完这一切,陆执默默走出地下室,反手锁上了门。 窗外已经天光亮起,照进屋内,映在她苍白的侧脸上。原本一双娇嫩的唇此刻却已被自己咬破,一滴暗红血珠凝固在下唇,衬得女人像只艳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夜色妆成 清晨的日光透过餐厅落地窗,洒在洁白的餐布上,连带着盘子的边缘都镀上一层金光。 阮初走得很慢,右脚踩下去的时候膝盖还隐隐作痛。她一瘸一拐地从楼梯上下来,扶着栏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狠狠反省昨晚的糗态。 “哎哟,阮小姐你这是——”赵姨正从厨房端着粥出来,看到她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托盘,快步迎了上来。 “没事没事,赵姨。”阮初连忙摆手,嘴角堪堪扯出了一个微笑,“就是昨晚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不碍事的。” 赵姨眉头一紧,低头看了眼阮初的膝盖。除了擦破皮外,少女的整个右膝变得红肿,隐约可见的青紫还藏在红肿背后。 “我还是去拿药箱,再帮你换个药。”赵姨转身就要往客厅走去,被阮初急忙拉住。 “不用麻烦啦,赵姨。”少女拍了拍赵姨的手臂,笑得明媚,“我昨晚已经处理过了,不严重,真的。” 赵姨看着少女的笑容,心下一软,没再多说什么。她重新回到厨房,将剩余的早餐端到餐桌上,语气和动作都十分温柔,“阮小姐快坐下吧,多喝点银耳粥,还可以补补身体。” 阮初小心翼翼地落座,尽量避免牵扯到身上的伤处,刚准备拿起勺子喝一口热粥时,楼梯那边就传来了脚步声。 少女手中动作一顿,下意识抬头看去—— 陆执正慢慢从楼上走下来,身穿修身黑色女士西服套装,内搭白色丝绸衬衫,领口微微向外翻出,自然地叠在西服上。她一米七的身高完美诠释了女款西服的设计理念,随着步伐的摆动,袖长笔直的双.腿更显神秘。 女人看似随意地将头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清晰的下颌线。双耳间使用了小巧的珍珠耳饰作为点缀,将她的肤色衬得格外亮白。 陆执没有说话,只是看了阮初一眼,眸色暗了暗。两人的视线短暂交汇,随即又默契地一起错开。 屋内的气氛,莫名地有些尴尬。 阮初收回目光,低头喝粥。昨夜浴室里的那近距离的接触又不合时宜地浮上脑海,她耳根不争气地开始泛红,只能拼命用汤匙碰撞碗底的清脆声音来掩盖心虚。 陆执在她对面坐下,眼神淡淡地扫了一眼她的小腿,“伤还好吗?” “已经不太疼了。”阮初迅速回答,又觉得自己声音太响不够礼貌,连忙补了一句,“昨晚……谢谢陆总帮忙。” 陆执“嗯”了一声,没有再开口讲话。她低着头慢慢切着盘子里的面包,动作有一些心不在焉。 赵姨看着两人,一阵奇怪的感觉涌了上来——只是一夜过去,餐桌上这两人之间的气氛,好像发生了一点改变。她悄悄地退出餐厅,留下一屋子静默和餐具的碰撞声。 早餐吃到一半,陆执忽然开口:“今天晚上有个饭局,我们要去见下公司客户,到时候市场部的负责人也会一起来。” “啊?”阮初惊讶地抬头,疑惑地问道,“我也要去吗?” “对。”陆执点了点脑袋,拿起手边的美式抿了一口,“作为我的助理,也该接触一下公司业务了。” 她语气平静,像是商量,又像是安排,“晚上我会让司机来别墅接你,一会儿设计师会来这里帮你选衣服、化妆和做造型。” “诶……好。”阮初一时间有些懵,半晌才点了点头。 “对了,礼服之类的你随意选。”陆执又补充道,语气略显轻松,“不用担心,公司与她们有合作品牌,衣服都是租借的,用完归还就好,不会扣你工资。” “明白了,陆总。”阮初心里某处轻微动了一下,她又想起那天自己红着脸说要将裙子记在自己工资账上时的窘迫,说不清此刻心里是何种滋味。 她没有想到陆执会考虑得这么细致,也许这只是作为上司的周到安排,但她还是忍不住抬起头偷偷看了陆执一眼。 但对面的女人依旧低着头,神情淡漠,仿佛昨夜的慌乱与触碰从未发生。阳光洒在陆执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模糊阴影,显得她整个人安静又遥远。 阮初转过眼去,悄悄叹了口气,低头继续喝着银耳粥,但心底却难以平静。 下午一点,别墅的门铃准时响起。 赵姨应声前去开门,阮初也跟着从沙发上起身。门外站着的女人穿着姜黄色紧身t恤和一条宽松破洞牛仔裤,阳光打在她紧紧扎起的马尾上,一时间阮初都快认不出来是谁了。 “阮小姐,我们又见面啦。”周韵笑容明亮,带着一点职业性的自来熟,但整个人看起来比前几日在商场里时放松了不少。 “周韵姐,你好你好。”阮初赶忙将人接近屋,连带着她身后一整个移动衣柜,都推了进来。 “哎呀别叫姐了,我比你大不了几岁。”她挥了挥手,又拍了拍身后的大衣柜,“来来来,今天是大变身日,我带了一整个衣柜来帮你换装。” 周韵性子热情,说话节奏和她手里的动作一样快,但也分寸得体,从不越界打听。她把阮初按在沙发上坐下,将移动衣柜打开,目光不经意地扫了眼阮初的膝盖,“陆总跟我说你受伤了?