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至上主义的赤司》 1、【1】 当赤司征十郎顺着被拉开的门走下车时,他不得不承认,在自己看到那盏大门、以及旁边写明“入学式”的招牌时,自己是有一点恍惚的。 东京都高度育成高等学校,明面上隶属于官方,拥有99.9%的就职率和升学率。 当然,也少不了对于普通人来说,相对更加苛刻的入学门槛。 不过,最重要的讯息还不止这些。 赤司微不可察地轻叹,它是完全的封闭式管理,学生禁止携带电子设备入内,也不允许外出和外人联络。 ——看来父亲确实为你的变化而感到忧心。 脚步停在人来人往的校门口,突然接收到这样的声音,赤司神色一凛,随后又马上意识到什么。他面上的神情重新变得柔和起来,内心安抚道:没有关系,这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不好。 无尽的昏暗里,“他”坐在白色的方块上。像是并不认同赤司的说法,“他”轻哼一声,却也不想反驳赤司,黑暗的内心世界重新归为寂静。 感知到“他”的不忿,赤司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察觉到对方没有回应的意思,最终也只是住了口。 父亲派遣自己来到这个地方,也不能说和对方全无干系,这估计也是“他”只开口一句,便匆匆隐下去的原因。赤司若有所思,毕竟,若是换成自己的话,那种歉意感总是难以避免。 虽然是自己分隔出去的一部分,想到这里,他揉了揉太阳穴,但有时候,就连自己也无法时时弄清“他”的想法,便也只能设身处地地假设推算,毫无捷径可走。 不过,“他”也是不会添乱的就是了。赤司走进校门,浅红的校服外套拥有光滑的面料,他没有修剪的尾发已经有些过长,从肩头滑下。 毕竟,“他”就是自己,同样拥有着自己的全部记忆,全身心地为自己考虑着。 被“他”,自己的第二人格,拿走身体主导权的时间并不算长,而赤司原本以为这种状态将持续很久。毕竟,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可没有人能想到,父亲竟然会有所察觉,如此,所有发展都被轰然打断。 说起父亲是如何发现情况不对的...赤司想,这真是一个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的情节。 他有考虑过绿间、黄濑他们可能会察觉到自己的变化,毕竟,“他”和自己的不同更多地展现在篮球上。 也有猜测过,作为自己“胜利”欲望的具象化,“他”可能在一次失败中轰然消失。尽管赤司不认为后者会真的发生,但这确实是一种可能性。 ...可这一切都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毕竟,无论是同伴的劝诫,还是“失败的打击”,都需要时间来促成。最让赤司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和“他”的替换居然在不久之后就再次发生。 空旷的主宅中,难得回到家中安坐一次的父亲,在自己走上楼梯时抬起头,沉默地打量自己。作为晚辈,“他”自然也停下了脚步,恭敬地回望父亲。却只见对方几乎在同一时间移开目光,开口,声音略微低沉:“...晚饭的时间,空出来吧。” 而这顿几乎没有交流的晚餐中,父亲也是一直专注于自己眼前的餐食。 最起码,根据“他”的描述,理应是这样的场景才对,赤司想。 可结尾却发生转折。 晚餐时间在沉寂中流逝,父亲动作随意地用餐巾擦拭了一下嘴角,“他”也顺理成章地放下刀叉。 然后,这位自幼便养尊处优的中年男人皱起眉头,一双眼睛冷漠地盯住自己,沉声道:“你不是征十郎,你是谁?” 在这之后,赤司的记忆就变得有些模糊。不知道是由于药物治疗的效用,还是“他”出于不甘的积极抵抗。一旦试图回想,脑海中的人物和场景就会呈现碎片化来回播放,却一直无法拼凑出一个清晰的模样。 直至一切结束,他睁开眼,微微偏过头,望向坐在沙发上的父亲。对方没有看他,目光的焦距落在了不知何处,可能是墙上壁画,也可能是更加上方的家庭合照。赤司猜测是后者,毕竟,上面有他已经逝去的母亲。 昏迷过去的记忆难以辨别,或许是为了照顾刚刚苏醒的赤司,佣人的解释并不复杂。 私人医生和医疗仪器的昂贵体现在方方面面,甚至能让他们的花费以分钟计算。因此,在身为家主的父亲催促下,检验报告的出炉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高速。 诊断的结果是个一言难尽的噩耗,只听说父亲当时发了很大火,书房的花瓶瓷器被砸了个干净。 ...抱歉,小少爷,具体情况只有家主一人知道。佣人这样叙述到,佐藤管家没有告诉过我们这部分。 整件事情发生得如此突然,身为掌握实权的赤司家家主,赤司征臣第一次为自己的孩子推脱掉几乎所有的社交活动。 而唯一还能称得上“幸运”的地方,就是赤司刚刚完成整个国中的学业,以他总是拿到的全a成绩。 这让这件事得以在假期解决,而能成功被牢牢锁住风声。 即使是关心,他的父亲依然是那幅不容置疑的口吻:“我已经给你定好了高中。” 高度育成中学...赤司在花坛旁和人擦肩而过,他的目光放在中间激起的水流上,它被阳光完全穿透,最终在地面打下金色的璀璨光影。 关于这所学校,他所知的其实不多。每逢问起父亲的意思,总会被来看顾他的佣人含糊其辞地蒙混过去:“...反正,家主总是不会害小少爷您的。” 所以,即使已经过去小半个月,赤司也只能从校纪校规的方向上去考虑,父亲是否认为之前的环境对他造成了不良的影响,以至于要将自己和过去完全分割开。 ...这样的想法,真是容易令人懊丧。 按照学校的安排,所有新生都必须在规定时间到达礼堂,参加唯一一次的入学式。赤司面上的笑容温和,在封闭的礼堂里,他垂下眼帘,略微有些心不在焉地听完一整节演讲。 虽然是父亲临时做下的决策,时间上,已经完全超过了这所学校的报名期限,但赤司还是如同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学生一般入学了。他平凡地参与了学校的各项体检和测试,最后以满分的成绩,拿到了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以及a班的名额。 演讲后,便是班级内的集合。当然,学校也有体谅到新生或迷路,或可能抱有的好奇心理,很是为他们预留了一段时间出来。 这种考虑确实周全,开学仪式接近尾声的时候,赤司算是从场馆出来得最早那批。即使是这样,他一路上也都能发现不少学生,看上去和自己的年龄相差无几,都在毫无目的地乱转,时不时对着自己身旁的三两同伴发出一声惊叹。 赤司没有闲逛的想法,等到老师将今天的事务一切明了,他再去干这些也不迟。至于班级的位置,他也没有找多久。 教学楼的位置特殊,而a班的地点又在楼梯旁边,和教师办公室挨得最近。在地理的形势上,被称为“最便捷”也不为过。 原本顺畅的脚步在门口暂时地停了停,赤司眯了眯眼,他一眼望去,明明离正式开始的时间点还有好一段,教室里却也已经来得七七八八。想来,不少人的想法和自己是一致的。 并且,和更远处传来的喧哗声不一样,班中几乎没有嘈杂的吵闹声。无论是私下的交流,还是单方面的询问,音量都控制在一个适度的范围里。即使是对环境最敏感的人,放在这里,怕是也不会产生任何不适的状态。 这样的差距,真是明显到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其他联想...思绪进行到这里,赤司不由失笑。 说起来,使用a、b、c、d这样常年用于分级的字母标注班级,确实容易让人生出其他的猜测来。可惜,即使再明显,空中阁楼依然是不值得人持续推敲的,他走进教室,想要继续下去,“验证”的环节不可避免。 不过,一切还尚未开始。赤司环视教室一圈,课桌之间尽是宽敞的走道,是没有同桌制度的独立摆放。他走到教室左上角的靠窗位置,同时漫不经心地否定自己的心急:再者,这种事情,不是一探便知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 表面上,没有人注意到他。 当然,这很正常,靠在椅背上的桥本正义想。毕竟,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开学的第一天,就像野兽们第一次试图接触一样,许多势力的分配都是在这种开场埋下伏笔的,没有人会无聊到这种地步,去关注一个刚刚走进来的人。 ——但这个人不一样。 他停下了打哈欠的动作。 就像是属于绵羊的群体中闯进一只狮子、大象在休憩时发现一只老虎在散步,他一进来,就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目光。 坐在人群中间,桥本甚至能感受到教室的交流声都有一瞬间减小,随后才若无其事地变回原样。 ——但那绝不是刻意为止的,桥本如此笃定,不管是对方,还是自己的这些好同学。 应该说“自然而然”...还是“顺畅”......啊啊,桥本挠了挠头,他不知道如何描述这种感受,最终也无法将自己直觉感受的东西充分表达出来。 这或许也很正常,毕竟“学习”并不是他的突出项,国语自然也不算出众拔群,找不到描述词汇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桥本望向那个人,意思总是不会变的。狼群的特征和传统,会让它们再最短时间内找到那只头狼,对方就是能够做到那种事情的人。 ...直白地来说,这个结论甚至能让桥本生出一点欣喜的情绪。 相对于赤司,桥本到教室的时间更早些。能够在入学测试中得到一个中上的评价,他自然不会不善交友。a、b、c、d实在具有象征性,而自己又被“随机”分到了最好的a中...对于清楚自己入学成绩几何的桥本,这实在不得不让人产生联想。 环境给予了他契机,桥本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在短暂的交流中,他将自己的猜想很是证实了一番。 能最先发现未来的领导者是一件不错的事,桥本想,无论是攀附还是投诚,时间的选择都是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桥本正义对于“领头羊”的位置并没有特殊的偏好,他对于为群体做出贡献并不热衷,也不认为自己有领导其他人的能力,却认为自己有必要拥有一个崇高的地位。 毕竟,桥本打量了一下四周,“泯然众人”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特质,哪怕是最优秀的“众人”也一样。 赤司明白,自己是受到关注的。这个结果对他有利,所以,赤司不会旁若无人地去纠结过程,而是在旁边的同学探过身来时,拿出自己习以为常的亲切姿态和对方交谈。 音量很小,时间也不长,但这场交流依然是成功的——不管是对于对方,还是赤司来说。 邻桌满意地转过身去,他认为自己的的观点得到了肯定,也认为自己的看法没有谬误,赤司确实是一个能够交谈的人。 赤司明白了邻桌、也可以说旁人对现在的自己的看法,并且映证了自己的猜测:班级怕是和入学测试确实不无关系。 可能是因为种种迹象太过鲜明,赤司竟然没有生出多少意外来。他若有所思,根据成绩和表现分班,并不是多么稀罕的事情,而这所学校种种规定如此独特,自己得到的消息却依旧没有这一条...相比于巧合,赤司更愿意相信这其中还有其他门道。 赤司得到的关注只是短短一瞬,毕竟,作为所有人的初次见面,今天的时间是如此重要,即使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而在这种打量过去后,他最终也获得和其他人肆意交流,而不被时刻关注的自由。 或许是因为被“他”取代了好一段时间,赤司放下自己的手上的提包,这些自以为隐蔽的打量目光,即使只是一瞬间,亦让他感受到了些许的突兀和不自在。 这本应该是他最习惯的事情,赤司回想起国中的画面,恍若隔世的感觉不可避免地浮上心头。“他”视角下的情节,一向是有些影绰的。 而若是强行展开那些回忆...赤司发现,那种出于惧怕的不安感又一次涌上来。 这是“他”获得身体支配权前,自己最后拥有的情绪,当然,也有一定的愤怒,赤司安静地思考,但那终究曾经是自己的同伴,所以后者的含量很是稀少。 ——...... “他”没有出声。 这是正常的,赤司想。无论是因为药物,还是单纯他们的特殊性,对方都不会经常发声,就像当时的自己一样,沉默地在黑暗的世界里停留,没有感知,没有概念,直到被药物唤醒。 ...类似这种自言自语式的胡思乱想,在他醒来后就格外得多。或许是因为自己明白,有人能听到并理解这些的原因吗。 赤司并不清楚这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的举动,教室虚掩的门被推开,他望过去,看见a班的班主任走了进来,赤司安静地想,自己应该接触一些心理方面的书籍了。 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总要了解些才是。 ...... 作为够资历的老教师,真岛智也接任了a班班主任的职位。他已经年近中年,这样的安排,足以称得上一种体贴。 毕竟,a班绝对是最容易管好的班级了,甚至不用班主任插手,他们自己就能解决绝大多数问题。 当然,真岛强烈的老牌教师作风不会让他真的变成一个撒手掌柜。就像现在,即使接到了任命,真岛也不觉得自己有必要放松要求。 拉开门,他擦得锃亮的皮鞋在地板上猜出“咔、咔”的响声,真岛将手里的册子“啪”地一声甩在讲台上,激起一片微尘。他环视教室一圈,音量大得像是自动安上一个喇叭:“我是你们,也就是1年a班的班主任,真岛智也!接下来,发放学校手册!”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3】 赤司坐在第一排,他率先伸手接过薄本。 《东京高度育成高等中学要项》,光看名字,倒是正常得很。他抬起头,听到真岛在台上激情昂扬的声音:“直到毕业的这三年里,我都会担任你们的班主任。” ...那么,也就是说,“班主任”的人选是和班级绑定,赤司用指腹摩擦了一下略显得有些粗糙的封皮。足以看得出这所学校资金充足,连这样人手必备的薄薄一册,封面都有设计特殊的纹路。 毕竟已经下发到个人,赤司并不急于一时。他重新抬起头,继续聆听真岛在讲台上口若悬河地介绍:“我们学校有一些比较特殊的规定,比如寄宿制度。在校期间,限制外出以及一切对外联络。” 说到这,这个面容严肃的中年男人扫视了一下他面前的高中生们。这点已经事先通知过,是可以在入学之前,就接收到的信息范畴:“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校内设有各种各样的设施,无论是生活必需品,还是娱乐设施,都不会让你们产生生活上的不便。” 这一点,在他来到教室的路上,赤司已经见识过了。班中也没有人出声,学校给予了那么长的时间,a班若是有人没有发现校内这些安排,那才叫一件怪事。 显然,真岛也对此不甚在意,他讲出这些,完全是为了下面的内容进行铺垫:“当然,即使是完全限制和外界练习,在学校内的生活,自然也和金钱无关。” 他的手边放着学校统一发放的手机,真岛敲了敲讲台:“学生证终端里持有点数,只需要用它来购买东西即可。” 赤司拿起自己的手机,想必是有相关的定时、或是触发机制,原本只有时间显示一个界面的手机,在真岛讲解后不久,就变得能够接收反应。赤司点进去,真岛的声音依然悬浮在a班的每个人耳畔:“...点数每月一号自动汇入,能够自主交易。校内的所有东西,都能使用点数来购买。” 这样明确的话语,无疑在学生中掀起了一番躁动。稀奇吗,确实稀奇,最起码,在他们从前的研学道路中,没有人接触过类似的事情。 然而,没有人想到,更加充满震撼的事情还在后面。真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面上的严肃依然没有变化,声音的音量却拔高了些:“...1分等于1日元。而现在,你们的学生证里,想必已经打进了这个月的十万分。” 一片哗然。 不一定都和具体数额有关,而是以“‘点数’作为货币交易”...这个想法本身,就足够疯狂。 对于这些刚刚升上高中的学生来说,即使能够被分配到a班,已经能足以证明他们的优秀。但一个人的想象力终究是拥有限度的,这种行为,说是完全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也不为过。 这是如此的绝无仅有,而不在人意料之中。 因此,就算是赤司,也有一瞬间的震惊。他望向真岛那端正严肃的国字脸,明白对方开出这种玩笑的可能说是约等于为0也不为过。 如果学校的一切规则都是为这一条单独服务...赤司想,那么他所思考的一切都拥有了结果。 为什么建在岛屿上?为什么不允许学生和外界联络?为什么不同意学生将大量个人物品带入校园中? ——为了保证点数的稳定性,确保没有其他外界因素,干涉到点数的流通。 当然,赤司目光沉沉,真是大手笔的想法。即使是“隶属”于政府,有能力促进它建设的人恐怕也没见几个。 而这样兴师动众,只是为了“给国家培养出人才”?真是荒唐到不计后果的想法。 “进入到这所学校,已经足以说明你们的价值。”真岛扬起了手中的手机,他大大方方地向周围展示屏幕上的十万点:“这所学校以‘实力’来衡量学生,自然会给予你们反馈。” 即使已经在这里工作这么久,真岛依然觉得给新入学的孩子们讲解这些,说是“让人热血沸腾”也不为过。 和外面那些按部就班照本宣科的老师不一样,他告诉这些孩子社会的真实,打破他们美好的幻想,将他们从象牙塔里拯救出来,提前让他们过上积极、充沛、有意义的人生。 真岛如此确信,自己和其他同职业的人都不一样,如果他们是软弱的园丁,那么自己就是叛离天堂的普罗米修斯。对方为人类带来火种,他为孩子们带去希望。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话题的最后,真岛一巴掌拍在讲台上,他显得有些激情昂扬:“所以,尽情地展现自己的‘实力’和‘价值’吧!无论是学校还是社会,都不会亏待你!” 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淌在震惊的尾音里,一片寂静中,真岛理了理领口,表情重新变得端正严肃,甚至能看出一丝刻薄来。他拿起自己的手机和教案,昂首阔步地离开了教室。 ...... 每个学生不被允许携带电子设备入校,在这样的局限下,身上的单肩包也不可能装有任何价值过于突出的东西,更多还是一些个人偏好的物品,比如日记本、具有特殊意义的挂饰之流,用以熬过漫长的寄宿生活。 而在这样的容量限制下,得到过赤司征呈嘱咐的佣人,自然更不可能往单肩包里塞大量生活用品,除了惯用的几样,他的包里都是各种各样的药物。 基本上都是家庭医生的安排,有些是出于身体可能的考量,而更多的,是用来稳定他那特殊精神问题的“有备无患”。 赤司没有仔细翻看,即使知道“他”不一定会接收到清晰的画面,他也不想对对方产生多余的刺激。在浅浅的打量之后,赤司便明了自己将要去做的事情——购置生活物品。 这并不困难,赤司想,想必是为了满足大部分学生的日常生活需求,教学楼附近就有好几家便利店。 当然,这想必也是大部分学生都会选择第一件去做的事情。a班算是放得最早的那批,地形的优待同样也体现在这里,等到其他班从安静重新变得躁动,赤司已经能听到同班同学的脚步声从更底下传来,直奔最近便利店的方位。 这是意料之中的情况,赤司也没有太过意外。不过,想来自己是赶不到旁人之前到达了。他不太喜欢在人群中拥挤的感觉,因此脚步一转,向更僻静的一家走去。 虽然位置较那家远些,但或许是因为被二层投下的阴影遮挡,让它更多了一层伪装。 再加上拥有更近的选择,也不是所有人都厌烦人山人海的景象,所以,在以a班为先锋的队伍里,只有寥寥几个人在犹豫中走向了它。 赤司是其中一个。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4】 “多谢惠顾。” 结账完后,收银员欢快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作为刚刚购置完生活用品的新生中的一员,绫小路清隆一手提着满载而归的购物袋,一手将刚刚完成付款的手机拿在手里。 他举起手机,上面扣除的点数和先前计算的一分不差。“滴”的提示音响起,手机接收到一条消息:“【便利店消费】”。这让绫小路发出了听不出情绪的感慨:“诶,这真的能当钱来用啊。” 一个班有25个人,各学年有四个班,那么整个学校,光是学生就有300人。绫小路看着自己手机的点数界面。按照这样计算,每人每月发10万的话,一年支出就是3亿6千万。 如此消耗,就算这所学校是国家运营...思考到一半,绫小路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终止了思绪,半转过身。 对方明显也发现了他,拥有着精致编发的少女侧过头,声音一如前几次一般含有冷意:“又是个令人讨厌的偶然呢。” 绫小路面上看不出半点沮丧,他叹了口气:“别那么防着我啊,”对面的少女不置可否,“算了,我们也是同桌,今后还请多多指教。你叫什么?” 少女明显没有被触动的意思,只是稍稍递过一个眼神,就又将自己的注意力全盘放在面前的洗漱用品上。这让绫小路有些骑虎难下,当然,他也不是这种会在意他人看法的人:“告诉我个名字也无妨吧。” 而这一句获得的回应明显比前面的独角戏都要快,绫小路的话音还未落地,少女立马开口:“那我拒绝,也没有关系吧。” 这样否认的回答让绫小路闭了闭眼睛,他描述感受的话语听上去是如此的坦诚,以至于让人心中生出不忍来:“同桌却不知道对方名字,心理觉得有些不太舒坦。” 少女望向他。 他本不应该这么做,他有一双很独特的眼睛。 不过,这也许是个正确的举措。因为那双眼睛再美丽,也改变不了它什么都没有的事实。 ...... 作为夸下海口,“能够满足全部学生购物需求”的学校设施,便利店中售卖的洗漱用品,显然不可能只有稀少的一两个架子。 不论其他,此时此刻,赤司正在挑选漱口杯的铁架背后,同样是洗漱用品的陈列区。 长短有限、还设计有孔洞的铁架自然不存在“隔音”一说。这家店面又足以称得上空旷。作为先来者,赤司被迫将对岸这场谈论听完了全程。 不过,这种谈话也算不得稀奇。 赤司一边将看上的玻璃杯放进购物篮中,一边带有几分笑意地回想。 以前还在帝光的时候,他的伙伴从来都是被竞相追逐的对象,无论是谈话还是采访,都从不缺少。他们疲于应付,这样的你来我往倒也不在少数。 可惜,这种掺杂欣喜的回忆注定不能持续很久。少女的反应依旧不热烈,吐出的语句却足以给赤司带去稍许的惊讶:“我叫堀北铃音。” “堀北”...?赤司记得分明,学生会长也是同个姓氏。尽管对于入学式中对方整场演讲的聆听,他并没有时刻都聚精会神,但这种关键信息,确实是没有人会错过的。 在日本,“堀北”并不算异常大众的姓氏。更何况,能够在在和自己一墙之隔的地方挑选生活用品,结合她于男方的谈话,新生的身份母庸置疑。 这样相近的年龄差距...赤司若有所思。他并不认为,能在拥有这样校规的学院,学生会会长会是个善茬。 那么,在声音未曾耳闻的情况下,是b班吗? 想到这里,对面的谈话还在继续,赤司看了看手中的购物篮,必需品已经挑选得差不多了。 即使对那名女生有所猜测,赤司也不认为对方值得自己继续留下来,做出类似于“听墙角”的举动。 比起这个...他最后望了一眼铁架上的陈列品,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拿起了第二个玻璃杯,准备去收银台处结账。 一切都进展得很顺利,当赤司拿起手机结完账后,他没有注意到,站在堀北身边的绫小路在自己走出铁架时,在和前者聊天之余,却也投来一束余光。 不过,即使绫小路注意到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在铁架后面的红发少年,现在的他恐怕也无暇细想。门外的声音音量极高,甚至在室内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像是有人暴跳如雷时吼出来的一样;“你别小看我啊,啊?!” ...啊,好像碰到了认识的人呢。 ...... 为购买东西付费的结账时,收营员会摆出一张笑脸,亲切地询问学生需不需要购物袋。而作为新生的第一场购物,无论单肩包是否鼓囊,总是没有人拒绝的。毕竟,如此多的必需品,想要赤手空拳地抱回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赤司在表示感谢后,一件件地将他为自己将要到来的崭新生活,所添置每一样东西,都仔细地放进购物袋里。 那一声叫唤,赤司自然也听到了。不过是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他也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了解详情的想法。 现在的他可不像帝光时的那样,拥有权力的同时也背负责任,没有事事都要他来收拾残局的必要,更没有这样“当牛做马”,还不一定能讨得好处的偏好。 可时间卡的是那样好,等到赤司顺着自动打开的感应门走出去的时候,耳畔的闹剧正好进行到高潮。 一头红色短发的男生怒目圆瞪,他双手紧握成拳,身高体格看上去胜过对面,稍稍填补了一下人数上的劣势。 可惜,对面的三人却不将这一幅随时要大打出手的姿态放在眼中,位居中间的人看了看愤怒神色中夹杂着戒备、似乎打算随时以一敌三的须藤健,嗤笑道:“你是一年级d班的吧?” 见到对面这幅不以为然的架势,须藤健更是怒火中烧。仿佛是为了给自己进一步增强气势一样,大声嚷嚷道:“是又怎样!” 他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以宣泄自己被对面这些杂碎“狗眼看人低”的不爽。 