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素未谋面的疯美妻子》 1、邀请 姜央出诊了一例病例,做完急救措施,患者从昏迷中醒过来了,对方身下是淌开的鲜血,像是绽开的不详的艳丽的花,她睁眼的第一句便是疯狂的控诉。 “她要杀了我!” “这次她要我死!她要我死!” “怎么办,我害怕,我好害怕……” 患者的眼睛含恨瞪圆,眼角流进去了一些血液,把她的眼角膜染出了粉红色。 她抬起满是擦伤的手臂,固执地指着一个方向,昂着头,脖颈拉出根根青筋,显得脆弱而可怜,她颤抖着,又恨又惧,像一只在恐惧中崩溃的幼兽,嘴唇蠕动着说出: “她要杀死我……” “我一定会死在她的手里,我一定会……” 没有人在听到这样的哭诉之后可以无动于衷,姜央的心弦狠狠地颤动了一下,她忍不住顺着患者的指向看了过去,想看看那被患者指控的恶魔是何人。 这是姜央自踏进这个事故现场后,第一次将注意力从患者本身身上挪走,她知道警察比他们这些医护人员更早抵达这里,先行抵达的警察正在对这栋别墅里的另一人进行问询,姜央知道这些,甚至有几句问询的话语滑过了她的耳道,但她从未去关注过,没有时间,没有精力,她的患者受伤颇重,她一直在埋头施救她的患者。 这是她第一次抬头。 视野里,那被患者指控之人正在接受警察的问询,她逆光而站,身影朦胧不真切。 她穿黑色暗纹的旗袍,持白色手杖,身形被逆光模糊,像是傍晚时分落下的一抹暧昧的暮色。 姜央并没有将对方看清,但察觉到了,那跳动的光线中,对方的视线在凝视自己,在自己抬起头看向对方时。 莫名地,姜央的目光被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攫住了,她就这么盯着一个虚影良久,跟对方维持着这个错位的对视。 “随车出诊很辛苦吧。” 温柔的声音从模糊的光团中传出,是那种比羽毛更轻的声音,像缥缈的云朵,柔软且平和。 突然间,那始终回荡在耳边的疯狂的指控戛然而止了,姜央注意到了患者的怪异表情,这才意识到,刚刚那句温柔之语是对自己说的。 那个人在跟自己说话。 姜央惊讶地看向出声之人,那人往前走了两步,随着缓慢的步伐,她脱离了光团,姜央终于看清了对方。 那是一个美丽到难以形容的年轻女子,五官已是精致完美,气质更是温和优雅,抬眉间,那双美丽的眼里眼睛仿佛凝聚着深邃微暖的光,姜央被那团光笼罩着,像是被偏爱地深情地注视了。 她持着手杖,旗袍之下大方露着微跛瑕疵的左腿。 姜央看得忘记了眨眼,那人并没有把她的视线当作是冒犯的举动,朝她一笑,温和地开口,接上了上面一句:“如果感觉辛苦的话,要不要来我家工作?” 话落,房间里的气氛都有些变了。 明明是这样的场合,一边是指控自己杀人的受害者,一边是警察的问询,而这名女子,她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姜央这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于是她的一句普通的工作邀请,便显得有点耐人寻味了。 像是别用有心的邀请。 患者和警察的视线都落在这名美丽女子身上,气氛短暂地凝滞的几秒后,患者忽然尖叫起来,歇斯底里。 姜央猛地回神,按住了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患者,警察三步跨到旗袍女子身边,皱着眉朝她道:“谢女士,请配合我们,这是你的同居人第8次报警指控你伤害,你有责任配合我们……” 后面的话姜央没有听到,她和同事给患者注射了一阵镇定剂,带着患者上了救护车。 离开的时候姜央还在想警察的话。 姜央的这次工作止步于将患者送达医院,她是a医大的研究生,现在在一院并轨规培,目前在急诊科轮岗培训,这是她在医院规培的第三年,表现优秀,不久后她就要结束规培了。 医院有意愿留她,一院是a市最好的三甲医院,是一个极好的去处,但姜央还在考虑,她还没决定自己要不要继续读博深造。 急诊科的工作繁忙,姜央忙到下午稍微得空了才想起她上午接到的那位病人,不是她主动想起的,是同校在院规培的师弟师妹前来找她,无意间提起了那位患者。 姜央对那位病人的面容的记忆相对模糊,记得更深刻的是对方的疯狂和恨意。 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了另一道身影,薄光中,旗袍女子温柔、优雅,她朝她微笑,嘴角上扬之处落染了一丝薄光。 姜央晃了晃神。 师弟师妹来去匆匆,忙碌了整整一周,姜央得到了一点休息放松的时间,她没有离开医院,而是去了骨科,去主任办公室寻人。 姜央早已轮转过了骨科,她去那个科室是去找主任医师周静映。 姜央去的时候,38岁的年轻主任医师刚送走了一位病人,正左右躬身猫腰寻找被她好好拿在手里的签字笔。姜央走过去,抽走了她手里的签字笔,放在她面前的桌上。 “啊,原来在这里呢。”周主任拿起那支笔,不太能接受它刚刚还被她好好地握在手里,死死地盯着它,好一会儿才接受了自己的记性变差了这个事实。 叹一口气,把笔放下,她抬头看到来的姜央,问:“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姜央道:“我下午休息。” 周静映:“是该休息一下了,你这周都没有休息吧……有什么安排吗?” 姜央说:“我可以去帮你接沛沛。” 周主任是个事业狂,三十几岁才结婚,然而婚姻连两年都没维持得住,离婚后多了一个女儿叫沛沛,现在女儿5岁,在上幼儿园,大多时候由周主任的爸妈在带,姜央有空了会去帮忙带带孩子。对此,周静映曾经十分乐见其成,可几年过去了,她现在有点怕了。 “嘶,你老跟小孩子混在一起干什么,难得的休息日,不出去接触接触新人谈谈恋爱吗?年轻人的朝气呢?沛沛我爸妈带着呢,不要你忙活。”周静映生怕她面前的姜央活成了尼姑,急忙翻找起自己的手机,“我有个病人的侄女,海归来着,年轻有为,要不要见一见?诶?我的手机呢?” 姜央沉默着把对方的手机从一本案例本下拿出来,她已经习惯了这位年轻医师的这些行为,这位周主任倒不是健忘,只是在生活上活得太随意。 把手机递给周主任,姜央道:“你知道的,我有……” 接下来的话她没继续说下去。 周静映伸手接手机的动作一顿,好半晌才叹息开口:“可那都是往事了啊。” 所有认识姜央的人都知道,姜央年纪轻轻已经结婚了,妻子亡故,姜央忘不掉她的亡妻。所以其他人都不会再给姜央介绍对象,只有周静映,她不死心,想要她看着长大的孩子,重新获得幸福。 周静映比谁都想要看到姜央幸福,因为她看见过这个野草一样坚韧的孩子,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 周静映不甘心,还是想要打开手机,被姜央摁住了。周静映抬头和她对视,看着对方眼中毫无波澜的沉静,终于放弃了。 她一连叹了三口气。 到底是什么时候结的婚呢? 她明明一直看着这个孩子,怎么就没发现她有情况的呢? 那位已经故去的人,能让姜央深情至今,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对象没有介绍成,周主任恼了,支使面前的年轻人道:“沛沛不用你接了,你不是除了带孩子没事干吗?去查房吧。” 这属实是恼羞成怒了,姜央听了这多出来的工作安排没有生气,顺从地点头道:“好。” 周静映:“……” 怎么就答应了? 这一拳就跟打到了棉花上似的,周主任更恼了。 她递给一个记载有病人病历的平板,驱赶一般朝她挥挥手:“行吧,去去去,你去查房。” 姜央嘴角隐隐有了一丝笑意,她退出了办公室。 姜央前往住院部查房,她去年在骨科轮岗过,查房是她的日常工作之一,这一套她很熟悉了。 住院部的护士认识她,看见她纷纷朝她打招呼,姜央笑着一一回应。 她从一间间病房进去出来,期间没有遇到特殊情况,她应当可以很快结束这次加班。 就当她在心里盘算着查房结束后要做什么时,她即将迈进去的这间病房,从里面传出了熟悉的声音,她愣了一下,缓缓抬头看向里面。 病房里,旗袍女子手持手杖,温柔地注视着面前病床上的患者,无视对方的恼怒瞪视,温和道:“月月真是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你看你,这一次得坐三个月的轮椅了,腿疼吗?” 裹着云朵一样的关怀徐徐道来,病床上的患者瞪着瞪着,眼中的怒意慢慢消散,瞳孔聚集了一层委屈的水光,她一眼不眨地凝视着探望者,顺从得像一只被驯服的小鹿,乖巧,可爱,惹人怜爱,渴望被夸赞,渴望被抚摸。 然而,旗袍女子下一句却是:“割腕,跳楼,月月,你的下一次举动会是什么呢?” 她温和道:“很疼啊,所以,月月呀,不管你想采用什么样的手段,我建议你一次性达成目标。” 说这句话时,旗袍女子的表情格外温柔,她转过了头,看向了病房门口,此时脸上的温柔没有退去。 她看见了姜央,她似乎早就发现了她的到来,不避讳,不在意。 她朝她弯眉一笑—— “医生,你考虑好了吗?” 她问,“你要到我身边来吗?” 沉默在病房里蔓延,几秒之后—— “啊!!!!” 患者再次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整间病房都是她尖锐的叫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戳破 姜央立即叫住了一名护士,吩咐对方进入病房安抚患者,自己则很轻地蹙了一下眉头,退离了这间明显不太适合她走进去的病房。 退离前,她抬了一下眼,目光投向了病房中,看向了那位引起了这场骚乱的始作俑者,对方根本没有在关心精神状态不佳的患者,反而一直在盯着姜央看,于是姜央抬眼时两人的视线互相撞上了。 对方朝姜央笑了一下。 姜央垂眼,转身离去。 远离了那间病房,姜央的脚步越走越慢,最终停下,站在过道中。 她低头看手里的平板电脑,看上面的患者资料:席凝月,女,19岁。 她目光下移,落在紧急联系人的信息上,上面写着那个女人的名字:谢千聆。 在开始查房前,姜央从拿到的病历上重点了解了一下她要查看的各位病人的病情,病人的身份信息虽然也在病历上,但不在她的关注范围内,她只一眼扫过。 谢千聆。 那个女人叫谢千聆。 她到现在才注意到这个名字。 姜央顿了一下,继续往下看下去,目光落在联系人与患者的关系那一栏信息上,上面写着—— 监护人。 姜央的眼睫很轻地扇动了一下。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时轻时重,伴随着的还有某种不同寻常的碰触声,那声音停止在姜央身后不远处。 姜央缓缓转身,身后,患者席凝月的监护人站在那里,手杖置于身体一侧,纤长白皙的手指轻扣其上,她微笑着看着姜央。 “……你有什么事?”姜央将平板息屏了,问道。 谢千聆的声音轻缓,仿佛含着朦胧烟雨的暧昧,她说:“我来看看你。” 姜央:“。” 她正准备转身,以沉默结束这场怪异的对话,对方又说话了,她接着自己的话说:“来问问你,你的回答。” 姜央:“……” 还是那个邀请吗? “我不考虑。”她回道,希望自己这足够直接的回答能够断绝对方的一时兴起。 是的,这个莫名其妙的邀请,一定是对方的一时兴起,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不考虑吗?”开出邀请的人不急不缓地展露自己的攻势,“来我家里做我的私人医生,你能够获得比在任何一家医院都要优越的高薪,这样也不考虑吗?” “嗯,不考虑。”姜央没有犹豫地给出答案,面对诱惑,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 她摁亮了手中平板的屏幕,目光投落在屏幕中的病历上,嘴上公事公办地说道:“家属,如果没有别的事的话,请允许我离开,我有点忙。” 这一次,谢千聆没有说话,她只是微笑着看着她,而姜央没有再看她,她拿着平板走了。等走出那个人的视线,姜央这才缓了缓脚步,眼中闪过一丝什么。 除了席凝月那位患者,姜央将周静映安排给她的加班都做完了,至于席凝月那边,姜央将情况汇报给了周静映后,后者做了别的安排。 周静映很好奇姜央为什么不能查患者席凝月的房,不过鉴于周主任也很忙,没时间八卦,姜央逃过了对方的询问。 从最后一间病房出来,姜央走进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她站在洗手池前,正准备打开水龙头洗手,里面的隔间传出了说话声。 “312病房里的那个病人啊,听一个长期住院的病友说,这是她第3次进这家医院治疗了,上一次她在家中割腕大出血,被送进了icu抢救,人差点没救过来。” “都是为情所困啊。” “那个照顾她的美人,是她的监护人,是她名义上的姐姐,其实她们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对方只是收留了她在照顾她而已。” “她们真正的关系是情人。” “但一个年长,一个年轻,一个28,一个才19,相差了近十岁,这段关系严重不对等啊。” “小姑娘被她年长的情人玩弄得很惨,你看她的精神状态,谁看不出她离疯了也只差一线了,下一次入院估计得转进精神科了。” “……听说小姑娘报了很多次警,指控她的情人对自己实行精神虐待,不过最后都不了了之了……那个人,她是谢氏的掌权人,有钱有权……” “……小姑娘刚刚又在病房里尖叫,她真的太可怜太可怜了。她的情人只是前来看了她一会儿,她就精神崩溃了,那个人……她长得很美很美,但好可怕……没有谁能制止她的虐待行为吗?” 姜央的手抬了太久,有点酸了,一个不留意往下垂了垂,手指触碰到了水龙头,受到感应,水流瞬间流淌而出。 哗—— 隔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的气息。 姜央看着流水的水龙头,没有浪费已经流出的水,她把手洗了。 隔间里的说话声再也没有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里面走出来了一个白大褂,走出来的人蹑手蹑脚,看见在洗手池前的姜央,愣了一下,赶紧朝姜央摆手,又指里面,意思是说,在洗手间里八卦的人不是她,她也只是刚好在里面上洗手间,听到八卦不好动作。 解释完了,白大褂朝姜央做口型,唤她:“师姐。” 这个穿白大褂的是个规培生,是姜央的师妹。 姜央看了她一眼,让开了位置,让这位师妹洗手,自己则走出了卫生间。 一出去,外面站着一个人。 穿黑色旗袍的女人手持手杖安静地站在那里,看见姜央出来,朝她扬起一个微笑。 是八卦中的女主角。 姜央:“……” “里面好像很热闹。”谢千聆唇带笑意,温柔地注视姜央,“关于我的事,如果你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 谢千聆的目光缓慢地扫过姜央胸前挂着的胸牌,唤她:“姜医生。” 姜央顿了一下,开口:“其他的事也可以问吗?” 谢千聆惊喜于她的回应,笑意在眉眼间散开,道:“当然。” 姜央表情怪异地盯着她:“你为了招聘我,一直追我追到了洗手间?” 谢千聆:“……” “……请你相信我,我只是恰巧来到了这里。”谢千聆道,她不介意自己被当成怪人,但不想被当作低劣的怪人。 姜央听到解释没说什么,这时规培生洗完手出来了,欢欢喜喜地朝姜央喊:“师姐,你在等我吗?”喊完看见了姜央对面的人,好奇地打量过去,这人是谁? 好美。 不是浓艳之人,仿佛江南烟雨织就,有种墨色的温柔,但温柔之中又有点什么不同之处,那含笑的眼眸太深暗,仿佛藏着一丝看不透的危险,引诱着人靠近探索。 规培生虽然刚完整地听了人家的一场八卦,但还没见过其真人。 “师姐,这位是……?”规培生性格开朗,笑嘻嘻问姜央,一双眼睛盯着人家挪不开眼。 姜央面无表情:“谢千聆,312病房里的病人的家属。” “。” 规培生的开朗碎了一地。 谢千聆朝规培生道:“你好。” 规培生悻悻:“……你好。” 规培生的眼神飘忽,不敢再直视这位八卦中的危险人物。 谢千聆洞悉一切,不以为意,嘴角始终带着浅笑。 谢千聆突然把手杖递给姜央:“可以帮我拿一下吗?” 姜央没接,谢千聆道:“我只是想去上一下洗手间,手杖在身边不方便。” 她唤姜央,声线轻而缓,微微拖长尾调:“姜医生——” “……”姜央冷淡地说,“请快一点。” 谢千聆只是笑,姜央伸手去接手杖,交接时,两人的手轻轻碰触,姜央碰触到了对方的体温。 那体温久久不断,是因为对方迟迟没有松手。 姜央抬起眼眸,目光相接,对方这才在一笑之后松开。 她提步走向了洗手间,姜央的目光追随着其背影,没有手杖在旁,那人走路时跛脚得更明显些,但她姿态大方,走路不急不缓,所以并不显得难看,反而有种深刻进骨子里的优雅。 手杖还有对方残留的余温,那温度在慢慢消散。 姜央握着手杖,转头,目光落在里面洗手池前的壁式挂镜上,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 她身穿普通白卦,身形高挑消瘦,头发不长不短,随意扎了个马尾。 但她的脸是好看的,白皙,五官优越,唇薄,显得冷清,是经常被夸赞的一张脸,一直以来也收到过不少的告白。 姜央静静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耳边,规培生的声音不停地传来。 “师姐,你怎么和那个人聊上了?你们很熟吗?” “师姐,你们怎么认识的?” “师姐,师姐,你魂儿丢了吗?” “师姐,老师在喊我了,我要先过去了!” “师姐,我走了啊!” 规培生离开了。 谢千聆出来了,脚步声不同于普通人,轻重不一,她走了过来,微笑道谢,然后伸手取走自己的手杖,姜央没有松手,这一次是她没有松手。 体温交缠。 谢千聆看她,姜央迎上她的视线。 “谢千聆。”她唤她的名字。 对方微笑:“嗯?” 姜央:“你对我有意思?” 她一句话戳破成年人的暧昧。 两人彼此视线相对,手指间,体温传递。 但—— 姜央接下来便说:“不要再继续了。” 她松开了手杖,体温撤离,道:“因为我已经结婚了。” 那一个瞬间,姜央看见,那个总是面带微笑的人,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散了。 “是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招惹 姜央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房子,单配,空间不大,但去学校医院都方便。 房子已经租住了有段时间了,里面全都是姜央留下的个人生活痕迹,但没能让姜央产生家的归属感,有时候她会觉得这个狭小的空间依然空荡荡。 洗漱完毕躺在床上,虽然此时天气还不大热,但不耐热的她还是打开了空调。 房间里的空调有点旧了,运转的声音有点大,但她已经习惯了。 即将结业,生活的繁忙似乎达到了顶峰,无法安心躺下的她又坐起来,靠着床头,拿出笔记本电脑观看实验视频。 今天似乎状态不佳,没看多久就走起神来,脑子里浮现出了一个人。 暗色的旗袍,那人肤色雪白,端庄,优雅,嘴角常常含笑。 脑海中,那人嘴角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滴答。 忽然响起的声音唤回了姜央飘远的神思,她看向窗户,外面雨点极速落下,纷纷滴落在窗户玻璃上。 下雨了。 没有惊雷,没有预兆,大雨忽然而至。 姜央收回视线,目光落回到电脑屏幕上,期间视线掠过了自己置于键盘上的手。 有点潮。 因为刚刚洗过手,那人触碰过来时,体温温热,但略略有点潮湿。 那感觉像此刻,心情仿佛笼罩进了早夏潮热的雨中。 键盘上,她的手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短暂地休了个假,姜央结束珍贵的假期后再回医院规培便被安排回到了诊室,不再随车出诊。 大雨下了一夜,直到现在还没停,以至于医院门口有点堵车。 大概是下雨,今天的病人不算多,姜央一上午接诊了三名病人,最后那名病人来的时候意识有点模糊,因为常年糖尿病控制不好,产生了很严重的并发症影响了意识,问诊时问东答西,等她病历写好,诊断录入,已经过了下班的点。 这算是这个岗位的常态,姜央心态一向挺好,收拾东西,换衣服离开诊室。 只是有点遗憾,今天附近的超市限时打折,她原本计划下班后去购入一批日用品,但眼下看时间,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没有抱怨,姜央平和地接受了这一点,拿出手机登入便民app,搜索超市下一次搞活动的时间,以便提前在日历上做好标记。 姜央一边低头看着手机一边走路,路过门诊大厅,她无意间一次抬头,目光扫过了候诊区里的一名病人,注意到那人面色异常,手一直捂着左肩,频频皱眉,呼吸的动作很大,她顿了一下,朝对方走去。 “你好,您是不是感觉哪里不舒服?”姜央介绍自己,“我是这里学习的医学生。” 那是一名四五十的妇人,年纪不算大,然而头发却干枯白了大半,脸上老态尽显。 病人看见姜央朝她过来愣了一下,听到她的自我介绍更是惊讶,青紫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小心翼翼道:“我没事,我只是有点感冒。” 姜央看她捂着肩膀,问:“您的肩膀不舒服?” “嗯,有点疼。”