没大碍吧?” “昨天不小心滑了一下,还好没伤筋动骨。”阮初笑着解释,随后她的视线便被眼前这个神奇衣柜吸引。 衣柜分了三个竖格,最宽的一格里挂满了裹着白色袋子的礼服,下面还专门做了一个架子,摆的全是华美的高跟鞋。 中间一格则是做了一个玻璃展柜,差不多有七八层,每一层都是成套的首饰配饰。 最右侧一个看起来像是梳妆台,有一面半人高、做了两列排灯的化妆镜,还有无数个小格子,里面放满了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和工具。 “那就好,吓死我了……”周韵一边整理着柜子,一边表情夸张地冲阮初说道,“你都不知道,陆总早上给我打电话时的语气,啧啧…听得我还以为你出了大事。” 周韵正说着,忽然若有所思地歪了歪头,“说起来,我跟陆总合作这么几年,她以前可从来没让我帮谁挑过衣服呢……” 阮初一怔,面色不自然地揉了揉膝盖,下意识地问:“陆总的语气…很紧张么?” “可不是嘛,她还特地嘱咐我选衣服的面料要舒服一些的,不能蹭着你的伤呢。”周韵笑着回应,三下两下,手里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来吧,我们先选衣服。” 周韵拉着少女走到柜子前,阮初这才发现刚拉开的柜子门上,还挂了一个全身试衣镜。 “这几条都很好看,我想着你很瘦,带来的就都是最小码。”周韵将礼服的衣袋拉开,一条一条地取出来,对着镜子在阮初身上比划。 “这条不错。”周韵满意地点了点头,“黑色一字肩长裙是最安全又最出挑的选择,尤其你现在肩膀有伤,这条裙子既不勒压,又自然垂坠,看起来优雅里还带了点小冷感。” 阮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是一条剪裁极简却突显身段的黑色礼服,细密的缎面光泽在日光下泛着柔晕,肩部没有复杂的装饰,仅靠一圈恰到好处的弧线固定在锁骨处,勾勒出阮初白皙脖颈。 裙子在手臂两侧做的灰色叠纱则轻薄地将少女红紫的伤处遮盖,反而更突出了阮初纤薄的肩背线条。礼服腰身收紧,裙摆延展只至脚踝,轻微晃动便看起来像水波般摇曳。 “嗯……还差点什么……”周韵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眼睛倏地一亮,“我知道了,还差一双鞋子。” 阮初自己挑了一双哑光黑皮高跟鞋,鞋头微尖,鞋跟较细,八厘米的高度瞬间将少女的腿部比例拉长。 “不错不错!”周韵轻拍着手掌,拉着阮初在镜子前转了几圈,欣慰地点头,“真是个衣服架子。” 将选定的礼服与鞋子先脱下放好,阮初穿着睡衣被拉到化妆柜前坐下。 “今天的妆容,我觉得可以突破一下,咱们走清冷挂的。”周韵看着镜子里阮初素净的脸蛋,迅速展开行动,“你皮肤底子好,底妆我们就轻薄一点,遮瑕也只需要遮黑眼圈就行。” 说着,周韵便开始在阮初的脸上大展手脚,而少女也乖乖地坐在镜子前,任其摆.弄。 眼影选的是冷调棕灰,眼线被拉长一点,细致地勾勒出眼尾,睫毛浓密卷翘。唇色则是雾面玫瑰色,温柔中带着几分娇俏。恰到好处的腮红点缀在少女的脸颊和鼻尖,又多了几分灵动。 阮初的头发长度刚刚过肩,无法盘发,高马尾则与礼服的气质不搭。周韵思索几秒,立刻取出卷发棒,为少女打造出微卷的纹理,然后将发泥涂抹在掌心,待温度合适后开始轻轻抓松定型。 “这样,柔美中还带了几分成熟。”她一边操作,一边点评,“两侧不能贴得太死,留出一些弧度来修饰脸型,发尾要微微外翻,有一种法式慵懒感。” 妆容发型打造结束后,阮初小心地换上了礼服长裙,整个人看起来焕然一新,与她以往所有的风格都不同,阮初都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自己。 “配饰就选简约一点的。”周韵递来一对银白色耳钉,手却在靠近阮初耳朵时顿然停住,哑然道,“小阮……你没有耳洞?” 她呆滞地看着阮初光滑的耳垂,手里的绝美耳钉突然失去了意义。 “我、我有点怕疼,所以…”阮初不好意思地耸了耸肩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柔软的耳垂,有点惋惜地看着漂亮耳钉,她其实也很喜欢呢。 “……没事的,我找个颈饰好了。”周韵很快恢复笑容,在一层层的玻璃柜里挑选起来。 “就这个了!”很快,周韵取出一条极细的白金锁骨链,轻轻地将它戴在阮初脖子上。项链的链坠是一颗细小的星钻,刚好落在少女锁骨的中央,在灯光照射下微微闪烁。 “完美!”周韵双手一拍,清脆的掌声宣布着这一场造型设计圆满结束,“好啦,我的任务结束咯,一会儿司机应该就来了。”她迅速收拾好现场,笑着跟阮初道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私人订制 天色渐沉,华灯初上。 阮初站在别墅门口,黑色一字肩长裙紧贴身形,勾勒出她清瘦挺拔的线条。锁骨处那条星型吊坠在晚风中轻轻晃动,莹光流转。 司机拉开车门,她轻轻提起裙摆,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坐入车内,生怕把身上这件高定礼服弄脏、弄皱。 