当然,须藤的表现如此不加掩饰,对方明显看出了他的意图,也张了张嘴,预备开口,试图完全将须藤嚣张的气焰打压下去。 而就在这个时候,“唰——”,便利店的感应门完全打开, 对于站在便利店门口对峙的两拨人来说,赤司的出现明显不在他们任何一人的预料之内。几个人都愣了愣,尤其以须藤健为甚。毕竟,他现在是完全缺少人数优势的那个人,无论是否有意识到,都会对突然出现的“有生力量”敏感非常。 而三人组也是摸不着头脑,作为拥有优势的一方,他们自然也不希望这场羞辱中多出多余的变数。 而且,这个小子...和其他的组合没有不同之处,位居中心的人在这个三人小团体里,一向是作为首领存在。他打量了一下赤司,目光从对方略长的红发一直移到他手中的购物袋上。 面对须藤健,他可以随意以待,毕竟,d班是绝对翻不出太大风浪的。但眼前这个人...是d班的吗? 便利店里,绫小路望向超市外,他背对着正在结账的堀北,声音平静无波:“那个...好像是我们班的人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5】 赤司本不想掺和这件事。 当然,这样的说法未免不太客观。如果使用一种更加直接的说法,他甚至连看完全程的耐心都没有。 在自己没有义务要求的情况下,赤司一点也不知道,这场闹剧除了能浪费他的时间之外,还能给自己带去什么价值。 因此,在便利店门开之后,他步履不停,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绕过这场言语的“斗殴”,远离这处是非之地。 赤司没有遮掩的意思,原本有些纠结的高年级见状,也在心底松了口气。 校内也算得上人才辈出,在“点数自由交易”的大背景下,要是惹上什么厉害人物,他可能不会被退学,但日子多半不会好过。 不过,确实也是。这里虽然偏僻,但好歹也是便利店门口,在这里闹起争端的话,实在也不太像样。 想到这里,他更没有再纠缠须藤健的意思,一个冲动易怒的蠢货而已:“今天就放你一马,”中间人的目光从毫无停顿的赤司,重新转移回须藤身上:“再欺负你们这些悲惨的‘瑕疵品’,未免太过可悲了。” 听到背后的“战场”传来这句话,赤司的脚下顿了顿。这句话的思考空间实在多,而最浅显的地方,无疑就是他已经猜出、或者说,如果只考虑他观察的a班,赤司认为大部分人都能够猜出的分班制度。 那么,“悲惨”......? 明确地讲,赤司并不觉得这是现有的东西。 即使没有回过头仔细观察高年级那三个人的表情,完全情绪化的语气也将他们的得意暴露的一干二净。 这群人无比确定,他们眼前这个冲动易怒、头脑直接的人,一定会被这件事毫无保留地打击得痛苦万分。 并且,这件事不会是即定的事实。只有它不说出来,比说出来能给这个人带来更大的痛苦,他们才会放弃享受这个过程。 ——所以,这件事情的结果,绝大部分可能是现在仍然可能影响到。 而“分班制”,且不说已经定下、无法更改了,就后者之前说过的几句话来看,须藤比起自己伤心难过,更有可能做出的事情,说不定会是怒骂学校的管理层,认为他们目不识丁,竟然这样怠慢自己。 不过,赤司有片刻沉默,根据对方之前的反应估计,赤司并不觉得须藤能够提前依靠自己领悟到分班制度。 这并非轻视。即使是再显眼的东西,有时候也必须具备某些条件,才能将“一叶障目”的叶片从眼睛上取下。 而对方莽撞易怒,不客气地讲,赤司完全不认为他能够拥有这种可能。 果然,即使是听到了如此具有指向性的话语,须藤也没有半分思考的架势。他双拳握得更紧了些,甚至能听到关节的“咔咔”声:“你们打算夹着尾巴逃走吗?!” 这句话实在歹毒,自己都要佩服他激怒人的本事了。已然停下脚步的赤司半转过身,他望向这边,心知这场对话多半还会进行一个来回。 即使三人再怎么嚣张跋扈、以大欺小,也无法改变对方一众确实在学校里呆得更久的事实。 在这种学校处处隐瞒,规章制度还有部分违和感的情况下,知识和经验确实是力量的一部分。 而现在,在这些高年级学长们看不得须藤嚣张气焰的同时,想必会吐露出更多在他们眼中不值一提的信息来打击他。 果不其然,位于中间的那个人甚至没有转过身:“你尽管乱吠吧,”他挥了挥手,做了个“再见”的姿势:“反正,你们很快就会见识到‘地狱’的。” ——地狱。 目光落在仍然怒火中烧,满心认为对方故意嘲讽的须藤身上,赤司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拿出手机,点开时间界面后,上面显示的点数如此清晰。 ——十万。 赤司过惯了衣食无忧的优渥生活,这不代表他不清楚如今平均的物价水平处在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校内的便利店维持和外界相同的物价,而学校在提供住宿的情况下,却依然给每个人发放了十万点数,即十万日元。 原本的赤司暂时没有想到这一点上,可一旦将这一切联系起来,加上校规中“点数能自由转让”,超市里还算突兀的免费区,那代表着什么就呼之欲出。 所以,赤司少见地望向高年级离去的背影,他在心中有所质疑,每个月的点数分配,是和班级有关吗? ...不,应该不止这些。在想到这一点的同时,赤司就否定了自己这种过于单一的猜测。他眯了眯眼,即使有所关联,应该也不止一个“班级”。不然,点数的获取会飞速固化,a、b、c、d四个班级会以一种无可挽回的方式,不可逆转地拉开巨大的点数差距。 毕竟,转班是拥有相关点数要求的。如果完全按照班级分配,并不有利于学生的成长,点数的流通也会只在一部分人中存在。 所以,即使分级存在,应该也还有其他评判标准从中辅佐。 而不远处的须藤在看见对面“跑”前,还留下这么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来嘲讽自己,本来就恨得咬牙切齿。 而他再扭头一看,原本以为已经走了人也站在不远处,像是在看自己笑话的模样,须藤不禁更是热血上头,一脚踹翻了旁边的垃圾桶,沉重的铁皮外壳在地上炸出巨大的响声:“什么啊,混账东西!” 话语的尾音带上了点不忿,盛怒之下,须藤甚至没管从店内出来、快步走到自己身边的绫小路。 他的目光在赤司身上一扫而过,发现后者略有几缕耷拉在肩上的发丝,不由发出一声冷哼。 就像是从这个举动中得到了某种优越感一样,表达了自己对于对方的恶意后,自觉找回场子的须藤双手插兜,一点东西没买就昂首挺胸地离开了便利店门口。 这话听起来...颇带着几分指桑骂槐的气势。赤司被垃圾桶砸向地面的巨大噪声打断了思绪,注意力刚回到现实,就发现须藤落在自己身上、含有几分恶意的目光。 这让赤司皱了皱眉。不从对方的话语里获得无法接触的信息,反而在自己身上找气撒...? 虽然赤司大致能从对方的体格身上,猜到须藤是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入校,但头脑如此简单,还是让赤司对d班产生了个不太有意思的估计。 至于那个被踹翻的垃圾桶...赤司望过去,无论是目前已知的校园规则,还是a班班主任口中激情澎湃的鼓励,都能够看出这个学校是在极力还原一个接近于“社会”的环境。 那么,如果这种情况在日常生活中真实发生,店员要求赔偿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毕竟,作为拥有“巨款”,在校内相当于钱的点数,学生是完全具有偿还能力的。 出于他自小的生活经历,赤司对摄像头还算得上敏感。他记得清楚,那个门口是有安装摄像头的。无论是尝试还是探索,这都是一个相当合格的情境。 绫小路看到那个人朝这边望过来。明明刚刚才被挑衅,他的表情却没有一点怒意,而是一幅沉着的模样,仿佛在思考什么一般。 对方的视线率先经过斜角的摄像头,然后,来到了自己的身上。 绫小路能明显地感觉到对方愣了愣,他维持蹲下的姿势,将垃圾桶完全扶起,随后站起身来。 阳光炽烈,幸好高层投下的阴影将绫小路完全笼罩。他拍了拍手,对视半晌后,可能是觉得这样不够礼貌,绫小路像是刚刚在班级里那样自我介绍一般,缓慢地开口道:“...我叫绫小路清隆,请多指教。” 听到这句话,那个人笑了起来。场地空旷,没有东西遮挡,他面上的每一寸都沐浴在阳光下,显得他那样闪闪发亮。 很标准的笑容,绫小路想,没有恶意、没有狂妄...每一块肌肉都调动得很好,就连嘴角的上扬都像是经过周密运算一般的标准,是最能够表达友善的弧度,让人心生好感。 “绫小路君,”他咬字清晰,却自然透露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我是赤司征十郎,请多指教。” ——原来是d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6】 天空被清透的湛蓝色完全渲染。薄得近乎透明的蓝色上,几乎看不到一点云彩。 在这样的纵容下,烈日毫无保留地倾洒,它的每一寸恩泽都不会无故消失。 今天确实是上佳的天气,赤司从被树荫遮蔽的阴凉处走上台阶,晴空万里,想必落日也能一览无余。 “快来快来,那边那边!” 或许是因为发现了新奇的事物,女生略带兴奋的嬉闹声传进他耳中,这让赤司短暂地投去一瞥,又重新看向前方。 此时此刻,赤司正行走在天桥上。不熟悉的店面布局在眼前一点点展开,他将可能用到的记在心中。 毕竟是为了熟悉校园,赤司的步伐并不算快。同样,和周围左顾右盼、四处闲逛的学生一般,除去手机放在身上,他没有再携带别的东西充作累赘。 原本的购物袋和单肩包都在刚刚的返程中,被赤司一并放进了单人宿舍里。 宿舍是刷卡制度,只有学生本人拥有唯一一张,当然,也可以另外配给。寝室中的座机能够根据“班级”和“姓名”直接指名拨打,不过会被宿管记录。 和料想的一样,占地面积如此之广的情况下,这所学校也没有在日常生活中亏待学生的意思。 最起码,作为将要常住三年的单人间,无论是大小还是环境,都能够称得上符合赤司预期。 而等这些事务都收拾完后,另一项行程就不可避免地提上日程来。是初来乍到必备的“参观”项目呢,赤司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新生入学的第一天吗,虽然他不觉得拥挤,但许久未曾面临这样的人群密度,稍有不适也是理所应当。 想到“新生”,赤司脑海中最先跳出来的意象反倒和他所在的a班无关,而是便利店一程的三人。 这倒也正常,赤司揉了揉太阳穴,为自己的反应辩解。 作为距离教师办公室最近的班级,a班的地理位置让身为班主任的真岛反而最先到达班中,如此短暂的空档,先不说需要人主动站出来牵头组织的“自我介绍”,就是周围一圈的人,一般人也未必能认全。 两相比较下,记住特质更为鲜明的人,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 不过,居然是d班吗? 一个毫无思考能力、对一切信息视而不见,另一个看穿规则、却不出言提醒...赤司略微皱了皱眉,除了测试之外,这个学校的班级分配,到底还依靠着什么去进行? 即使现在回想起来,赤司也不认为那个自称“绫小路清隆”的少年是纯粹的热心肠。 既然是铁皮的垃圾桶,本身的重量自然不会小到哪里去,更不用说,里面还有大量废物,在被人踹到在地上后,里面半满的垃圾很是落了一些出来。 而对方不仅事先提醒,试图叫住那名实质闯祸的人物。更是在失败之后,放下了自己手提的东西,亲自去将垃圾桶扶起立好,却看不出半分艰难来。 比起“心疼打扫工人”这样荒唐的解释,赤司更相信对方同样猜到了什么,才会去做这种一般人眼里,实属“多此一举”的事情。 而且,违和感也不止这些。单单上面两位,就已经不像是一个单靠成绩分班,能够同时跑出来的物种了。 若是用“体育特长生”这点来牵强附会,那名名叫“堀北铃音”的少女却又难以解释。 毕竟,按照他们的谈话推算,对方极有可能和当今的学生会会长,拥有极近的亲缘关系。 学生时代,一个人的成绩总是不能和家庭完全脱开关系。赤司是先来者,他们的谈话从一开始就被听入耳中。 在最初的询问里,那名少女对这个话题高度敏感。既然明白自己姓氏的含义,赤司便更倾向于直系亲属一类。 若是推算成立,这就更加令人费解:一个能培养出兄长的家庭,竟然会让妹妹落进末尾。 如果只有成绩系统,那么,无论使用怎样的背景来解释,“不合理”的存在都会大大超过这件事的合理性。 毕竟,作为白纸黑字的“数字”,成绩完全不存在造假的可能,即使是超出规格之外的手段,也并不是那么容易达成。 所以,赤司更加倾向学校在个人测试的成绩之外,另有系统去评判学生的价值,它可能是弹性的、易更改的,或是主观性较大的、易被影响的。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猜测,后者的占比可能不低,甚至比个人的成绩还要重要才是。 不得不说,这样的结论虽然并不完全,但还算能够让赤司满意。他还拥有不算短暂的时间去探寻更多细节。 对于自己来说,所有的判断都并非一次性的,赤司想,它仍旧存在。 所以,自己只是需要一种想法,而非一定要在得出它的同时,就验证完全它的正确。 想到这里,赤司不禁有了些笑意。这种愉悦,让他面对自己被半道拦截的事情都能平和以对。只见赤司停下脚步,他面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桥本君?” 和赤司完全规整的穿着不同,面前的少年没有系领带,领口随意地敞开。蔷薇红的校服外套披在他身上,奇异般地能显出一种干练来。 他直勾勾地盯着赤司,原本微笑的唇瓣因为震惊而略微张大,却也不让人觉得狼狈,反而让人觉得更加诚恳来。 赤司望向这个人的面容,剔透的浅蓝色眼睛因为被叫出名字,而仿佛火花般一瞬间亮起。浅金色的短发在脑后扎起一个小揪,露出光洁的额头——像是毛色更加浅淡的金毛呢,赤司移开打量头顶的目光,盯住桥本正义的眼睛,将自己的话又一遍地重复:“桥本君,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在第一个疑问处接上话的桥本还来不及沮丧,就听到了第二次重复。他连忙开口,调整后的笑容能让人联想到刚刚升起的日出:“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汉堡店。现在已经到午饭时间了吧,赤司...君,要不要一起去试试看?” ——他居然知道我。 桥本的惊讶根本无法掩饰。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甚至,对于抱有目的的自己来说,这甚至不一定能算作一件好事。 为什么,对方不仅认识自己,还能够直接叫出自己名字? 论时间,自己比赤司先到教室;论位置,自己和赤司不说隔开四万八千里,多少也是个互不相干的状态。 更重要的是,赤司的名姓是自己在放课后,询问和他有过闲聊的邻桌才得知。 他得到对方名姓的方式如此繁琐,因而如此,从一开始,桥本就如此确信,对方不应该知道他才对。 所以,他设计的这场“拦截”里,几乎一大半的内容都是如何表明自己的身份,又不被解读出冒犯或恶意来。 可事情并没有按照他原定的步骤进行,对方一开口便叫出了他的名字,分辨出他的身份。 这不应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7】 那么,是自己有哪一部分出错了吗? 这样的想法在桥本的内心不断涌现。但在这种场合下,他天然失去问出来的资格。 赤司看着即使拼命克制自己表情、惊讶却还是从眼眶中流出的桥本,在温和的笑意下,他开口答应了对方的邀约:“好啊。” 这样的反应...实在是令人难以判断。如此,桥本更加确信——他不能问这种问题。 最起码,他看着对方的眼睛,里面的自己如此清晰,却也如此渺小。初见是最关键、也是美妙的时刻,最起码,在这种时候,他不能问这种问题。 被势先夺人已经不能算作足够优秀的开局,即使是打算让出主导地位的投诚,桥本也不希望自己的价值被人轻贱。 而这个时候,自己就需要“展示”。 他率先转过身,走在前方为这个人领路。确认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之后,桥本的话语重新充满最开始设计好的笑意和活力:“赤司君,真是做了一个很棒的决策呢。” 他手插在兜里,仿佛随口一说般:“赤司君一定不会后悔的,那家汉堡店的汉堡真的很好吃。” ...... 这顿中饭是桥本请的客,不得不说,味道确实没有挑剔的地方。 桥本应该有特意挑选过,赤司这样判断。当然,其中也体现出他一部分能力来,能在如此繁忙的第一天,就在下午做出如此精细的安排,确实将桥本自身的行动力彰显无遗。 不过,味道值得称赞的同时,点数的消费也是巨额的。 且不说餐厅周围几乎看不见新生,二人进去时,内部空旷的环境就可见一斑。 若是按照赤司从菜单上看到有限的菜品来推测,他们这顿餐食的消费不会小于2000点,如果和日元1:1互换,比之正常的快餐店2倍有余。 而如此不寻常的一切,和桥本的共同进餐比起来,似乎也只能算作锦上添花的一部分。 即使不谈论食物,和桥本吃饭依旧是一件能让大部分人都享受的事情。他看着就是一幅能下饭的相貌,说话又风趣幽默。而在尽可能迎合他人的时候,这一点更是体现的淋漓尽致。 是一个几乎不会在人际交往中,让自己处于任何不利的人。赤司如此肯定到。 桥本的表现实在出色,或许他就是拥有一部分这样的天赋。 身处学校这个不能说难、却也不算简单的环境里,就像他不会在差生面前,大肆吹捧绩点的重要性或考试的难易,他也绝不会在优等生面前,将他们的成功尽数归功于环境或其他。 如果交往的朋友家境贫寒,他不会贸然同情,若是伸出援手,也会表现得异常爽快;如果对方非富即贵,他也不会显出贪婪之色,他的情感如此真挚,尽管直白到粗俗的地步。 一个如此懂得眼色的人,一个宁肯少说、也不愿意说错的人,想要惹人厌恶、不悦,也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即使以赤司见到的聊天者中,比桥本更懂得让人放下戒心的人也没有几个了。 用餐结束后,桥本询问赤司是否还有行程的安排,赤司用“继续参观校园”的借口推脱了他。 而桥本也没有挽留的意思,他站在汉堡店门口,目送赤司的离去。 “...为什么不接受他?” 那个人的声音出现在脑海里。 明明也是自己的声音,可当它无端出现在脑海中时,赤司还是感到了一瞬间的陌生。 他有一瞬间的晃神,随后才同样在内心世界里回答:“我不喜欢自己的一切被打探,你是知道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他”冷哼一声。 正常情况下,自己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表现的,赤司略有些无奈。或许是药物的原因,赤司想,这让“他”的情绪变得更加敏感,表达起来也更加冲动。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他”在一片漆黑的内心世界里开口:“反正,真太郎当时也不是一直跟在你身后吗?” 啊,为什么会扯到绿间身上...赤司感觉自己更加无奈了,他耐下心来解释道:“那也是我们同在篮球社之后的事情,我认可了他。” ...而他也选择了追随我。剩下一句,赤司没有完整地说出口。但它存在在脑海中,“他”是能够看到的。 “可你也将会认可他。”听到这样的解释,“他”反倒是轻笑起来,这让赤司有些始料未及。后面的“他”明显指的是“桥本正义”,“他”的声音那样温和,像是一条循循善诱的毒蛇:“不过,我早就料到这一点了。” ——“所以,我才在你走进教室的时候,告诉你,有这样一个人,他在看着你。” 不是言语,而是行动。“他”指引他发现那个人。 “他”是赤司因为对“胜利”的极致追求而分裂出来的人格,这一特质在“他”身上是如此纯粹。 而人对于自身价值的追求,又让他们对拥有和自己相似之处的人格外敏感。这一点,即使放在“他”的身上,也不例外。 当赤司感受到那道目光后,他便下意识将一部分注意力放在了桥本身上。 桥本如此聪慧,他珍视“初见”,明白“第一印象”对于势力分配的重要性,自然不会让自己错过这一机会。 即使无聊到打哈欠的地步,桥本依然会不断去做。除去“挖掘”出赤司的那一小会儿,几乎没有任何时间被他浪费。 桥本不断和周围人交谈,试图建立良好的印象,为之后友善的关系埋下伏笔。 所以,在只和一个人产生过交流的情况下,赤司将桥本的姓氏听在耳中,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他和我,”他的笑声越发沙哑:“当然,还有你,对胜利的追求都是那么纯粹,如此相同。所以,你难道会不接受他吗?” 啪。 赤司踩到了一个易拉罐,脚底发出的声音尖锐刺耳。他抬起头,望向传出声音的斜前方。 一时不注意、导致可乐砸在地上的男生也刚刚回过头,嘴巴大大张开,同样惊讶地望向他。 发现赤司浅绿的裤脚被可乐罐挤压喷出的液体弄脏,他瞪大眼睛,一幅慌乱不已的模样。 “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男生有些手忙脚乱地围上来,拿出纸巾蹲下腰,不断认错的同时,还想将脏污处擦净。 望见这一幕,周围的人群渐渐聚集起来。当然,也少不了窃窃私语。 或许是因为没有涉及学校确切的规则,他们也不觉得有多私密。还算正常的音量下,自然是被赤司听入耳底。 “是二年级d班的呢。没想到一上来就闯了祸,这下难熬了。” “惨喽惨咯,这才刚刚发放点数。身为d班的学生,要是被索赔,怕是大半个学期都要靠免费用品度日了。” “不止如此,怕是每日啃馒头也少不了呢。毕竟,就那么点点数了,哈哈。” “也是...我说,他真的不会觉得羞耻吗?要是我,早就主动退学了。” “哎呀,管他做什么,一个d班而已,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啦。刚刚发点数,你们想吃什么,我请客。” “我都行,难得开学,今晚倒是想去开个香槟塔。说起来,对面是生面孔呢...刚刚开学就在这种地方消费,是a班的新生吗?” 碳酸饮料的液体想要用餐巾纸就擦干净,无非是痴人说梦。赤司皱了皱眉,望着疯狂鞠躬,口中还在道歉不停的学长,他向后退一步:“我不介意,你走吧。” “...!”对方如蒙大赦。 这就是d班吗...原来如此,在这样的氛围中,作为笑料和谈资感到无地自容,几乎是一种理所当然的事情。不过,d班,倒也合该如此。 思绪顺畅地想到这里,赤司却突然一滞。紧接着,仿佛为了掩饰刚刚的一抹不自然,他加快了脚步。 没有人发现他的朝向出现变化,自然也不会有人猜测,就在刚刚短短一瞬里,他已经更换了目的地。 更快的速度带起一阵风来,耷拉在肩头的几缕发丝扬起。 赤司紧紧地抿住唇,在风流的刺激下,他眨了眨眼。 ——如医嘱所说,我该服药了。 ...... “果然,还是能够发现吗...”黑暗中的少年坐在椅子上,他看上去很有些真情实意的疑惑:“不过,为什么‘我’总是会往身后看呢?” ——既然是追求胜利,不是一往无前就好了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8】 入学的一天就这样过去。而接下来的几天里,a班的学生也和其他班一样,别无二致地进行着“上学-回寝”这个重复性步骤。 虽然也能发现有些人在互相靠近,小团体有逐步形成的趋势。不过,或许是由于其本身,就已经属于“优中选优”的一部分。a班的团体聚集的速度,并不和其他班一样那么雷厉风行、迅速停止迭代,推出或者“被”推出自己班级最后的领导人。 比如b班的一之濑帆波,c班的龙园翔。无论是依靠性格还是暴力,他们的变革在短短几天内就完成得彻底,明确得让人失去旁观的兴致。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仍旧其乐融融、看不出有人领导的a班成为了整个一年级最后的焦点。 若是作为a班的一份子,便能轻而易举地感受到这种外部环境,带给整个a班的冲击和影响。 a班看似平静紧密的氛围下,潜藏的暗流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发汹涌,这是任谁都无法忽视的。毕竟,都是被判定成“最优秀”的一群人。就连底下都会有不服气的情况,他们怎么会是例外? 不过,无论是挑起争端还是获得认可,都是需要契机的。索性,刚刚开学,所有人的欲望都能挤压得更久些。 没有有志者选择率先爆发,都在沉默中旁观,等待中窥伺,盼望那个最合适的时间降临,将一切格局一扫而清。 第四天的课程已经完全结束,赤司将课程的用书收在手提包里,而他的邻桌,小平奏真也恋恋不舍地将自己的手机收起来。 人的虚荣心不可避免,他带着几分炫耀的口吻,将手机举给旁边的赤司道:“快看,我约到了一位二年级的学姐去咖啡厅。” 咖啡厅,赤司大概清楚那里。消费不算高,位置也相对便捷,仅仅开学几天,就已经在新生群体中传开。 不过,相比对方的私人交际,赤司更加关心的是另一件事情。他含蓄地提醒道:“刚刚真岛老师的课程还未结束,对方已经开始给你发送信息了吗?” 要知道,二人可是坐在没有任何遮挡的第一排。小平就这样毫无遮拦地将自己的手机拿出来...赤司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即使真岛暂时没有做出反应,他也并不认为这是一件没有后果的事情。 听到赤司的话,小平笑了笑,表情看上去满不在意:“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担心真岛老师吧。” 他大刺刺地将手机放在一边:“虽然看着凶了些,但真岛老师应该不打算管这些的,我听后排的户冢说了,他上课的时候打游戏,被真岛老师发现,也没有多说什么。” 高度育成高中是放眼全国都称得上顶级的学校。小平奏真出身的国中虽然不差,但遇到他这样优秀到甚至能在a班排个中等的苗子,自然是震惊之余,还有些喜不自胜。 因此,在被老师校长一致的重视下,整个国中,小平都接受的是放任式教学。 