病人揉了揉肩,回答完后立刻着急地补充,“不过我只是因为我在工地上干活,常年做体力活,肩部劳损……我没事的,我只是感冒,上火,牙疼,头晕,我……” 病人说着说着捂住了腹部,表情扭曲了:“我……” 她说不下去了,大口大口地喘息,几乎坐不稳。 姜央神色一肃,她扶着她到地板上,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大腿平躺:“病人,您可能心梗发作了,您身上带了治疗的药物没有?” 病人已是疼痛难忍,听见姜央的话狠狠一愣,她粗糙的手一把抓住姜央,着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心脏病,我一直很健康,我只是感冒了!我只是感冒!” 她着急得眼眶都红了。 姜央默然,在医院规培这段时间,她见过太多病人坚称自己只是感冒,其中有一部人就是像这名病人,出身劳苦,没钱,不敢相信自己得了什么重病,得不起,所以自我迷惑。 这边的情况引起了群众的围观,继而被门诊部注意到,一名护士朝这边跑来,问:“怎么了?” 姜央直接对护士道:“这名病人疑似心梗发作。” 护士一看这情况,也有一些判断,立马接通了急诊科。 姜央一直注意着病人的身体变化,随时做好急救准备。 护士和姜央都看出了病人情况危急,只有病人本人,她牢牢抓着姜央的手臂,忍着痛头朝姜央,一声声坚称自己:“我真的只是感冒了,真的是感冒……” 病人的眼睛里泛着泪花,流淌的眼神竟是哀求,她想哀求姜央给她一个肯定,告诉她,她只是得了普通的感冒。 姜央的手抖了一下。 急诊科的同事匆忙赶来,接走了病人,情况紧急,他们甚至没有注意到姜央这个熟人,姜央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刷存在感,目送病人被送走。医护人员来了又来了,像一场匆忙的戏剧,但对某些人来说,却是沉重的现实。 姜央站了许久才离开。 走出医院,潮热的风扑面而来,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放晴了,姜央盯着前方的车水马龙出神。 “在想什么?”温柔的询问声从旁边传来,带着春意般的笑意,姜央闻声顿住。 她缓缓偏头,谢家的掌权人站着那里,对方今天换了一身风格,穿珍珠色的丝质衬衣,搭配酒红高腰伞裙,盘发放了下来,如墨直发自然垂落,依然端庄优雅。 她一手抱着花,一手持着手杖,明明是普通场景,却美丽得像是画中才有的构景。 姜央:“……” 她转开头,让开了位置,让这位谢家掌权人抱着她的花进医院探望病人。 然而,手杖轻落地板的声音离她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她的面前。 “给你的。” 一束花被推到她面前,姜央的下颌撞上了花朵,她有些迷茫,有些疑惑,最后是用看怪人的眼神看着送花之人,而送花之人注视她微笑。 姜央:“……” 她以为这花是送给312病房里的那位的。 “我说过,我已经结婚了。”姜央皱着眉,有感觉到困扰。 她面无表情盯着对方,“而你,你也有情人。” 关于在洗手间听到的传言,关于伤害,关于精神虐待,姜央并没有相信,她不会以一些传言去评断一个人。 但她的眼睛在看,她的眼睛看到的是,这位谢氏的掌权人和312病房里的患者,她们的关系并不简单,不是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关系,或许真的是情人,姜央偏向于这么认为。 明明有情人,姜央心想。 持花的谢家掌权人并没有因为这两句话就退缩,她微笑着,语气轻松地说:“所以,我可以邀请你一起犯错吗?” 姜央:“。” 别人都评价姜央冷静平和,姜央自己觉得这是谬赞了,她现在的血压绝对不低,这是个什么人啊? 谢千聆嘴角溢出一声笑声,她把花往对面送了送,道:“我开玩笑的,这束花只是我的感谢,姜医生,谢谢你救了我重要的人。” 姜央:“……” 她垂眸看眼前的花,她不识花,不知道这花的名字,看它是纯色的,很素,看起来确实没有暧昧的氛围,也许真是一束表达感谢的花束。 但她仍然没接手。 她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家属,你的心意我领了,但医院规定,不让我们随便接收病人跟家属的送礼。” 谢千聆道:“这只是一束花而已。” 姜央道:“嗯,花也不行。” 谢千聆看着她,只是笑,半晌,缓缓将花收回。 姜央看了看外面,对面的红灯快要结束了。 她准备走了。 走之前,犹豫了一下,对持花之人说:“如果是重要的人,就不要言语刺激对方,让她好好养伤。” 谁都看得出来,312病房的那位患者,她的精神状态差到了极点。 对面回答:“姜医生真是医者仁心呢。” 语气有点轻飘飘的。 姜央看过去,对面抱着花朝她笑,说:“我的意思是,我听进去了,谢谢姜医生的提醒。” 姜央蹙眉,真的听进去了吗? 语气太轻,像没有入心,笑容太浅,不达眼底。 眼前抱花的美人,她像一场抓不住的烟雨,一缕飘忽不定的云彩。 所以,对自己也一样。 她对自己一时而起的兴趣,其实也并没有入心。 姜央转身就走,刚迈开步子,不远处,一个小孩挣脱了家长的手,陀螺一样横冲直撞了过来,余光中,小孩眼见着就要撞上谢千聆,而谢千聆正低头看她怀里的花,并没有注意到这场小事故,姜央手比脑子快,一把扶住了谢千聆。 小小的冲撞之后,小孩陀螺一样远去,谢千聆踉跄了一下,被姜央扶稳。 小孩的家长急急慌慌跑来,朝着谢千聆连连道歉,冲上去抓住自家孩子就是一顿教训。姜央在看家长教训小孩,谢千聆在看姜央,等姜央注意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视线,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指间丝滑,谢千聆丝质的衬衣被她抓皱了,她缓缓松开手。 红灯灭了又亮起,姜央大步朝人行道走去,再捱下去,她又要错过一次绿灯了。 身后,传来含笑的邀请—— “姜医生,晚上要不要一起吃个饭呢?” 姜央脚步微顿,没有回头:“……你有点烦。” 听不懂话吗? 她大步离去,留下一句:“不了,我要回家,有人等。” 姜央没有看见,身后,抱花的人脸上的笑容消失。 谢千聆抱着没有送出去的花,眼神深暗,伫立良久。 * 半小时前。 谢千聆坐在车里,手撑着车窗,看外面人来人往,秘书在驾驶位提醒:“谢总,有点堵车,车开不过去了,要在这里下车吗?再晚一点,席小姐那边可能……” 仿佛没有听到秘书的暗示,谢千聆坐着没动。 透过车窗,视线放远,医院大厅的喜怒哀乐都在她眼中。 一个穿衬衣长裤的女子,她穿越过候诊区的座椅,去到了一名病人面前,她们说了些什么,女子单膝跪地,将病人放倒,让病人头枕她的大腿。 护士来了,急诊科医生来了,病人被紧急送走,女子站起来,功成身退,独自站在落幕的大厅。 车内,谢千聆遥遥凝视,轻声感慨:“真美啊……” 秘书听到了,她也注意到了医院里的情况,赞同道:“任善,专业,确实很美。” 谢千聆轻轻摇头:“她的身材很好,清瘦高挑,低头时露出的颈部弧线,纤细优美。她的脸也清丽,唇色淡,薄,很适合研磨出色彩。” 秘书:“……” 谢千聆突然打开车门,下了车,秘书从恍惚中回神,急忙道:“谢总,您要下车了?那您先进医院,我去把车停……” 话没有说完,车门关上了。 秘书:“……” 谢千聆独自下车,她没有去医院,而是转身去了对面的一家花店。 忙碌的花店老板抬头迎客,看见客人,被对方的容貌和气度惊了一下,卡了几秒才出声:“欢迎光临,客人,您要买什么花?” 谢千聆的视线在花店扫过,含笑温和道:“我要一束色彩明艳热烈的花。” 老板指向一个方向:“火焰兰怎么样?” 烈焰一样的色彩闯入谢千聆的眼帘,浓烈,热情,是她想要的花。 正要点头,一阵风吹进店铺,在靠近门的位置,一盆醒花中的风铃花齐齐摇动,花铃簌簌作响。 谢千聆盯住那些素色的小铃铛。 “请给我一束这个。”她对花店老板道。 老板眨眼:“诶?” 不是要明艳热烈的花吗? 谢千聆只是微笑,她看着那些风铃花。 她思考过了,认真地思考过了,对方是已婚之人,她应该克制。 但谁让风来了呢? 她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如同这风与风铃花。 就是那么偶然地,风来了,风铃响了。 所以,她又能怎么办呢? 她已无法克制。 想离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至少让她看着她。 手机提示音响了,谢千聆不急不缓拿出手机,解锁屏幕,跳出数条信息。 月月:【谢千聆,你不是人!】 月月:【谢千聆,你就是一个冷血动物!】 月月:【谢千聆,怪物,你是怪物!你没有心!】 月月:【谢千聆,你在哪里?】 月月:【谢千聆,你来看看我好吗?我很疼,我难受。】 “客人,你的花包好了。” 并没有耐心把所有的未读信息全部看完,谢千聆听到老板的话便关上了手机,伸手接过老板递过来的花。 她抱着花,抚摸花束,温柔一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误会 姜央没有回家,她临时去了一趟学校,临近结业,各方面的杂事都变多了,她要回学校处理一点事。 一院距离a医大有两个站的距离,姜央一直坐公交车来往。 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车,姜央恍然想起自己搜到了超市搞活动的时间,却因为事情耽搁没有记录,于是重新拿出手机在日历上做个标记。 鲜红的标记落在日历上,姜央晃了一下神,脑海中浮现出那名疑似心梗的病人被运转车推走时,对方始终看着自己,眼神哀求,即使到了那个时候,对方仍在哀求她给她一个肯定。 握着手机的手指直到僵硬,姜央这才缓缓回神。 鼻间有些许异味,微微的凉意和青草的苦意混杂,姜央下意识抹了一下鼻尖,下一秒顿住,察觉到了这异味的来源——是某位奇怪的家属向她推过来的花束,有一两朵盛放的花触碰到了她的下颌她的鼻尖,从而沾染上的。 姜央的眼睫很轻缓地翕动了一下,明明天气已经放晴了,她却仿佛感受到了一股潮意。 公交站的人慢慢多了,嘈杂声回响在耳畔。 几具行尸走肉走过来了,皮囊年轻,精神腐朽,看见姜央,这才微微唤回了一丝神志,纷纷朝她打招呼,喊她“师姐”。 参加规培时间还不算长的医学生们下了班后精气神也被抽干了,他们看着姜央这个熬过来的前辈,心中的景仰如高山般拔地而起。他们一直盯着姜央,不说话,心理活动颇多。 姜央:“……” 公交车来了,姜央先一步上了车。 刷卡的时候,发现nfc不灵敏了,始终刷不上。 她的手机旧了。 “诶,我来我来!” 一名规培生发现了姜央的窘境,探头替姜央刷了卡,姜央顿了顿,一边往车里走一边回头跟那名规培生说:“我把钱转给你。” 规培生很是积极,立马调出自己的微信号:“来,师姐,加我!” 看着伸过来的好友添加界面,姜央默了默:“……给我收款码就好。” 规培生失望地把手机收起:“那算了。” 另一名规培生掐了掐这名规培生的后腰,小声道:“你真有胆儿啊,想骗师姐的联系方式。” 那名规培生偷看姜央的脸,红着脸不吭声。 姜央最终没能把坐公交的钱给那位规培生,后者不收,姜央只能作罢。 姜央坐在公交车前排,低年级规培生们全部去了车尾,姜央依稀可以听到后排关于她的讨论:“……别闹,你没机会了,你不知道吗?传言那位师姐早就结婚了……” 姜央在第二天去医院上班的时候听说了那名被急诊科接走的病人的消息,她被确诊心梗,已经住进了ccu,只等指标稳定后再看造影结果做手术。 姜央之所以能知道这么多,是因为她一走进医院大厅,就看见一个男人在大厅里跟保安纠缠,不顾保安的阻拦大喊大叫。 “我们不做这个手术!” “老子没钱!” “你们这医院什么意思嘛,我们只是来看个感冒,你们就强拉着人家做手术?说什么可以报销,还可以申请应急救助,那你们把钱都给了啊,别找我啊,不能吧?你们就是骗钱!我告诉你们,我一毛钱都不会给!” “字我是不会签的,你们签了,那你们就全部负责,后续不要找我要钱!” 一身酒气的男人不知从哪里鬼混完了过来的,醉醺醺的,脸红脖子粗,叫嚷着不做手术,医院骗钱,欺负贫苦老百姓。 姜央停住脚步,静静看着这一幕,太吵了,吵得她仿佛产生了某种幻听。 手机铃声响了,是周静映的,她接通了,对方在电话里叮嘱她,叫她来上班不要走大厅,那边乱。 已经晚了,姜央已经站在了大厅里。 她和许多其他人一样,观看着大厅里的闹剧。 周静映在电话里骂骂咧咧,姜央握着手机,冷静地问:“姐,你知道那位患者家里的情况吗?” 周静映顿了一下才回答:“这不关你的事,你不要去了解那么多。” 姜央说:“那位患者,昨天是我先发现了她的情况,最后才被接到了急诊科。” 电话里没有了声音,姜央对着手机问:“姐,你知道吗?” 过了半响,电话里才传来回答。 周静映说,患者家庭贫寒,是个工地小工,在医院闹事的是她的丈夫,是个无业游民。因为两人结婚多年无孩,丈夫怨气颇大,从来没有出去工作过,说是出去了怕被人戳脊梁骨,整日窝在家里酗酒,患者靠苦力赚的钱,都被自家男人喝酒消耗了个干净。 患者家里确实没钱,医院在收治病人后联系了家属,被对方臭骂了一通,医院了解了情况,因为病人的情况危急,所以决定启动紧急备案,只需要家属过来签字,其他可以商量,但对方仍然不愿意。最后医院只能通知对方,不管对方签不签字,医院都会继续治疗下去。 结果,家属来了,然后就发生了现在的事,病人的家属大骂医院强买强卖,骗钱。 电话里,周静映大致说完了病人的情况,许久没有说话,再开口便是叹息,她道:“小姜,你别想那么多,这事……” 姜央轻声打断对方:“患者本人知道她的家属是这种态度吗?” “……知道一些。” “她怎么说?” 周静映顿了顿,说:“患者也不想做这个手术。” 不想做手术的原因很简单,不想为自己的家庭增添负担。 静默。 周静映叹息:“小姜,你不要太过触景伤情了,你们的情况可能是一样的,但已经过去了不是吗,你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 大厅太吵了,姜央仿佛听见了幻听。 久远的场景和现在的大厅重叠。 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吵闹。 “不一样。”姜央拿着手机,表情平静,说,“我和这位患者不一样。” 她说:“我想活着。” 她们是不一样的,她想活着,不像这位患者,为了谁甘愿放弃自己的生命。 大厅仍然吵闹不休,姜央挂断了电话,看着人群中心和保安拉扯的男人。 对于一名患者来说,到底是病痛更痛呢?还是家属的冷漠更加刺痛? 姜央静静地看着,最后默默转身,打算绕道离开。 一转身,身后站着一人,穿西装套装,裁剪得体,一头长直发被规整地属于脑后,手持黑色手杖。她在微笑,在姜央转头时道一声:“早安。” 姜央:“。” 烦乱的情绪被这个人的突然出现搅乱了一瞬,姜央面无表情地盯着这位谢家掌权者—— 跟踪狂? 似乎看懂了姜央的表情,对面道:“我昨晚留在医院陪护,早上听闻大厅出了事,所以前来看看。” 谢家掌权人解释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与姜央的相遇只是偶然,绝非有意跟踪。 姜央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她收回视线,绕道离开。 邀请从身后传来,含着春风一般的笑意—— “今晚可以一起吃个饭?” 姜央猛地停下脚步,她回头,盯住那邀请之人,被许多人夸赞冷静的她也没忍住,出口道:“你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 被骂了的人也不生气,谢家掌权人的笑容不缺分毫。 她看一眼人群中的男人,又看回姜央,说:“姜医生了解过谢氏的爱心基金会吗?它其实也涵盖了对无能力的社会人员的救助。姜医生如果不太了解,可以跟我吃个饭,我们可以聊聊。” 姜央眸光闪动了一下,但很快退去波澜,平静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千聆道:“我看姜医生似乎很关注那位先生跟他的妻子的事,你在这里看了很久不是吗?我只是联想到了,这件事其实有个很简单的解决方式。” 姜央淡淡道:“那你应该去和那位家属吃饭,详谈。” 姜央说完就走,她上班要迟到了。 强迫自己不去在意那落在自己后背上的视线,姜央穿过人群,走向急诊科的诊室。 大厅里。 谢氏的秘书从医院外面走进来,很快在人群里发现自己惹眼的上司,快步走来:“抱歉,等停车位排了会儿队……走吧,去住院部。” 谢千聆看着一个方向,目送某道清瘦的身影从她的视野消失,这才收回视线:“回去了。” “啊?”秘书转不过弯来,“这就走了?不是说要去探望过席小姐后再去公司吗?” 所以她们今天才起这么早赶来医院,不是吗? 谢千聆嘴角含着淡淡的笑,她不解释,转身离开,只道:“时间不早了,下午再来探望。” 原来她是在这个时间点上班。 下午再来确定一下她的下班时间吧。 谢千聆走出医院的时候想。 偶然? 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偶然。 * 姜央在诊室坐诊了一天,期间休息的时候几次产生了犹豫。 事实上一院的ccu就在急诊科的附近,那位昨天被她发现的病人,她就在附近。 所以,她要去看看她吗? 姜央犹豫了一天,最终没有去,她给自己找好了理由,她没有探视权。 ccu一天只开启半个小时的探视时间,留给亲属的时间不多。 但那位病人的病房冷清,医院给出的半个小时的珍贵探视时间…… 无人到访。 临近下班的时候,姜央接到了周静映的电话,对方叫她去她家里吃饭,姜央答应了,两人约到停车场会和。 下班后,姜央特意从大厅那边走的,此刻大厅里没有了那个闹事的男人的身影,一切恢复如常。 姜央莫名迈不动步子,停在了大厅中央。 有人从她身后靠了上来,下巴抵在她的肩头,一边打哈欠一边疲惫地问她:“杵在这里干嘛?” 熟悉的声音令姜央侧头,她问来者:“怎么这么累?” 周静映耷拉着眼皮,用手推她,示意她走,身体没有离开姜央这个人形拐杖,回她:“做了个大手术,在手术室待了十几个小时,才结束。” 有护士认出了周静映,朝她打招呼,周静映向她们挥手。姜央听到了护士们的小声讨论,讨论她和周静映关系这么好,是什么关系。 无人得知。 “……不知道呢……反正挺好的……经常看她们在一起……” 姜央拖着背上的累赘往前走,讨论声逐渐远去。 走进停车场,周静映终于愿意从姜央的背上下来了,她浑身翻找:“诶?我的车钥匙呢?钥匙去哪里了?” 姜央抬手夹走了她裤袋里的钥匙,道:“我来开车,你开,我怕我不能活着到家里。” 周静映停下动作,在那里偷笑:“嗯,你开,你开车技术好,平稳,安全。” 她其实知道她的车钥匙放在哪里,是故意装作找不着的,她不想开车。 姜央也知道。 没有戳穿这位不诚实的主任,姜央拿着车钥匙走向周静映的车,周静映快步跟上,嘴里念叨着:“小姜,你今晚有口福了,我妈刚旅游回来,从y市带回了当地的特产,好些新鲜的菌菇,做了羊肉菌汤,可鲜。” 姜央没接话,她有段时间没开车了,在想开车的事。 找到了周静映的车,她正要拉开车门,忽然察觉到一丝不对,有谁在看着自己。 微微侧头,旁边的车位上停着一辆豪车,有人坐在后座靠窗的位置,开着窗,从里面看着她。 周静映累迷糊了,没有在意周围,看见姜央没动,下巴靠上去,用身体推她,催她走,自己转头就上了后座,往后座一趟,闭眼睡觉去了。 车外,姜央一手拉着车门,身体侧着,看豪车上的女人。 穿西装套装的美人,如墨头发规整地束在脑后,看上去多了一分职场感,但对方如烟如风般温和的气质,中和了这种感觉,只有那骨子优雅,始终深刻。 此时,对方眼中的笑意很浅。 她看了一眼周静映所在的后座方向,接着视线缓缓回到姜央身上,微笑: “你们一起回家?” “这次不用人家等你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洞悉 姜央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被误会了,谢家的掌权人误会了她和周静映的关系。 回想了一下周静映说的话做的事,这确实很容易引人误会。 没有出口解释,实在是没有解释的动机,姜央把手从门把上收回,冷静走向后座的位置,她发现周静映上车后没把车门关紧。 她重新把车门打开了,弯腰把躺着睡觉的周静映往里面推了推,确认自己接下来关门的动作不会撞上对方,这才打算直起身关门。 后背有点痒,微微的酥麻沿着脊柱扩散,有人在触碰她,她的肩膀猛地绷直。 转过身去,姜央看见了谢千聆从自己的车里探出来了一条手臂,正对着自己。 姜央立即蹙了一下眉。 她皱眉的动作没有被谢千聆错过,谢千聆注视着她,翻转那条手臂,露出了自己指间的一片落叶,那是从停车场边上的树上掉落下来的。 嘴角的笑意微凉,她道:“这就是忠诚于家庭的已婚人士的自觉吗?因为伴侣在旁边,所以要避开一切跟外人之间的引人误会的举动。” 姜央不语,她垂眸,用了点力将车门关上。 门关上了,她回到驾驶位,准备上车开车离开。 意义不明的询问从旁边的车位上传来—— “姜医生,你喜欢姐姐?” 姜央拉着车门的手紧了紧,她忍无可忍,回头:“谢小姐,请容许我再跟你申明一次,我结婚了。” 豪车中的美人手里捏着一片落叶,她转着那片落叶,轻声道:“我知道。” “医生,我听得很清楚。”她说,长睫低垂。 医院的停车位与停车位之间的距离还是太窄了,姜央心想,以至于她清晰看见了此刻谢家掌权人她眼中涌动的阴影,它隐藏在她浅淡的笑容之下。 