车窗外是川流不息的都市霓虹,映在少女的脸上时隐时现。她攥着手机,心跳不受控地加快,对于即将到来的场合,阮初本能地感到紧张和恐惧。 半小时后,车辆稳稳停在市中心cbd最高的摩天大楼前。大厦的深蓝色玻璃幕墙在灯光下如镜般反光,门口已陆续有西装革履、珠光宝气的宾客步入。 电梯一路直达顶层,阮初跟着引导员走出电梯。餐厅灯光璀璨,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夜景。 阮初在服务生的引导下走进宴会厅,脚步还未站稳,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笑着叫住她:“阮初?” 她一转头,惊喜地看到苏月正朝她走来,跟在她身后的,则是初次见面便跟阮初热情打过招呼的市场部部长,林素素。 两人都穿着正式礼服,苏月是低调却有设计感的藏蓝色短款荷叶裙,林素素则是干练利落的酒红色长裙,气质迥异却又相得益彰。 “林部长、苏月,晚上好。”阮初笑着迎上前,目光在熟人身上一落,她的神情也跟着放松了几分。 她轻轻拍了一下苏月的手臂,微微凑近,带着小小的感叹:“你来了我都安心了不少……今天真漂亮!” 苏月扬了扬眉,伸手帮阮初简单整理了一下肩头的薄纱,语气亲呢:“你也一样,惊艳得我差点没认出来。” 两人话音未落,餐厅旁侧的门便被服务员推开,一行人从门外款款而来。 走在最前方的,是身着白色礼服裙的陆执。 极简的廓形剪裁勾勒出她修长笔挺的身姿,裙摆随着步伐轻扬。一枚淡金色发饰别在耳侧,茂密的波浪卷发闪着光泽,衬得她原本冷艳的五官多了几分妩媚。 女人眉目淡然,气质疏冷,却又美得摄人心魄。片刻间,几人竟有些失神。 在陆执身后,是一对看上去优雅得体的中年夫妇。 男人身着深灰西装,佩戴一枚祖母绿胸针,女人则是一袭浅紫色真丝礼服,头发高高挽起,戴着珍珠耳饰,举止之间尽显温和与教养。 但他们脸上的神情,却被一种隐忍的悲伤笼罩。 几人走近后,陆执对着阮初三人轻声介绍:“这两位是我们今晚的客户,沈先生和宋女士。” 林素素热络地挽上了宋女士的臂弯,招呼着大家向已经定好的包厢走去。 阮初的目光,时不时落在那对夫妇的背影上。她刚刚从他们的眼中察觉出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内心不禁有些不安。 包厢内的光线柔和,轻音乐流淌在空中,窗外夜色绵延如蓝墨。 长桌两侧已经备好茶水点心,几人落座后,服务员悄声退了出去,整个空间顿时安静下来。 陆执坐在首位,她拢了拢长发,朝着对面两位中年夫妻微微颔首,开口道:“我身边这位是我的助理,阮初。旁边两位是公司市场部的负责人,你们之前也见过了。” 宋女士看了几人一眼,微笑着点头致意,语气温和但声音却沙哑,像是哭过很久: “你们公司在这个领域口碑很好,我们也是听朋友提起后,才辗转联系到你们。抱歉打扰了,但这件事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 她顿了顿,目光有些泛红,低声补充:“我们想……请贵公司帮忙,为我们女儿打造一个模拟体。” 话音落地,包厢间突然安静了两秒。 阮初拿着茶杯的手顿住,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眼神中满是诧异——她第一次听到如此请求,现下也不知是该先好奇这对夫妻的请求,还是该先好奇陆执公司到底是做什么的? “宋夫人不必如此客气,这本就是我们公司该做的。”陆执声音平稳,她轻点下颌,“不过,我们还是需要对您的女儿多了解一下。” “我明白的……”女人声音温柔,带着岁月打磨过的温和与细腻,她双手交握放在桌面上,语气几乎是哀求的:“我们真的……真的太想再见到她了。” 她说着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轻轻推到桌面中央。照片上是一个眉眼英气的女孩,齐耳短发,笑容灿烂,她穿着运动背心,小麦色肌肤在阳光下显得锃亮。 “这是她…训练时的样子,才刚过完二十岁生日。”宋女士断断续续地说着,时而哽咽,发红的眼圈下已经布满泪痕,最终泣不成声。 坐在她身边的男人轻轻握住女人的手,接着话音继续说道:“她已经走了一整年,我们知道模拟技术无法真正复生一个人,但只要能再‘看见’她在我们身边,就好了。” 说到最后,他的嗓音明显发紧,整张脸隐藏在悲伤的阴影下。 陆执目光微动,从夫妻俩手中接过照片,认真看了几秒,才轻声开口:“您是希望打造一个拟态实体,还是全息模拟?” “实体。”沈先生语气坚定,“我们愿意支付所有费用,哪怕掏空全部积蓄,只要你们能……重新带‘她’回来。” 这一句话,像是钉子一样钉进了阮初心里。 她下意识看向陆执,却发现对方的手已经悄然收紧,指节泛白。白裙之下,她的身形仿佛也跟着绷紧了几分。 “我们不是想违背什么伦理。”沈太太的声音又轻了一些,带着厚重的鼻音,“只是……作为父母,我们真的太想她了。太想再看看她,再抱抱她,哪怕一切只是假的。” 