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女B,但万人迷》 1、不速之客 第四十六星,花明城,中城区。 “荞荞,小荷最近还好吗?已经好些天没见你妈妈了。” 医药所里,慈眉善目的白发老奶奶眼里满是担忧,而她对面的少女只是笑笑,接过她递来的抑制剂:“妈妈身体不舒服,我会好好照顾她的,让您担心了。” 扫一眼数量和名称,虞荞手指稍顿,不禁有些无奈:“朱奶奶,我们家现在的情况真没那么糟,买抑制剂的钱还是有的。” 说完,她把多出的钱放收银台上。 四十六星的发达程度不比首星,这里的人们多用纸币进行买卖,光脑交易并不常见。 看到多余的钱,小老太马上皱了眉,把那点钱推回去:“你小小年纪不容易,奶奶就是帮你抹了个零头。你爸妈过去帮我的事儿也不少,乖孩子,这点钱你好好拿着。” 旁边坐着的工作人员也点头:“就是就是,小姑娘正上学呢,拿去买什么都行,可不能耽误你,成绩那么好。” “荞荞拿着吧,我们活了大半辈子怎么可能没积蓄?帮你一个小丫头,顺手的事。” 鼻尖微微发涩,虞荞抿唇,点头应下,没再推拒:“以后您要是有事,如果我能帮的上忙,您也都别客气。” 她的正常音色偏冷,声音轻下来,就显得很柔软真诚。 阿姨奶奶们撑起笑,嘴里说好,劝着她赶快回家,外面冷。 她们没把帮忙的承诺放心上,自己做的不过是小恩小惠,权当心疼看着长大的孩子,不至于图求回报。 陈岭厚道,虞暄荷心善,他俩的女儿更是老实。天有不测风云,好好的一个机甲设计师,竟然平白死在了试验机里,多有戏剧性。 虞荞的背影消失不见,众人才开始闲聊。 “真是世事无常,前几天葬礼我也去了,你们是不知道,暄荷都瘦成纸片了。” “谁说不是?还好她家店铺的生意还算稳定,没了陈岭那份死工资也能过活。” “荞荞才十六岁就没了爸爸,以后日子可不好过。” “……” 声音越来越远了。 虞荞不喜欢拖拉,干什么都讲究效率,常人走五分钟的路程,她只用三分钟解决。 虞家在一处平价小区,四十六星也没什么权威人士,所以,当虞荞看到那几辆多功能飞船时,呼吸莫名一滞。 人总是对认知以外的事物有着敬畏,她也不例外。就算知道这些东西的工作原理,可若是论亲眼所见,这是第一次。 不受控制地,虞荞慢下脚步,心中渐渐涌上股不详的预感。 尤其是当她看到楼下站得整齐的军官时,那股不祥预感愈发强烈,呼吸频率乱掉。 数排黑衣军官目不斜视,气质冷峻,没有多分虞荞一个眼神。身形纤细的女孩穿过黑色,踩着自己的心跳,进入楼房。 “周峋,你放开,你放开我……” 大门没有关上,甚至,它是直接敞开的。母亲怯弱又绝望的声音慢慢飘过来,像虚浮的云朵,坠着雨滴,让虞荞整个人都被钉在原地。 “孟之佑,卓少钦,你们能不能放过我……我已经结婚了,我、我的女儿都十六岁了……” “小荷,你在说什么胡话?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十六岁的女儿,嗯?” 怔愣中,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传入耳膜,那人刻意压着情绪,可话中的阴森字字清晰。 “我们的女儿,不是被你亲手打掉了么?小荷,这么些年,她晚上有没有来找过你?我常常梦到她,她说她想我们一家团聚——” “孟之佑你闭嘴!不要说她,不要再说了……” 仿佛是有根线猛然断裂,女声崩溃地叫喊,满是难堪,与虞荞熟悉的母亲大相径庭。 虞荞被哭腔惊醒,她回了神,连忙快步上楼梯,赶到家门口:“妈!” 慌乱稚嫩的女声打断了凝滞的气氛,空气得以正常流动。也来不及去细细看对面都有谁,虞荞毫不犹豫地推开母亲身前的男人,牢牢把她抱进怀里。 “妈,我回来了,你别怕,我在这儿……” 虞荞是beta,闻不到信息素,但因为母亲的缘故,她对omega的基本知识信手拈来,知道他们情绪激动的情况下极有可能信息素失控。她抖着手,把新买的抑制剂拿出来,“身体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要不要喝——” 话音未落,虞荞的手腕被狠狠攫住,她吃痛回眸,撞进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作为一个发.情期的omega,她现在更需要的是alpha,而不是抑制剂,知道么。” 男人面色阴冷,眼角细纹非但没有给他添上岁月的温柔,反倒让这张棱角分明的脸更加刻薄。 虞荞呼吸暂停。 “周峋!你别碰她——松手!” 看到女儿皱眉,虞暄荷的声音陡然尖细,不顾发烫的身体,强行分开两人,反手把她护在身后。 胸膛剧烈起伏,虞荞缓缓抬眼,终于看清了对面人。看清那三张脸的瞬间,她的心彻底凉透,陷入冰冷的无望。 ——都是她熟悉的脸,也都是常在共和国特殊频道看到的脸。 刚刚攥住她的人,是共和国元帅,统帅三军; 右手边脊背笔挺、气质最为卓然突出的是新闻部领头发言人,几乎掌握了共和国半数的文化事业,营造舆论的一把手; 左手处个子最高的那个,则是最高法院大法官,负责违宪审查和弹劾审判,就连总统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军,文,法。除了国会政治,共和国最有权利的那一批人里,这里站了三个。 三人制服笔挺,衣冠楚楚,若是不知实情的人见了,都会以为他们是体面至极的正人君子。 周峋食指轻动,下一刻,虞荞被一旁始终静默的青年拉起,死死控住双手,无法动弹。 身后的青年人同样着军队制服,冷硬似铁,帽檐压下来,让人看不清神色。他提前预判了怀里人的动作,隔着纯黑皮质手套,用骨节分明的长指掩住虞荞的唇,不让她发出任何声响。 周峋上前两步,捏起虞暄荷的下巴,不含情绪的目光扫视周遭布置,溢出声轻笑:“小荷,我不懂你。当初离开我们,就是为了过这种生活么?” 他的目光在虞荞的面上停驻一秒,不屑意味更浓,高高在上。 “噢,还和那窝囊废生了个劣质beta。” 皮肤白皙的女人被他围困在桌角一隅,只需稍微侧过脸,就能看到亡夫的黑白照片。 压力、恐惧、羞耻、愧疚同步上涌,加之三类alpha信息素的压制,虞暄荷的神经已经接近崩溃。她不住落泪,孱弱的肩膀都在颤抖。 “不许这么说,放开我……” 过去只在睡梦中才能出现的荷花香再次萦绕鼻息,周峋指尖发麻,舒爽又畅快。他紧盯眼眶泛粉的女人,态度软下来,蛊惑般开口:“小荷,现在是不是很疼,很难受?没关系,跟我们回家,回去就都好了。” “我不走……!” 浑身滚滚发烫,虞暄荷依旧拼尽全力挣扎着,克制想要靠近的生理本能,试图挣脱他。 香气太浓,卓少钦忍不住了,冷冷出声:“周峋,你废什么话?” 说着,他上前,握住虞暄荷另一只手,深黑瞳孔直视她,一字一顿:“直接标记她,不就好了?” 刹那间,虞暄荷睁大了眼睛:“不可以!”她哭得更厉害了,唇瓣惨白,“不要,不要在这里……” 最起码,不能当着女儿的面,绝不能当着女儿的面被标记…… 孟之佑眉尖轻动,似乎明白了她的顾虑。他用陈述句的语气,慢慢逼近,淡淡询问:“那么,现在小荷愿意跟我们回去吗。” 血液中的征服欲已然沸腾,整整十八年,孟之佑已经十八年没有过omega的安抚了。他早已被那股猛然暴涨的荷花香冲昏了理智,凭多年的镇静才能正常立在这儿,故作平淡。 层层阴影碾压,虞暄荷痛苦地闭上眼,姣好面容上泪痕点点,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几乎是瞬间的事,她被高大挺拔的男人拦腰抱起,走出温馨而狭小的两居室。 走出房门前,周峋顿住脚步,留下一句:“周陆敬,处理好她。” “是,父亲。” 冷淡至极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虞荞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他是周峋的儿子? 直到背影完全消失,乃至飞船启动声都逐渐远去,沉默的青年才松开手,放虞荞自由。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急火攻心,虞荞转过身,狠狠推他一把:“你疯了吗!” 宽肩窄腰的青年纹丝不动。他垂眸看她,语调平平,似有不解:“什么疯?” “他是你的爸爸!你怎么能看着他强行带走别的女人?你难道没有考虑过自己母亲的感受吗?!” 知道说自己没用,虞荞转换视角,试图让眼前人去对抗周峋。少女难得的用上强硬语气,声音比平时至少高了三个度,又恨又怒,细听还有一丝期待。 名为周陆敬的青年人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仍面无表情:“我的父母早已和平分手、协议离婚。他们婚前婚后都没有过多感情,不存在为爱伤心的情况。多谢虞小姐关心。” 他侧过身子,把提前准备好的断绝关系协议书拿出,单手递给虞荞,俯视着她。 “家父为虞小姐留下了一笔生活资金,足够您余生顺遂无忧。所以,作为回报,请您签下这份断绝关系的协议书。” 字字句句都是敬称,里里外外皆是轻蔑。 不知者无畏,全知者恐惧。滔天的权势几乎要化作实体,将虞荞死死压住。 她攥紧指节,用力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她抬起脸,直视周陆敬,没有丝毫胆怯:“我不会签的。她是我的妈妈,凭什么被你们带走?” 凭什么? 似乎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青年人很轻地动了动眉梢:“真的不签?” 眼见谈不拢,少女偏过脸不看他,态度陡转直下:“不签。” 她话语冷淡漠然,可手指一直在抖个不停。 周陆敬瞄一眼,随后放下协议书。他没有出言讽刺她的天真,礼貌谦和:“虞小姐,我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 无论做什么,自恃身份的上层人都讲究周全体面,方案一行不通,总得有方案二、方案三。 于是,周陆敬平淡地蹲下身,自己动笔,签下了“虞荞”三个字。 锋芒毕露,风骨遒劲。 真正的虞荞愣住了。 他的字迹,怎么会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墨迹干透,周陆敬起身,把所有文件妥帖收好,声平气稳:“虞小姐的作业本,我已经放在了茶几上,没有折痕,请放心。” 他低头,再一次俯视眼前比自己小了四岁的女孩。 个子不高,身形清瘦,淡得像清水的一张脸,寡淡异常。唯有那双不平静的眼睛,藏了幅辽阔渺远的山水画。 理性告诉他,他们日后不会再有交集。可对上这双眼,周陆敬却觉得,所有事都会因这双眼里的倔强改变。鬼使神差般,他多说了一句话。 “字很漂亮。日后生活愉快。”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无证驾驶 首星,中心城,军区万华庄园。 “别碰我……” 鼻息口腔中满是曼陀罗的味道,浓烈张扬,紧紧缠绕四肢百骸,虞暄荷攥紧了手心,几乎是无意识的嗫喏,眼尾泪痕点点。 周峋把她完全拥进怀里,粗糙宽大的手掌牢牢把控那截纤细腰肢,眼底有着不可忽视的餍足。他嗓音暗哑:“还要哭?我还以为小荷的水已经流干了。” 阔别十八年的浑话响在耳畔,过往黑暗的记忆冲破屏障,唤醒内心深处的恐惧与绝望。 “你真觉得你能逃走么?虞暄荷,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离开。” “小荷,乖一点。来,打开这里。” “明明能吃下那么多,还整天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暄暄,你真是个骗子。” 一声声,一句句,不讲道理,争先恐后。噩梦袭来,虞暄荷顿感呼吸困难,猛然捂住胸口,大口喘息着。 “怎么?”她反应太大,周峋蹙眉直起身子,抚上她侧脸,“哪里不舒服?” 虞暄荷抽泣,肩膀颤动,不让他碰:“在你身边,我哪里都不舒服。周峋,你放过我好不好……” 放过? 过去与现在的音色重合,多年的求而不得化为愤怒,周峋神色冷下,他甚至想用上从前的“惩罚方法”,好让眼前人低头。