当然,结果也没有出现差错。小平正式收到高度育成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时,他的校长和老师也切实地感到欣慰,认为自己的做法并没有错。 “想来,育成高中的老师也不会有什么区别,”小平咂了咂嘴,他的目光又重新瞥向手机屏幕,对面已经回复了信息:“反正最后都是看成绩,这我可是不会落下的。” 赤司相信小平描述的情况,却并不认为他的总结是正确的。 既然拥有除去成绩之外的判别系统,而且具有主观性,就无法肯定这些行为是否真的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毕竟,如果将发放点数,即“发放工资”整个行为投射到真实社会里,作为工作岗位,诸如印象、考勤等等,造成的评价又能真切地影响职业的升降,以及薪资的涨跌。 既然已经分在了自己班中,赤司就不愿意冒被牵连的风险。说起来,他回想起便利店一程中,面色平静的少年扶起被自己同班同学踹翻的垃圾桶,想来对方也是出于同样的心思,才会自甘收尾。 既然如此,自己就更有必要对小平的举动做出反应了,望向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往咖啡厅走的小平,赤司的目光在他身上一扫而光。 而且,说不定,这也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机会...... “把你手中的游戏机放下!” 未等赤司来得及开口,后排就率先传出响声。听到这句话的一瞬,赤司就明白了它的分量。 和班上大部分被声音惊到的人一样,他回过头去,看到一个光头壮汉站在后排的一张课桌旁,正双手叉腰,大声斥责。 面对这声音量不低的怒吼,课桌的主人明显也被吓了一大跳,他畏畏缩缩地靠在椅子上,将原本光明正大拿在手上的游戏机,颤颤巍巍地放在课桌上:“...好、好的。” 赤司凝神望过去,他记得他的名字,不管是站在课桌旁的葛城康平,还是因为被突然吓到、所以小心翼翼的户冢弥彦。 前者一开始在a班就很有名气,先不说一眼就能发现的不俗体格,因为无毛症而没有任何毛发的头部也很显眼。 同时,还有那无论是上课还是做事,葛城都无处不在体现的“认真”态度。这种没有任何松懈的作风,让他在班中很是被一部分人关注。 当然,如果换算成桥本的说法来说,就是头狼的候选人之一。赤司想起自己的“追随者”来,这个说法将人比喻成野兽,却也让人会心一笑。 ——他最终还是接受了桥本,在第一天的晚上。 回到寝室的赤司按照医嘱,在服下药物后进行了适当的休息。再度醒来,天色已然黑全。 他坐在床沿,认真进行了思考——就像“他”说的一样,自己会接受他的,无论过程。所以,赤司在完全清醒的状态下,做下了这个决定,并确信它是有效的、自己愿意承担责任的。 当赤司通过房间的座机,打通电话,告诉桥本决议的时候,他拥有了新的邑从,而桥本也拥有了新的国王。 而现在,邑从要为他的国王解决问题了。桥本向斜前方望过去,赤司已然偏过身来,他正在观摩这个场景。 看到这样的动作,桥本明白了什么。他坐在教室的中部,此刻却突然站起,吸引了不少目光。 在无数视线的环绕下,桥本走向葛城:“葛城君,”他笑得蜻蜓点水,能被人轻而易举地看出不悦来:“现在已经下课。户冢怎么了,能叫葛城君这么生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9】 看见有人站出来,葛城首先将对方上下打量一番。他的目光向来锐利,仿若鹰隼扑食,但桥本却是一幅巍然不惧的模样。 这让葛城稍稍加重了语气:“桥本,你与其问我为什么生气,”他重新低下头,俯视坐在椅子上忐忑不安的户冢:“还不如早些劝他停止这种行为比较好。” “停止什么行为?”听到这句话,桥本正色道:“户冢的性子,大家有目共睹。不过是贪玩儿些,其他也没什么。倒是你,葛城...” 说到这里,他也不打算继续客套下去。桥本话锋一转:“户冢只不过打了个游戏而已,你就如此咄咄逼人。要是这样,岂不是以后我们买个东西、去趟餐厅,也得向你一一汇报了?” 这番话虽然听着便不成道理,就图一个胡搅蛮缠,但如此多的人聚集在这里,就图一个看看热闹,又怎么会特意去分析桥本的一言一行? 思及此处,赤司的余光瞥向身边的小平奏真。后者右手握住手机,此刻青筋更加明显了些。 力道加大了,赤司面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内心却在对桥本的举措做出判断。很成功的方法,即使只就小平来说,接下来的言语交锋,他的第一反应都是站在桥本这边。 作为刚刚跟学姐联络好,打算去咖啡馆的人,桥本这番话明显是将小平这类休闲活动相对丰富的人,和葛城打成对立面。 而且,这种“言语挑拨”的手法能够经久不衰,恰恰有其高明之处。 不管这个“对立”是否有其道理,甚至连逻辑也不是那么必要,只要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将自己代入进去,那种反感和厌恶的产生可就只需要短短一瞬。 作为这番言论的矛头所指,葛城明显也发现了桥本这反驳漏洞百出的用意。 他倒没有怒极反笑的意思,整张脸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桥本,我不希望你跟我开这种玩笑。课下的事情,我不打算插手,但户冢在课上就已经打开游戏机,这是我绝对不能够容许的。我已经找二年级学长打听过...” “葛城同学想说,他已经找二年级同学打听过,课上的违规行为和我们下个月发放的点数有关。” 话语刚刚进行到一半,一道略显稚嫩的女声强行插在中央。对于因为个子矮小,所以不得不坐在前排的坂柳有栖来说,她走到教室的中后排时,还拄着一根手杖。 听到有人帮自己出声,葛城的冷脸非但没有所好转,反而还更加难看了。 他刚刚被为难的时候,坂柳没有开口。等到他决定将自己的结论公之于众的时候,坂柳却偏偏这个时候站出来。 这种情况,“抢功”都是委婉的说法,她是想要把自己努力造就的一切光辉印象,尽数揽到她自己身上。 那些同学抉择领导的时候,可不会去细细思考,谁出的力气最多,谁给的结果更好,他们只会想,啊,好像这个结论,是坂柳同学告诉我们的;局面这么混乱,也是坂柳同学出来稳定的。 即使仍旧有小部分人,会切实地记得,这是葛城努力总结的东西。但和那一瞬间的冲击相比,被无数细节组成的真相是能够被时间的洪流抹平的。 由于被占去了益处的大头,葛城冷下来了,坂柳却是一幅毫不在意的模样。她将简洁的黑色手杖放在身后女孩的手上,随后坐在旁边的座椅上——是那个女孩拉过来的椅子。 看到这一幕,桥本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对坂柳有一丝印象,不如说,班上就不会有人对坂柳没有印象。入学的时候,便有时刻佩戴一顶圆帽,齐肩的短发和称得上精致的容貌相衬得宜。 再加上因为有些跛脚的问题,而不得不时时拿着手杖,几乎受到男生女生的一致怜爱,说是a班无可置疑的明星人物也不为过。 感受到桥本持续的打量,坂柳没有表态的意思,倒是她身后的少女率先忍不住了。 赤司望过去。披散着头发的神室真澄将刘海夹到耳侧,她压低眉毛,眼睛略微张大:“坂柳都说清楚了。既然葛城是真的为班级考虑,桥本你站出来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还有什么别的见的不成?” 仅仅三四天而已,赤司深深地看了眼神室。捋完刘海后,她双手交叉,抱在胸口处,一幅防守警惕的姿态。 而在开学的那一天,对方还和被人瞩目的坂柳有栖素不相识,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的位置里。 如此看来,作为身体有所缺陷、足以称得上“重大”的坂柳,敢于站出来争取的原因,还是足够说道一二的。 现在的话题焦点,还暂时地放在葛城身上,当然,也有他“提出”的说法——课上的违规行为会影响到下个月发放的点数。 在听到坂柳的叙述后,周围的同学便是一片讶异之色,而在葛城没有反对的情况下,这种说法无疑变得更加可信。 可目前的情况瞬息万变,他们还没来得及细细思考,由于神室的快言快语,桥本已经重新成为了新的焦点。 绝对不能让自己陷入自证的陷阱里,可目前的情况...对,也不是没有突破点的,桥本定了定神。 出乎旁人意料的是,面对神室的疑问,他没有直接回答一句,而是直接反问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坂柳,神室,你们和葛城的关系都没那么好吧,那你们又是怎么知道葛城和别人的对话内容的?” 桥本越说越自然,话语进行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尾音微微上扬,嘴角也抬起一个戏谑的弧度来:“难不成...是葛城没话说了,你们见不得他被反驳,这才出来胡编乱造?” 桥本的话语干脆利落,表情又是一直信誓旦旦的模样,这让原本以为局面稳定的旁观人群又一次沸腾起来: “是哦。如果是葛城找学长问出来的,坂柳又怎么会知道呢。” 无论怎么看,葛城都不像跟坂柳商量好的意思。 窃窃私语络绎不绝,单单赤司身旁,就能听见两三种类似的句式:“可葛城也没反驳啊,总不能说坂柳的意思是错的吧。” “...诶,说不定,真的跟桥本说的一样,坂柳看不下去,这才站出来把自己的理论说成葛城的?” ...这下好了,赤司有些啼笑皆非。他勾了勾唇角,忍不住望向仍旧站立不动的葛城。即使坂柳自己说明了真相,如此一来,也不算顶用了。该说人的解读能力真是是丰富吗? 随后,赤司的目光转移到葛城对面的桥本身上。 不过,这样的情况下,桥本也能够切实地喘口气。 现下,唯一能打破这种局面的人就是坂柳。可现在的情境是有利于她的,葛城的功劳被尽数归于其一人之上。 只要坂柳放弃在此时多话,将这个结果默认下去,在今后稍作推手,她就能够完整地继承这份荣光。 但那就意味着放弃追究桥本,葛城成为最后的被瞩目者。而且,因为桥本和自己的关系,他也将重新获得主动权,和暗处旁窥的机会。 坂柳的时机选择如此明确,她的聪明才智从这得以彰显。赤司相信,她不会缺少看出这点的能力... 硬要说起来,赤司真的很好奇呢。他单手支撑下颚,紧紧盯住班级的中央。桥本环视周围的目光像是不经意扫到他身上,赤司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所以,她会因此选择放弃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10】(一更) 坂柳喜欢狗。 当然,她也善于养狗。 不然,在另一条世界线的未来上,坂柳就不会对执掌c班的龙园开口:“啊啦,那你也来乖乖被我饲养吧。” 可已经拥有主人的狗...坂柳望向身前的神室,她面上的笑容浅了些:“不碍事的,神室。既然桥本同学抱有疑惑,那就让我来告诉大家为什么吧。” ——这是选择。 就像被家养犬冒犯,没有人会揪住动物本身不放,而是基本会直接找到主人寻求赔偿一样。 对于习惯高位的坂柳来说,事情尤其如此。 她不会在犬类身上计较,因为对于身为“人”的她来说,对方并不拥有和她等同的价值。所以,找到“主人”,才是坂柳往往会去做的事。 虽然不清楚对方是谁,但“狗狗”不是在这儿? 坂柳的目光瞥向前方不远处的桥本来。这个时间段便选择投诚的“宠物”是如此珍贵,更何况,无论是台面上还是暗地里,a班的权力归属都没有被完全决定瓜分。 付出和收入不成比例,客观地来讲,坂柳完全不认为对方会选择放弃已经“驯化”的狗,选择更长久地隐藏在暗处。 “...当葛城同学和学长在餐厅里交流的时候,我和神室正好在离他们不远处就餐。” 她的声音如此甜美,仿佛提拉米斯上的巧克力雕花。而语气中的笃定恰如其中适当的可可含量,让人不知不觉间便接受了她的说法:“是这样的吧,神室...还有葛城同学,你选择在大厅讲述这样一个私密话题,未免也太不小心了些。” 对于坂柳的解释,神室自然不用多说。她的动作改为双手叉腰,冷哼一声:“就是这样。我当时坐在坂柳身旁,可是将他们两个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怎么样,桥本,这下你可没话说了吧?” 面对这样咄咄逼人的做派,桥本没有回应的意思,他的目光从坂柳身上挪开,最后紧紧锁定在葛城的面上。 作为坂柳话中提到的另一个人,葛城却面色不定。坂柳的解释传入耳中,他沉默着没有出声。 虽然听上去和事实无差,但坂柳没说的地方有很多:比如,那个位置虽然也在餐厅的大堂里,但是用屏风直接隔开;再比如,他和对方谈话的时间,根本不是正常的饭点。 ...因此,也绝不会出现因为“巧合”才得知的情况。 可葛城能否认吗? 赤司同样望向他,他轻叹一声。对方根本没有给予葛城选择的余地,葛城只会“承认”,因为这是唯一对他有利、能让他沾上一部分荣光的决定。 ——这是坂柳漏在指缝里给他的,容不得他拒绝。 所以,在坂柳开口的那一刻,赤司就对自己将要做的心知肚明。 仅仅是第一次相争,他不可能、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放弃桥本。 而若是要让对方一如既往地保有价值,自己还希望营造后来居上的局面话,他只能拿出更多东西。 索性,他已经准备好了。赤司微阖眼帘,将自己杂乱的情绪完全隐下去。和围观群众一样,他的目光同样落在葛城蠕动的唇瓣间,等待着暂时的落幕。 没有意外,葛城略微有些沉默,最后还是从鼻腔里逼出声来:“...嗯。” 话语的尾音处,赤司遥遥对上桥本投来的目光。他想,该他进场了。 ...... 赤司没有偏好。 可如果不将食物的厌憎拿到明面上来,他唯一讨厌的东西就显得那么突兀——“不听话的狗”。 而桥本是听话的。 赤司站起身来,他拉开椅子的动作幅度不算大,椅子在地面划过的声音倒也不算刺耳,可这依然惹得坂柳和葛城齐齐望来,他们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二人都不愚蠢。刚刚开学不过四天,桥本和户冢也称不上什么至交好友,他却偏偏在葛城借题发挥的时候,冲上来搭腔拿调。 如果不是为了打开局面,便没有第二种解释了。 那为什么桥本是“狗狗”呢...坂柳看着站起身的红发少年,面上的笑容重新扬起。 因为他目标过于明显啊,一心放在反驳葛城、打压葛城的气焰上,甚至将葛城逼迫得如此狼狈。 那样贵重的理论,居然差点是以一种完全被动的姿态,被人从嘴里“逼问”出来。 不如说,这个做法相当成功。坂柳瞥了桥本一眼,他虽然还是那幅无所畏惧的姿态,但那个人站起来后,桥本明显放松了许多。 在那样的情况下,即使葛城说出了这个理论,也不会显得多么有冲击力。而在这个时候,只要他的主人像现在这样...她笑得越发灿烂,“咔——”地拉开椅子,从前排站起,气势上便稳压一头吧。 这么思考,自己还算沾光了呢。坂柳看向那个人,她率先开口,笑容透出些狡黠来:“赤司同学,是有什么额外补充的地方吗?” 对于这种程度的势先夺人,赤司并不在意。 他和葛城不一样,后者之所以在被抢先开口后,就一直无法再起,是因为葛城恰好就知道这么多。 而在信息相同的基础上,坂柳拥有的追捧和支持便能让她稳压葛城一头。 胜者恒胜,坂柳手段不差,在这种情况下,夺取葛城的功劳也并非难事。 而赤司不一样,他本身便拥有比葛城和坂柳都多的信息。就像蚂蚁与巨象一般,如果实力的差距过于庞大,那么这种小手段能起到的作用就微乎其微,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最起码,对于现在的赤司来说,是这样。 他转过头来,不偏不倚地望向坂柳的眼睛:“嗯,想来坂柳同学的信息还不算明确,我确实拥有想要补充的地方。毕竟,作为一个班级,‘荣辱与共’的道理,大家都是明白的。” 坂柳吃了一惊,又很快冷静下来。“knowledgeispower”,生长在具有科研背景的家庭里,这个道理,她比其他人都更加明白。 坂柳紧盯着赤司,如果对方确实能拿出额外的、和葛城给出的一样重要的信息,那自己确实是竞争不过了。 毕竟,他们都清楚,“课上的违规行为和下个月发放的点数有关”,这是最浅层的东西。 即使有点数的收买,葛城询问的那个二年级学长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更多来了。到底只是d班的人物,浑浑噩噩混过了一年级——他就知道这么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赤司能拿出更多同样重量级的信息,只有两种可能——一,他打通了更具有价值、更值得询问的人物;二,他依靠某些东西推断出来它的存在。 无论指向哪种途径,坂柳都不认为自己有继续争夺班级内话语权的办法。 那么,现在最需要关注的事情,坂柳面上的笑容归于平静,她沉默地望向赤司,如同在等待铡刀的落下一般——对方的信息到底是一个怎样的重要性? 而这,将直接关系到她还需不需要将自己的“争取”持续下去。 赤司没有让她失望,当然,他是从来不会叫人失望的——他环视四周,口中的语句仿佛重锤,猛烈敲击在周围的每个人心上:“不仅仅在课上的表现,会被计入点数的计算,课下的部分行为也会被监控下来,同样对我们获得的点数造成影响。” 一片哗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11】(二更) “这样的结果...倒也不算太亏,毕竟,他确实是知道的更多的。” “...只是可惜了葛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最开始,他还说什么,‘课下的事情,我不打算插手’。此时回看,岂不是将自己的无知更彻底地暴露出来了?” “真让人可怜啊,葛城同学。” 神室望着身旁的坂柳,她微微抬起精巧的下颚,皮肤被暖红的阳光染成橙色。 像是发泄自己的情绪一样,她闭上眼睛,这样感慨道。 她的声音那么柔软,仿佛刚刚盛开的花骨朵一般。神室想,谁能想到这样可亲的女孩儿将人驯化成忠犬,并非依靠抚摸或诱哄,而是利剑和皮鞭? 赤司的观察不会出错,神室原本确实和坂柳素不相识。 但就像他在偏僻的便利店遇见绫小路和堀北一样,坂柳能和神室撞见,进而将她收入麾下,也完全依托于便利店这个场合。 和桥本、甚至户冢都不一样,神室的家境最初甚至称不上一个“好”字。年幼的时候,神室有时就连吃饭都成问题。 “饥饿”对于人来说,是最难以忍受的酷刑,懵懂的小孩子尤甚。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拥有了顺手牵羊的习惯。滚落在地上的糖果、还未来得及打开的面包...更往后,就是超市的水果、零食,等等等等。 小时候年龄小,即使被发现,大多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如果按照老一辈的话来讲,虽然神室的成绩算不上可圈可点,但“点子多,人聪明”,倒也没被发现过几次。 而父母又常常忙碌,即使想要关心,也没时间了解小神室的一举一动,自然不用提“教育”、“警告”这些了。 如今升入高中,就连神室自己都已然忘记,第一次伸手是在什么时候。 虽然谈不上好,可在家庭的贫困时期,这种举动极大地改善了神室自己的生活。因此,这个习惯便得以保存下来。 即使后来父母重振旗鼓,生意蒸蒸日上,再也不愁吃穿用度,神室也没能改掉这个习惯。 唯一幸运的是,虽然家境算不上好,也因此疏于培养她的各方面能力,但神室仍能算得上的聪慧。这点在她偷窃的时候,便让她变得更加如鱼得水。若是用于正途,也能称一句“得天独厚”。 在家中富裕起来后,神室接触到更多的学习资源,成绩稳步上升,升入高度育成高中的时候,无论是家庭还是学校,都很是欢庆了一把,将神室越发吹捧成“大器晚成”、“后起之秀”。 在这种轻松的氛围下,连带着神室也放松了下来,因为国三繁忙的课业而压抑许久的习惯再次支配了她。作为最先下楼的一批人,她自然选择了最近的店面。 彼时,店里还算得上空荡。神室故态复萌,结账后逛回货架,取下了一袋棒棒糖,若无其事地放在收银员给予的购物袋中。 ——“神室同学,我劝你还是放回去比较好。” 稚嫩甜美的女声落进自己耳中,神室被吓得浑身一颤,右手下意识一松,购物袋掉在地上。 虽然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惊慌,但神室还是害怕,她感觉到自己就连牙齿都在打颤,发出不明显的“咯吱”声;“...坂、坂柳同学,你为什么这么说?” 神室知道坂柳。甚至没有等到进入各自班级,对方在入学式上就引起了小范围的轰动。 入学式的位置是根据班级来排位,坂柳拄着手杖的体弱模样实在吸引人眼球。别人小声讨论她的时候,神室也浅浅地听了一耳朵。 可那个时候,自己根本不会想到她会和对方有交集,还是在这种情况!神室的内心有些抓狂,但她也不愿自暴自弃。 ——要是对方只是一时诈唬呢?要是对方并不确定呢?如果是这样,自己反倒害了怕、露了怯,岂不是再蠢不过了。 坂柳似乎猜到了神室的侥幸心理。她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些:“我看没看见反而是次要的,神室同学。不过,我想要提醒你的是,”坂柳的视线往上抬了抬,神室下意识一并往上看去:“虽然不甚起眼,但这里的监控使用的是尖端科技,据说就连手机屏幕上的信息,也能一个字一个字解读出来。怎么样?神室同学,想要亲身实验一下这个传闻吗?” ...怪她不够谨慎,一时得意忘形,忘记这里是什么地方。神室忍气吞声,她心中清楚,坂柳跟她说这么多,肯定不是为了让自己跟着她去认错:“...你想要什么?” 那个女孩儿拄着手杖,她姿态优雅地站在原地。比起真实存在的人类,一身被精心打理的装扮恨不得从脚精致到发丝,让她更像一个巧夺天工的洋娃娃。 坂柳有栖歪了歪脑袋,她笑起来的时候,恍若浮世绘里的美人一样: ——“跟在我身边吧。” 漫天彩霞下,神室将余光默默地从坂柳身上移开,她不敢再看,担心被对方注意。而坂柳也拄着手杖,敲在地上的韵律节奏未变,一幅浑然未觉的架势。 二人的书包均被神室拎在手里,伴随着敲击声,坂柳深一步浅一步地向宿舍楼的方向走去。 宿舍楼的位置按照年纪划分,一年级的新生自然不和其他的学长或学姐挨在一起。 路上没看见多少人,为了掩饰自己的胆寒,神室装作好奇的模样往四周望了望。 道路两旁的树叶被落下的夕阳映得火红,而一条如此宽敞的街道上,竟然只有她们两个在慢吞吞地往宿舍楼挪动。 而坂柳似乎也看破了神室的这种疑问,她带着几分笑意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到几乎凝固的氛围:“刚刚放学,想必大家压抑了一整天,现在都去商业街或食品店里放松了吧。” 这种情况,神室摸不着头脑,坂柳却是心知肚明的很。 在没有家长规劝的情况下,自由发放给学生的点数又能代替金钱使用,大部分人的新鲜感还没有过去。即使已经过去,也会沉浸在这么一大笔财富随意支配的幸福感里。 就像贫民窟的人突然成为百万富翁一样,这些在前半生被当作“苦行僧”培养的学生,说不好他们之间有什么差别。 在这种情况下,“报复性消费”在绝大部分人身上,都会成为必须存在的事情。 想到这里,坂柳微微抬头。她看了看神室打理得颇为整齐的刘海,夹在上面的发卡还是入学第一天看到的那个:“当然,神室,你要是想的话,也可以过去,不用管我。” 面对这样的提议,神室刚想要推辞,就被坂柳下一句轻飘飘地盖过:“说起来,今天放学的时候,赤司同学和桥本同学据说也一起去食堂了呢,我们也来凑凑这个热闹,如何?”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12】 当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按时响起时,赤司已然收拾好东西。 作为学业紧张的高中,今天难得有半堂课的自习。思及今日已经完成的课业,赤司在内心把自己的安排默默划掉一项。 这节并非主课,台上的老师看上去也不过二十出头。课上到半程,他才发现今天班里的学生似乎各个心不在焉,除去诸如赤司这种平时就认真听课的模范生,其他几乎没有例外。 明明没有人做其他事情,上次授课,出现的零星打游戏、聊天,现在全都消失不见。 可当老师朝学生座位上看去,又明白大部分人都没有在听他讲课。看着坐得端正,脸上表情认真,躯壳里的三魂六魄早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样的状态实在不有利于授课,偏偏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老师感到有些无奈,只能认为是半晌暂时出现什么事故,致使众人的状态都有所下滑。 作为a班,想来下一次课就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他在内心这样自我安慰道,便放了下半节课给同学自习。 这样的情况下,赤司自然早早做完功课,顺便将书本和文具收进包内。 当下课铃声响起后,他首先是回应了老师临走前,对他满怀歉意的一笑——赤司如此认真,自己因为与他毫不相关的因素停止授课,这位尚且年轻的老师很有几分过意不去。 而且,这份工作的薪资又开得那么高...一种不负责任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赤司当然发现了对方这种别扭的心理,他笑意中满怀安抚,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情理之中,这样的举动明显让这位老师心中宽慰了许多,赤司望见他呼出一口浊气,最终重新扬起笑脸来。 对赤司点了点头后,年轻的老师停止“模仿蜗牛”的伟业,脚下的速度恢复正常。他抱着教案,转身离开了教室。 赤司目送这位年轻的老师离开,等到对方的背影完全消失后,他才提起手提包。 