注意到姜央看着她,对方抬眸回视她,那一眼,姜央直面那些阴影,她心弦一颤,回过神来,已经拉开车门上了车。 缓和了一下情绪,姜央没有再侧头看旁边一眼,她驱车直接离开了停车场。 车子开出停车场后,汇入了道路上的车流中,成为其中不起眼的一员,车内,姜央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发紧,许久心情才平缓下来。 在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姜央听到了从后座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响,是周静映醒了,周主任坐了起来,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盒巧克力球,吃得正欢。 “要吃一颗吗?”周静映问姜央。 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姜央却临时闭了嘴,她沉默接过。 心情潮热得像是一头扎进了早夏的雨,沉闷,烦躁。 巧克力的甜味在舌尖散开,驱散了胸腔里嘈杂的声音。 就是太甜了。 “……这么甜?”姜央接过巧克力的时候还以为是黑巧。 周静映又剥了一颗巧克力球塞进自己嘴里,咔嚓咔嚓,像贪吃的啮齿动物。她语气含糊地解释:“是沛沛的口粮。” “……哦。” 周主任补充了甜分,又昏昏欲睡起来。她躺回去,双手置于腹部,作安眠状。 但没有入睡,眼睫一直颤动。 “你和谢家的那位很熟?”周静映突然开口。 姜央微微惊讶:“你看见了?你认识谢千聆?” 周静映在座位上挪动,以调整睡觉姿势,随口道:“312病房里的病人的家属嘛,谢氏掌权人,名人,很多人在讨论她。” 姜央眸光闪动,脑海中情不自禁浮现出一双注视着自己的眼眸,那眼眸含笑,笑意很浅,眼底隐藏着涌动的阴影。 那阴影仿佛要化作天上的乌云,朝她降下一场躲无可躲的潮热的阵雨。 姜央的胸腔又开始变得嘈杂了。 “姐……你觉得那个谢千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姜央听见自己问。 没有人回答她。 周静映又睡着了。 “……” 周静映的家住在离医院颇远的地方,环境很好,是正宗的花园洋房,就是上班不太方便,周静映早几年就在筹划换房一事了,但碍于a市的房价吃人,堂堂医院主任也有点吃不消,所以几年过去,计划仍然还是一个计划。 周静映的家庭构成挺普通,上面有两位老人,下面有个小孩,中间夹着她本人。 周静映的父母都是和气的人,姜央和二老关系不错,她常来周静映家,所以也就没在意那些虚礼,上门还带什么礼物。 空着手抵达周静映家里的时候,周静映累迷糊了,是姜央用自己的指纹开的锁,一开门,一个小孩朝她扑了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叽叽喳喳朝她道:“姐姐,姐姐,你好久没来看我了!” “姐姐,我好想你!” 姜央用手拨弄小孩有些汗湿的额头,问她:“在做什么,出了这么多汗?” 周沛沛神秘一笑:“姐姐,我跟你说,你没来的这段时间,我的家里多了一个秘密,你猜是什么秘密?” 结果还不等她介绍,秘密自己从卧室里跑出来了,周沛沛气得跳脚:“小白,还不到你出场的时候!” 一只小白狗从卧室里跑出,撒欢朝这边跑,生怕错漏了迎客环节。 周妈在厨房里探出头:“沛沛在小区楼下捡了一只小流浪狗,她硬要养,我拿她没办法。” 周静映对自己女儿抱了一只狗回来养没有意见,但对这小孩管姜央叫姐姐意见很大,她都累迷糊了,却还是强打精神掀开眼皮,轻敲周沛沛的脑门:“沛沛,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你要管姜央叫阿姨,姜央管我叫姐呢,你叫她姐姐,你自己看看,这不乱吗?” 但小孩很有自己的主见:“乱就乱呗,我们各论各的!” 说着,抱住姜央的腿,仰着小脸,冲姜央一遍遍地甜甜地喊:“姐姐!姐姐!姐姐!” 周爸从书房里走出来,看见这一幕,一如既往地站周沛沛:“沛沛管小姜叫姐姐是合理的正确的,人家小姜多年轻啊,跟你一看就不是一辈的,比你年轻多了。” 周静映:“……” 姜央眼中弥漫出了一些笑意,心情自然地放松下来。 她很喜欢来周静映家,这里有她求而不得的东西。 姜央吃上了周妈做的羊肉菌汤,和周静映夸赞的一样,鲜美无比。 吃完饭,姜央和周静映留在厨房收拾,周爸周妈带着沛沛去了书房,陪自家孙女做学校布置的手工。 厨房里,水流哗哗,姜央在水槽边上洗碗,周静映拿着保鲜膜给剩下的卤菜裹保鲜膜,厨房充斥着一股静谧平和。 “还没有考虑好吗?”周静映突然出声,姜央朝她看过去,考虑什么? 周静映朝她努嘴:“深造读博,还是直接就业?“ 姜央:“……” 她把手里洗干净的盘子擦干,道:“还在考虑。” “其实还是想就业吧?”周静映道,“如果你真想读博,早在上学期就该做好决定申请名额了,现在再做决定,都衔接不上了,白白浪费一年。” 周静映知道姜央的犹豫,但并不插手姜央的决定,事实上她觉得以姜央的才智,读博和就业都能做到最好,她看着她一路走来,知道她有多么努力。 综上,周静映自己倾向于认为姜央是想工作了。 然而—— “我想继续深造。”姜央开口说。 “嗯?”周静映诧异,她分析错了? “那你去年秋天怎么不申请?” 姜央埋头洗碗:“因为想工作一年,存点钱,现在就读博的话,钱可能有点不够。” 规培生是有工资的,虽然不多,但三年下来,她还是存了一点。 周静映:“……” 周静映把封好的卤菜放进冰箱里:“小姜,我该不会没有告诉你吧?” 姜央看着她。 周静映拍额:“怪我,我都忙忘了。” 周静映道:“关于你读书的费用,那一位承诺过,不管你想读到什么学位,她都愿意为你全额支付费用。” 哗—— 水流冲刷着水槽,冲撞出泡沫又碎开。 姜央关掉水龙头,转头看着周静映,一直平静的眼中生出无数波澜:“姐,她……那一位,她还在关注着我吗?” 周静映:“当然,她一直关注着你。” 姜央晃神。 姜央出生在一个不太好的家庭,家里并不支持她读书。 有一位姜央没有见过的好心人,她通过周静映,打款给周静映,一直在支持姜央读书。 仿佛一束阳光照入了心中,姜央的心情瞬间晴朗,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在听到周静映传达的消息时,露出了多么灿烂的笑容。 开启规培生活后,一院给规培生的待遇虽然不算顶好,但也还可以,姜央存了一点钱,不多,但可以勉强支持自己读完博。 姜央以为那个人的资助早已结束,不曾想,对方还在。 姜央不是想要对方的钱。 她奢望那个人一直关注着自己。 姜央的好心情持续到了第二天上班,持续到她在医院偶遇谢家的掌权人。 晴朗的心情被潮湿入侵,湿哒哒,很闷热,她被这这股潮热所缠绕,逃不得,丝丝纠缠。 谢千聆的心情很好,她朝她微笑打招呼:“姜医生,早安。” 姜央面无表情:“今天也是偶遇吗?” “当然不是。”谢千聆看着姜央,“我在这里等你,医生。” 她说:“我打听到了一点事,姜医生,骨科的周静映主任,她32岁结婚,34岁离婚,有个女儿。周主任是和一个男人结的婚,不是和你。” “而你……”谢千聆微笑,“姜医生,你结婚了,但——你的妻子已经亡故。” 她满面笑意,如沐春风。 此时的谢家掌权人并不知道,关于“妻子”这个身份,故去的,远比活着的更令人抓狂。在未来,她要为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吃多少苦头。 谢千聆此时没有预料到这些,她无比好心情地说:“姜医生,你好像是单身呢。” 姜央:“……” 她喃喃:“你为什么一定要招惹我?” 一个一时而起的兴趣,一场抓不住的烟雨,她并不想要遭遇这些。 她的心里有无限明媚的阳光,那才是她珍视多年的珍宝。 谢千聆轻轻摇头:“并非如此。” “不是招惹。姜医生,当我知道你已经结婚时,我只是想离你近一点,和你变得亲近起来,并没有其他意图。”她疑惑,“是我过了分寸了吗?” 她持着手杖,礼貌道歉:“抱歉,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让你误会了。” 姜央眸光闪动,既是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了。 她误会了,现在了解了,那就到此为止。 她抬步就走。 温和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那人含笑宣布:“姜医生,现在才是招惹的开始。” 姜央猛地驻足。 她转身,谢家掌权人站在那里,大厅人很多,唯独她美丽如画,薄云织成她的身段,朦胧烟雨点缀她的眼眸。 她注视着她,笑容温柔,引诱她,把她卷入她的暧昧游戏之中,不容拒绝。 轰—— 仿佛一场潮热的阵雨,朝她倾泻而来,姜央措手不及。 “……为什么是我?”姜央不懂。 “你问为什么?”谢千聆凝视姜央的双眼,她说,“因为你也在招惹我啊。” “医生,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你看我的眼神……” 她看……谢千聆的……眼神? 姜央迷茫。 迷茫中,她的心跳如雷。 她到底在用什么眼神看着谢千聆? 富人区的别墅里,当她第一次抬眸看谢千聆,她到底用了什么眼神看向她?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替身 医院,更衣室,姜央拿着自己的白卦发呆。 几分钟前,她在医院大厅,朝大厅里的那个人扔下一句“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便匆忙离开,仿佛是一场丢盔弃甲的逃亡。 缓缓将白卦披上,仿佛给自己披上了一层盔甲,她好像又可以做回平静平和的那个自己了,姜央摸了摸自己的胸牌,心中被职业的信念占满,她走出更衣室。 上天帮忙,今天的诊室格外的繁忙,她的身心都被工作攻占,没有一点精力去思考工作以外的杂事。 然而,等繁忙落幕,烦躁,沉闷,加倍地席卷而来,姜央的脑子几乎要被某个人的身影占满,脑海中全是那个人含笑的声音—— 因为你也在招惹我啊。 医生,难道你没有发现吗,你看我的眼神…… 姜央猛地站起,呼吸急促。 一名上级医生路过她的诊室,看见诊室里有人,探进半个身来,看见里面是姜央,道:“是小姜啊……都午休了,怎么还不去吃饭?” 姜央调节了一下呼吸,声音微微喑哑地回答:“正要去。” “嗯?”上级医生细心,“你声音怎么了?感冒了?” 姜央摇头:“没有,只是刚刚来诊的患者年纪大了有点听力障碍……” 上级医生立马意会,他懂,他也经历过。 他指指外面:“赶紧收拾收拾,快去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多喝点热水,嗓子也保养一下。” 姜央接下了来自上级医生的关怀,面色缓和,回应了一句“好”。 上级医生看姜央没事就先行离开了,姜央独自在诊室站了片刻后才去了食堂。 从食堂回来,当即将要踏进诊室的时候,姜央突然脚步微顿,她站在那里思考起了些什么,几秒后,她缓缓回头,看向了走廊方向。 三年规培下来,姜央跟一院的每一块地砖都变得熟悉起来,她知道,从这条走廊走过去,左转,前行,那是心内科。 姜央去了心内科。 心中实在牵挂那位患者,她没有再给自己寻找理由,最终走进了心内科。 一到心内科的地盘,碰见了在心内科规培的师妹,对方上一秒还一副要死要活的行尸模样,看见姜央,瞬间回光返照。 规培生惊喜:“师姐,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对面的热情让姜央沉默,当然不是。 “……嗯。”她嘴上承认。 “哇!”规培生喜不自禁。 姜央侧了侧头,不去跟师妹对视,怕流露出了点什么辜负了对方。 好在师妹是个心大的,丝毫没有察觉到异常,叽叽喳喳地跟姜央倾诉自己在心内科的经历,姜央在对方提到病人方面的时候顺势插话,问话:“前天转进你们心内科的那个病人怎么样了?” “啊?”规培生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家属闹事的病人?” 姜央点头。 规培生突然神秘一笑:“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规培生道:“事情完美解决了!” 姜央没由来地产生了某种预感,下一秒她的预感成真,规培生道:“谢氏的基金会介入了,愿意承担这位病人的一切费用,钱到位了,什么都解决了……师姐,你知道谢千聆吧?谢氏的掌权人,她刚好在医院,嘿,你说巧不巧?” 谢家掌权人精神虐待自己情人的传闻没有传到心内科,对于心内科来说,这里有她的新的传言,传言她人美心善,是当世最美资本家。 姜央沉默无言,脑海中浮现出一道身影,对方站在人声嘈杂的医院大厅,男人的叫嚷刺耳尖锐,那道美丽的身影不受影响,她注视着她,仿佛眼中只有她,温柔地对她说:“姜医生了解过谢氏的爱心基金会吗?它其实也涵盖了……” 谢千聆救助了那名病人。 她的出手有几分是因为她? 姜央的眼睫轻颤,心情潮热。 规培生说,病人的手术安排在明天,她因为发现得还算及时,心脏的损伤程度不算严重,考虑支架手术,放两个支架,这个手术在一院已经非常成熟,病人很快就能康复。 规培生说,她也会参与这次手术,旁观学习。 姜央听规培生说了很多,之后她离开了心内科。 她没有去探望那位病人,因为她的心结已经解开,她挂念的东西已经消失。 姜央回到急诊科的诊室,午休时间还有剩余,她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番,趴着休息。 梦来访了。 很吵。 大脑里,有什么声音一直在吵,像山洪倾泻,轰隆,轰隆,姜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声音其实是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 因为大脑严重创伤,血液从血管里流淌了出来,姜央第一次听到了自己血液流淌的声音,这声音原来可以这么大吗? 好恐怖。 好害怕。 想要寻找一份依靠。 涣散的目光四处搜寻,搜寻,啊,找到了。 她的…… 爸爸妈妈。 “要做手术?当然,当然要做手术,她的头都烂了……但是医生,做完手术,她就没事了吧?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你不知道她有优秀,她才14,已经拿到京大的保送了!她的大脑就是她最珍贵的存在……什么?有可能?” 晃动模糊的视野里,她看见了她爸妈的身影。 她此时的视野应该是模糊不清晰的,但不知怎么的,她好像将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太清楚,所以她看见了他们脸上的犹豫。 她甚至看见了她妈妈嘴唇的嗫嚅:“怎么会有后遗症呢?一院不是最好的医院吗?” 她看清见了她爸眼中的权衡:“手术要花多少钱?” 医生说:“先准备……吧,病人情况很不……可能会……也有可能……你们……” 姜央心想,真奇怪啊,她的大脑那么吵闹,但她爸妈的声音,她却听得清清楚楚,明明她都听不清楚医生的话。 视野也是,唯有她爸妈,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见她爸妈因为医生的话,不再追赶她的运转车。 她看见他们脸上的动摇越发清晰,那些算计与权衡变得明显,最后变成死水般的冷漠。 姜央看着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预感到了什么。 她抬起手,想要抓住一点什么。 好疼啊。 她要死了吗? 还不到下死亡通知书的时候,但似乎已经下了。 她被放弃了。 爸妈停下的脚步,他们的动摇与权衡,那刺眼的冷漠,姜央知道,她已经被他们放弃了。 不想死。 她还不想死。 她想活着。 她知道自己伤得很重,她也许会留下后遗症,她天赐的才能或许转瞬即逝,她或许会变得平凡,普通,但她想活着。 对于自己,她从未权衡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想法,活着。 她抬起手想要抓住她的父母,想从他们那里抓住她活着的希望,他们是她唯一的希望,但她的手太重太重了,它无力地垂下。 她什么也抓不住。 尽管如此,她仍然用她涣散的双眼,固执地凝视她的父母,直到他们从自己的视野消失。 “咦?她怎么了?” 少女的声音闯进她喧闹的世界,温和如春日的阳光。 姜央转动干涉的眼球。 模糊的视野里,有人看着她,她看不清,只感觉对方包裹在一团光团之中,对方在看她,那眼神似乎是好奇,似乎是悲悯。 姜央猛地睁开眼,诊室的诊桌被她趴得温热,她睡了挺久。 梦里的疼痛仿佛延续到了现实,她忍不住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头。 已经过去11年,创伤疼痛早已痊愈,开颅手术后的伤疤被头发覆盖,只有额角那处微微的露出,还提醒着姜央她曾在14岁的年纪,与死神擦肩而过。 指尖摩擦着额角的伤痕,姜央慢慢平息着呼吸。 她好久没有梦到那年的事了,毕竟那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她的人生已经往前迈进了。 14岁那年,姜央出了一场严重车祸,只是经过简单的评估,她的父母便放弃了她,除了第一天送她到医院,之后再也没有来过医院,医院打过去的电话听到的永远只有沉默。 肇事方死亡,无法提供赔偿,年幼的她还不知道医院有紧急救助方案,预感被父母放弃后自己必死无疑,她在恐惧中失去意识。 等她醒来已经是手术后,参与过她的手术的医生之一告诉她,有人资助了她的手术费用,让她不用担心,安心养伤。 后来,那名医生和姜央变得熟悉起来,她告诉了姜央原委:“她看见了你,了解了你的事,心生不忍,所以愿意提供救助。” 姜央意识到,那个人,便是她在意识消散前“看见”的人。 周静映不愿意告诉姜央太多,说是对方要求的,姜央没有途径去了解对方,只在一日一日的回忆中,描绘对方的身影,在她的幻想中,那人裹着光,是她14岁以后的人生中,始终不散的明媚阳光。 再次得知对方的消息是一年后,姜央足足在医院待了一年,一年后她重新进入学校。 知道她的故事的人都说她无比勇敢,竟敢再次踏进学校。 因为此时她因为手术后遗症,从天才陨落,变成了一个普通人,她爸妈的担忧成真,京大拒绝了她这个普通人。 旁观者认为她可以这么快地接受自己的普通,真的是比励志画本故事的主角更坚强的存在。姜央却从来没有这么认为过,她的愿望一直很明确,活着,而她已经如愿。 周静映带给她好消息,那个救助过她的人知道了她想重返学校,愿意资助她。 那一天,姜央感觉笼罩在她头顶的阳光无比的耀眼。 三年后,认真的普通人姜央,她通过高考,进入了a医大。 当年她的故事在一院传得轰轰烈烈,但一院从来不缺故事,比她更凄惨的悲剧每天都在发生,几年后的今天,无人再关注她的后续。 不,周静映还在她的身边,她敲开她的出租屋,为她献上一束花庆祝她的成功。 那个人也在,姜央看着周静映打给她的学费想,那个人始终都在,悄悄地,在背后注视她。 进入大学后,姜央的样貌和才识受到了一些关注,开始不断有人给她介绍对象。热心的月老越来越多,姜央感觉到了困扰,某次被导师牵线相亲,她心头一动,脱口谎称自己已经结婚。说这句话时,那个裹着光的人影出现在了她的脑海中。 其实并不是偶然地脱口而出,事实上,自升入大学之后,那个模糊的身影在她的梦中出现得越来越频繁了,她幻想对方的温柔,不知不觉中已经深陷那幻想的虚影之中,擅自心动,入骨入髓。 姜央想,她大概会守着一道虚影空度余生。 她对外介绍得越来越顺口,仿佛那个人真的成为了自己的妻子,为了不被拆穿,她说对方已经亡故,自己情深不忘。 电话铃声响了,姜央从回忆中抽身,拿出手机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周静映打来的,对方约她下班后吃饭,不许她拒绝。姜央有时候会对这位年轻主任感到无奈,姜央问她地点,对方朝她发过来了一个地址。姜央认识这个地方,她的硕导带她去那里吃过饭。 看来是饭局,姜央看着饭店名字暗想。 上完下午的班,姜央脱下白卦收拾一下便离开了急诊科,走到大厅,发现外面下起了雨。 今年的雨真多,她感慨着,一边迎着潮湿走出医院一边拿手机准备打车。 一声鸣笛引起了站在医院门口等车的姜央的注意,她抬起头,在医院前方,有一辆车停在马路边上,车窗开着,美丽的女人坐在车窗里朝她微笑。 哗—— 雨声哗然。 隔着雨幕,姜央看向那人,她的目光纠缠对方朦胧的眼眸,她的目光停落对方挺拔的鼻尖,她的目光描绘对方上扬的嘴角。 她到底在用什么眼神看着谢千聆? 从传情的眼眸,到欲色的唇。 她看着谢千聆,生情,生欲。 富人区的别墅里,当她第一次抬眸看谢千聆,对方穿黑色暗纹的旗袍,持白色手杖,身形被逆光模糊,像是傍晚时分落下的一抹暧昧的暮色,她盯着这道虚影,仿佛那道令自己梦回难眠的身影来到了现实。 她痴痴地盯着,情|欲克制不住地滋生。 明明一个是灿烂明媚的阳光,一个是潮热缠绵的阴雨,她却情难自已地把对方当成了…… 替代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纠缠 那个人下了车,黑色雨伞被她撑开,她撑伞而来。 