但随岁月流逝,他的行事风格也不像过去那样嚣张。 “放过你?好啊。”男人的笑从牙缝里飘出来,手死死按着她的后脊,“但放过之前,小荷总该还给我某些东西吧。” 他笑得云淡风轻,虞暄荷却被吓得魂飞魄散,眼中氤氲的泪掉得更厉害:“可我不欠你……周峋,我什么都不欠你。” 散发燥热的手掌缓缓下移,落在她的小腹,声音沙哑,暗含暧昧。 “小荷明明说过,要给我生个宝宝,不是么?” 他逐渐扩散自己的信息素,把所有的攻击性转为迷香。 “宝宝……?”双眼缓慢眨动,虞暄荷茫茫然,在曼陀罗花香中,她愈发无措,“我什么时候说过生宝宝?我没有。我有自己的宝宝,我的宝宝是荞荞…荞荞呢?周峋,你把我的荞荞关在哪里了?” 说到最后,虞暄荷眼中逐渐清明,竟然隐隐有理智战胜生理本能的意思。 笑意消散,周峋冷冷看着她,不解与痛恨交杂。 直到现在,你还是忘不了那窝囊废,对么?所以,哪怕是那个野种,都要时时刻刻放在心上,对么! 为什么?自己是一定胜过那个beta的,可为什么,他的小荷只想着别人?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原因,孩子。 如果虞荞死了,小荷会不会想再要一个?如果他们之间能够有一个孩子,他们的感情,是不是也能回来? 不多思考,曼陀罗的气味更加馥郁,铺天盖地,充盈整个空间。 “不许再提那beta的女儿。” 阴冷执拗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又逐渐飘远。 “否则,我绝不放过她。” - 虞暄荷只在前三天昏昏沉沉,当缺失多年的信息素被补充完毕,她很快从温柔乡中抽身而出。 而在过往有着纠葛的三个男人中,对自己能称上温柔的,只有孟之佑。 “小荷是想和我说些什么?怎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面容清俊的男人甚至都没有睁开双眼,他紧紧环住虞暄荷,全方位将她完全包裹,高挺的鼻梁贴在女人后颈上,语气淡淡。 心脏被倏地提起,虞暄荷抿紧唇,怯怯开口:“我想荞荞了…孟之佑,你能不能把荞荞接过来?她胆子小,不能没有我的……” 孟之佑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瞳孔显得很没感情:“她的胆子也很小么?” 听到“也”字,虞暄荷一愣。 孟之佑声音轻柔,好似情人低语:“小荷,我们的女儿也经常找我,说她好怕。她怕黑,也怕疼,可是小荷,你亲手杀死了她。”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滩血,虞暄荷忍耐恐惧,闭眼勾住他脖颈,埋进他胸膛:“不是我,是你的堂哥推我…而且,而且你这些年又不是没有孩子……” 装什么深情。 “我只有你。”孟之佑对这份假意讨好全盘接受,薄唇轻擦她咬痕斑驳的后颈,像是毒蛇穿梭而过,“除了清清,我也没有过别的孩子。” “那孟雪——”虞暄荷正费劲回想孟之佑儿子的全名,就被他柔声打断。“他不重要,一个靶子而已。我的一切,当然只会交给我们的女儿。” 不知想到什么,他停顿片刻,复而笑一声,“小荷,我和周峋卓少钦不同。他们两个脏东西,怎么配跟我相提并论呢?” 不用想,也知道那两人没少说自己的坏话。贱货。 可虞暄荷根本听不进去。她想,怎么不能相提并论?明明所有人都是一个样。虞暄荷不在意所谓干净论,只想把女儿接到身边。 她看得明白,如今那三人位高权重,数年过去,没有父辈可以压制他们,自己彻底逃不掉了。既然无法逃逸,不如借此机会,为女儿博一个好前程。 她这辈子只会有一个孩子,自然要为她打算。 “孟之佑,我真的不能没有荞荞…就算你不想把她接到首星,那你总能保护好她,对不对?荞荞就是小孩子,她怎么一个人在四十六星生活?今年过后,她就要毕业了,可四十六星也没有好大学的名额……如果你真的很爱我,也该好好对荞荞,不是吗……” 孟之佑盯着那片不断颤动的绯红眼皮,突然笑出声来。 时间真是好编剧,把胆小懦弱的荷花写成了借力打力的菟丝子。 今天能要学校名额,明天就能要孟家股份。不过孟之佑也不在意这个,她想要,他就给。 毕竟变聪明了是好事。 可她为什么会变聪明呢?因为那个beta是废物,不能让她过上足够优渥、不需思考的生活。 所以,自己伙同周峋等人把荷花禁锢在身边,是再道德不过的正义之举。 “小荷,我可以答应你。”逻辑完美闭环,孟之佑不紧不慢,“但是,你该怎么报答我呢?我是资本家,不是慈善家。孟家的资源从不无故向外倾斜。” 白里透粉的脸蛋泛上难堪,虞暄荷抬起脸,慢慢吻上他下巴,胆怯又有期许:“她是我的女儿,给她提供资源,怎么算是无故倾斜?” 男人没有应答,他垂眸,长指挑起昂贵的丝绸长裙,探入更深处。 “那么,自己坐下来。” 虞暄荷即将惊慌起身时,他撩起眼皮,泰然自若。 “你最喜欢的荷花也运过来了,做完就去看,好吗?” …… “妈!” 梦中的哭喊声太强,虞荞一激灵,陡然惊醒。 四下一片漆黑,寂静无声。心跳归位,她肩膀松下来,心魂未定地喘气。 虞暄荷前些年从隔壁星球买来的光脑依旧好用,虞荞瞄了眼时间,五点钟,还有半小时,就到了她正常起床的时候。 左右睡不着,早起看书也一样。 虞荞对睡眠的要求不多,醒了就是不困,简单洗漱一番,拿出陈岭留下来的《机甲零件基础》。 母亲失联了,但日子照旧得过。看书,拉伸,吃饭,上学。 六点整,长袖长裤的少女迎着晨光出门。暖色打在她线条柔和的面庞,映出细细的小绒毛,穿街过巷间,忽明忽暗。 家离学校不远,虞荞站上代步的平衡车,严格遵守交通规则靠边走,慢慢悠悠,专心看路况。 今天有点怪。 不过三分钟,她得出结论,停下平衡车。目光扫视一圈周边不算熟悉的各色车辆,确认车牌与记忆中多张不符后,没有丝毫犹豫,虞荞单手拎起小车,进了人行区域,脚步加快。 四十六星很传统,交通情况和百年前的蓝星很像,人行与车行用栏杆分隔。 这里人口简单,在固定时间点里,车辆种类、车牌号也就那么几千辆,住了十六年,虞荞对周边环境很熟悉。她从小记忆力超群,记东西又快又准,判断不会出错。 思及前几天母亲遭受的“意外”,她有种预感,自己今天很有可能会倒大霉。 那三个男人只手遮天,想碾死一个四十六星公民轻而易举,她必须处处小心。 余光划过又一辆陌生车辆,虞荞蹙眉。 一个人就两只眼,盯了这头就会忽视那头,正当虞荞关注那辆车时,斜后方猛然冲出一方尖锐的多功能飞行器,直直下坠。 大脑在瞬间空白,实际躲避经验为零的女孩愣在当场,眼睁睁看着银光闪闪的飞行器朝自己冲来,理智拼命叫嚣让她躲开,可脚下就像生了根,动都动不了。 金属碰撞,火星四溢,热气铺天盖地卷来,伴着滚滚硝烟,熏得人睁不开眼。 “小姐,您没事吧?需要去医院吗?” 车头大变形,驾驶员却没有任何心疼的样子,她第一时间下车,将被气流推倒在地的虞荞扶起,确认她的身体状况。 惊魂未定,虞荞避免和她触碰,不动声色地避开那双手:“不用了,谢谢。” 如果她没看错,这位女士还对摔倒的自己拍了照……漠然且规范,像是要完成什么任务。 女人不觉有它,主动拿出名片,没有咨询虞荞的意见,直接塞进她的书包:“有事请直接联系我。” 飞行器的驾驶员也在此时走来。他一头绿毛,姿态吊儿郎当,走路很刻意地一颠一颠,嘴里叼了香烟。 “不好意思哈姑娘,我这飞行器突然失灵了,没想到差点撞着你。” 眼神掠过他虎口与指关节处的厚茧,虞荞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那瞬间,胸口剧烈起伏。她面无表情,低头报警。 女人沉默,男人笑得无所忌惮。 附近有警察厅,相关人员很快赶来。看到一片狼藉的现场,他们震惊不已,表示愤怒,“绝不轻易放过”。可绿发男人仅仅说了一句话,便让警官们熄了火。 甚至。 “虞小姐是吗?请您跟我们去警察厅一趟。” 虞荞很平静,没动:“做n-f103飞行器车主试图杀人的笔录吗?” 警官严肃:“您严重违反了交通规则,需要被警示教育。” 虞荞也认真:“请问我违反了哪一条规则?” “……无证驾驶平衡车。” 女孩反手拿出证明,单手打开展示:“四十六星地方交通法规定,年满十四岁可驾驶平衡车,首星统一交通法规定,年满十五岁可驾驶平衡车。我可以接受任何酒精测试与疲劳驾驶检查,但请您同步确认飞行器状态。如果没有异常,请正视我的诉求。” 很显然,众人皆是第一次见这种架势,就连那伪装混混的军官也呆了。 “你的……诉求?什么诉求?” “这位先生杀人未遂。” 虞荞直直看向绿发男人,语调平平。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接她过来 当天,首星。 “周峋,这件事——是你做的吗?” 虞暄荷手指轻颤,照片随之抖动,像是即将凋零的花。 男人从容不迫地取下军帽,帽檐之上,矫健的飞鹰熠熠生辉,折出冰冷光芒。 “小荷,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他轻笑走来,将纤弱的女人拥入怀中,低眉嗅着那梦寐以求的味道:“过去就爱冤枉我,现在好不容易重逢,还要控诉我么?我们三个人之中,最暴力的明明是卓少钦。” 他声音压得低,三分玩味七分阴森:“每次把你从山月庄园接回来,你身上总有股令人恶心的气味。小荷,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你也应该去找卓少钦啊。” 彷佛有冰凉龙尾缠绕身躯,缓缓盘旋而上,虞暄荷身体僵硬,牙齿都在打颤。 ……就是他。 就是他做的! 周峋最会装若无其事,分明是他做尽了恶事,却总能道貌岸然地指责他人。 一想到女儿隐没在浓烟中、充满怔愣的脸,虞暄荷只觉得心脏阵痛,鼻尖酸涩:“周峋……她是我唯一的女儿,你怎么能害她?!” 后怕让她身体冰凉,生出了几分勇气,她奋力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恨你!” 周峋眼尾的笑意消散,手臂紧紧箍着她,不留放松空间:“小荷,我说了,不是我。如果小荷硬要给我扣这种污名,我不介意将它变为现实。” 心脏被无形手掌死死攥住,虞暄荷呼吸一滞,不敢置信:“你在威胁我?” “威胁?我哪里敢呢。”曼陀罗再次包裹过来,虞暄荷小腿一软,跌进他怀中,“小荷,你知道的,我那么爱你,那么听你的话。” “那就把荞荞接到我身边,你不是听我的话吗,周峋,你保证以后不会伤害荞荞——” “不可能。” 触及逆鳞,他的否定毫不犹豫。周峋眼中冰凉,捏住她下巴,所有伪装褪去:“虞暄荷,我留那孩子一命已经算是仁慈,不可能的东西,你不要妄想。” 多年在外征战让周峋手上沾染了更多鲜血,更多戾气,虞暄荷只是看着那种眼神,就从头凉到了脚。 “乖乖当好周太太,什么事都不会有。” 这些天她被索取太多,本就孱弱的身体如今又被信息素恶意侵占,漫天绝望下,她眼前发黑,彻底晕倒。 …… “还不肯吃东西?” 卓少钦眉间紧皱,把总统近日下达的敕令放一边,不耐询问。也不知道周峋这人怎么搞的,又让她昏倒了,难道十几年都没长点儿记性? 万华庄园的佣人眼观鼻鼻观心,说得浅尝辄止:“卓院,我们夫人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多亏了你们先生嘴巴贱。”卓少钦起身,想要进卧室看人,佣人们纷纷变了脸色,“卓院……” 话语未尽,黑着脸的周峋走出来,瞥见来者,他脸更黑:“你进去也没用。虞暄荷说了,那beta一天不来,她就一天不吃饭。” “还是绝食那一套,有什么好怕的。”卓少钦冷嗤了声,“用信息素按好她不就行。” 说着,他大咧咧推开门,尖叫声瞬间响起。 “出去!” “我是你的alpha,你让我出去?周峋他犯的错,凭什么要我承担?好好吃饭。”卓少钦满不在意地进入,不忘回头叮嘱,“把我带的晚餐拿进来。” “你再进来一步试试?!” 以围观者视角看,只见身影壮硕的男人顿时僵在原地,瞳孔微微放大。他喉头一滚,声线变得无限轻柔。 “暄暄,我不进去,你听话,把瓷片放下,好不好?有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哪至于见血?” 随着他步步后退,房间里的人步步前进,露出全貌。 薄薄一片的omega赤脚站在地上,纯白蕾丝睡裙已不复纯净,血痕缓缓晕开花朵。