阮初的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胸口处传来一阵钝痛。 而此刻的陆执,依旧在低头看着那张照片,没有立刻作答。她的眼神执拗,仿佛在透过照片里的人看向更深、更远的场景。 阮初静静地坐着,面前的茶点已经温凉,她却始终没吃上一口。 客户夫妻讲述的过程安静而克制,却每一句都像钝刀划在她的心口。阮初从没想过「执拟公司」会接这种委托,重建一个已故之人的模拟体,只为了让父母能“再见”一次女儿? 她一边听着,一边怔怔地看向陆执,却发现对方神色已经恢复如常,语气也依旧冷静理性,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业务。 这让阮初的心头忽然升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不好意思。” 陆执突然抬高音调,转头望了阮初一眼,语气自然,“我先去趟洗手间,阮初,过来帮我拿点东西。” 她语气淡淡,却不容拒绝。阮初愣了一下,只得点头,起身跟着女人走出包厢。 两人穿过走廊,走进洗手间对面的备用更衣室。门一关上,走廊的喧哗瞬间被隔绝在外。 “阮小姐是不是还没看完公司的宣传手册?”陆执转过身,语气温和,目光低沉地看向阮初,没有任何责备的意味。 阮初一愣,点了点头:“还没……那天我刚打开第一页,刘部长就说客户要来,不能继续在接待区久留,我只好放下册子就走了。” 陆执垂眸轻叹了一声,转身按开水龙头,白嫩的手指在水流间穿梭,语气略显无奈:“那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们公司的业务很……奇怪?” 阮初迟疑了一下,还是选择摇了摇头:“不是奇怪,只是……太超出我的想象了。” “「执拟」的主营业务是为客户私人订制数字模拟体,”陆执重新抬头看向阮初,神情格外认真,“除了恋人,还包括亲人、朋友,甚至宠物。” 她顿了顿,又低声道:“我们不做复刻,而是情感重建,定制模拟体技术只是手段,客户的情绪才是我们真正服务的对象。” 阮初带着复杂的眼神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脑中闪过刚刚餐桌上那对夫妻痛苦悲伤的神情,又回想起在第三个测试场景中那个“自己”为陆执赴死的瞬间,阮初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所以……”她轻声问道,“那个女孩的模拟体,公司真的能做出来吗?” “能。”陆执答得干脆,却没立刻继续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深邃又难以捉摸。 回到包厢时,阮初的脑子里仍是嗡嗡作响。 “私人订制…模拟体…”她在心里默念着陆执说的话,只觉得这几个字就像是一段加密后的天外来音,开始在她脑海中不断重复播放。 明明餐厅里灯光明亮、温度适宜,阮初却觉得空气变得又薄又冷。她在自己的座位上落座,一直低头出神,直到手臂被人轻轻拉了下。 “阮初?”苏月轻声喊她,眼神里带着一点担忧。 阮初这才猛地回神,视线晃了晃,仿佛终于对焦,她咬了下唇,轻声应了:“啊……抱歉,刚刚在想东西。” 苏月没有追问什么,只是给她续了一点热茶,压低声音道:“你没事吧?刚刚看你脸色不太好。” 阮初轻轻摇头,握住茶杯,手指冰凉。 这时,坐在对面的中年夫妇继续讲述着,他们声音不大,但语气平稳而真挚,缓缓将一个沉重的故事铺展开来。 “我们女儿沈雁,是一名雇佣兵。”中年女人轻抚着手中的茶杯,眼神温和却布满血丝。 “她从小就倔,非要走和我们不一样的路…每次执行任务一去就是小半年,没有一点音信。”女人低下头,头顶已经只剩白发。 “今年年初…”男人轻轻搂住妻子的肩膀,顿了一下,似是耗尽全部力气,哀声道,“她在国外的一个任务中遇袭,救下了战友,自己却没能回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露台碰杯 “我们…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宋女士笑了笑,眼中却是一种极度克制的哀痛,“她一直说,任务结束后就回来带我们去西部看看…但现在,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们太想她了。”男人平静地说,“每天晚上梦里都能听见她喊我们‘爸妈’。” “所以,当我们听说「执拟」可以帮助我们……我们就来了。不敢奢求她会像以前那样说笑,只希望她在…在家里坐着,哪怕只是安静地陪着我们吃饭。” 看到面前两位悲痛的中年夫妇,阮初的心像是被什么掐了一把,忽然酸痛得厉害。 她从未想过,这种“定制一个亲人”的需求,背后竟是一种如此巨大的情感失落。不是“替代”,也不是“复活”,而只是让他们的生活看起来没有那么糟糕。 阮初默默地看了一眼陆执。 女人正安静地听着,白色礼服裙衬得她纤薄出尘,眉眼没有太多情绪波动,却又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力。 