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狗效应》
1. 有贵客
三月底的春风打了旋儿,路边的山茶花被吹得七零八落,花骨朵窸窸窣窣散了满地,冲天的香味溢满京大校园的内路。
下午三点,鹤枝坐在二教楼内,讲台上材料学的王教授正在演示陶瓷和玻璃的化学性质在哪里有所不同。
不是什么主要课程,再加上她们才大二,并没有什么学习的紧绷感,所以大家的兴致并不高。
教室内昏昏欲睡的场景叫王教授来了火气。
他猛地拍了下讲台,“像什么样子!材料学不好,还想做修复师?哼哼,做梦!”
底下的人如梦初醒,鹤枝也放下手机,视线重回讲台。
不是她有意上课走神。
两分钟前,她收到了一条信息,来自她现在名义上的男友——李云升。
信息内容很简单。
【带上那只修好的汝瓷,晚上八点到闻溪公馆。】
她和李云升算不上什么正经男女朋友,李云升是李氏医药企业的太子爷,也在京大念书。
大一下学期的时候,林妈心脏病发作住了一次院,彼时鹤枝正在宿舍楼下找人借钱,恰好被路过的李云升碰见。
李云升提出要求,叫她当自己半年的女朋友,他就为鹤枝出这笔医药费。
反正只是名义上的女朋友,鹤枝也没什么损失,也就应下了。
后来听周雾说,那是圈子里最近流行谈女大学生,一堆二代们扎堆去大学里挥金如土地追人。
看起来像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段。
周雾是本地人,家里是做海货起家的暴发户,对京市圈子里这些事也算了解。
见鹤枝发呆,黎晚晴凑过来,一边注意着讲台上的动静,一边朝她压低声音道:“枝枝,你还没跟李云升说,那瓶子是假的吗?”
鹤枝眉心跳了跳,应声,“沒。”
其实一开始收到李云升派人送来的瓷瓶的时候,鹤枝不用拿大灯照着细看就知道这只汝瓷是假的。
汝瓷的底色泛青,李云升送来的那只,颜色不够翠,花纹不够细腻,一眼假的成色,想是哪个黑心鬼的商人逗着这些个没脑子的纨绔玩了一遭。
而且那瓷瓶瓶口上还有一道口子,说是他朋友得了这瓶子,家里不听话的弟弟用玩具汽车砸了一道。
李云升有意在那堆狐朋狗友里卖弄,叫大家知道,他谈了个文修系的女朋友,所以不由分说非要将这活儿揽了下来,还直接送到了鹤枝这儿,叫她无论如何都要修复好,不要丢了他的面子。
他恐怕根本没想过,大二的学生,根本还没学到实践修复的课程。
不过鹤枝懒得与他纠缠,反正半年时间没剩下多少,她只想早点打发了齐云升。
——
晚上八点,闻溪公馆。
鹤枝穿了一身鹤枝穿一身白色长裙,抱着支半人高的长盒站在厚重古朴的雕花木门外,裸露的肌肤被风吹的起了鸡皮疙瘩,冷意从脚底往上钻。
中式园林引以为傲的清冷感好像在此刻有了风趣的具象化,毕竟里面怕冷的人,从不用站在门外等。
大约一刻钟后,李云升从里面走出来,面色凝重,“枝枝,今天里头儿有贵客,你等下警醒着点。”
鹤枝点点头,跟着他进门。
之前从公馆大门进来时,鹤枝沿途打量过,馆内飞檐长廊,洞门奇兽,再加上假山流水,绿色翠竹与之相叠,所到之处无不彰显着古朴韵致,格调高雅。
如今进了内门才知道,外头故作高深的清高不过是一叶障目。
屋内空间很大,成套小叶紫檀的桌椅,苏绣为面的屏风,架子上各朝各代的摆件。
这才真正是用金钱堆砌成的象牙塔。
鹤枝抬眸,屋内坐了一圈人,不算多,但各个西装革履,金玉其外。
大多数人边上都坐着女伴,或是喂酒,或是调情,姿态不一。
穿着昂贵服饰的男男女女在里头推杯换盏。
酒杯碰撞声,以及笑闹声交织在一起,一副纸醉金迷的景象。
几乎是没有任何意外,鹤枝一眼就看见了主位上被簇拥的人。
即使在这样的人群里,他依旧亮眼的过分。
人人都与这酒色财气相融,偏他穿一身整洁柔软的白衬衫,冷情寡性地坐在椅子上,同色系的纽扣扣到顶端,天生自带的矜贵气质就这样透出来,与包厢内旖旎色气的调调全然相悖。
旁边人极尽所能地讨好,他也只微微掀开眼皮,懒惫地应一声敷衍。
好像绝色美玉误入凡尘,自得一身冷淡出尘的气质。
旁人沾染半分,便是糟践了。
“枝枝,打个招呼,这位是段二哥。”见她发愣,李云升小声提醒。
段二哥,鹤枝倒是没听说过段家还有其他儿子。
想了想,她上前招呼,“段二哥好,我是……鹤枝。”
男人没说话,在听见这声段二哥后撩起眼,漆黑的眸顺着李云升侧开的地方看过去。
对面站着的小姑娘穿一身白裙,吊顶的灯光正落在她白皙纤瘦的肩头上,和这场子里或风情或带着欲望的眼不同,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就这么一错不错地怯生生似的盯着他。
看上去真诚乖巧的要命。
恰好这时边上却有人笑着插了一句,“姑娘,这声段二哥可不是你能叫的。”
鹤枝仰头,露出疑惑的神情,李云升拍了拍她的肩膀,话却是对上面那人说的。
“段二哥,我这女朋友不懂规矩,您别跟她计较。”
说着他侧过来,朝鹤枝介绍,“枝枝,你叫段先生就好,段二哥不大喜欢女人这么叫他,刚刚那位提醒你的是陈总。”
简单一句介绍,两人之间的身份鸿沟清晰可见,不可逾越。
看来先前提起的贵客,就是这位段先生。
想到这儿,鹤枝埋头道歉,“抱歉,段先生,陈总。”
不像鹤枝想象的那样,这位段先生没什么架子,被叫错称呼以后对于鹤枝的道歉也不过轻嗯一声。
陈宝年见段洲庭都不计较,自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他扬了扬手,讨好似的对着段洲庭道:“我那只瓶子一个月前被我弟啐了道口子,这不李云升给我吹嘘了一波他这位娇滴滴的小女友,听说不仅是京大文修系的,还是齐老的亲传弟子,段二哥,说起来,你家倒是和齐老有些交情。”
段洲庭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不算敷衍,但也绝不热络。
“齐老的学生,你倒是眼光不差。”
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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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这声眼光不差称赞的是陈宝年还是李云升。
陈宝年一听这话,赶紧招呼,“来,李云升,还不让你女朋友把修复好的瓶子拿上来,今天正好段二哥也在,他家老爷子最喜欢这些了,今天也叫他给我掌掌眼。”
说着他还开了个玩笑,“要是你这女朋友水平没你说的那么好,我可不付尾款!”
李云升笑笑,示意鹤枝上前,“段二哥面前,你还敢赖我的账?”
众人一时都笑出了声,气氛正浓。
鹤枝却觉得自己比怀里的这只瓷瓶更像商品,放在这群人里,供他们赏玩。
她几步上前,在堂桌上放下盒子,盒面启开,里头儿青色瓷瓶露出来。
瓷面光滑平整,瓶口温润自然,明黄的灯光下,透青的绿色里隐隐泛着暗色。
陈宝年似乎对这手艺很满意,忽地起身走过来,拿起瓷瓶左右看了看。
他感慨,“果然是好手艺,那口子上的痕迹一点都看不出来了,真是奇了!”
到了这时候他也不忘记朝上位那人溜须拍马,将瓶子双手递过去,“段二哥,您瞧瞧,我是个大老粗,看不懂这些,您帮我看看。”
光影交叠,门外有蝉鸣声作响,段洲庭顶着一张优越至极的脸偏头示意身旁殷勤递上打火机的人不用给他点烟。
烟是刚刚陈宝年身边的人给他递的,他夹在冷白指骨间,不点也不拒绝,各方礼节都做得恰到好处。
段洲庭夹着烟的手随手往一侧搭着,他没去伸手接瓶子,只淡淡扫了一眼就将那双看不透情绪的深眸收回来虚虚地瞧着面前的姑娘。
身旁人无所顾忌地点烟,烟雾袅袅往上,朦胧了他的脸,精致流畅的轮廓落在雾散之后,像是远山青黛,一望遥远。
半晌后,他开口。
“齐家和我外祖家是世交,齐老的学生,自然不必多说。”
齐老指的是文修院的院长齐承云,也是鹤枝专业课的教授。
一句话,一锤定音,鹤枝这次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
鹤枝刚刚松了口气,又听那人幽幽开口,“不过,这瓶子倒不是什么正品。”
这话一出,陈宝年立刻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什么?假货?”
他扭头看向李云升怒不可遏,“云升,我这瓶子给你的时候,可是经过鉴定的!”他冷笑,“我当是什么人手艺这么好呢,原来是把东西扣下来,调包了个假货给我!”
李云升一时也懵了,他面色沉下来,盯着鹤枝,语气不大妙。
“鹤枝!你说说,怎么回事?”
鹤枝只觉得可笑。
本以为反正他们看不出真假,她把瓶子修复好还过来这事儿就算过了,没想到今天还遇到个懂行的。
而显然,那位懂行的轻轻将石子抛进湖里,任凭涟漪泛滥,没有半分要收场的意思。
更有甚者,他还给自己添了壶茶,好整以暇地看着这出闹剧。
李云升原先是不相信鹤枝会做这种事的。
但见鹤枝久久未有应答,心里也开始怀疑。
他话说的不客气,“鹤枝,我知道你缺钱,但你缺钱应该跟我说,而不是做这种丢我人的事!”
“你最好现在给我个说法!”
2. 茶香味
屋外夜色渐深,屋内气氛剑拔弩张。
鹤枝眼神淡淡扫过陈宝年和处在暴怒边缘的李云升,然后开口:“这瓶子确实是假货。”
李云升正要说话,被鹤枝抢先,“但你们一开始把这瓶子给我的时候,就是假货。”
“怎么可能!”陈宝年猛拍桌面,茶杯弹起,里面的茶水四溅,“李云升,你这女朋友手段还真是高明啊,连我的主意都敢打?”
他身旁坐着个最近刚刚爆火的电影女主角,原先是整个人瘫软在他的身上,此刻因为他突然的动作,只能从他怀里坐起来,语调纤细又嘲讽,“叫你们这些人都喜欢什么名牌大学的女学生,瞧见没?这些女学生表面读过几本书清高得很,实际背地里为了点钱,什么都愿意干。”
李云升被说的面子挂不住,一手掐住鹤枝的肩膀,低喝道:“还不快说实话!这瓶子两百多万,陈总能直接送你进去!”
鹤枝肩头吃痛,白皙的肌肤在李云升的大力下,立刻泛红。
她下意识嘶了一声朝后躲避,“你冷静一点。”
李云升几乎被气笑了,但到底不想落下个对女人出手的名声,他松了手,语气暗含警告。
“鹤枝,我告诉你,不交代清楚,今天别想出这个门!”
鹤枝目光掠过上位者看戏的神情,最后将视线落在脸色难看的陈宝年身上。
她问:“陈总,鉴定的时候应该有拍照的环节吧?”
陈宝年愣了一瞬,然后又恢复如常,“好像是有,怎么了?”
鹤枝朝他走过去两步,对他道:“还请您将照片给我,不用原版,手机拍下的就行。”
李云升跟上来,瞪她,“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鹤枝不理他,“陈总,还请劳驾把鉴定照片给我,让我自证清白。”
陈宝年见她言之凿凿,内心开始有了松动,他抬手摸出手机滑拨了个电话,“稍等。”
没过几分钟,电话那头传来一张照片,陈宝年连同手机一起递过来。
堂内众人目光针尖一样,全都扫射过来。
男人等着看戏,女人等着看笑话。
无一例外。
鹤枝接过手机,食指和拇指放大画面里的照片,她指着上面慢慢道:“正宗的汝瓷底色应该是雨后天青,这张照片上瓶子的底色和桌上这只一样,藏了些暗色,一眼就能看出。”
陈宝年和齐云升同时目光往桌上的瓷瓶看过去。
鹤枝继续,“而且,正品汝瓷瓷身应该像玉一样,胎薄釉厚,就算经过百年历史,却依旧恒润灵动,而上面的纹路也应该清晰无比,是冰裂的形状。”
说着她拿着手机走到桌边,目光飞速从桌前坐着喝茶的人身上扫过,她拿起桌上的瓶子,和照片放在一起对比,“这照片上的瓷瓶和现场的瓷瓶一样,瓷身笨重,几乎没什么釉色,就连纹路都是模糊不清的,更别谈什么冰裂纹。”
咚——放下瓷瓶,鹤枝最后总结,“所以,无论是陈总您拿去鉴定的那只,还是我今天带来的这只,都是假货。”
她轻笑一声,转头对上身后漆黑幽深的眸,“拿个假货调包假货,还浪费我时间修了道口子,我也属实没什么必要,您说对吧?段先生?”
堂内一时噤声,不约而同地朝上位那人看过去。
段洲庭微微侧头,情绪不明地和站着的姑娘对视。
头顶的灯光落下来,依次描摹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和凌厉流畅的下颌,最后那光影落在他薄薄的唇边。
他勾了勾唇,似乎是认同,“鹤枝小姐说的对。”
说着屈起修长的骨节轻轻敲了敲桌面,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陈少,以后自己聪明一些,别再让人当猴耍了。”
一句话,算是将鹤枝从这事里摘了出来。
意思很明显,是陈宝年自己没有眼光,错把鱼目当珍珠,怪不得旁人。
被这样当众下了面子,但碍于段洲庭他又不敢发作,陈宝年最后只能闷声应道:“是,段二哥教训的是。”
——
一场闹剧搅得鹤枝筋疲力竭,出了闻溪公馆的门,又迎头碰上了一场雨。
鹤枝没带伞,只好将肩膀上的背包摘下挡在头顶飞速狂奔。
这地方偏,打车要半个小时以上的等待时间。
鹤枝寻了个有顶的临时站台,安静地等着打车软件上有人接单。
百无聊赖之际,平台热搜推送了一条娱乐新闻。
热搜第一已经被搜爆,词条上明晃晃写着【霍家千金霍嫣然亲口认证即将和段家太子爷联姻】。
点进热搜里,讨论热度最高的就是一条霍嫣然拿完奖后的采访视频。
镜头里,霍嫣然穿一声全钻镶嵌的昂贵高定,精致妆容下是毫不掩饰的愉悦眉眼。
娱乐记者笑着问她。
“这次拿完最佳新人奖后,有什么想说的吗?”
霍嫣然笑的灿烂,好看的眉眼都弯起,“当然是要感谢我的粉丝,还有我的家人。”
记者顺坡下驴,“哦?之前霍小姐都是感谢粉丝和经纪团队,这次特意加上了家人,看来是家人里多了特殊的存在。”
屏幕里的姑娘被这话说的脸红,娇羞地理了理鬓边的发丝,“这么说的话也算的,不过我有好事一定会官宣告诉我的粉丝的!”
记者还要继续深挖,这时镜头外有人说了一句,“嫣然,该走了,他还等着。”
这一句似是而非,充满旖旎想象的“他还等着”瞬间引起了弹幕的轩然大波,各方舆论和猜测直接到达顶峰。
评论区翻来覆去的讨论,最后这个“他”也不过指向同一个人。
段洲庭的车从闻溪公馆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公馆外半山隐落,夜色弥漫,瓢泼的雨没完没了地下着,小姑娘只穿一身简单的抹胸白裙,浑身湿透地坐在站台下看着手机。
湿漉漉的裙身洇出她胸前的轮廓,手机屏幕的光亮反照出她白皙的肤色。
一阵风吹过,大约是有些冷了,小姑娘下意识皱了皱眉,挺翘的鼻尖微微泛红,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主驾的严叔从后视镜里看到后座之人往外落的目光,试探问了一句,“先生,是否要送一下这位小姐?”
段洲庭收回眼,面色阴冷,他淡声道:“我还没有替别人照顾女朋友的习惯。”
发动机一声轰鸣,车轮飞速而过,溅起一滩积水。
鹤枝被这动静惊地抬眸看过去,却只能看见黑色车尾消失在雨幕里。
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室友黎晚晴听见开门声从卫生间走出来。
一见到鹤枝狼狈的样子,她就惊呼一声,“我靠!李云升没送你回来?怎么淋成这样?”
鹤枝摇摇头,“我和他本来也不是什么正经男女朋友。”
李云升和鹤枝的事情,黎晚晴完全知道。
大概就是鹤枝缺钱,李云升缺个女伴给他装面子,除此之外,两人再无其他,他们那些公子哥都喜欢会来事的,他们的圈子里更不缺玩的开的网红和小明星,所以对比之下,鹤枝显得就无趣多了。
除了一些装面子的场合,鹤枝和李云升几乎不大联系。
想到这儿,黎晚晴只能轻叹一声推着鹤枝进洗手间。
“快,快去冲个热水澡,我给你泡个感冒冲剂,别真折腾感冒了。”
从洗手间出来,又喝了黎晚晴泡的冲剂,最后将自己塞进松软的被窝里,鹤枝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她是南方姑娘,最怕冷了,南方虽然多雨,倒也没北方的雨这么寒冷刺骨。
今天实在是疲惫,鹤枝很快就没了意识,进入深度睡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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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她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
来电的是齐教授,说是叫鹤枝陪他去见个老朋友。
简单收拾了一下,鹤枝跟着齐教授去了一家叫“海晏”的茶馆。
这茶馆,鹤枝之前也听周雾说起过。
周父做生意的对象分为两种,一种是纯生意人,各自以利为合,这一类人谈生意很粗暴,找家奢华的会所,再开几瓶贵到离谱数不清年份的酒,一帮人喝到尽兴,这生意也就谈成了大半。
而另一种则是圈子里永远端坐高台的那些人,他们谈事不爱去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常常会找家茶馆,选些你我都喝的惯的新茶,生意就在这一泡一开的茶里浅谈几句,什么话都说一半藏一半,叫对方时刻警醒着,不敢怠慢,生怕稍一差池,自己家的生意就被生吞活剥了。
而“海晏”就是后者惯会选择的这么一个地方。
茶馆位于京郊南淮巷内,与闹市区隔两条街,巷口有两棵百年的老洋槐。
三月的季节,槐花开的正艳,一路往巷子里走,满地的花瓣像有心铺就的花路,沿途带着芬芳。
一老一少在茶馆正门口停步。
古朴的大门紧闭,齐教授拉着门环轻叩三下,就立时有人从里开门。
茶童一眼认出来人,恭敬地避开在一侧道:“齐老,还是老地方,沈老已经到了。”
齐教授点点头带着鹤枝沿着九曲回廊往里走,其中亭台水榭,一花一木,处处透着附庸风雅的意味。
“你不用拘谨,今日见的不过是我一个老友,也是个半只脚踏进黄土的老头子,是个茶痴。”
齐教授一边走一边不忘回头给鹤枝介绍,语气里多有对要见那位的熟捻。
鹤枝笑笑,“老师,那您带错人了,我对茶道一窍不通,您要说奶茶的话我倒是有一些见解。”
齐教授闻言笑开了声,“你们现在年轻人的想法,我们这帮老东西真是跟不上了。”
本也只是开个玩笑表示自己没有那么紧张,再加上齐教授的好友,多半也是德高望重的长辈,鹤枝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齐教授会带她来见好友,但总不能在长辈面前失了礼数。
两人说着就来到了包间门口。
门还没开,里面的茶香就争先恐后地溢了出来,茶味清淡,又透着隐隐的甜苦味,就是鹤枝这种没品位的,也能闻得出是极好的茶。
“还以为你要给我煮龙井,怎么喝上六安瓜片了?”