虞暄荷眼眶红了一大圈,白皙的手指已经深深嵌入瓷片,压在那截天鹅颈上,纤细河流缓慢流淌。 奢石地板透着寒气,直直从脚底板钻进身体,她却愈发清醒。 “卓少钦,我知道,我根本没有办法真正威胁到你们。我近得了你们的身,却伤不到你们的人。现在的我,除了荞荞一无所有,所以,只要你们敢动她,我也不活了。” 她泪如雨下,宛若一株摇摇欲坠的荷花,彷佛风再烈一些,就能折断她的根茎。 “我没办法杀了你们替她报仇,但想要一家团聚的方法多了去!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去陪她,也去陪岭哥……” 卓少钦大惊失色,看到血液从她体内涌出时,他的心脏都停跳了,不加思考地点头答应:“好,好!我过几天就把虞荞接过来,暄暄,你快放下那东西,放下。” 周峋漠然旁观,不禁冷笑:“虞暄荷,你是在要挟我们么?拿你的命来要挟?” “周峋你闭嘴!”卓少钦猛然变了脸色,揪住他衣领狠狠瞪过去,“没看见她在流血吗!” “对!我就是在要挟你们!”对面的omega情绪过于激动,连带着指尖也在颤抖。没轻没重的,入的更深,鲜血更红,“你们动我女儿一个手指头,我就切断我的一根指头;你们要了她的命,我也绝不苟活!” 来不及过多思考,卓少钦松开周峋,快步上前,信息素与蛮力齐上阵,赤手夺走那尖锐的瓷片,打横抱起虞暄荷,怒声吼道:“叫医生!” “把我女儿接过来,接到我身边……” 失血过多,虞暄荷的神智渐渐流逝,但她仍不忘抓住卓少钦,喘着气重复。 位居高位多年,卓少钦鲜少有这么失措的时候了,他死死按住那道伤口:“好,我去接她。暄暄,你不要再伤害自己了,下周、不,我后天就亲自去四十六星接她!你给我留一天时间处理工作,好吗?” “好,后天,后天你接她回来……” 得到承诺,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虞暄荷安心地昏死过去。 “卓院,少爷那儿出事了……” 特助接完一个电话,脸色沉重不少,他上前两步,刚想附在卓少钦耳边说几句,便被他冷着脸避开。 “你去解决,另外,把他这两个月的所有卡都给我停了!都什么时候了,老子还要管他的破事!” “凭什么停我的卡?!” 首星下城区警察厅,眉眼满是桀骜不驯的少年一摔文件夹,“还有,签个屁的和解书?这事压根不怪我!怎么,卓少钦年纪还没上来,更年期先到了?” “少爷你少说两句吧。” 身为beta的王特助无法从信息素浓度判断自家少爷的怒气值,但看一旁拼命把头往窗外探的警员,他就知道,少爷是真生气了。 可怜的社畜叹着气,一手疯狂代笔签字,一手把那文件夹拿过来,嘴里说:“最近卓院事儿多,您也多担待。” 卓允身高足有一米九,高眉骨,深眼窝,眉压眼低低看过来,带给人的压迫感极强:“他能有什么事?最近没一点儿大案,他要写谁的异议意见?” 王特助:“少爷,我只是一个打工的。您别为难我。” 少爷只翻白眼,不说话。 最后一份文件签完,确认能够把人带出来后,特助和同样如蒙大赦的警员握手告别,然后回头,露出麻木的笑容:“天太晚了,要不然咱们回去再说?” 卓允没理他,心里憋着两团闷气,索性径直走到角落,毫不留情地把缩着的人踹倒,锃亮的皮鞋死死压在他的脑袋上。 “以后见着我,快点滚。明白?” 那人已是出气多进气少,王特助吓了一大跳,连忙去拉:“别踢啊,人都快死了!” 虽说闹出人命也好解决,可在警厅闹出来未免太挑衅,上司很有可能被弹劾的!万一真下台了,那他的编制咋办啊? 真是不考公不知公职难。 卓允面无表情,把皮鞋底落在那人衣领上,不重不轻地碾,像是在清洁鞋底。 觉得干净了,他才收回脚,声平气顺回一句:“走吧。” 卓允出了警察厅,刚拿出飞行器驾驶仪,就被王特助忙忙拦下:“别别别,您现在生气,上路有风险,让我带您回家吧?” “好啊,我让你带我回去。”卓允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出声,“那王哥,您也跟我说实话,我爸这几天到底在忙什么?能忙到我妈的生忌都忘了?” 心底咯噔一声,特助慢慢登上飞行器,抿唇答:“就是一些必要的事,没法推的那种。” “不能推的?包括和别的女人上床,对吗。”沉重的一声响,卓允合上副驾的门,“您直说,我爸是不是要二婚了。” 特助心想:二婚?二婚可轮不着他。自己对这事一知半解,但也清楚,最后能和那位虞小姐结婚的只会是周将军。谁让人家最先得到消息呢。 但心里话不能直说,所以他沉吟:“应该不会,少爷您放心。” 少年沉默半晌,仰倒在宽敞座椅上,目光投向窗外,看繁星闪烁。 “……所以是谁?我爸给她买了一堆保险。卓家夫人的规格,骗不了人。” 这咋说啊。特助装聋作哑,索性专心开车,不吭声了。 卓允心头的火气越烧越烈,手上随意拿着把玩的金属器具都在隐隐变形。 好,你不说,我总能找到那个人。 如果是在母亲死后认识的,卓允半个字不多说;可要是在母亲死之前就有牵扯,他绝不放过。 他低下眼睛,联系了一个人。 zy:【我爸那儿藏了个女人,把她的身份和经历都查出来,资料发我。】 对面几乎是秒回:【可以。但今晚这事过去,你确定你爸没断你的粮?】 卓允深呼吸:【你当我这些年没存款的吗?而且,我大姨小姨都不缺钱,懂?】 对面:【最晚明天中午十二点。】 成交。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她的荣誉 那人消息快,拿到消息的第一个小时,卓允就登上了前往四十六星的专属飞船。 vip包厢中,清冷出尘的男声有些不解:“卓允,你拿我的证件做什么?” 低头把玩加重版枪支的少年嗤笑:“确切来说,拿的不是证件,是你的姓。没了孟这个字,人家学校能让我进去?” 共和国很重视学生的教育问题,为了防止不法分子伤及未来的花朵,所有学校都严格采用“刷脸进入”法。如果学校的大数据库里没你的脸,那么很抱歉,你进不去。 但资本主义国家就是资本主义国家,有些法律对某些人自然无效。譬如孟家人,尤其是与现任孟家家主有直系血亲的人,基本可以随意进出所有学校。 卓允要的就是这一个“孟”字。 “孟雪鹤,别怪我没提醒你。那个姓虞的女人可不是一般人,她的女儿只会更值得警惕。我好歹是我爸的亲儿子,家产什么的,还能够把控继承,可你不一样。” 虚拟投影屏上,腰杆笔挺的少年人正在斟茶,从卓允的视角看,只能窥见他专注认真的如玉侧颜,听到他清冷冷的嗓音。 “不要把证件弄脏,使用前后,不能有第二个人沾手。” 不屑地扯扯唇角,卓允真不懂他每天端着这架子做什么,也不嫌累:“知道了。” 洁癖怪。 保证证件整洁后,孟雪鹤才回应卓允之前的话。他似乎并不在意家产继承,轻描淡写:“我爸有他自己的想法,别人左右不了,我也不想管。倒是你,直接这么去了四十六星,不怕闹出事来?” “闹出事来又能怎么样?她就是个平民beta,一千个一万个加起来都成不了气候。”卓允姿态放松,肩膀完全打开,声音很冷,“我今天必须要看看,那女人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样子。” 毕竟明天她就要被自己亲爹接到首星去了,他得早做打算。 孟雪鹤淡淡瞥来一眼,露出的面容清冷如冰雪,不食人间烟火。 “你很讨厌她?” “何止是讨厌。”眼底闪过厌恶,卓允说:“你也少清高,其实恶心得要死了吧?孟叔那股子痴迷劲儿,我是第一次见,鬼知道他以后能干出什么荒唐事。” “……你少说两句能死吗。每天活得像个炮仗,一惊一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就活这么几瞬间。”停顿数秒,孟雪鹤语调温文尔雅,就是话不中听,“我还约了人下棋,回聊。” 对面以光速切断视频通话,徒留睁大眼的卓允。 这装货怎么突然不装了? 心里骂他神经,卓允翻了个白眼,继续看资料,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尽管还没见面,他就已经对“虞荞”三个字充满怨念敌意。 她的母亲是卓少钦初恋,也是造成自己母亲不幸婚姻的一半缘由;而她本人,亦有可能是自己未来的竞争者——不论是卓家家产,亦或者是人脉资源。 不过说实在的,有母亲那边的人兜底,卓允才不在意虞荞会跟自己“争家产”,更何况他爸做事有分寸,不会真的发大疯,把资源给外姓人。 卓允真正在意的,始终是虞荞的母亲。他恨卓少钦的无情冷漠,也恨虞暄荷的美貌柔弱。 退一万步来说,为什么虞暄荷当年不能留在卓少钦身边?如果她没消失,卓少钦就不会另娶她人,更不会让他妈妈死于一片昏暗的婚姻。 卓允宁愿自己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也不想看到母亲日复一日的绝望。 母亲消瘦枯萎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每每回想一次,卓允对卓少钦的恨意就会增加一分,连带着虞暄荷、虞荞,也是厌恶渐浓。 他绝不会轻易放过这个虞荞。 卓允要让这个人知难而退,主动远离首星,带着她的母亲一起,永远离开他的世界。 飞船向前飞进。 “小荞,我不太懂这个机甲拼接,等你解决好自己的作业,可以给我讲讲思路吗?” 机甲模型教室中,双马尾姑娘面露难色,对着高马尾女孩眨了眨眼。 虞荞点头:“嗯。我还有三分钟结束,很快好。” “三分钟?你怎么越来越快了?”双马尾眼睛一睁,满是亮闪闪的震惊崇拜,“这才上课十分钟啊。” 机甲模型拼接课一上就是两小时,正常人光是看懂教科书都得用半小时,再快些也得十几分钟。 “这几天起得早,闲得无聊就提前学了点。” 虞荞垂着眼睛,纤长的手指准确挑出零部件,一一精准对应。 “诶,说到起得早,你昨天怎么还来晚了?我听说你进了警察厅,没被人欺负吧?” 没有背景的普通学生就是弱势群体,更何况小荞的爸爸前不久还离世了。 她的善意和关心很明显,虞荞抬头朝她莞尔:“一些交通问题的小摩擦,没事。” 不过是“蓄意谋杀”的罪名被轻而易举抹去,潜在杀人犯被好言相待,而受害者听了一小时的训话而已。 双马尾托着下巴,乖乖看她拼东西,忍不住撇嘴:“唉,要我说呀,现在的人是真暴躁,一个个的都有路怒症吧。你那么守规矩的人,都能碰上这种事,糟糕的路况太恶心了。” “会好的,不过需要点时间。” 虞荞很淡然,手指穿梭间,一份mini版的f-g三号机被完整拼好。她把三号机交给隔壁望眼欲穿的小组,供他们自主学习模仿,目光移到双马尾身上。 “双双,把你们组抽到的模型名字告诉我吧,我看看。” “嗯!”见对方清凌凌的眼神看过来,纪双连忙低下眼睛,红着耳朵,用力点头。 …… “孟先生,您找小荞这孩子有什么事呢?是首星额外下发保送名额了吗?” 学校的老师笑得夸张讨好,问题小心又谨慎。 卓允插着口袋,没有表情:“不是你们该管的事,把我带到地方就行。” 保送?她也配。 老师无声吞咽口水,她闭上嘴,有些担忧。学校就指望着虞荞这位天才少女来发扬光大了,这位千万别是来找麻烦的。 一路无话,在校领导的带领下,卓允最后停在了一个半透明的教室前。 “这间教室用于机甲模型拼接,材质是单向玻璃,里面的人看不到外面。您看,那个高马尾,最利索的就是虞荞。” 卓允抬下巴,顺着年级主任的手指方向看过去。 只一眼,他便傲慢十足地对她下了判断——一个其貌不扬的beta。 卓允看过虞暄荷的照片,也清楚她的美貌。可万万没想到的是,虞暄荷的女儿竟然如此……普通。 每一个五官都中规中矩,放在正常人眼里可能算是不错,或者说勉强能看?可一想到她的母亲是虞暄荷,就让人觉得荒谬无比。 果然啊,beta的基因如此劣质,居然能把绝世美人的脸拖累成这种模样。 尽管对虞暄荷这个人持厌恶态度,卓允还是如此想。 目光中的轻蔑愈发浓重,他抱起臂,透过单向玻璃观察里面的女孩。 那人淡得就像白开水,脸上的表情除了认真专注便再无其他。她的头发不算长,发量倒挺多,扎上去的是马尾,扎不上去的也用纯黑发卡别了起来,自然散落的碎发很少,干净利落到匪夷所思。 卓允觉得呆板无趣,刚想转身离开,便见里面的人突然嘴角上扬,眼里也漾出了几分温柔。 她动作幅度很小地点头,嘴唇轻动,似乎是在夸人,因为她对面的双马尾姑娘看上去很惊喜,也很害羞。 