所有人都在闷声整理自己的课桌和背包,赤司的站起并不显得突兀。他回过头,已经收拾好东西的桥本靠在自己的课桌旁。此刻回过头来,双方的目光正正好好地直直对上。 见赤司望过来,桥本上前几步,他步履轻快地走到这个人身后。 金发的男孩笑容明朗,他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今天的功课不算繁重,想来你也是有时间的吧。” 作为一个恰到好处的邀请,桥本并不担心赤司会拒绝。 虽然对方在刚刚的环节里,通过分享更多重要信息,来证明自己拥有超出其他二人的能力。 但人心向来从众,和神室跟随左右的坂柳相比,赤司看上去还是太突兀、也太孤军奋战了些。 而这个时候,就是自己出场的最佳时机。 想到这里,桥本的笑容没有变化,却微微眯了眯眼睛。 作为刚刚受过赤司“帮助”的他,率先站出来接触对方,也是最自然不过的事情。 此刻,赤司正在被难以想象的注视包围,只要自己在明面上选择靠近,所有人都会记下这个举动。 赤司看着桥本的眼睛。和对方有所接触过,他自然最能明白面前的人在想什么。 对他有所帮助当然是一部分,这也是自己不会拒绝的原因。 但桥本的心思也非常明显,只要“投靠自己”这件事情过了明路,赤司就不可能毫无缘由地舍弃他。 并且,作为再特殊不过的“第一个”,其他人也多多少少会明白桥本的位置。在自己已然成功的情况下,他的地位当然同样得到维持。 不过,出现一个双赢的决定,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赤司点了点头,他笑得温和,语调平静:“好。” 只是一顿简餐而已,桥本没有忌口,又是带有“宣传”的目的性。赤司思考半晌,最终还是决定选在食堂。 说是“食堂”,其实无论风格统一的装潢,还是样式丰富的菜品,都更像一家包罗万象的餐厅。只不过,因占地面积广,菜品又实在齐全,从供无点数者食用的免费餐,到上不封顶的昂贵料理应有尽有,所以是大部分学生惯来的地方。 久而久之,这处也传下了名声,无论是在高年级口中,还是老师的嘴里,都变成毫无二致的“食堂”两字。 当然,对赤司和桥本来说,除却巨大的人流量能保证相当同班同学看见之外,这里同时也是葛城和学长交易情报、却被坂柳“黄雀在后”的地方。 以葛城的脾性,不可能如此不小心。选在这里,也是赤司想看看,葛城到底是在哪张餐桌上打探,以致于被坂柳听个通透都毫无所觉。 他们去得还算早,刚刚擦洗完的餐桌被洒下的灯光映得雪白。二人坐在不算角落、却也称不上中心的地方,赤司将桌面上的菜单推给坐在对面的桥本:“你想点些什么?” 桥本笑起来,这样的举动,他大概也能理解赤司的意思。 也算自己没看错人,如今形式一片大好,桥本很有几分放松:“是因为上次我请客,所以,今天这餐,你想要来结账?” 说到这里,桥本刻意停了停,见面前的赤司没有反驳的意思,他夸大了语调,更加夸张地开起玩笑来:“不得了,看来我得好好选一选了。当然,不会有诈吧?” “哪里,怎么会。”桥本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本事如此纯熟,惹得赤司也不禁放松下来。 在自己认可的朋友面前,他向来是很好说话的:“你既然请我一次,我理当回请,如此才算得上礼数周全。”像是模仿桥本一样,桥本看到赤司也故意在此停顿了半晌:“而且,即使我有诈,你难道还会不吃吗?” “这可不成。”明白赤司不会因为这种行为而感到冒犯,桥本自然放松了些。虽然他有辅佐讲究者的心理准备,但既然未来相伴时间不短,这种状态无疑理想得多。 学校方面,对着装并没有严格的规制,桥本便一直没系领带,外套也散乱地披着。 此时此刻,他更是上半身完全瘫在椅背上,徒留一只手懒洋洋地翻过菜单,倒是与外表更加贴合:“不论是‘便宜’还是‘恩惠’,我总是不好不占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13】(双更) 空旷的大道上,两个人仍在缓慢地朝宿舍楼挪动着。 神室向前方看去,她默默地注视着坂柳的背影。 在提出“凑热闹”的说法后,对方就再没开过口,脚下的路径也没有更改。而刚刚那句话,就像是完全出于神室自己的错觉一样。 神室其实并不清楚,路已经走了一半,为什么坂柳会突发奇想去凑这个热闹。 如果是朋友,神室或许会刨根问底,并和普通的朋友一样,适当地给出自己的提议。但她和坂柳认识的时间太短,又具有强烈的主从关系。 于是,神室只是将握在手里的背包系带紧了紧,没有对此发表什么额外的见的。 最终,还是坂柳率先停下脚步。似乎是因为手机在外套的口袋里传来振动声,她拿起后将手机亮起。 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看完消息后,坂柳回头望了一眼神室,语气带着点似笑非笑的轻快,这让神室不敢细想:“好了,如果从这里返回,想来时间也差不多了。神室,我们走吧。” ...... 刚刚放学的食堂正是人满为患的时候。毕竟,太阳已经开始落山。 商业街离几栋寝室楼都不算近,即使有路灯指引,也没有那么多人愿意踏着夜色独自回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唯一的选择就只有等到放学后,立即将晚餐解决。这样,还能剩出不少时间留给晚上的功课或娱乐。 从这上面来看,学校里的大部分人还是很有一番规划的。 桥本一边将舀满海鲜饭的木勺塞进嘴里,一边环顾左右,在心里点评道:“不走夜路”这种行为...——“咳!” 一心两用下,被突然噎到的桥本猝不及防地咳嗽出声来。听到这个声音,连对面一直安静用餐的赤司都抬起头。 又是虾壳...桥本很有几分纳闷,他用木勺戳了戳埋藏在米饭下面的半截软壳。 以前没吃过,食堂的海鲜饭有这么多虾仁吗,怎么这么多壳啊?桥本内心刚刚一阵腹诽,就察觉到了赤司的目光。他抬起头望去,坐在对面的赤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停下了吃饭的动作,眼带几分笑意地看过来。 “怎么又卡着了,这盘西班牙海鲜饭是有放坚果吗?”笑完以后,赤司不禁也有几分好奇起来。 他是有察觉到这份食物...可能不是很符合桥本的口味,毕竟桥本一勺勺喂自己的时候,越往后精神越不在焉。 但即使是这样,也不至于一连噎住好几次吧。这可只是一盘海鲜饭而已。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赤司或许会考虑,以后和桥本的用餐,无论是烤鱼还是鱼羹,都尽量避免了。 毕竟,普通的噎住还能抢救,要是把鱼刺之类卡进喉咙里…赤司可不希望两个人吃着吃着,最后的归途居然是学校医院。 “咕噜咕噜...咳。”给自己灌完水的桥本重新低下头。他有几分不信邪,用木勺再度扒了扒面前这盘海鲜饭,最后当然是什么都没找到,只能闷声闷气地回答道:“没有,只是虾壳有点多。” 赤司听着都要忍俊不禁了。因为虾壳多,所以被一连噎住好几次,这都是什么话。 到底是桥本亲口说出来的,他强行压抑住自己想要开玩笑的心思,忍笑安慰道:“没办法,菜单上的图片确实有不少龙虾进行点缀。你点菜的时候,不也认为它看上去鲜美异常吗?” 既然是赤司请客,桥本惦记起自己那第一次“见面礼”的汉堡,下手的时候,可没有半分替赤司节省的意思。 想到这里,赤司不禁更有几分好笑起来,这算不算某种程度上的“自食恶果”? 闻言,桥本立即反应过来赤司隔岸观火的本质。他并不是个乐于吃亏的人,立马想开口说些什么。即使不能完全反驳回去,也要好好地叫对方吃上一瘪才好。却在这时,被一道声音突然插入其中:“两位,打扰一下,我们坐这里可以吗?” 是要求拼桌的,桥本不甚在意地继续灌下一口水,他总有种错觉,觉得那半截虾壳还卡在自己喉咙里。 现在正是食堂人流量的高潮,大堂的空位几乎都被坐满,而上面的包厢又和外界普遍采用的规矩一样,具有一定消费限制。 因此,就在这短短的用餐期间,都不习惯和旁人共用一张桌子的两人,已经连续打发掉好几个来询问“要不要拼桌”的人了。 得亏赤司也不是会被动接受对方要求的人物。 感觉好受些后,桥本重新拿起木勺,打算将自己这盘海鲜饭翻个底朝天,将各种“隐患”通通绳之以法。 他还从未和陌生人拼过桌,也并不对这种感受产生向往。 在这一共同点上,桥本倒是毫不吝啬对赤司的吹捧,虽然这并没有什么用处。 再者,他们已经吃的差不多了,桥本望了望赤司面前的盘子,想来再过几分钟就要离开了,即使实在等待得急...... “...可以。” ——诶诶诶?没注意到周围情况的桥本终于抬起头来,他饱含诧异地望过去。 正好,微微弯下腰来的女孩子也偏过头,朝未来得及掩饰的桥本嫣然一笑。 “看来桥本同学没注意到我呢。”坂柳一手拿着手杖,顺便用空余的手撩了一下披散在背后的散发。 显而易见,她的餐盘被身后的神室拿在手中。坂柳笑意盈盈:“这样表情的桥本同学...还真是可爱啊。” 桥本的手还停在半空中,他拿着舀起虾壳的勺子,感觉放回盘中不是,直接扔下去也不是。 最后,桥本干脆将整个木勺都放在一旁:“坂柳和神室...没想到你们会直接来食堂。” 坂柳说是班中的焦点也不为过,关于她的各种传闻当然不会少。即使桥本不刻意去打探,他听过的消息也是一茬又一茬。 而关于“吃饭”这点,桥本记得清楚,或许是由于坂柳腿脚不便的缘故,她放学后,基本都是直接回寝室楼。 在外面用餐都是少之又少,更不用说在来到这种人流量非同一般的拥挤场合吃饭了。 要是从这个方向上来看,坂柳“撞见”葛城和学长进行交易,这个没有补充叙述的借口也实在找得漏洞百出。 提到这里,桥本想了想当时葛城一言难尽的憋屈表情。 果然,即使是将荣誉从自己的指缝里,漏给本该属于它的主人,坂柳的举动也并非是个好相与的。 “何必这么说?” 看上去,坂柳也对自己在班中的各路消息心知肚明,这让桥本瞟了一眼神室。 后者端着两个餐盘,依旧一幅面无表情的架势。她似乎是察觉到桥本的目光,手里的动作停了停,最终还是将两个餐盘平稳地放平在餐桌上。 得到允许之后,坂柳在正方形餐桌空余的一边坐下,神室坐在了另一边。 她望着神室将自己的餐盘摆好,面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上挑的嘴角依然弧度分明。 坂柳将自己的手杖靠在椅边,她接着刚刚的话说到:“赤司同学和桥本同学,不也不怎么来食堂吗?” 对于坂柳的说法,赤司和桥本都不怎么意外。不仅是对这个消息本身,还是坂柳了解这个消息。 光是从桥本第一次请客的地点,赤司就能够看出,他平日的消费水平怕是不低。如今进了学院,这种东西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降下来的。 而桥本就更是如此了。要是有人问他,他甚至难以想象,坐在自己面前、正在展开餐巾的赤司,有朝一日节衣缩食,会是个什么样的境况,自然更不会对这样的消息感到意外。 四个人中,唯一因为这句话,脸上显露出一些诧异的,居然只有刚刚将自己和坂柳的餐盘都摆放完全的神室。 谁能想到,a班之中,对于规则打探最分明的几个人,都没有“节省”这种想法。 这让在听完葛城、坂柳、赤司三个人对规则的解读后,想要好好节省、积攒点数的神室一个冲击。 要知道,她可是担心了大半节课,要是每月发放的点数很少怎么办这种问题。甚至好几次,都在脑海里,快进到自己穷困潦倒啃窝窝头度日的模样。 而且,神室相信,班上的大部分同学,都会和她想的一样。毕竟,最后一节课上,大家的心不在焉…可没有太多人试图掩饰。 不是这么说吗,“未雨绸缪”是一种良好的品质。可刚刚...神室略微张大了一点嘴巴,然后又意识到这样实在不妥,连忙将自己余韵未消的那点惊讶隐藏起来。 餐桌就这么大一张,赤司没有错过神室的表情。即使是听到桥本和坂柳的拌嘴,他脸上温和的笑容也没有发生变化。 赤司将擦拭好嘴角的餐巾叠起,放回餐桌上。这件事并不奇怪,不如说,身处a班的他们这么做,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无论是坂柳、桥本,还是他,赤司都相信,他们都对自己本身的卓然超群充满自信。 这意味着,他们完全确定,即使自己不使用点数交换,他们本身获得的成绩、还是资格什么,都会是最好的。 而在按照学生个人优劣进行分班的情况下,a班又是最为卓越的班级。 并且,他,葛城,已经提供了一个相对的范围,关于“影响”。 在这种情况下,会因为个人行为和成绩而波动的月供点数,a班基本上会拿到最多的一部分。 同时,在学生手册中写明,其他有更多想法的班级需要筹措的巨额转班费,对于a班来说,也相当于完全不存在。 a、b、c、d完全在学校的安排下,呈现有如“金字塔”的构造。既然有给点数不足的人选择的免费用品,也肯定有更加高昂的消费配套给a班。 按照这样理解,那么,无论是桥本最开始选定的汉堡店,还是赤司在理清地形时,发现的部分商店、ktv,他们说是专门为表现最好的那部分学生单独建立的也没什么不对。 而这些场所都有人在消费,这也基本验证了学校的安排:正常情况下,总有部分人的点数都充盈到足以享受这些的。 坂柳和桥本都不认为自己会成为剩下那部分,赤司也是。在这样的推断下,按照自己的习惯来用餐,不至于委屈自己,总是好的。 不过...赤司回想了一下刚刚神室的诧异,他若有所思。对方的表情,看上去是完全不清楚关于他们膳食安排的消息。对此,一无所觉么...... 桥本不算高调,自己也没有刻意宣扬,而坂柳却能直接地吐露出两个人的习惯。 既然不是神室在事先打探,那么,按照这样的逻辑推断,坂柳身边理应还有其他人存在。 赤司已经吃完了,此刻正端正地坐在座位上,等到坂柳说明自己的来意。 他心如明镜,坂柳刻意选在这个点来,而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想必不止是为了和他同吃一桌饭这么简单,理应有其他目的才对。 毕竟,赤司扫了扫周围的同学。虽然其中的a班面孔,赤司有些印象,但数量并不算庞大。让他们传递自己和桥本原本打算的,“桥本跟随赤司”这条消息,倒还算得上方便。 可若是再复杂些,在这些表示人物的名词里再加上个“坂柳”,事情的性质就不那么简单了,一言两语也不是小道消息能说得清楚的。 如果坂柳还是打着“传闻”的主意,赤司倒认为,不如直接班级里谈比较方便——周围一圈都是a班,他们站在一起,甚至不一定需要开口,就能被关心的人平地起浪来。 最起码,按照对方现在的表现,赤司不认为坂柳会不清楚这一点。比起“传闻”的影响,赤司更相信,对方打的是“灯下黑”的主意。 人多,自己和桥本光明正大。而且,今天刚刚在班里进行过争辩。这个时候,无论坂柳说什么,都不会传得太过离谱,也不会太过偏门。 要是再稍稍引导风向,更大的可能就是被当做“解释”或“道歉”之流蒙混过去。 即使对坂柳的意图有所猜测,但真正的关键,还是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赤司好整以暇地等待着,甚至还能抽出时间,在脑海里娱乐自己一下:当然,要是对方十分肯定自己风向宣传的能力,一定要在这种场合促成小道消息的诞生,然后再把它引导到自己需要的风向,那现在的自己也不能改变未来,对吧。 不过,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听到声音,赤司看向坂柳。女孩的餐盘摆在面前,却没有动筷的意思。 因为在微笑,她弯起了眼睛——“赤司同学,你觉得,我们结盟如何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14】 ——理所当然。 “哦?” 在坂柳的视角下,坐在旁边的红发少年同样不紧不慢地扬起笑脸来。 他双手交叠,搭在膝盖上,嘴里吐出的发音似乎并不代表其他的含义,而只是单纯的疑惑。 出乎坂柳意料的是,赤司没有第一时间拒绝,这是她本来估计的选择。 毕竟,自己还未曾开口,现在的局势明面上来说,确实对对方要更有优势一些。 以己度人,如果换做坂柳自身,她可能连让自己坐下来共进晚餐、提出这条提议的机会都不会留下。 当然,没有拒绝,也不代表着答应。坂柳想。 像是对这样的询问毫不意外般,赤司的笑容看起来仍然温和:“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你认为,今天的‘争斗’已经决出胜负了吗?” ——只是第一天而已。赤司想。第一天没有拿到明确的优势,就立马准备齐全地来找自己结盟,真是出色的局势判断力。 赤司还以为,坂柳这种骄傲到毫不掩饰的人,会再行试探几次,再做下这种相当于“主动认输”的耻辱决定。 他没有怀疑对方的意思是以自己为主导,坂柳也没有提及,但双方都对这点心照不宣。在这短短几句话里,二人就将主次关系确定下来。 应该不止和整个一年级局势的瞬息万变有关,对方不像是会因为这种外界舆论,而有所动摇的人。 那么,是因为有过类似的经历吗,还是因为有东西超出了坂柳的原定计划,让她有了追求稳定局势的迫切感? 恕赤司直言,坂柳看上去可不像个天生懂得谦让的人物。 “赤司提供的信息更有价值”这点,即使是坂柳也不会想着去否定。 a班的同学到底是人,而不是她凭心而定的傀儡。即使在一部分消息上有混淆的空间,如此明显的功劳也不会被众人忽略。 可以说,她主动来找赤司结盟,就已经是对他在班中地位的一种承认。 “分没分出胜负这点,”听到赤司的话语,坂柳敛起些许笑意来。哪怕她有心理准备,亲口阐述自己的技不如人这个举动,到底不会让人那么欢欣:“当然没有,但你需要我。” 像是对自己接下来出口的语句感到陌生,她的神色有一瞬间冷凝,这让坂柳看上去如同教堂里的天使雕像:“当然,我更需要你,赤司同学。” 这样的情绪变化实在动人,赤司起了几分兴致:“愿闻其详。” 对于胜者来说,倒下的对手履历越辉煌,能获得的荣誉感和快感就越强烈。 老实说,赤司是真的对“自己同样需要坂柳”这个说法,产生了几分好奇。 坂柳需要自己,这是理所当然,但自己需要坂柳...这就要看坂柳选择怎样去论证自己的观点了。 想到这里,赤司有几分漫不经心,当然,哪怕坂柳舌如灿花,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落入下风。 “你知道,即使你、我、葛城,都没有把话说全,”坂柳咬字清晰,她抬了抬下颚,指向对面的神室:“就像神室那样,班上的大家还是产生了不好的情绪。毕竟,‘固定发放’的梦想被戳破,有所不安是难免的事情。” 这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最后一节课上,即使赤司一如平日般认真,也不妨碍他发现,班上的大部分人都心有戚戚,胡思乱想或者害怕都很正常。 “在我和葛城离开教室后,你和桥本确实第一时间来了食堂。”或许是不知道怎么精准地叙述,坂柳难得有所停顿:“但...我觉得你应该知道,在这种关头,点数或许不能让他们为我驱使,但一定可以让他们不妨碍我。” ——“有时候,比起事实,确实是人心的偏向更为重要。赤司同学,我觉得,我的人缘还不算太差,你觉得呢?” 坂柳的目光没有离开过赤司的脸庞,这是威胁,她却没有在这个人脸上看到理应存在的情绪波动。 当然,这个说法不是没有漏洞存在,对方必然不会轻易相信。 不过,坂柳也不需要“信任”这么奢侈的东西。 她来找赤司的目的,“结盟”是更加示弱的说法,坂柳必须确保,即使是最差的情况,赤司也不至于针对她。 桥本在一侧也吃得差不多,正在一杯杯喝着白水,旁听着二人的谈话。 坂柳的话有所提及,他便望了望坐在自己旁边的神室。尽管她已经在竭力控制声响,狼吞虎咽的声音依然源源不断朝桥本这边传来。 神室是这张桌上唯一在吃东西的人,而坂柳,桥本的目光在仿佛刚刚出炉的餐盘上一扫而光——她还没有开始动筷。 至于坂柳的说法...桥本以一种隐蔽的方式瞅了瞅坂柳的神情。 如果只是以青少年男性的视角来看,坂柳有栖当然是可爱兼美丽的。而这样的女孩儿还聪慧有加,连她跛脚的缺陷,放在这种情况下,都只会让人的怜爱之心越发高涨。 其他的不敢断言,但就以桥本自己的想法来看,一个完好无损的坂柳有栖,未必能比现在、一个跛脚的坂柳有栖,获得更多的拥护和怜悯。 而如果放在将视角放在自己这边...桥本偏过头,隐晦地望向赤司。 即使对方确实达到了震惊朝野的效果,打探出的消息也更为稀罕难得,按理来讲,班中的认可确实要占去大头,但确实不是一点操作空间没有。 虽然其如同黑暗中米粒之光,但“指鹿为马”尚且存在,如果每个人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把困难说得简单也没什么不可能的。 可关键问题就在于这里。赤司盯住面前女孩的眼睛。大家不过都刚刚入学四天,这么多资源:能指使的人力、自由支配的个人点数...坂柳是否拥有,还是个未知数。 若是夸大其词...若是空口白话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15】(双更) 不,关键不在这里。 坂柳发现,赤司盯住自己的眼神突然和缓下来,仿佛刚刚一瞬间的锋利只是错觉一般,对面再次露出会面不过寥寥几次、却已经让她略感熟悉的笑容。 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坂柳的呼吸都下意识顿了顿,内心都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来。 “确实是迅速到令人惊讶的应对和措施,”那个人开口便是没有含糊的称赞,他望向坂柳的目光柔和又可亲,仿佛在看一只没有威胁的小动物一般:“可既然是结盟,我能得到什么呢。” 对,关键从不在坂柳有没有威胁赤司的能力,而在于她愿意为此献上什么样的诚意。 虽然因为此前的地位,赤司有不接受合作的权力。 但坂柳既然没有争夺主位的念头,选择主动退让,那赤司有什么理由,使得他一定要抗拒她呢? 而既然对自己本身的利益没有损害,那么赤司合作的意愿肯定会超过拒绝,这是母庸置疑的事情。 正常情况下来讲,为了加深这种想法,作为请求者的坂柳肯定要将自己的诚意一一摆出,尽最大可能加深从赤司希望合作的想法。 可现实情况中,她的实际做法却恰恰相反,赤司望向面前的少女,坂柳开口,竟然是对自己的一番威胁。 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这样超出常理的举动下,唯一合理的解释只有一种。 ——坂柳并不想给赤司展示自己的“诚意”,比起“付出”,她更希望强迫赤司低头,让他来选择妥协。 思及此处,赤司甚至多了些笑意。 他少见地在和人谈话时想要真心实意地微笑,这可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当然,赤司也的确这么做了。 所以,坂柳才能在赤司脸上重新看到温和来。 按照赤司的认知,他其实并不觉得这件事有多么的稀罕。毕竟坂柳的能力确实可圈可点,不想付出也情有可原。 她甚至猜测了自己一部分心理,认为他不是会意气用事、因为威胁便会恼怒的人。 因此,坂柳才放心大胆地将话语说得那么严重,她认为赤司不会逞一时之气,而是会在理性的思考后,真正选择和她同谋。 但坂柳没有想过一件事情,赤司摩擦了一下指尖,既然她认为自己会理性地思考,为什么不设想自己将她的伎俩一一看穿? 听到赤司的问询,坂柳先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然后感到有些超出计划之外的棘手。 明明自己已经愿意让赤司为主,他居然还有条件另行提出,真是...! 坂柳强行抑制住自己皱眉的冲动,内心情绪少见地有些忿忿:“...你的条件是什么?” 她到底从小顺风顺水。和身为家族继承人的赤司不一样,硬要说起来,生长在纯粹的科研背景下,坂柳受到追捧的纯粹程度,说不定比赤司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这样突然的情绪变化,她不能很好地掩饰下来也是自然,这点不忿被赤司尽收眼底。 察觉到坂柳的不情愿,赤司顿时明白,为什么她不会担心这个问题。 在坂柳看来,她让出主导地位,就已经是一种天大的让步。 即使赤司如今有优势在身,自己甚至需要赤司的应允,才能在和葛城的交锋中获得胜利。坂柳也初心不改地认为,“主导权”合该是她掌中之物,自己的“付出”,就是将它主动舍弃。 自己被小看了。意识到这一点,赤司一瞬间产生的不敢置信,甚至大于坂柳没有准备后续的步骤。 当然,他也很快地将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重新用一种不变的神情和坂柳对话:“点数。” ...是个没什么争议的选择。 坂柳有些气闷,这个步骤完全不在她的筹谋范围里。 她本来以为,这一场结盟会在自己将“威胁”说尽后,就得到解决。毕竟,她没想要赤司付出什么,只要不横加插手就好,可是...! 坂柳咬了咬牙,面上露出一个痛惜的表情:“你打算要多少?” 这种不舍的情绪从话语里完全透出来,就连一直在埋头苦吃的神室都察觉到了。 她将一直低下的头抬起,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探向坂柳,将对方没有掩饰的表情看个正着。 毕竟是被威胁,坂柳也没有在短短几天就化敌为友的能力,神室自然无心关心她成功与否。 而眼下,听见坂柳的声音饱含如此丰富的陌生情绪,和自己以往相伴的大大不同。一时惊讶的冲击下,神室连吃饭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听罢坂柳的话,出乎她意料的是,赤司并没有自己开口。他沉思半晌,是完全安静的模样,连带着整张餐桌的氛围都冷凝下来。 不过,赤司最后也没说出准确的数字来。他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桥本:“桥本,你认为,该是多少?” ...... “...这样的结果,你还算满意吗?” 