齐教授推门而入,鹤枝紧随其后。
包厢内沿墙立着两张柜子,柜子上摆满了茶叶,中央是一方小叶紫檀的茶桌,桌上放着全套茶具,茶嘴处隐隐冒着白烟,显然这茶刚刚煮开。
桌边坐着位和齐承云差不多年纪大的老者,和齐承云儒雅温柔的外观不同,他更硬朗锋利些,穿一身和齐承云差不多的中山装。
一刚一柔,各有千秋。
“齐老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有事求我这老头子,还不许我这老头子挑些爱喝的茶了?”
老者闻声头都没抬,手下却快速翻转了一只新杯,由茶水泡洗过后添上第一杯茶,送至对面。
齐承云哈哈一笑,领着鹤枝打招呼,“来,这位是沈宗年,和老师是多年至交。”
鹤枝悄悄观察一眼,然后收回目光乖巧地打招呼,“沈老,我是齐教授的学生,鹤枝。”
沈宗年这才分出几分目光看过来,不过也只得体地扫过一眼,又将视线落在齐承云身上,“你倒是越老越有老师架子了,还不快坐下,尝尝我泡的茶。”
两人在对面落座,齐承云这才看见沈宗年的侧面还有一只冲洗过的茶杯。
“你那宝贝外孙也来了?”
“他是个有孝心的,总挑着时间来陪我,刚刚出去接电话了说是公司有事。”
沈宗年正说着,包间的门再次被打开,内间的人齐齐分了眼神过去。
3. 无晴雨
鹤枝听见一道熟悉冷淡的嗓音,“抱歉,接了个电话,等会儿罚我给齐老泡茶。”
三月底月的春光正好,刺槐的花香混着茶香从打开的窗户外透进来,日光一圈一圈地收紧,逆向落在那人高瘦的身型上。
从鹤枝微微仰头的角度,能看清他挺翘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
他还是穿那身整洁柔软的白衬衫,领口的扣子一丝不苟地扣到顶端,生出几分禁欲的气质。
和他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一样,他的声音也浸着些疏离,仔细听还有点不易察觉地轻笑。
“齐老还带了学生,那我这茶艺怕是更要献丑了。”
鹤枝愣了愣,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段洲庭。
见鹤枝还在发呆,齐承云适时提醒,“鹤枝,还不打招呼,这位是沈老的外孙,说起来也年长你几岁,你便叫声阿洲哥哥吧。”
阿……洲哥哥?
明明上次跟着叫一声段二哥,还被人拎出来警告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起身,当然也没好意思叫得出那声阿洲哥哥,鹤枝朝他点头,“段……段先生。”
听到这声称呼,对面的沈宗年倒是眼一抬来了兴致,“和我家阿洲是旧相识?”
鹤枝这才知道自己失言,刚刚齐承云只介绍她称呼声阿洲哥哥,并没有提及段洲庭的姓氏。
这次齐承云带自己来见这位沈老,多半是和文修院最近要上的大课需要借博物馆有关,如果叫教授的好友知道自己前两天当着他外孙的面差点陷入了一场调包古董花瓶的风波,怕是齐承云的老脸都要被丢光。
鹤枝想都没想直接否认,“不……不认识,只是之前在财经新闻偶然看过段先生的报导。”
沈老哦了一声,“难怪,阿洲,还不快来给齐老和小同学看茶。”
鹤枝没敢与对方对视,她盯着自己的茶杯目光发直。
想来段洲庭也是体面人,不会在这种场合拆穿她的谎言,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这么想着,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捏着茶杯出现在眼前。
鹤枝下意识抬眼,骤然撞进对方似笑非笑的促狭眼神里。
冒着热气的茶杯搁置在她面前,茶香馥郁,层次分明。
“初次相见,还请鹤枝同学尝尝我泡的茶。”
他唇齿间碾过那句初次相见。
明明很得体正常的一句话,大约是听的人心里有鬼,怎么都不大舒服。
出乎鹤枝的意料,两位长辈没有聊大课一事,反倒是像两个许久没见的普通好友,拉家常似的聊了些今年新收的茶,哪家的小孙子快要订婚之类的话题。
之前匆匆一面,从那只不在人前点燃的烟里,鹤枝就知道,段洲庭的教养极好。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多言语一句,只在适时的时候添水泡茶,偶尔搭腔几句落在他身上的问话,俨然一副温润贵公子的模样,叫人挑不出一丝错来。
“外公说笑了,现在公司事情多,我哪来的空去谈恋爱。”
沈宗年闻言冷哼一声,立刻去找齐承云的安慰,“你瞧瞧你瞧瞧,可不是我说他,都二十八了,愣是没给我带回来一个孙媳妇,想是我这把老骨头是没机会看到重孙了!”
齐承云跟着笑道,“那阿洲生的模样好,现在段家的产业在他手上也是蒸蒸日上,圈里圈外哪个不羡慕你有这么好的外孙?再说了,人阿洲没时间,你个老头子就不能费心替他张罗张罗?”
沈宗年一时苦恼,“那我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啊!”
一旁的段洲庭添完水淡淡补了一句,“现在小姑娘见识多,我喜欢什么样的不重要,得看看人姑娘喜欢什么样的。”
“这么说你是同意相亲了?”沈宗年一听他这话有松口的意思,立即来了兴趣。
段洲庭将茶壶放下,一律烟雾自下而上散开,他的侧脸轮廓被这朦胧描绘的更加精致流畅。
一直埋头的鹤枝听见他笑了一声,话题陡然就转到了自己身上。
“不如就问问这位小同学吧?她应该是更了解一些,现在小姑娘都喜欢什么样的。”
鹤枝被突然点到,刚刚吞进喉咙里的茶水噎了噎,她控制不住咳嗽一声。
然后就听那人认真又正经地问:“怎么了?鹤枝同学没有交男友吗?”
明明昨天才见过,明明昨天才见过她和男友一起的场景,现在又要来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显然对方不是无心发问。
莫名有了种刀架颈侧的紧张感,鹤枝张了张唇,“我……”
屋内三人的视线还都期盼似的落在她身上,含糊是含糊不了的,鹤枝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下一秒,那人大发慈悲地接过话替她解了围,“是我问的冒昧了,失了礼数,鹤枝同学别见怪。”
沈宗年也在一旁搭腔,“哪有上来问人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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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男朋友的?你不想找就说不想找,别丢我的人!”
段洲庭替沈宗年续了杯茶,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知道了。”
鹤枝看着面前这幅绅士的皮囊,没来由地想笑。
深呼吸一口气,她抬头,还是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无比真诚地看过去。
“段先生谦虚了,您和霍小姐的婚事众人皆知,你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段先生自然是不用费心找女朋友的。”
话音落下,室内一瞬间的沉默,沈宗年抬到一半的茶杯重重搁下,面色不大好看地朝段洲庭看过去,“什么意思?你家里那两个糊涂的还没断了这份心思?”
段洲庭手下动作一顿,然后懒散应了一声,“都是媒体乱写,外公别和他们认真。”
说着他漆黑的眸沉沉地朝鹤枝盯过来,似笑非笑地问她,“我竟不知道,鹤枝同学这么关心我的私事?”
鹤枝摇摇头,佯装无辜,“抱歉段先生,只是您声名在外,又是新闻常客,我还以为,媒体说的都是真的。”
这话落下,段洲庭久久都未作答,就在鹤枝以为对方不会再搭话,这个话题就要过去的时候,他才悠悠地开了口。
“鹤枝同学总是很会辨别真假。”
——
从茶馆出来,齐承云被沈宗年拉着去钓鱼,鹤枝晚上还有选修课,只能先行回学校。
茶馆的客人多是开车来的,上午齐承云和鹤枝也是由齐家的司机送过来的。
一时兵分两路,齐承云本想说叫司机送她回去,不过鹤枝还是拒绝了。
齐承云一想这么高调回学校也不太合适,也就此作罢。
巷子里不好停车,鹤枝顺着洋槐的方向步行出了巷子才翻出打车软件。
到底地方偏,加上过了中午又起了风夹些细雨,打车软件上光是排队都要排一百多号人,等待时间显示为一个小时以上。
鹤枝泄气地收了手机,自从来了京市,总是能撞上一场毫无预兆的雨。
她四处张望,想着能不能扫一辆共享单车,然后骑到闹市区再打车,这样会快一些。
正思索着,脚边的洋槐花瓣被突然出现的车轮狠狠碾过,一辆冒着银光的黑色迈巴赫缓缓停在她的面前。
鹤枝惊讶抬头,迈巴赫的车窗落下,段洲庭好看的脸隐在暗色里。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情绪。
“上车。”
4. 朦胧月
外头雨雾渐重,湿漉漉的厚重感堆叠在身上,让人感觉到黏腻不适。
鹤枝没有故作矜持,走到另一侧开门上车。
身旁的沙发凹陷,段洲庭侧眸看了她一眼朝前面人道,“严叔,去京大。”
被称作严叔的司机哎哎应了两声,方向盘一转,迈巴赫往京大方向去。
车后座的空间很大,鹤枝正襟危坐地坐在左侧皮质座椅上,丝毫不敢往后靠。
刚刚在车外的时候淋了雨,她的裙子后面几乎湿透,往后靠的话,车座的靠背就毁了。
这么贵的车,她糟践不起。
越是谨慎,动作就越是僵硬,段洲庭大约是察觉到她的拘谨,破天荒地主动开口。
“车上没提前准备毛巾。”说着他躬身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鹤枝被他突然的动作惊的心头一跳,下意识后仰。
段洲庭抬头看她一眼,语气里含了声轻笑,“别紧张,只是给你转一下空调出风口,把身上衣服吹干,才不会感冒。”
鹤枝后知后觉地去看自己身上的浅蓝色衬衫裙,衬衫面料被雨水浸湿,里面的内衣轮廓若隐若现地露出来。
面色一红,鹤枝慌忙用手去挡在前面,声音也有些不大自然。
“谢……谢谢段先生。”
段洲庭倒是非常得体绅士,只将出风口转完就自顾地收回身体,目视前方,没有半分要占她便宜的意思。
车内气氛一时安静,段洲庭也不是什么喜欢听歌的人,一时之间,只有严叔打方向盘的声音时时作响。
刺骨的雨被隔绝在车外,哗啦作响,鹤枝忽然想起昨晚从闻溪公馆出来,一闪而过的黑色车身。
“今天谢谢段先生送我回来。”鹤枝开口道谢,车身驶入大学城的主干道。
段洲庭半眯了眯眼,挺括的衬衫外套被松开纽扣。
他侧过眼来,似乎是在打量鹤枝这声道谢有几分真心。
两秒后,他再次收回目光,平声道:“不是什么大事。”
窗外场景逐渐熟悉,恰好此时车速渐缓,段洲庭随意扫了一眼车外,然后对着鹤枝道:“到了,我这车开进去怕对你影响不好,所以就停在门口,不进校内了。”
瞧瞧,多体贴周到的人。
“还是很抱歉,车上也没准备雨伞,鹤枝同学回去记得喝些感冒冲剂,别淋雨生病了。”
鹤枝拿起起一旁半干的书包,手指放在车门上。
“不管怎样,今天谢谢段先生送我回来。”
“客气,齐老的学生,应该的。”
门锁咔哒一声轻响。
鹤枝再次道谢,然后下了车。
车门被关上的瞬间,段洲庭立刻淡了眉眼,连带着面色都冷了几分。
前面的严叔没听见指令没敢启动车,只是情不自禁地往副驾车门下的空档里扫了一眼。
空档处很大,横向放着一把黑色雨伞,雨伞孤零零地蜷缩在里面,无声无息。
“这姑娘年纪小,先生又如此优秀,她对你有好感也是正常的。”
段洲庭忽然笑着反问严叔,“有好感?严叔觉得她喜欢我?”
严叔愣了一下,往后视镜里小心看过去。
“不是吗?我看小姑娘一路上都在偷看你,是个藏不住事的。”
雨雾朦胧,雨水拍打车窗,在玻璃上凝成水柱,蜿蜒向下。
段洲庭目光透过车窗看向外面,正是周末,不少校园里的小情侣在外约会完被这突然的雨催着回了学校。
带伞的共撑一把伞,脚步悠哉,没带伞的男生会把外套脱下罩在女生的头上,两人依偎着往学校里狂奔,也有几分特别的甜蜜。
直到那波人消失在门口,人影成了一个白点,段洲庭才收回目光,勾唇嘲讽似的说了一句。
“是吗?倒是不见得。”
话题就在这儿打住,他捏了捏疲惫的眉心,半閤着眼朝前面懒声道:“回老宅。”
严叔没敢耽搁,立即启动车,黑色车身撞破雨帘,疾驰离去。
——
上次的事情以后,李云升有一周没有联系鹤枝。
再次接到他的电话,是在一个周末。
鹤枝本来要和黎晚晴去校门口新开的川菜馆吃饭。
电话里,李云升的语气很急。
“我喝了点酒,过来接我。”
鹤枝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就直接被对面挂断,接着手机叮咚一声轻响。
是李云升发来的地址。
依旧是这样,李云升把她当什么在外撑面子的挂件。
明明一身冲鼻的香水味混合着各色烟酒味,身心早就腐烂成了巨大的疮,偏还要装与众不同,告诉别人自己谈了个听话乖巧的女学生。
多有品味。
黎晚晴听她打完电话,眉头蹙起,“枝枝,我看半年时间也快到了,不如直接和李云升断了吧。”
鹤枝收了手机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我心里有数,今天要先放你鸽子了,我去去就回。”
从川菜馆出来,鹤枝打了辆出租车。
周末晚上九点,京市正是车水马龙的时候。
鹤枝被堵在高架上,长达两分多钟的红灯激起了后面车队的怒火。
不耐烦地喇叭声此起彼伏地响着。
李云升再次来电催促。
“鹤枝你到哪儿了?非要老子等这么久?”
鹤枝朝前头导航显示屏上的一路红看了一眼,语气淡淡,“堵车,要么等,要么找代驾。”
李云升瞬间灭了火气,不高兴地嗯了一声,“你快点!”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大华会所。
鹤枝照着地址直奔楼上包厢。
才不过十点不到的时间,包厢里一帮人已经喝的东倒西歪。
餐桌上山珍海味只多不少,地上空酒瓶扔了满地,难闻的酒味直冲鼻腔,鹤枝不可控地皱了皱眉。
上次见过的电影明星此刻正整个人瘫软在李云升的身上,欲拒还迎地喝他用嘴渡过去的酒。
纤细的嗓音期期艾艾地从喉间溢出。
“李少,真的喝不下了,再喂……今晚就要你抱回去了。”
李云升靠在真皮沙发上,面前的桌上堆满了烟蒂。
他右手在那姑娘不盈一握的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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腰狠狠掐了一把,咬着烟囫囵地应着,“成啊,就怕你不敢去。”
“敢不敢的,还不全凭李少一句话?”旁边有人凑热闹插了一句。
大门咚的一声被关上,里面的人这才纷纷闻声看过来。
女明星不悦地扫了一眼门口的姑娘,语气泛酸,“李少,还谈着呢?”
李云升笑了一声推开她,然后拎着车钥匙脚步虚浮地走过去。
“来了?”
车钥匙浸着酒水的湿意砸到鹤枝怀里,鹤枝嫌恶地两个手指捏起来。
李云升瞧她那副样子嘲讽似的笑意更浓,“等一会儿。”
鹤枝对他这个等一会儿意料之中所以没什反应,她探头问了一句,“洗手间在哪?”
李云升随手摸出根烟咬在嘴里,星火一闪,烟雾吐出来。
他神色奇怪地盯着包厢左边的方向,像是看戏似的说道:“那边。”
鹤枝没觉察出不对,抬腿走过去。
刚一走近门边,就听到一声极为孟浪的呻吟,接踵而来的就是沉重又暧昧的喘息声。
期间还参杂着断断续续的柔媚女声,和那呻吟声交融。
“再快点。”
几乎是不用一秒,鹤枝就立马反应过来里面是什么。
她面色发沉,少见愤怒地转过头去看着李云升。
李云升靠在不远处的柱子上,似乎早就料到了鹤枝会作此反应。
他邪邪咬着烟,含糊不清地笑道:“外面还有间。”
鹤枝直接掠过他,快步走出了包厢。
会所二楼已经算是筛选过一批人群,顶楼更是人迹寥寥,而且大部分人都在包厢里玩闹,外面洗手间侧面的通道空无一人,只有吊顶的灯光散发出夺目刺眼的光芒。
通道尽头是一扇木质的窗户,鹤枝走近就看见有道高挺背影正在窗边抽烟。
窗边人的冷白指骨撑在木质窗台上,因为微微用力,手背的筋络有力地绷起。
月色透过窗口大片大片地落进来,照亮他流畅冷俊的侧脸,白色烟雾含在他的嘴里,又通过舌尖灵巧地翻出一个烟圈出来。
月朦胧,雾朦胧,人也朦胧。
鹤枝深呼吸一口,走过去和他打招呼,“段先生。”
段洲庭没有立刻回头,而是淡淡地抽完那根烟。
将烟蒂狠狠掐灭在窗台上后,他这才转过身。
背着月影居高临下地睨着比他低一个头多的姑娘,他出声问:“做什么?”
不是见到眼熟之人应该问的“是你啊?”,也不是不耐烦地走开。
而是一句捉摸不透的“做什么”。
鹤枝想了想,然后快速翻出手机页面递过去。
“思考了很久,既然又遇见了,所以想要个您的联系方式。”
段洲庭幽深的目光从她白皙的脸上移到微微发亮的手机屏幕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鹤枝似乎听见他略带嘲讽似的轻笑一声。
“你想追我?”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白,鹤枝睫毛颤了颤,鼓起勇气继续道:“是,所以段先生可以给我个您的联系方式吗?”