双马尾捂着脸,把额头靠上她肩膀,而她不避不躲,平和地垂下眼睫,轻拍对面人的后背,就像是一片可以容纳万物的海洋,给人无限的安心。 卓允看着,心中莫名一动,大脑中过去某些记忆片段闪回。 鬼使神差的,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卓少钦和程还清的婚姻勉强称得上相敬如宾,却绝对与琴瑟和鸣不沾边。有时卓家和程家政见相左,两人就会爆发矛盾,为自己的利益分毫必争。 幼童时期的孩子大都恐惧父母不和,生活在特殊家庭里的卓允尤甚。有一次,卓少钦在争吵过后摔门而出,留下满室破碎和窗外雷声,卓允很害怕,害怕到掉眼泪,害怕到扑进母亲怀里颤抖。 具体的安慰词,他已经回想不起来了,但背后的温度永远无法忘记。 那是母亲独有的一份“安心”。这种安全感,只有母亲才能给。 可是,虞荞怎么能和他的母亲相提并论呢?两人分明毫不沾边。 思绪回笼,卓允压下所有的异样情绪,逃离似的,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随行的一众教师面面相觑,纷纷快步跟上,主动开口的还是校长,他试探性发问:“孟先生,您需要把虞同学喊出来吗?” “不用。”他飞快否决,顿了顿,似乎又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剧烈,话音一转,“虞荞这个人怎么样?” “额,您是指人品还是成绩?” “……都说。” 校长咳了咳:“虞同学的成绩不必多说,过去因为太过优秀她跳了两级,如今再读一年就能直接上大学。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专攻机甲设计或机甲建设领域。至于人品——” 她瞄一眼虞荞的班主任,班主任及时接口:“小荞的人缘是班里最好的。虽然性格不太外向,但为人踏实稳重,也不藏私,同学们有什么问题,都会向她请教,毕竟她什么都会。” 卓允嗤笑,只提取他想听到的内容:“老好人么?没出息。” 班主任讷讷,心里不太高兴,低声为自己的心肝儿辩解:“那倒不是,小荞是一个蛮有原则的姑娘,弄虚作假的事从来不做,老实的不行。” 她的得意门生可不是寻常的老实人,清高风懂不懂? 卓允横了她一眼,把她看得低头沉默。 脚步逐渐慢下来,几人继续向前走,停在了处荣誉墙前。 盯着墙看一阵,卓允忍不住皱眉,语气很差:“你们学校的学生是都死光了吗?怎么只有虞荞一个人的照片?” 老师们:…… 他们心说还不是人家太争气,可看领导这意思,明显是对虞荞不满意,于是只好顺着他的意思打哈哈。 “这都是很久之前的照片了,孟先生,我们明天就会更新的。” “对啊对啊,孟先生您放心,别人的照片都准备好了,就等明天上墙。” 心里总算舒服了点,卓允说:“这还差不多。不要搞什么垄断,对别人不公平。” 沉默的班主任低头翻白眼。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愿打愿挨 卓允今天来的事,虞荞不知道,但卓少钦来,她亲眼见着了。 当天下午六点钟,花明高中校门口。 “小荞,你看那边,怎么都堵一块儿了?好多人啊。” 虞荞被纪双挽着胳膊,她打了个哈欠,“应该有热闹可以看吧。” 如果爸妈还在,自己的生活一如往常,那她必然也是看热闹的一员。至于现在,实在没心情,待会儿还要去家里的面馆对账单,烦得很。 面食是一个处于营养液与大鱼大肉之间的折中吃食,售价不高昂,哪怕如今进化到了初级星际社会,也还有一定受众。 “要不然我们——”纪双很快亮起眼睛,但不知想到什么,转瞬就又暗下去,“算了,我今天得早点回家,我们快点走吧?热闹等以后再看,不急。” 虞荞顿了片刻,轻声道:“好。谢谢双双。” 借着几厘米的身高差,纪双笑着蹭她胳膊:“谢什么谢,不谢不谢。” “小荞,你以后是直接工作还是考公考研呀?我总觉得你太稳当,一看就是要当官的,但是人都说官场黑暗,你要是进去了,会不会被欺负呢?可是吧,如果只是简单的打工,我又觉得配不上你的才华。” 纪双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虞荞听笑了:“做什么都行,家里就我和妈妈,赚的钱够生活就行。如果没合适的工作,继续开面馆也很好。倒是你,怎么一直说我,你呢?以后你想干什么?” “我?那还不简单,我的成绩你也知道,到时候按部就班打工呗……” 话说一半,脆响被一道醇厚男声打断。 “虞荞小姐。” 想来身处高位的人,连说话都不爱用疑问句,因为低位者自会主动回答。嘴角的笑意瞬间褪散,虞荞抬起眼睛,静静看过去。 对面的男人西装革履,面容威严:“我代表卓院与夫人接您回家。卓院正在花明小区等您,今晚就动身,晚饭您陪着夫人一起吃。” 非学习场合,虞荞说话从不跟着对方的节奏,她直直地盯男人:“花明小区的房子是我爸妈买下来的,他哪来的钥匙?” “您应该知道。请。” 他左手一揽,做了个请的姿势,可眼神没半点请的意思。 这种姿态,清高致死的虞荞多看一眼都嫌腻味。她侧身看早已呆愣的纪双:“我先回家了,你一个人路上小心。” 说完,她自顾自离开,不分给围观众人和那代表一个眼神。 “好……”亮的悬浮车。 “虞小姐!”见对方的表现和预想中完全不同,那男人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马上追过去,拉住她的手腕,压低声音:“您去首星是做卓家大小姐的,卓院绝不会亏待您——” “我姓虞。再不济,也能姓陈,总之攀不上卓。”虞荞轻声细语,话却说得很不客气。 听到这句,男人心知自己是劝不动了。不由自主地,他收敛了原先的高高在上:“那您先上来吧?卓院的身份非同小可,不好在一个学校前停留太久。事情闹太大,对夫人也不好。截止到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在拍照了。” 虞荞并不接招:“大人物想来都是很看重脸面的,应该不会把非法囚禁妇女的事闹到明面上来。所以,不要试图用我的母亲来威胁我,你的上司会更着急。” 她不看他,挣开桎梏,转身离开。 上头派来的“小任务”,就这么铩羽而归。 男人呆愣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底一沉,隐隐后悔。 …… “废物。” 卓少钦眼神冰冷,合上不知从哪儿翻来的相册,对手下人如此评价,“叶涌,让你去接个人,都能闹出这种笑话。” 一艘带着卓家标识的可变形悬浮车,居然亦步亦趋地跟着个骑平衡车的小姑娘!都是什么事?像话吗! 叶涌低头:“抱歉卓院,请您责罚。” 卓少钦瞥一眼隔壁沙发上低头看书的虞荞,突然勾了下唇,变得温和起来:“请我责罚?你惹的可是虞小姐,去请示虞小姐吧。” 得到指示,那男人立刻转移方向,向下躬身:“请虞小姐责罚。” 一瞬间,客厅里的所有眼睛都对向了虞荞。 不算宽敞的客厅里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虞荞只庆幸自己是个beta,不会被任何人轻易影响。 当事人深吸一口气,攥紧了书页:“卓先生,这是您的下属,他奉了您的命令,采用了自以为是的方法。所以,无论造成什么后果,都应该由您二位自行承担。” 牙尖嘴利,一点儿都不像她。 卓少钦冷笑了声,“行了,你们都出去吧,看好门。” 知道他这是要和自己谈事情了,虞荞用力抿唇,夹好书签放下书本。再三做好心理准备,她才挺直腰板,与他对视。 和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谈判,对卓少钦来说简直不要太轻松,他姿态闲适地倚在沙发上,语气平静。 “一共三件事。首先,你今晚就跟着我去首星,以后读书工作都在那儿,中途遇到任何问题,无论经济还是别的,我都会解决。这个,点不点头?” 虞荞皱眉:“为什么要我走?” “虞暄荷的要求。还有什么疑问,以及答不答应。” “……其次呢?” 卓少钦觉得这种死要面子很好笑,他接着说:“其次,好好劝虞暄荷,最起码别让她整天寻死觅活,动不动就闹绝食。” “她做了什么?”听到死字,虞荞下意识身体前倾,“我妈她自杀了?” 卓少钦一想到这事就有气,冷了脸:“没有。是试图自杀,威胁我们把你接过去。这事有一大半原因都在周峋,本来都好好的,他非犯病。” 虞荞纳闷:这是在隐晦地上眼药吗?通过自己让妈妈更讨厌周将军?她觉得完全没必要,因为妈妈一个都不会喜欢。 “……我会好好和妈妈说健康问题。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卓少钦:“你的户籍问题。我不强迫你改姓,但你的户籍必须划入首星。具体是进哪一家,卓,孟,周,自己选一个。” 居高临下,又充满施舍。 虞荞觉得自己必须深吸一口气,才能稳住正常语气。不过少女就是气性大,哪怕拼命警告自己不能得罪这群人上人,她的回答依旧生硬:“我不会改姓,也不会改户籍。” “理由?”卓少钦挑眉,难得地生出不解。 他们三家的条件还不够好?多少人穷尽一生,就是为了能够碰上他们的衣角,结果这人倒好,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居然不要?他好不容易发次善心,竟被拒绝了。 她怎么配?她怎么敢? “您是想利用我掌控我妈吧。”虞荞直直盯着他,“无论在哪个星球,户籍都决定了学习与工作的具体情况,户主的意见也有参考价值。你们转走我的户籍,和控制我的余生有什么区别?” “虞荞,你真以为我们是童话里的恶毒后爸?你完全不需要担心前途问题,只要乖乖听话,想要什么都轻而易举。”心思被清楚点破,卓少钦却毫不害臊,振振有词,“还说不改户籍,你究竟知不知道——你拒绝的是怎样的一个机会?” 别给脸不要脸。 思及这个年纪的小孩讲究自尊心,怕她给虞暄荷告黑状,卓少钦咽下这句话。 虞荞偏过眼睛:“在四十六星出生,就是四十六星的人。我也做不出买卖人口的事,未来想要什么,我会靠自己拿到手。” 中间那句话说得难听,就差没指着鼻子骂他非法监禁了,卓少钦沉下脸,森然道:“你倒有骨气。” “人就挣这口气。”一不做二不休,虞荞起身,从茶几里拿出张卡,“这是周先生的存款,也烦请您代我还给他。” 男人扯扯唇角:“这么清高,怎么不亲手还回去?” 已经呛过一次了,多一次也不多,虞荞温声回敬:“谁知道里面有没有卓家的钱,您先自取吧。” 卓少钦想掀桌子。 虞荞这个平民beta怎敢这么对他讲话?他儿子都不敢对他阴阳怪气! 他憋着气站起来:“不会说话就闭嘴,现在动身去首星。” 虞荞还是拒绝,有理有据:“抱歉。事发突然,我没收拾行李;店铺的事也没解决。” 卓少钦:“衣服在哪儿不能买?一个小屁孩还管上生意了,交给专业人员处理,亏不着你。走。” “……” 临上飞行器前,虞荞冷不丁又来了句:“卓先生,我还没和朋友告别。” 卓少钦是真烦:“你没有光脑吗?”说着,把几个全新的最新款丢进她怀里,不阴不阳,“你有几个朋友?把地址给我,我叫人挨个去送光脑,保证让你们能全息对话。” “四十六星没有可以供全息通话的光脑,他们不会用,麻烦您附赠一份说明书,谢谢。” 一个敢给,一个就敢要。 只见虞荞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端正写下每一个有交情的名字,然后撕下纸张,双手交给一旁大气不敢喘的叶涌,“您把光脑交给学校就好了,按名单给,我在学校有关系不好的人,不要被错领了。谢谢。” 卓少钦的关注点与叶涌不同,他费解:“你不明白么?就算你不说,想知道你和谁关系好、那群人住哪里,对我来说也轻而易举。” 也不至于这么防备,死死捂着好友们的居住地址。 “您试图侵害公民私人信息是您的事,我怎么决定是我的事。我很尊重您,也请您不要恶意揣测我。” 这下轮到卓少钦深吸一口气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陈岭死因 首星是科技、文化、政治中心,全星系的能量在此汇聚最多,从这里出来的最新款超智能飞行器,速度也是不必多说。 梦里梦外折腾了三天,也许是飞船内部太舒适,虞荞几乎是一闭上眼就睡着了。 她是短睡眠者,眯个半小时再醒来,便足够神清气爽。 