那是一种长时间习惯处理悲伤的神情,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将共情融化进了自己的专业领域里。 阮初收回了目光,低着头看着白净的餐布,心口更是堵得发闷:原来你每天需要面对的,是这些啊… 林素素打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将事先拟好的资料需求清单一项项地跟中年夫妻讲解: “我们需要尽可能完整的数据支持。比如她使用的所有社交平台与邮箱账号的密码,银行卡、购物网站、通话记录等。还包括她生活中常用的私人物品,从牙刷、护肤品,到她习惯使用的香水、衣物。” 她语气温和,尽量不让这些技术性的要求显得太冷漠,“另外,我们还希望收集她在世时的日常视频、音频,哪怕是模糊的背影也有价值。”林素素说到这里,稍稍停顿片刻,随即抬头露出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你们女儿的每一个生活细节,都会帮助我们尽可能还原她的意识、思维和行为逻辑。” 中年夫妻一时间被太多信息点砸中,两人面面相觑,眼眶湿润泛红。 “我们会尽力提供,”母亲声音哽咽,“她在国外时会定期给我们发语音,我也留着她小时候的录像带……只要能让她回来,不管多久,我都愿意等。” 父亲轻轻点头,低声道:“如果可以,我们想让她笑着醒来。” 短暂的沉默后,林素素将手中的笔记本合上,点头道: “当然可以。我们的团队会在您提交资料后的一个月内完成初版模拟体的构建。在正式激活前,我们会请您做一次初步确认,以保证她的形象与记忆符合您的期望。” “谢谢你们……”母亲又望向陆执,眼神中尽是感激,“谢谢你,陆小姐。” 陆执微微颔首,语气不急不缓:“我们会尽全力。” 坐在一旁的阮初一直没有说说话,她的大脑像是被困在一片无形的水雾中,她清晰地听到了林素素口中的所有内容,可里面的每一个词汇都令她感到陌生。 阮初沉下眼睛,从小到大,她从没接触过这种世界—— 那些被层层资源包围的上层生活,居然可以精确到“私人定制”一个已逝之人回来? 一个人死去后的意义,似乎也变成了一个项目流程表,只要输入充足数据,就能从“失去”过渡到“拥有”。 但这真的是合理的吗?真的不会出错吗?真的不……违背什么吗? 一种说不清的矛盾和不适,在她心里逐渐发酵。 阮初抬头望了望身边几人,她们神情平静,语气温和,与客户对话时每一个人都处理地从容得体。 就连苏月,记忆里那个性格锐利的女孩,也都可以做到如此。 尤其是陆执,她仿佛天生属于这个空间,游刃有余,甚至能用一种近乎温柔的方式去安抚那些最深刻的哀伤。 阮初心下一震,她恍然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陆执,也完全不了解她身后的世界。 她慌张地低头喝了一口茶,冰凉苦涩的液体从喉咙滑入胃中,却没能冲淡阮初胸口的疑问。 在她思绪万千时,肩膀忽然被轻轻碰了一下。 是苏月。 “在想什么呢?”苏月声音清亮,“脸色都变了。” 阮初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她这才发觉中年夫妻已经离去,晚宴结束。 她下意识地看向陆执,而对方恰好也正在看着她。 几秒后,陆执轻声与林素素打了个招呼,“今天辛苦了,你们先回去休息。”随后她站起身,转过头对阮初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窗外夜色正浓,灯红酒绿相互交错,缠绕着人间烟火。 阮初一言不发地跟着陆执走进电梯,很快升至这栋大厦的顶层露台,这里有一个sky酒廊。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迎面而来的晚风带着几丝高空的清凉,吹动她们的裙摆轻扬。 阮初站在玻璃围栏处,城市全景尽收眼底,地面上的车水马龙如同缓缓流动的红色长河。 “喝点什么?”陆执率先开口。 “柠檬水就好,谢谢陆总。”阮初轻声答道,她可不想再被酒精扰乱大脑了。 很快,陆执从吧台处拿来了两杯柠檬水,递给黑裙少女。她没有立刻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阮初的神情。 少女没有喝水,只是端着杯子,眉心微蹙。她今日新打理出的卷发在风中略显凌乱,而阮初却无心在意,她的眼神落在夜空遥远的某一处,声音轻地仿佛快被风吹散: “……那对夫妻,真的会觉得,被这样的陪伴,也算是一种安慰吗?” 陆执勾了一下嘴角,“你不认同?”她的语气带着一种温柔的试探。 “我不是不认同,”阮初迟疑了一下,“只是我以前从没有接触过这种事,我甚至都不知道…原来科技已经到了可以成功复制一个人的地步。” 陆执低头轻抿了一口柠檬水,才缓缓开口: “我们不能让一个人复活,但可以模拟她的一举一动、说话的语气、走路的姿势、习惯的动作等等,甚至是她情绪的反应以及对周围人情感的表达。” “可是……”阮初喉咙有些干涩,“这样的一个…东西,能真的成为那个女孩吗?” “不能。”