桥本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将这句话问出了口。 终于...在尾音落下的一瞬间,他感到一阵释然的轻松来,随后又提起了紧张的心态——赤司没有做出回应。 无法猜测到这个人在想什么,桥本只得提心吊胆地观察起对方的神情来。可看到这个人的面色还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不禁感到有些泄气。 桥本和赤司作为一年级的同性,寝室自然被安排在一幢宿舍楼里,只不过上下差了几层而已。 而两个人饭后又都没有什么额外的安排,一同打道回府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从食堂出来以后,身旁的人就没有再露出惯常的笑容来,平常时候,可几乎从没见赤司将这幅笑脸下下来过,这种变化让桥本很是突兀地感到一阵不适应。 当然,桥本的精力没有丰富到一开始就胡思乱想的地步。原本,他还只是以为,赤司是在和坂柳交流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自己没有揣测到的东西,所以才沉下心来思考。 可只见二人脚步不停,对方却一直维持这种面无表情的寂静状态,这让桥本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发不安起来。 最终,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啊。”被询问所惊醒、打破内心世界的赤司下意识回应道。 他刚刚回过神来,就发现桥本在自己身旁,长出一口气的动作,这顿时让赤司明白了什么。 桥本见赤司又挂上了那幅温文尔雅的神情,用自己已经完全熟悉的口吻安抚道:“你做的很好,没什么不妥的地方。” 这句话倒不是完全的敷衍,在这种细枝末节上,桥本倒是注意得非常彻底。 在坂柳和赤司的谈话期间,他屡屡观察坂柳一口未动的菜品,借此估算出她对自己的生活要求,再在此基础上,推测坂柳能够承受的最大损失是多少,借以提出自己和赤司的需求。 最后,桥本给出的要求点数,和赤司在内心推算的十分相近。对此,赤司还是称得上满意的。 “桥本,”犹豫了一下,赤司还是选择询问道:“你觉得,坂柳是一个怎样的人。” 对,和桥本的担忧截然相反。让赤司如此沉默的,并非点数、表现这些已经过去的东西。他正在纠结一样更加深层的问题——坂柳是一个怎样的人。 来自他人的小看是如此的罕见,在这不敢置信的一瞬间里,赤司居然完全体会到坂柳的心情。 那种“居然会这样”“这是为什么”的心情,令赤司感到完全的陌生。 出于对自己当时状态的肯定,赤司并不认为问题会出在自己身上。“旁观者清”的名句流传至今,赤司当然不会想不到这点。于是,桥本得到这样一个笼统的问题。 很显然,桥本也对这个问题呈现出一种茫然来。当然,这种状态被一种试图回答的苦思冥想极快地取代。 桥本绞尽脑汁思考的模样如此新颖,以至于赤司甚至多看了两眼:“呃......” 在赤司目光的注视下,桥本罕见地词穷了。他并不是没有想要说出口的东西,可那些要么太繁杂,要么太片面,以至于桥本几番努力,竟然连一句完整的词句都吐不出。 这次的难以形容发或许和以往有那么不一样,不仅仅是词汇的匮乏,而有什么别的东西。 意识到这点后,桥本呆了呆。 不,是一样的,他想,但是,只和赤司那次一样。 ——这样的词穷。 他第一次见到赤司,就深信这个人和其他人的不同来。 他不知道如何描述赤司带给自己的感受,也不知道如何描述那样非刻意的气势。 最终,他只能用似是而非的比喻去模拟,用模糊而美的意象去形容。 坂柳或许也是这样的存在。 对于桥本来说,除去具象化的外貌之外,坂柳的一切表现都是如此陌生,是他在以前的生活中从未熟悉的存在,当然也做不到具体的形容出来。 当然,和赤司的相处也不会让桥本一点收获没有,最起码,他现在能将自己的灵光一闪清晰描述。 “骄傲,”拥有一头璀璨金发的少年偏过头,他神情里满是笃定,却又出现一些茫然。像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个词汇一样,桥本不自觉地将它再一次重复:“...骄傲。” ——骄傲。 啊,原来是这样。 赤司眨了眨眼睛,他仿佛能够感受到荒芜的内心世界里,一片黑暗中,坐在白凳上的“他”微微抬首,安静投来的满含笑意的目光。 “你们都一样骄傲,”“他”的声音很轻,非常柔和,和前段时间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 赤司想,“他”变得更像自己了:“所以,你才能下意识理解她。” “可你不知道,不知道自己也有同样的特质。”或许是早已接受“他”的存在,即使是听到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轻笑,赤司也没有生出不适应来,反而有种理所应当之感:“所以,你才会奇怪,为什么她不会去思考后果。” ——因为我骄傲于自身,所以,我认为自己被轻视,会感到茫然。 ——因为我不知道我骄傲于自身,所以,我完全不明白,坂柳为什么不去考虑后果。 论及旁人,赤司的“设身处地”其实是一种完全理性的思考,只不过加入了由他的知识和经验共同模拟而成的参考模型。 而坂柳不去考虑后果,是被一种稀有的性格缺陷所控制。 这种性格缺陷如此稀少,赤司不会在别人身上看到,所以,他失去了参照。可他却同样拥有,以至于能体会到相差无几的情绪,稍稍一点便完全通透。 ——原来是这样。 不是因为“瞧不起”,也并非是出于对赤司的小看,而是单纯的——坂柳有栖太骄傲了,某种程度上来讲,她和赤司一样骄傲。 她天然地认为自己站在最高位,就连放弃这个位置,也表现得仿佛将自己的东西拱手让人一般。她真心认为自己已经付出极大的让步,所以就连结盟都表现得像施舍。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这次,它蒙蔽了她的双眼。赤司想。 不过,殊途同归,即使发生这么大的失误,坂柳也没有结果上的损失。 哪怕拥有一定程度上的失误,坂柳的猜测也是正确的,自己不会意气行事。而若是按照能力划分,坂柳收获的人心同样具有重量,相比于葛城,她确实是强过些许的。 赤司看得分明,即使坂柳不提出“结盟”,她和葛城也是六四开的格局。而这其中,坂柳的残疾又需要负到一定责任。 想来,这个概率,坂柳本人也并非一无所知。而她为了完全消除一切不稳定性,确保自己的成功,付出了不菲的点数作为代价。 ——理应是这样。 “多谢你了,桥本。” 海岛的天色总是黑得早,已经落山大半的夕阳如同火炉上的余烬,红发的少年偏过头,声线让人联想到唱诗班的清澈。 路灯已然亮起,白炽灯的灯光打在他的面上,将整张脸照的雪白。 桥本沉默地听着,或许是因为解决了疑惑,对方的声音重新平静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桥本甚至能从中听到一点冷漠:“既然如此,就按照坂柳的意思,将班内的格局最快稳定下来吧。” “a班的格局...不能再被整个一年级关注了。” 话语的尾音,他的声音轻得恍如柳絮。 也许是因为天黑,桥本突然失去了插科打诨的勇气。他抓紧单肩包的背带,无声地点了点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16】(三更) 在和坂柳合流后,a班的一切局势都变得明朗起来,接下来的事情是如此顺理成章,甚至无需赤司过多操心。 毕竟,班中本身就有类似“坂柳为了顾全葛城脸面、所以站出来说话”的传闻,若是没有坂柳亲自澄清,这个传闻说不定还会更加轰轰烈烈一些。 而“澄清”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当时的坂柳为了通过桥本逼迫赤司现身,不得不做下的举动。如今两人既然选择结盟,将这段经历弱化也不会产生任何负面影响。 不如这么描述,当时的坂柳选择将这份光荣漏出一点给葛城品尝,如今,得到赤司的帮助,将它重新拾起也并非异常困难。 而在这方面上,桥本的执行力至关重要。 这件事在本质上并不困难,但到底是“辅佐”坂柳,掌握好度的关键性非同一般。 赤司在确认桥本能够领会自己的意思后,就将选择权完全放任给他,确保桥本能完整地表现出自身的能力。 与此同时,赤司自己远离事态的中心,冷眼旁观对方的举措。可是说,这是一场二人都心照不宣的考验。 当然,桥本最后的表现也没有让他失望。 两天后的早晨,赤司照常来到教室上课的时候,发现一个平时在班级里还算默默无闻的少年憋得满脸通红,努力挺直脊背,直挺挺地站在葛城身旁。 而在他对面的葛城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坐在课桌后的椅子上。 这个场面看上去很有些吊诡,但这个平时不爱说话的少年明显失去了对氛围的判断力,当然,也可能是现在的他完全不在意。 等到少年声音颤抖,但仍然坚定地说出“将他人功劳据为己有是不对的!”这类听上去,似乎有些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语时,赤司就对桥本的执行能力产生了判断——确实和他慧眼识人的水平不相上下。 ——时机巧妙,人物合适。在这样的情况下,葛城甚至失去了为自己辩驳的能力。 有人站出来,而不得到抑制,就会有更多人陆陆续续行动。 月供点数关系到生存,而b班、c班目前的情况,可没有a班的学生敢于忽略。站队的正确性逐渐成为最先需要考虑的事情。 在发现葛城确实势弱后,即使是最能看清真相的人也陆陆续续走进坂柳的队伍里,因为他们同样能看清胜负。 不过短短几日,坂柳和葛城针锋相对的传闻就几乎已经完全消失,被一边倒的关于“坂柳”的呼声尽数取代。 确实是值得赞赏的执行能力,对此,赤司非常满意。而这种态度,他当然毫不忌讳地将其展示给桥本。 这无疑是一记定心丸,肉眼可见的是,桥本的反应变得放松了许多。 虽然桥本不会自我贬低,认为自己会无法通过赤司的单项筛选。但紧张是人之常情,用桥本的话来讲,历史上的国王按照军功,将勇武的兵卒封为将军,他没有理由不去渴望这种赞赏。 而经此一遭,在回去的路上,桥本甚至能以一种开玩笑的口吻,说起坂柳和身为她的“随从”的神室之间的最新进展:“神室最近...和坂柳的关系也变好了呢。和之前明面上假装的心悦诚服可不同,坂柳的跛脚……” 桥本在这里停顿了一下,他思考了一下形容词,最终还是运用了一个繁琐、但更加具体的说法:“在细节上,神室注意的地方可比原来多多了。比起现在,神室之前的表现完全凝聚在表面上,完全看不出用心来。” 这是赤司没有得到的信息,他若有所思,顺便将这番言论完整地记在心里。 即使是“同盟”,赤司也不认为对方会永远满足这种主次分配。 坂柳看上去并非是那种愿意永远屈居人下的人,而作为那个“人上”,赤司当然要为这个目前看上去、唯一能为自己在内部造成阻碍的人一点余光。 和“背刺”这种行径无关,赤司更愿意将它视为一场“有备无患”。毕竟,现在的局势已然稳定下来。 离开学已然过去的大半个月,a班的领导人物终于诞生,无声的硝烟就此暂时消失在a班的上空。 和被人频繁关注的动荡期相比,它消失得实在过于迅速,怕是没有外班的学生能想到,a班的斗争会这样便落下帷幕。 但若是将它摆在台面上的“斗争期”和一年级的其他班级相比,无论是b班还是c班,这个速度又是那么中庸——比c班慢一些,比b班快一点。 而这种看似正常的表现,使得a班的一切看上去都正常极了,即使是最有心的人也会暂时失去观察它的兴趣。 当然,更重要的是,一次打分的测验即将来临。即使没有揣摩出规则,成绩依旧是学生眼里的第一要务。 更何况,这还是开学的第一次测试,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未知的规则和处罚。 因而如此,虽然真岛老师的意思只是小测验,但整个a班几乎上上下下都在准备,没人敢于在这个时候懈怠。 毕竟,谁也不敢冒这个风险,主动去当那只出头鸟。 当然,就更没有人选在这个时间点,消耗自身本就不算充裕的精力和时间。 下课铃声响起,这堂英语课放在下午第二节,由作为班主任的真岛亲自教授。 “叮铃铃”的声音清脆悦耳,让人联想到圣诞老人所乘坐的麋鹿鹿角上,那小小的金制的铃铛。 真岛扫视教室一圈,见台下的这些自己班的学生都安分地坐在位置上,没有人因为下课铃的响起而躁动,出现什么不该有的小动作来。 这让他面上的笑容更加欢欣了些,眼角的细纹也更加紧密地堆叠起来:“那这节课就这样,先下课吧。” 直到听到这声宣布,台下才渐渐有人开始动身,将台面上的笔记或是书本陆陆续续地收起来,换上下一节课会用到的东西。 这种行为无疑比真岛的想象更加好些,在赤司的注视下,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这种更换用具造成的细密且琐碎的声响中,真岛合上教案,将它夹在腋下,步履轻松地走向办公室。 等到真岛走出教室,a班的教室里才渐渐有交流和说话声响起。 自打赤司和坂柳宣扬过规则后,即使课下还会有人粗心大意,课上无论是谁都谨慎乖觉了多。 这或许就是a班的优越之处。即使目前对于月供点数的发放标准,还没有出现来自校方的正式反应,这些超于平均线上的学生也会仔细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而不会抱有无用的侥幸心理。 天下无不漏风的墙,更不用说,身为a班的班主任,真岛是“校方”和a班难得的交集,自然更没有人将这种变化瞒着他。 这也让大致了解情况的真岛更加满意了些,连带着上课都变得比从前和谐。 这种变化无疑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这是对他们行为所拥有的正确性的证明。 而这让a班的学生在认真于课堂的同时,也对规则的正确性多了一份肯定。 赤司不清楚真岛对自己造成的引导是否心知肚明,但总的来说,这是对他和坂柳都有益的举动。 真岛多重复一次对他们改正后行为的满意,就会在接受他们口中“学校的规则”的学生里,多增加一份威望和可信度。 伴随着真岛脚步声的尾音完全消失不见,教室内紧张的氛围也是骤然一松。讨论的声音从单纯的学习相关,逐渐出现其他诸如八卦、闲聊之类。 而在一片嘈杂声中,赤司收起书本的动作停了停。 原本只是单纯的注意力随着真岛的动作而转移,他却不经意间看到,葛城正在一脸严肃地将自己做好的笔记合起,伸手递给一旁的户冢。 这是完全意料之外的发现,让赤司抿了抿唇。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他继续将自己的书本收进包内,在原位上布置下节课需要的用具。 老实来讲,这并不是个打眼的举动,即使是a班也不缺乏偏科的人存在,互相帮助是很正常的事情。 赤司的思绪一闪而过,对他来说,这件事唯一值得注意的地方,就是它的两位主人公,一位是葛城,而另一位竟然是最开始被他当面指责的户冢。 桥本的行动完成后,赤司有试探过葛城的意思,确信对方暂时没有再次掀起风浪的想法,而是将班内的主导权分配默认下来,就没再将自己宝贵的精力分配给他。 真有意思,赤司的表情里有几分玩味,没成想,竟然错过了这两人的交好。 公共场合被指责后,自己难以下台、沦为笑柄,却依然能做到在这种情况下,和身为罪魁祸首的葛城交好...这实在是一件稀罕事,不见多少仇敌冤家都由此产生? 不论是为“得利”,还是单纯被葛城的人格魅力感化,都能看出户冢拥有值得尊敬的容人之量来。 思及此处,赤司半闭了闭眼,户冢入学以来的表现在他的脑海里一划即过。 无论是用不菲的点数购买游戏机,还是在上课期间进行多次玩耍,赤司看不出哪怕是最基本的自制力来,自然也不对他的成绩还是其他,抱有过高期望。 不得不说上一声“可惜”,赤司想,这样的品性...若非本身目前的表现实在属于稳扎稳打的中下,说不定真是一个能够培养的好苗子。 话虽然是这么说的,但赤司心知肚明,即使户冢真的具有培养价值,自己怕是也不会为他垂首折腰。 且不论葛城对他如此亲厚,在对方那边,户冢想必也是处于“桥本之于自己”“神室之于坂柳”这样、即使并非亲信,也相差无几的地位的。 毕竟,虽然他和坂柳占据大头,但葛城也没到众叛亲离、无人可用的地步,就像是赌马的时候,不是人人都会选择大热门一样,葛城身边总是有一些支持者在的。 其次...赤司的脑海中闪过诸多面孔,最后定格在桥本的脸上,他摩擦了一下指肚。高度育成高中本就是取国之精华的制度,更逞论a班,未经雕琢的璞玉...实在太多了,赤司没有时间,同样没有这个耐性进行一一培养。 思考到这里,赤司倒是发现了什么。葛城身边的那些人不算多,他仔细回忆了一下,硬要说起来,即使将品性的优秀算上,也不是没有跟户冢的总额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的人物。 赤司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是葛城对于品性格外看重吗?还是他难得走眼,虽然户冢自制力不够,但学习的能力确实一等一的存在,所以能让葛城细心教导、仔细培养? ——当然不会走眼。 5月1日当天,坐在第一排的赤司望向白板,他沉默半晌,最终在内心否定自己曾经的猜测。 他颇有些无语哽咽。对于赤司来说,这绝对是一个足够稀罕的情绪。 果然,他不该因为一个户冢,就轻易怀疑自己眼力的准确性。 巨大的纸张白纸黑字,将上面的名字,以及旁边的数字都印得清清楚楚,刚刚将它贴好的真岛长舒一口气。 他很有几分满意,一边上手将这张白纸上的褶皱抚平,一边笑眯眯地开口道:“就在这里了,这次小测的成绩。” 真岛的态度并不是无风起浪,只要看一眼白板上的纸张就能明白,a班这次的成绩绝对值得嘉奖,没有不及格,即使是最差的分数也在70以上。 哪怕已经在入学的分班时进行过分流,但对于全是崭新知识的高中来说,这依然是任何一位老师都能感到自己的职业生涯有所奉献的成绩。 但相比为自己或好或坏的成绩惊喜或惊吓,班上的大部分人表现出来的情绪却都相当一致——惊讶,纯粹的惊讶,然后,是一种庆幸,仿佛在世界的终焉之前,登上诺亚方舟那样的庆幸。 真岛仍旧保持着一种极尽和善的笑容,他笑眯眯地看向台下。经历过这么多届学生,这些孩子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真岛自认不猜个完全,也能猜个□□。 不过,不得不说,即使这样,真岛想,今年的这届也是他教过的那么多年里,表现最好的那一批:“怎么了,怎么都不说话,”真岛笑容可掬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今天是5月的第一天,点数已经发放下来了,有什么不对吗?” 对,都发放下来了。和许多同学一样,在内心无声地回答真岛这明知故问的话题后,赤司不禁回想起今天早晨,他在洗漱穿戴好后,一身整齐地打开手机。 ——九万六千点。 如同便利店扣费,手机上会弹出提示耗费点数的窗口一样。赤司最先划开时间界面,他看到的就是这个转款弹窗。 比十万少了四千,赤司看着这串数字,他取消弹窗后,最新显示出来的点数余额显示略显夸张,即使换算成日元在京都进行消费,都是一笔不小的购买力。 果然是这样,赤司将手机黑屏。他淡淡地想,如果是在十万的标准上,进行违规行为的扣除,那么校内那些种类繁多的娱乐设施就能够理解了。只要注意言行,想必即使是c班也能够承担这些开支,更不用说更加往上的b班和a班了。 不过,足足有四千的缺口...想到这里,在自己床铺的边沿做下,赤司微微皱眉。 如果按照理想的情况来猜测,所有有关扣除点数的违规行为,都发生在葛城、坂柳和他三人没有开口之前。 可这段时间并不长,班中同学开始在课上放松的苗头离出现,再到被葛城借题发挥,规则被宣布,也不过二到三天而已。 如果因此便能产生四千的差额...赤司思考到,那只能说明,学校方面,对于点数扣除的态度比他想象得还要严厉。 这本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是在模拟社会的话。毕竟,公司因为绩效而扣除月薪,是一件非常常见的事情。不受控制的,赤司想到了桥本的譬喻。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此——高度育成高中,到底是一所学校,而非开在真实世界里,完全以追求利益为先的公司。 以追逐利润为首要的公司拥有选择,它可以自由地辞退、招聘,随意纳入新鲜血液。 但学校不同,拥有三年学制的学校,不可能将身处别校的学生直接化为己用,辞退也不算现实......等等,赤司突兀地停下思绪,他眉心隆起,辞退、不、退学,真的不现实吗? 而现在,赤司将自己的意识从回忆中拉出来,他沉静地抬起头,望向站在讲台上的真岛。这种规章是否真实存在,赤司想,就看真岛是否提及了。 “退学”和“点数”并不一样,赤司这样判断。 用以生活的点数即使花光、无力延续,食堂、便利店,也都有提供给他们的免费食物和免费用品,寝室的单间也无需学生用点数支付。 “衣、食、住”,可以说,点数是完全具有容错的,即使不加以告知,一个高中生的基础生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顶多没有那么好过而已。 可退学的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身为本身就是优中选优的高中,哪一个学生进来不是敲锣打鼓、国中引以为豪的? 一旦被退学,需要重新安排学籍的问题不提,如此巨大的落差,无论是家长还是学生本人,恐怕都难以接受。 而在这种情况下,若是校方还对于“退学”的条款瞒而不报,而是满足条件,直接让学生退学...赤司想,如此作为能引起的轩然大波,就不是“点数”能相比的了。 点数制度好歹能说是校内对于学生培养的手段,“退学”这种决策,如果不提前告知,只会百害无一利。 像是也认为自己继续卖关子没什么意思,真岛又推了推眼镜。他假咳一声,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想必,你们已经发现了今日早晨发放的点数。” 很明显,这是一句真岛自己都心知肚明的废话,因此,他的语速很急促,像是豌豆射手一样词汇连发:“不过,恭喜你们,960的班级点数,即使放在整个a班历史上,都是首屈一指的。” 不同于前一句的迅速,真岛在后一句放缓了语速,情绪也很饱满,能毫无妨碍地听出这完全出于他的真情实感。 这让班上的大部分人都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置信。 除却刚刚开学那会儿的激情四射,平日里的真岛一直以难以接近的严肃形象示人。 就像生活中常常存在的那种刻薄长辈一样,你永远无法想象他和蔼可亲、体贴关心你的模样,即使是偶尔露出的微笑,也透露着一种中年男性特有的古板。 而真岛往往就是这样表现的,若是采用略微不客气的说法,如果不是月供点数如同一座大山一样,压在a班的各位同学身上,赤司相信,“获得绰号”这样的殊荣绝对不会漏掉真岛。 而真岛现在的表现,明显是颠覆了大部分人对他的印象。像是为了确定自己的感受是否属实一般,大家都下意识互相看了看,直到发现对方脸上如出一辙的惊讶,这才肯定这一切都是真实发生的。 更有甚者,还用力掐了自己一把,赤司听见了因为痛苦而发出的吸气声。他有几分好笑起来,想必对方用的力气绝对不小,这才能在已经有所忍耐的情况下,仍旧发出这样扭曲的声响。 或许同样因为自己难得出口的夸赞,而感到略微尴尬,真岛又是一声假咳:“你们对s系统的适应程度让人惊讶。而在这所学院里面,既然你们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就能够获得完全等价的东西。” 说到这里,他拿起讲台上的马克笔,将笔盖轻放在台面上。只听“唰唰”声,不一会儿,简洁的字母和数字就出现在白板上:“也对,想来你们还不知道什么是‘s系统’吧。这是个专有名词,是学校中特殊的考察项目。” 这个开头一出来,没有人不知道真岛接下来要讲述的是什么。所有人都正襟危坐,怕是世界上最乖巧的木偶也不过如此了。 似乎是为了方便理解,真岛一边在成绩单旁补完自己要写在白板上的内容,一边开口道:“嗯...你们可以理解成团体作业,以‘班级’为单位......” 板书的最后一点内容也被补全,真岛转过身来,背后的白板上,处在整个一年级的四个班级,旁边的数字显眼无比:“——这,就是你们目前的班级点数。” ——“960cp”。 赤司将这个点数收入眼底,他想,校方关于点数的扣除,真是放得比他想象中还要严格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17】 根据真岛的说法,完整地推断出整个月供点数的发放规则并不是一件难事。 旁人难以观察到的地方,赤司捻了一下手指。 毕竟,“960cp”表示的班级点数,和今日早晨发下的96000点月供点数之间能够存在的关联,实在显眼得令人无法忽视。 真岛没有因为台下这些学生的脸上,渐渐由惊讶、犹豫转为凝重、认真的表情变化,而停下自己的话语:“‘班级点数’,由班级的成绩、评价,既为班上的每一个人共同影响。每一点班级点数,都会在每个月开头为全班同学,分别带来100点私有点数。” “私有点数”,一个相比于a班已经习惯的“月供点数”,更加充满社会性质、市场性质的词汇。 赤司长久地注视真岛,自己名义上的老师。即使已经有所认知,他仍旧从这个词语上,更加明白“点数”被设置出来的本质。 ——不是玩闹,不是过家家,在几乎无法被外界力量触及的学院内,私有点数就是身为一名学生,所能够拥有的、最为重要的私有财产。 瞧见底下的学生各个坐得笔挺,如同已然固定形态的枯木,而自己的话语好似天降甘霖,被他们如饥似渴地吸收下去,真岛满意地点了点头:“入学的时候,所有班级都会得到1000班级点数,这是所有班级都能拥有的基础。” 这倒是没有什么意外,赤司将目光挪回白板上。