5. 巧相遇
这回不是错觉,鹤枝肯定自己听到了对方的轻哧声。
段洲庭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未散的烟味,混合着一种雪松似的气味。
“鹤枝同学的男朋友好像也在这里?”
鹤枝一愣,原来他不是跟李云升在一个场子里的。
“对,不过今天就要分手了。”鹤枝瞪大眼睛朝着对方仰视过去,语气中不无无辜,“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段洲庭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继而挪开眼,淡淡应道:“没问题。”
两人之间,说不清楚是谁更胜一筹。
鹤枝要到了电话号码,段洲庭也还是一贯漫不经心的样子。
等回到包间,李云升一群人也要散场。
鹤枝拎着车钥匙跟他进了车库。
李云升要回家里给他在学校附近买的别墅。
鹤枝车技一般,好在别墅区的路宽敞,停车位也空余。
保时捷停进车位,李云升睁开眼。
“晚上住我这儿?”
鹤枝微愣,熄火拉下手刹,她转过脸冷声道:“我记得我们有过约定,我只是做你名义上的女朋友,随叫随到。”
“而且……”她戳亮手机看了看日期,刚好十二点,迎来新的一天,“半年时间到了,我们……该分手了。”
李云升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一茬,一下从车座里坐起来不可置信道:“你要跟我分手?”
鹤枝扬了扬眉,“是,准确来说,是合约结束。”
李云升帮她付林妈的医药费,她给李云升当半年听话女友,怎么不算一种合约呢?
“你知道有多少女的想尽办法往我身上贴吗?”李云升抬高音量,“你他妈居然要跟我分手?居然还当是一场合约?”
鹤枝没耐心纠缠,咔哒一声松开车锁。
她正要去推门,手腕被人狠狠攥住。
李云升脸色变得恐怖起来,他冷笑,“你不会真以为你跑得掉吧?”
鹤枝吃痛收手,却因为力气悬殊动弹不了,她另一只手举起手机。
手机屏幕上和周雾的对话框亮的晃眼。
“我和朋友一直都在共享位置,十分钟,我没有回复信息,她就会报警。”
李云升怒不可遏,却也迫于形势不得不放开她的手腕。
“好啊,好样的鹤枝!你他妈连我都看不上,你看得上谁?”
鹤枝转了转手腕,向平静的湖面丢了颗石子。
“段洲庭。”
“什么?”李云升还沉浸在怒火里,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鹤枝推开车门,回身朝他定定地重复,“我说段洲庭,我要追他。”
李云升表情变化夸张,他反复确认了几遍依旧不敢相信地再问了一遍。
“你说谁?段二哥?”
“你疯了吧,鹤枝,闻溪公馆,你才跟他第一次见!”
第一次吗?
那倒不是。
再往前追溯,一个月前,在乌城老家。
客厅的电视机里循环播放着一条财经新闻。
财经新闻上只有一张模糊的照片,但那双眼实在太过漂亮,还是叫鹤枝一眼记住。
新闻只有一句简单的提纲。
京市杰出青年企业家——段洲庭。
只是条随意的新闻,可林妈却循环看了许久。
那样温柔和难过的神情,一如那年在孤儿院,鹤枝第一次遇见她。
收拢思绪,鹤枝拎着包下车,人站在春风摇曳的晚上,连路口的灯都透着明黄诗意。
她耐心告罄,语气中是李云升先前没见过的果断。
“总之,我们到此为止,以后别再给我打电话。”
撂下这句,人就大步离开。
别墅区门口有夜班公交车,鹤枝走到站台,公交车正好到达。
刷卡上车,她带上蓝牙耳机,耳机里周雾的声音传来。
“我靠,枝枝,你来真的啊?”
想了想,她还是不敢相信刚刚在她和李云升的分手里听见了什么。
李云升和鹤枝的事,周雾听过一些,周雾不差钱,过后还埋怨过鹤枝为什么不找她借钱,又被鹤枝轻飘飘地挡了回去。
今天临上车前,鹤枝给周雾共享了位置还打了电话,就是怕提分手的时候李云升不依不饶,没想到还真派上了用场。
也因为这个,叫周雾听见了那句,
“我要追段洲庭。”
京市上流圈子里,谁不知道段洲庭的名号。
都说京北城一片天,段沈两家就占了一半,段洲庭恰好又是这两家独苗,以后两家的产业都是他的囊中之物。
当然,段洲庭自己也争气,出身钟鸣鼎食之家,十六岁出国,二十一岁哈佛双学位毕业,国内外财经杂志,期刊报纸上了个遍,北美圈出了名的狠角色,如今不过二十八岁,已经是段氏半个掌权人,圈子里那些事,从不见他参与,到现在也没听过什么女的能近他身。
就连外面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联姻对象霍嫣然,也不过是她自说自话,段洲庭从来没回应过。
想到这儿,周雾吞了吞口水,“不会吧?他不会是……”
“就是他。”鹤枝直接接过话,“他就是林郁白。”
电话那头默里默,然后传来周雾的叹声,“行吧,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枝枝,段洲庭不是那么好搞定的。”
——
虽然拿到了段洲庭的电话。
但真正给他发消息已经是四月头。
那条信息经过周雾和黎晚晴两人的逐字分析。
最终她们一致认定,对于段洲庭那种见识过太多花招和手段的人,打直球就是最好的方式。
信息上的内容天真到可怕。
【段先生,虽然很冒昧,但还是想问一句,请问我可以追你吗。】
【对了,我已经和李云升分手了。】
后面这句补充周雾是不同意加的,说显得鹤枝很像无缝衔接的渣女。
黎晚晴倒是有不用意见,她说既然上次要电话的时候段洲庭主动问了,说明他这人很有道德,也很在意鹤枝有男朋友这回事,所以很有必要解释清楚。
鹤枝最终采纳了黎晚晴的建议,补上了这一句。
这两条信息当然是石沉大海。
鹤枝的一颗心被拨弄地上上下下,没个着落。
他们之间,本就是没有李云升的关系创造的偶遇就连面都见不了的关系。
他去的场合,他应邀的应酬,都与鹤枝像是两个世界。
周五专业课下课,齐教授叫住了刚收拾完书包的鹤枝。
齐教授一贯的和蔼,“上次带你去见的那位老朋友,已经答应将京博借给我们上实践课了,我那朋友有块喜欢的玉,明晚在城东拍卖会上挂牌,我今天就要去山里辟谷,就麻烦你和班长一起去帮我拍下这块玉,过两天送给他当谢礼。”
鹤枝征然一瞬,反应过来,“好的,教授。”
隔天下午,班长吴明给她打了电话。
他说他在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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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宿舍楼下,等她收拾好就可以一起去拍卖会了。
鹤枝匆匆忙忙换了衣服下楼,在转角处就看见了吴明。
吴明穿着一身刚买的正装,肤色在暮色下泛着健康的光泽,他身型健硕,笑起来有两颗小虎牙。
一见到鹤枝,他就迎上去,“不着急,我提前约了车,现在在校门口等着了。”
鹤枝感慨于他的周到,“嗯,好,你费心了。”
吴明不大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忽然称赞一句,“你今天的裙子真漂亮。”
其实鹤枝对吴明的印象不多。
一个班的同学,吴明又是班长,日常学校的事宜多有接触。
但也仅限于班级群或是电话沟通,实际的接触,少之又少。
面对他突如其来地赞扬,鹤枝有些不自然。
“谢谢你,你也是,正装……不错。”
两人走到门口上车。
大概是作为班长的缘故,吴明很会打开话题。
“我看资料,你是乌城人?”
“嗯。”
“那里是旅游城市,等放假我也要去看看。”
“好,到时候有不知道的可以问我。”
“你去过拍卖会吗?”
“呜…….没有,我家里条件一般。”
“别这么说啦,我还是偏远山村考出来的呢,每个周末都要打工才能读得起书。”
“那班长真的很优秀了。”
“没有啦。”
一路都没冷场,大部分时候都是吴明说,鹤枝在听。
大约半个小时后,两人到达城东拍卖会现场。
齐教授提前给了邀请函,两人虽然穿着朴素但还是一路无阻地进了里面。
先前来之前,鹤枝还担心这种场合会遇到李云升。
结果李云升没遇见,倒是撞见了先前在闻溪公馆见过的陈宝年。
陈宝年的位置跟鹤枝的位置挨着。
听见身边的动静,他停下和前面人的交谈侧目过来。
一见到眼前人,他意料之外地皱了皱眉,“怎么是你?”
“李云升带你来的?”
鹤枝内心咯噔一下,如实回答,“陈总,我和李少已经分手了。”
陈宝年越过鹤枝朝她身后的吴明看了一眼,瞬间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换了新的?好像不怎么样啊鹤枝同学。”
这时吴明凑过来,笑了笑,“这位是?鹤枝你认识啊?”
鹤枝轻嗯一声,没什么表情地给双方介绍。
“这是陈总。”
“这位是吴明,是我的同学。”
“你好陈总,我是鹤枝的班长。”吴明很大方地伸手。
陈宝年拿眼睛上下扫了一眼吴明,直接没去回握,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吴明讪讪地收回手。
鹤枝有些不好意思,凑过去低声抱歉,“不好意思,我和这位闹过些不愉快,他应该是因为我才这样的。”
吴明摆摆手,“没事没事。”
正说着,前方陈宝年刚刚交谈的男人转过头来,露出一张骚包的脸。
“哎,陈宝年,瞧着我二哥没?”
陈宝年明显对这人毕恭毕敬的态度,忙应声,“段二哥?刚刚说是接个电话,然后就出去了。”
那声段二哥在鹤枝耳膜里震荡一下。
段洲庭?
他也在这里?
“哎,二哥。”前面的男人不知道看到了谁,对着鹤枝的身后眼神一亮。
6. 两个亿
接着鹤枝就听到身后兹沉有力的声音,压迫感十足。
“沈听,公众场合,不要喧哗。”
被叫做沈听的男人默默闭了嘴,鹤枝猝然回头,看见一张优越又熟悉的脸。
段洲庭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衬衫配黑色西装。
衬衫质地柔软,纽扣到顶,西装面料极好,垂感很足,再配上那副慵懒淡漠的气质,更显的人矜贵十足。
段洲庭拿那双冷情又深邃的眼居高临下地瞧着鹤枝。
“鹤枝同学。”
鹤枝这才看见他手腕上原来还有串虎眼石的手串。
手串中央的虎眼石通透如玉,边上镶缀的檀珠表面细腻光滑,一看就是极好的玩意,主人也常拿着把玩。
“段……先生。”鹤枝应他。
沈听起身走过来,好奇道:“怎么?二哥你认识啊?”
段洲庭不冷不淡地回道:“见过两次。”
鹤枝心里默默补充。
还留过电话,发过信息,可惜你二哥人太难搞,现在还没回复。
这次吴明倒是学精聪明了,主动招呼,“段先生吗?你好,我是跟鹤枝一起来的。”
段洲庭原本沉着眼,听到这句自我介绍后漫不经心地掀开眼皮,他盯着吴明伸出的那只手沉默半晌,然后用带着虎眼石手串的那只手回握上去。
得体又有气势,“你好,段洲庭。”
拍卖会节奏很慢。
从唐朝的古董花瓶,到现代当红艺术家的抽象派画作,跨度很大,叫牌的金额也逐渐进入到一个鹤枝几乎无法想象的高度。
身旁的陈宝年中途拍下了两只宋代的汝瓷。
鹤枝差点以为他在发泄上次买汝瓷被人耍的怒火。
这火还不可避免地殃及到了鹤枝身上。
他叫牌被落锤以后,颇为不屑地朝鹤枝看过来,“从哪儿搞来的请柬?在这儿坐一晚上冷板凳?”
鹤枝眨了眨眼,确认现在上场的不是她要的那块玉后,这才转脸回看过去。
她轻叹一声,“陈总,上次卖赝品给您的黑心商家不是我,您也属实没必要把火发在我身上,您不如反思一下,这么假的东西,那人也敢拿出来骗您,是不是因为……”
有意拉长语调,“您比较好骗啊?”
就差把你比较蠢几个字戳在陈宝年脑门上,陈宝年当然听得出。
但碍于现在的局面,他也不好发作,只好愤愤地指了指她,“你给我等着!”
前座,沈听正在吐槽老爷子非要喜欢什么和田玉,搞得他推了那么多局来这儿坐冷板凳等着。
话说到一半,余光捕捉到段洲庭极轻程度地弯了弯唇,他一时停了吐槽,委屈道:“二哥你还笑我!”
段洲庭收了神色,冷冷朝他扫过去一眼,“把嘴闭上。”
沈听立时闭嘴,右手手指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拍卖会在九点半到达高潮。
带着手套的专员从幕后推出大家翘首以待的和田玉。
这块玉先前推广时候的名头很大,说是古代哪位皇帝佩戴过的。
底色泛黄,正宗的黄玉,玉面光滑细腻,又被切割打磨成一只老虎的模样,无论从成色还是工艺来说,都是极品中的极品。
公益拍卖,上不封顶。
鹤枝直接叫价。
“五千万。”
低价就是五千万。
每次加价一百万。
这块玉价值高,在场能够格拍下的人不多,齐承云没给预算,只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拿下,签合同的时候,他会派人来付款。
鹤枝以为,五千万就能拿下。
没成想,前面的男人轻轻举牌,淡声道:“一个亿。”
这价格一出来,场下众人立刻议论纷纷。
“一个亿?”
“段少直接双倍抬价?这么凶?”
“他段家最不缺的就是钱了,段洲庭本来就不是喜欢与人周旋的性子。”
“这一叫价,谁还往上出的起?”
“出的起你又敢跟他争?他姓段的面子在京北城比天大。”
……
吵嚷声皱起,鹤枝一下拧紧了眉心。
一个亿?那是多少钱?
她都不敢细数。
齐教授非要送这块玉吗?
要不还是劝他换个礼?
上头拍卖师笑着落下第一锤。
“一个亿!由段先生举牌,一个亿第一次!”
手机叮咚一声。
鹤枝匆忙拿起来。
齐教授信息发来。
【一定要拿下这块玉!交给你们了!】
“一个亿第二次!”
“一个亿第……”
太阳穴猛然一跳,鹤枝硬着头皮举牌,声若蚊蝇,“一个亿……”
“零一百万。”
场上交头接耳声骤熄。
大家不约而同地都将目光放了过来。
就连陈宝年也一副吃惊地模样瞪着她,“你疯了?跟他段洲庭拼什么?”
是疯了。
只要跟段洲庭沾上边,就不断的会有人提醒她,她疯了。
前方,段洲庭和沈听同时转头。
两人神情迥异。
沈听满脸看戏的表情。
段洲庭则是挑了挑眉,视线如遇见猎物的猛兽一般,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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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刺了过来。
他盯着鹤枝,眼神一错不错,语调一如往常的平淡,“一亿五千万。”
拍卖员双眼放光立刻接下这次出价。
“好的,现在场上出价来到一亿五千万,这位二十八号顾客,您还要加价吗?”
鹤枝咬咬牙,举起属于二十八号的牌子,声音也大了一些。
“一亿五千一百万。”
气氛被拉到顶点。
议论声又起。
“不是,这姑娘到底有钱没钱啊?”
“这什么意思?段洲庭加五千万,她加一百万,调情呢?”
“有没有谱啊你,还调情。”
“这不就是调情呢吗?”
……
“一亿五千一百万第一次。”拍卖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秉持职业道德,问道:“段先生,您还要竞争吗?”
段洲庭嗓音中似乎带着笑,浮浮沉沉的。
他举牌,财大气粗到让人费解。
“两个亿。”
鹤枝彻底认输,她狠狠瞪了一眼前面的背影,然后飞速敲信息回给教授。
【遇到杀手了老师,两个亿,要不别加了?】
那头信息回在第二次落锤的时候。
“两个亿第二次!”
【两个亿?哪家孩子拆我台呀,算了,今天辛苦了,你和吴明回来小心点。】
鹤枝如释重负。
拍卖员视线锁住她,莫名有些兴奋,“二十八号顾客,确定不加了吗?”
段洲庭没回头,沈听忍不住再次回过身来看了看她,眼神中不乏佩服的意思。
“两个亿第三次!恭喜段先生,拍得我们这次压轴的和田玉!”
掌声轰鸣中陈宝年还不忘讥讽一句。
“不知道想的什么,怎么敢跟段二哥争。”
鹤枝其实很想回怼一句,你这么吹捧段洲庭,他也不会高看你一眼的,何必搞这种拉踩。
但这种上流社会好像有自己货币的样子实在叫鹤枝精疲力尽。
从拍卖场上出来,吴明临时有事要去兼职的地方。
两人不同方向,鹤枝独身一人在路口打车。
京市的雨又起。
朦朦胧胧的叫人招架不住。
黑色车身再次从眼前疾驰而过,只不过这一次,被前面的车拦停在半道。
鹤枝几步上前,敲了敲后座的车窗。
窗户落下,路灯透进去,沿着段洲庭流畅的下颌镀上金边。
他捏了捏眉心,撩眼看出去。
“做什么?”
鹤枝眼尾下落,“下雨了,可不可以拜托段先生送我回学校?”
7. 助理号
再次坐上这辆迈巴赫,心境有所不同。
上一次,两人是意外相遇的半陌生人。
这一次,鹤枝是表明过心意的追求者。
车速平缓,高架上依旧拥堵。
此起彼伏的喇叭声里,鹤枝轻声开口,“段先生,您没有回我的信息。”
段洲庭右手手肘撑在车窗边,他应人话的时候习惯性会将目光转过来对着对方的眼睛,不卑不亢,不显山不露水。
“那鹤枝同学希望我怎么回复?”
上位者好像总是这样,明明算是鹤枝兴师问罪,简单的问题到他嘴里又成了反问。
问题不声不响地抛回来。
“回答可以,或是不可以,也好让我知道您的想法。”
“我的想法重要吗?”段洲庭习惯性打太极,“或者说,我说不同意,你就会放弃吗?”
“不会。”几乎是想都没想,鹤枝直接给出答案。
段洲庭似乎是笑了一下,露出果然如此的一副表情,“我们做商人的最忌讳做无用功,既然我的回答没有意义,又何必浪费时间在这条信息上。”
鹤枝被他说的有些不服气,“段先生就从来不做无用功的事吗?对霍嫣然这位联姻对象也是这样吗?”