陆执看向她,眼神平静却坚定,“但这是一种情感上的延续。” 她顿了顿,语调放得更低:“你知道吗?那些客户来找我们的时候,从来不是笑着说想要一个玩偶。”陆执眼眶稍稍发红,眼尾处隐约可见眼线被泪湿的黑晕,她清了清嗓子: “她们几乎都是哭着说自己受不了了,那些原本在餐桌前面对面坐着、在电话那头互道晚安的人就这样突然不见了……一瞬间,所有的习惯都变成了空白。” 陆执转过身,望着远处无声的夜景,长发拂过面容,眼神中露出一抹沉静的哀色: “你看到的,是穿着得体、举止优雅的客户,但只有当她们回到家、关上门时,那种深深的痛苦就会立刻将她们击垮。” 阮初怔怔地看着远方。 陆执将视线转回,看着少女:“我们公司的存在,是因为这个世界伤口太多,不是每个人都能撑过那些夜晚。”她的手轻抚了一下阮初的手臂,眼神清明: “模拟体不止是一个科技产物,而是她们心底对所爱之人的最后一点联结。不是复活,是陪伴。” 阮初低下头,心情复杂地说不出话来。 “放心,”陆执将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在耳后,“我们的模拟体,都被输入了明确的伦理边界,有专业团队会定期进行检测,发现bug便会立刻收回修复,决不允许模拟体失控。” 阮初的手指紧紧捏着玻璃杯,她将陆执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仔细咀嚼。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眼神里有些许动摇,还有淡淡的不安:“你真的…不怕她们永远沉溺其中,再也走不出来吗?” “怕。”陆执点头,“但你知道的,她们已经走不出来了,我们做的,只是陪着她们熬到那个出口。” “我们不制造幻想。”陆执的声音缥缈,传到阮初耳朵时却足够清晰,“我们只是让失去不那么绝望。” 风停了几秒,露台上一片寂静。 “我大概…懂了。”阮初点了点头,低声说道,“虽然还是有点难以接受,但我能感觉得出来,那对夫妇真的非常想念自己的女儿。” 陆执看着她,唇角轻轻勾了一下:“他们不是个例,来找我们的客户,大多是一样的,不是缺少陪伴,只是有遗憾罢了。” 她说着,转身朝着玻璃围栏边的木椅子走去。在阮初看不见的背面,陆执擦了擦眼角的湿润,随后笑着回头: “这个世界很多人活了很久,但从来没有好好说过再见。「执拟」的工作就是帮助她们完成最后的告别,或者,能够再拥抱一次。” 阮初向前走了两步,看着陆执鼻尖微红,她的心里莫名地轻抽了一下:“陆总你说得…”她顿了顿,走到陆执身边坐下,“好像还有一点浪漫。” 陆执愣了一下,忽而轻轻挑眉,语气中竟有几分认真的打趣:“谢谢你的理解。”她说罢,打开手机相册,划了几下,递到阮初面前。 “这是什么?”阮初疑惑地看了过去。 “这是我们公司的营业执照,一切都是合法合规。”陆执低声道。 女人认真地神色让阮初没忍住轻笑出来,她下意识地拍了一下陆执的手臂,带着笑意开口:“没想到陆总还有这样的一面…” 夜色将深蓝打在陆执的白色礼裙上,裙摆轻晃,金色发饰在月光下闪着光。 阮初静静地看着她,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头忽然有一点发热。 “我想带你参与到项目中来,深入了解、接触客户,一起去帮助那些正在痛苦挣扎的人走出来。”陆执眼神透露着诚恳,她将手掌轻轻覆在阮初手臂,“你愿意吗?” 阮初望进陆执眼里,沉默了一秒,随后缓缓点头:“好。”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此刻恍然被夜风吹得更近了一些。 四目相对时,陆执忽然笑了,轻轻举起手中的柠檬水:“那,合作愉快?” 阮初也轻轻一碰杯沿:“合作愉快,陆总。” 杯子相碰发出一声清响,在高空露台中开始奏响某篇乐章。 片刻安静后,陆执的目光轻轻落在阮初脖颈处,她低低开口:“你今天…真的很美。” 阮初一愣,耳根倏地红透。 “黑色比我想象中更适合你。”陆执笑了笑,眼神明亮,随即转过头去。 黑裙少女低下头,不自然地喝了一口柠檬水,唇角却在无人察觉处微微翘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雇主贴贴 清晨的阳光斜斜洒进房间,阮初还窝在床上翻身,手机便轻轻一震。 「来画室。」是陆执发的消息。 她下意识以为有什么紧急状况,顾不上多想,套了件薄外套,穿着睡裙就从房间迅速向楼上跑去。 阮初推开画室的门,暖色地板在日光下渡上一层明黄,室内一如既往的整洁安静。 陆执正坐在画架前,穿着黑色绸质居家服,头发蓬松自然地搭在肩膀上,素颜下五官依旧冷艳,却多了几分轻柔。 见少女微微气喘地推门进来,陆执先是一怔,随即眼底微动,嘴角浮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怎么这么着急?”她的目光从阮初的睡衣滑过,随后无意间落到她纤细的脚踝上。 “我以为…陆总有急事找我。”阮初站在门口,薄外套的一侧落到了肩膀下方,露出了白皙的锁骨。