从四十六星到首星花费了三小时,待首星天色彻底暗下,虞荞把心里想法复盘一遍后,飞船平稳落地。 很快,万华庄园。 女孩无声无息地跟在卓少钦身后,穿过花园,掠过喷泉,眼只看地,那些奢华繁复的精致装饰,她没有分去半眼。频频进入双耳的“大小姐”,她也充耳不闻。 不是自己的东西,她不会碰,一丁点儿机会都不留。 双脚陷入足够柔软的手工地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像是被云层托举,稳当又舒适。 象牙浮雕的主卧大门缓缓打开,阴影被慢慢推开,虞荞屏住呼吸,莫名胆怯,不敢抬头。 这是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荞荞?”母亲隐隐颤抖的声音将她从失神中拉出,下一秒,温暖的怀抱迎面而来,鼻息间重新出现了熟悉的味道。 是荷花。紧绷的神经陡然放松了。 虞荞闻不到信息素,但她想知道母亲的味道,于是虞暄荷和陈岭跑遍了整个四十六星,终于找到味道有八成相似的香水。 如今的这股香气与过去有些许不同,更加精细,更加沁人心脾,应该是首星的定制款。 “让妈妈看看你,怎么瘦这么多……这几天,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是妈妈不好,妈妈没办法陪着你……” 面对唯一的亲人,虞暄荷的感情无限泛滥,未语泪先流。 虞荞第一眼就看到了她脖上的红痕,酸楚和委屈尽数涌来。 在她的记忆里,母亲从来不是一个会“轻生”的人,她热爱生活,耐心温柔,对生命怀有敬畏之心。可是现在,她已经被逼到伤害自己了。 虞荞不愿意在敌人面前脆弱,她仅仅是抿唇,尽量心平气和:“不怪你。妈妈,我这是学习压力太大了,过几天就好,你别担心,也别哭了。” 她动作轻柔,小心翼翼拭去对方眼角的泪水。 虞暄荷太了解自己的女儿,她转头看身后的两个男人,长睫颤了颤,干巴巴的开口:“我想和荞荞单独说话,你们……出去。” 孟之佑挑了挑眉,留下一句“补品放在了待客厅,记得喝”便离开,周峋没个好脸色,但见孟之佑走了,他也不再多留。 卧房门被严丝合缝地关上。 虞暄荷抹掉眼泪,努力挤出笑来,牵着女儿向深处走:“去里面说,没有人,别怕。” 周家的主卧是大套间,除了常规的浴室,还有衣帽间、待客厅、书房,甚至包含婴儿房,一应俱全。 客厅中,虞暄荷想向她解释自己的过往,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头,羞辱与恐惧久久不散,让她没法多说一个字。 看出这份为难,虞荞握紧她的手,先开口:“不用说的,妈,那些都不重要。你在我身边,我在你身边,这就够了。” 绝世美貌会给人带来好处,也能召来祸端。母亲出身平凡,又是身体素质弱于常人的omega……虞荞不愿联想她的过往,这太让人难堪。 “荞荞,妈妈一直觉得你会怪我。”虞暄荷眼尾鼻尖皆是绯红一片,漂亮的桃花眼饱含泪意,声细如蚊,柔弱可欺,“陈岭才刚走,我却硬要人带着你来首星,还、还——” 不等这话说完,虞荞就用指骨抵住她的唇,认真地望进她的眼:“你是我的妈妈,我生来就要站在你这边。爸爸不会怪你,我更不会。被逼着来首星,我确实不高兴,可我们一家三口谁也没错。妈,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要把利益最大化。” 女人一愣,呆呆重复:“利益最大化?” “对,我不信爸爸是因为操作不当死在了试验机里。妈,爸的业务能力我们都很清楚,而且他是为政府工作,试验机的质量应该都有保障才对。” 虞荞话锋一转,把心里的疑惑都清晰表达出来。 “葬礼第二天,我就给爸的工作单位写了报告,希望他们可以允许我看一看试验机的图纸和数据,或者让我现场确认相关细节,可单位驳回了这份报告,并坚持爸爸的死因是自己操作不当。可他连做饭都严格按照食谱来,每次味道都一样,在这种人命关天的事上,怎么可能不小心?” “荞荞,你的意思是——陈岭是死于谋杀?” 下意识的,虞暄荷眼前飞速闪过三张脸,呼吸都变得急促困难。 “……我不确定。但爸爸的死,绝对不是意外。他不会冒险进入一个有潜在风险的机甲,所以一定有人动了手脚,可手脚动在了哪里,谁也不清楚。” 是机甲本身出了问题,还是有人暗害? 没有确凿证据,虞荞真的很茫然。她不喜欢疑神疑鬼,然后去恨全世界;更不喜欢没有由头,就自顾自地否定别人。 “但是,首星机会很多,或许我们可以从这里得到线索。所以妈妈,您要给我一些时间,在找到真相之前,您要好好爱护自己、保护自己,好不好?” 她看着母亲,认真温和。 …… 三个alpha可以明显感受到,自从虞荞来到了首星,虞暄荷的状态就开始逐渐好转。饮食不仅规律正常了,就连笑也比过去真心不少,没了他们最排斥的虚伪。 “荞荞,你不是最喜欢吃糖醋小排了吗?来,多吃一些。”饭桌上,虞暄荷按习惯给女儿夹菜,嘴里叮嘱,“今天你起得早,是不是昨晚又失眠了?先喝汤,不急着回。” 如今的人们大都是靠营养剂补充能量,只有格外重视生活品质、也足够有资本的人,才会制作复杂耗时的传统食物。 虞荞乖乖听话,咽下鱼汤才点头:“有点认床。” 孟之佑的目光始终停驻在虞暄荷身上,见她皱眉,便淡淡出声:“餐后,我派人把四十六星的床搬过来。” “不过睡几觉应该就好”卡在喉咙,虞荞眼皮跳了跳,“……谢谢孟先生。” 虞暄荷早就见识过孟之佑这群人的大惊小怪,她不惊讶,对女儿柔声细语:“以后有不习惯、不舒服的地方,要及时告诉妈妈,知不知道?” “都挺好的,妈。” 其实她现在就挺不习惯,头一回和那么多alpha一起吃饭,心里又怕又烦。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就替身处视线中心的虞暄荷感到痛苦了,根本不敢想当事人的感受。 “荞荞,周峋已经给你办好了入学手续。圣温兰是首星最好的高中,师资力量雄厚,还有特设的机甲体验区,你一定会喜欢。”虞暄荷笑着看她,“学校可以寄宿也能走读,荞荞想选哪一种?” “走读吧。” 能天天见到你。 “妈妈也希望你走读。”与心中想法不谋而合,虞暄荷松了口气,眉眼间都浮上轻松,“到时候,妈妈还是照旧,每天给你做早餐,好吗?” 虞荞轻轻摇头:“不用,妈。你好好休息,我自己来就好。” 她有动手能力,但父母都会主动为她准备生活的点点滴滴,不舍得让她累到一点点。现在父亲不在,早餐也永远不完整,没必要劳累母亲。 “家里有厨师,每周周末都会提前通知一周的餐品,不需要你动手。” 周峋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档口,面无表情地加入对话。他心里不怎么舒服,虞暄荷从前过的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日子,谁知道去了四十六星,还要早起给孩子做饭?营养液是能吃死人吗? 真是搞不通她怎么想的。 虞暄荷一向害怕他,听这语气太冷,不由自己抿紧唇:“周峋,荞荞不是那个意思……” 周峋听了,声音反而更冷:“小荷,在你心里,我是那种会恶意揣测的人么?” 虞暄荷马上低头,不敢再说话。 见状,卓少钦啪的一声放下筷子:“周峋你是不是有毛病?能别有事没事的就吓人么?” 又是啪的一声。 “吓人?我吓谁了。我看有毛病的人是你,动不动就泼脏水。” 搞得谁不会放筷子了?在他周家逞什么卓大法官的威风。 聒噪的一双蠢货。孟之佑冷冰冰地盯着他们两人,暗暗想。 虞荞目不斜视,全当没听见,给受惊的母亲夹菜,低声安抚她:“妈妈,吃饭。慢慢呼吸,没事的,不要担心。” 虞暄荷面色隐隐发白,但乖乖按女儿说的做,呼吸渐渐平复。 看来虞荞这beta也不是一无是处。 短暂的恼怒过后,周峋恢复冷静,瞥一眼母女二人,收敛因愤怒外泄一二的信息素。 稳定剂的作用太明显,周峋默认了日后虞荞入住周家,所以,当第二天卓少钦来大摇大摆“接人”时,他不觉皱眉。 “接人?接什么人。虞荞和你没半点关系吧。” 宽肩窄腰的男人轻笑:“是我把她从那死人星里捞出来的,说是再生父亲也不为过。而且你不是恨不得杀了她吗?我把她接到卓家,正好不碍着你的眼。” “小荷是我的法定妻子,她的女儿就是我的继女。周家的女儿,就只能在周家住。把她接到卓家,你安的什么心思?” 想勾引他的妻子红杏出墙么?想得美。 孟之佑嗤笑:“捞出来就算是再生父亲了?别忘了,救了虞荞一命的人是我。把她留在周家,留在您这位元帅手下,还不知道能活多久。” “好啊。”双目在两人之间巡视,周峋蓦地笑了,“不如让她自己选。今晚不就有场见面会么?刚好,仔细谈谈。” “看看你们家里的那两位,能不能容得下我的继女。” 着重强调那两个字,周峋眼底寒芒闪过。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她怎么样 “吃饭?还和他们的孩子一起吃?” 这群人是脑子有病吗。这是虞荞的第一想法。 虞暄荷低头看光脑,查新发来的账目,不怎么在意:“当平时吃饭就好,不用管太多。他们和我提过那三个孩子,说都挺听话的。不过……” 她停顿了下,“孟之佑没有亲生孩子,孟雪鹤是他收养的小孩。听说那孩子是从八十九星出来的,按理来说,他沾染的贵族习气最少,到时候,请他带你逛一逛学校。虽然孟雪鹤是alpha,但孟之佑说过,他的脾气很温和,人也礼貌讲究。” “我看地图就好,”虞荞不假思索,“没必要和他们牵扯太深。” 看着不以为意的女儿,虞暄荷无奈:“荞荞,你不了解圣温兰,有些事不能不防。贵族学院有最好的教育资源,也有不少坏风气,我就怕你在里面被欺负。” 她放下光脑,温柔地将那几缕碎发理顺,轻声道:“你不是alpha,也不是omega,还没有足够出众的出身……在那种地方,总是不容易的。我让孟之佑和校董打了招呼,可校董们只能管明面,私下里的小别扭在所难免,所以才想着让孟雪鹤他们多多关照你。” 沉默两秒,虞荞选择靠上她的肩膀,闭上双眼,浅浅吸入荷花香气。 “明白了,妈妈。以后我会尽量和同学们平和相处的。” 话是这么说,但虞荞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迎接所谓的校园霸凌。她并不觉得“孟雪鹤他们”会真心关照自己,毕竟从私人情感上来讲,那几人恐怕厌恶她都来不及,就像她厌恶他们一样。 虞荞只能保证自己不惹事,对小打小闹也能忽略。但如果真有人碰到她的底线,她会反击。 “告状”这种行为太浅薄,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在碰到真难题时,她只能靠自己。 而今天的饭局,从某种程度上,也影响了他们对待自己的态度。 窗外鸟鸣啾鸣,虞荞平静如水。她想,人和人相处讲究缘分,他们讨厌自己就讨厌吧,只能说没缘。 难不成要让自己去搞谨小慎微、小心讨好那一套吗?不可能。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当晚六点钟,周家产业下的某座酒店,vic包厢。 “他们真是会给虞家人长脸,又是转学又是领证,又是保险又是产业,到今天,见面会都搞出来了。” 眉眼间难掩戾气的少年冷笑连连,话里话外满是讽刺。 左手边的人与他截然相反,无论气质还是长相,丹凤眼,红薄唇,面如冠玉,清冷端正得到了极点。孟雪鹤语气淡然:“是吗?我只知道你再多说几句,刚好能让正主听到墙角。” 卓允无能狂怒,一踹空气,不信邪地又坐正身子,试图寻找另一个共鸣者:“陆敬哥,现在那女人带着她女儿住你家,你就不膈应?” “膈应?”已经脱下军装关上常服的青年重复一边,他缓慢转动高脚杯,回道:“膈应也没用。” 更何况,比起膈应,他更多的是漠然。 母亲前几年找了伴侣,父亲如今也和初恋破镜重圆,他不过是一个满足周陆两家的杀戮工具,有什么资格置喙当家人的决定。 也就是卓允这个妈宝男,一天天惦记着亡母,恨不得生父为其守贞守节,也不想想可行性。 周陆敬用没有情绪的目光划过卓允,那份义愤填膺只当没看见。 卓允心里憋闷,他积攒了很多话,可恨没什么文化,临到嘴边一句都说不出口,最后只能大拍桌子,发泄怒火。 “卓允,你又在干什么?” 与餐桌颤动同步的是开门声,卓少钦皱眉走进来,不满的目光投射过去。 