在提到霍嫣然这个名字的时候,鹤枝明显感觉到段洲庭面色沉了沉,但不过一瞬,又恢复如常。
到底还是差了阅历,段洲庭显然没兴趣跟她争论这个话题,而是从车的储物柜里拿出一只丝绒质地的盒子。
盒子被打开递过来,晚上在拍卖会上鹤枝争得你死我活的和田玉就在眼前。
她愣住,“这是?”
段洲庭抬眸,过往的路灯从他浓密纤长的睫毛下闪过,映的他幽深的眸里星光点点,生气十足。
“你想要的和田玉。”
鹤枝当然知道这是和田玉,她又问,“段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段洲庭大概是举的不耐烦了,轻轻将盒子放在她身侧,没什么情绪道:“猜测是齐老想用这块玉感谢我外公,齐老是长辈,怎好让他破费的,你拿回去给齐老,也算是我这个后辈尽点心意。”
鹤枝瞬间瞪大眼睛,“你知道这是齐老让我拍的?”
他挑眉不说话,不置可否的样子。
“那你反正都要给齐老,刚刚那么抬价做什么?”
段洲庭忽然蹙眉,一副真心诚意的样子,“我以为鹤枝同学是想看看我的实力,才一直和我抬价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理所当然,“我当然不能在齐老的学生面前丢了面子。”
鹤枝:……
——
那块和田玉隔周周一就被送到了齐教授的手上。
齐教授听明白原委倒是没推辞,只感慨了一句,“阿洲一直都是个有心的,这些年,他孝敬我的也不止这些了,这样,你们两认识,索性你就替我请他吃个饭。”
鹤枝正愁没有理由去见他。
那天从拍卖会回来,鹤枝又给段洲庭发了不少信息,但都像石子入海,毫无回应。
中间鹤枝无数次自我怀疑,还是黎晚晴一针见血。
“虽然他没回你,但是也没删你啊,你还有机会的枝枝!”
鹤枝一想,言之有理。
正巧这会儿齐教授给了正当理由。
鹤枝索性放弃发信息的迂回理由,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连线声有节奏地响起,鹤枝紧张地心都要跳出来。
叮一声,对面接起。
鹤枝用自己练习了无数次的嗓音招呼,“喂?段先生吗?我是鹤枝。”
对面沉默几秒,有个陌生男声响起。
“你好,鹤枝小姐,我是段先生的助理李唐,这是段总的工作手机,请问有什么事需要转达吗?”
????
搞了半天,人给的是个工作手机,还是助理号?
鹤枝压下怒火,继续道:“我想请段先生吃饭,可以麻烦您转达吗李助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敲击键盘的声音。
“稍等,我查一下段总的行程。”
“除了私人行程,段总的日程已经排到四月底,我会转达鹤枝小姐的需求,如果段总同意,我会给您致电预定时间。”
……
“麻烦你了。”
“没关系。”
挂了电话,鹤枝又给齐教授拨电话过去。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鹤枝对着齐教授道:“抱歉教授,段先生行程太满,我约不上他的时间。”
彼时齐承云正送完和田玉和沈宗年在郊外钓鱼。
齐承云放着外放,沈宗年把鹤枝这话全都听进耳朵里,他搁下鱼竿,低喝一声:“什么?这兔崽子连齐老面子都不卖?小同学,你先等着,我这就去教训他,一定叫他到你面前去道歉!”
“我……”
还没来得及说不用了,那头电话就被挂断。
鹤枝盯着手机瞧了一会儿,只能作罢。
——
因为上次的浅谈,吴明主动给鹤枝介绍了一个导游的兼职工作。
两人约在食堂见面。
近年来国内文化朝外稳定输出,加上京市的四月天气不冷不热,正是游玩的季节,所以不少外国游客会选择在这个时间段来京市旅游参观。
这样的游客需要一名口语伶俐,对文化历史相对了解的导游,当然薪资部分也会相对可观。
作为京大文修系的学生,很明显,鹤枝专业对口。
林妈的医药费,明年的学费生活费,样样都要钱。
鹤枝没理由拒绝这份兼职。
从食堂出来的路上,鹤枝接到了一通陌生的电话。
号码归属地是京市。
接通后,是段洲庭熟悉又低沉的嗓音。
他轻轻地笑着,“鹤枝同学,我是段洲庭。”
鹤枝脚步一顿,眼睛也开始放光,“段洲庭?”
意识到称呼的不对,她补了一句,“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鹤枝同学随意。”
“听说鹤枝同学去我外公那里告状了?”不痛不痒地一句兴师问罪,并没有什么责怪的语气,他轻柔地像是在说什么今天天气很好之类的话。
鹤枝一时面热,她解释,“没有,是我和齐教授打电话被沈老恰好听到了。”
段洲庭哦了一声,又下结论,“原来是和齐老告状了。”
这次鹤枝不解释了,他这么说,好像也没错。
段洲庭的“责问”点到为止,见鹤枝不语,他也绅士地不再追责。
立时转了话题,“要定在哪儿?”
“什么?”鹤枝一时反应不及。
段洲庭有耐心地提醒,“不是说要代表齐老请我吃饭?要定在哪儿?”
鹤枝后知后觉,刚想脱口而出的一句你想吃什么被匆匆赶上的吴明打断。
他没注意到鹤枝在打电话,“鹤枝你可别忘了时间啊,都定好的。”
鹤枝忽然想起十分钟前接下的兼职工作。
她轻嗯一声,转头对电话里的人有些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段洲庭,我最近有事,可能要到月底才有时间请您吃这顿饭了。”
电话里沉默一瞬,段洲庭声调不明,夹杂了一些疏离的感觉。
“好,鹤枝同学先忙。”
——
周末的时候,鹤枝换了一身便捷的运动服,提前到景点作准备。
第一次的导游工作是她和吴明一起,接待的是来自澳大利亚的一家人。
时间还早,鹤枝和吴明坐在博物馆门口一边等一边闲聊。
“你这工作哪里找的?”鹤枝随口问了一句。
吴明抓了抓脑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是偏远农村考上来的,家里条件不好,所以我从高中毕业一直就在兼职,上学期我加入了学校的旅游社,跟着旅游社把京市玩了一遍,后来旅游社的社长问我要不要兼职,就给我介绍了这份工作。”
鹤枝点点头,原本她只是随口一句,没想到对方一股脑儿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的家庭,大学生活全都跟她说了了一遍。
其实她也不知道作何回应,总不能似是而非地安慰一句,没事,我也很穷。
挺没意思的。
更重要的是,此时,鹤枝其实有些心不在焉。
主要是因为前两天段洲庭的那通电话。
鹤枝总觉得,他好像生气了。
具体是什么原因,鹤枝有些猜测。
大概是她本来说请他吃饭,但是没请上?
但总觉得他好像也没那么缺这顿饭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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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鹤枝就是觉得他好像生气了。
在那之后,鹤枝尝试给他发过几条信息,但都石沉大海,中间也打过几通电话,都被挂断处理。
他们之间,好像莫名进入了一场无厘头的冷战。
这么说也不对,段洲庭本来一直对她就很冷淡,他们之间甚至算不上相熟。
正发散思维着,身旁的吴明发现自己侃侃而谈没得到回复后开始叫她,“鹤枝?鹤枝?”
鹤枝回过神朝他看过去,“怎么了?”
吴明正要说话,扭头正好撞进鹤枝那双湿漉漉像淋了雨的小狗一样的眼睛里。
今天天气不错,日头也正旺着,星星点点的亮落在她的黑色瞳仁里,泛着异样的光。
吴明一时看的有些面热,赶忙慌乱地扭开头,不自然道:“没……什么,没什么,今天天有点热,问你想不想喝水,博物馆附近新开了一家奶茶店,好多小女生都爱喝他家。”
鹤枝没感觉到异常,伸长脖子朝外侧的商圈看了一眼,果然如吴明所说,右边一家奶茶店门口排满了年轻的大学生。
她收回目光,拒绝,“算了,我不爱排队。”
吴明一听这话,眼里一亮,“我可以帮你……”
正在这时,今天需要服务的澳大利亚家庭的几位成员正好到达,为首者应该是家里的长辈,是个一头白发蓝色眼瞳的时尚奶奶。
她穿了一身利落干净的冲锋衣套装,上来就用带着口音的英语和他们打招呼。
“宝贝,你们应该就是我们今天博物馆参观的导游吧?”
鹤枝和吴明胸前都别着导游的铭牌,他们几乎可以一眼认出。
吴明很有经验地上前和他们拥抱招呼,“是的,欢迎大家来到中国的博物馆,今天我和我的同事会带领大家走进中华五千年的历史。”
鹤枝也有样学样和他们轻轻的拥抱招呼。
一家子人不多,九个人的小团,大概是神秘东方对他们有天然的吸引,再加上鹤枝的准备工作非常充分,她还在基础的介绍里加入了专业上对博物馆文物的一些说明,叫这些来自澳大利亚的游客对鹤枝赞不绝口。
京博很大,外围沿边还有一些辅生的古迹。
他们参观需要一天的时间。
中午的时候,家庭团队暂时地告别鹤枝和吴明,选择去吃网上推荐的一家地道京市菜。
而吴明和鹤枝下午还要继续工作,就选择了附近的一家餐馆,随便对付一口。
大多数来旅游的人都会选择更大更地道的餐厅,所以这家简朴的餐馆人并不多。
两人坐下后,分别点了两碗不同的面条。
吴明忽然起身,“鹤枝,你在这儿等一下,我出去一下。”
鹤枝正掏出手机想着趁这个空档是给段洲庭再打个电话,还是发条信息,听到吴明的话,她也没太在意。
“好。”
吴明很快出了门,大概十分钟后,他满头是汗地跑了回来,手上还拎着两杯冒着冷气凝珠的奶茶。
鹤枝手中的信息编辑到一半,吴明将奶茶推到她面前。
因为刚刚的剧烈运动,他还在喘着粗气。
“奶茶,你不是想喝?不用排队,我之前就观察过,中午人会少!”
吴明声音清亮,笑起来虎牙露出来,整个人都很干净清爽。
鹤枝一愣,放下未编辑完信息的手机,想了半天才说道:“谢谢你,多少钱?我转给你。”
吴明赶紧摆摆手,“一杯奶茶而已,你是跟我出来兼职的,照顾你是我应该的。”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一杯奶茶也就十几块钱,再纠结显得有些刻意,鹤枝只能接下奶茶,再次道谢,“谢谢你。”
今天天气本来就好,一上午的工作也叫人口干舌燥,不得不说,这杯冰奶茶下肚,确实很舒服。
鹤枝实在没想好信息该编辑什么内容,加上和她通行的人已经回来,再一直拿着手机不是太好,所以只好放弃给段洲庭发消息。
本以为两人之间,鹤枝不主动,联系就算是断了。
没想到,面条吃到一半,手机一阵铃响,他居然来了电话。
鹤枝眼皮蓦然一跳,接起电话。
一开口,嗓音有些哑。
“段……段先生?”
8. 朋友圈
本来想直接叫段洲庭,一想到对面还有其他人。
而段洲庭这名字在新闻报道,财经杂志上也不算陌生,所以临了转了口,还是叫了段先生。
吴明从热腾腾的面里抬头看了一眼鹤枝后飞速埋下头。
电话那头的人没在第一时间说话。
鹤枝狐疑地移开手机看了一眼,确认电话还在接通没有任何问题后,她又重新将手机听筒贴回耳朵上。
“段先生?你在听吗?”
这次,对面终于出声,是一声极冷的笑意。
段洲庭重复鹤枝的对他称呼,“段先生?鹤枝小姐的心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呢。”
鹤枝愣住,第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段洲庭这话的意思,她没去纠结,而是追问前几次的失联。
“我前几天给你发信息打电话你都没回。”
段洲庭好像在外面,听筒里还能听到车水马龙的声音,这声音衬的他的嗓音极轻。
“你现在在做什么?”
不是回答,而是反问。
鹤枝看了一眼面前的面条,如实回答,“在吃饭。”
对面的人哼笑一声,似乎是在开玩笑,“鹤枝小姐这么忙,不是没空吃饭?”
鹤枝愣了一下才回想起来,上次那通不欢而散的电话,她确实说没时间请他吃饭,要过几天。
所以他这是……在问责?
“吃的面条,下次请你的时候,一定会选个贵的。”
听筒里又是短暂的沉默,这时吴明像是好心提醒了一句,“鹤枝,奶茶要赶紧喝,凉了就不好喝了,等会再想喝肯定就要排队了,不过没关系,你想喝,我就去帮你排。”
鹤枝:……
“看来确实很忙。”段洲庭在这时出声,显然他也听到了这句。
鹤枝下意识解释,“不是,我是接了个兼职,你知道的,上次你那朋友,陈总,我也接兼职给他修复花瓶了,我一直都有在兼职,不是故意放你鸽子的。”
段洲庭轻嗯一声,又问了一句,“陈宝年给的工资不高?”
“挺高的。”鹤枝自顾地点点头,又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这才道:“但是他好像忘记给我结尾款了。”
意识到这话不对,极有可能得罪别人,鹤枝找补了一句,“陈总让助理结给了李云升,我和他分手了,钱自然……”
段洲庭沉吟片刻,接着道:“我知道了。”
鹤枝还想说什么,那边抢先出声,“你先忙,我还有事。”
没给鹤枝反应的时间,电话已经挂断,鹤枝捏着手机思索片刻,也没猜透段洲庭这通电话的意思。
难道只是来问一下她在做什么?
鹤枝不明白。
就像她从来看不透段洲庭这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一样。
隔着餐馆一条街的对面,黑色雷克萨斯商务车里,男人紧绷着下颌,表情不怎么明朗地坐在后座上。
他薄薄的眼皮掀起,那双薄情冷淡的眸此刻正隔着副驾半降下的车窗沉沉地盯着对面茶馆里对面而坐的一对男女。
大概是那杯奶茶真的很好喝,小姑娘咽了一口后,脸上露出渭叹的表情。
坐在她对面的年轻男生看到她满意地的样子,也笑开了。
很美好。
也很刺眼。
李唐背后一寒,也顺着目光看过去。
他捏紧了掌心,试探开口,“段总,cherry女士已经由地陪接待到达博物馆,您可以放心了。”
段洲庭近期正在洽谈美国加州最大的一家公司的合作,而合作负责人cherry女士也由昨天从加州落地京市,她对中国的文化很感兴趣,主动提起要来京市博物馆感受一下,为了表现段氏的诚意,段洲庭亲自将她送到了博物馆。
没想到人刚下车,商务车转了个弯,就看见了熟悉的脸。
李唐当时正在介绍cherry上一个经手的项目的成果分析,初步评判这次合作的风险估值,后座一直未说话的人忽然沉声打断。
“停车。”
司机立时打了一圈方向盘,停进旁边的车位里。
李唐一脸蒙的回头,“怎么了?段总,是有什么问题吗?”
接着是一通听上去很淡然,但使得车内气氛骤降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显然还不知道这边段洲庭的脸色已经阴沉到了什么地步。
段洲庭一直是个不动声色的人,李唐很少会看见他情绪失控的样子。
或者说,根本没有这样的时候,段洲庭一直是人人称赞的绅士。
绅士带着阴沉的笑,盯着对面的景象问了一句。
“李唐,你说,他们像什么?”
李唐心跳一顿,他当然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谁。
小心翼翼的斟酌着用词回答,“段总,还请明示。”
段洲庭的眼里是压不住的戾气,偏他还是勾着唇,浅浅笑着。
“是苦命鸳鸯啊,你没看出来吗?”
李唐瞬间背后汗湿,打工人的要义,千万不要反驳老板。
特别是情绪不对的老板。
“您说的对。”
——
导游的工作为期一周。
这中间鹤枝再次和段洲庭失去联系,倒也不算完全没有联系,其实中途打过一个电话,是鹤枝收到了陈宝年亲自加微信转回来的上次修复瓷瓶的修复款项。
鹤枝怀疑是段洲庭的意思,于是打电话过去道谢,但段洲庭很忙,没说两句就匆忙挂断。
直到鹤枝完全将工作收尾,她才再次打通对方的电话。
令她意外的是,接电话的不是段洲庭,是他的助理李唐。
李唐告诉她,段洲庭很忙,在开会。
鹤枝直接被气笑了
越想越气的鹤枝发了一条朋友圈发泄。
【什么狗男人这么难追啊?】
这条朋友屏蔽了一部分家人和教授以及同学,但是被前几天加微信转账的陈宝年看见。
当天晚上,陈宝年正在一场聚会上,是圈子里有人攒的局,为的就是沈听和段洲庭两个人。
陈宝年在家里不是什么正经做生意的继承人,他是标准二代,哪儿有热闹往哪凑,所以跟沈听有几分交情。
连带着跟段洲庭也能说上几句。
一堆人在纸醉金迷里推杯换盏,段洲庭来的迟,坐在边上角落里,沈听替他回绝了一批又一批上来试图攀关系的人群。
段洲庭穿着白衬衫,敛眉冷寂地坐着,他从进来时就一直盯着桌上暗着的手机。
这手机好像已经好几天没有动静了,自从上次开会,他叫李唐帮他接完电话以后。
打电话的是鹤枝,那部手机是段洲庭的私人手机,那次的会议段鸿声也在,所以手机被李唐保管。
出来的时候,段洲庭回过一个电话,却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这是段洲庭人生里,少有的无语凝噎的时刻。
他不大喜欢这种场合,但人在局中,有时候不得不应酬。
还好沈听帮他挡了不少有心之人。
他边上坐着的是不学无术的陈宝年。
上次因为鹤枝的事,他破天荒地主动给陈宝年打过一个电话。
果然,陈宝年早就把这事儿忘了,见段洲庭亲自来关照,他虽然疑惑,但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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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向李云升打听了鹤枝的联系方式,添加微信后转帐过去,并且真挚道歉。
圈子里,男人和女人,大多都是那回事儿。
陈宝年当然不相信段洲庭这种人会栽在什么女人身上。
但没必要有任何的可能去得罪段洲庭这尊佛。
该给的面子,他得给足了。
当然,他也有八卦的恶趣味。
翻到这条朋友圈,他掐着烟朝段洲庭道:“段二哥,你这小姑娘让人欺负了?”
段洲庭一听这话,瞬间拧了拧眉,“什么小姑娘?”
陈宝年笑了笑把手机递到他面前,手机屏幕上诺大两个字的备注。
【鹤枝】
然后就是那条暴躁的朋友圈。
段洲庭眉心皱的更深,周遭气场都冷下去。
他抬头,漆黑的眸朝陈宝年扫过去,冷声问,“你怎么会有她的微信?”
陈宝年一愣,抬了抬手机疑惑道:“我要给她转账啊,就顺带加了。”
就这么简单?
需要转账就可以加微信?
段洲庭目光沉下去,“打开。”
陈宝年不自觉紧张起来,话都开始说不利索,“打……打开什么?”