白色衬衫被她解开了两颗扣子,搭配黑色马甲,下身是宽松西裤,今天的谢家掌权人依然优雅,优雅不失干练,是所谓的老钱风时尚人风格。 这是谢千聆一向给人的感觉,优雅,端庄,温和,但不会丢失属于一名老牌豪门的掌权人的高位感。 淅淅沥沥的雨声击打在伞面上,那声音离姜央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姜央的面前。 “请帮我拿一下。”向姜央交出自己的黑色手杖,然后道谢,“谢谢。” 谢千聆那样自然地请求。 姜央:“……” 这是姜央第二次被对方请求帮忙拿手杖,第一次时她感受到了对方手上的潮湿与温热。 姜央拿着手机站着没动,对方微微扬起伞,露出藏于伞下的眉眼,长睫往上抬,注视姜央。 谢千聆长有一双多情的眼睛,仿佛蒙着朦胧烟雨,有种暧昧深情的潮湿。 姜央情不自禁地伸出了手,她将那手杖接了过来,她没能逃脱这双眼睛的注视。 “谢谢。”含着笑意的感谢紧随而来。 姜央:“……” 谢千聆用得空的手将伞收拢。 “雨真大啊。”她跟姜央说,以稀疏平常的态度跟姜央寒暄,姜央不知道她怎么能表现得如此理所当然。 姜央沉默着把手杖递还,谢千聆接了,问姜央:“刚下班吗?要回家还是要去什么地方?雨很大,我送给你一程。” 姜央低头看自己的手机屏幕,大概是这场雨下得太突然,网约车的生意太火爆,她发出去的订单迟迟没有人接单。 “我叫了车。”姜央说,看见手机屏幕上落了一滴雨珠,她用手指抹开,“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谢千聆不说话。 雨声滴答。 “那还真是遗憾。”谢千聆看着外面持续不停的雨,“开会的时候我看见外面下雨了,我想这么突然,姜医生应该没有带雨伞,所以结束会议后便立马让人开车来到医院,想着如果我能帮上姜医生一点小忙……” 谢千聆转过头来看姜央,嘴角笑意融融:“那将是我的荣幸。” 姜央只是看着手机,她没有抬头,某人的笑容错付。 “师姐!” “师姐!!” 两道声音从医院大厅里传来,一前一后,跟二重唱似的。 两名规培生发现了医院门口的姜央,兴冲冲朝她跑来。 “师姐,怎么突然下这么大的雨,烦死了,这让我们怎么回学校嘛!”规培生抱怨着,下一秒看见了姜央身边的人,齐齐顿住。 两个规培生,一个面露惊吓,一个面露惊喜,前者是骨科的规培生,后者是心内科的。谢千聆注意到她们的反应,惊喜与惊吓她都通通接收了,但并不在意她们因什么而惊喜因什么而惊喜,只是朝她们微笑点头。 受到惊吓的那位师妹偷偷挨近姜央,眼神闪躲,想问姜央谢千聆为什么在这里,但欲问又止住,感到惊喜的那位则好奇地打量谢千聆,想上前结交又觉身份悬殊自己太过冒昧。而谢千聆那边,她只是朝这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视线便回到了姜央身上,像黏在了她的身上似的。 姜央默然,她不想再在这道视线里待下去,于是突然说:“我叫的车到了。” 说完她看了一下外面的雨幕,准备冲进去。 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脚步。 “嘶。” 一道吸气声响起,来自骨科的规培生。 心内科的规培生两只眼瞪得硕大,疑惑人美心善的谢家掌权人跟自家师姐,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拉上手了。 姜央顿住,她缓缓转身,看向抓住她的谢家掌权人。 她被抓住的那只手紧握成拳,她克制着不让自己发火。 谢千聆注意到了,低笑了一声。 就在这怪异的氛围里,骨科的规培生伸手拉住了谢千聆的衣袖,战战兢兢地道:“谢女士,你、你放开我师姐。” 在骨科实习的规培生,她听多了这位谢家掌权人的传言,内心已经对这位上位者贴上了标签:虐待情人的危险的人渣。 规培生这一下充满了勇气,就是手有点抖,明明是拿手术器具的医学生的手。 谢千聆嘴角的笑意凝了一下,眼中有阴影闪过,但她把这些藏得很好,她温和地对那规培生说:“请不要随便触碰我。” 规培生一抖,手落下去了。 她的勇气耗尽。 “这句话也是我要对你说的。”旁边,姜央开口,语气淡淡。 谢千聆的目光回到姜央身上。 “不听。”谢千聆微笑,她说,“医生,我是坏人。” 姜央:“。” 这是个什么人啊? 姜央的拳头握得很紧,谢千聆看见了,忽然叹息一声:“我只是想把伞给你,姜医生。” “你不坐我的车,至少拿走伞。”她说,“不要淋雨,会生病。” 说着,她放开了手,把伞递出去。 桎梏消失,姜央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了。 她看着那把递向自己的手,视线上移,去看送伞的人。 她和对方对视,那人的眼里满是暖融的笑意,以及让人迷惑的暧昧和让人误会的深情。 姜央把伞拿了过来,谢千聆刚把嘴角往上提了提,姜央便走向了旁边,将伞递给了一个张望徘徊的带孩子的家长,自己冲进了雨中,谢千聆的笑容消失。 两个规培生静如鹌鹑地看着她。 谢千聆拿出了手机,不久,秘书撑伞而来,谢千聆没有看两个规培生一眼,进入秘书的伞下,持着手杖,优雅离去。 医院门口,两个规培生各有各的复杂。 心内科的规培生用肩膀撞一下骨科的,吸气:“老赵,你说,我们a医大会不会出一个嫁入豪门的名人?” 心内科的规培生畅想,“如果这桩联姻成了,那豪门那边会不会给她妻子的娘家,也就是我们a医大,捐一栋新的实验楼?” 她苦实验室不够久矣。 骨科的规培生离她远了点,表情一言难尽:“你都是学医的了,也学了不少年了,不能先把自己的恋爱脑给治一治吗?” 谢家的掌权人,那是多么危险的存在啊! 糟了,谢家掌权人好像盯上她师姐了。 她的师姐,危。 规培生想到312病房里每日每日发疯的患者,她打了个寒战。 姜央冲进雨里就后悔了,雨很大,瞬间将她淋得湿透,好在对面回家的公交车恰好来了,她钻进了公交车。 距离周静映约好的时间还有富余,姜央索性回了趟出租屋,在家里换了身衣服后再出门。 打车前往饭店,走进周静映提到的包间,姜央进去时周静映已经到了,正在包间里和几名气度非凡的年长者说话,态度谦逊。 包间几乎被坐满了,有年轻的,有年长的,姜央一眼认出,年长者中有几名是医学界的大拿,其中一名是a医大的教授卫双青,她主研神经内科,被称为医界圣手,不过她不常来学校,同修神经内科的姜央还抢过她的讲座。 想过是饭局,却没想到是这么重要的饭局,更没有想到,大人物们来得比约定时间早这么多,姜央看见这个场景愣了一下,这种场合,她一个籍籍无名的晚辈来得太晚了,太失礼。 “抱歉,雨下大了,堵车了。”姜央立马道歉。 周静映平常看起来不靠谱,关键时刻还是护犊的,她立马把姜央的话接了过来,替她打圆场:“怪我,今天我不在医院,不然小姜你坐我的车就不会这么晚了。” 周静映也是十分优秀的医师,虽然年轻,但未来不可估量,她师从业界泰斗外科天花板秦老,大家还是给她面子,听了她的话笑笑就把这件事揭过了。 周静映朝姜央笑了一下,姜央没有挤到周静映的身边去,她在年轻人这边的空位置坐下。 包间里的这些年轻人一看就是大拿们的学生,而且是颇受看中的学生,被自家老师带来见世面的。 姜央名义上的硕导也是有一些身份在的,不过对方基本不带学生了,姜央跟他关系一般,研究生期间大多时候都跟着导师的学生学习,年轻导师正是需要一些科研成果巩固和晋升的时候,所以姜央这三年没少给对方打工。 姜央看一眼坐在她对面的卫双青教授,不知道这些年轻人里面有没有卫教授的学生,又是哪个学生如此的幸运? 卫双青教授坐在包间靠主位的位置,其他大拿分坐她两侧,由此看出她地位超然,不过,在她旁边的属于主座的那个位置却空着,不知道是为什么人而留。 包间里气氛和谐,大牛们在闲谈,年轻人们规规矩矩地旁听着。 一位大拿看了眼时间:“时间差不多了,那位应该要该来了。” 姜央听到这话看了眼空着的主位,那位…… 哪位? 空着的主位,早早到场的大拿们,这一切都显示着,这个包间还有一位大人物要来。 到底是哪位医学界的泰斗? 姜央猜测着,是周静映的老师秦老吗? 因为秦老要来,所以周静映才会参与这个饭局? 姜央正分析着,那边有位大拿的视线看向了年轻人这边,从年轻人这里头点兵,说:“喊个人出去接一下人吧。” 接人吗?姜央不觉得这种场合里自己排得上名,即使是跑腿。 她稳坐着,哪知周静映帮她开口了,周静映接话道:“小姜去吧,她来过这里,对这边熟悉。” 大拿应和:“那就麻烦小姜同学了。” 姜央:“……” 她懵逼地站起,看向周静映,嘴唇动了动,朝她做口型:“接谁?” 周静映给她念了一个车牌号,对她道:“看准点,别接错了。” 姜央:“……” 她走了出去。 走的时候她听见大拿们在讨论她,询问她是谁,周静映在旁边跟他们介绍。 来到饭店外,姜央先去跟车童说了一声,让她看见这个车牌的车后提醒她,以避免自己真的看错车牌把事办砸。 外面的雨渐小了,但仍然在下,变成了缠绵的丝,织成网将城市笼罩。 暮色已经降临,静谧与喧嚣共存,城市的灯光迷离。 姜央看着饭店外面,这雨什么时候停呢? 黑色豪车迎着饭店驶近的时候,姜央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的目光集中在车牌上,一种疑惑只是一闪而过。 车子停下了,她和车童一起朝着车子走去,走到半路,她脚步停下。 前面,有人从车上下来了。 秘书替那人打开了伞,她从车门迈下,黑色手杖落地,清脆一声响。 白色衬衫被她解开了两颗扣子,搭配黑色马甲,优雅的美丽女人被暮色纠缠,像晦暗的幽影,发出诱惑的邀请。 她看见了姜央,眼中的深暗微微退去,融化成暖融的一片,姜央慢了半拍才发现,是对方抬起头注视她的双眼,落入了饭店的灯光。 那人双手搭在手杖上:“医生,你这是……?”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温柔的笑容展开:“你是在等我吗?” 姜央眸光晃动,她看向天空。 这雨好像不会停了。 那被整个包间等待的大人物,原来不是哪位医学界的泰斗,而是谢千聆。 怎么会是她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使坏 姜央总算知道她从这辆驶向饭店的豪车上感受到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原来是谢千聆常坐的车,她看见过几次,只是从未重点关注过,那股油然而生的熟悉感还让她迷惑了一瞬。 周静映倒是特别,明明知道她认识谢千聆,却不直说人名,反而说什么车牌,也是符合姜央对这位主任的印象了,周主任就是这么不着调,也不怕她在哪一步弄错了。 不过周静映竟然如此熟悉谢千聆的车牌吗? 新的疑惑刚刚升起,在听见谢千聆所说的话时冲散了,姜央的关注力回到了谢千聆本身上。 故意模糊用词,把氛围带向暧昧的走向,这是谢千聆最爱的把戏。 大概是靠外面靠得近了点,有雨丝落在了身上,很潮,姜央心想,用冷淡的语气搅碎对方营造的暧昧氛围:“周主任叫我出来接你。” 她公事公办地说:“包间里的其他人都到了,卫教授也到了。” 谢千聆朝姜央走近,伴随着手杖落地的声音,脚步停在姜央几步远的位置,秘书为她撑着伞,跟随她的步调。 “原来姜医生也参加了这次聚会。”谢千聆道,“早知道如此,姜医生就更应该搭我的车了,我们顺路。” 姜央不说话,这是她正郁闷着的事,她明明已经避开谢千聆了,哪知道绕了个圆,又见面了。 “姜医生好像不太高兴?”谢千聆低笑。 “没有。”姜央否认。 谢千聆注视姜央,双手搭在手杖上,并不急于赶赴包间饭局。半晌,她轻笑了一声:“如果我现在转身离开,不去包间了,姜医生,你该怎么办呢?” 姜央蹙眉:“请不要开玩笑。” 谢千聆笑说:“好,不开,我不走。” 她的语气纵容,姜央注意到,谢千聆的秘书在隐晦地打量自己。 眼见着谢千聆有和自己在这个地方闲扯下去的架势,姜央出声提醒:“谢小姐,卫教授等诸位老师早就到了。” 谢千聆仿佛没听到她的暗示,她打量姜央,几秒后道:“是周静映吗?因为周主任参加了聚会,所以介绍了姜医生,姜医生才会参加这次聚会,让我惊喜。” 那不是惊喜的表情,谢千聆的语气不明,“姜医生和周主任的关系好像一直挺好。” 姜央:“……” 她不接这话,抬着眼睛只是静静看着谢千聆。 她用眼神抗议对方一而再地侵入她的私生活,在公事的场合,朝她的私事过度延伸。 谢千聆看着,嘴角的笑意渐渐淡了,她抬步离开,秘书看了姜央一眼,沉默跟上。姜央眸光闪了闪,跟在她身后。 心情有点烦闷。 明明这是姜央想要的结果,谢千聆不再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如她所愿进饭店了,但…… 很烦。 谢千聆踏进包间的时候,包间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语气热络地对她表达欢迎,谢千聆姿态从容地应对,在众人的引导下顺势走向主位,全程大方自如。 姜央看着这个场景,对谢千聆不只是谢千聆,还是一个老牌豪门家族的掌权者这一点有了一些实感。 谢千聆没有向包间众人解释自己为什么迟来,反而是谢千聆的秘书在姜央身边的位置上坐下,小声跟姜央解释了一句:“谢总跟姜医生你在医院分开后,又回到了公司,补开了一场会议,因为先前的会议结束得太匆忙。” 姜央诧异地看向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找自己说话,说的又是一番这种意义不明的话。 对上姜央诧异的眼神,秘书朝她点头,介绍自己道:“你好,我姓高,高束喜,是谢总的秘书兼特助。” 姜央:“……你好。” 这个人到底为什么要跟自己搭话,姜央直到后来很久都没搞明白。 谢千聆进了包间之后,饭局总算正式开始了,服务生进了包间,陆续将菜端上来,包间里的话题大部分围绕着日常在聊,期间谢千聆一次也没有将目光投到姜央的这边,在谢千聆跟一帮大拿闲聊的时候,坐在姜央身边的一个年轻人突然小声说了一句:“不是被叫去接谢总了吗,这么好的机会,看来什么都没有办成,没有得到谢总的一点青眼啊,是因为本身太普通了吗,没有拿的出手的东西?” 这句话夹杂在包间的热闹之中,一点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有姜央,因为她就坐在旁边,所以听得清楚。 姜央朝旁边看过去,说这句话的年轻人用筷子夹着一块鱼肉,他注视着那块鱼肉,跟自己另一边位置上的人说:“这鱼肉真嫩,鲜滑可口。” 他仿佛没有说过那句话。 姜央垂了垂眼睫。 姜央自知自己是这个饭桌上最突兀的人,她作为周静映的关系户,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周静映为什么叫她来这里。 但很显然,她引起了一些些敌意,应该说,周静映的举动让她引起了一些敌意。 目光飘向周静映那边,酒量很浅的周静映不知什么时候喝醉了,她坐在那里,姿态端正,但表情恍惚,眼神涣散。今天的周主任也是稳定地发挥着她的不靠谱。 姜央:“。” 姜央将目光收回,就在这时候,她不经意间和主位上的谢千聆撞上了视线,后者没有为这个偶然停顿,视线下一秒便转向了其他地方。 姜央的眸光微微一荡。 那场朝她而倾泻而来的阵雨太过随性,如她所见,捉摸不透。 喝醉的周静映显然没有办法为姜央解疑答惑,姜央仍然不知道自己此时坐在这个包间里的原因,但她很快知道了谢千聆是为了什么而来。 谢千聆和大拿们的闲聊结束了,他们聊起了正事,姜央从旁听中了解了,谢千聆要和卫教授的团队合作开发一个医疗项目——关于ai辅助诊断软件的开发。 对于大名鼎鼎的谢氏,姜央没有特意去了解过,但跟所有普通人一样,对它有最基本的了解,它是互联网巨头,其品牌矩阵撑起了一个庞大的商业帝国。姜央只知道这些,不知道谢氏竟还有医疗方面的投资。 包间里的氛围很浓,无人注意姜央这个小人物,她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靠着餐桌的遮掩上线网页搜索。 很快,搜索结果出来了。 原来谢氏集团早在几年前就开始涉足医疗方面的投资,招揽了最顶级的专业医疗投资团队,成立了公司“新界”,已经接过几个项目,小有成果。 “新界”与卫双青教授的团队是在两年前便开始接触的,有新闻报道,这属于强强联手。 “‘新界’背靠谢氏,拥有最顶级的软件开发团队,算法团队,以及庞大的资产支撑,卫教授拥有最专业的医学团队,可以提供医疗数据,可以对接各大医院,这不是强强联手是什么?让我们期待这对组合能够给我们带来怎样的惊喜!”新闻上如此报道。 姜央:“……” 谢氏的这个项目野心很大,是要开发综合类的ai辅助诊断软件,所以这个包间里才聚集了各个疾病领域的专家教授,卫双青只是牵头的代表。 姜央握着手机思索了些什么,等她准备关上手机时心头一动,她转而搜索起了谢家的词条。 谢氏集团大名鼎鼎,但网上关于谢家的信息却不多。 网上只披露,谢家人丁不旺,现任谢氏掌权者是28岁的谢千聆,作为一个庞大商业帝国的掌权人,谢千聆显然还很年轻,她与上一任的掌权者,权利接替的时间是五年前,23岁的她从自己的父亲谢臣南手里接替这个位置,这个年纪更是让人惊讶。 作为上一任的掌权者,谢臣南其实早就没有出现在任何商业活动上了,反倒是他的弟弟,谢千聆的叔叔谢臣嘉频繁出现在媒体面前。 23岁那年,谢千聆凭空出世一般出现,从此,谢臣嘉消失。 谢家这个家族显然拥有很多隐秘,但谢氏本就掌握着互联网,网友想要窥探这个家族的秘密难似登天。 姜央浏览完词条中不多的内容,目光落在词条中“谢千聆”这个名字上,微微走神。 桌上新上了一批饮料,高秘书拿起了一瓶打开了瓶盖询问姜央:“姜医生,要喝点这个吗?” 说话时,手肘不小心撞了姜央的手臂一下,走神中的姜央一不小心,拿手机的手指一不小心滑到了屏幕上,机械的女声忽然在包间里响起—— “谢千聆,谢氏集团的现任掌权者……” 包间陡顿时一静。 一道目光缓缓朝姜央看来,姜央抬头一脸空白地和那束目光对视,触及对方眼中弥散的笑意,猛然惊醒,她低头,发现自己误触了网页的ai朗读。 姜央:“……” 她快速关掉语音。 连网页也一起关掉了。 她甚至想把手机扔了。 手指发麻地抓着自己的旧手机,餐桌的主位上传来含笑的声音:“姜医生,你……” 姜央抬头看那人,嘴唇抿得很紧,见状,那声音顿了一下,改口说:“果酒,要喝吗?这家私家菜馆的特产,只供应给店里的客人。” 高秘书沉默地举着装果酒的瓶子。 姜央紧抿的唇稍稍松开,她将杯子推向高秘书,只有声音有些喑哑:“劳烦。” 高秘书给她倒了一杯。 对面,谢千聆朝姜央举杯:“姜医生,我敬你一杯。” 包间里身份最高的那位,她将酒杯举起,说要敬一个籍籍无名的学生。 包间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姜央和谢千聆之间流转,坐在姜央旁边的年轻人,他怔怔地看着姜央,一脸震惊。 卫教授出声:“谢总认识这位学生?” 虽然周静映跟大拿们介绍过姜央这个人,但包间里的这些大拿,直到这个时候才第一次认真看向姜央。 谢千聆嘴含笑意,眼波流转:“嗯,姜医生医术精湛,几天前出诊救了我的重要之人。” 她对姜央笑,“姜医生,我敬你,谢谢你。” 众人都在看着姜央,迎着这样的视线,姜央只能将杯子举起。 清爽的果酒入口,淡淡的酒味在唇间散开。 她不会喝酒,比周静映的酒量更浅,姜央舔了一下唇,暗想。 幸运的是,这果酒的度数不高,她应该不会变得跟周静映一样,姜央瞄了一眼果酒瓶身上的度数标识。 丝毫不知道自己此时只因沾了一点点酒,眼中就潋滟生纹,那双在平时稍显冷淡的眼睛,变得柔和湿润起来。 主位上的人发现了。 谢千聆嘴角的笑意沾染了一丝坏心。 她举起杯:“姜医生,我再敬你一杯。” 杯子才放下,姜央满面茫然:“?” 又要喝? 谢千聆纤长的手指摩擦透明的酒杯杯身,她说:“一杯不足以表达我的感谢之情。” 她笑,“三杯才行。” 姜央:“……” 她再次确认了一眼这酒的度数才端起杯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亲吻 不知什么时候,传进耳朵里的声音变得模糊了,像隔着一层膜,像闷在罐子里,咕咚咕咚,不像人声,像沸腾拥挤的水泡,为了听清楚,姜央偏起了头。 她都出现这样的难处了,可在对面的主位上,还有人用可恶的笑容看着她,看着她,她要看到什么时候? 她是在看自己的笑话吗? 姜央皱着眉表达不满。 “姜医生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那人开口了,说出的却是让姜央直皱眉的诋毁,到底谁看谁? “你想来我这边坐?”诋毁还在继续,带着笑意,让姜央不满。 大脑皮层仿佛变得光滑了很多,姜央直接抗议:“谢千聆,你不要这么笑,我不喜欢。” 那常常挂在那个人嘴角的笑,仿佛是经过了丈量计测过的,标准到让人感觉不到真心。 她不喜欢。 包间一寂。 包间本来就因为谢家掌权人的意外开口而变得安静,现在更是因为姜央的这句回话变得针落可闻。 大拿们震惊于姜央的大胆,怎么说话的,那可是谢家的掌权人! 但观看她的神态,所有人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她喝醉了。 眼眸湿润,脸颊微微泛红,神态莫名多了一丝幼态,和平常的感觉相差很大,这明显是喝醉了。 不能让她继续冒犯谢家的掌权人,得出事! 一位大拿紧急转头寻找周静映,想叫周静映管人,是周静映把这个学生带来的,她得出手管束! 