无所顾忌的少年偏过眼冷笑:“爸,我一没伤人二没闹事,拍个桌子您都要管吗?” 卓少钦阴阳怪气:“你伤人闹事谁都不管,把脸挡住就行,我可不想替你擦屁股。” 说完,他走到主位旁,绅士范十足地拉开座椅,扶着虞暄荷坐下,声线转换,温柔问她什么时候点菜。 卓允陡然沉了脸色。 恶心。 相同的想法,在两个不同的人心里响起。 虞荞别开目光,刚想在自家妈妈身边坐下,就被一道泠泠的男声喊住:“小荞,你坐这里。” 是孟之佑。 他面不改色地睇孟雪鹤一眼,几乎是瞬间,对方便安静起身,遵从父亲的意见,为虞荞拉开座椅——自己身旁的位置,离主位相当远。 俨然是首星第一孝子的模样。 “我不——” “本该让你们几个小孩单坐一桌,但我想着,未来都是一家人,提前熟悉熟悉也好。” 孟之佑浅笑打断,用潜台词威胁她。不想坐?那你们单开吧。 可他不知道,虞荞从不吃这套。他笑,那她也笑,不过笑容是对着周峋的:“一家人?周伯伯,您和孟叔叔有亲缘关系吗?” 很显然,周峋没想到虞荞会是这个反应。要知道,这几天她对他们几个的称呼都是“x先生”,疏离又客气。谁知第一次“亲热喊人”,居然是为了拉仇恨搞内涵。 说不清道不明的畅快莫名袭来,他弯唇:“周家和孟家哪来的亲缘关系?孟之佑,你少忽悠小孩。小荞过来,坐这儿。” 虞荞笑得很内敛,她听话地走过去,老实极了:“您太客气了,我坐妈妈身边就好。剩下的位置您和卓伯伯分吧。” 刚准备坐下就被占了空的周峋:…… 虞暄荷瞧见他脸色,生怕他发大疯,连忙紧接着说话,细声细气:“周峋,你快点坐下来吧,站久了会腿疼。” 他一个当兵的能站得腿疼?周峋冷冷看过去,却在对方略带恳求的目光中败下阵来,终究没说什么,面无表情地抽出座椅坐下。 周陆敬不解蹙眉,抬起眼皮,打量起那个普普通通的beta。他很少见能让老爹吃瘪的人,论资排辈,除去身份地位的影响,虞荞可以当第一。 她看上去和第一次见面没有大不同,高马尾,清白脸,腰背笔挺,除了衣服变了,其他都没变。 ……一个板正的、不挑食的、很自主的人。就是饭量有些小,怪不得个子不高。 来来回回端详了近半小时,周陆敬得出结论。但下一秒,他就对自己的结论感到诧异,他怎么会主动去关注一个“入侵者”呢? 他眉头更紧,可生理反应违背不了,这个念头上来没多久,目光便再次向某个方向游移。 而这一次,他与当事人四目相对。 那片湖水过分平静,照得他心跳失常。不由自主的,他想要看清自己在湖水中的模样,可湖水不由分说,布上阴云。 因为虞荞垂下了眼睫,转而安静喝果汁。 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在半小时后被打破,饭吃的差不多,卓少钦挑起话题。 “暄暄,下周小荞就要去圣温兰了,既然要办走读,不如住在我这儿,山月离圣温兰最近,通勤方便。” 不等虞暄荷出声,安生半小时的卓允先恼了,他不敢置信:“爸,你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商量这件事?” “房产证上有你名字?跟你商量什么。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闭嘴。”卓少钦对这个儿子是真无语,天天吵嚷个不停。 “那是我家!怎么就不能跟我商量了?”卓允脾气爆的很,你强他更强,“爸你能不能讲点理啊?你让一个外人住咱们家,真不怕丢了东西!” 金银古董不重要,法院资料也不重要吗?他爸真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 “你闭嘴!” 听到丢东西,卓少钦猛然呵斥他,随后连忙看向白了脸的虞暄荷,语气瞬间温柔:“暄暄,孩子不懂事,不要跟他一般计较。你放心,小荞在我这儿不会受一点儿委屈。” “小荞,前几天是我把你从四十六星接来的,你也知道周伯伯的为人,以后就在伯伯家住,怎么样?” 身边人掌心沁出冷汗,虞荞默默握紧她的手,眉尖浅浅拧着,礼貌婉拒:“周伯伯,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了解。具体住哪里,还是要看妈妈的想法。” 卓少钦深吸一口气,强行挤笑:“小荞,你能来首星读星际第一高中,难道不是周伯伯给你提供的平台吗?小孩子要懂感恩。” 少女专心察看母亲的状态,她不了解她的过去,就连安慰都无从下手,如今耳边又吵得嗡嗡响,实在让人忍无可忍。又想到今晚这顿并非所愿的饭局,索性,她抬眼看过去,眸色锐利。 “感恩?卓伯伯这话好奇怪。据我所知,首星和第二星、第三星的资源供给来源都是三十七星,可现在的三十七星是知名的塌陷区,经济落后,那里的公民也常被贬低是乡巴佬,没有受到任何尊重。您作为首星大法官,影响力巨大,不仅对这一现象熟视无睹,还要来教育我何为感恩吗?” 自己都做不到的事,还有脸来教育她。 此话一出,在座的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虞荞这话明面上是指责周少钦,实际上是骂了他们每一个。三个爹被打脸,眼神冷得很团结。三个儿子的想法各异,脸色同样精彩。 不过也得益于虞荞的“心直口快”,接下来的时间里,没人再想逼她做选择,免得被她的大道理面刺。当着虞暄荷的面,三人都不想做出头鸟。 远远看着低声说话的虞荞,卓允觉得自己被一种很奇异的感觉紧紧包裹,自从那人开口说第一句话,他就有了这种感觉。 可若要他细化这种感觉,他又说不上来,心里满是懊恼燥郁。冰镇的果汁压不住那股气,卓允在桌下踢孟雪鹤,给他发信息。 zy:【你觉得这人怎么样?她女儿。】 纤长的眼睫直直打下来,白皙的眼下落出一片阴影,孟雪鹤嘴角带着笑意,看上去无比温良,冰壶秋月。 鹤:【不怎么样。】 鹤:【有一种令人恶心的清高劲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一面之缘 晚餐结束,各回各家。 悬浮机械车上,卓少钦闭眼养神:“虞荞你也见到了吧,不是个好惹的,以后她也会在圣温兰读书,比你高一年级,正好不在同个班,你少去招她。” 他对儿子很了解,和年轻时的自己简直如出一辙,他很清楚那时候自己多能找事,多讨人嫌。 果不其然,卓允又炸了:“比我高一年级?不是,凭什么啊!她不是才十六吗?” 他爹从来不惯他,眼都不睁:“凭什么?凭人家成绩好能跳级。你行你也跳,谁拦着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跳不了级?”卓允永远受不了被冷嘲热讽,“你信不信,我真能和那个虞荞同班?” “随便。我就一句话,别把你的少爷脾气耍到她面前。” 那死丫头的嘴过分歹毒,一般人肯定讲不过她。卓允呢,文化水平着实普通,脑子也木得出奇,遇上她只有被吊打遂破防的份儿。他一破防势必会动手,一动手势必会见血,而虞荞出了事,虞暄荷又势必要死要活,得不偿失。 卓允满脸不屑:“怎么。在她面前,我不当少爷还当狗么?” 卓少钦瞥他一眼,冷笑:“那你就去当你的大少爷啊。要是出了事儿,虞荞捅到她妈妈面前,我不会对你客气。” “……爸,你对得起我妈吗?”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卓允顿时气得脑袋发懵,胸口剧烈起伏,“我是你亲儿子,虞荞她算什么东西?你因为那个女人偏心眼,把我妈放到了哪里!你知道她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付出过多少吗?” “卓允,到底要我重复多少次?全星际99%的成功者从不向后看。你每天对我念经有什么用?能让你妈妈回来么。” 有些话堵在心里,卓少钦觉得不吐不快,可每每对上儿子那双愚蠢的眼,思及对方才十七,他就不得不忍耐,只能拐弯抹角地提醒。 可他注定要失望,因为卓允不仅听不懂,还掀起了新一轮的念经。 …… 翌日,孟家书房。 “爸,您今天找我是有什么事吗?”身形颀长的少年人稳步走近,声音恭敬。 孟之佑没抬眼,手上运笔:“后天虞荞入学,这事你应该知道吧?好好关照她。” “……是好好关照,还是好好、关照?” 听完这句,孟之佑倏忽笑了,他缓缓收笔:“雪鹤,关于这件事,你还是不要自作聪明。该是你的东西总该是你的,虞荞是虞暄荷唯一的心理寄托,所以我不希望她出事,你懂我的意思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幅疏朗开阔的“宁静致远”跃然纸上。 孟雪鹤知道他的养父极具格调,热衷一些复古的爱好,毛笔字也好,下棋也好,作画也好,他都喜欢。受他影响,孟雪鹤也对这些颇为了解,有关围棋方面更是精通。 “我明白了,爸。”低眉看着那幅字,他稍顿,随后露出笑容,目光里满是欣赏崇拜,“您的字还是那么好。” 孟之佑放下狼毫,淡淡道:“你喜欢?” “嗯,一直都很喜欢。您过去忙,趁着今天是周六,不如我们对弈几局?” 男人答非所问:“你喜欢就送你。我今天要逛商场,不留家。” 逛商场?是陪他的白月光吧? 孟雪鹤握紧阴影中的拳头,云淡风轻点头:“嗯。那您一路顺风,我约同学。” “记得别让外人进主楼。”孟之佑颔首,阔步走出书桌,转角去了洗漱间。 孟之佑的身影消失不见,孟雪鹤的脸色瞬间露出些许阴霾,可随着光脑内响起新消息,他马上恢复正常,笑意温润。 “张阿姨,怎么了?” “少爷,您要求的棋室已经收拾好了,熏香、普洱、茶点都很齐全。” “……我爸今天有事,今天不下棋了。抱歉阿姨,这次麻烦你了。” “没事没事,少爷,那您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我们好再准备。” “我待会儿约同学来家里,在寻明楼准备一些下午茶吧。” “好的少爷。” 张阿姨的全息影像被中断,孟雪鹤冷脸,给“好友们”发消息。 鹤:【不是想问我新转校生的事吗?今天我有空,你们有时间吗。】 既然爸都开口了,那自己怎么能不“好好关照”她? 他不动手,借刀杀人总行吧。 很快来到第三天,周一,虞荞入学。 圣温兰尊重每位学生的着装偏好,一年四季共有十套校服,且无论ao无论男女,都有裙装裤装两大类可以选择。 虞荞追求平稳,入学第一天只穿裤装,配衬衫马甲外套。 “荞荞穿什么都好看,要不要再加一个领带呀?”开学第一天,虞暄荷也起得早,她手里拿着十几条领带,眉眼弯弯,“这都是我周末买的,专门用来给你搭配制服,喜欢吗?” 虞荞莞尔:“喜欢,那就这条吧,蓝白斜条纹。” 看清那条纹样,虞暄荷笑容一僵,虞荞有所察觉:“怎么了妈妈?身体不舒服吗?” “一点点,不过没事。”她的笑容很快恢复正常,纤细手指翻飞,打出一个漂亮精致的玫瑰结。 手臂搭上她肩膀,轻轻平推,再想下顺至小臂,虞暄荷心满意足地看着她:“真好看,和你爸爸一样好看。” 知道父母感情好,虞荞忍俊不禁,轻轻点头:“嗯。” 身着睡衣的女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余光就瞧见了拐角入口处的男人,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让她咽下了剩下的话,只说:“快去吃早餐吧。” 周峋不紧不慢走进来,自然而然地揽住她肩膀:“昨天你没睡好,现在还早,再休息会儿。” 虞荞回头,垂下眼睛喊人:“周伯伯早上好。” “早上好,吃饭去吧。待会儿坐那辆专车去上学,单独拨给你用的,配给你的司机、保镖、助理,基本都是女alpha女beta,不用担心出意外。” 在妻子面前,周峋很乐意扮演一位善良慈爱的继父。 虞荞:“……谢谢您。”她低头,快步离开。 “还看?就这么担心?” 虞荞刚走,周峋的手掌便下移腰际,牢牢搂住虞暄荷。他轻吻她发顶,显出几分温柔:“睡觉,好吗?” 薄薄的眼皮一抖,心里的念头百转千回,虞暄荷慢慢搭上那只手腕:“……好。” 似乎没想到她会回应,哪怕是微弱的回应,周峋沉默数秒,把她搂得更紧。 星际学制一定程度上借鉴了百年前的蓝星,不过在细节上有所改动。比如幼儿园为两年制,小学为五年制,初高中则是四年制。 此外,由于有abo性别分化、身体素质总体提高的原因在,法定成年人年龄也由十八调整至十六。 至于性别分区,那就更复杂了,abo所属为第一性,男女则是第二性,林林总总算下来,连厕所都分出了六种。 