段洲庭轻啧一声,明显得没了耐心。
“你和她的对话。”
陈宝年这才后知后觉,这个叫鹤枝的小姑娘绝对和段洲庭不是什么简单的关系。
因为段洲庭此刻的眼神可以用恐怖来形容。
手忙脚乱地打开对话框。
里面的内容很简单。
【你好,鹤枝小姐,我是陈宝年。】
【你好,陈总。】
【上次忘记给你结修复工作的尾款,是我的疏忽,还请你不要介意。】
【转账20000】
【陈总贵人事多,在所难免,感谢您的信任,那我就收下了。】
【好的】
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任何其他多余的信息。
陈宝年悄悄观察段洲庭的表情,显然余味未尽的感觉。
他立刻殷勤地提醒,“小姑娘都爱发朋友圈,还挺生活的,看着也有意思,二哥要不要看一眼?”
段洲庭眉心压着瞧他,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
陈宝年立刻翻出鹤枝的朋友圈然后将手机递过去。
顺便还很有眼力见地说了一句,“我去跟沈少喝杯酒,您慢慢看。”
音乐声震耳欲聋,吵嚷声不绝于耳。
周遭一片混乱里,段洲庭一个人静静坐在沙发上,缓慢又认真地看着手机里的每一条朋友圈。
晚上吃饭的时间,她发了陈宝年刚刚给他看的那条。
【什么狗男人这么难追?】
这是……在说他?
段洲庭不自觉又皱眉。
再上一条是前几天刚结束那份和上次一起吃面男生的兼职工作。
那个男生也是之前拍卖会和她一起的同学。
应该是赚了很满意的工资,从她发在朋友圈的只言片语中,都能感受到她的开心。
【感谢班长!太喜欢听手机转账的声音了,这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了!】
看来是真的很喜欢钱。
所以转账就可以加她的微信。
段洲庭忽然挑了挑眉,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李唐打了电话。
李唐接的很快。
“段总?您那边结束了吗?我立刻安排人来接你,您是回望城园?”
回答李唐的是驴头不对马嘴的一句问。
“李唐,我有多少资产?”
9. 请吃饭
李唐直接被问懵了,脱口而出,“啊?”
下一句,他重回打工人的素质,硬着头皮回答自家老板莫名其妙这一句,“您的资产目前我单方面还不能给到具体的估算,因为还要连带着几个公司的股份和项目后续估值,如果您有需要,我会让丁律师在明天早上出具一份具体的资产证明。”
“你就告诉我,可以转账多少个两万?”
李唐觉得这一晚上忽然有点魔幻。
“抱歉段总,以万为单位的话,应该暂时无法估计。”
“嗯,知道了。”
不是,你知道什么了?
我怎么开始有点不知道了…….
李唐内心有些崩溃,但还是问道:“段总,需要现在派车去接您吗?”
段洲庭拿着陈宝年的手机起身,“过来吧,顺便带台彩色打印机。”
“什么?彩色打印机?”
“好的。”
陈宝年是喝完酒以后,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好像被征用了。
而李唐更是第一次开始对自己的工作有了怀疑。
作为一名顶级特助。
他自认为他的工作应该是陪着老板在百亿估值的项目会议上大杀四方,或者是跟着老板在和对家的商战里舌枪唇战。
总之不会是半夜两点半,在老板家里,在老板的注目下,打印了一晚上一个小姑娘的朋友圈。
还好小姑娘的朋友圈追逐潮流,设置了什么一年内可见。
否则李唐毫不犹豫地确定,段洲庭大概会让自己深挖这个朋友圈到她小时候。
甚至是初创这个账号的时候。
打印完最后一条,是小姑娘和周家小姐周雾爬山的动态。
两个姑娘熬夜去登山看日出,两套同样的冲锋衣,旅行背包和登山杖。
她们不施粉黛,干净又青春的脸庞露在朝阳的霞光里。
像坠入凡间的精灵。
镜头真的留下了很多美好的时刻。
段洲庭盯着那张彩印看了很久,然后抬头吩咐。
“明天叫人把楼上那间空着的书房收拾出来。”
李唐强撑着眼皮,“好。”
段洲庭手一挥,“你先回去吧,这个月奖金翻倍。”
李唐瞬间打了鸡血,“谢谢段总!”
等李唐离开后,书房里瞬间只剩下段洲庭一个人。
他一帧一帧地仔细看着每一张打印出来的朋友圈。
小姑娘的生活果然很鲜活。
看来她把她照顾的很好。
比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要好很多。
那时候,小姑娘还只有十五岁。
在书房独坐到早上七点,估摸着时间,这时候应该是小姑娘起来上早八的时候。
段洲庭摸出陈宝年的手机,给那个烂熟于心的手机号码拨过去电话。
彼时,鹤枝正在和时间赛跑,黎晚晴起来的时候多吃了一个茶叶蛋,走到路上又被噎住,两人狂奔到学校的小超市买了矿泉水灌下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二教楼。
还好,提前了三分钟。
也是在这时,她接到了陌生号码的电话。
经过上次的兼职后,有一些主动推过来预约导游工作的客户,这几天她接了不少陌生电话。
见老师还没进教室,她坐在后排轻声接起电话。
“喂?”
电话里熟悉的低沉嗓音叫鹤枝心跳漏了一拍。
“吃饭吗?齐教授的任务。”
——
最终鹤枝还是没有拒绝这场邀约。
他们之间,本就是她在主动招惹。
还是那辆连号迈巴赫,还是停在校门外的隔一条街边。
遵循规则,段洲庭从不会开车进学校,但也不会太过刻意的躲着。
绅士风度和目中无人两个词矛盾地在他身上揉杂。
吃饭的餐厅是段洲庭提前挑好的。
对比于那些精致装修的西餐厅,白人饭,段洲庭和齐教授一样好像更多的注重菜的品质和新鲜度。
他挑的是一家巷子里的私房菜,餐馆不大,小二楼的徽派建筑。
每个包厢都是单独的,没有具体的菜单,餐厅当天主推什么食材,客人就吃什么。
看上去,这家餐厅的派头很大。
“其实大多数去吃饭的客人,都不知道自己要吃什么。”
段洲庭坐在边上的位置,一边给鹤枝倒茶,一边看透了她的想法似的解释。
今天微微下了小雨,段洲庭没有坐在车上等着,而是撑了一把黑色大伞下车接她。
这样的主动,倒叫鹤枝意料之外。
两人的距离维持的刻意,段洲庭绅士地将伞偏向女士。
到餐厅以后,他昂贵的西装外套已经淋湿了半边。
他随手将外套脱下挂在门口的衣架上,只穿一件灰色衬衫。
鹤枝听到他的话,想到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所以不会很贵吧?”
段洲庭好笑地挑眉,“陈宝年不是刚给你结了工资?”
他顿了顿,“还有上次和你那个……同学,一起兼职的工资。”
鹤枝喝了口热茶,回他:“这是我明年攒着的生活费和学费,后面还要去东州观摩一个古建筑修复的项目回来写分析报告,我们要自费的。”
段洲庭盯着她的脸,颇为感叹了一句,“那确实很拮据了。”
毕竟是主动邀约对方吃饭,鹤枝觉得哭穷好像有些不合适,于是转口,“不过这顿是齐教授请的,不是说了,是齐教授的任务!”
“嗯。”段洲庭又问,“要去东州?”
“对,下下个月,东州组织了京市和东州的文修教授还有建筑系大拿集体去修复东州的宝相塔,齐教授会带我们去观摩。”
“听说宝相塔里有一尊佛祖金像,许愿很灵。”段洲庭说着,包厢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传菜。
主菜是鸽子汤,汤面没有一丝油脂,汤汁鲜嫩。
配菜是几道新鲜的时蔬,外加糖醋小排,孜然牛肉。
菜量合适,不算浪费,光从菜品来看,不属于任何一道菜系,真就是什么新鲜吃什么。
段洲庭伸手,修长手指捏起白瓷碗给她盛了一碗汤递过去。
鹤枝反问他,“那您许过愿吗?”
段洲庭手一顿,继而笑了笑说::“没有,我没有愿望。”
“怎么会有人没有愿望?”鹤枝显然不信。
段洲庭撩眼瞧她,“我想要什么,我就会去得到,我是个商人,商人逐利,从不把希望寄托于神佛。”
鹤枝点点头,“确实,像段先生这样得天独厚的人,想要什么是得不到的呢?”
在听到这声段先生后,段洲庭皱眉。
“我不大喜欢听你叫我段先生。”
鹤枝呛声,“连个联系方式都没资格主动要到,除了叫段先生,别的都显得我有点交浅言深了。”
“鹤枝。”段洲庭忽然沉声叫她。
“嗯?”
话音落下,段洲庭没出声,而是用那双深沉又漆黑的眸盯着鹤枝瞧了许久。
直到鹤枝被他盯的有些耳热,对方才无奈似的叹了口气,开口。
“鹤枝,你是在跟我闹脾气吗?”
鹤枝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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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闪过一丝不自然,她埋头下去,像只没了主见的兔子。
“没有。”
是自己主动追求,对方只是见招拆招,她又有什么余地去闹脾气。
“嗯,没有就好。”
他不是擅长解释的人,一句解释说的很生硬,“上次的电话,确实是我在忙,让助理代接了一下。”
“知道了。”
这餐饭最后不知道怎么就成了段洲庭买单。
回去依旧是段洲庭送她。
几次同乘以后,这次鹤枝淡然了许多。
淋了雨的裤腿贴在车座上,潮湿一片。
段洲庭还是会贴心地帮她拨风暖的扇片。
他似乎心情很好,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
“怎么,这次不怕弄脏我的车了?”
鹤枝扭头看他一眼,无所谓道:“反正你很有钱。”
段洲庭不置可否,“但是你的新男朋友好像跟你一样拮据?”
“我什么新男朋友?”鹤枝想了想,恍然大悟,她说:“您说吴明?他只是我们班班长,这次也是他给我介绍的兼职工作。”
段洲庭目视前方,侧脸在光影里明明灭灭。
“你不用跟我解释。。”
“要的,我不是在追你吗?”说着鹤枝低下头,脑袋也埋着,她声音越来越小,“可是段洲庭你真的好难追啊。”
映着车顶的灯光,从段洲庭的角度,可以看清她细白纤细的后脖颈,像一截打磨光滑的羊脂玉。
段洲庭难得走神,鹤枝却在此刻抬头,她的一双瞳孔在湿漉漉的阴雨天里亮的叫人心惊。
“段洲庭,你教教我好不好?”
“到底怎么才能追到你啊?”
你和您的变化就在斟酌之间,早就悄然改变。
车刚好在此时到达京大门口。
迈巴赫停在校外,段洲庭率先拿伞下车。
他绕到另外一侧开车门。
“下雨了,我送你进去。”
鹤枝忽然就想起,第一次他迫于齐教授的面子送自己回来时,也是个雨天。
那天,这辆迈巴赫上没有干的毛巾,也没有伞,害她淋了一路雨,回去还病了好几天。
想到这儿,鹤枝忽然看着面前高大的身影说道:“段洲庭,你知道吗?”
车里的人没下来,段洲庭也不急切,静静的撑着伞站在车旁听她说话。
“什么?”
鹤枝笑笑,眉眼都弯起,“我身体很不好,所以,你第一次送我回来的时候我生病了。”
段洲庭愣了一瞬,然后伞柄朝她倾斜,他似乎很有诚意地道歉,“抱歉,下次不会了。”
这一次,段洲庭将人送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虽然下雨,但校内人来人往的也不少,段洲庭的长相实在优越,再配上一幅矜贵的气质,惹得路上的女学生频频侧目。
鹤枝和他玩笑,“没想到带你出来,这么有面子。”
“对了,你有没有听过网上的一句话?”
段洲庭单手撑伞,因为两人的身高差,鹤枝说话的时候,他需要弯下腰身。
“什么?”
鹤枝压低声音,“丈夫的容貌,妻子的荣耀。
段洲庭没回答,鹤枝小声嘟囔了一句,“真的太难追了吧。”
到了宿舍楼下,吴明从不远处走过来,他撑把格子伞,眉眼湿润,应该是等了有一会儿。
可看到鹤枝身边还有个长相优越的男人,他先是一愣然后走近招呼。
“鹤枝!”他看了看鹤枝身旁的段洲庭,笑着问道:“这是你朋友吧?上次在拍卖会见过的。”
10. 李子糖
鹤枝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甚至她自己也不知道如何形容和段洲庭的关系。
于是就顺着应道:“是,有什么事吗?”
段洲庭在听到这句是以后,眉眼压下来,握着伞柄的手也微微用力。
但他面色如常,伸手招呼,“你好,段洲庭。”
吴明一米八的个头在对方的俯视里莫名差了一截气势,但他还是伸手过去,与对方简单交握。
短暂的握手竟然叫吴明感觉到威压,他笑着轻松道,“你好段先生,我是吴明,是……”
说到这儿,他目光飞速看了一眼鹤枝,才继续,“是鹤枝的同班同学。”
段洲庭挑眉,颔首算是应了。
吴明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来,对鹤枝道:“是这个,上次那位叫拉夫的奶奶对你的工作很满意,她手写了一封信想要寄给你,结果旅游社寄到我这里来了。”
拉夫奶奶是上次接待的澳大利亚家庭成员里的年长者。
当时旅游途中,她就表达了对鹤枝的喜欢。
没想到她这么有心,还手写了信。
鹤枝心里有点雀跃,连带着声音都轻快了一些,她接过信,眼神发亮,“谢谢你班长!”
吴明被她那双真诚的眼盯着看的有些不好意地挠了挠头,“啊,没有,是你工作比较认真。”
两人一来一回地刺痛了谁的眼。
段洲庭忽然出声,叫了一下身边兴奋的小姑娘,“鹤枝。”
鹤枝还沉浸在兴奋中,闻声头也没抬,“啊?怎么了?”
她随手翻着信件。
连带着吴明也疑惑地朝他看过来。
段洲庭伞边朝着鹤枝的方向再偏一些,他松开紧皱的眉,勾唇笑得邪魅。
“很晚了。”
鹤枝狐疑地抬头看他。
雨水淅淅沥沥,鹤枝今天特地穿了裙子,小腿处是长筒袜配防水的长靴,但还是有雨珠打湿大腿。
朦胧雨声里,鹤枝听见段洲庭有意放轻放柔的声调,缱绻又暧昧。
“很晚了,回去休息吧。”
天空忽然响起一道轰鸣声,像是有什么要撕破这原本沉浮缓慢的雨,滂沱下来。
是更大的雨,更浓的雾,和更重的黑。
——
两天后,依旧是专业课下课的路上,鹤枝接到林妈的电话。
滑动接通电话,又打开免提,林妈温柔的声音透过手机电流传过来。
“枝枝,前两天给你打电话没接,怎么刚刚给你打电话又没接?”
鹤枝翻动了一下来电记录,果然看见两通未接来电。
她解释,“下午在上课,前两天教授让我出去有事,外面下了雨,我回来的时候没听见电话铃声。”
林妈哦了一声,又关切道:“又下雨了?淋雨没?你这孩子身体差,每次淋雨肯定是要发烧感冒的。”
鹤枝笑着回她,“没,没淋雨,那天有好心人送我回来的,您找我有事啊?”
林妈一说这事就笑开了花,“今年乌城孤儿院种的李子长得特别好!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李子糖,上午刚把快递寄出去,你注意查收啊!”
说着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句,“你拿着给室友分一分,还有雾雾,对对,还有那个好心送你的人,妈妈做的多,管够的!”
鹤枝笑声应好,但还是忍不住逗她,“三月的李子酸的厉害,也就你女儿我喜欢吃这酸口的,送给别人,您也不怕别人不待见您的手艺。”
林妈傲娇地冷哼一声,“不待见你就拿回来,咱们娘两吃!”
“好,听您的。”
——
三天后,鹤枝在宿舍楼下签收了快递,李子糖被小盒子包装的精致,满满当当放了一箱子。
一共六盒糖,鹤枝给黎晚晴和周雾各留了一盒,自己留了两盒。
最后两盒她用报纸包了一下,放在桌上,翻出之前从黑名单拉出来的号码直接打了过去。
电话在响了三声后被接通,对面的男声兹沉悦耳。
“你好,段洲庭。”
鹤枝愣了一下,随即应声,“段洲庭,我是鹤枝!”
段洲庭大概是在处理工作,听到这声,他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句稍等,然后才道:“嗯我知道,有什么事吗?”
语气冷淡。
鹤枝盯着桌上的糖盒,嗓音轻软,“我妈亲手做了李子糖,又听说前两天段先生特地冒雨将我送回来,所以吩咐我送一些给您表示感谢。”
她有意咬重特地冒雨几个字。
段洲庭沉吟片刻,不出所料地拒绝,“不用了,我……”
“长辈的心意,段先生也要拒绝吗?”鹤枝直接打断他的话。
道德绑架,她最擅长了。
果然,对方松了口,“你在哪里?京大吗?我派人去拿。”
“我给您送过去就行。”
“我今晚要出差,没那么多时间,这样是最有效率的方式。”这一次,段洲庭的态度不容拒绝。
鹤枝没再坚持,“好,您还是叫人停在校门口就好,我提前出去。”
“嗯。”
大约两个小时后,鹤枝手机倏尔收到一条信息。
来自段洲庭。
【京西路刚下,大概十分钟左右到。】
而从京大女生宿舍楼走到校门的时间,差不多正好十分钟。
简洁明了,体贴入微。
鹤枝快速回了个好过去,然后翻开衣柜套了件黑色冲锋衣和白色运动裤换上。
今天外面没有下雨,但起了阵风,这样的季节,还透着春寒。
鹤枝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又将报纸包裹好的两盒李子糖揣在怀里,快步往校门口走。
还是那辆黑色迈巴赫,车身很干净,应该是定期有做打理,外侧周身泛着银光,再配上那张六个八的牌照,只要一眼就能看出车主的身份贵不可言。
段洲庭说叫人来取,鹤枝猜应该是之前那个他称呼严叔的司机,或者是李唐。
车停在校门对面的角落里,边上是一棵绿油油的榕树。
鹤枝几步上前,没等她敲了车窗,主驾的窗户已经落下来,严叔穿一身西装,笑的慈祥。
“鹤枝小姐。”
“严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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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枝刚想拉开衣服拉链拿出糖盒递进去,余光就撇到了车的后座。
他大概是真的很忙,鹤枝猜他应该刚刚结束了一场什么冗长又烧脑的会议。
平常穿的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此刻解开上方的两颗纽扣,酒红色领带也被扯开被他随意抓在手上,真皮沙发上还随手堆叠着他的西装外套,肉眼可见的风尘仆仆。
印象里,他总是正经又斯文,这还是第一次叫鹤枝见到他如此惫懒松散的模样。
并不狼狈,反而生出几分慵懒世家公子的韵味。
他漆黑的眸淡淡一扫,冷声吐出两个字来。
“上车。”
校门口人来人往的,这辆迈巴赫又实在扎眼,鹤枝没做考虑,直接绕到后座开门上车。
“怎么亲自来了!不是说叫人来?”鹤枝没想到还能见到他,语气不自觉夹杂着意外的喜悦。
段洲庭依旧没什么情绪,只在看到她一身冲锋衣的打扮后,默默调高了她那边的暖风出风口。
“过来以后,直接就去机场了。”
暖风吹过来,刚刚一路而来的冷意都散了些,鹤枝又问,“要去哪里出差?”