然而,餐桌上,年轻的周主任安静端坐,表情恍惚,眼神涣散。 醉了? 醉了。 “……” 大拿感到头疼,不得已,她只能亲自出手管束,不管不行。 她正要开口,一道声音却先她一步开口了,谢千聆的—— “那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喜欢我呢?” 谢千聆开口说,她这样问一个冒犯自己的醉酒之人。 包间众人忽然意识到,谢家掌权人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冒犯,不仅没有,她嘴角的笑意还在昭告众人,此时的她兴致勃勃。 她问:“不笑就可以了吗?” 姜央没有回答,她做出一副思索的模样,谢千聆好脾气地等着她,并如她所要求的那样,不笑了。 包间里众人心情微妙。 姜央喝醉了,不知大拿们的心情,她一心一意歪着头观察那坐在主位上的人,对方不再展露笑容,没有笑容的那人看起来疏离了很多,对方的平易近人似乎一下子消失了,变得如同天边之月,遥不可及。 姜央更深地蹙起眉,这感觉不对,这不是她想要的。 “你还是笑吧。”她冷硬地改口要求。 温柔的笑容霎时朝她迎面而来,姜央晃了晃神,差一点以为自己一头撞进了柔软的云朵之中,有溺水之感。 “呼吸,姜医生。”对面提醒。 姜央:“……” 她绷着脸,瞪对面,嫌对面话多。 包间众人看着她俩,心情复杂,谢千聆兀自低笑了一声,转头看向众人,温和道:“我们继续谈吧。” 一句话,包间回归正题。 咕咚咕咚,姜央感觉世界又回到了烧开的罐子里,听不清,像隔了一层似的。 她表情怔愣地发着呆。 身边传来一丝动静,姜央侧头看去,看见高秘书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一叠资料,她凑过去看。这个意外的举动把高束喜搞得狠狠一惊,她条件反射要把资料遮盖起来,这是项目资料,不能外泄。 主位上,谢千聆的视线轻轻扫过来。 高束喜一顿,没有了动作。 姜央看了几眼,文件上的字扭曲模糊,她什么也看不清。 她兴致缺缺地坐回去,继续发呆。 高束喜看一眼自己的旁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起身把文件递给卫教授,卫教授笑着接了过来,接的时候目光饱含深意地看了一眼谢家的掌权人,以及某个喝醉了正在发呆的学生。 其他人也在看,他们心头的震惊难以言语,谢家的掌权人对周静映带来的那个学生…… 如果只是趁着那个学生喝醉了言语逗弄几句还没什么,可谢家的掌权人,她竟然不阻止对方看公司的重要项目文件? 大家都在看姜央,但陷入醉意的姜央的视线很窄,她只注意到了坐在她一侧的那个年轻男子,注意到对方一直用复杂的眼神盯着她,一眼不眨地。看什么?她是个什么观赏物件吗? “你不要坐在我身边。”她出声驱赶,喝醉了的姜央变得直接了很多。 男子:“……啊?” 姜央直皱眉。 一位大拿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笑意涔涔地喊那名男子:“小陈,你跟你旁边的人换一下位置。” 姓陈的年轻男子面皮抽动了一下,握着筷子的手捏得死紧,他一言不发站起,跟自己旁边的人换了个位置。 姜央继续发呆。 饭局散场的时候,其实喝得并不多的姜央的酒意散了点,散到她能够认识到自己喝醉了这件事,只是头脑反应有些慢,以及思维略略不受控。 她听到大家正在安排怎么带走喝醉的人,周静映被安排着跟着卫双青教授走,因为她们同路,其他喝醉的人也都各自有了安排,轮到姜央,姜央正想说自己打车回去,但她慢了半拍,被人提前安排了,被谢千聆。 谢千聆说,她送姜医生回去。 说完朝姜央伸出手,姜央抗拒这个安排,然而当她低头看见谢千聆那只朝自己伸出的手,目光落在对方食指上戴着的玉戒,不受控的思维发作,她伸出手去想去抚摸。 然后就被对方握住了。 众人一看,这属于是你情我愿,纷纷认同这个安排。 姜央:“……” 她微张着嘴,傻乎乎的。 姜央被牵着带上了谢千聆的车,车门关上,她迟钝的大脑这才开始运作,记起来将自己的手抽出。 “……放我下去,我自己回去。”她哑着声音要求。 但回答她的却是发动的车,以及身侧谢千聆含笑的询问:“姜医生住在哪里?” 姜央:“……下车。” 谢千聆:“姜医生不说地址,是想去我家吗?可以哦。” 姜央:“……” 她报出自己家的地址。 车子后座宽敞,姜央却紧贴着车门,她睁着眼,眼神有点迷离,茫然于自己和谢千聆为什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她想安静地思考,脑子却不配合,一团浆糊。 坐在她旁边的人也不配合她,干扰她。 “姜医生,你换衣服了。” 姜央的一只手垂落在座椅上,谢千聆用手指勾了一下这只手的衬衣袖口,袖口的布料从她的指尖滑落,她轻声询问,“之前的衣服打湿了吗?” 姜央转动干涩的眼球,手没有动,只有眼睛看过去,谢千聆朝她微笑。 “……” 姜央把手往回收了收。 谢千聆低笑。 车中忽然响起一阵铃声,谢千聆的手机响了。谢千聆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没有接通。铃声在封闭的空间里回响,令人烦躁。 “电话。”姜央提醒。 “只是垃圾推销。”谢千聆说。 骗子。 姜央眼睫颤了颤,谢千聆拿出手机时没有避着她,她看见了,电话来自“月月”。 这通电话是312病房里的患者打来的。 呼叫超过了时长,铃声停止了。 但紧接着开车中的高秘书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高束喜向后座的上司请示,那声音多少有点无奈:“谢总,我要接吗?” “不接。”谢千聆回她,明明是温和的声音但听起来无比的冷漠。 高束喜依言摁掉了来电,但铃声再次执着地响起,高束喜看一眼后座,这一次后座没有表示,她犹豫了一下,准备挂掉。 这时,路况有变,匆忙间,高束喜点到了接通,疯狂的叫喊瞬间从她的手机里传出—— “高秘书,让谢千聆接电话,我求求你,你让她接电话,我想和她说话,我好久没有看见她了,我想听听她的声音,我只想听听……” “挂掉。”温和的声音从后座传来,高束喜手忙脚乱挂掉通话。 高亢的呐喊如同刀片一样滑过耳道,姜央的脑子更加清醒了两分,她靠着车门,视线落在她旁边座位上的人身上。 谢家的掌权人坐在皮质的座椅上,姿态松弛从容,优雅端庄。 “为什么挂掉?明明是你的重要之人。”姜央听见自己问,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 对于席凝月,谢千聆一向以“重要之人”对外介绍。 然而,这是一个正常的人对待自己的“重要之人”该有的态度吗? 有点可怕。 车子穿越过一排排路灯,一道道灯光打进车内,在谢家掌权人的身上留下明暗交替的光影,像藏于暗中的魅惑的幽影,是抓不住的缥缈虚无。 “因为更重要的人在身边。”阴影里的人这样回答。 姜央垂眸,她厌烦这种没有边界的暧昧。 “为什么露出这种表情?”阴影中的人问。 姜央道:“你有情人。” “情人……”谢千聆笑了一声,“如果我说我有,姜医生,你是会吃醋,还是会逃?好吧,不要皱眉,我知道答案了。” 谢千聆道:“我没有。” 她说,“姜医生,我没有情人,没有过,席凝月不是我的情人。” “没有过?”姜央嘴里复述了一遍这几个字,她无法相信。坐在她身边的这个女人也会说一些谎话,而且看起来似乎很擅长这个技能,她刚刚发现她说谎时谎言脱口而出,脸上的笑容分毫不变,太自然,真真假假,姜央分不清楚。 她的确不知道谢千聆和席凝月的真正关系,可就算如同谢千聆所说两人并非情人,她们之间也绝不清白,至少不是清白的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关系。 姜央姑且认为她们不是情人,但患者席凝月现在所正在遭受的精神上的痛苦,无疑来自于谢千聆。 她们之间有怎样的故事? 姜央喃喃:“你就是想把我变成跟席患者一样……” “变成哪样?” 姜央:“为你疯狂。” 刚刚见面,便开始暧昧的接近,这一定是这位掌权者一时兴起的游戏。 那位席患者呢,她是不是就是在这样的游戏里沦陷疯狂的呢?姜央忍不住这样想。 谢千聆:“……” “噗。” 谢千聆笑出声,仿佛听见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姜央冷冷地看着她。 电话铃声又响了,这次是打到了谢千聆的手机上,谢千聆看也没看便挂断。 多么冷漠。 多么无情。 姜央的脑海中浮现患者席凝月的身影,浮现对方的一声声歇斯底里的控诉,浮现对方的疯狂。那人仿佛已经是掉进蛛网里的飞虫,只剩濒死的挣扎。 姜央没有听信骨科病房的传言,她只是用她的眼睛看见了,并确认了,谢家的掌权者——谢千聆——她是个危险的女人。 一个从容的游戏者。 一个坏女人。 “在想什么?” 此时那个女人朝自己倾身过来了,用她贯会的暧昧手段朝自己吐息,那气息灼热异常,然后叹息,“姜医生,你真的不是对我有所……” 叹息的话还没说完,姜央一把抓住她的衣领,将其拉向自己。 咔。 姜央拽掉了对方衬衣上的一颗纽扣,对方的领口大开。 姜央猛地抬头,以一股压抑了许久的莽劲,咬住了对方的嘴唇,以唇封缄。 姜央看见了对方眼中的诧异,看见那双朦胧的眼眸在微微颤动。 姜央垂下眼,不去与这双眼对视,用了一点力去咬住这双唇,自己的嘴唇也在微微颤抖。 姜央是个活得努力的人,这性格有点无趣。她话不算多,但不是什么高岭之花,很可惜,事实上她对人还算亲和,她并没有那种吸引人的清冷特质,满打满算也只是一个有点努力的普通人。作为一名努力活着的普通人,姜央从未做过什么出格的事。 除了此刻。 那朝她呼啸而来的潮热阵雨,一遍遍掀起她内心的狂潮,她要被淹没了。 面对这种情况,认真努力的普通人,她人生第一次,下了一个出格的决心。 她面前的女人只是一个喜欢招惹人的坏女人。 所以—— 她要把她当成一个替身使用,发泄心底那些躁动…… 是可以的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主动 姜央最终到了谢千聆家,失控的节奏,她已经无法分清自己是醉还是清醒着的。 车子急急停在车库,姜央没去看开车的高秘书的表情,她猜测那一定很精彩。 不知怎么上的楼进的房间,等回过神来,姜央已经把谢千聆压在对方的床上,谢千聆的衬衣彻底被她破坏了,对方的衬衣纽扣不知丢失了几颗,胸口大开,雪白的弧度被隐藏于马甲之下,在急促的呼吸中起起伏伏。 姜央无意间注意到这片被自己亲手制造的风景,微微怔神,最后的犹豫在这个从未出格过的普通人的心底滋生。 一声低笑闯入姜央的耳中,谢千聆笑了。 纵容了姜央的冒犯,谢家的掌权人放任了自己处于下位的姿势,她用手抚摸姜央的脸颊,抚摸她湿漉漉不停颤动的眼睫,而后一路向下,最终纤长细白的手指停在她的薄唇上。 “姜姜这么着急的吗?”谢千聆这么轻笑着调侃。 她的手指用了点力,指尖下的姜央的嘴唇凹进去了一个欲|色的小坑。 “红了。” 她道出自己的成果,语气轻快。 谢千聆的心情极好,在她看见姜央的第一眼,她就想对她做这些了,而现在,她得偿所愿。 她松开了手指,手掌温柔后移,压在姜央的后脑,自己微微迎上去,含住对方的嘴唇,温柔啄吻一番后没有退离,而是亲昵地贴着,说:“姜姜,你终于承认了……你也在招惹我。” 这多不容易,她的姜医生在上她的车之前,好像也没有承认的迹象。 是什么让她改变了呢? 温柔的贴吻变成了疾风暴雨一般的侵|占,谢千聆一边吻一边想。 这个吻符合姜央对谢千聆的印象,看似温柔,实则强势,这才是谢家的掌权人的真实模样。 姜央脑子里轰的一声,压在心底的躁动在此刻彻底出了匣,心底的犹豫刹那间灰飞烟灭,她用最后一丝理智将自己从这个状态抽离,喘息着要求:“洗澡……我要洗个澡……” 谢千聆啄吻在她嘴角,调笑:“现在?你确定?” 姜央动摇了一下,但最终还是坚定了,她要去。 她冷静地抽身,站起来盯着谢千聆,眼里全是坚持。 谢千聆躺在床上,衣衫凌乱,气度却自如。 “姜姜你真是……”无奈地笑了一声,谢家的掌权人从未对一个人这样纵容过,她为她指路,“浴室在那边……需要我帮忙吗?” 她盯着姜央,长睫落下阴影,笑容温和,眼神却是一片深暗。 “不过啊,姜姜,你真的只是想要洗一个澡吗?还是说——”她慵懒温柔地注视,“你又要逃呢?” 姜央跟她对视不发一言,半晌后带着一身沉默走向了浴室。 酒没有完全清醒,她转身的第一步有点踉跄,得到了谢千聆一声温和的提醒—— “小心。” “……” 站在浴室的淋浴之下,温热的水从头至下冲刷着姜央,包裹着姜央。 哗哗。 姜央的酒意被冲刷了个干净,她的头脑完全清醒。 因为足够清醒,所以姜央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那不是什么酒后冲动,她清楚地感知到了自己卑劣的欲|望。 浴室门被推开又关上的声音响起,姜央顿了一下没有回头。 温热的身体贴上她的时候她的眼睫颤了颤。 “我也想洗洗。” 身后人说,然后将手臂从身后伸过来揽住了姜央的腰,下巴抵在姜央的肩头,“不介意我占用你的空间吧?” “……不。” 不介意,只是…… 有点怪。 “我有点好奇。”身后传来询问,“姜姜,你跟你的妻子时,是你主动,还是对方?” 姜央:“……” 她没有妻子,所谓的妻子,那不过是她虚妄的幻想。 但她需要给出一个答案,来圆她这些年来撒下的这个谎。 “是我。”她这么说。 她和谢千聆一样,都是骗子。 身后突然安静了,许久没有声音传回。 突然,姜央的肩头被咬了一下,那力道不算轻,姜央忍着没有皱眉。 交拢于她腹部的那只手变得不安分起来,不断地往下探索,慵懒的声音再次传来:“是吗?那——这次我想要主动权,姜姜,给我,可以吗?” 话是请求的话语,动作却不是。 姜央原本还强忍着,最后实在没忍住,身体一抖,手撑在了墙壁上。 哗哗。 哗哗。 水流遮掩了一切声音。 姜央睁开眼,闯入眼帘的陌生布置让她愣在那里,几秒之后,她的大脑缓缓运转,她这才想起这个地方不是自己的出租屋,而是谢千聆家,是谢千聆的房间。 昨晚没来得及关注,姜央这才有空打量起谢千聆的房间,空间无疑是无比宽敞的,比姜央的整个出租屋都要大,装修风格是冷调极简风,大面积的留白让人感觉冰冷。 姜央的目光往外延伸,延伸,她看见了一整面拉紧的窗帘,这个布置让她猜测那后面是落地窗。 房间里很暗,暗到让姜央感觉不到时间。 目光所能抵达之处没有发现时钟,手机跟随衣物一起被抛弃在了浴室里,姜央无从而知现在几点了。 姜央往床上看,她的身侧是空的,睡在她旁边的谢千聆不在,不知什么时候起床离开的。 没有谢千聆在,姜央无需顾虑对方,于是拉起了床上的薄毯,用以稍微遮掩自己的身体,以这个状态起身下了床。 她总不能光着,虽然是在相对私密的卧室里,但这也太超过了。 没有去浴室寻找自己的手机,姜央的第一选择是走向窗帘,将窗帘拉开。 房间太暗了,她不喜欢,在意很久了。 窗帘被拉开,房间里的黑暗霎时退去,姜央看外面的天色,今天无疑是个晴天。 一浅一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听到这几乎属于谢千聆的标识的声音,姜央缓缓转身。 恰逢晨曦突破云层,温暖的光探入窗户漫进房间,像长了脚似的,一路雀跃跑过光洁的地板,倾泻在推门而入的人身上,一瞬间,那个人被光笼罩了。那人只当是寻常,注意力都在姜央身上,持着手杖朝她走近,走在这仿佛专为她而铺设的光路中。 “醒了?”谢家掌权人在清晨的自己的家中已经是整齐体面的穿着了,她的笑容维持着一贯的标准,“早安,睡得好吗?” 姜央看着她朝自己走来,忽然间有些晃神,思绪跑远,想这谢千聆的房间虽然拥有最美丽的晨光,但她需要走上很远一段路程,才能来到这窗边,拉开窗帘,沐浴这片阳光。 因为房间太大了。 因为窗帘不够智能。 姜央的感性很快被自我击碎。 拒绝了走近之人的拥抱,姜央朝对方道:“我需要一套干净的衣裳。” 她补充,“我借穿之后,会洗干净还你。” 这个补充显得疏离,不像是昨晚才睡在一起的关系。 谢千聆凝视她,手指在手杖顶端摩擦,笑容不减:“姜姜似乎对我有点冷淡。” 她甚至加深了笑容,只是眼底的笑意却反而更浅了:“让我猜测姜姜穿上衣服后会跟我说什么呢?‘抱歉,我喝醉了’,‘昨晚的事只是意外,我们就当没发生过’,‘我们回到之前的关系吧’。” 姜央:“……” “谢千聆,这是你亲身总结出来的经验?”她冷声问。 “啊?” 姜央看着她,眼眸黑白分明,再问:“你的经验很丰富?” 这个人凭什么能做出这种总结? 谢千聆:“……” 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话,谢千聆表情微妙,接着噗嗤笑出声:“姜姜难道不是想对我说这些吗?你看你对我多冷淡。” “我本来就不是多开朗热情的人。”姜央面无表情,“为什么要这么揣测我?我看起来像是喝醉了吗?” 昨晚,她从头到尾都很清醒,清醒地看着自己被搅进欲望之中,做尽出格的事。 谢千聆摇头,指出:“不是这样的,你知道的,喝没喝醉从来不是重点,重点在于想不想拿这个事当借口。” 她凝视姜央,目光带着不明显的审视,“我只是以为姜姜想要那样一个类似的借口,因为相比于昨晚,姜姜对我冷淡了很多。” 姜央避开这道视线:“我不是那种人。” 她这话一出,谢千聆的脸上霎时绽开了笑容,姜央低了下头,所以她没有看见这一幕。 “嗯,我知道姜姜不是,我只是不安,所以说了这些话,抱歉。”谢千聆道歉,然后说,“我知道姜姜是在意我的。” 姜央:“……” 这倒没有。 谢千聆朝房间的一道内门走去,走了一段距离发现姜央没有跟上,回头跟她说:“不是要衣服?” 听到这话,姜央沉默跟上。 谢千聆的卧室除了连接独立浴室外还有一道内门,姜央先前不知道这道门背后通向哪里,现在她知道了,那通选的是一间衣帽间。 就和影视作品里呈现的一样,甚至比影视作品里的展现更加夸张,富人的衣帽间让人难以想象。 站在琳琅陈列的服装和饰品之间,姜央有些怔神,一瞬间为自己招惹了谢千聆而感到动摇,把谢千聆当成替身,她做得对吗? 她们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一个普通,一个高贵。 姜央虽然自认为看清了谢家掌权人的本质,但她似乎还是被对方所展现出的平易近人迷惑了,一直以来都在忽视对方跟自己在身份上的差距。 姜央的心底忽然涌现出一丝局促,像误入了不属于自己的世界的丑角。 “在想什么?” 温柔的询问从旁边传来,姜央猛地回神。 姜央收起心底的复杂。 她不是要进入谢千聆的世界,她只是路过罢了,而对方也只是允许她短暂地路过。 作为一个过路者,她为什么要考虑这么多? 这么一想,姜央把复杂的心思摒弃了,可以坦然地打量起面前的衣帽间了,而在这时,谢千聆在打量镜子里的她。 姜央和谢千聆的身高相当,只是姜央更为清瘦一些,谢千聆打量了一会儿,取了一件宽松的白衬衫,和着全新的内衣一并给她。 薄毯落地的声音传来,寻找搭配的谢千聆回头,看见姜央正在穿衬衫,两个人的视线对上,姜央缓缓背过了身去,谢千聆好笑地扬了扬嘴角。 找到一条深色阔腿西装裤,谢千聆把西装裤递给姜央,对方依然背对着她穿套。 谢千聆只是看着她,等她穿好了,正在埋头整理的时候,她欺近她的背后。 “别动。” 阻止了对方想要离开的意图,谢千聆从背后伸过手去,将对方扣好的衬衫纽扣一粒粒解开,然后错扣扣上。 普通的白色衬衫,因为错扣的穿法,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谢千聆抽了一条丝巾,五位数的丝巾,被她动作轻柔地系在姜央的马尾上。 姜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她一直是衬衫长裤的打扮,这种装扮常年不变,她从来没有这样、这样的……奇怪过。 姜央想,这很奇怪,不像普通的自己,像从写字高楼里自信走出的白领,很陌生。 谢千聆从身后揽着她的腰,下颌抵在她的肩头,轻声问:“想要化个妆吗?” 她道:“我自己不怎么会,如果这样你也能够忍受的话,我可以为你效劳。” 姜央张了张嘴,她何时这样精致地为自己装扮过,干巴巴地说:“我上班要迟到了。” “不会迟到的。”谢千聆向她保证,“我让人开车送你,不会让你迟到的。” 姜央还是拒绝了:“……不了。” 她们这段畸形的关系随时都有可能结束,她并不想拥有这种因为对方而产生的改变。 谢千聆听到是拒绝也不生气,她以微笑作为回应:“嗯,不化也可以,姜姜就算是素颜,也很好看。” 姜央:“……” 姜央想,比美,没有人比得上她身后的这人。 拉开谢千聆环着她的手,姜央走出衣帽间,去浴室寻找自己的手机,然而当她进入浴室,却没有发现自己的衣物。 谢千聆站在浴室门口:“你的衣服已经被阿姨洗了。” 姜央:“……手机。” 衣服洗了,她的手机呢?在哪里? 谢千聆朝她伸出手,手里躺着一只旧手机,与她修长莹白的手指格格不入。 姜央眸光晃动了一下,走过去拿,谢千聆却又收回了手。 “玩个游戏,姜姜,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再给你。”谢千聆道。 姜央抬眸看她。 谢千聆问:“姜姜,你跟你的妻子在一起时,一直是你为她服务的吗?” 姜央蹙眉,从昨晚到今天,她那个不存在的妻子在谢千聆的口中的出现率很高。 就好似谢千聆很在意她的妻子似的。 谢千聆她是不是太过入戏太过投入了呢? 姜央看着她。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姜姜。”