作为贵族学院,圣温兰采取精英教学小班制,算上虞荞,这届的四年级a班有十八人,十三a二o三b。 此时此刻,圣温兰四年级a班。 高科技云集的教室宽敞有序,后颈上统一紧贴隔离贴的男男女女围坐休闲区,调笑闲聊。 “有转校生不稀奇,不过她怎么是从四十六星来的?”短发少年仰倒在单人小沙发里,她手里拿着个古董放大镜,正百无聊赖地看天花板。 她身边的alpha讥笑道:“家长努力呗。不过我看峋叔也没多重视,都没说正式办场婚礼。” “没办婚礼就不重视了?我看不一定。人家女儿都这岁数了,还非要娶回家,指不定多喜欢。”又一个长发alpha轻笑,抿了口奶茶,“真没看出来,我这位前姨夫还是位大情种。” 有人凑近低头看书的孟雪鹤,好奇询问:“诶,会长,你见过那个转校生吗?” 坐在众人中心的孟雪鹤依旧在看书,他翻过一页,平平淡淡:“一面之缘。” “那她人怎么样?漂不漂亮?” 顶着众多充满疑惑的目光,孟雪鹤嘴角轻扯:“不熟,不做评价。” “那看来是很一般了。一个普通beta,居然也配转到a班,和我们平起平坐,真是笑话。” 最初讥笑的男生又开始说话,语带嘲讽。可这一回,他被反驳了。 出声的是一位纯黑直发的女性omega,她眉眼柔和,说话也轻声细语:“肖以安,那位虞同学还没有来,你对她敌意这么大做什么?” “元意,你就别替她浪费善心了。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劣质鬼,能是什么好东西?”另一位女性alpha随意拿过短发少年手中的放大镜,随口说:“你家又不是没穷亲戚,应该知道这种人的可怕。又懒又贪。” 郦元意蹙眉,动了动嘴唇,不知想到了什么,再没说话。 打断少年们闲聊时光的是预备铃声,几人对视一眼,各自归位。 班主任带着虞荞走了进来。 “今天宣布一件事,从现在开始,虞荞同学就是我们a班的大家庭的一员了。升学期的最后一年,大家要好好相处,尽量平稳过渡。” 卷发女人笑意温和,轻拍女孩肩膀,“虞同学,简单地自我介绍一遍吧。” 虞荞是社恐,她根本不想说话,但初来乍到,不能真当哑巴,只好稍微抬起脸:“大家好,我是虞荞,希望以后相处愉快。” 底下人一片沉默。 就这? 班主任倒是挺满意,平时伺候少爷小姐已经够累够烦的了,好不容易来了个老实人,当然怎么看怎么好。她笑眯眯的:“班里有不少空位,虞同学,你随便挑一个坐就好。” a班的装修标准是三十人/间,空余位置不要太多。 “老师,我有意见——” 她话音刚落,就有敞着外套的男生举手,笑得轻蔑,“凭什么让一个平民和我们坐一块儿啊?我可受不了这样的人坐我身边,一股穷酸味。” 马上有人跟声附和。 “就是啊老师,您好歹考虑下身份问题,我们a班什么时候进过废物?” “老师老师,您总得听听同学们的意见吧?” 一声声一句句,班主任头疼不已:“都在胡说什么?肖以安,你多大的人了,还要像小孩子似的带头一样搞排外?” 所有人视线中心的虞荞很镇定,似乎丝毫没有被不友好的声音影响。但没人知道,她的心跳早已失常。 有谁能完全坦然地直面恶意? 虞荞不知道未来能不能,但她确定,自己现在是害怕的、羞辱的、痛恨的。但是,她绝对不能表现出软弱的一面,没有人会尊重弱者。 “老师,让虞同学坐我后面吧。” 极为轻柔的女声飘过来,虞荞抿紧唇,慢慢看过去。那是位漂亮到了极点的姑娘,皮肤白皙,五官精致,一双荔枝眼顾盼生辉。她留着及腰黑长直,柔声细语。 “我身后一直空着,刚好缺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肖家的肖 班主任教星际通用语,因为今天来了新同学,又有一堆人捣乱,她也没心情讲课,反复强调“最后一年”“和平相处”。等众人听得昏昏欲睡时,下课铃响。 轮廓温柔的阴影也在此时到来。 主动出声为自己解围的女孩转过身子,笑着看过来:“虞同学你好,我叫郦元意,是班里的学习委员,如果你有什么不懂的事,可以随时问我。” 虞荞认真点头,尽全力把冷淡的音色放柔和:“谢谢你,我记住了。” 望进她专注的眼,郦元意忽而有些晃神,双眼一眨,她恢复正常,说起正事:“同学,你的教科资料应该还没领吧?” “嗯,教务处说要先选课。” “这是圣温兰的老传统。”郦元意抿嘴轻笑,拿出班级光脑,一边向她展示一边口头介绍,“我们采用的是3+3+3教学法,每位同学都要在核心选修、特色实践、综合素养三大类里挑三门课。” “核心选修的课程最重要,语言与文学要选一门,科学与工程选一门,人文与社会科学也是一门。虞同学,你把你的光脑打开,我把相关介绍同步给你,最好今天就完成选课任务,这样一来等到明天,你就可以正常上课了。” “谢谢,麻烦你了。” 虞荞不甚熟练地打开悬浮屏,马上被密密麻麻的课程惊到睁大眼。 除去刚刚郦元意介绍的核心选修,还有野外生存、艺术音乐、手工制作、礼仪社交、体育防身、经济管理等一系列课程等待她各选一门。 也许是见她愣愣的样子很无助,同桌男生好心加入对话:“需要提供经验吗?我是beta,应该对你有些参考。” 虞荞看过去,对上对方温和的眼睛:“……如果你方便的话,谢谢。” 郦元意用肘关节撑着虞荞的桌子,笑盈盈的模样很温柔:“他叫程术,是a班班长,问他问题的话,虞同学不需要有心理负担哦。” “谢谢班长。” 她太从善如流,程术弯唇:“没事。你在之前的学校里有擅长的科目吗?或者说比较喜欢的。” 虞荞想了想:“物理。” 物理和机甲设计、机甲建设都是强相关的。 程术挑眉:“你喜欢机甲?” “嗯。” 他若有所思:“那我明白了。主攻物理的话,我个人比较推荐的辅修课有地理、射击、木工、插花、名画鉴赏……这些课程能够培养你的审美和动手能力,在机甲领域也有帮助。” 他语调平和,先说结论后说理由,听着很有条理,也很让人舒服。 虞荞听取了他的意见,在郦元意的指导下选课、提交。 “学委,班长,今天——” “我们做分内的事,就不需要说谢谢了。”仿佛提前预判她的想法,郦元意截断她的话头,温和得体,“初来乍到就是会手足无措,过几天就好了,不用太紧张。” 但虞荞不这么想。 “逆人流”不是一件容易事,不论郦元意的出发点是什么,她为她解围,帮她选课,就该被自己真挚感谢。 虞暄荷陈岭对她的教育一直是这样,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可还没等她出声说话,熟悉的挑衅声再次落进耳朵。 “虞荞是吧?” 听到这声的下意识,她把手插进兜里,默默握紧了某个东西。 “呦,哑巴了你?刚刚在台上不是还要跟我们好好相处么?”身高比正常人高出一长截的alpha按住她的桌子,下一秒,略显阴鸷的面庞突然靠近,“怎么,现在攀上新高枝了,就不想理我们这种普通人了?” “原来你也知道自己很普通。”虞荞顺着他的话,不冷不淡,“请让一下,我要去教务处领资料了。” 没想到这人会语言反击,肖以安愣住,但他转而说话更难听:“要走?不如先给我讲讲,你是怎么迷惑郦元意和程术的。”他冷笑一声,“该不会,是跟你妈妈学的吧?” “……你再说一遍。” 听她突然冷了声音,肖以安就知道戳到她最在意的地方了,愈发得意洋洋:“我说——这种勾引人的功夫,你该不会是跟你妈妈学的吧?” 虞荞慢慢抬起眼睛,直视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alpha瞬间笑出了声,等笑够了,他才重新看她:“你还挺有意思,怎么,要日后找我算账啊?我叫肖以安——肖家的肖,懂么?” “好。”黑白分明的瞳孔一如往常,虞荞拿出口袋中的备用光脑,“周伯伯,您听清了吗?他说,他叫肖以安。” “肖家的肖。” 告状确实不治本,但虞荞实在忍不住了。 - “虞同学,做事没必要这么绝。” 教务处外,陪同领资料的孟雪鹤淡淡看她一眼,笑意清浅,“何必让长辈知道这种不愉快的事呢。” “这就算做绝吗?”虞荞稍微仰着脸看他,也露出什么感情的笑来,“我都没有供出你来,哪里做绝了。” 瞬间,孟雪鹤笑容凝固消失,像是一片转瞬即逝的云。 “血口喷人,不是好习惯。” “借刀杀人,也是很低级的行为。” 几乎与他同步,虞荞卸下虚伪的笑:“你找的同伙太愚蠢,每说一段话,都要去看一遍你的脸色寻求安全感,教室里的监控现在应该不会坏。就算出现故障,孟叔叔也能复原,不是吗?” 静静盯着她看了阵,孟雪鹤蓦地笑一声,“除了搬出我爸,虞同学,你还有其他说法么?以势压人这种东西,你还没成真正的周家人,就已经用顺手了。” 他上前两步,不紧不慢地弯下身子,附在她耳畔,一字一顿:“你觉得——你配吗?” 这么平和的脸,底下居然藏着一颗异常低劣的心。多可笑。 平静如水的脸轻轻侧过来,她的双眼像是黑洞,拥有无限吸引人心的引力。双面咫尺,孟雪鹤专注地盯着她,连两人之间早已突破安全距离都没有察觉。 “孟同学,论起以势压人的资格,你才是最不配说话的。这个‘孟’的姓氏,什么时候真正属于过你?” 她只用一句话,便让孟雪鹤攥紧了拳头,他瞳孔收缩,所有的清冷自持都在此刻化为虚无。 她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她居然知道?是谁说的?一定是孟之佑透露给了虞暄荷,而虞暄荷又说给了虞荞…… 虞荞收回目光,不再分他一个眼神:“审判别人的前提,是自己在这方面立身端正。我不配,你又配到哪里去?以后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把今天的谈话泄露一个字。” 说完,她按下频率失常的心跳,转身进教务处。 孟雪鹤眉眼阴沉,胸膛有邪火熊熊燃烧,这是一种他很少有的情绪,第一次,他被“下位者”羞辱;也是第一次,他的情绪被人牵动,牵动人居然还是个平平无奇的beta。 出门在外,他绝不能失礼。他是孟之佑唯一的孩子,他是孟家最有资格的继承人,他代表了孟家的脸面…… 孟雪鹤反复深呼吸,却在心绪即将平静时,鼻腔捕捉到了股陌生的气味。 浅香,回甘,微苦,透着莫名的青涩。是荞麦花。 心又乱了。 · 当晚,万华庄园。 “叩叩。” “进。” 周峋没有抬头,还在看军费审批,嘴里说:“你来做什么,下周的军事演练准备得怎么样?听探子回信,岩族人又在蠢蠢欲动,你需要一个晋升的机会。” 最近十年相对太平,周陆敬的仕途也行进缓慢,就算有周家助力,个人争气,他也只是一介小小上尉,和当年的自己根本无法相比。 对常人来说,二十岁的上尉或许足够出色难得,但周峋的标准太高,他儿子明显够不上。 “爸,我今天来是想说虞荞的事。” 周峋抬眼:“她怎么了?” 周陆敬已经换上睡衣,姿态故作放松,他面色平淡:“既然已经进了周家的门,那她就是周家的人。圣温兰看人下菜碟也是老传统,爸,为了规避某些不必要的麻烦,我想去一趟学校。” “比如?” “今天下午,肖家来访。” 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周峋说:“肖家在国会那儿确实势大,但肖以安顶天就是个破弹琴的,根本没法儿跟同辈人相提并论。就算虞荞真收拾了他,肖家也不会多说一句。” 看着沉默不语的长子,他嘴角上扬弧度,腔调意味不明:“没看出来,你还真把人家当妹妹了,上赶着替她保驾护航。” 周陆敬垂眼反驳:“爸,我是为了周家的脸面,才会想着帮她,希望您能批准。” 周峋想笑,那死丫头清高酸臭得像肖家老头儿,能接受他儿子的“帮助”?天方夜谭。 他摆手赶客:“那你去跟她本人说,她让你去你就去。好好准备军事演练,我不希望你和晏家人打平手。” “……是。” 周陆敬离开了。 询问家政得到虞荞所在地点,他抬步上电梯,去四楼。 虞荞现在正做试卷。 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班主任把她的入学测验由九门缩减至三门,即只考通用语、物理、地理。但虞荞不打无准备之战,地域差异不同,考试侧重点也不同,她需要刷题摸底。 开门见到人的时候,虞荞有些惊讶,“周先生?” “……嗯。” 喊他爸“伯伯”,喊他就是“先生”? 明明该是……算了,她爱喊不喊。 "您怎么来了?"虞荞话说得平和客气,但丝毫没有请他进来的打算,连门缝都舍不得多拉开一点点,直接自己出来。 被关上的好像不止是门,周陆敬出声:“刚刚在干什么?” 虞荞老老实实回答:“刷题。