“深城。”
深城,好像霍家就在深城。
鹤枝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拉开冲锋衣的拉链,从怀里捧出糖盒。
“李子糖,要尝尝吗?”
段洲庭第一反应就是想拒绝,毕竟本来他就对这什么李子糖没兴趣,只不过对方搬出了长辈心意那一套,他才给自己增加负担,多跑这一趟。
但不用了的话到了嘴边,他又看见了那张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期待的表情,好像如果他不应下,她就会随时哭出来的样子。
“尝尝吧。”迟迟没听见对方明确的拒绝,鹤枝自顾扯开报纸,又打开其中一罐的罐口。
透明玻璃瓶里,浅绿色的包装纸被折成糖果的形状,挤得满满当当。
段洲庭还没来得及反应,鼻尖忽然传来一阵水果香,一只细白小手捏开糖衣直接将李子糖举到了他的唇边。
“快,时间要来不及了!”
果香瞬间溢满车厢,甜腻的味道搅得人心神不宁。
鹤枝见他没反应,着急地又往上递了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姑娘的指腹和段洲庭的唇边有一晃而过的触碰。
段洲庭眸色一深,继而接过她手上的糖放进嘴里。
她却像没事人一样,瞪着那双湿漉漉的狗狗眼问道:“好吃吗?”
和想象中的甜腻味道不同,入口的糖果酸涩的叫人一瞬间皱起眉头,段洲庭觉得整个口腔都在迅速分泌唾液。
“很酸吗?”鹤枝露出一副得逞的表情,“我们乌城人就好吃酸口的。”
段洲庭没说话,小心翼翼地煎熬着口腔里难以抵挡的酸涩。
唾液随着酸味加重分泌的越旺盛,鹤枝眼见他薄薄的双唇开始泛起湿润,车内开着阅读灯,他湿润的唇在灯光下莹润着异样的光泽。
性感又勾人。
鹤枝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她听见自己胆大包天地问了一句。
“段洲庭,我可以吻你吗?”
11. 有惊喜
段洲庭目光如刀,唰的刺了过来,像是猛兽遇袭,凶狠地亮起了獠牙。
鹤枝讪讪地摆摆手,“不同意就算了,东西既然送到,我就先走啦,祝你出差顺利。”
说完直接推门下车。
车门咚的一声关上,少了小姑娘的喋喋不休,车厢内立刻静了下来,段洲庭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空荡又落寞。
下一秒,车门又被猛地拉开,外面的光线闯进来,冲淡了阅读灯的亮度。
段洲庭骤然抬头。
三月的榕树生的郁郁葱葱,成片的绿色下小姑娘穿着比自己大一号的冲锋衣躬身站在车门前,光影错落在她身后,虚化了她的五官。
但她的声音依旧狡黠又雀跃。
“对了,忘了告诉你,不准偷偷把糖吐掉哦,里面有惊喜!”说着她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想亲你是真的,段洲庭,你长得真好看。”
咚——
丢下两句撩人心弦的话,那姑娘又关上门,段洲庭坐在车内,隔着一扇窗看她远去离开的身影。
大概是在校门口遇到了认识的男同学,她停步与对方交谈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开了什么玩笑,她小巧的五官先是皱成一团,然后又舒展开来,笑的明媚。
像是三月春光,惹眼地叫人无法招架。
“段总,走吗?”严叔问车后座的人。
段洲庭没回答,而是静静的品尝完嘴里那颗酸涩的糖,糖衣被一层层化开,最后夹着的溏心溢了出来,甜味逐渐裹挟了之前的酸涩。
像是给有耐心的人的奖励。
原来是这样的惊喜。
段洲庭将糖盒放进储物格里,他沉声,“走吧。”
——
三天后上午,上完连续三节英语,鹤枝和黎晚晴一起往食堂去。
京大的食堂是出了名的伙食好,三个食堂几乎囊括了南北菜系,一般情况下,鹤枝和黎晚晴都会选择在食堂解决三餐。
两人刚点上新出的麻辣烫,周雾就踩着高跟鞋在她们对面坐下。
黎晚晴一惊,“你怎么来了?”
周雾指了指手机,黎晚晴了然,下课后她去厕所,出来的时候鹤枝刚打完电话,原来是给周雾打。
三个姑娘面对面坐着吃一份麻辣烫,周雾盯着鹤枝,试探性问道:“你知道段洲庭这次出差是去哪儿了吗?”
鹤枝夹了一筷子油麦菜,“深城。”
“那你知不知道段家这次在深城的项目是和霍家合作的!”
“知道。”鹤枝想起昨晚临睡前刷的财经新闻,为了博流量,连这种新闻标题都取得噱头十足。
【深城城南百亿项目花落段霍两族,竞标会现场霍家千金霍嫣然和绯闻男友段氏掌权人段洲庭携手亮相!】
下面配图是段洲庭和霍嫣然的同框图,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周雾恨铁不成钢,“段洲庭有女朋友!虽说我作为朋友支持你做任何事,但是霍嫣然也没招你,你就别……”
“她不无辜。”鹤枝知道周雾想说什么,她是真心想为自己好,不想让自己作为插足别人感情的那种人,况且霍家和段家都不是她们能轻易招惹的起的那种人。
“啊?”
“霍嫣然有男朋友,不只是段洲庭。”鹤枝放下筷子,淡然地陈述,“月头她还和小男友在乌城度假,住的就是我家的民宿。”
林妈在乌城开了家民宿,乌城是旅游城市,三四月是淡季,不少明星会选择淡季去那里旅游。
“我靠!”周雾没想到这里面还有这种八卦,“圈子里不是说霍嫣然爱段洲庭爱的要生要死的吗?”
鹤枝笑笑,“爱的要生要死不代表不能谈别的对象,都是成年人,总有玩的开的。”
周雾想了想,还是说道:“我还是觉得你不能再玩下去了,段洲庭那种人真的计较起来,你讨不到好处的。”
“我……”
话还没说完,身旁黎晚晴大叫了一句,“我他妈谁嘴巴这么毒造谣啊!”
”枝枝,你快看京大论坛!“
鹤枝疑惑地拿出手机打开论坛,周雾也跟着好奇地凑过来。
论坛内一条新帖被置顶讨论,热度很高,标题是一句似是而非地问句。
【京大文修系有女生被金主包养了?我先爆照。】
帖子点进去是一张模糊的照片,黑色迈巴赫的车标在镜头中央,车的后门被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女生背影正在上车。
热评第一回复:这车我见过,是不是这辆?
第二张图被随即发出来,是段洲庭将鹤枝送回学校的那个雨天,鹤枝穿着蓝色衬衫裙从校门口的迈巴赫里下来,一路狂奔,浑身湿透。
这一次不是背影,鹤枝的正脸被完整拍到。
舆论哗然,帖子下建起高楼。
“我靠,这不是文修系的hz?”
“哪个hz?”
“楼上的,李云升前女友。”
“李云升?不是说两人分了?”
“废话,这都坐上迈巴赫了还不分?李云升算什么还?”
“有没有查到这车车主啊?”
“查过了,查不到信息,信息被屏蔽了,是个大佬。”
“这种级别的大佬,至少得五六十了吧?这女的真是不挑啊。”
“你们有没有听说一件事,说齐教授下个月上大课要借调博物馆,他出去谈借调的时候,就带着hz……”
“啊这……她魅力这么大吗?连齐教授都……”
……
黎晚晴气地要掀桌子,“这些人造谣全凭一张嘴是吧?”
周雾也跟着脸色冷下来,“老娘现在就找人黑了这帖子!”
反观鹤枝平静的多,她收了手机,目光对上对面的周雾,忽然开口。
“雾雾,不是玩儿,我是真的认真地在追求段洲庭。”
“什么?”周雾一怔。
正在这时,鹤枝手机叮咚响了一声。
她划开屏幕,是一条信息。
来自段洲庭。
【我会处理。】
段洲庭的效率很快,从食堂出来,京大论坛上有关鹤枝的帖子已经被删掉,甚至有人提及关键词,相关词条都会立即炸掉。
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可没想到树欲静而风不止。
下午是齐教授的专业课,周雾吃完饭去和朋友逛街,鹤枝和黎晚晴去博学楼上课。
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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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的时候,两人撞见了不速之客。
一段时间没见,李云升大概是换了新女友,连带着穿衣风格都夸张了不少,鹤枝猜测是受新女友的影响。
二教外,李云升叫停了鹤枝预备踏进教室的步子。
“鹤枝,你真去招惹段洲庭了?原来是早有预谋,怪不得要跟我分手!”
李云升声音没压低,语气中又多有嘲讽,一时之间,附近来往的学生全都将视线放了过来。
黎晚晴早就看他不爽,直接回怼,“一天到晚跟个八婆一样,脖子上顶个球也不会动不动,跟你分手?那是把你甩了?我们枝枝看不上脏东西!”
“自己一天到晚玩多花心里没数啊?”
“有你什么事?”李云升手指过去,“我说你怎么那么愿意替鹤枝出头?怎么?指望鹤枝钓凯子的时候分你一点?”
话说的很难听,就连二教教室里的同系同学也朝面张望起来。
教室里传来小声的议论,鹤枝没理,冷漠扫了对方一眼,“反正都把你甩了,你管我钓不钓凯子?怎么?自己也觉得自己很一般了?”
“你!”李云升怒不可遏,“果然是个不要脸的贱人,我说我之前怎么能看上你,你以为那些有钱有势的能瞧上你?跟你玩玩而已!”
鹤枝冷笑一声,一句话噎回去。
“那也不关你的事。”
这时,有人自诩正义似的插了一句,“玩玩别脏了我们文修院啊,齐教授怎么会看上你?”
话题牵扯到了齐教授,鹤枝终于有了情绪波动,她侧头看过去,好像是个叫许婧的同专业学生。
鹤枝有些奇怪,她印象里,应该没和这位有什么接触。
不过她本来对段洲庭就不清白,别人要当作八卦议论两句也就算了,齐教授一生清名,容不得别人来玷污。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事情跟齐教授没有关系,别污了他老人家的名声。”鹤枝声音沉了些。
“那你怎么解释,借调博物馆的时候,齐教授特地带你一个人去参加饭局?你凭什么?”那人不依不饶。
鹤枝刚想反驳,一道中厚的声音传来。
“同学们上课积极性很高啊,怎么听着还有我这个老头子的事呢?”
鹤枝转头,齐承云还是穿着一身浅色中山装,手上拿着电脑,正步履匆匆地过来。
齐承云到底是德高望重的教授,众人见他过来,立马停了交头接耳,刚刚不依不饶的许婧,也噤声坐回位置上。
鹤枝恭敬地朝齐承云打招呼,“教授好。”
齐承云微微一笑,又越过门口两个姑娘朝后看过去,“这位男同学,也是我们文修院的?还是说慕名来听听我这老头子的课?”
李云升看了几人一眼,丢下一句只是路过,就转身离开。
上课铃正好敲响,门外两个姑娘和齐承云一起进了教室。
一共两个小时的课程,齐承云的专业能力很强,把枯燥的中外青花瓷发展史讲的绘声绘色。
临下课前十分钟,齐承云关掉多媒体显示屏上的ppt,叫停下面学生收拾书本的动作。
“同学们,有关于今天京大论坛上的言论,我有几句心里话想跟大家说一说。”
12. 讲直白
“大家都知道,我们这学期的科研目标就是青花瓷的修复,但是要做好修复工作,前身便是我们自己要对青花瓷在历史文化中的发展非常了解,众所周知,虽然我们国家的博物馆很多,但每个博物馆都有他的特色,而京博的青花瓷藏品是最为丰富和具有特色的,这也是下周大课我们要选择在京博去开课的原因。”
“几周前,我让各位以文本的形式交上来对京市三大博物馆的特色分析,其中鹤枝同学有关京博的分析最具前瞻性和科研性,这份报告得到了京博幕后名誉馆长的赞许,这也是我这位好友愿意借调博物馆,同意闭馆一天让我们专心上课的原因,可以这么说,没有鹤枝同学,我们在坐的各位,根本没有机会能够这样去实地研究,切身感受青花瓷的魅力,这么说来,各位还欠鹤枝同学一句感谢。”
“那天刚好下雨,我临时有事所以拜托朋友的家人开车送鹤枝同学回校。”
“我没有想到大家会这样去揣测自己身边的同学。”
说到这句,齐教授若有似无地眼神在下面扫了一圈,他继续道:“同学们,文物修复这个专业和大部分的专业都不一样,它不是一门可以迅速积累财富,工作履历,或者光辉成就的专业,大家都在往前,只有我们逆向而行,试图与过去对话。”
“选择这门学科,你我身上都有一份责任。”
“我们需要更加努力的学习中华五千年的文化发展,了解各个朝代的人文习性,可以这么说,与历史相关的专业,都是需要大家慢下来去沉淀的,文物无声,但文化长鸣,我们只有虔诚前行才能听到历史对我们的陈述之声。”
“如果各位在这门学科前没有一颗敬畏之心,满脑子都在那些污糟之事上,那我劝各位放弃这门学科,也放过自己。”
话说到这里,齐教授合上电脑对着众人佝偻地鞠了一躬。
在众人讶异地沉默里,他宣布,“最后,感谢各位愿意同我一起承担起这份责任,下课。”
这是鹤枝经历过最安静的一次下课,都是二十出头的少年,一时冲动人云亦云无可厚非,但在齐教授这一番振聋发聩的话下,还是会有羞耻心。
鹤枝最后一个出教室,彼时教室里除了收拾电脑的齐教授已经没有其他人。
“鹤枝。”齐教授叫她。
鹤枝拿着书本上前走到讲台边,“教授,您叫我。”
齐教授朝她笑笑,问她,“是阿洲的车吧?”
鹤枝一愣,随即点点头。
“第一次是我让他追上去送你回来的,第二次不是。”齐教授肯定道,“你们之前就认识。”
鹤枝没有否认,“是。”
“阿洲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他也年轻,说实话,如果你们之间能走到一起,作为长辈来说,我是高兴的。”
“但是……”齐教授话锋一转,“作为教授,我还是不赞同你和阿洲走的太近。”
“因为他的身份?”
鹤枝知道她们身份悬殊,段洲庭以后是一定要联姻的,齐教授的担忧大概在此。
谁知齐教授摇摇头,“我还不至于这么老古董,教书育人一辈子,怎么能教你们门第之差这么迂腐封建的东西,况且阿洲这孩子,他要是想,也没什么能拦得住他。”
“那教授的意思是……”鹤枝疑惑。
齐教授盯着鹤枝,止住话题,“没什么,只是想给你提个醒,别把阿洲想的太好,老师怕你受苦。”
一直回到宿舍,鹤枝还在回味齐教授的那句话。
段洲庭是出了名的绅士,怎么会不太好?
正无厘头的思维发散着,手机来了电话,是个想不到的人。
滑动接通,鹤枝出声,“喂?段洲庭?”
段洲庭似乎很疲惫,嗓音里透着深沉的哑意,他嗯了一声,问:“事情都解决了吗?”
不是中午在食堂他就把帖子炸了,那样的速度,鹤枝也只能想到他了,怎么现在来问解没解决?
脑子里白光一闪,鹤枝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齐教授那里……是你去打的招呼?”
段洲庭没回这话,反而懒散地笑了一声,像是此刻才开始意识到什么,他反问,“不称呼我“您”了?”
鹤枝一时有些不自在,她转了话题,“我送你的糖你还有吃吗?不会因为很酸所以背着我全部丢掉了吧?”
段洲庭今晚似乎很有耐心。
“有尝。”
几天高强度的会议都到深夜,段洲庭几乎没有睡觉的时间,累到极致的时候,连大脑都停止思考,随手从带来的盒子里拿了两颗糖,酸涩味道叫他立即清醒。
他也没想到,这么难熬的日子,竟然是靠着这两盒原本一点都不感兴趣的糖果捱下来的。
电话那头,小姑娘的小心思并不难猜。
“那是只有你尝了,还是别人……”
“鹤枝。”这是段洲庭第一次正经叫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不那么绅士地打断她的话。
“你不如直接问。”
鹤枝用力捏了捏手机,明明双方都知道,这份接近带着不单纯的目的。
偏偏一个有意给梯子,一个心跳失了衡。
隔着电流,2160公里。
鹤枝问,“你有给霍嫣然尝我的糖吗?”
“再直白一点。”
“霍嫣然是你的女朋友吗?”
深城文华酒店顶层,总统套房内。
段洲庭坐在客厅沙发上,他一手夹着根燃起的烟,修长手指点了点烟身,烟灰簌簌落下,另一手举着的手机往上移了移。
“不算是。”
电话那头小姑娘轻嗯了一声又追问道:“那你以后会跟她结婚吗?”
酒店落地窗前的窗帘被拉开,这里是整座深城的最核心区域,站在顶楼甚至能俯瞰整片内海。
段洲庭瞧了一眼窗外的车水马龙,应声,“也许吧。”
对面的人并没有遗憾的意思,反而轻笑一声祝福,“那提前恭喜你们了。”
指尖的烟燃尽,段洲庭躬身将烟蒂掐灭在大理石桌面上的烟灰缸里。
他声音中夹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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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不易察觉的促狭,点破对方的心思。
“你这祝福,不算诚心。”
挂了电话,助理陈唐敲门进来,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提前打了招呼说会过来的霍嫣然。
看得出来,霍嫣然精心打扮过一番,贴身的包臀丝绒长裙,恰到好处的卷发弧度以及精致的妆容,无不彰显着她对今晚会面的看重。
“阿洲,在和谁打电话呢?叫我在门口等了这么久。”
房间的厚重大门自动关上,落锁声响起。
段洲庭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吊顶的暖黄光圈为他漂亮的五官镀上金边。
他眼都未抬,单手整理衬衫顶端的纽扣,语气平平却暗含迫人的气息。
“霍小姐,我不太喜欢别人打听我的私事。”
霍嫣然脸色有一瞬间的僵住,不过一刻,她又重新堆叠上笑脸,“阿洲,我们之间,不算外人的。”
说着,她在旁边沙发落座,从新款爱马仕包包里拿出一份整理好的文件,“阿洲,这次能拿下城南的项目,对我们两家而言都是好事,不过段氏根基到底在深城,不如……”
霍嫣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旁边男人的神色,试探开口,“不如我们将投资占股重新分配一下,总归是我们两家的生意,谁也吃不了亏,霍家占股大一些,要是深城这边有什么状况,我们也好处理。”
文件被放在面前的桌上,段洲庭依旧还是那个姿势,深邃的眉眼漫不经心地朝着霍嫣然压过来,透着几分森寒。
偏他语气中还带着笑,他反问:“霍家这是准备卸磨杀驴?”