谢千聆叹道,“我只是在想,她可真好命啊……姜姜,她是个怎样的人呢?” 姜央厌烦她表现出这种让人误会的深情。 她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腕,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直接取走自己的手机。 姜央低头查看时间,接着翻看了一下信息箱和通讯记录,处理未读信息和未接电话,处理完发现旁边久久没有动静,抬起头一看,谢家的掌权人站在那里,手还维持着被人拿走手机的姿势,脸上全是诧异。 “?” 干嘛呢? 姜央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这是谢家的掌权人第一次经历有人无视她制定好的规则,直接从她的手里夺走东西。 毛病。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索吻 谢千聆说她的家里是有阿姨在的,但姜央没有看见,她看见的是,这栋别墅冷寂得仿佛只剩下谢千聆一个人在。 但阿姨肯定是存在的,因为餐桌上的早餐精细无比,绝不是谢千聆那双没有任何劳作痕迹的手可以做得出来的。 早餐是中式的,粗粮粥搭配各种早点,都是清淡口味。 坐在餐桌旁的谢千聆用着早餐,姿态松弛却不失端庄,一举一动都充斥着浑然天成的优雅。 今天的谢家掌权人穿宽松衬衣搭阔腿长裤,看起来和姜央身上的那套有点像,但有细微的差别。 像情侣装。 谢千聆妆容精致,长直发自然垂落,装扮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看似平常实则透着巧思。 如果不是谢家掌权人熟练于化妆造型,那么这栋别墅里应该不仅有阿姨在,可能还有造型师在,至少造型师上门过,姜央心想。 姜央看得出神,拿着勺子半天没动。就在这时,谢千聆突然抬眼朝她看来:“怎么?” 姜央嘴角动了动,没说话,把勺子里的粥塞进了嘴里。 谢千聆:“?” 不像谢千聆那么慢嚼细咽,习惯于抢时间的姜央几口便把早餐解决了,嘴里还包得鼓鼓的,她一边咀嚼没有咽下去的食物一边打量别墅的客厅。 她的目光掠过客厅的装饰,最后落在楼梯的下方,停顿住了。 姜央便是在那个地方第一次见到了患者席凝月,对方一身是血,在癫狂中恐惧控诉。 此时那个地方一片干净,没有一丝血液残留,曾经在那里发生过的事情似乎也从未发生过,被抹去了。 姜央咀嚼的动作变慢了,她的目光缓慢移动,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别墅有个用于会客休闲的区域,它连接着外面的阳台,与阳台以玻璃墙相隔,区域种植着不认识的植物,叶片宽大繁茂,点缀其间。 姜央便是在那里第一次看见了谢千聆,当时阳光正盛,她逆光而站,旁边是问询她的警察。 现在,警察不在了,谢千聆跟她坐在同一个餐桌,那里…… 那里的一个小圆桌上,放置着一个花瓶,花瓶里插着干枯的花枝,一个个小花铃失去了生机,变得枯黄、干瘪,挂在枝头摇摇欲坠。 这是…… “是被姜姜拒绝的花束。”餐桌对面,谢千聆出声。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早餐,正拿着手绢擦拭嘴角。 顺便替姜央解疑。 从谢千聆的出声时机来看,她一直在关注着姜央的动静,并能够解读姜央的想法,所以才能如此巧妙地搭上了姜央的脑中念头。 姜央:“……” 她的眼角抽动了一下,目光倏地从那束干花上离开,好似那枯枝会咬人。 “姜姜不问我,明明那花已经枯掉了,我为什么还保留着吗?”对面,谢千聆问。 姜央不想问,但谢千聆自己回答了:“因为我想要保存那一刻的心情——失落,伤心,痛苦——嗯,保存得很好,我到现在还能清晰回味。” 姜央:“……” 对她说这些话做什么? 而且怎么可能会感觉失落伤心,甚至感觉痛苦? 姜央发现谢家的掌权人,这个处处表现得温和的女人,她有点记仇,有点小心眼。 早饭过去不久,高秘书来了,来接谢千聆上班。 想到自己昨晚在车里对谢千聆动嘴,姜央有点不能直视这位了,于是在谢千聆跟高束喜交接的时候自己佯装对客厅里的一幅挂画产生了兴趣,沉浸于欣赏。 高秘书的表现十分正常,她没有朝姜央露出一丝异样,她从自家上司哪里得知要先送姜央去医院,普通地跟姜央对接,询问她除了去医院还有没有别的地方要去,她这态度让姜央感觉放松下来,暗想不愧是能做谢千聆的秘书的人,不是常人。 再次坐上谢千聆的车,依然是和谢千聆一起坐在后座,只是这一次谢千聆在拿着文件在看,而姜央,她手里替谢千聆拿着她的手杖。 对于帮拿手杖这件事,姜央有话说,她其实不是自愿帮忙拿的,可当谢千聆微笑着神情自然地把手杖递给她时,她的手不受大脑控制地接了过来。 谢千聆有种奇怪的蛊惑力在,萦绕在她身上的氛围很特别很特别,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姜央拿着手杖发呆,冰冷的手杖被她捂得温热。 “有点无聊?” 询问从旁边的位置传来,看文件中的谢千聆察觉到了姜央的低迷,她放下了手中文件,纸质的文件被她轻轻搁在自己的腿上,想要全心全意陪伴姜央。 但大可不必。 姜央谢绝。 她拿出手机,装作这手机上有需要她现在去处理的事情。 “如果可以,请不要外放。” 姜央:“?” 在说什么呢? 她打开手机,这时那被几杯果酒冲淡的记忆缓缓回归,热闹的包间里,她误点开了ai朗读:“谢千聆,谢氏集团的现任掌权人……“ 她猛然一顿,条件反射看向旁边,旁边,谢千聆朝她微笑,那笑容里夹杂着点什么。 “如果现在外放的话,这里只有我们,我也是会不好意思的。”谢千聆迟来地补充说,有种明晃晃的故意。 姜央:“……” 轰—— 脑子仿佛炸开了,热意轰然上涌。 姜央从未这样尴尬过,红潮从她的脸蔓延到了后脖颈。 她僵硬地转动脑袋,将脸摆向车窗的方向,后面的路程,她再也没有转回去过,等车子开到医院门口,她一声招呼都没打,埋头就要离开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 她还打什么招呼? 不打,谢千聆坏心眼,她不该拿已经过去的事,当面调侃她,她不打。 谢千聆眼疾手快抓住了要溜走的她的一只手臂:“等等。” 姜央一个劲扯自己的手,没有扭头。 “我错了,我不该调侃你。”谢千聆道歉,声音轻软,“别生气了,姜姜。” 姜央抿嘴,不做回应,只是挣扎的动作停下了。 下一秒,谢千聆的声音带上了笑意,她说:“姜姜呀,可以的话,请把我的手杖留下,没有手杖,我会有点困扰。” 谢某人并没有知错,她还在调侃。 姜央:“……” 她这个时候才发现,她的手上还拿着谢千聆的手杖。 姜央的面皮抽动了两下,这时,谢千聆拉着她的手突然一用力,姜央的上半身被拉回了车内,温软的手扶住她的脑袋,以温柔但不可拒绝的力道将她的头掰转,吻瞬间贴了上来。 谢千聆并不在意她的手杖,在意姜央没有留下一个吻就要离开。 “车费。”一吻结束,谢千聆松开姜央,笑看着她说。 姜央冷静了下来,她瞄了一眼驾驶位的高秘书,见她没有多余反应,擦了一下嘴,将谢千聆的手杖递还,自己转身离开。 刚走到医院大门,手机信息来了,她低头看去。 【这是我的手机号。】来自陌生号码的信息里这样写。 姜央转头,谢千聆的车还停在那里,车窗开着,临窗而坐的女人笑看着她。 姜央:“……” 谢千聆似乎早就知道了她的电话号码,但从未使用过,直到现在,现在她似乎认为她们是可以互相发送信息以及互相通话来往的关系。 姜央收回视线,她低头操作,把谢千聆的号码存进了通讯录里,迟疑许久,备注上:【雨】 似她,却不是她。 谢千聆不是那个人,只是朝姜央的人生中倾泻而来的一场蛊惑了她的随时都可能停止的雨。 心内科的规培生手上提着早餐袋脚步匆忙地走向医院,忽然看见站在大门的姜央,急走的步子猛地顿住,露出呆傻的表情。 “师姐?” 姜央闻声看去,朝她点头,道:“早。” 规培生眨巴眨巴眼,很有点呆。 她大步跑向姜央,上下猛打量姜央,接着疯狂夸赞:“师姐今天真好看,我差一点以为认错了人,啊,我的意思是说,师姐虽然平时也很好看,但今天格外的好看!” 姜央在规培生的一番夸奖里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她的变化有这么大的吗? 早上还没开始工作的规培生还是精力太旺盛了。 规培生的目光飘到姜央头发上的丝巾上,看到丝巾上的品牌logo,暗自咋舌。她靠近姜央,小声问姜央:“师姐,你是不是……?” 规培生说话只说半句,姜央跟不上她,是不是什么? 规培生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说:“我不会到处乱说的。” 她说着说着兀自笑出了声,姜央不懂,她完全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规培生是在笑,她的师姐好像真的要嫁入豪门了,她的新实验楼也不是没可能。 师姐的这一身行头,规培生敢用自己的头发发誓,它绝对不是师姐自己置办的,它和师姐平时朴素的风格完全不搭边。 这风格,是谢家那位的风格。 这两人,有情况。 规培生偷笑。 姜央:“……” 到底在笑什么呢? 医院前的马路边上,黑色豪车还没有开走,车内,谢千聆静静地看着站在医院门口的姜医生跟她的师妹。 “谢总,您要下去见一见席小姐吗?”带着犹豫的询问从驾驶位传来,高秘书大胆建议,“只是顺便的事……” 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谢千聆没有给予回应。 看来是不要。 高束喜在心中叹息。 高束喜并不想插手那位席小姐和她上司之间的事,但作为谢千聆的特助,那位席小姐联系不上谢千聆,常常把电话打到她这里,这让她也很烦恼。 昨天凌晨她还接到了那位席小姐的电话,那位半夜不睡觉,为的只是—— “席小姐想要转院转到私人医院去。”高束喜如实汇报。 “私人医院?” 总算有了点反应,高束喜看见她的上司终于愿意分神搭理一下自己了。 “理由呢?” 高束喜道:“席小姐说一院的食堂太难吃了。” 谢千聆:“……” “只因为这个?” 不能理解,谢千聆笑了一声,温和地问出一个问题,“想住私人医院?她成年了,赚得很多吗?” 一个成年了还在依靠他人的人,凭什么提要求呢?谢千聆是真的不明白。 高束喜沉默不敢言。 谢千聆终于愿意把投放在医院门口那边的视线收回来了,因为站在门口的人已经进去了,她看不见了。 将窗户关上,谢千聆连给住院部一个眼神不愿意,她拿起了放在膝盖上的文件,浏览起来。至此,高束喜知道,关于席小姐的谈话已经结束。 她启动了车子。 高束喜将车开离医院。 自从席小姐受伤,高束喜开车来了一院好几次,但除了第一天,她的上司再也没有踏进过住院部。 高束喜跟了谢千聆很多年了,她知道她的上司的一些私事,比如谢千聆对那位席小姐其实十分不错。 有的时候不错。 而有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冷漠,没有一丝情面。 坐在车后座上的女人,是一个心思变幻如云烟的女人。 从来如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心机 站在医院的更衣室,从个人储物柜里拿到自己的白卦,散开穿上,完后正准备走出去,姜央顿了一下。 她停在那里,陷入思索,半晌,动手将身上的衬衫纽扣一粒粒解开。 解到最上面那颗,手指忽然触碰到一物,她顿住,摸了摸,发现是一条项链,一条不知道被谁在什么时候给她戴上的项链。 准确来说姜央知道是谁,因为只有那个人在早上近过她的身,对方用自己的手亲自为她穿衣,用自己的手亲密地与她拥抱。 将项链解下来,东西落在了手心里,姜央看见黑色的细绳穿挂着环形的玉,在她手心碧绿生辉。 这不是一条项链,而是一只被穿挂起来的戒指。 很熟悉的戒指。 记忆被撬动了一角,姜央想起来了,是谢千聆昨晚戴在食指上的戒指,当时她喝醉了,想去摸来着。 而现在,这只戒指出现在了她这里。 “……” 是网。 是心机。 姜央的心绪被扰乱了一瞬,握着戒指的手指颤动了一下。 姜央在好几分钟之后才走出更衣室,走出去时,她的白卦之下衬衣整齐规矩,纽扣被她重新扣过,她的脖子上空无一物,没有戒指,戒指被她收纳在不见光的衣兜里。 姜央不想把一些不必要的改变留在自己的身上,所以她这么做了。 进入诊室,诊室有人,不是患者,骨科的周主任大驾光临,正坐在姜央的位置上,转她诊桌上的签字笔。 姜央进来的时候对方分了一下神,签字笔从手中掉落到了地上,周静映没有弯腰去捡,而是盯着姜央的后方。 有什么和平时的姜央不太搭的东西在姜央的后勃颈处露出一角,吸引了周静映的注意,她偏头去看。 姜央心头一紧,莫名有些紧张—— 她仍然戴着那条丝巾,不是忘记了,只是犹豫之后仍然没有取下来。 姜央不想把一些不必要的改变留在自己的身上,但她留了一条丝巾。 仅仅是一条丝巾罢了,不会对自己产生什么影响的,怀着这样的想法,姜央保留了那条由谢千聆亲手绑上去的丝巾。 此刻那条丝巾被她的熟人注意到,姜央没由来地感觉紧张。 有个姜央自己也搞不懂的心理,她并不想有人过度留意这条丝巾。 好在周静映只是看了看,很快便收回了视线,她什么也没说,神色颓靡地揉了揉眼睛,她昨晚摄入的酒精,今天还对她残留着一丝影响。 姜央松了口气,她高看周静映了,周主任在生活上向来缺乏敏锐度。 周静映忘记了自己弄掉了一支笔。 “笔掉了。”姜央提醒。 周静映卡顿了一下,弯腰捡起,神色严肃地把它摆正放在诊桌上。姜央猜测,周主任此刻是发现了自己那间诊室里,签字笔时常消失之谜的真相。 姜央嘴角扬起了一点:“姐,你找我有事?” 周主任会在这个时间来找她,肯定不是来跟她交流醉后体验的,姜央确信。 周静映当然不是,她来是为了正事,重要的事。 “小姜,我听人说,你昨天后来也喝醉了?”周静映问。 姜央“啊”了一声,相当于承认。 周静映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都不会喝酒,为什么要沾酒呢?” 姜央:“……” 周静映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又开始对诊桌上的签字笔动手了,用手把签字笔拨来拨去。 “好在没有耽搁。”周静映心情颇好,“不枉我一番良苦用心。” “?”姜央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什么良苦用心? “小姜,你猜我昨天把你喊到饭局去?”周静映盯着姜央道。 “为什么?”姜央一直很想知道原因。 周静映终于道出了真相:“你不是决心继续读博深造了吗?你修的是神经内科,在这个领域,谁还能被卫双青教授强呢?恰好有这个机会,我就想着把你叫来,让你在她面前刷刷脸,看以后能不能申请成为她的学生,试试嘛,不吃亏。” 姜央平静的眼中多了一丝波澜,她不久前才跟周静映说起读博这件事,对方就记在了心里,并暗自为她铺路。 14那年的车祸是她的不幸,但遇到周静映这个医生,这是她的幸运。 周静映沉浸在喜悦里:“你猜怎么样?还真让你刷脸成功了,今早她还跟我问起你呢。我还有些面子在的。” 姜央表情柔和,她知道,那位卫教授之所以会提起她,多半是谢千聆的缘故,但她没有说出来,她是真的很感谢周静映。 但—— “我不想向卫教授申请。”姜央说,表情沉静。 周静映的喜悦一滞,变成疑惑:“为什么?” 姜央道:“她很忙,应该不会带学生了吧。” 周静映摇头:“小道消息,她明年会开放博士生的名额,小姜,你赶上好时候了。” 姜央眸光闪了闪:“那我也不申请。” “啊?”周静映彻底疑惑了,“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周静映想不出理由。 “难道是因为你担心她跟你的硕导一样,不会亲自带人?”周静映道,“那你放心,她时隔几年重新开放名额,就是会亲自带的,我已经打听好了。” 姜央眼里闪过一丝心动,最终被她压了下去。 不行。 她看向自己的诊桌,她拿到这个位置,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她的成绩优秀,她的专业素质尚可,她在医院获得了肯定。 但她只是一个普通人,而普通人的努力是有极限的。 饭局上,坐在她旁边的年轻男子,那不知是哪位大拿的学生,看她像看一个不够格的闯入者。 姜央笑了,道出了真正的原因,她崇拜卫教授,但不会去申请成为卫教授的学生,是因为…… “我配吗?”她轻声道,那声音轻得像一缕风。 姜央并没有被那个学生的话语刺伤,她只是打心底里认同。 周静映:“……” 周主任猛地站了起来:“啊,你说什么胡话呢?据我所知,你的专业成绩在学校排名很靠前吧,你都不能,谁能?” 她看起来像是要冲上前,扒开姜央的脑子,看她里面是不是被接错了一根筋。 姜央:“……” “……嗯。”她应和着,笑着道,“我知道了。” 周静映皱眉看她,姜央摸了摸鼻子:“我真的知道了,姐,你的一番话让我鹈鹕灌顶……别再瞪我了,好吧,到时候我会去申请的。” 周静映听到这话这才满意了。 “那要去申请啊。”周静映强调,“我之后再帮你活动活动,一定会成功的。” 姜央:“好。” 时间不早了,周静映叮嘱了几句姜央就走了。周静映自己上午不需要上班,但她在这里待下去会打扰到姜央上班。 周静映走后,姜央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然后沉默地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她弯腰把掉到地上的签字笔捡起,她姐又把签字笔弄掉了。 姜央上午接了几个病人,其中有个病人不认同她的开单,指着她的鼻子骂了很久,姜央一句话也不敢回,最后是上级医生前来处理,这才解决了这件事。 上级医生安慰了姜央几句才走,但姜央的心情依然沉闷得像压了一块铁,她没有表现出来,不想带着情绪上班。 休息的时候姜央发现谢千聆给自己发了很多信息,姜央一条没回,正要收起手机,谢千聆的信息又发过来了,这一次对方没有留言,发的是一张风景照,那照片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拍的,在那镜头中,不管高楼低楼都沐浴在阳光之下,普通的,高档的,都在闪闪发光。 姜央盯着这张照片,心情忽然明亮了许多。 她的手指落在输入键上,打出“照片在哪里拍的”几个字,犹豫了一下又全部删去。 她最终什么也没有回。 姜央今天加了个班,病人一个接一个地来,她没有喘息的机会,等终于可以离开,人仿佛已经被抽干了。 收拾好个人物品走出医院,被外面的夜风一吹,她有些迷茫。 医院门口坐着一个人,那不知道是患者还是家属,她背靠着医院的粗|大立柱,头深深埋着,将苦难深藏,已经睡着。 姜央眼中的迷茫退了些,但心情已经被夜风沾染,有点凉。 她转身回到大厅,从自动售卖机里买了一瓶水,来到那在外面睡着的人面前,想把水放到那人面前,又觉自己的一瓶水唐突又不值一提,维持着弯腰的动作好几秒,在那人醒来之前拿着水起身了。 她最终没有把水放下。 手机响了,是条信息。 雨:【往前看。】 姜央条件反射往前看去,医院门口,有辆车停在那里,车窗开着,夜色中的女人朝她微笑,夜灯朦胧,女人向外散发着蛊惑的魅力。 姜央不自觉地朝对方走去,在距离对方一米远的地方恍然惊醒,停在那里。 “……” “……” “你怎么会在这里?”姜央问车上的人,声音微微嘶哑。 车门被对方打开,车上的人朝她伸手:“等你。” 对方道,“姜医生是个大忙人,为了等你,不知不觉已经夜深了。” 姜央沉默。 谢千聆示意她:“上车,公交车已经停运了。” 姜央眸光闪动了一下,这个世界上大概再也没有第二个人等她等到深夜,虽然这个人此刻的等待只是她的暧昧游戏里的一环。 没有将手搭上去,姜央盯着车里的人唤了一声:“谢千聆。” “嗯?” 姜央上前,倾身。 然后被挡住了唇。 那只邀请她上车的手抵在了她的唇上,手的主人朝她微笑,问她:“姜医生想要干嘛?” 姜央嘴唇抖动,忽然感觉有点难堪,她的勇气被这个拒绝的动作打了个稀碎,而那人却还在对着她笑着,她一直是那样的笑,标准得仿佛没有心。 很讨厌。 她起身要走。 没走得成。 那只手突然转移到她的后脑,压着她,与此同时对方朝她咬了上来。 “唔。” 唇舌被侵袭,舌根发麻,呼吸被掠夺,胸腔鼓动。 得逞的凶手得到餍足了这才松开她,在她嘴角啄吻一下,在这间隙指责她:“坏人。” 失神中的姜央:“……” 到底谁是坏人? 谢家掌权人认为她是,理由是—— “姜医生一整天都不回我消息的?” “坏人。” “姜医生,因为你的无情,你被剥夺了亲吻的权利。” 车上的女人宣布,她抚摸姜央的脸颊,流露的眼神是让人沉溺的温柔。 “姜姜,你今天只能被亲吻。” “姜医生,你有异议吗?” “嗯,抗议无效。” 姜央:“……” ……讨厌的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拥抱 姜央贴着车门而坐,她必须要离她旁边的那个人远一点,那人很讨厌。 姜央特意表现出自己的态度,然而后者却不以为意,她双手搭着手杖,看着她的行为,脸上盈着笑意,甚至对此夸赞了一句:“姜姜真可爱。” ……有毛病。 姜央自知自己没有哪一点和可爱这个词沾边,她知道自己有多无趣,谢千聆真是张口就来。 “扣子怎么扣回去了?”谢千聆突然问。 姜央的眸光闪动了一下,好几秒后才回答:“不符合医院的规矩就扣回去了。” “是吗?”