在视觉效果上,d班的“0”显得无比刺眼。 这是确保平衡的手段,毕竟,在刻意隐瞒规则的情况下,违规的人总是会出现,只不过行为多少的区别。 在这样的情况下,给予一定程度的点数作为缓冲,这件事就很有其存在的必要性。 让学生名义上倾家荡产,不可能是任何一所学校的本意,即使是实行如此残酷制度的高度育成学校,也不会是这个意外。 哪怕点数制看上去再不可思议,它依然有其独特的价值和道理。 无论是地位的差距,还是娱乐的不普及,最终都是为了激发不满者向上奋进。 因此,“倾家荡产”作为一种手段,绝对不能取代目的。 更何况,如果差距的数额一旦拉开,人是很容易在踏过最初那道心理门槛之后,选择放任自流的。 ——既然我都差这么多了,那也别想着继续/努力了,反正将钱全部用于消费,还能不少好日子。 即使是已经迈入社会的成年人,拥有这种想法后选择自暴自弃,也绝对不在少数。 而且,赤司记得分明,高度育成学校的地位之特殊,拥有巨量国家补贴的它,绝对不可能倒行逆施到这种份上。 不过,赤司不禁想起那本略显单薄的学生手册里,对于各种政策的含糊解释,他有一瞬沉默。 能够耗尽1000班级点数的违规行为...这种程度,即使是学校规则的开发者,也未必能够想得到吧。 虽然听着十分离奇,不过,这种事情和现在正在教导a班的真岛,明显没有太多关系。对于他来讲,这是自己同事需要担忧的话题。 “而在不了解校规的情况下,四月份的审查后,你们还能剩下960点...”话语停在这里,真岛又是一笑,情绪中的得意和鼓励言溢于表:“我说过,这在历史上的所有a班中,都能够称之为首屈一指的。” “当然,我也希望你们能够继续保持。”似乎是认为鼓励已经完全足够,在一片安静的氛围中,真岛忽然话锋一转:“s系统的具体审察内容无可奉告,所以,依靠你们自己的时候到了。当然...” 自身的情绪已经得到了完全的发泄,他又恢复到最初笑眯眯的模样:“‘规则’这种东西...完全是一次性、为‘被探索’而服务的。你们能够在第一个学期就做到这种程度,我不认为是巧合,对吧。” “而且,虽然扣除点数的规则,你们能做到借此率先拉开一定差额,”真岛用笔圈了圈b班:“——足够大,对吧,但我可不希望,你们沉浸在沾沾自喜的海洋里。 要知道,这只是区区第一个月的成绩而已。从前的a班,三年级、甚至二年级时,就被其他班级后来居上地踢下舞台这种事情,绝对不算少见。” 作为本身就评价为“最优秀者”聚集而成的班级,大家接受同样的教育,过同样的校园生活,按照常理来讲,这样的排序应该永远维持下去。 但变化本身即是美的一种,人生的不可预测也同样在此体现。a班的失败确实匪夷所思,可这种可能性也确实客观存在。 是否属实暂且不论,最起码,真岛这句话让班上的大部分人更加振奋了一些。他敲了敲黑板:“班级点数是一个班级的生命,如果能够比前面的班级高,就可以取而代之,而不需要任何个人点数花费。” 这话说得不可谓不诱人,赤司打量了一下真岛的神情,即使没有亲眼见证其他班级的场面,他也能大致猜测出那些学生的反应。 在学生手册中,虽然有一部分的规则写得囫囵吞枣,刻意模糊不清,但转班的月供点数需求,可是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地标示出来——2000万。 2000万,即使按照每个月获取10万点数来看,也要足足省吃俭用20个月才能达成。 当然,这也是启发赤司思考月供点数相关规则的一根暗线——既然20个月的点数就能够任意转班,那衣食节省些,最后岂不是人人都能通过这个方法上达到a班去? 哪怕只是一种可能性,赤司也不认为校方会留下这种...让整个学院规则看上去仿若小丑一般的漏洞。 因此,当时的他便能够断言,月供点数是否增加不甚明晰,但理应会有和其减少相关的惩罚机制。 至于数额的大小...赤司早已明白班级之间的差距,因此不对这个巨额消耗感到意外——证明自己拥有这样的能力,当然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过,当时的他同样认为,不应该只有这一种晋升方法。即使还算合理,也会使得很多人失去斗志,或者转向起内部的勾心斗角来。 ——毕竟,点数是可以自由进行转让的东西。 只是没有想到,赤司半阖眼帘,破解这种可能局面的方式,是对班级的凝聚力和主要人物的领导力具有要求。 沉浸在思考中,赤司的目光没有从d班硕大的零蛋上挪开。他的思考乍然停止,赤司再次被迫重新欣赏一遍那个他从未单独获得过的数字,其所拥有的独特的曼妙身姿。 赤司轻叹。不知为何,视线定格在“d”上的一瞬间,他的脑海里,莫名闪过刚刚开学的时候,和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绫小路的面容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18】 或许是认为自己的鼓励起到成效,真岛的声音依旧洪亮激昂:“也为了让所有班级都有从底层爬起来的机会,学院会给予一些增加班级点数的契机。当然,这也相当于变相增加私有点数。” 这是完全不在意料之内的崭新信息,自然更加容易让人集中注意力。 回过神后,赤司眨了眨眼。他将自己脑海中的景象暂时压下,安静聆听真岛的话语:“就比如,不久之后的期中考试。 作为首月的第一次测试,即使拥有具体的分数,也没有奖惩措施,而接下来的期中考试却不一样。” “当然,‘低于平均分数的一半便会退学’的惩罚机制,我不认为和你们会有关系。” 真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从兴奋的余韵中脱离的他,又重新恢复a班同学习惯的扑克脸。 “而奖励...只要保持和这次小测一样优秀的成绩,就能获得100班级点数。我相信,你们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吧。” ...确实如此。赤司扫了一眼白板上的数字。 就拿这次小测来打比方,如果期中考试里,班级的平均分数线最终为80分,那想要被退学的话,必须考到40分以下。 对于a班来说,这还是有些难度的。 不过,要是放在最底层的c班或是d班...想到这样的问题,赤司的目光不禁又飘忽到那个硕大的零蛋上。 他沉默半晌,这个分数实在具有震撼力。从这上面看,这个惩罚规则也不一定毫无价值,依然拥有它存在的原因。 当然,这一切,暂时都和a班无关,也不与赤司产生关系。 下课的铃声按时响起,真岛结束了早课的宣讲,胳膊下夹着从不离身的教案,施施然地离开a班教室。 教室内有一瞬沉寂,随后便轰然杂乱起来——疑惑的质询声、惊讶的发泄声,在短短一瞬充满了整个教室。 有人急忙向自己好友探过头去,宣泄自己的目瞪口呆和震撼之情。有人停下整整一节早课都在不断记录的笔记,反复与旁人核对上述内容的准确性。 所有人都显得那样忙碌,而各自为主,看不出一点共有的目标来。 一切都显得杂乱无章,直到一道拍手声响起——“啪、啪”。 听到声音的人下意识向发声处望去,随后,他们会停下自己手头的动作,选择将自己发出声音的嘴巴乖巧闭合。 坐在原位的桥本亦是闻声抬头,他望向那个人,停下准备使劲站起的动作来。 今天的天气似乎不算好,外面是阴天。因此,即使是早晨,没有太阳的情况下,a班也将室内的灯光完全打开。 在人造光束的波及下,桥本清澈的瞳孔呈现出异常昏暗的海蓝色,但站起的红发少年映在他的眼眸中,却依然炽热而明亮,像是自带光源的发光体。 赤司开口,明明是瞬间发生的事情,却难以从他身上看出半分突兀来,好似由他来主导是理所当然一般:“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了,关于规则和月供点数的关系。” 硬要算起来,足足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亲自进行这种事后总结了。发觉到这点,赤司停顿了一下,内心涌起一种似是而非的惆怅心理。 当然,这也不会影响他继续自己的讲话:“这个月份的96000点月供点数,和开学发放的100000点月供点数相比,我们已经扣除了40点班级点数,” 赤司环视室内一圈,目光如同蜻蜓点水般,在面无表情的坂柳、微微拧眉的葛城身上一一划过:“规则方面,我们确实并不算一开始就提供。没有人强求你们主动去探寻规则,因此,我并不希望大家对这丢失的40点耿耿于怀,任意猜度,但是......” “——我不希望下个月,还有人出现已经讲述过的谬误。” 说到这里的时候,赤司的声音反而有些压低下去,而不是上扬。这让他的表现,看上去并不能称之为“威胁”或“警告”,这种过于不近人情的词语。 可是,桥本想,或许是这样,才不会让人的内心,产生任何和“违抗”有关的词语。他的一切指令都是那么自然,仿佛“遵守”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般。 赤司的话语由班内的种种赞成结尾,而葛城依然是沉默的姿态。在被坂柳打压后,他的沉默看上去总是格外的多,这让最早和他起冲突、后来成为他亲信的户冢,总是感到格外的不适应。 眼下,赤司的开口完全出在户冢意料之外,他下意识看向自己的主心骨,瞧见葛城没有半分想法的模样,不禁有些莫名的恨铁不成钢起来:“葛城,这么好的抢先时机,你怎么不也试一下。” 说道这里,户冢用余光瞧了瞧站在前排的赤司,小声嘟囔道:“多好的吸引人的机会啊。我看啊,经过这一遭,大家都完全默认这个小白脸的身份了。” 葛城原本只是单纯地沉默,当然,或许还有一些对于以后的考量。 毕竟,既然是赤司站起来发表自己的意见,而坂柳甚至没有得到开口的时间,他们二人之间的结盟条件就已经十分明朗,这让葛城不得不思考自己未来的走向。 可户冢的话语实在显得过于不经大脑,这让葛城不得不打断自己的思绪,提醒这位已经被看作自己亲信的少年:“不,因果关系错了。” 和赤司不一样,葛城本身的音色就偏向低沉,如今再压低一下音量,便更显得郑重:“不是因为赤司说出这番话,他的身份才会被默认。而是因为他已经被大家承认,赤司才能够说出这番话。” 和户冢不同,熟悉流程的葛城自然更早地想过,要是自己在混乱中发表一番见的会怎样。 当然,他也是率先否决的。 和坂柳还有赤司相比,聚集在自己身边的人实在太稀少了。 赤司能够无人反驳,自然是因为他本身的功绩可圈可点,又已经和坂柳达成一致。若是换成自己,葛城首先要考虑的事情,就是坂柳出来搅合场子怎么办? 要知道,葛城并不认为,自己在班级里已经拥有以一敌多的威信,因此,他选择默不作声。实力是需要积累的,葛城不认为,自己该急于这一时片刻。 坂柳坐在位置上,即使有人在下课期间乱窜,也会默认避开她的附近。 她将葛城和户冢的反应收入眼底。对于坂柳来说,即使听不清声音,也不妨碍她将这两人的大致言行解读完全。 发现户冢心有不甘的模样,坂柳有些不屑地轻哼一声,甚至懒得对后者的不自量力做出点评:“葛城还算突出,更不是个鲁莽的性子,怎么偏偏会将这么个人视作亲信。要是指望他,可真是天方夜谭的玩笑话。” 且不说认为葛城和赤司一样,单是没把自己考虑在内,就让坂柳不得不产生些许不悦之情。 为了照顾坂柳,神室坐在坂柳的斜后方。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因此,神室也不凑上去接这个话头。 下课期间,使用电子产品并不算违规行为。神室掏出手机,她上下划了划聊天界面,里面的消息令人应接不暇:“坂柳,学校的社团招新要开始了。” 见坂柳注意,神室抬起头,将自己的手机递过去:“据说,学校的社团已经开始准备宣传和迎新了。” “为了贴合首月关于规则的考验,甚至故意减少新生和高年级的接触,将社团招新这种集体活动硬生生挪到现在吗...” 坂柳接过手机,她翻看了一下历史记录,随后若有所思地开口道:“我暂时没有想法。神室,你观察一下班内的大致情况就好。”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19】(双更) “嘀嗒”。 下课铃声的尾音刚刚过去,伴随着震动,桥本桌肚中的手机突然响起。 信息提示音使用的是钟表到达准点后的声响,作为手机自带的出厂提示音之一,它并不算特别。在整个教室一片嘈杂的情况下,更能被人轻而易举地忽略过去。 但这对桥本的手机来说并不一般,它意味着有特殊的联系人来信。这样的提示音,赤司也有一个。 桥本原本在收拾桌上的用具,此刻听到手机收信的提示,他略有些惊讶,“诶”了一声。 刚刚开学,学校的一切用“迷雾重重”来形容也不为过,桥本既然要在a班的领导人群中博出自己的一个位置,自然没有更多精力去当交际花。 因此,在这第一个月中,这个提示音只给了两个人。 一般来讲,都是赤司的消息。下意识的,桥本望了望前排的赤司,对方正安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那么,既然不是他,那就是另一位了。 桥本划开手机,并不是白底黑字的语言条。 学校赠予的手机在“收发信息”这个功能上,并没有多余的花哨功能。因此,桥本只是粗略一眼,便能确认这是两张聊天截图。 没有任何寒暄,对方发过来的两张截图清晰,左上角显示的截图时间和现在完全一致。 其中,最上端的联系人名称一行让桥本更加确定,明白这是什么。他大致浏览了一下,也不再将自己桌面上的残余收拾干净,而是选择站起身,走到前排的赤司身边。 “赤司。”桥本在赤司的斜后方停下,面前的人坐在座位上,正在笔记本上写些什么。 看到这一幕,桥本安静地住了嘴,以免自己打扰到他。直到对方将水性笔放下,这位恭敬的“骑士”才再度开口到:“有消息。” 发现桥本在自己身后停下,赤司就清楚约莫是有事。桥本的话具有很明确的指向性,他“嗯”了一声,让桥本继续下去。 明白赤司的意思后,桥本将截图点开放大。这是学生会方面分派任务的消息,对方只截断了联络人发布的那一部分,自己的回应并没有发给桥本。 缺少回应是意料中事,索性,作为聊胜于无的分派任务,他的回应也不算太重要。 若是对方愚蠢到将能够彰显自己身份的回应都一并发过来,桥本才会担忧,自己和赤司会不会在什么时候被对方一并拖着翻了车。 赤司安排的线人会将学生会的任务截图传给桥本,这件事在桥本和对方商量的那一刻便完全定下,整个过程都是完全保密的。 虽然学校关于点数的解释便是“自由转让”,但这种事情无论是对桥本,还是对线人来说,都是低调些为好。 毕竟,作为整个学校内,学生能够获得最多权力的组织,学生会暂时没有对新生展开纳新。 而在这种“学生会长拥有全部权力”的大背景下,赤司暂时也没有主动进去当牛做马的想法。 可不得不说,里面的消息依旧是有其独特价值的。在赤司的首肯下,桥本会负责和他的线人进行联络,再将有用的消息整合给自己。 至于为什么是和桥本进行联络...当时的赤司本意是想由自己亲自控制,但在定下准备“贿赂”的学生会成员后,桥本自告奋勇地出来承担风险。 关于这一点,桥本想得也非常清楚。先不说在赤司和坂柳结盟,将葛城打压下去后,自己和赤司几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情境。 更何况,自己不像神室之于坂柳,在完成打压葛城的任务后,他总要保证自己对于赤司一直存在价值才好。 再说回这个行为本身,谁也不知道它会造成怎样的后果。即使赤司有猜测,但危害的可能性也并非完全消失。 在这样的情况下,桥本的提议确实有其道理。赤司在思考半晌后,最终同意了他的请求。 于是,出面的人成为桥本。那名学长虽然明白自己在为一年级a班的某个人服务,但他最终也只了解桥本一人。 真正遇到不对的情况,这种“亲信”的弃卒保帅似乎有些困难,但总是比赤司亲身面对好些的。 不过,不知道是因为地位太低,还是学生会本就如此。 新生入学后的第一个月,那名线人没有接收到任何有关学生会的通知,更逞论和学校规则有关的事务。 这让赤司在和坂柳结盟后,原本只是单纯为了探听更多规则而做出的安排,竟然没有在第一个月内发挥分毫作用。 现在想来,这也是那名高二的b班学长答应得如此爽快的原因。 在他看来,先不说不会触及学校的首月考验,而且,自己也就是学生会里没有任何特殊之处的小卒子。重要到需要封口的安排,他基本也都不知道。 这样算下来,他个人需要传递的消息寥寥无几,要冒的风险和没有也差不了多少,自然没什么好不答应的。 当然,也不能光吃光拿不办事啊,要是对方以后记仇怎么办。 作为点数并不那么稀缺的b班,这名学长如此轻易地答应赤司,当然还有另外的原因。 作为a班的一员,对方进入学生会后的上升途径肯定比自己多些,他甚至还隐隐指望对方在以后拉自己一把,自然不好得罪。 某种程度的恩威并施下,让他对待赤司的态度是完全慎重的。今天一获得新的消息,这位b班的学长就迫不及待地传到了桥本的信箱里。 第一张截图不长,桥本扫了一眼内容,最终还决定原样念出来。他心中清楚,第二张应该才是重头戏。 不过,桥本也没有敷衍的意思,依然发挥了自己出色的口才,将如此无趣的官方文件念得抑扬顿挫,发挥了这种音量不该存在的效果:“‘通知各个社团社长,四月份已过,想要招新的话,可以开始准备宣传材料了’......” ——社团。 当赤司从桥本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脑海中的思绪有一瞬的断裂,呈现出完全空白的姿态来。 而桥本浑然未觉,他念了一段后,不由觉得有些费时,便用大拇指滑动了一下手机屏幕,确定接下来都是正式文件应有的客套话后,决定用自己的语言总结收尾。 早课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桥本声音里依然饱有几分a班的成功而产生的笑意:“...学校的社团打算开始招新。目前看上去,和正常的学生活动没什么不一样。不会给予点数,但应该会有相关场地的使用权等其他优惠。” 按照自己过往经验,去推断这所高中会如何设置社团的桥本没有发现,对方的注意力已然不在自己身上了。 人真是种奇怪的东西,明明“他”没有出声,赤司依然会不受控制地重新想起过去的结局。 ——最后的时光完全被“他”取代,曾经投入感情的一切,最后仍旧走向四分五裂的结局...那样的结局。 这样的经历完全违背赤司的意志。无论从何种角度去解释,对于赤司本身来说,或许都是完全致命性的。 可是,身为赤司的父亲,赤司征呈并不会认为这是多么痛苦的经历。不如这样说,即使是百千个社团分崩离析,在他眼里,也没有赤司本身出现问题来得重要。 第二人格的日常表现再正常,也不能和主人格一概而论。因此,赤司征呈要求身为家庭医生的川井,让赤司必须恢复过来。 当然,徐徐图之的方法不是没有,可赤司的优秀同样重要,他的“不正常”之处也绝对不能为人发觉。 因此,为了同时兼顾这两点,赤司征呈在川井隐晦的劝导下,选择了最保守的治疗方式:让赤司不经常回想,也不主动承担这样的责任。 手法并不高明,所以,药物的辅佐治疗就显得格外重要。 在赤司家管控的诸多医疗资源迁就下,只要赤司按照医嘱按时服药,即使他暂时不能完全摆脱双重人格的窘境,理智和日常状态也是可以保证的。 明明是心理状态造就的问题,却诞生出这样的方法来,算得上足够荒唐的结果。 赤司征呈并不是不知道这些,可对于他来说,这样的选择,能够让他的孩子,赤司家的继承人,赤司征十郎最快恢复正常生活,这就已经足够了。 既然家主选择了这样的治疗方式,它又关系着小少爷的康健。在医嘱的压力下,主宅的佣人自然人人噤声,任何可能触发赤司相关回忆的词汇都被禁止。 而原本定下的有关篮球的课程和训练,也被管家佐藤以“刚刚苏醒,身体虚弱”的理由取消。 ...这一部分的逃避或许并不是没有代价。 当猝不及防从桥本口中听到这个词汇时,赤司像是重新回到那片黑暗里一般。他完全茫然地坐在内心世界的白凳上,任何思绪和话语都不再具有重量,只有一种不在忧愁的轻松能被感知。 可当时的赤司并没有发现,那些没有被“他”扰乱的过往,他同样在慢慢失去感知。 可能是出于一种保护措施,当然,也可能只是单纯的药物影响。 明明严格意义上来讲,这段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最起码,时光没有漫长到足够一个几乎过目不忘的天才被迫“遗忘”的地步。但结果就是如此,赤司关于它的记忆已经开始模糊。 如同无知无觉的溺水,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沉入其中。即使拼命仰头也望不到陆地,即使用劲呼喊也难以传出音符。 直到侥幸获得救援的最后,才发现他的过去早就成为一盘散沙,被掩埋在海洋的深处。 就像是鱼和熊掌一样,他选择获救,所以他再也找不到它们了。 这样澄澈的少年只能将其归咎为药物的疗效,然后在发觉这一点后,感到一种近乎疲惫的空虚——多么惹人怜爱,多么令人痛苦的彷徨。 这样长久的沉默如此罕有,甚至让原本未曾发觉的桥本抬起头来。他将手机捏在掌心,眉眼间是没有掩饰的疑惑姿态。 这样完全陌生的目光将赤司拉回现实,像是被从水里捞起来一样,他的声线也失去以往的澄澈,如同重感冒一般,带有浓重的鼻音:“嗯,你接着说。” 桥本或许察觉到有什么发生在赤司身上。当然,赤司没有感情地想,他理应察觉到有什么发生在自己身上。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桥本最值得称道的地方,就是他的敏锐之处。 所以,他会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因为桥本如此敏锐,当然能察觉到赤司并不想让旁人关注自己现在的情况,哪怕是掩耳盗铃、惺惺作态也一样。 从这上面来讲,和聪明的人进行交往确实是值得庆贺的好事。 如他所想,桥本重新低下头,语气轻得像是在照顾一束花、安抚一棵草,生怕惊扰到什么一般。 他的语言更加简洁,用词也更加精炼:“第二条消息...是非正式的任务。听说是因此今年的一年级班级点数差距过大,学生会会长对一年级很关注,希望他们将自己得到的信息上呈。” 相对于第一张截图来说,第二张明显有价值的多,桥本的目光聚焦在上面的大段文字上。 他的本意是更想给赤司原句原样地念出全部的篇章,毕竟,作为一道非正式的私人命令,单词用语这样的细微之处同样能窥见真章。 可是...桥本不敢再想下去。作为并不算亲近的角色,他的理智阻止他去探寻这种更加隐秘的情绪。毕竟,“合作”和“依附”这种考虑价值的位置能够长久,可是掺杂了情绪的“朋友”却不一定。 ...要是可以的话,以后再问吧。内心这样想着,桥本安静地将手机平放在桌面,轻轻推给已然完全平静下来的赤司。 突然涌上来的情绪犹如水龙头,赤司以最快的速度调节好。不过两三分钟,他又恢复了以往平静温和的模样。 “唔...”屏幕上的信息让赤司有些意外,他将图片往下滑了滑,将所有内容都过完一遍后,才抬起头,对桥本说道:“看来我们的学生会长,对于一年级实在关注呢。” 甚至不能单单用“实在”,赤司想。在桥本看来,这条“口谕”里面,三番五次提到d班,是对一年级整个得分差距的看重。 但要是换做了解更多的赤司,他揉了揉太阳穴,再次想到便利店的场景里来。 所以,是担忧自己的妹妹吗。赤司这么想着,他抬起头,告诉桥本:“不用担心。比起a班,他的注意力应该更加放在d班身上才对。” 对于不知道堀北铃音的桥本来说,这句话同样没有什么问题,他点了点头。d班的0分,于情于理都更值得关注。 倒是赤司看到桥本这个动作,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不过,也说不定呢。” 按照真岛的话,作为有史以来保持最高的班级点数。赤司若有所思。在这所拥有如此冷漠规则的学院内,a班的价值明显比d班要大得多,不是吗? 像是为了映证他的话语般,教室外传来清脆的敲击声——是敲击木门的声响。 扎着丸子头的女生逆着光,她站在走廊上,面上看不出表情来,声线倒是异常软糯:“a班的负责人在吗?学生会有事邀请。” 闻言,坐在座位上的赤司和站在他斜后方的桥本对视一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20】(双更) “哗啦!” 白皙的手捧起清澈的池水,被金发少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浇在旁边的女孩儿身上。后者没来得及防范,这捧水花将她从头到尾浇了个彻底,让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本来大家就在水池里,被迫加入打水仗的同伴也不恼怒,只是佯装生气地指责:“好你个栉田,竟然和别人合起伙来,上这里捉弄我。” 被称作“栉田”的少女有一头齐肩的金发,她眉眼弯弯,看上去娇俏可爱。此刻听到好友看似凶恶的指责,也只是抿了抿唇瓣,露出一个充满活力的笑容来。 这个女孩儿的身上看不出攻击性,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会露出两个酒窝,配合上眉目间少许的生涩,简直宛如夏日的青梅酒一样可人。 无怪乎,栉田能够成为班中名副其实的交际花。坐在岸上的绫小路收回自己的视线,他用余光扫了扫身边的长发少女。 单说栉田的话,作为最底层的d班,甚至能跟更往上的c班和b班的学生都打好关系,交际能力不可谓不突出。而像是自己身边这位...... 察觉到绫小路的视线,堀北连直视的目光都没有移动半分,她声音淡淡:“干什么?” 是的,没错,d班早课后的第一节游泳课是男女共同教学。在这个安排上,唯一能彰显学校财大气粗的地方,就是它有专门发放共同制式样的泳衣。 他本身是没想主动去招惹身边的堀北的,可眼下既然已经由对方开起了话头,绫小路也不介意说上两句。 在堀北听来,他的声音平常,像是只是因为没话找话,而随意提起一个话题一般:“他们玩儿得真开心。” 没有避着堀北,绫小路大大方方地扫了扫整个游泳馆。 打闹声不断,因为打水仗正进行得热火朝天,池面上不断溅起水花来。 没有人管束的学生在泳池的中央肆意玩闹嬉戏,早晨的阳光散乱地越过透明的玻璃幕墙,将她们活力四射的影子投射在池底。 