她揉了揉发晕的脑袋,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没事…”陆执放下手中的调色盘,语气温和,“只是想请你继续做模特。” 阮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禁轻笑了一声:“原来陆总这么早叫我来,就是为了画我起床的样子?” “人的面部线条在刚起床时会比较自然,”陆执解释得平淡,自顾自地开口,“而且……你现在这个状态,很适合。” 她说这话时语气极轻,并不夹杂任何打量意味,甚至还稍稍避开了阮初的视线,像是在刻意维护某种距离。 阮初懵懂地点了点头,将肩膀上的衣服拽了起来,便走到画布前五步左右的距离坐下。 陆执拿起画笔,画布上开始缓缓勾勒出线条。一时间,画室里只剩笔触与两人的呼吸声。 半小时过去,陆执清冷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安静:“今天,沈雁模拟体的项目正式启动了。” 阮初一怔。 “公司第一阶段,是通过虚拟战术训练,对模拟体的战斗反应进行能力重建,”陆执一边落笔一边娓娓道来,声音不急不缓,“我们需要真人参与动作捕捉,提供数据支撑。” 阮初看着她,眼神逐渐从迷茫变得紧张:“所以陆总……是想让我参与进来?” 陆执轻点下颌,“下午跟我一起去公司实验室,”她的语气低柔,“我们来提供她的动作数据。” “我?”阮初指了指自己,眼睛瞪大了些,声音微颤,“可是我不会打架,更没什么格斗经验……” “不用担心,”陆执勾起唇角,眼尾划过一道柔光,“训练场里会有辅助系统模拟重力、速度和反应,此次捕捉也只是基本的体态数据,不需要太激烈的动作。” 她顿了顿,又轻声道:“你不是想更了解公司业务吗?那就从亲自体验开始吧。” 阮初轻咬下唇,短暂迟疑了几秒钟,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究点了点头。 画纸上的铅笔线条悄然成型,陆执的目光落在阮初微乱的发丝和懵懂的神情上,呼吸忍不住一紧。 “模拟捕捉安排在十点,等下我们直接去公司。”陆执落笔结束,一边收起画具,一边轻声说道。 “好的陆总,我先去换件衣服。” 阮初活动了一下略微僵硬的四肢,朝着画室外走去。 回到房间,阮初对着镜子发呆,脑海里浮现出刚才陆执低头作画的模样。女人高挺的鼻梁在光影下像是被精心雕刻出一般,眼神中流露出的专注与认真让少女心头涌上一阵异样。 她甩了甩头,抛去繁杂的思绪,抓紧时间换了套方便运动的衣服,便跟着陆执乘车去了公司。 实验室在公司的第二层,是阮初上次参观公司时唯一没能进去过的地方。 厚重的银灰色门自动向两侧滑开,阮初一走进去,立刻被眼前的设备所震撼。 房间中心是一整面高达六米的裸眼全息墙,墙面上滚动着数百个程序编码。 在它前方是两个金属圆台,各自有一圈围绕着的传感装置。实验室两侧是呈扇形排开的调度台,几名技术人员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操作。 “模拟体建模的第一阶段,是还原其动作逻辑与身体反应。”陆执站在阮初身侧,递给她一个早已十分熟悉的金属圆片,轻笑道,“还是它,贴上吧,我们现在就开始了。” 两人分别站上两个金属圆台,程序启动的一瞬间,周遭场景骤然切换。强烈的吸引力将阮初向地心拽去,失重感层层袭来,她攥紧双拳,眼前闪过一阵急速的黑白变幻。 很快,一切平稳下来。阮初松了口气,缓缓睁开双眼。 炽热的阳光铺洒在少女面前,地面是干裂的混凝土与细沙混合的质感,她一时间竟感到口干舌燥。再向周围望去,一排排废弃厂房和废墟式障碍物伫立四周,宛如真实的战地遗址。 而就在视野切换的同一时刻,她们的穿着也同步完成了自动换装。 阮初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身上已经换上了一套深棕与黑色为主调的战术作战服,剪裁干练,贴身却不紧绷,利于行动。她腰间还挂着一把轻型手枪,右边大腿外侧别了一把折叠式匕首。 “这是沈雁执行任务时最常出现的场景之一,”陆执的声音从阮初的右后方传来。 她也穿着同款作战服,军靴干净利落,马尾高束。此刻正走上前,轻声向少女解释道:“她的动作反应会基于这些环境被重建。” 声音刚落,前方出现一道淡蓝色轮廓,像是一个虚拟的人形靶标。阮初只来得及瞥一眼,就听见耳边提示音响起: 「动态捕捉开始」 一声闷响,虚拟人形靶标向阮初靠近并挥来第一击。 “向左侧闪。”陆执在一旁喊得果断。 阮初听到声音后下意识躲开,惊讶地发现自己动作迅捷,身形矫健。 “我们的基础体质数据都是按照沈雁本人的数据输入的,在这个场景中你可以大胆地攻击躲避,不要有压力。”陆执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阮初心里像是吃了安慰剂一般,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不少。 下一刻,前方墙角处突然出现一连串的仿真|枪声,子弹轨道由一条光束组成,向两人直扑而来。 