仿佛轻易听信了,谢千聆没有追问是怎样的规矩,只道,“这样啊,是我疏忽了。” 姜央不言。 谢千聆的目光往下移,落在了姜央空无一物的脖子上,姜央注意到了,以为她接下来要问的就是这个了,心里已经准备好了回答,结果谢千聆的视线只是微微停顿便又收走了。 谢千聆没有问戒指的事,她绝对发现了,但没有问,姜央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窗外的夜景飞快后退,灯光被拉成迷离的线。 一个不经意间,姜央注意到外面的景色有些陌生,不是她回家的路线。 也不是全然陌生,是去谢千聆家的路线。 戒指什么的已经不值得关注了,姜央用看禽兽的目光看着谢千聆,她抽动着嘴角:“我……明天还要上班。” 她明天还要上班,而现在已经是不适合发泄精力的下半夜了。 说到这话,昨晚的荒唐不期然在姜央的脑海中浮现,她微微失了神。 但下一瞬她的神思就被踹回来了,因为她听见谢千聆说:“嗯,明天不是休息日,百分之98的上班族应该都要上班。” 姜央:“……” 她需要她在这里给她科普数据吗? 扯这些干嘛呢?姜央绷着脸:“你知道我的意思。” “我知道?姜姜是什么意思?”谢千聆眉眼都弥漫着笑,“姜姜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呢?” 姜央经常被夸冷静,但面对这位,她的血压再次有点压不住。 那边,谢千聆见好就收,她不逗她了,说:“姜姜,去我家也不是都要‘睡觉’,也可以睡觉。” 姜央冷眼看她,不相信她没有算盘:“那我回我家更近。” 如果只是单纯睡觉的话,她干嘛非得跑那么远去睡呢? “确实。”谢千聆赞同。 姜央以为她没话说了,结果听到谢千聆甩锅秘书:“高秘书开错路了,现在已经进了单行道,不好回头了,姜姜,你原谅她一次,这次去我家,下次她不会再开错了。” 姜央:“……” 高束喜:“……” 高秘书欲言又止。 姜央也有话想说,但被谢千聆接下来的一句堵了回去,谢千聆问她:“姜姜,你不去我家中拿走你的衣物了吗?” 姜央嘴巴才张开又闭上了,好吧,她是得去一趟谢千聆的别墅拿她的衣服,迟早要拿。 话说到这里没什么好说的,姜央彻底放弃了回家的念头,将头靠在车窗上,发呆。 一只手伸了过来,牵住了她的手,姜央一身疲倦,她懒得动弹,只用目光斜过去,去看突然牵她手的谢千聆。 谢千聆的手指缠上了她的手指,十指交握,这个过于亲昵的接触动作使得姜央在心里产生了一丝抗拒,她是把谢千聆当替身发泄心底的躁动,但不包括这种,这种没有必要。 想要把手抽走,但谢千聆这个时候朝她看了过来,温柔的笑容如春风般朝姜央绽放。 不知是不是夜太深了,容易让人产生错觉,姜央竟觉得这个笑容不似谢千聆平时的标准,让她恍惚觉得那里面竟含了一丝羞涩。 “可以牵手吗?”谢家掌权人迟来地询问。 姜央盯着对方愣神,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 抵达谢千聆的别墅夜已经很深了,深夜会消耗一个人的情绪和精力,姜央和谢千聆两个人没有过多地交流,不约而同选择洗漱睡觉。 睡之前,鉴于今晚没有成人活动,姜央向谢千聆提出她睡客房,但被谢千聆拒绝了。 因为实在太过疲倦,姜央没有就此纠缠,听从安排睡在了谢千聆的房间里。 姜央觉得有点奇怪,在躺在床上之前,她明明困得不行,然而等她躺下了,睡意却离她远去了,她反而变得越来越清醒,脑子异常活跃,白天里发生的事情一帧一帧地播放着,无比地清晰,患者的骂声一遍遍回荡。 睡在她旁边的谢千聆没有失眠的困扰,她在道完那声晚安之后便没了声响,呼吸变得平稳绵长,似乎是睡着了。似乎,姜央没有办法准确判断,因为房间的窗帘被拉着,很暗,她看不清楚。 姜央的视线没有着落点地在黑暗的房间里转了几圈,最后无声落在身畔之人的脸上,在黑暗中窥见对方的轮廓。 谢家的掌权人睡觉姿势规矩,不会乱动,也没有抱着人的习惯。 睡着了的时候倒是没有那么讨厌。 姜央想,嘴角往上扬了一点,很快又无力地落回原处,情绪被拉进白日的低沉中。 放轻动作从床上起来,姜央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向窗边。 那被拉上的窗帘,交接处有微光挤入,形成了一条似有若无的光线,昭示着外面月光迷人。 姜央回想起来,今晚的月亮确实明亮照人。 赤脚走过去,轻轻将窗帘拉开一条缝,月光瞬间盈了进来,姜央失神地抬头,看着外面的世界。 今夜月亮高悬,月色皎皎,陪她失眠。 姜央久久站立。 “姜姜赏月不邀我一起吗?” 温和的声线从身后传来,带了一丝含着睡意的喑哑,姜央回头,借着泄入室内的月光,她看见谢千聆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她倚着床头,薄毯堆叠在她的腰间,姿态不复白日的端庄,变得松弛慵懒。 姜央扯了扯嘴角:“打扰到你了?” 犹豫了一下,她道歉:“抱歉。” 床上的人问:“如果我说我被打扰了,姜姜会自责吗?” 姜央脱口而出:“不会。” “噗。”谢千聆笑,“姜姜真可爱。” 姜央:“……” 谢千聆侧着头看她:“睡不着吗?” 姜央不看她:“……不关你的事。” 谢千聆包容一笑,继续问下去:“有心事?” 她敏锐地说,“上班不顺利?” 姜央目露诧异,她怎么知道? 谢千聆笑了一声:“别这么惊讶,毕竟姜姜走出医院的时候,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谢千聆都看在眼里。 从床上下来,谢千聆走向姜央,她没有拿手杖,脚步深浅不一,但她神态自如大方,优雅不减。 “我来陪姜姜谈谈心。”谢千聆道。 姜央将头侧开:“不需要。” 她看着窗外,“谁上班都有个不顺利的时候,我会自我消化掉,不需要你。” 仿佛没有听到这句拒绝,谢千聆顾自来到了窗边。 被姜央拉开的窗帘,月光闯入,皎皎迷人,谢千聆却选择站在不被月光笼罩的黑暗中。 “我们的姜医生很坚强呢。”谢千聆的声音温柔,“但偶尔也依靠一下别人吧。” “别人?”姜央看过去,“你吗?” 也许是夜深让人迷惑,姜央变得比平时的话多些。 “我有点好奇,如果我说‘好,我依靠你’,谢千聆,你能让我怎么依靠?”回想起初次见面时的那个邀请,姜央扯了扯嘴角,“到你的身边做你的私人医生?” 谢千聆不否认:“我是个温和的雇主,从不苛责下面的人,不会让姜姜你受委屈。” 她顺着这个思路思考,提出了另一个建议:“或者投资一家医院你来上班?姜姜,你觉得怎么样?” 姜央:“……你认真的吗?” 谢千聆微笑:“姜姜认真我就认真。” 姜央:“……” 有钱人的依靠真是别具风味,充满金钱的芬芳。 虽然只是口头上的依靠。 姜央正在心里吐槽着,上一秒还在表演跟她走心的人,下一秒便上前一步对她动起了手脚将她抱住了。 有点可笑。 姜央推她,没推动,那个人将她抱得很紧,将她的头压在她的肩头。 姜央皱眉,她有点生气了:“谢千……” “如果那些都不需要的话,姜姜,我猜你需要一个拥抱。”温柔的声音贴着姜央的耳畔传来,姜央猛然愣在那里。 姜央忽然察觉到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并没有欲色的味道,而是温柔的,纯粹的。 它只是一个让人在疲惫时投身依靠的拥抱。 姜央眨了眨眼,月光落了她们一身,如水轻柔。 姜央忽然产生了一种错觉,她感觉这落在自己身上的月光也是潮湿的,将她的五脏六腑都浸湿了。 姜央站在那里,她任由自己被拥抱着。 “是什么样的烦恼呢?”那个人在她耳边温柔地询问。 仿佛被蛊惑了,姜央听见自己回答:“……被患者骂了。” “为什么骂你?” 姜央说起了白天的遭遇,说完了,轻柔的拍打落在她的背上:“姜医生,不要为这种人难过,他们不值得。” “……不是难过。” “不是难过?” “……我只是迷茫,我……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好一名医生。” “……” 姜央怔怔地看着落在她身上的月光。 是的,姜央不是被骂得难过了,职场的委屈谁都有,这一点她可以自我消化掉,她的情绪持续低沉,只是因为在那一刻对自己的专业性产生了怀疑,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得不对。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她说,表情迷茫。 姜央想,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足够努力,可有的时候也会怀疑自己的努力是不是有效,她是不是真的已经变得很优秀,她没有底气。 抱着她的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在这个拥抱的姿势下,姜央看不见谢千聆的脸,但可以想象得出谢千聆的疑惑,谢千聆一定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 周静映也不知道。 姜央提了一下嘴角,自嘲的笑容没有成形便散去。 她推开抱她的人,那被一个拥抱蛊惑出来的感性霎时散去,她又变得无比的冷静。 冷静仿佛是她的一层贴合的外衣。 “谢千聆,睡觉了,很晚了。”她说,说完先一步走向床,留谢千聆一个人站在月光中,打量她,观察她。 姜央抿了抿嘴唇,不想被这样看,仿佛自己是个怪人。 她回头看她:“你不睡觉了?” 谢千聆不说话。 姜央变看为瞪。 笑容骤然出现在谢千聆的脸上,她收起了那观察的目光,说:“要睡。” 姜央见观察的目光收走了就不再管她了。 正要上床,还站在窗边的人喊她:“姜姜,过来牵我一下,好吗?” 这是一个礼貌的询问。 但凭什么呢? 姜央不给面子:“你自己不会走路吗?” 月光中,谢千聆的笑容温和:“嗯,不太会,站得太久了,脚疼。” 姜央猛地有些僵住,她下意识看向谢千聆,看向她的左腿。 谢千聆穿着丝质睡袍,睡袍只到小腿,她的腿型纤细笔直,只是那条左腿,上面缠着一条伤疤,月光很会修饰人,把那手术伤疤也修饰得像绽开的花枝,仿佛它不是伤口的残留。 谢千聆朝姜央笑:“可以吗,姜姜?” 姜央木头一样走了过去,牵起了那个人。 姜央不知怎么睡着的,等再睁开眼,身边已经冰凉,谢家掌权人穿着体面地站在她床边,对她说:“我正要喊你,姜姜,你得起床了,再睡下去,你上班要迟到了,那样你要怪我了。” 姜央一秒清醒,她着急忙慌地坐起,谢千聆笑看着她,递给她一套新的衣物,姜央没接,要穿自己的,谢千聆没跟她在这个时候争执,去衣帽间取她的衣服,因为她并不觉得姜央穿那身衣服削减了魅力。 她一深一浅走向衣帽间的背影被姜央看在眼里,等她回来,姜央忍不住问她: “谢千聆,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姜央是能忍的,其实她昨晚就很想问了。 “嗯?” 听到意外的问题,谢千聆低头看向自己的腿,几秒后抬头回头,“摔的。” 谢千聆在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有一丝避讳的模样,神色十分的自然。 怎么摔的? 姜央想继续问,但谢千聆没有主动深入这个话题,鉴于她们的关系实际并不亲密,她便没有问出口。 姜央拿回自己的衣服,要穿时看见谢千聆在旁边,转过身去背对她,跟上次一样。 就在姜央快要穿好的时候,谢千聆开口说话了,声音从她背后传来。 谢千聆说:“姜姜,你知道吗?我们脚下的这栋别墅其实不高,它杀不死人。” 她说,“我试过。” 姜央停下扣最后一粒扣子的动作,她缓缓回过头,去看站在她身后的人。 这个人在说什么呢? 她是在…… 她是在陈述她对席患者的杀意? 在这个时候? 这么突兀? 姜央的背后忽然产生了一丝毛骨悚然的凉意,谢家的掌权人站在她身前,体面光鲜,皎月清辉,高贵不可攀。 但她身上背负着虐待杀人的指控。 姜央的手指僵在那里。 姜央确信自己没有遮掩这一瞬间的情绪外露,谢千聆一定看见了,但对方什么都没说。 她…… 她微微朝姜央俯身,在姜央的额头落下温柔一吻,只是稀疏平常地笑: “啊,忘记对你说了——” “早安,姜医生。”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危险 姜央没想过自己会因为私心走进骨科的住院部。 此时是中午休息的时间,走廊里除了消毒水的味道,还混杂着一些饭菜的味道,是有病人和家属叫了外卖到病房。 姜央停步在312病房的门前。 312病房只是一间普通的住院病房,是两人床的规格,但里面只住了一名患者,旁边的那张床位空着,因为患者席凝月精神不佳,经常弄出动静,病友不堪其扰,于是投诉了医院后,医院把其转到了其他的病房。 此时病房里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人,深身姿挺拔,是警察。 嘶吼声从病房里面传出,关紧的门也抵挡不住。 “她要杀死我。” “你们是怎么调查的?就这么放过她了?” “我真不敢相信会变成这样。” “她要我死,谢千聆要我死,你们也是,你们也想要逼死我!” 这句话不是发泄性的指责而是莫须有的指控了,一直承担着倾听者角色的警察终于出声制止了:“席小姐,请慎言。” 照顾到报警人的精神脆弱而且还受着伤,此次执行任务局里派出的两名警察都是面相和善的女警,更容易取信于人,但面对这次的报警人,策略失效了,报警人反而更加大声地声张: “难道不是吗?” “你们难道没有看见我满身的血吗?我差一点就死了,死了!” “你们看不见,你们装作看不见,你们惧怕谢家的权势,你们只知道欺负我!一条命跟得罪谢家相比,不值一提吗?” “请不要这样说,我们不会放过任何一名犯罪者。”一名警察道。 “是吗?”床上的报警人十分地激动,“结果呢?结果就是,这件事被你们轻飘飘地揭过去了!” “那是因为我们调查过了,几日前的坠楼一事,那是您自己的行为。”警察好脾气地解释,“我们通知过您了,您对谢女士的指控缺乏证据。” 另一名警察开口,用了点心,显得语重心长,她道:“席小姐,我们看到了您的痛苦,我们希望您能多爱惜自己这一点,这是您第三次自残后诬陷谢女士,这已经构成了犯罪,不过对方表示不追究。席小姐,您多次报警自述您受到精神虐待,可这些全部缺乏证据,我们对您的痛苦感同身受,但更多的事情真的没有办法为您伸张,所以,我们的建议是,您搬离谢女士的住处,离她远一点,考虑到您年纪尚小,我们愿意为您提供一些帮助。” 话落,一直嘶吼发狂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她像是猛然间被抽走了灵魂,变成了一个空壳人,呆愣愣地在那儿垂着头。 “搬……离?”她喃喃。 这一句的声音很小,女警花了点功夫才理解她在说什么,点头:“嗯,我们真诚建议你们不要再住在一起了。” 沉默。 发疯的人没有再回答,她发着呆,苍白地坐在那儿。 半晌,她躺回病床,拉上被子将自己全部埋了进去。 不一会儿,压抑的哭声从被子底下传来。 两个女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面面相觑。 病房外,姜央背抵着墙,垂着眼,眼睫颤动。 “师姐——” 在骨科规培的师妹看见了姜央,朝她快步走来,发现这里是312病房,马上压低了声音。 规培生左右打量,不理解姜央:“师姐,你在这个地方干什么?” 这里不是闲聊的好地方,姜央拉着她快步离开,等走远了,这才回答规培生:“我来这边办点事,恰好路过,听见了312病房里在说话……” 姜央不是恰好路过,她是听到了谢千聆的那几句自述,太在意,所以特意前来这个地方,想看一眼里面的患者。 遇到里面来了警察确实是偶然。 姜央假装自然地问:“那个312病房,警察怎么又来了?” 规培生叹气:“是患者报的警,不满警察之前的处理。” “唉,真不知道那位患者经历了什么,她真的太可怜了,每天都在哭,晚上也是,值班的护士听见她在偷偷地哭泣,她看起来要被折磨疯了。” 姜央:“……” 姜央回忆自己听到的:“警察说没有证据证明那位谢女士杀人虐待。” 规培生道:“杀人也许没有,我相信警察的侦查,但虐待这种事真不好说,两个人关起门来的事,外人不好定论。” 姜央是认同的,确实如此。 她神色恍惚,脑海中浮现出昨晚那个沐浴月光的拥抱,那时月色皎皎,温柔萦绕,她有那么一刻感觉到十分放松,所以情不自禁说了一些真心话。 那个时候的月光真美啊,但紧接着,这个拥抱画面被一个人的哭声搅碎,她回到了现实。 规培生:“不说这个了,师姐,你吃饭没,我们一起去食堂啊!” 这话题转变得太快,姜央慢了半拍才应下。 见她答应,规培生欢呼一声,拉着她就要走。 离开住院部的时候,姜央产生了一股冲动,她想回头再看一眼那个病房,但那股冲动被她克制住了。 姜央沉默着跟着规培生走,一路上她听着后者讲述自己在医院规培的这几天里发生的事,姜央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两人路过急诊科的护士站时,里面一名值班的护士叫住了姜央。 “小姜医生!” 护士笑眯眯叫住姜央,有些神秘地说道,“你有东西在我们这里。” 有东西? 姜央一愣,什么东西? 护士从台里提出一个华丽的打包盒,那打包盒是竹制的,很高的一层,外面印着一个标识,是饭店竹月堂的标识。 竹月堂是姜央前两天参加饭局的那家私家菜馆的名字。 护士说:“竹月堂来人送来了这个,嘱咐我是小姜医生你的点餐。” 话是这么说,但竹月堂从不外送,能让对方破例,绝对不是姜央这种朴素了三年的普通医学生可以办到的。 有人替姜医生点了餐。 护士知道,并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姜央:“……” 她终于知道护士的笑容为什么怪怪的,她若有所觉,拿出手机一看,果然在手机上看到了两条发自半个小时前的未读信息。 雨:【给你点了餐,放在护士站,记得去取。】 雨:【听闻一院的食堂不太好吃。】 姜央:“……” 她吃了三年的食堂,怎么不知道食堂不好吃了? 护士还在朝姜央笑,姜央顿了顿,对她说:“你吃了没有?没有吃的话留下来吃吧。” 护士愣住:“啊?” 姜央道:“不然就劳烦你帮我扔了。” 护士:“?” 姜央推了一把身边的规培生:“走吧,食堂里好吃的菜要被抢空了。” 规培生不语,看姜央的眼神很奇怪。 等两人离开了护士站,规培生才开口:“师姐,有人追你啊?” 姜央否认:“没有。” 规培生自顾自说:“是谢家那位吗?” 姜央:“……” 规培生扣扣脸颊:“师姐,恕我多话,谢家那位……咱还是不招惹的为好,她很……” 后面的话规培生没说,姜央猜测她想说“危险”两个字。 姜央没有接话,她不知道说什么合适。 因为姜央的沉默,两个人没有就这个话题深入谈下去,规培生很有情商地重新聊回规培中的事情,并适当地请教姜央她遇到的难题。 一院的食堂不算难吃,至少在姜央和规培生看来如此,姜央挺喜欢这里,因为有餐补。 碳水的摄入让姜央紧绷的心情微微放松,但这种状态只持续到她吃完饭和规培生分开。 等她回到诊室打开手机,看见手机上多了几条未读信息,她又回到了莫名的紧绷之中 那几条信息都来自同一个人。 雨:【取到餐了吗?】 雨:【应该还算合胃口吧,我看见姜姜你对这几道菜下筷比较多。】 雨:【吃完饭不要立马趴着休息,起来走动一下,活动活动。】 雨:【又不回我信息?】 雨:【又在医院受了气?】 雨:【真的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吧,来我身边工作。】 姜央握着手机,她只是看着,一条也没有回。 此时她在想,她那个出格的决定真的没有问题吗,招惹谢千聆,把谢千聆当作替代品,这件事是不是太过轻率了? 她认识谢千聆才多久呢? 谢千聆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她目前看见的就已经是她的全部了吗? 不会是全部。 不会的,她其实并不了解谢千聆,她对她一无所知。 她什么也没有考虑,就这样子凭着一股冲动一头扎了进去,不知深浅轻重。等谢千聆对她的热情退去,她真的可以全身而退吗? 姜央把手机放回去,内心的动摇到了极点,她好像真的需要重新慎重地考虑一下了。 心情太烦乱了,姜央索性把手机了收起来,趁着午休还有一点休息时间,把一切杂思都抛在脑后,拿出自己做过的笔记来温习。 姜央她已经决定要读博深造,等规培结束,她会有一段不长不短的空白期,她得把这段时间全部利用起来多多提升自己。 然后她会向卫双青教授申请,毕竟答应了周主任的。 既然要做就得做好,普通如她,想要成为卫双青的学生,必须得全力以赴。 姜央今天也加班了,加班属于一个规培生的常态,姜央已经习惯了。 急诊科的夜晚是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间的,姜央忙到头脑发昏,这才结束了。 当她收拾好个人物品出来,看见一名年轻人在诊室外徘徊,她问道:“你找谁?” 年轻人看见她眼眸一亮,惊喜道:“我正找你呢,姜医生,你幸好没走!” “找我?”姜央有点意外,第一想法是,“你哪里不舒服吗?” 年轻人露出连忙摆手:“没有不舒服,我哪儿哪儿都好得很,这多亏了姜医生!” 年轻人说:“一周前我半夜肚子疼来医院,是姜医生你在值班,我以为是急性肠胃炎呢,结果是肠阻梗,姜医生,你救了我的小命啊,明天我就要出院了,所以特来感谢!” 姜央啊了一声,说:“恭喜。” 