堀北没有接话,绫小路像是也不对此感到意外,他同样没有给堀北留下应对的时间:“不过也是,初春开始的游泳课,再加上大半堂课都是自由时间。一般的高中一年级的学生,都会开开心心地玩儿吧。” 理解绫小路的意思并不是一件难事,毕竟对方也完全没有打哑谜的意思。 堀北本身也没有参与打水仗,身为局外人,她自然从一开始,就能够毫无障碍地将面前的全部局势收入眼底。 绫小路注意到,身旁的堀北闭了闭眼,刻意放轻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对眼前场景感到的不可思议:“和小学生一样。” 如果单单从这样的场景考量,已然完全看不出刚刚没过去多久,这些人还在气氛紧张的早课里难以喘息。绫小路想。甚至接下来一个月,其中的绝大多数人都要面临身无分文的窘境。 ——可现在他们依旧其乐融融,看上去无忧无虑,完全沉浸在喜悦的氛围中...应该这样说吗,人类的自我调节能力,真是一个足够奇妙的东西。绫小路的思维有一瞬间的发散。 不过很显然,正在考虑d班处境的堀北暂时没有将精力放在他身上。她看着眼前的场景,倒没有轻易气馁:“不过,我并不认为差到不能再差。即使d班的人员安排、根据s系统来说...算是最差的残次品。” 听到后一句话,绫小路平静地指出堀北曾经不想认同的事实来:“你也是其中之一吧。” 要知道,堀北自己可还是d班的一员。能够坦然说出这番话来,想必是已经完全承认了这个事实。 “嗯。”即使并不认同它的正确性,堀北也没有避讳这一点。这个与之前截然相反的表现让绫小路暂时停止了自己的试探,刚刚早课的情境再一次在他脑中回映。 “嗯,对,s系统。”作为d班的班主任,茶柱佐枝拿着马克笔的手在白板上拍出钝响来,和她因为略微沙哑、而独具特色的声音,同时压在d班学生心头:“实时评价各个学生,并计算出点数。” 班上的环境十分压抑,空气中说是落针可闻也不为过。即使坐在最后一排,绫小路也清晰地听出茶柱语气里的嘲讽:“看吧,你们有力地证明了自身是最低级的、最差的残次品。” 这句话的杀伤力明显就不是前面能够比拟的。班中更加压抑的氛围不用多说,绫小路清晰地听到身边的位置传来咬牙的声音——堀北明显对这种嘲讽适应不良。 想来,无论是个人,还是自身处于的集体。他漫不经心地评估道。堀北都从未拥有过这样的经历才是。 可惜,茶柱显然并不觉得这就够了。当然,她也可能确实被这一届的d班所诧异,而有感而发地道:“不过,我反倒有些佩服你们。” 他们的班主任话锋一转,这名看上去雷厉风行的女人甚至勾了勾嘴角,清晰的鼓掌声传进d班每个人的耳朵里:“——能在一个月里,把所有点数都糟蹋掉,这在历代的d班中也是首例。” 这句话所代表的含义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想。绫小路冷眼旁观。 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是原本最能够冷静的平田也坐不住了,他急忙站起身来,清朗的声音中不受控制地带着一丝焦急:“老师,我想知道点数增减的具体理由。” 像是对此早有预料,茶柱脸上的笑容没有因为平田的突兀行径,而受到半分影响。她依旧笑语盈盈:“像真实社会,人事考核,具体审查内容无可奉告。” 解决了平田提出的问题后,茶柱重新打开马克笔:“这是各班目前所持有的班级点数。入学的时候,所有班级都得到了1000班级点数。” 说到这里,茶柱的神情又重更新变得冷漠起来,如同再讲述一件无法理解的事情,也可能只是单纯地以一种新奇的目光看待班中众人。她的尾音有些上扬,好似若有若无的疑问:“而你们,把1000点都扣光了。” 听完茶柱的描述,绫小路重新打量白板上的数字。各班之间的点数差异相互当巨大,他望向最上方,即使暂时将d班的“0cp”抛在脑后,a班和b班的差距也大到足够令人咂舌。 ——950班级点数吗...和d班惨遭全部扣除的境遇不同,a班的失误之处甚至可以称得上没有。 在由交集、紧张这种种情绪构成的海洋中,绫小路安静地收回视线。 按照这样的情况计算,最顶端的a班每个人持有的个人点数,已经和d班的大部分人拉开不可逾越的鸿沟了。 而更加可怕的是,这种差距还会在接下来的几个月中不断拉大。即使没有注视对方,绫小路也能察觉到作为d班班主任,茶柱打量的目光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 如果学校的政策没有仁慈到给予额外容错的话,在依靠点数进行大量校内活动的情况下,这种差距是无法弥补的。 所以,绫小路想,就看到学校为d班这些在食物链最底层挣扎的人们,准备了怎样的补救措施了 “请问,有没有增加点数的机会呢。” 人心纷乱时,身为班中的交际花,人缘好到不正常的栉田选择充当了这个问题的领头羊。毫无疑问,这也是目前大家最迫切、最希望得到答案的疑问。 “当然有,”望向栉田,茶柱重新微笑起来:“只要最终得到比c班更高的点数。你们就会升为c班,原c班则会降为d班。最近的机会,就是接下来的期中考。” 想起这些简洁又充满内容的话语,绫小路相信,身旁的堀北总结出来的信息也不在少数。 “咔擦。” 百叶窗的叶片重新恢复原位,发出清脆的响声。原本用手指撑开它的人抬起头,停下自己低头偷窥的举动,底下的人似乎也没有察觉:“d班啊。” 身为学生会会长,堀北学当然拥有一个独属于他的办公室。他转过身,望向坐在沙发上的红发少年,和站在沙发后方的金发少年。他的视线在二人周身划过,在后者身上顿了顿。随后想到了什么,露出了然的神情。 赤司征十郎,桥本正义。堀北学在心中默念出他们二人的名字来。后者...按照他原本的估计,应该是坂柳才对。 不过,考虑到对方身体状况特殊,想来也并非愿意委曲求全的性子,不来也并不让人意外。 ...对计划有影响,但并不算大。 同一时间,赤司也打量了一下堀北学。这位总是带着严肃表情的学生会长从外表上看,似乎已经完全褪去这个年龄段应有的青涩,整个人严肃得如同失了色的刻板画;却又仿佛被供奉在高台上的兵刃,带着一点藏在鞘中的一往无前。 确认完情况后,堀北学推了推眼镜:“一年级a班,赤司,桥本。恭喜你们,本月,你们班获得的点数是950。” 这确实是足够非同凡响的事情,堀北学清楚地看到,对面两人的嘴角都保持着能够称得上“微笑”的弧度。 想必是已经从早课的班主任口中得知了吧,他清楚地意识到。不过,正因如此,自己才要在早课后,立即将这两位叫到学生会办公室来:“关于s系统,你们究竟了解多少。” ——了解多少? 不是问他们有多少猜测探究,也不是问他们知道的东西是否已经全部传达,而是问他们,单单问他们两个人,了解多少? 这个问题充满陷阱,但有一点毫无疑问...赤司清楚地意识到,身为学生会会长,堀北学的目光已经完全聚焦在他们二人身上。 赤司的大脑飞速运转,眼线给出的消息和自己原有的信息同时闪过。“回答”这个举动本身暂时不考虑,学生会职权特殊,这个问题有必要进行回答吗? 绑着丸子头的橘茜站在角落,刚刚a班的早课结束后,便是她来通知,将赤司和桥本传唤到会长办公室。 身为学生会书记,会长堀北学的谈话当然也有橘茜随侍在侧。她站在百叶窗旁的阴影里,抱紧胸前的橙色笔记本,随着堀北学的问话,安静地望向沙发上的二人。 出乎橘茜意料的是,面对会长的问话,领头那位红发少年竟然迟迟没有出声,这让她抱住笔记本的胳膊紧了紧,生出几分警惕和不满来。 橘茜一心崇拜堀北学,自然不允许任何人蔑视他的威严,赤司这样足以称得上“不尊敬”的行为,自然同样不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而在这种情况下,橘茜又并非隐藏情绪的好手,面上也自然而然带出来些,她瞪了瞪眼睛,刚准备开口斥责几句,就见那个人微微偏过头来,好像被发现一般,双眼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那个坐在沙发上、没有及时回答会长的家伙看了过来。橘茜下意识地想。他意识到我要开口了吗,可是,他不是在因为会长的问题深深思考吗?思考时间这么长,甚至没有及时回答会长的疑问。 当然,这些纷纷扰扰地想法都无法阻止她望进那个人的眼底。 ——没有惊慌,没有威胁,没有痛苦。超出橘茜预想的是,她没有感受到任何能跟负面沾边的情绪。 和会长堀北学往往给人带来的压力并不一样,只是注视着那个人,就像是简单地被春风拂过一般。即使是最卑下的杂草,最凶恶的猛兽,享受到他的温柔也毫不费力。 那个人似乎察觉到她纷乱的心思,对她露出一个安抚性质的微笑来。她只觉得全身一松,原本斥责的话堵在嗓子眼,竟然迟迟发不出声响。 堀北学收回注意橘茜的余光,他重新正视面前这个人。他依然端坐在沙发中央,在堀北学的认知里,看上去比他更加彬彬有礼、举止得体的人也没有几个了。 红发的少年抿了抿唇,温文尔雅地开口道:“只扣除50班级点数的规则,想来,我们就了解这些。” 啊,他知道应该怎么做了。赤司想。说起来,还要感谢对方的提问。即使堀北学已经尽力精简自己的用词,可他产生这样的询问,本身就能够从中获得一定信息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21】(一更) 这是个完全讨巧性质的回答,可以说,这是堀北学最不希望听到的那种。因此,并不满意的堀北学站在原地,他微微低下头,紧紧盯住对方的表情。 即使坐姿笔挺,赤司依然不可抗拒地陷在沙发柔软的坐垫里。和站在远处的橘茜不同,堀北学和沙发的距离并不远。因此,他只是随意一瞥,就能轻而易举地看清那个人眼中映出的一切。 即使是在天气晴朗的白天,没有开灯的室内也被一片昏暗笼罩。背靠游泳馆的玻璃墙面整块透明,却偏偏装上具有缝隙的百叶窗。每当关上室内灯,这种独特的设计就会让那点唯一的光亮出现在堀北学身后。 人的趋光性或许能够追溯到原始的猿猴时期,作为一种还不能称之为“心理暗示”的氛围渲染,这种安排不仅能让诸如此类的私下谈话变得隐秘,堀北学主观上认为,这也更加有助于他掌握谈话的节奏。 ——毕竟,光在自己身后。 可面对这个人不一样,堀北学这样想。他双手抱在胸前,摆出平日一贯冷冽的姿态。 即使只是这样站着,没有进一步进行交谈,堀北学也不认为赤司会被自己这种安排所影响。 生活中往往不会缺乏这样一种现象,当你足够认真地和一个人对视时,像是被沼泽地吸附住手脚,注意力的逐渐投入会让你觉得自己深陷其中。 那个人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他首先看到了自己的倒影,看到了自己散发着金属光泽的眼镜,看到了自己零碎的黑发,看到了自己衣履整齐的上半身。 最后,他发现了自己的神情。 ——那双因为探索求寻、而失去攻击性的眼睛。 ...他和那些徒有其表的废物不一样,他不是那种能够被外在表象迷惑的人。堀北学这样判断道。 坐在沙发上的红发的少年依旧那样温和,他面上的笑容没有半点凡尘浸染,仿佛永远端坐在高台上的神明。 因此,堀北学改变了主意...他不得不改变主意。 堀北学丰富的知识面当然能让他想到很多种继续谈话的方式,可面对这样的态度、不,单单是站在这个人面前,连拐弯抹角和直言令斥都那样没有底气。 ...没有再进行下去的必要了,最起码对于现在来说,是这样。 名声赫赫的学生会会长收回视线,他敛了敛视线,眉目间的情绪逐渐平稳下来:“那,就希望下次的a班同样能够获得这么好的班级点数了。” 这是不打算继续下去的意思。听到他的话后,赤司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对于这名学生会长的决议的理解。 即使暂时不清楚为什么对方不打算追问下去,这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件没有影响的事情。赤司暂时没有和对方相争的打算,自然拿出了无用的赞成。 柔软的待客沙发骤然一空,他站起身,身后的桥本察觉到赤司的意愿,率先一步走上前,为他拉开了房门。 顺着渐渐大敞的门缝,外面走廊上的阳光争先恐后地钻进来,移动的璀璨光晕有几分晃眼,赤司下意识抬臂去遮。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堀北学的声音:“学校的社团招新将要开始了,我...”对方顿了顿,最终还是改了口:“学生会很期待你的表现。” 按照他目前的推测,学校的社团并不对学生有加分。 想到这里,赤司笑了下。那点笑意一闪而过,完全安静而无声。 那么,身为学生会会长的堀北学主动提醒他这件事情,是一种暗示他不要自作聪明的警告,还是...对于他过往有所耳闻的威胁? 要知道,他曾经所在的国中,社团项目因为他的存在,自然是全国级别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只比自己大两届的堀北学有所了解,也并非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赤司并不会害怕,他只是对对方骤然生出一种期待来。即使“被挑衅”这件事本身让人恼怒,可许久未曾体会过的陌生情绪依旧会让人难以抑制地产生其他情感。。 当赤司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桥本欲言又止的模样被他收入眼底,他叫住他:“桥本。” 桥本不知内情,听到自己的姓氏,连忙站住:“嗯?” “你有什么想要报名的社团吗?”他回过头去,望见坐在自己位置上的红发少年抬起头,笑着看向他。 微尘在空气中上下浮动,明亮的光束穿过透明的玻璃,在那个人洁白如新雪的面上柔和地刷上金漆。这是一幅足够美好的画卷,此刻被桥本收入眼底。 即使是无神论者,但在这一刻,桥本旷阔的知识面依然让他情不自禁想起古往今来种种寓言。他先是想到,这样的人物扔到奥林匹斯的圣山上,怕是也不会逊色分毫,又下意识嫉妒起上帝的不公来:若非刻意安排,怎么能让一个人挑不出瑕疵来? 更可恶的是,这样的人竟然不是自己。他既然不是自己,又为什么要出现在自己周边? 哪怕桥本从未做过弥撒,也打心底不认为神明真实存在。但奇特的是,此时此刻的他竟然真心实意地责怪起对方来。 这种情绪化的胡思乱想甚至有些接近孩子气的抱怨,对于桥本正义来说是如此稀少,说出来,甚至能让昔日好友大跌眼镜的程度。 只可惜,此时的他注定无法单纯地享受这短暂的想象力横飞,对方的疑问将桥本迅速赶到独属于思考的绞尽脑汁里。 “...暂时没有。”桥本不知道赤司想要怎样的答案,他纠结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会去篮球社。”或许是因为他的回答过于真诚,听到桥本的回答,赤司面上的神情更加柔和了些。他弯了弯眼睛,声音不算大,被仅仅离他几步的桥本清晰地听在耳中:“所以,如果你另有安排的话,不用顾及我。” 像是觉得这句完全以自己为中心的话听上去有几分自恋,拥有良好修养的少年抿唇轻笑了一下。他直视桥本,清澈的眼眸仿佛上好的玻璃珠,是多少孩童梦里都想够到的珍奇:“仅仅是高一而已,你的精神没必要紧绷到这种程度。” 紧绷吗...或许吧。桥本不知道如何评判这句话,或许“他竟然能够评判这句话”的事情本身就是错误的。 面对对方这样明显带有玩笑性质的语句,桥本也下意识地露出笑容回应过去。他的笑容同样亲切,充分彰显主人想要表达的满腔友善。当然,意料之中,除去有且仅有的“亲切”,很难看出他额外的回应来。 即使无人倾听,桥本也不得不在内心默默为自己辩驳几句:紧绷并非他的本意,而是为了追寻对方脚步的一种下意识行为。 ——他是如此的斗志昂扬,以至于和他待在一起共事的那段时间里,比我一生的任何时候来得都要辛苦。 这是曾经的美国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还只是民主党人的时候,他为纽约参议员的位置来回奔走,以至于引得他的同事抱怨出这样一句话来。 “我会这么做的。” 这样清晰地明白自己目标的人按住了自己内心种种情绪,他语气有力,这样认真地保证道。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22】(万更,6更)(已捉) 作为d班的一员,因为获得“体育特长生”这个资格,所以,即使成绩堪忧,也能成功入学的须藤健在班内的风评并不算好。 除却他随时随地发作的暴脾气,从不过大脑的言行举止,也让须藤健令班上大部分人避之不及。 更不用说,须藤在察觉到其他人的这种态度之后,更是鼻孔出气、摆出了一份高高在上的姿态来,自然更加让人不愿意和他接触。 不过,即使是这样,须藤健在班里也不是完全的独来独往。 他毕竟还没有犯下过什么巨大过错,并且因为长久地练体育,身体条件也算优秀,倒也被山内春树、池宽治两个人同时接纳,加入他们的友谊,一起组成了一个三人小团体。 “——‘笨蛋三人组’嘛。”刚刚借到钱、不、点数的d班少女看着自己拿住的手机,在心里腹诽道。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哀求声传进她的耳朵里,山内正双手合十,手掌的缝隙中夹着自己刚买不久的游戏机:“拜托了,用2000买下这个游戏机吧。” 噗,在这种时候,还在推销娱乐用品,可不就是笨蛋嘛。 至于自己...她在心中算了算未来可能的花销,然后放松地舒了一口气——还算能够承担。 不过,也幸好拥有惠这样一个朋友。不然,单靠自己的话,在不领取超市免费提供的种种救济品、不吃食堂的救济菜情况下,撑到下一个月还是有几分困难的。 可是,她必须要这么做。少女抓紧了手中的手机。要知道,她可受不了别人投来的各种眼神,无论是嘲笑、还是怜悯,都同样令人难受得很。 索性,她暂时不用苦恼自己会面临这种场景了。 盘算好一切的少女心中放下一个巨大的包袱。毕竟,在前几天的早课上,如此严厉的氛围,谁又能够不忧心呢。 如今的她十分庆幸,即使经常跟着惠她们一起进行活动,自己也没有过度消费。而惠虽然自身也所剩无几,但还是十分仗义地借给了她一部分。 这种情况顺下来,自己确实还不用为接下来的生活特别忧心了——无论是物质上,还是情绪上。 而山内和池宽面对的情况却截然不同。 两个人常常混在一起,又是最缺乏自制力的那一类。 压抑许久的消费欲望,加上互相怂恿后的自我安慰,让这两人一笔加一笔的巨额消费,如今说是“家底空空”也不为过了。 他们的财政赤字,即使放在整个d班来看,都是绝对突出的。 也是因此,当山内吃了几天免费食物,不禁抱着自己刚刚磨破嘴皮才收到的一笔转账长吁短叹时,他无意瞥到正在朝门外走去的须藤,下意识开口叫住对方:“须藤,你干什么去?” 今天的课程已经全部结束,按理来说,现在回宿舍也没什么问题。就在山内出口的时候,班上也有人在陆陆续续收拾东西。 不过,让山内吃惊地明显不是这件事。 要知道,往日的须藤虽然也能将东西收拾得很迅速,毕竟他是惯来不怎么听讲的,收拾课本倒也简单,可他是从来不会这么早就单独走的。 和自己和池宽相比,须藤不算喜欢便利店,对游戏机这些也不感兴趣,是从来不和他们一块儿去消费的。 他脾气也大,就像前几天早上,在游泳馆和平田争吵一样,一言不合便转身就走,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可“笨蛋三人组”这个称呼,也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再怎么说,三个人也算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平时无论什么情况,放学后,他、池宽、须藤三个人,总是会选择一起回寝室的。 而在现在家底空空的情况下,山内就更关心这个放学后的“结伴而行”了。 要知道,须藤虽然鼻孔看人,却从来不斤斤计较。这两三天,他和池宽跟着须藤,嘴巴里尝点味道也是常有的事情。 “啊。”被叫住的须藤听到熟悉的声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漏掉了什么。他瞅了瞅自己右肩挎着的单肩包,伸手抓了抓自己那剪到已经看不出造型的短发:“你们不知道吗,社团招新今天正式开始。” 须藤举了举手,山内这才发现,对方自然垂在腿侧的左手并不和平日一样空闲,而是抓着一张白纸,上面填充了不少歪七扭八的黑字。 须藤没有注意山内的表情,他扬了扬手中的报名表,解释的同时还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兴奋:“看,报名表,我已经填得差不多了。祝我成功吧,山内、池宽。” “...等等。”和须藤的兴高采烈不同,山内将一席话完整地听下来,更多是不知所言的茫然。他愣在原地,仍旧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傻呆呆地抓着手机。 山内吞了一口唾沫,直至半晌后,才勉强捋清自己的思绪:“不是,社团活动是今天开始吗?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不是今天才开始吗,为什么须藤你现在就有报名表——” “你是笨蛋吗。” 山内话音未落,就被人中途打断。对方语气冷凝,透出一种深深的不耐烦来。 即使是在如同菜市场的d班,山内也第一时间明白,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他下意识望向出声的源头,面上的呆愣中混杂了一丝讶异。 三宅明人,山内对他有模糊的印象。不过,这个“模糊”是还算客气的说法。硬要说起来,哪怕已经做了一个月的同班同学,山内也只能做到将他的脸和名字勉强对上。 这个人...为什么要插嘴自己的话?自己在说话过程中被打断,最先出现在山内心中的情绪不是苦恼,而是一种摸不着头脑的莫名其妙来。 硬要说起来,自己和三宅明人往日是从来没有过交集的——更不用说对方和须藤了。而且,三宅明人好像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毕竟,自己对他实在没什么印象。 猝不及防出声的三宅明人拧着眉头,他将自己手中的圆珠笔盖上,笔盖发出清脆的嵌合声。 和前后桌上高高堆起、甚至有些遮住视线的课本都不一样,三宅面前的蓝色课桌上一览无余,只有一张整洁的报名表安静得躺在桌面上,黑色的字迹还未干透,想必是已经收拾过一遍了。 哪怕是自己打断别人的话,并对对方加以嘲讽,三宅的面上也没有过多的神情。应该说,他是完全不会顾及旁人怎么想的性格。 “竟然问出这种问题来,看来你是完全没有关注过学校的公告栏呢。啊,也是,能够在第一个月,就将十万花个精光的人...是我高估了你们。” “...你!”这句话的杀伤力明显比前一句强多了。显而易见,现在的山内可没脑子产生什么“这个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搭话”的疑问了,他恨恨地咬起牙来。 偏偏三宅明人说得还都是事实。山内只觉得有口难言,若无其事的表象被戳破的愤恨,和被人目光打量的羞恼同时涌上心头来。 三宅明人却明显不在意他,由于已经完成了报名表的填写,他自顾自地收拾起台面上的东西来:“这个月开始后,新换上的公告写得很清楚:由于场地限制,运动社团会提前准备纸质的申请,有意向的人自己去提前领取。” 说话的过程中,三宅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歇。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刚刚填写完的报名表折起来,慎之又慎地塞在单肩包的夹层里。 这一切都完成后,三宅才抬起眼来,随意地瞟了一眼山内:“...正式招新的时候,就只有实地的考核了。至于那个时候,没有打申请的人想要参加考核,那可麻烦得不是一星半点。” 现在班里可还有不少人呢,被这样指名道姓地数落,山内有几分挂不住脸来,他强撑着嘴硬道:“那、那关我什么事,反正我不打算申请这什么劳子社团。” “啊,那就随便你吧,反正,我是不支持把‘无知’当做理所当然这个行为的。”不顾不远处暴跳如雷的山内,三宅随意的眼神转移到站在门口不远处的须藤上。他的视线在后者填写得满当当的报名表上转了几圈,三宅若有所思:“虽然是‘提前领取’,但其实也不过从今天中午开始而已。能在刚刚放学就填好,真是......” 话说到这里,三宅自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说话总带点冷嘲热讽的意味,不知道这能不能算作三宅总是独来独往、甚至已经到了有些“孤僻”地步的原因:“——就当你是对篮球社神往已久吧,都第二个月了,还在开小差的须藤健。” 对于须藤来说,这句话明显已经达到冒犯的地步。他眉毛下压,面上露出一幅激动的凶恶表情。就连抓着报名表的手劲也不由自主地变大了些,将那张原本被小心叠得整齐的白纸捏得微微皱起。 须藤的脑袋中从未出现过“压抑自己”这个选项,他向来都是想什么说什么。这样的情况下,一连串质问便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你凭什么这么说?” 黄昏的天色稍黯,但夕阳的余晖从楼阁的透明处探出头来,和它们将云彩的边沿烧灼一样,并不算柔和的橘红光晕同样将一个人的轮廓结结实实地映出。 “你以为你是谁,竟然对我指手画脚。”须藤站在门口,他的视线越过三宅看上去并不算壮硕的身体,停留在对方身旁的单肩包:“还是说,你也要去篮球社,所以想在现在、就跟我先分出个高下来?” 听到须藤的话,三宅面上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变化。他原本一直拧起的眉头短暂地松开,像是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 “虽然我对社团确实抱有很大兴趣,甚至愿意把公告栏上的资料了解得清清楚楚。”三宅冷嘲到:“但我可不希望,有人将自己狭隘的眼界框定到我身上。而且,比起我选择的弓道社...”