霍嫣然一愣。
段家和霍家的联姻是段洲庭的父亲段鸿声一力促成,段鸿声作为段家掌权人,年少时娶了沈家独女沈清,可以说是段沈两家都是他的囊肿之物,整个京北城内,他便是天。
但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段鸿声虽然在京北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深城的生意他总心有余而力不足,很难去分一杯羹。
因此,他看上了根基深厚的深城霍家,只要段家和霍家联姻,段家就可以借着霍家成功入主深城。
为了这个目的,霍家实力虽和段家相差甚远,但段鸿声依旧不遗余力地费时费力托举着霍家。
这次深城城南的项目,就是段家往深城渗透的一个开始。
外人都道是霍家和段家一起拿下了项目,可只有霍家自己有苦说不出,段家独占大头,段洲庭本人又手段毒辣,霍家根本就没有任何话语权。
重新分配占比,是霍家以帮助段家往深城发展提出的要求,来之前,霍嫣然觉得段洲庭没有理由会拒绝。
段家不差这点营收。
可段洲庭忽然一句反问,叫霍嫣然没了自信,她维持着表面的得体,陪着笑道:“阿洲,以后我们都是一家人,霍家好,也是段家好。”
段洲庭没说话,眉眼压低,似乎是在思考。
“阿洲?”霍嫣然忐忑地叫他。
下一秒段洲庭抬眸扫过来,他勾了勾唇,说了一句,“重新分配股权?”
13. 不诚心
霍嫣然一听这话,喜上眉梢,“对。”
“可以。”段洲庭抬起右手示意了一下,李唐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份新的合同。
段洲庭下巴朝桌上的合同点了点,沉声道:“那我的建议是,霍家撤资。”
男人紧绷着下颌,起身居高临下地盯着霍嫣然一字一句道:“这块地,我要独占。”
霍嫣然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她慌乱地起身,即使穿了十公分的恨天高,站在段洲庭面前,依旧比他矮上一个头。
“段洲庭,你胃口也太大了!”
“是吗?”段洲庭走到沙发后面,两臂绷起,撑着沙发靠背,慢条斯理道:“抱歉霍小姐,我只是觉得,我父亲的方式太慢了。”
视线再次看过去,霍嫣然感觉一向人人夸赞的温润公子此刻像条吐着毒信的毒舌。
他说:“我这人,想要就要立马得到,否则。”
他又笑了笑,“寝食难安啊。”
霍嫣然深知他这番话代表什么。
合同是早就理好的,她还想着能够凭借这份联姻的关系以及自己在深城的根基叫段洲庭让点利,没想到这人早就预备要将他们踢出局。
就连段鸿声那样的老狐狸想要往深城发展,都讲究一个温水煮青蛙,不急不躁。
段洲庭竟然想要一步到位。
在他心里,恐怕霍家从不是什么盟友,而是他段洲庭的踏脚石!
多恐怖的狼子野心。
霍嫣然在也维持不住面上的风光,她指着合同怒道:“我绝不同意!段总想要一口吃成个胖子,也不考虑自己会不会被噎死?”
段洲庭似乎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他又伸手示意,李唐再次从公文包里翻出个文件袋。
啪——
文件袋被段洲庭扔在新合同上。
“这是什么?”霍嫣然目光顺着看过去。
“打开看看吧,霍小姐。”
霍嫣然伸手拿过文件袋,解开缠线,从里面摸出一叠照片来。
在视线碰触到照片的那一秒,她瞳孔骤然紧缩,整张脸唰的一下白了下去。
“这……这……”
她又快又乱的翻阅着每一张照片,上面年轻男人和她姿势暧昧,拥吻在街头。
照片最下面是一张个人资料。
“这不可能,不可能!”
霍嫣然疯狂地叫嚣着,明明她已经把这些东西买断了,根本不可能流出去。
段洲庭怎么会?
“你从哪里来的照片?”霍嫣然花容失色,原本打理整齐的卷发也开始乱糟糟的。
段洲庭撑起身体,眉眼倦怠,他提醒,“霍小姐,我没有那么多功夫,安静签完合同,你的女明星事业,霍家打着段家旗号在外的那些生意,包括我父亲每年的巨额投资,我都可以不计较。”
说着他还补充了一句,“当然,你也可以继续你美丽的爱情。”
霍嫣然整个人都在发抖,脑袋里一片轰鸣,她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但最后的理智还是叫她留下最后一个念头。
段家和霍家的联姻绝不能断!
“好,我签,但希望段总说话算话,我们之间的联姻可是两家之间的事,你……”
“我想区区霍家应该还没有和我段洲庭谈条件的资格。”段洲庭直接打断她,转过身去,“李唐,签完送霍小姐离开。”
说完他转身进了房间。
——
五月初的时候,文修系在京博的大课正式开始。
齐教授带队,系里的几位老教授辅助,圆满完成了这节来之不易的大课。
晚上的时候,鹤枝给段洲庭打了电话。
电话先是被挂断,五分钟后,对方重新拨回来。
还是那副敲金击玉的好嗓子。
“鹤枝?”
鹤枝笑着打趣他,“还以为不准备接我电话了。”
“刚刚在开会。”他解释。
鹤枝一愣,“还没回京市吗?”
“还需要几天,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今天在京博上完了大课,听说你在里面出了不少力,说为了感谢你对文修系的付出,我代表文修系特地来打电话跟你致谢。”
临了她补充一句,“最好是当面致谢”
电话那头笑了一声,“难道不是你夹带私货?”
鹤枝被他骤然戳破心思,也就不装了。
“确实,我总在想着你我之间,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我要以什么理由才能去见你。”
本是一句玩笑话,段洲庭却忽然沉默下来。
双方都知道,这句距离之远,指的不单单是深城到京市的距离。
好像两人近几次来若有似无拉近的距离,不动声色虚化的界限,在这一刻被骤然竖立的屏障隔开。
心脏在那一秒加快速度跃动,一下又一下地快要撞破胸膛,鹤枝忽然觉得嗓子眼里都有了些干涸。
她听见自己说。
“段洲庭,我想见你,现在。”
“这么想见我?”段洲庭轻笑着不相信似的问了一句。
鹤枝一时没听懂他这句反问,“什么?”
那头很静,静到鹤枝能听清段洲庭每一次起伏的呼吸声。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诚意。、”
挂断电话,凭借自己一直全优的成绩在线上请假,接着翻出手机购票软件,估算自己的银行卡余额,买了最临时的一般红眼廉价航空。
两个半小时的飞行,整个人缩在廉航经济舱后排的狭窄空间里,直到落地深城机场的那一刻,鹤枝才后知后觉自己的疯狂。
先前看过新闻,霍嫣然和段洲庭同时进入深城文华酒店。
所以段洲庭应该是住在文华酒店。
鹤枝运气算好,直到安全落地深城,深城官方才发送了台风预警的信号。
他们给这次骤然登陆的台风取了个浪漫又好听的名字。
【蝴蝶】。
大约是为了形容它来的突然。
台风掀起的海浪又波澜壮阔。
凌晨一点,台风天,天色不是一望无际的黑,偶尔乍现的闪电撕破夜色,骇人的白光落在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上,衬得车的前大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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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有些鸡肋。
司机师傅操着一口口音极重的普通话和鹤枝闲聊。
“小姑娘,台风要来了,送完你这一单,我也要回家了,要了命了,明天又要停工停学,不过你去的这酒店高级,影响不了什么。”
鹤枝忐忑地点点头,问他,“台风很恐怖吗?”
司机师傅笑笑,“小姑娘不是我们这儿人吧,长江附近的?没见过这种阵仗吧?”
说着他安慰道:“没事,就两天功夫,过去了就正常了,也算是你来的不巧。”
谈话间,出租车停在文华酒店的旋转门门口。
最高规格的酒店,服务也实在顶级,前脚司机师傅刚说完“到了”,后脚穿着整齐制服的侍应生已经小跑上前拉开后面的车门。
“小姐,欢迎入住文华酒店。”
鹤枝不好意思地下车,小声道:“我不是来入住的。”
上万一晚的酒店,她还没这个经济实力。
“我是来找人的。”
深城是远近闻名的不夜城,即使是深夜的台风天,整座城市依旧灯火辉煌。
文华酒店的大厅更是宽敞明亮,吊顶的巨型水晶吊灯散发着刺眼夺目的光芒,里头侍应生来来往往,脚步平稳。
见鹤枝有些羞涩,侍应生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依旧露出八颗牙齿般标准的笑容。
“没关系,外面天气不好,您进来等,想喝些什么吗?红酒还是橙汁?”
鹤枝没有行李,只有一个书包,侍应生也没有非要拿过来帮忙拎叫她尴尬。
“给我一杯白开水就好,麻烦你了。”
侍应生将她带到沙发边坐下,转身就去倒水。
鹤枝盯着奢华亮堂的大厅四周看了看,忽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
这个时间点,段洲庭会不会已经睡了?
就为他一句诚意,她竟然真的疯了似的横跨两千多公里,飞来深城。
真够要命的。
大厅里人来人往,进门的客人多有专门的侍应生一路陪着办理入住,然后再被领着往里面走上电梯,去到自己的房间。
这样的鬼天气,大家都不愿意在外多呆。
因此也造成了坐在大厅里发呆的鹤枝显得尤为奇怪突出的画面。
过路人时不时将目光放过来,淡淡打量一眼,大多没什么恶意,可鹤枝还是觉得呼吸灼然,脸色发烫。
纠结良久,鹤枝摸出手机给段洲庭发了条信息。
【段洲庭,我在楼下。】
段洲庭的电话和侍应生的温水同时到达。
见鹤枝在打电话,侍应生有眼色的放下水杯先行离开,鹤枝暗暗松了口气接起电话。
这一次,段洲庭少见的没有开场白。
“那个楼下?文华酒店?”
鹤枝猜测他应该是刚刚结束一场会议,或者是正在会议当中。
否则他不会回得这么快,嗓音也不会带着些哑。
“嗯,文华酒店。”鹤枝轻声道。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段洲庭出声,语气不明。
“等着。”
14. 台风天
鹤枝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就被挂断,段洲庭很少有这么没风度的时候。
心头一跳,鹤枝下意识觉得,他好像在生气。
所以,她赌错了?
低着头,鹤枝心绪不宁地数着大理石地面上密集的纹路。
大概五分钟后,视线里多处一双红底皮鞋。
鹤枝猝然抬头。
一张疲惫又不失优越的脸出现在面前。
之前没有仔细观察过,他这样站在自己面前,鹤枝才惊觉这人个子有多高。
看上去,至少一米八五以上,她之前查过段洲庭的资料,词条上只有简单的几个字。
【没有搜索到相关内容。】
他这样的身份,也是情理之中。
段洲庭眉心压的很低,一双深邃的眼也深不见底似的,顶上的灯光顺着他光洁的额头一路往下,扫过高挺的鼻梁,然后是薄薄的唇,白皙凸起的喉结……
“鹤枝。”站着的人忽然出声叫她。
“嗯?”鹤枝思绪一瞬间回拢,“怎么了?”
“你……”段洲庭话说一半顿了顿,他似乎在思考更婉转的说法。
“今晚的航行其实很危险。”
“嗯,我知道。”
“那……”
鹤枝打断他,视线一错不错地对上他。
“是你说的,想看看我的诚意。”
下一句,“我是来送诚意的。”
她语气有些失落,“看来段先生并没放在心上,是我自作多情了。”
说着她就要起身往外走,转身的时候手腕被一只带着冷意的宽大手掌紧紧抓住。
皮肤相触之间,那一块温度极速上升。
这一次,鹤枝听出了,段洲庭确实语气不大好。
“做什么?”
鹤枝解释,“很晚了,找个地方睡觉。”
她另一只手指了指四周,“这里有点贵,不在我的负担范围以内。”
段洲庭生平第一次有哑口无言的感觉,他松开握着对方的手,极为倦怠地揉了揉眉心,然后冷声道:“跟我来。”
一路无言,鹤枝用余光瞧瞧观察着段洲庭。
他大步走到最里面的电梯,刷卡按了最顶层。
一共六十七层,一分半的时间,电梯内静的只有两个人交叠相融的呼吸声。
叮——
电梯到达顶层,电梯门两侧打开。
段洲庭一步跨出去,走了几步才感觉到身后人没有跟上,他拧着眉转头。
已经是深夜,酒店顶层多是金字塔尖的贵客,走廊上除了应急灯发出微弱的光线,其余光源都已暗下,是为了给客人良好舒适的就寝环境。
尽头电梯里的光就成了唯一的光源,小姑娘还是穿着那身冲锋衣,站在光源里,不出来,也不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来。”段洲庭朝着她道。
鹤枝瞪大眼睛,问了一句,“你要请我住吗?”
段洲庭几乎被这句话气笑,电梯门到了时间,顺着就要合上,走廊里铺陈着的花纹繁复的厚重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有人几步走回来,啪地伸手抵住电梯。
他声线压低了几分,语气暗含迫人的压力。
“别让我说第三遍,过来。”
鹤枝顺着电梯门看了看他有力的手掌,依旧骨节分明,依旧青筋绷起,力量感十足的样子。
没再矫情,她侧开身体出了电梯。
脚底踩着地毯,有些没有实感,走廊里安静的可怕。
本来是段洲庭在前,她只跟在身后,经过电梯那一遭,变成了她在前,段洲庭跟在她身后。
一开始还没察觉到异样,直到前行到一处分叉口,鹤枝一愣,窘迫的回头。
身后长廊深邃,电梯门早就合上,光源又变成了两边的应急灯和地上的感应灯。
刚好可以看清路的程度。
她和段洲庭隔着一米远,只能勉强看清他挺括的身型,白色衬衫将他整个人禁锢的厉害。
以段洲庭的步子,他不会没有鹤枝走得快。
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段洲庭是故意的。
忽然就有了脾气,鹤枝转回身随便选了左边的路就往里走。
步子刚刚抬起,身后不轻不重地传来一声。
“另一边。”
脚底方向一转,鹤枝继续往前。
段洲庭一直没有跃过她,只在后面适时地提醒。
直到到了房间门口,才听他道:“到了。”
鹤枝停在门外,没有房卡,她只能等着身后人走上来。
段洲庭似乎没有立即开门的意思,他几步上前在鹤枝边上站定。
目光在小姑娘身上扫了一眼,他轻笑一声问:“你知不知道,单独和一个男性去酒店,意味着什么?”
鹤枝似乎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然后她答非所问,“可是我本来不就在追你吗?”
段洲庭没说话,绅士的目光也没从她身上移开。
良久,伴着他从西装裤口袋里掏房卡的动作,鹤枝才听见他应了一句。
“成。”
要说完全不紧张,其实是假的。
如果李云升那个名不副实的男朋友不算的话,其实鹤枝并没有真正意义上谈过男朋友。
小时候一直在各个领养家庭和孤儿院之间辗转,直到十六岁上了高中,才算安定一些。
可她天生没有其他人那么无所顾忌的享受年少时光。
在她的世界里,只有做题。
不断的做题。
事实上,即使拿到了乌城的高考状元,拿到京大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她也没感觉到放松。
因为她要攒学费,要打工。
虽然林妈早就一力负担了她所有的生活,但她不能堂而皇之地接受。
以至于到了大二,她的情感生活还是一片空白。
李云升,她也没把他当过什么男朋友。
此刻,和一个自己屡次表达过好感的男性单独在酒店房间门口。
鹤枝几乎不敢深想,会发生些什么。
不过都是成年男女,她也不至于扭捏作态。
滴滴——
房锁感应声响起,厚重的大门自动弹开。
里面的景象露出来,鹤枝瞬间愣住。
不是什么单独。
大晚上的,段洲庭房间里的人……也太多了吧。
鹤枝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去看段洲庭,段洲庭似乎早就预想到她的反应,此刻正懒懒地靠在门边,白色衬衫领口被解开,雪白的肌肤露出零星半点,引人遐想。
段洲庭语调里明显带着笑,是调侃的意思,“怎么?不进去?”
鹤枝呆楞地哦哦两声,跨步进门。
门内,一众段氏的高层都惊掉了下巴。
十五分钟前,房间里正在举行一场关于新项目霍家撤资以后的规划会议。
时间到达凌晨一点,会议气氛依旧严肃凝重。
几个高层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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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不同的方案,都被段洲庭冷着声音否决。
甚至在最后一个人汇报完,段洲庭还发了一通火。
文件被重重地砸在桌面上,他的声调里满是警告,“如果再让我看见这种东西,我不介意你们全部滚蛋。”
屋内的人各个战战兢兢,悄悄抹着头上的冷汗。
气氛骤然转变在一声手机铃响后。
李唐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今天的会议开得久,但没什么成效,段洲庭不满意,大家都紧绷着神经。
这个时候,居然有人还敢手机不静音。
怕是这人承受不了段洲庭的雷霆之怒。
刚刚提到嗓子眼的心在段洲庭伸手朝桌上拿手机的时候又落回去。
还好,是段洲庭自己的手机。
众人警醒着用余光观察段洲庭,只见他伸手捞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捏着手机问了一句,“今晚台风?”