她的目光落在年轻人抱着的花上,有点恍惚,救人是她坐在这个位置上的职责,她还没有遇到过哪位患者痊愈后特意跑来感谢她的,这花难道是…… 年轻人注意到她的视线,把花往姜央面前一推:“这是给你的!” 姜央抱住,这事儿太新鲜,她没有经历过,还有点不知所措。 年轻人嘿嘿一笑,又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这也是给你的。” 姜央微微瞪大了眼。 年轻人也有点不好意思,她没想过自己在这个年纪了还会写信,道:“信你就随便看看吧,我走了,真的很感谢你,姜医生。” 姜央抱着花拿着信看着她跑远。 有护士发现了这边的情况,跑过来道:“姜医生,厉害呀!” 姜央的耳根有点泛红。 怀里的花热烈绽放,手中的信散发着香味,是患者弄错了买到了告白信纸,她突然笑了一声,感觉自己的前路不再那么迷茫。 她也许是能做好一个医生的吧,她抱紧了怀里的花,心想。 地上有一张卡片,就落在患者站过的位置,是一张身份证。 姜央捡起来,意识到是患者丢失,她立马朝患者离开的方向追去。 患者没有走出太远,姜央追上去的时候对方正在边走边打电话。 “我按照你的推荐做了,买了花,又写了信,谢啦,姜医生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不过,美女,你确定一封信会让姜医生满足开心吗?现在谁还写信啊?你说确定……好吧,我姑且信你一回……美女,别急着挂断,我很好奇啊,你跟姜医生到底什么关系啊?” “什么?”患者做了个深呼吸,声音拔高了一点,“情人?!” “嘿,难怪你这么了解她!” 傍晚的时候,患者和朋友聊她想要感谢一下接诊她的急诊科的姜医生,不知道用什么方式。 一个美人听到了她们的对话,主动插话,给她提了建议。 “你们是在说急诊科的姜央姜医生?如果是她,给她一封感谢信足以,请一定要言辞诚恳,她会很开心的。” “预算充足的话,再送一束花吧。” “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如果你选择这么做了,请一定要向我描述她的反应。” 那美人端庄优雅,一双眼眸如同朦胧烟雨凝成,充满了蛊惑的美,患者一不留神栽进了那双眼睛中,乖乖按对方说的做了。 原来是情人,患者捂着嘴偷笑。 身后,听见了患者的电话的姜央顿在那里,好几秒过去,她才叫住患者,把她捡到的身份证还给对方,得到了对方的再三感谢。 和患者分开,转过身,姜央拿出了自己的手机,编辑信息,发出:【是你让那个人送我花和信的?】 姜央所能想到的,会用“情人”形容与她的关系的人,只有那一个。 一个轻浮的称呼。 信息很快有了回音。 雨:【被发现了?】 雨:【容我纠正一下,不是‘让’,只是建议,只是我恰好听到一个人需要一点建议,于是适时给出了一点建议。】 雨;【姜姜,那个人感谢你的心情是真的,不是我给的,毕竟你是那么优秀的姜医生呢。】 姜央无言。 此时她走到了走廊的尽头,她把花放下,拿出了那封信。 香氛扑面,姜央将患者的信一个字一个字地看过去,她看见了一个患者的一片真诚,内心涌上一股潮湿。 比其花,姜央更想要的是这封信,这信里的一个一个字,替她重新建立起了自信。 姜央的笑容在无人的走廊绽放。 她拨通了那个号码,那是她第一次拨通,手指有点颤抖。 电话几乎一秒被接通。 “喂。”温和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姜姜?” 姜央握着手机良久,她轻轻道了一声:“谢谢。” 笑声从电话里传来:“谢我什么?” 姜央:“你的建议。” 电话里,谢千聆没有说话。 谢千聆并不知道她优秀的姜医生为什么自称普通,为什么看起来有点不自信,她不懂原因,但即使不懂,她还是努力解决她的烦恼,患者真诚的感谢,大概是最有效的鼓励吧。 姜央闲聊:“谢千聆,你在哪里遇到的患者?” 谢千聆:“在傍晚的医院门口,她正好和她的朋友出去,从我旁边走过。” 姜央:“……你又来医院了?” “嗯,来等你下班。”谢千聆低笑,“不过我们姜医生今天也加班呢。” “你还在等我?” “在等。” “……嗯,我快要结束了,你再稍等我一下。”姜央这样说道,她没有像之前那样拒绝对方的示好。 说完,她挂断了电话,抱起地上的花,疾走起来。 她走着,那步子越来越快,鲜花在她怀里摇动,一路上都是她的脚步声。 她走过走廊,走过楼梯,等到了大厅,几乎变成了跑,然后她走出门口撞进迎面吹来的夜风里,终于停下了。 她站在医院门口大口喘息,目光搜寻一般往前看,然后在那个熟悉的位置她看见了那辆熟悉的车以及车上熟悉的人。那人朝她微笑,夜色将她笼罩将她模糊,显得她美丽又危险。 但姜央朝她走去了。 她朝着那危险走去了,内心不再动摇。 并不是要谈一场恋爱,从一开始,姜央接受对方暧昧游戏的邀请,就只是想从这段放纵的关系里得到她想要的,而她现在得到了,还超出了,远远超出。 所以,那个人危险又怎样? 她本来就是在做一件出格的事,不是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躁动 “高秘书,请不要回头,可以吗?” 上了车,车门关上,姜央第一句话是对驾驶位的高秘书说的,后者听到她对自己说了什么有点惊讶,猜测到了点什么,意外于姜央的话,因为在高秘书的心里姜医生不是那种性格的人。 谢千聆同样意外,意外之余用兴致勃勃的眼神看着姜央,好奇她接下来会做什么。 对自己。 她很期待。 车子后座与前面之间是有挡板的,高束喜没有说话,也没有下车,她把挡板升了起来,将车平稳开离医院。 姜央第一次发现这车还有这种功能,但她没有时间去感叹这车的功能,她的身子侧过去,猛地倾向身侧之人,目标明确,后者早有预料,及时往后仰了仰,和倾向自己的姜央避开了一拳的距离。 维持着这个动作,谢千聆打趣:“姜姜要做什么?” 谢千聆很喜欢看见姜央因为她的打趣变得脸红的样子,姜医生对她太冷淡了,她喜欢看见她那一身的冷淡破碎的样子。 对于姜央,谢千聆有着对待别人没有的恶趣味。 看见了对方的躲避,姜央定在那里,她倾轧着谢家掌权人,和对方对视。 “我今天回消息了。” 她说,神色认真。 是交代,是回答,是理由。 嗯? 意料之外的话语让谢千聆的反应慢了半秒,她的姜姜在说什么? 就是这半秒,被姜央抓到了机会,姜央直接朝她倾过去,捕捉到她的唇,缠绵深入。 姜央生涩而又浓烈地亲吻着这个人,发泄着自己此刻内心涌动的潮汐。 她无比清楚地认识到自己正在靠近危险,那或许是她一口让她最终无法全身而退的深渊,或许她将在此粉身碎骨,但她头也不回,坚定不移。 姜央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当她真正做了,她为此战栗不已,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说的愉悦,那冷静的外衣包不住这股热烈的情感。 她亲吻着面前这人,犹觉不够,将对方压在车门上,手指颤抖地抚摸对方的脸。 这一刻,她显露出了一丝深情。 但那深情并不是对着面前这个被她亲吻的人,眼前也没有出现什么幻觉,看见了什么幻想中的人。 这份深情因自己而起。 她在这一刻触碰到了冷静的外衣之下真实的自己。 一个早就想从格子里跳出来的自己。 被她亲吻着人不知道这些,她始终睁着眼,观察着身上这个为自己陷入疯狂的人,那一丝深情的出现,让她嘴角高扬。 于是她终于闭上了眼,开始享受这个吻,双手勾住了亲吻她之人的脖子。 这个吻没有轻易结束,难得的情浓,两人断断续续地吻了一路,肢体始终纠缠。 旁边,鲜花绽放,其间百合清香弥漫车内。 当车子停下的时候,姜央才发现自己又被载到了谢千聆的家。 但她没有像昨天那样表达不满,而是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目的地。 此时的姜央已经坚定,她将和谢千聆一样,享受她们这段单纯由激情建立起来的关系,进入这个暧昧的游戏里,在她们的激情褪去之前,享受这个游戏,各取所需。 已经停车了,没有做得太过分,姜央从便谢千聆的身上起来了,谢千聆的手从她的脖子滑落。谢千聆仰躺在后座,衣衫凌乱,笑意慵懒,一向端庄得体的她并不介意在这一刻在姜央面前展露自己的这种姿态。 姜央看了看她,又俯下身去,动手帮她整理衣服。 整理到最后一刻的时候,谢千聆抓住了她的手:“可以问一下吗,姜医生今天怎么热情?” 姜央任由她握着,回她:“今天我回消息了。” 她还是那一句回答。 但这一次谢千聆已经知道了意思。 她的姜医生今天回她的信息了,所以拥有了亲吻的权利。 她把这项权利使用得很彻底。 可爱的人。 挡板之前始终没有动静,姜央往前看了一眼,自己也给自己整理了一番,下车了。 下车后,她回头抱起了她的花,这么重要的花,她当然没有忘记。 抱住了花,她观察起花的状态,观察它有没有因为刚刚的胡闹折损。 余光看见谢千聆持着手杖将从车上下来,她腾出一只手,在对方落地的瞬间扶了对方一把,然后在对方朝她看过来之后收回手,继续观察花束。 她注意到谢千聆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那目光是轻柔的,有着夜的温柔和夜的深沉。 已经是下半夜,所以和昨天一样,两人洗漱一番便准备睡了,睡的依然是谢千聆的房间,姜央没有提意见。 谢千聆提了一点意见,姜央意图把花留在卧室,谢千聆委婉地表达了不允许,因为花束中含有香水百合,那味道太过浓郁,不适合留在卧室。 姜央哪里知道这些,抿了抿嘴,不情不愿地把花留在了楼下的客厅。 对于自己表现出的不舍,姜央总觉得谢千聆在笑自己。 讨厌的人。 并排躺在床上,黑夜的静谧将她们笼罩,关闭的窗帘让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夜已宁然而姜央情绪未宁,她的心跳依然明显,心中的潮汐涌动不止,她努力制造着睡意。 身边,规规矩矩地躺着的人忽然朝她靠近了一些,又一些,凑到了她的脖颈边,呼吸灼热:“姜姜,你今天对我……” 姜央没动,只有手抬起,捂住了对方的嘴。 “睡觉。” 并不是夜谈的好时候,姜央出手制止,对方安静了。 只安静了一会儿。 温柔又潮湿的啄吻落在姜央的手心,一个又一个。 姜央一颤。 “姜姜。” 轻柔的声音像是蛊惑的召唤,不顾姜央的意愿往姜央的耳朵里面钻—— “来做吧。” 身旁人轻声说。 这是煽动。 姜央睁着眼盯着虚空,寻找着自己的理智:“这个时候?” “姜姜不是睡不着吗?” 谢千聆低笑,“我也是。” 虽然夜已经深了,不是活动的好时机,可她的心中起了潮汐,那一闪而逝的深情让她无法在深夜的此刻平静。 谢千聆握住那让自己产生如此变化之人的手,细致地抚摸对方的每一根手指,最后在对方的手背落下轻柔的吻。 渐渐地,那吻变了,变得潮湿。 谢千聆感觉到了对方的颤抖。 她笑了一声,脸颊贴在对方的手背上:“数据显示,运动一下,更加助眠。” 她说:“姜姜,你连续加班两天了,让我猜测一下,你明天上午休息?” 姜央:“……” “你还挺懂这些。” 谢千聆猜得没错,排班安排,她明天下午才上班。 谢千聆挺懂这些,不过对方之所以懂,不是因为跟她一样是深受压榨的牛马,而是因为她是驱使牛马的资本家。 姜央有一瞬间又讨厌上了对方。 “抱歉。”谢千聆解读到了姜央的想法,道歉了。 姜央:“……” 谢千聆在黑暗中注视姜央,见她没有对自己的邀请这件事本身提出意见异议,凑上前去,吻落在对方的脖颈,手在薄毯之下探入对方的禁区。 然后就被捉住了。 谢千聆停下。 “不想吗?” 黑暗中,她的声音温柔,注视身侧之人的目光却带着一丝侵略性。 姜央抓着她的手,下一秒翻身压上去。 “该轮到我了。” 姜央说,语气淡淡的。 谢千聆:“……” 怔愣使得她眼中的侵略性消散无踪。 她“啊”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她嘴角泄出低笑,她任由自己被压着。 “好。”她说。 姜央在黑暗里看她,试探着欺近,她没有反对,不是说谎。 “那姜姜可以亲亲我吗?” 姜央听到谢千聆说,她倾身上去,依言去吻她。 即将吻上去的上一秒,对方微微侧过,避开了她的唇,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不是这里。” 那声音很轻,有点黏糊,在黑暗中像海妖的诱惑。 姜央猛地顿住,一秒的反应时间之后,她的呼吸乱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回应 姜央睁开眼,身边微凉,和她荒唐了一夜的人不在。 床头柜上整齐地放着一套新衣服,她的手机躺在那叠衣物之上。 拿过了自己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九点多,她好久没有这么晚醒来过了。 房间有点暗,窗帘被紧紧拉上,拒绝了外面的晨光和夏景。 姜央看向窗户那边,穿上衣服,来到窗边,将窗帘拉开。 今天也是个晴天,早夏的阳光并不炙热,因为还算早,光是橘调的,瑰丽绚烂。 姜央沐浴了一会儿阳光,这才打算走出房间。 出房间前,她把窗帘回归了原位。 姜央注意到了,这个房间的屋主,她不喜欢开着窗帘。 姜央在楼下看见了谢千聆,后者坐在客厅的会客休闲区域,戴着眼镜,正在看书,画面很是赏心悦目。 她今天也穿得跟姜央差不多。 姜央发现谢千聆还挺老派的,对方戴框架的眼镜,看纸质的书,还有,她联系自己也不用微信,用的是短信息。 虽然她们没有微信。 姜央注视着谢千聆的那副没见过的眼镜,问她:“你近视?” 谢千聆闻言抬起头:“醒了?不近视。” 她把眼镜摘下来,道,“只是装饰。” 解释完又把眼镜戴回去,笑问姜央,“好看吗?” 姜央:“……” 她不懂时尚,不近视戴什么眼镜? ……还把漂亮的眼睛给挡着了。 谢千聆拥有一双美丽的眼睛,那仿佛是朦胧烟雨凝就,暧昧又深情。 眼镜话题止步于姜央的零时尚知识,两人看着彼此没说话,几秒后,是谢千聆重新打开了话题。 “姜姜,你和你的妻子之间,真的是你一直在主动吗?”谢千聆说,她的表情有点疑惑,“姜姜你……你的技术……你的妻子没有意见?” 姜央:“。” 又来了,谢千聆真的很喜欢追忆她的亡妻。 这是开关吗? 一种一旦她们发生关系,就会自动打开追忆模式的开关。 谢家掌权人好像完全没有察觉到,一直关注别人的妻子有多奇怪,还在那里说,说的时候眼眸深暗,眼中有阴影掠过:“姜医生的医术很优秀,但技术好像略有点生……” 姜央在点评声中朝对方走过去,去到对方面前,弯腰,在对方额头落下一吻: “早。” 谢家掌权人顿在那里,忘记了点评,几秒后—— “……早。” 姜央看见谢千聆眼中的阴影退去了,表情带了点惊讶,接着惊讶也消失了,换成了兴味。 她转头,目光投向一个方向。 姜央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见了……高秘书。 高秘书站在厨房的门口,手里端着一杯咖啡,正静静地看着她们。 谢千聆扬着嘴角,声音带着笑意,替姜央解释:“高秘书今天来这里辅助我在家办公。” 姜央:“……” 她的姜央嘴唇抽动了一下,耳根有点泛红,高秘书一定看见了,她再次看见自己对她的上司动嘴…… 高秘书没表现出自己看没看见,她朝姜央举杯,问:“煮了咖啡,姜医生要喝点吗?” 姜央强装镇定:“……嗯,请给我一杯。” 姜央最终没有喝成咖啡,谢千聆说空腹喝咖啡不好,让她先去用餐,早餐一直替她留着。 之后姜央便留在了楼下用餐,谢千聆则结束了她的晨读,让姜央在楼下随意,然后跟高秘书一起上了楼,去书房办公去了。 谢千聆今天要在家办公,因为昨晚跟自己胡闹得太晚。 这个念头在姜央的脑子里闪现了一下,接着便跟早餐一起被她吞进了肚子里。 独自吃完早餐,姜央找到了自己的包。 姜央平常上班是有带包的习惯的,那是一个普通的帆布包,容量很大,可以装很多东西,此时里面装着一套脏衣服,是谢千聆借给她穿的那一套,昨天她离开谢千聆家时特意带走了,想带回出租屋洗一下,哪想她今天又到了谢千聆家,把脏衣服也带了回来。 谢千聆显然没有翻人包的习惯,所以现在脏衣服还在里面。 有点好笑的是,姜央自身的衣服又被谢千聆家的阿姨洗了,谢千聆的衣服却还脏着。 今天一定要带回去洗了,姜央这么想着,没有动这件衣服,从包里翻出了自己的笔记。 她走进客厅的休闲待客区,坐在谢千聆坐过的位置上温习笔记。 刚看一会儿,手机信息来了。 雨:【楼上有家庭影院,在走廊最里面,上面有标识,你去了就懂了。如果觉得无聊,可以进去播放电影。】 姜央:“……” 某人自己在上班,却还担心她一个休息的无聊不无聊。 姜央:【不用。】 雨:【不想看电影的话,书房里还有小说,想看的话上楼。】 姜央惊讶:【小说?】 老实说她想象不出谢千聆的书房里会有这种书。 姜央产生了一点好奇:【什么类型的?】 雨:【悬疑。】 姜央:“……” 她都准备好听到一些耳闻能详的中外名著的名字了,结果谢千聆告诉她只是悬疑小说。 姜央只是好奇,并不是要看,回复:【谢谢,不用,我在看笔记。】 雨;【姜医生真勤奋。】 姜央:【……你没在上班?】 雨:【开会期间出个小差】 姜央:“。” 姜央:【好好上你的班吧。】 雨:【听姜姜的。】 姜央都能想象出谢千聆微笑的样子了,如果谢千聆在她面前,一定在笑。 姜姜将这个人从自己的脑海中请出去,放下手机专心温习笔记。 一只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在姜央的脚边打转了许久,见姜央没有发现它,迈着优雅的步子来到姜央的脚边,然后……对着姜央的小腿就是又顶又蹭,极尽谄媚,很没有猫的骄傲。 毛茸茸的触感传来的时候吓了姜央一跳,她猛地低头,这才发现了这个小家伙。 长毛布偶抬着头,用蓝汪汪的眼睛盯着姜央,喉咙呼噜呼噜。 “……” 是引诱。 姜央想。 是谢千聆养的猫吗? 她前面来的两次没看见它呢。 姜央试探着,将手伸向小家伙,后者立马抬起下巴,展示自己柔软的部位。 姜央嘴角多了点笑意,她用手指轻挠小猫的下巴,然后将其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膝盖上,小猫找到了好位置,自行躺下,接着呼噜呼噜,声音十分治愈。 姜央抚摸着小猫的身体,注意力回到了笔记上,小猫也不打扰她,在她的抚摸之下渐渐在她膝头睡去,变成了柔软的一张饼。 姜央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的笔记,她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突然,她膝盖上的猫睁开了眼,在姜央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她的膝盖上跳了下去,转眼便跳上了客厅的一扇窗户,从没有关紧的窗户缝隙溜走了,姜央愣在那里,有点反应不过来。 糟了。 姜央急急起身,追出院子。 但来不及了,小猫已经翻过院墙,头也不回地消失了。 姜央傻眼。 “……” 她拿出手机,准备给谢千聆汇报她家猫跑了,结果发现手机上有谢千聆的未读消息,来自半个小时前。 雨:【姜姜,如果你看见有只猫偷偷进屋,不要驱赶它,那是邻居的猫。】 雨;【如果你不害怕猫的话,可以从茶几下面的柜子里拿一些猫零食给它。】 雨:【不要太多,它是个贪吃鬼。】 姜央:“……” 原来不是谢千聆的猫,难怪她之前没有看见过。 还好不是。 她差点以为猫跑丢了。 姜央看了眼旁边,一栋类似规格的别墅静静伫立,那院子里似乎有人,有猫叫声从那儿传来。 原来是回去找主人了。 姜央松了口气,心底划过一道念头——谢千聆和邻居的关系还挺好。 至少和邻居家的猫的关系挺好。 姜央打字:【它来过,但已经走了。】 消息一如既往地回复得很快。 雨:【这样啊。】 雨:【那它吃上零食了吗?】 姜央:【。】 姜央:【没有。】 雨:【噗,是它没有福气。】 姜央:“……” 看着谢千聆的短信息一条一条跳出来,姜央觉得别扭。 除了学校、银行和通讯运营商,她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短信息了,就连来自学校的联系,也鲜少采用短信这种方式。 谢千聆老派得过分。 姜央想了想,复制了谢千聆的手机号,上微信搜索。 搜索出来了。 谢千聆原来有注册微信。 姜央给这个微信号发送了一个好友申请,她实在受不了跟人发短信聊天了。 微信通过了。 [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出这样一行字,姜央看着出神。 “朋友”。 她主动添加了谢千聆的好友。 滴—— 这条通知下面多了一条消息。 【姜姜,是你?】 姜央:“……” 姜央:【嗯,谢千聆,我们还是加个微信用微信聊吧。】 【好。】 楼上,书房里,谢千聆端着一杯咖啡,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眼中全是笑意。 她用了挺久的短信,特意的,终于,她的姜医生主动加她了。 比她预想的要早。 电话联系是她主动的,那么微信好友申请…… 得让对方来~ 看着添加进自己好友列表的人,谢千聆眼眸含笑,她不紧不慢地编辑消息:【姜姜现在有空了?】 谢千聆:【那可以上楼给我一个吻吗?】 页面上方不停地出现“正在输入”又取消,谢千聆的笑容加深。 就在谢千聆以为那边会陷入这个循环,最终什么也不会发时,信息发过来了。 可爱姜宝:【开门。】 谢千聆:“……” 谢千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