像是为了吊胃口,三宅故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须藤,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选择的篮球社比较好。 “你说什么!” 能让d班大部分人都认同的“易怒、暴脾气”并非有意夸大,自己的话语没有起到惯有的效用,反而被人加以讥笑一番,这个结果明显让须藤很有几分跳脚。 一时间,他连自己心心念念的社团招新都不顾了,右脚一抬,就要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三宅面前,看上去是想好好“纠正”三宅的言语谬误。 当然,还在班内的平田和栉田都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不说别的,他们的班级点数可再也经不起任何波折了。 不过,还没轮到他们出手阻止。已经失去一个月点数了,比起有“余粮”的地/主家,同样有人不想承受更多损失。 这场热烈的嘴仗最终以更能看懂眼色、也跟须藤关系更好的池宽上前收尾。他原本就站在离须藤不远处,发现后者的动向后,池宽的嘴角抽了抽,却也明白不能这样下去,须藤这个傻/子一旦上头,可真的是不管不顾的性子。 于是,他选择首先拽住须藤的单肩包背带:“须藤,别计较这个了,”或许是真的担心须藤上头,连自己的话都听不进去,池宽的语速非常快:“别跟三宅计较,你知道的,他一直是这种半死不活的性子。而且,你们篮球社的招新不是很快就开始了吗。你今天跟我唠叨了多少次,这不去露一手,叫他们看看我们d班的风采?” 这种软话无疑是符合须藤心意的,和其他围观这场闹剧的学生一样,绫小路站在最后排,清楚地看见须藤的脸色变好了一些。 面对自己为数不多的好友,须藤还是愿意给几分面子的。他冷哼一声,也没多说什么,将自己的单肩包背带从池宽手里拽走,大跨步地走出教室门,手里仍旧紧紧捏着那张报名表。 班级一场大祸消弭于无形中,大部分人都松了口气。已经放学,没有人想要在教室里多待。不过一会儿,d班就走得七七八八,只留下零散几个还在收拾东西的人。 作为没有别人邀约,自然没有“课后生活”的人之一,绫小路从来都是最后离开教室的那几个人之一。 如果高度育成高中和那些普通的学校一样,要求最后走的学生关灯关窗的话,绫小路说不定能为空无一人的班级,做出不少属于自己的贡献。 当然,同样在这个名单之内的人还有一个,就是坐在他身边的堀北。 她总是愿意及时处理自己接收到的信息,功课也不例外,绫小路想。 自然而然,总能在教室停留最久的两个人自然将这场闹剧从头看到尾,除去互相拌嘴的高潮,他们就连戛然而止的结局都不能挑剔,被迫一并收入眼底。 “你有什么想要参加的社团吗?”直到三宅都完全离开教室好一会儿,绫小路才稍稍偏过头,看向身旁仍旧坐在位置上的堀北。 对方刚刚做完功课,直到现在才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东西。 像是对这个问题始料未及,堀北的动作停了停,有一丝没来得及掩饰的讶异从她身上透出来,这让她的回答都迟了那么几秒:“...没有,学生会的成员没有参加其他社团的先例。” 听到堀北的回答,绫小路并不意外。不如这么说,对于堀北来讲,这样的想法才称得上“正常”才对。他点了点头,也没有想再多问些什么。 可堀北却没想着放过绫小路,她将自己的单肩包拉链拉好,收拾的工作正式宣告结束:“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反应过来后,堀北投向绫小路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打量。 就堀北这段时间的相处来讲,她可不认为她这个成绩平平、人缘也算不上好的邻桌,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 如果是自己看走了眼...堀北面色有点难看,她是不会承认自己的失败的。 这种问题...还真是符合堀北的性子啊。在堀北难以注意的角度,绫小路瞥了一眼堀北微微抿起的唇瓣。 他沉默半晌,像是每个因为不好意思、而选择磨磨唧唧后才开口的少年一样:“...不,我只是发现,大家都准备得很热闹而已。你看,就像须藤和三宅那样,对于自己的目标都非常清晰。” 如同绫小路预料的那样,堀北顺理成章地“领会”到他的意思:“哦,你说他们。要我来说,他们还不如回去多看一会儿书才好,茶柱口中的期中考试...那可是关系着我们所有人的点数。” 想到这里,堀北情不自禁地皱起眉来:“尤其是须藤。那个小测成绩...总之,不能让他再拖累我们班了......” 后面的几句,比起聊天,更像一种思考下的自言自语。绫小路并不关心堀北在想什么,他只需要知道她会去做什么就够了。 比起这个,绫小路思考了一下社团制度,学生会和普通社团...不兼容吗? ...... 虽然坂柳早就猜到,赤司不一定会选择在一年级就加入学生会。 毕竟,作为从一开始就追逐这种“天才”、而自身也同样属于这个行列的人,坂柳自认为对他们那种仿佛天生一样的傲慢和偏执,都拥有足够充分的了解。 可当她从桥本口中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感觉到山崩海啸般的惊讶。 “现在的学生会会长,以及下一任可能接任的学生会会长,都没有参加额外的社团。” 作为同盟,坂柳认为自己有必要提醒赤司这个消息。她坐在椅子上,手杖歪歪斜斜地靠在课桌旁。 带着贝雷帽的坂柳抬手压了压自己的帽檐,她抬起头来,自下而上地望向站在自己面前,恰好挡住夕阳大半余晖的桥本:“我得确认一下,赤司君是清楚这个事实的吧。” “自然。不过,先别急着质问我原因,这不也是对坂柳你们有益的事情吗。”面对坂柳的质疑,桥本的笑脸没有丝毫变化,像是对这种情绪未曾感知一般。 他身形挺拔,站在坂柳和窗户之间,轻而易举地挡去前者大半光线。原本熟悉的环境突然光亮暗淡,这样的变化总是会给人带来不安感。毕竟,“变化”这个词本身就代表着不稳定性。 当然,坂柳即使敏感到察觉这一点,她也不会愚蠢到表现出来。 面容精致的少女拥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当她安静坐在椅子上而不发一言的时候,人们会从她本身的优秀中突然惊觉,发现她的本身是多么的...弱小、可怜,以至于让人产生怜爱之情。 总是这样,坂柳的目光定格在桥本的脸上,但桥本的表情是没有变化的。自始自终,他都挂着那幅笑容。 真是令人惊叹,坂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这样判断,明明从前还是有几分变化的。 这张和开学时候有几分不同的笑脸,在桥本身上,粘得比以往更加牢靠了。不知道是不是和赤司接触久了,他原本那种带着几分不羁的皮笑肉不笑,也逐渐蜕变成一种看上去颇为真诚的鲜活来。 当然,在抱臂站在坂柳身边的神室眼里,他的笑容所能代表的含义,和最开始依旧没什么区别,都是那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不安好心。 这让神室原本就离坂柳不远的身体越发紧绷,甚至下意识挪了挪步子,尽量在不遮挡住坂柳视线的前提下、挡在后者身前,避免她那身体柔弱的“国王”直面桥本带来的压力。 若是赤司在这里,定要暗笑着感慨一句,在完全对坂柳心悦诚服后,神室真澄的看法,怕是已经和桥本本身不再有联系——她本身就是个固执到有几分接近偏执的人,将压制坂柳一头的自己的左膀右臂,矢志不渝地视为心腹大患,倒也算合情合理。 只是可惜桥本了,明明已经达成结盟,却依然要承受这种毫不掩饰的敌意。不过,想来,桥本也不会太过在意。正在前往篮球社招新的路上,赤司一边走着,一边思考桥本的传话进行到何种地步。 和往往猜测的并不一样,坂柳虽然多思多虑,却因为有意注重自己的一言一行,反而更加方便模拟探究。 就像经济学上的经济人一样,这个模拟概念还同时拥有一个“理性人”的叫法。因为对自己行为造成结果的注重,这些在概念创造的时候,就被设置为“完全由理性操纵的人”,比起现实中的种种人物,反而更加容易分析前者的反应。 同样,对于自己考量下的坂柳来讲,一样是这个道理。最起码,在面对和自己结盟的这件事上,坂柳总是表现得合乎自己意料——除去那被桥本形容的“骄傲”稍稍超出自己的认知之外,但这也并非赤司不能理解的。 因而如此,他本身就对桥本那边的情境有所猜测。哪怕错过了这幅场景的旁观,也不耽误赤司给替自己传话的桥本记上一功,却也对他毫不担心。 面对桥本的回答,坂柳迟迟没有出声。在后者身边待了这老些天,神室对于坂柳的意思已经相当了解了。如同守护公主的骑士那样,这个总是僵着脸的少女并不如她的表情那样刻板,尽管已经将桥本的举动判定为一种过界,神室也没有将这点不悦毫无遮挡地摆在明面上:“...你说得更加清楚些,坂、我们不希望听到哑谜。” ——啊,当然,只有神室自己会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了。桥本想。仿佛植物大战僵尸的火爆辣椒一样,她的嘴角往下压得更加厉害,让人不由担心,这样火/辣的情绪会在不知道何时爆开。 而更加紧绷的身体动作也将神室的愤怒一展无余,她抱在胸前的手甚至将胳膊上的衣服揪得微微皱起,时不时投向坂柳的余光更是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 虽然一直都清楚,神室和坂柳的关系在慢慢变好,但直面这样的变化,依旧让桥本有些惊讶。他下意识和坂柳对视一眼。 该说后者确实拥有骄傲的资本吗,遥想第一次还是她刚商量合流的时候,神室还是个能毫无负担看坂柳热闹的状态。而现在,对于她的维护已经难以潜藏了。 这样鲜明的变化中间,只夹杂了区区大半个月,却遥远得仿佛上个世纪。该说坂柳实在聪慧,连收拢人心都那样迅速吗? 不过,这是之后要和赤司探讨的事情了。想到这里,桥本将自己的思绪重新拉回“传话”一事上。神室这个问题恰到好处,和赤司给他的说辞节奏别无二致。当然,桥本更倾向于是后者已经完全想到这一层来。 已经离放学好一会儿,又是社团活动的招新,因此,即使是在整个一年级中,用功相对更刻苦、也更沉浸在学业中的a班,也没有人继续留下来。所以,桥本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音量。在坂柳的注视下,他就像他代表的那个人一样,在足够鲜活的微笑中弯了弯眼睛:“这样的话,你们想要进学生会也会更容易一点,对吧?” 虽然话语中的人称使用的是“你们”,但桥本直勾勾地看向坂柳。至于对方身旁的神室,他甚至连余光都懒得给予。针对的是谁,在这样的行为下自然不言而喻。 “你!”这样的说辞,最先被触动的人是神室,她下意识上前一步,面色的焦虑和担忧不再掩饰,尽数露了出来。 神室有过一段时间的贫困经历,因此,对于这样仿若施舍的说话方式,她本身便拥有足够的敏锐性。 更不用说,这番话还是直接指向坂柳。神室的面色不大好看,下意识出现在嘴边的脏话不少,仿佛高压水枪一样,下一秒就要“唰唰唰”地全部喷出来。 和神室的激愤交加不同,桥本依旧是一派平静的姿态。他好整以暇地站立着,即使神室接下来要做出的事情清晰可见,桥本面上的笑容也没有分毫改变,就好似完全看不到神室这个人一样。对,坂柳深深收回自己的目光,桥本的姿态,是完全将神室当作空气,而只和自己对话的姿态。 ...按照他的位置,本不该如此。毕竟,桥本是赤司的左膀右臂,而神室是自己的助手,前者无论如何,也不该直愣愣地摆出这幅态度来。 可桥本不仅这样对待神室,还将这种姿态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是因为他本身便对自己的位置心存不满,还是他完完全全、尽数代表赤司的意思而来? 思考清楚后,坂柳也不打算再打哑谜。她正襟危坐,面上的神情一眼望上去依旧柔弱怜人,是再引人心疼不过的姿态,可目光却锐利了不少:“所以,赤司的意思是,他完全不打算插手学生会?” 老实说,在吐露出这一连串遣词造句的时候,坂柳自身都是带有几分不敢置信的。 毕竟,自打入校以来,学生会的种种痕迹哪怕算不上鲜明,却也不是人能忽略的。即使不谈这些,在开学仪式上的规划和筹措,也能看出这个校园组织不同于有些地方,并非单单作为一个台面展示而存在。在点数的加持下,它所掌握的权力和影响力,和外界其他学校相比,怕是只多不少。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赤司竟然不打算进军学生会,而是去屁颠屁颠参加一个甚至连进益都不知道有没有、只会平白拉低他身份的社团? 如果面前站着的人不是桥本正义,坂柳都要以为这是什么劣质到引人发笑的恶作剧、或是并不高明的圈套了。 果不其然,面对这个问题,桥本并没有正面回答。“那可就说不准了。”他语焉不详地望着坂柳:“只是,我觉得,你们可以尽快准备学生会而已。” 奇异的是,听到这样的回答,坂柳反而第一时间松了口气。虽然她渴望最高处的位置,但这并不意味着,她希望自己的对手一夜之间突然变成傻/蛋。这样毫无成就感,也失去了“对手”这个词本来的含义。 更何况,现在的他们尚处于同盟关系。接下来,对方的助力依旧是自己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在这样的前提下,桥本的话如同给坂柳打了一只强心针,让她放松了些许,只觉得情况还在自己的掌握之内。 桥本的意思也有道理,坂柳自发地对他的话语进行了解构,只是招新而已,不管赤司是一时兴起,还是想证明自己在运动上也有杰出的才能,只要还没入社,就不能代表他已经成为社团的一员。 当然,坂柳并非在怀疑赤司的运动能力,不如说,她完全相信,即使赤司已经加入那个什么劳子社团,以对方的手段,也足以让自己全身而退,而在之后的学生会纳新中成功进入,为自己、a班平添一份力量来。至于那个社团...... ——不管是突发奇想,还是别出心裁,最终也只是一时玩闹而已,不会让整件事情偏离原本的轨道。 想到这里,赤司忍不住笑了笑。他眨了眨眼,明亮的瞳孔里仿佛存在一片翻涌的星海。 受到身体先天条件的限制,坂柳并不理解这种额外的兴趣。因此,她并不会将桥本的传话全盘接收,而是会根据自己的猜测进行理解。 人是不能理解超出自己见识的东西的,放在坂柳身上也一样,更不用说,她还对自己关于赤司的形象构建非常自信,认为同为“天才”,自己的理解是完全独特、具有正确性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赤司一边排着递交纸质报名表的长队,一边漫不经心地思考,坂柳会将这次的“传话”当作一种隐晦的试探:试探自己是否有独自进军学生会的心思,试探自己是否有对赤司不满的意思。 毕竟,她是绝对不会相信,赤司,也就是自己,会因为一个看不见好处的社团,抛弃如日中天的学生会的。 坂柳是一个自我认知很明确的人,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影响她判断的。赤司想起他告诉桥本的说辞,让对方一比一地复制原句去告诉坂柳。 他眯了眯眼,面上的神情有些晦暗。一年级目前的力量并不突出,而学生会又混杂的是全校一、二、三年级的所有班级中那为数不多的佼佼者。 因此,即使一年级a班的战绩显赫,在整个学校内的底蕴依旧太过单薄,坂柳个人的力量也是。所以,如果a班单单只有坂柳一个人,她是不会在这个时候,立即主动寻求进入学生会的。 毕竟,和赤司一样,单单从外表就知道,坂柳可不是一个愿意为别人充当垫脚石的人。 既然拥有这样的限制,那么,只有在和赤司联手的情况下,再和对方一起进入学生会,她坂柳才算拥有一定照应,一年级a班对于学生会来说,才能在某种程度上不被小窥。 因此,无论是坂柳还是赤司,都心知肚明。在一年级这个时间,两人中但凡有一个选择“不加入学生会”,对另外一个来说,都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另一个人也绝对没戏了。 当然,桥本说出的也不是完完全全的假话。 诚如他所说,如果赤司选择社团,而不加入学生会,对于坂柳来说,益处当然是存在的,但那已经是一年级下半学期,甚至二年级的事情了。 学生会掌握的权力是实打实的,现在的坂柳暂居赤司之下,但假如她成为学生会书记,甚至学生会会长,那种巨大的权力能让所有人都转变自己的态度,这怎么能不算有益处呢? ——不过,那都是更远的事情了。想到这里,赤司嘴角的笑意加深了些。他“加入社团”这个事情是必须会发生的,而有定时定点的社团活动在,风声也是瞒不住的。等到这个决定成为即定的事实,坂柳想要得知事情的始末也并非难事。 如果让事态正常发展下去,发现只有自己一个人进军学生会的坂柳,会以极快的速度意识到,尚处于一年级的自己实在太过势单力薄:别说同班同学,连同年级的学生都不一定有多少。 在一所贯彻“实力至上”主义的学校里,即使是最天真的人,也不会认为一个人所能掌握的权力,会和ta的辛劳程度成正比。 明白这一切的坂柳理清自身的境地并非难事,她会迅速放弃这个决定,然后在之后没有学生会事务打扰的时日里,迅速积蓄起力量来。 赤司十分清楚,他和坂柳顶多算互利互惠,是连朋友都算不上关系,因此,坑起对方来,自然也没有“手软”这一说。 哪怕是自己的选择,也断然没有将优势拱手让人的理由来。当时的赤司就确定了这件事。第一印象对人的影响是根深蒂固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抢占先机”就变得十分重要。因此,桥本的传话就变得关键至极。 作为自己的手下大将,赤司十分清楚桥本的长短处:执行力突出的条件下,他的肢体语言确实可圈可点,但在如何说话这方面...在学校里,竭力往“性转交际花”发展,但更多还是靠自身种种行为,而非突出的语言魅力的桥本,明显是做不到完全符合坂柳这个从小被精心保护起来的大小姐的口味的。首先,在取信于坂柳方面就难如登天。 而另一条有关情感共鸣的道路,即使不讨论坂柳面对桥本的防御心态,指望他们互相理解,也如同天方夜谭。 ——但自己不一样。 有那么一种说法是,同一座山上,如果你站得比另一个人高,你就会发现,你将ta看得清清楚楚。赤司能理解坂柳,他能理解她的想法,她的心态,他就是那个攀爬同一座山,却站得比坂柳更高的人。 因此,桥本对坂柳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赤司亲自操刀的。这并不困难,甚至丝毫不繁琐,赤司去完成它,就如同正常人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而现在,赤司眼里的笑意如同波纹一般荡开,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想必结果已经出来了。 不远处的教学楼陆陆续续有打扫职工走进,为数不多的二、三年级学生走出教学楼的大门,如同支流汇入大海一般,在来来往往的学生中消失不见。 身为老师授课的场所,定时清洁的教学楼是有关闭时间。这是写在学生手册上的一部分,作为高度育成高中必须要遵守的规定之一。 赤司捻了捻手指,刚刚从手表上看到的时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这个关闭教学楼的时间非但不晚,甚至还有些早,往往是夕阳的余晖还未散尽,就已经有打扫职工走进去,如同鸡妈妈一样,一个个将自己的鸡崽崽,那些沉浸在课业中不可自拔的学生啄醒,然后将他们一个个拎起,扔到教学楼外。 说起来,根据二年级b班那个学长的说法,赤司的思绪稍稍偏离了一些,这个规定是很早之前便已经存在。不过,和其他学校不同,因为高度育成高中拥有一个足够大、方便学生使用的图书馆,所以,还真没有人触犯到这一条规则。 按照坂柳的性子,她也不会对这个规则一无所知。赤司回忆起当时自己告诉桥本的话来。他非常确信,自己给出的说辞即使只有短短几句,也能稳定住坂柳的想法。当然,桥本也没有怀疑赤司的意思——他总是表现得比赤司自己还相信赤司。桥本担忧的是另一个方面。 拥有金色头发的少年站在课桌旁,他摸了摸自己扎在脑后的一撮碎发,和一般人摸了摸鼻尖一样,他表现出的不好意思是那样诚挚:“赤司,如果...我说如果,我在说完这些后,坂柳继续追问你的意思怎么办?” “嗯?”坐在位置上的赤司正在将自己的话原封不动地记录下来。这张刚刚被拽下的便利贴已经失去黏性,所以,赤司也不用担心它黏在课桌上。 听到这句话,赤司顿时停了停笔。这种可能性并非毫不存在,赤司转念一想,获得确定的、可靠的答案和说辞,是他们这种不会对任何人的话语产生实感的人的惯性。 坂柳自小的众星捧月是可以被推测出来的,这样的情况下,她如果拥有这样的习惯,那倒也不算太稀奇。 桥本毕竟只是一个传声筒,要是坂柳一定要在听到的第一时间,便寻求确切的、来自自己的保障,或是反复询问桥本,追问更多所谓的“操作细节”...不用说逻辑问题,哪怕只是修饰用词的不一致,都是足够令人起疑的。 赤司不能容许失误,所以,这个瑕疵是必须要被处理的。他搜罗了一下脑海中能够排得上用场的信息:“如果她不想结束吗...”赤司一锤定音:“那就强制她不得不结束好了。” 所以,在赤司的配合下,桥本用虚假的借口拖延了和坂柳的见面时间。等到他们正式商谈的时候,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清洁时间就要到了。 本身就不相信赤司会放弃学生会的坂柳得到自己料想的答案,自然更加不会在意、也不会关注这种小瑕疵,赤司扫了扫,教学楼的灯光尽数熄灭,已然变得一片死寂,这就是桥本能够自由操作的空间。 可惜,即使算无遗策到这种地步,依旧有一件事超出了他的预料。 赤司的目光拂过这一长串队伍。篮球社的报名人数不算多,当然,也不算少。赤司认识的人并不多,一条足有三十多人的纳新队伍里,他只看到几个a班的学生。 赤司若有所思,在国内,篮球已经足够算作没有门槛的热门运动。想来,作为首屈一指的班级,并没有那么多人对于现在看不到好处的社团抱有什么兴趣的。 赤司的目光并没有恶意,自然不带有几分侵略性。有人注意到他的目光,发现这道视线的主人是赤司后,露出一个惊讶的神情,随后是表示友好的微笑和微微低下的头,赤司同样向对方微微颔首。 不过,这也不是值得赤司专门去考量的事情。毕竟,各人的选择有所不同,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能让自己感到意外...赤司站在队伍的后半部分,虽然不算末端、但也绝对算不上前的位置。他的余光探到自己身后少许,在一群零零散散、在日薄西山后,夕阳拉斜拉长到足够细长的的人影中,有一道影子格外的淡。 ——鬼头隼。 赤司的目光停滞。 自己因为帮助桥本拖延,而损失了一部分时间。而这位平时默默无闻,今天却比自己还要晚到达社团纳新队伍的a班学生...... 他好像清楚对方是什么来头了。 ...... 须藤志得意满地排在队伍的前端,看着虽然现在还空无一人,但离自己足够近的考核人员坐席,他只觉得自己快乐得要升上天去了。 所以说,那群书呆子一直说学习学习学习有什么意思,如果不是担心太张扬,给篮球社的考核人员留下不好的印象,须藤恨不得叉腰哈哈大笑起来。学习有运动这样挥洒激情,足够让人快乐吗?后者甚至还能锻炼体魄。而学习...看平田他们几个,身体瘦弱得跟什么似的。 一想起平田,须藤就下意识联想到前几天早课后的那节游泳课上,对方义正言辞发表的那些话。 要他来说,学校方面不给出规则,就别做什么无用功。而且上课开小差,看漫画、打游戏这种事情,他平田有什么资格发表意见?须藤撇了撇嘴。他那个在女生中人缘特别好的女朋友,轻井泽...对,轻井泽惠!不也天天这么干?什么时候,“规劝大家”这种事情,竟然需要他来做了? 在兴高采烈时,不忘狠狠谴责讨厌的对象一番。做完这一切后,须藤才觉得越发扬眉吐气。他志得意满地想,特长生、特长生,等到自己展现出这份实力来,d班的大家不都对自己刮目相看?到时候,别说一个平田,就算两个、三个,在这所“实力至上”的学校里,不也要用到自己? 毕竟是作为“特长生”,才能在成绩距离标准尚有一定差距的条件下入校。须藤不对自己的学习成绩抱有期待,但却一直是以自己的身体素质、篮球技术为傲的,这毕竟是使他能够从人群中脱颖而出的东西。 更何况,在入学的这一个多月里,须藤的高中生活也并不如他之前设想的那般理想。在这样的外界因素推动下,须藤对社团招新抱有的巨大期待当然不必多谈——怕是溺水之稻草,悬崖之树干。 因而如此,当然考核席的座位被拉开时,望着学长那张可亲的笑脸,敢于在大庭广众下,直接和整个班级的主流声音呛声、然后头也不回,离开游泳馆的须藤,竟然感到紧紧贴合在大腿旁的双手有一丝颤抖。 须藤的眼睛明亮,如同草原里的孤狼见到能够餐食饱腹的绵羊,他的瞳孔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 这种巨大的情绪冲击如同海浪一般席卷了他,将他整个人吞噬殆尽。须藤甚至感觉自己的手都不再受到自己控制了,不能这样,他在内心这样生涩地安慰自己道,不能这样...篮球最注重手感,要是他考核出现差错怎么办? ——绝对不能这样。 赤司的目光从站在前端的须藤身上挪开,后者因为一直在探头探脑地观察考核人员的动向,连自己已经挪出队伍的一部分都没有发觉。 他淡淡地想,不是说不对,只是不应该,毕竟,将一切希望寄托在唯一一件事情上...甚至不为它做出专门行动的人,不该变成这样。 这位...d班的、曾经在便利店门口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赤司想,他甚至没有打探过,考核的教练和学长们,会在什么时候到达现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