李唐对这个跟今晚完全无关的问题感到莫名,但还是应声回答,“是的,今晚台风,刚出的预警。”
段洲庭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去。
接着他宣布,“我有点事,会议暂停。”
这话说完,他拿起手机快速回拨了个电话,就起身离开了房间。
房内有人小心喘着气问道:“李特助,段总这是……”
李唐摆摆手,“我也不清楚,王副总还是少打听,段总不喜欢被人过问他的私事。”
被称作王副总的胖子点点头,“哎哎,是是。”
一众高层就这么被撂了十五分钟,等段洲庭回来,身边却多了个怯生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显然也没想到了这里会有那么多人,进门的时候,肉眼可见的红温。
段洲庭关上门,也跟着进来,他领着人往里边房间走,房间门推开,他交代,“我还有会要开,你进去里面休息,洗手间在里面。”
说着他往那边复杂的眼神扫过去,又道:“不许出来,我等下叫人给你送吃的。”
“哦。”鹤枝点点头,此刻温顺的要命。
段洲庭又瞧她一眼,下巴朝房间里点了点,“进去吧。”
房门咔哒关上,众人立刻收回八卦的眼神。
王副总和就近的李总监交换了个眼神,里面的意思各自心领神会。
【这什么情况?段总不是要跟霍家那位联姻?】
【我怎么知道,也没听过这位的名头啊。】
段洲庭几步走回来坐在沙发上,他仰头闭了闭眼,然后吩咐李唐,“你去叫人送吃的过来,放在房门口叫她自己出来拿,你别进去。”
李唐点头,“是,段总。”
段洲庭坐直身体,重新投入会议,“会议继续。”
那边鹤枝拎着书包进了房间,就被一股雪松气息席卷了嗅觉。
她朝床头点燃的雪松香薰看了一眼,这才了然。
之前还以为是段洲庭喷的什么定制香水,原来是他习惯的安神熏香的味道。
确实好闻,还有零星檀香的气息。
房间很大,能容得下三个人的大床,边上是整片的落地窗,此时外面应该已经开始起风,楼底热闹的车水马龙迅速消失,偶尔经过的几辆车也车速极快,归家心切。
如段洲庭所言,房间里有独立卫生间,还有浴缸。
有钱人还是会享受,鹤枝可以想象,这种天气躺在里面泡个澡会有多舒服。
段洲庭像是在她脑子里装了窃听器,手机一响,他发来了信息。
15. 相试探
来自段洲庭。
【浴缸消过毒,我没用过,你可以泡个澡,然后出来门口拿吃的。】
鹤枝不禁在想,不管是真的假的。
不可否认,段洲庭确实被教养的很好。
等洗完澡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
鹤枝带了件睡裙,因为知道外面有人,所以睡裙里也穿了内衣。
她悄声走到房间门口,打开房门。
果然,盛满吃食的托盘已经放在了门口的岛台上。
鸡汤混沌,炸薯条,慕斯蛋糕,还有一杯热橙汁。
鹤枝控制不住地越过岛台朝客厅那边看过去。
他们好像有意压低了音量。
段洲庭坐在沙发上,躬身翻阅着一份文件,边上的人小心翼翼地在做报告,眼神时不时观察着上位者的脸色。
肉眼可见的紧张。
段洲庭绷着下颌,紧抿着唇线,一言不发,连带着鹤枝都有些紧张了起来。
她端了托盘小心翼翼地回了房。
坐在桌边,她忽然想起。
这个房间虽然是套间,但据她刚刚看的,好像只有一个房间?
那……段洲庭晚上睡哪儿。
不会是……
喝了口鸡汤,鲜味激活味蕾,鹤枝拿起手机回复刚刚段洲庭叫她拿吃的的信息。
【我拿到了,不过我有个问题。】
对方回的不算很快。
【什么?】
鹤枝紧张地握拳又松开,鼓起勇气敲打信息过去。
【我睡了你的房间,那……你晚上睡哪儿?】
等待的时间被无限拉长,鹤枝有一口每一口地吃着混沌,显然没什么心思在吃食上。
也不知道过了有几分钟,对方终于回复。
来自段洲庭。
【你希望我睡哪儿?】
鹤枝看着那条信息纠结了很久。
【你晚上睡哪儿?】这个问题可以简单直白理解成【你今晚是想跟我睡吗?】
但段洲庭是个实在聪明的人,一句【你希望我睡哪儿?】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意思很简单,决定权在你。
其实鹤枝心里清楚,今晚的他们,并不会发生什么。
因为段洲庭绝对不是那么好搞定的人。
这样你来我往的试探,像是一场隐藏在暗流下的拉锯。
双方都不肯后退半步。
再次点亮手机,鹤枝回信息过去。
【我有点想睡觉了,门没关,你早点休息。】
【晚安。】
段洲庭收到这连续的两条消息后,不自觉地勾了勾唇。
彼时李唐正在汇总信息,在看到自家老板异样的表情后,他不自觉地停了汇报进度,问了一句,“段总,有什么问题吗?”
段洲庭收了手机,微垂眼皮,道:“继续。”
后面的汇报李唐早就烂熟于心,甚至在汇报途中,他还能分神去悄悄注意段洲庭的神色变化。
太奇怪了。
李唐在国外的时候,就已经是段洲庭选中的特助,这么几年的时间里,段洲庭和他的关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不亚于多年的亲密伴侣。
外面人给段洲庭的评判很多,什么世家名流,权势金钱唾手可得,一出身就站在金字塔顶尖,是真真正正的少年天才。
可在李唐心里,段洲庭现在拥有的这些,都离不开他自己的努力。
圈子里那些二代的吃喝玩乐,段洲庭从不参与,几乎在他们享受人生的每一秒,他都在拼了命的工作。
甚至于他对效率的要求近乎苛刻。
李唐很少会看见段洲庭在工作中分出时间来,和人很没效率的发送什么消息。
他一向认为,电话沟通或者是当面沟通,才是最有效的方式。
时间接近凌晨三点,在场的会议人员几乎都进入了疲惫期。
在听完李唐最后的总结后,段洲庭沉默片刻,宣布,“好,今天就到这里,大家辛苦,回去早点休息。”
众人都默默地松了口气,三三两两拿着东西出了房间。
李唐是最后出去的,临走前,他再三思考还是多问了一句,“段总,需不需要给您另外开个房间?”
虽然段洲庭和霍嫣然两人并没什么关系,只有个名义上的婚约,但是里面房间里那姑娘也算不上段洲庭什么正牌女友,所以李唐不得不多替老板思考一步,这是他作为特助应具备的技能。
段洲庭闻言似乎愣了一下,他耷拉的眼皮微微抬起,深邃的目光往不远处紧闭的房门看了看,然后他说:“不用了。”
李唐虽然心中讶异一瞬,毕竟他跟着段洲庭这么些年,也见过不少对他投怀送抱的名媛千金,但还真没见过哪个能入得了段洲庭的眼。
但老板的话,他不会多去置喙,于是应道:“好,那我……”
“帮我叫前台多送床毯子,我今晚睡沙发。”
李唐彻底僵住。
段洲庭要把房间让给个没见过几面的姑娘,然后自己睡沙发?
不是,这算什么事?
哪怕内心已经在奔腾,但表面还是依旧要维持平静。
李唐:“好的,段总。”
最后一声门锁落下,段洲庭才真正地放松下来。
他又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房内寂静无声,大概是里面的人早就进入梦乡。
一把扯开白衬衫的扣子,沙发边上的落地灯照亮他胸前大片肌理匀称的肌肤,随着他起身弯腰,腰腹处的纹理紧绷出八块。
看得出来,他的身材极好。
客厅有个卫浴,段洲庭拿了套家居服走进去洗澡。
水声响了又停,等他出来,前台已经将干净的毛毯送到了房间里。
一整夜的头脑风暴,加上一些突发情况,他早就疲惫到了极点。
关了灯闭上眼,才感觉到少了什么。
他睁开眼,四周看了看。
原来是助眠香薰。
好像还在房间里。
叹了口气,段洲庭强迫自己入睡。
好在今晚足够累,所以他也没有失眠。
——
再次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段洲庭是被门铃吵醒的,他睁眼先缓了半分钟,下意识又想起房间里还有人在睡觉,几乎是立刻从沙发上弹起,他走到门边打开门。
门外站着个清秀的男人,和段洲庭年纪差不多,性格却和他天差地别,不同于段洲庭的寡言少语,对方明显话很多,好奇心很重。
“二哥,听说你房里藏了个女人?”
段洲庭没管他,转身往客厅走,昨晚睡的并不算很好,此刻他眼下还有些乌青。
“关门,声音放轻。”
说着段洲庭走进浴室,临关门前,他也没忘了交代一句,“不准进我房间,沈听。”
沈听被他这么一说,更加确信了传言,甚至对房间里的神秘女人也更多了兴趣。
他靠在门前,隐隐能听到里面人洗漱的声音。
“二哥,真藏女人了啊?谁啊?我认识吗?”
大约五分钟后,浴室门打开,段洲庭从里面走出来,眉眼压着的褶痕中都透着不耐烦。
他沉了声线,警告似的,“我说了,你声音小一点。”
沈听撇撇嘴,“不是吧二哥,你这房间比人家小两居还大,房间里能听见什么啊?什么人啊,你护成这样。”
段洲庭刚想说话,房间门在此刻打开,小姑娘快步走了出来,她换了身白裙,一如段洲庭第一次见她那样。
台风天的日光并不明朗,灰扑扑地落在小姑娘怯生生的眼上,她似乎有些苦恼,两手用力地够着后背,肩上的雪白肌肤因为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她视线都没往这边落。
“段先生,我裙子拉链卡住了,你帮我一下!”
声线扬高,是少女独有的纤细,一点杂质都没有,再配上她几分委屈的语气。
听上去像撒娇。
好可恶的裙子拉链,居然叫她这么为难。
“我靠!”沈听立时瞪大了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突然冒出来的人。
鹤枝后知后觉地看过来,在看见沈听这张陌生的脸后,瞬间慌乱地惊呼出声,“啊!”
“进去!”段洲庭沉声。
鹤枝一溜烟进了门,房间门被摔得震天响,可以听出进门之人的内心有多惊慌。
沈听都懵了,“不是……我有这么可怕吗?”
他从小在国外留学,对身边的女人来者不拒,对于刚刚那样的画面,他丝毫没感觉到任何出格和不妥。
段洲庭两步走到他面前,沈听一米八的身高在段洲庭面前生生矮了一截,不自觉就被他压了气势。
感觉到段洲庭似乎气压不对,沈听挠挠头,有些紧张起来,“怎……怎么了二哥。”
段洲庭语气平静,可就是让人感觉到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下次再乱看,我把你眼睛挖了。”
“啊啊?”沈听到底还是怕段洲庭的,他情不自禁咽了咽口水,“不是吧二哥,我……”
“你可以出去了,叫前台送早餐过来。”段洲庭彻底失去耐心,下逐客令。
“知道了知道了。”沈听脚底抹油,门一拉一关,出了房间。
段洲庭盯着沈听消失的背影沉思片刻,然后抬腿走到房间门口。
咚咚——
屈指敲了敲房门,下一秒房门被谨慎地拉开了一个小口子。
鹤枝挤了半张脸在那口子处,她语气不大妙,“你那个朋友…..走了吗?”
显然刚刚是被吓到了。
段洲庭撩起眼看着她,目光从她紧张的神情再到她半咬着的粉色唇瓣。
她昨晚睡的很好,气色很不错,唇瓣上的粉色像是春天刚开的桃花,鲜艳欲滴。
段洲庭眸色深了深,他移开眼,“走了,不是说拉链拉不上?”
鹤枝这才放心地拉开门,她转过身,后背雪白的肌肤毫不顾忌地露出来。
瘦削的蝴蝶骨颤巍巍的,室内温度不高,偶尔有冷意经过,她会不自觉地颤栗。
段洲庭慢条斯理地伸手,指腹与她细软腰窝处的肌肤相碰。
鹤枝抖了抖,那一块的皮肤开始升温。
她甚至能感觉到后背处,段洲庭落下的灼热呼吸。
滚烫的像刚从岩浆里锤炼出的铁。
下意识地拉开距离,想要避开那只手,却被一股毫不留情的力量猛地禁锢住腰身。
“别动!”男人的声音掺了些变化的情绪。
鹤枝缓慢地感知着腰肢处那只温热,粗糙的大掌。
旖旎暧昧的氛围一瞬间被点燃。
她清楚地知道,她在玩火。
被火光点燃的人也意识到了这点。
他一向直白。
“鹤枝,你是在勾引我吗?”
鹤枝背着身,她感觉到腰腹处的大掌在上移,指腹经过的地方,都会引起战栗。
呼吸开始加重,心跳开始提速,她听见自己微微颤抖的声线。
“我只是……拉不上拉链了。”
哗啦——
拉链被拉上,后背裸露的肌肤被隐藏起来。
那只手掌没有半分留恋地挪开,鹤枝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
“出来吃早饭。”
鹤枝转过身,看见段洲庭正大步走向门口去取早餐。
今天大概是没什么重要的工作,段洲庭只穿了一身简单的家居服,薄款的白色卫衣配黑色运动裤,再加上他干净的脸和精致的五官。
活脱脱是一个刚毕业的男大学生。
“过来吃饭。”段洲庭皱着眉又说了一遍,“虽然白天没有台风,但是天气不好,应该是不能出去玩了,你等会可以看个电影,这里有幕布。”
鹤枝走出去,朝他笑了笑,拒绝,“恐怕不行。”
“那你想做什么?”段洲庭停了给早餐摆盘的动作。
鹤枝眉眼抬了抬,如实道:“我买的是往返机票,吃完早饭,我就得去机场了。”
“你说什么?”段洲庭这下是真的被气笑了。
吃完早餐,段洲庭安排李唐开车送鹤枝去机场。
是一辆和京市同样连号车牌的劳斯莱斯。
整个早餐过程很安静,除了刚开始那句“你说什么”之外,段洲庭没有对鹤枝这来去匆匆的行为表达出任何多余情绪。
段洲庭将鹤枝送到酒店楼下,看着她上了车,临关门前,鹤枝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
“我想见你,见到了就满足了,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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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一早我有专业课,是齐教授的课,我不能缺席。”
彼时,鹤枝坐在车后座,车门半开着,段洲庭一身家居服,插着兜站在车门前。
透过台风天阴晦的日光瞧他,像是给他精致的脸蒙了一层雾,给人一种生人勿近的感觉。
“知道了。”
咚——
简单的三个字落下,段洲庭毫不留情地关上车门。
车才刚刚启动,鹤枝赶忙将车窗按下来,害怕段洲庭转身就走,她急切地叫住他。
“段洲庭!”
段洲庭挑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嗯?”
鹤枝从腿上拿起手机朝他晃了晃,“你别忘记,回来告诉我,我还要当面跟你致谢!”
夹带私货得太明显,她给自己找补了一句,“是……齐教授安排的任务。”
日光昏暗,台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尘土的颗粒扬在空中,叫人的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从车窗狭窄的口看出去,像是电影大片里末日来临之前的景象。
段洲庭高大的身影挡住一侧的风,他目光一寸一寸地收紧,侵略感十足地盯着鹤枝。
忽然,他有了动作。
车窗完全落下,段洲庭躬下腰从车窗处直接探身进来。
鹤枝的面前骤然放大他的五官。
两人之间的距离就这么蓦然拉近。
鹤枝下意识往后仰。
他的呼吸灼热,快要烫伤鹤枝的皮肤,鹤枝的两颊控制不住的升腾热气。
外面的人看不到车内的景象,从侧面看,他们像是一对即将分别的情侣,难舍难分地透过车窗接吻。
“怎……怎么了?”鹤枝紧张地结巴了一下。
这也太近了,鹤枝在心里想。
段洲庭似乎是故意的,瞧见鹤枝这副模样,心情颇为顺畅地勾了勾唇。
他越过鹤枝,长臂轻松捞起后座的安全带。
咔哒——
帮鹤枝把安全带扣紧,段洲庭又抽身出去。
他面色如常,平静到令人发指。
“知道了。”
“什么知道了……”
鹤枝满脑子还是刚刚两人贴的很近的画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段洲庭压低眉眼,很是贴心地解释,“齐教授给你的任务,我知道了。”
说完,他朝主驾处看过去,“李唐,送鹤枝小姐去机场。”
——
两天后,段洲庭带着段氏一众落地京市。
这次竞标深城城南的项目赢得漂亮,段洲庭又向来雷厉风行,短短一周时间,他甚至已经在深城设立了一个分部门。
接连高强度的工作早就叫这帮人累到极点,段洲庭给他们放了几天假,一群人在机场分道扬镳。
李唐作为特助自然和其他人不同,他跟上段洲庭的脚步。
“段总,老宅那边请您过去一趟,沈少和严叔都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段洲庭脚步顿了顿,继而大步向前。
他淡淡道:“知道了。”
李唐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自家老板的脸色。
这次的项目本应该是段氏和霍家一齐拿下,段洲庭拿下项目后临时变卦,伙同几个高层从公司报批了下一季度的项目预算,直接将霍家踢出局。
这一举动不仅擅自打乱了段鸿声的计划,甚至还有可能搅黄了和霍家的联姻。
可想而知,段洲庭这次回老宅,即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
车上沈听早就在等着,一见到段洲庭,他就皱着眉。
“现在回老宅?”
李唐拉开后座车门,段洲庭躬身进去,神色平静,“嗯。”
“我和你一起去。”沈听望着他。
段洲庭直接拒绝,“不用,你回外公那里。”
“可是……”沈听还想坚持。
段洲庭的态度不容转变,“沈听,我自己会处理。”
——
几乎一夜未睡,估摸着时间,段洲庭起身,将外套套上从老宅走出去。
果然,外头已经天光大亮。
段洲庭直奔车库,李唐早就拉开车门在车旁等着。
见到段洲庭狼狈的模样,他下意识一惊,面色还是如常。
“段总,我先送您回望城园。”
望城园是段洲庭搬出老宅后住的地方。
段洲庭捏着眉心半仰在后座沙发上,他眼皮耷拉着,明显的疲惫。
“嗯,手机给我。”
李唐立刻心领神会,从口袋里摸出一部黑色手机。
点亮屏幕,手机上猝弹出一条微信信息。
是好友添加,对方头像上是一只蓝色眼瞳的布偶猫。
好友添加备注。
【你忠实的追求者——鹤枝!】
疲惫的感觉奇异般一扫而空,。
思索两秒,段洲庭播了电话出去。
那头人接的很快,声音也很明亮。
“段……段洲庭?”
好像对这个称呼还有些忐忑,小姑娘悄声问:“我以后都这样叫你可以吗?”
段洲庭一手拿着手机,另一手架在腿上,修长手指弓起,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
半晌后,他回复,“嗯,你随意。”
对面松了口气,“你怎么会突然打电话给我?”
段洲庭眯了眯眼,眼神透出危险的气息。
“怎么?不方便?”
彼时的鹤枝正在菜鸟驿站拿快递,关于东州的项目,她在网上买了些资料想提前了解,刚好快递到了她去拿。
听到段洲庭说这话,她把整摞资料放在地上,喘了口气道:“也不算不方便。”
段洲庭似乎在思考她这声喘息的来由,等了一下才说:“什么时候去东州?”
鹤枝如实道:“后天”,想了想她又问,“你回京市了吗?”
那边人情绪依然很淡,“嗯,刚到。”
前面李唐眼神诡异地回头看过来。
您确定是刚到?
鹤枝正要回段洲庭,不远处班长吴明朝她走过来。
他肤色偏小麦色,笑起来有两颗虎牙向上挤压。
吴明没看到她在打电话,直接道:“这么重的快递,我帮你拿到女生宿舍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