阮初本能地呆住,心脏止不住狂跳。 陆执眼疾手快地单手从后方揽住她的腰,用力将少女拉进一旁的掩体中。 两人的胸口几乎贴在一起,阮初的脸庞上仿佛感受到了陆执呼吸的温热,她连忙摆正身形,微颤地后退半步,低声道:“谢谢。” “没关系。”对方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便转身向后方走去,“我们继续。” 阮初眨了眨眼,低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连忙跟了上去。 模拟场景也随即开始切换,远距离模拟射击、匍匐前行、近战对抗……每一个项目都耗时接近十分钟。 阮初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几乎不用动脑,身体就会下意识地做出正确的反应,并且所有的触感都会传至她的感知神经,一切都显得无比真实。 「动态捕捉结束」 随着提示音的响起,模拟场景关闭。 周遭环境重新变化,阮初眼前像是蒙上了一层黑布,整个人悬空浮起,几秒后终于落到实处,实验室充足的冷气将她全身包裹。 阮初睁开眼睛,揉了揉酸胀的手臂,侧头看向陆执:“陆总,我完成地可以吗?需要再来一次吗?” 陆执淡淡一笑,示意一旁的技术人员开始整合数据,又从桌子上拿来一瓶矿泉水递给阮初:“你做的很好,辛苦了。” 用一口冰凉又甘甜的水润了润嗓子,阮初像是完成了一项重任似的呼了口气,她刚准备开口,想问问陆执下一步需要自己做什么时,对方便已启唇: “今天的全部工作已经结束,你可以先回去休息。”陆执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末了还补充了一句,“需要用车吗?” 阮初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生怕自己在陆执眼里的形象变成一个懒蛋助理,连忙拒绝:“不用了陆总,我自己可以。” 正午刚过,阳光滚烫且刺眼。阮初走出公司大门,站在不远处的路口,心生迷茫,她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无事可做。 她伸手挡在额前,遮住了日光,肩膀处猛然传来一阵酸痛。阮初回想起刚才在模拟场景中自己矫健的身姿,又低头看了看现实中自己瘦弱无力的身体。 “得锻炼了。”她弯腰摸了摸小腿,语气也变得严肃起来。 一个小时后,阮初就站在了海安市中央公园的大门口。 此刻的气温不低,好在公园里绿植众多,倒是给予了她不少清凉。 阮初绑好鞋带,从手腕上摘下发圈,简单地扎了个低马尾,一鼓作气地开始慢跑。 令少女万分沮丧的是,跑了还不到半圈,她的脸便涨得通红,呼吸也像风箱似的一下一下地抽着。阮初扶着膝盖,感觉自己整个胸腔都要炸开了。 “完了完了,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她气若游丝地喃喃自语道,目光开始在周围寻找,希望不远处能出现一个长椅,让她可以坐下来缓缓。 就在这时,前方转角处突然跑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女孩额前用了一个宽发带将头发全部捋至耳后,上身穿着黑色的运动背心,下身穿着同色系的瑜伽裤,耳朵里还塞着蓝牙耳机,双脚正踩着节拍轻快地跑来。 她一眼就看到了半蹲在路边,看起来像是脱力的阮初,立刻摘下耳机,脚步也停了下来: “阮初?你怎么在这里啊?”曾郁含面露惊喜,带着笑意问道。 阮初还在努力把气喘匀,抬头看见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我来…跑步,但好像失败了。” 曾郁含“噗”一声笑了出来,走到阮初身前帮她拍了拍背,“第一次见你锻炼呢,是不是体力透支了?” “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的。”阮初一脸痛苦,唉声叹气道,“结果却被现实狠狠打了一下脸。” “锻炼不一定非要从跑步开始,其实快走也会很不错的。”曾郁含将阮初一把拉起,“正好我今天的运动也快结束了,跟你走几圈,就当收个尾。” 阮初感受了一下自己还没平静的呼吸,又看了一眼曾郁含神清气爽的样子,艰难地点点头:“那我们…稍微慢一点,不然一会儿你得帮我叫救护车了。” 两人还没能走几圈,如火般的骄阳像是在一瞬间消失,大片厚重的乌云覆盖了上来,猛烈地热风刮过树枝,带来些许潮气。 “看样子要下大雨了。”曾郁含望了望天空,神情一转,调皮地眨了一下眼睛,“走吧,附近有一家巨好吃的麻辣烫,我们刚好去避避雨。” 阮初还捂着胸口在平复气息,却被一句“吃”拉回了现实:“麻辣烫?可以可以,我好久没吃了,确实有些想念。” 谈话间两人拐进公园旁边的一条小巷,油亮的铁锅里滚着半边红色汤底和半边白色汤底,鼻间闻到的尽是香气。 摊主熟练地举着勺子,指了指身后的冷柜:“那边自己选菜,都要什么锅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