后天有入学测试,不想考得太差。” “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他是那届的第一名。 “周伯伯会请家教,就不麻烦您了。”其实她都会。 虞荞身上的睡衣和周陆敬是同款,上下装,纯手工,没有任何花纹装饰,扣子从底扣到头,一丝不苟,板正得过分。 不过,两人之间的区分也很明显,周陆敬身上的味道被抑制贴尽数封存,而虞荞身上有一股清甜的气息,和初次见面他握进手心的残余一模一样。 青年停顿片刻,问:“今天在学校被为难了吗?” 对方态度坦然:“嗯,不过都是小问题,我可以解决。周先生,您现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又是周先生。 不受控制,周先生绷紧嘴角:“需要我明天送你上学吗?全当是威慑,省的他们惹事。” 听着这句,虞荞抬起眼睛。 这个提议对她日后的稳定很有帮助,她是想答应的,可瞧见便宜继兄紧绷的脸色,她闭了嘴。 应该是被周峋逼着来的吧?那还是算了,省得这人把仇恨值记到妈妈头上去,万一以后他越想越气,从背后捅自己一刀怎么办?所以,不行。 虞荞被自己说服,礼貌婉拒:“不用了周先生,谢谢您的好意,班里的事我可以自己解决。现在太晚了,祝好梦?” 她点点头,随后转身进门,关门。 周陆敬不明白。手腕上的光脑轻动,他眼睑低垂,点开屏幕。 是卓允。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感谢配合 周陆敬接通语音,双击耳后的接听器切换独家接听,音色是惯用的冷凝:“怎么了?” 语音那头吵闹得不成样子,周陆敬蹙眉调低音量。那群小屁孩儿又发什么疯?还在泡吧? 卓允的声音大咧咧传过来:“陆敬哥,你和那个beta关系怎么样?” “……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看不惯她,想给她几个教训。” 没什么感情地提提嘴角,周陆敬转身下楼:“给教训?你想怎么给。”卓允本来就喝的不少,一听对方这话似乎有点不赞成的意味,马上要炸:“陆敬哥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要维护她不成?” “不管的意思,虞荞她有独立解决问题的能力。”青年不咸不淡,“现在还有问题么?没有我切断。” “噢,那就行。哥你挂吧。” 通讯被对方迅速切断,卓允却得意洋洋起来,他扫视身边人,“怎么样?我就说吧,陆敬哥压根就不在意那beta。想整她还不容易?” 有alpha哼一声:“今天肖以安的惨状你是没看见,估计没三天都下不来。要不是看在肖家的面子上,我估摸着周将军会直接杀国会去。” “那是他蠢。虞暄荷是周伯伯他老婆,骂她不就是等削?哪个alpha不护着自己老婆?”卓允冷笑,“针对虞荞本人不就行了?” “本人?” 其他人短暂的停了一下。 “她的课表呢?传过来。”卓允抬下巴,瞄了眼手腕处的光脑,拉出来悬浮屏,“居然选了射击?还有物理,近身格斗……这不都是我们擅长的吗?直接用这些打击她呗。她在四十六星可能是人中龙凤,可到了咱们这儿,她什么都不是。” 半张脸隐在黑暗里的人扯嘴角,嫌他幼稚。孟雪鹤觉得卓允的头脑太简单,居然想用成绩打击人。 一个猴一个栓法,对于那种出身一般的平民,自然要给予身份权势上的尊严打压,才最有效。 在这方面,他最懂了。 “过几天有射击课,到时候我去趟你们的训练场不就得了。”卓允拿过水晶杯,将纯红色的酒液一饮而尽,一锤定音。 身边人点头,“也行,回头我多带人围观,好好让她跌个大跟头。” 孟雪鹤冷不丁出声:“四十六星应该没给公立学校设射击课吧。” “孟少还不清楚?那肯定没有啊,那些落后星里,能有什么值得说道的课程?” 孟雪鹤嗯了声,再次安静。 见事情商量的差不多,最开始和卓允说话的alpha忍不住道:“孟少,卓少,现在酒过三巡天也晚了,不如喊点姑娘们来助助兴?” 可话音未落,卓允身旁的抱枕就飞了过来,他的声音猛地冷下,灯光靡丽,把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照得格外深刻,“招.妓犯法知不知道?法盲。” 孟雪鹤乐,趁着没人看过来,他姿态放松倚沙发,难得露出几分纨绔。 文盲怒斥法盲的笑话可不是天天有。 “嘿,我就不懂了,卓允,你说你整天守法守给谁看啊?女人不碰牌也不玩,有时候想拉你找个乐子,你也不答应。” “守给谁看?守给我自己不行?”卓允觉得自己跟没素质的法盲没话说,他妈说了,做人就得守法。心里脸上都没好气,他站起身子,“事谈完了,我走了。” “哎,这么早啊——不是,孟少,您怎么也起来了?” 孟雪鹤身挺如竹,自矜地扣上衬衫,把裸露的白皙皮肤尽数锁起来。 孟雪鹤其人,身材与五官皆是上品,尤其是那根鼻子。从山根到鼻尖接近于一条直线,山根高,鼻翼窄,鼻头尖,哪怕被死亡顶光照射,也丝毫不损清冷风采。 “回去得太晚,身上烟酒味散不掉。”简单解释一句,孟雪鹤拿起侍者递来的制服外套。“我先走了,各位自便。” 他看向侍者,依旧冷淡:“今晚走我的账。” 话题中心的两个人相继离开,剩下的人感慨几句遗憾,然后照样快活,丝毫不受影响。 新来凑热闹的人不解:“那两位就这么走了?” “要不然呢?别看他俩身份尊贵,但跟咱们真没多少共同话题,一个是间或遵纪守法的妈宝,一个是矜持礼貌的孝子,简直没救。” “间或遵纪守法?” “嗯哼。卓允那暴脾气,打起架来不要命。把人打进医院把自己打进警察厅的时候,他可是不讲半点法。现在到咱们面前倒是当上文明大使了,笑死。” “那孟少是什么情况啊,他也走得早。” “别提了,孟雪鹤忙着给他爹当乖宝宝呢。来,把这杯全喝了!” “行,那哥,我干了,您随意!” “……” 世界由两极组成,有人花天酒地,也有人挑灯夜读。 第三天参加开学测试的人只有一个虞荞,批卷效率很高,上午考完试,下午就出成绩。 圣温兰内部有一个叫cm的社交软件,可实名交友,也可匿名八卦。当天下午,cm论坛上和虞荞测验成绩同步出来的,还有几张角度不明的照片。 常年热闹的论坛在这天更加闹腾,人声鼎沸。 【真假的啊?那个beta考得这么好,居然和会长一样的分数?确定是同一张试卷?周家人没透题吗】 【真要说透题,孟家人第一个拿到还差不多。而且圣温兰的保密工作够好了,考前考后都会封卷,足足一年才能放出来,虞荞只能翻以前的试题做。】 【八卦当前,你们居然还在讨论成绩???往前数个十几代都是华国血脉吧,孟雪鹤都要和虞荞亲上了好不好!】 【原来美男子喜欢这款啊……莫非是这位白开水姑娘性格好?】 【额,你是指第一天就收拾了肖以安的那种好吗】 【男神就这么爱上beta了吗?不要啊,这种高岭之花a就应该和小太阳o甜甜蜜蜜才对,我一直在哭】 【男神个屁,装货一个】 【呵呵,总有劣质a试图抹黑男神来抬高自己呢^_^男神之所以是男神,就在于其帅气干净强大有内涵懂克制呀~只凭截至目前,没一个人知道男神的信息素,你们这群骚a就比不过他^_^】 “他们到底在讲什么?”当事人看得眉头紧蹙,她望向同桌,手指悬浮屏,“这里的男神——是指孟雪鹤?” 什么时候阴沟老鼠也能当男神了。 程术被她的表情逗笑:“嗯,毕竟是学生会会长,也没什么短板。”温润如玉的面容顿了顿,“你觉得呢?” “觉得什么?”虞荞转过眼,和“如何匿名”作斗争,浅色唇瓣抿着。 程术认真地看着她:“觉得孟雪鹤这个人怎么样?” “不怎么样。”少女终于战胜难题,成功匿名,她搜四年级扩展书目,“只有一张脸的人而已,迟早两看相厌。” 闻言,程术忍不住低头勾唇。 看来那些照片也不过是ps,都是假的。 “你想查些什么吗?”余光瞥见她在敲虚拟键盘,程术正色,又问。 虞荞轻轻点头:“嗯。我想找找有关学习资料的帖子,四十六星的教育资源不比首星,为了追上平均水平,我需要多看一些书。” 程术哑然失笑:“其实可以去请家庭教师的,我可以推荐几位。”就今天流出的成绩来看,她也不是平均水平。 虞荞单手托着下巴,慢慢滑动屏幕:“那是下下策。非必要情况,我不想麻烦周家长辈。” 她这辈子只会麻烦亲人,不会牵扯外人。更何况,这个外人极有可能是她的杀父仇人。虞荞尊重疑罪从无,但她也有自己的感情倾向,她讨厌周峋,讨厌孟之佑,讨厌卓少钦,连带着和他们有关的人事物都讨厌。 “虞荞…?” 听到有人喊,她抬起头,对着陌生面孔礼貌打招呼:“你好。” 来者是一位男性omega,他模样精致,耳根子往下都是红的,紧紧盯着虞荞,把她看得七上八下。 男孩一开口,嗓音就带着哭腔:“你到底是不是雪鹤的女朋友?” 下意识地,程术想为虞荞辩解一二,可很显然,他同桌不需要任何人的维护,直接自己上阵正名:“不是。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默默围观的群众全都换上呆愣的表情。 啊,竟然这么利落吗?也不害羞也不结巴,直接推开会长了? 男孩大着胆子:“那、那论坛上的照片是怎么回事?你们明明离得那么近。” 虞荞耐心:“错位。还有问题吗?” 不知为何,程术的笑淡了几分。原来不是ps的。 男孩胆子更大了点:“有…如果你和他没有关系,怎么会和他考一样的分数?” “……” 虞荞服气,这下她说不出话了,因为正在无语。 a班人素质不详,大脑正常,一听这这个问句,默契地陷入沉默。唯独当事人,还满面倔强地盯着虞荞,不达目的不罢休。 “晏欢,你在做什么?” 略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众人看过去,孟雪鹤终于亲临现场,他眉尖轻拧,“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请你回到自己的班级。” “雪、雪鹤……”看到正主,晏欢马上掉下眼泪,又轻又软地喊人。 孟雪鹤忍无可忍地握紧拳,用清透的音色纠正他:“我们不熟,请喊全名。另外,请快点离开。” 身边有人看不下去:“会长,人家好歹追了你那么久,干嘛这么绝情啊。” “那么你也应该知道我拒绝了很多次。”高山白雪一般,孟雪鹤垂眼看晏欢,不讲情面,带着警告,“请出去。” 于是omega哭着跑出去了。 虞荞头一回见这种ao纠缠的偶像剧戏码,她微微睁大眼睛看程术:什么情况? 对方无奈耸肩:你看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软o有情冷a无意。 虞荞心情复杂。 班里其他人倒见惯不怪,发现没热闹看之后便作鸟兽散,各干各事。 从始至终,虞荞和孟雪鹤都没有看过一眼对方,在众人面前掐断了所有暧昧因子。 最后一堂课结束,孟雪鹤背起包,准备直接离开,却被一个男生拉住:“哥哥哥,不是说好了,今晚咱们一块儿去听音乐会吗?” 他好不容易抢到的票,想讨好文艺男很难的! 孟雪鹤有那么瞬间僵硬了身子,精致的喉结一滚一动:“……我爸让我早点回家。陪他下棋。” 原来是孟代表发了话。男生不免遗憾,但乖乖松手:“那哥你路上小心。” “嗯。你也是。” 孟雪鹤默默加快脚步,离开学校。 校外。 “少爷下午好。”从后视镜看清来者,司机马上挺直腰板。话说他今天是不是来早了点? 孟雪鹤矜持地微抬下巴:“下午好。开车吧,今天早回。” 司机点头,知道他不喜欢说话,便没有问原因,启动悬浮车。 而孟雪鹤低头,打开了他私人定制的隐私光脑——这份光脑只录用了孟雪鹤一人的虹膜,会自动屏蔽除他以外的所有人。 鹤:【祝老师,日后的补习课程加大力度,工作日延长至晚上十二点,周日全天补习,加班费双倍,就从今天开始。】 鹤:【感谢您团队的配合。】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射击比赛 翌日,圣温兰三年级a班。 “开什么玩笑?那个beta怎么可能和孟雪鹤比,试卷不是同一套吧?” 听班里同学说起上一级的考试成绩,卓允马上回了头,难掩费解。孟雪鹤开学测的时候是睡着了吗,居然只能和一个四十六星来的人考同样分数? 他的alpha同桌百无聊赖,手上用能量块搭三角:“卓允,你这两天难道没上cm论坛啊?早就传疯了。” “匿名厕所有什么好看的。” 卓允皱眉,打开光脑。 论坛里要么是把孟雪鹤夸上天的,要么是把孟雪鹤贬成泥的,不时还会牵扯上他,说他只有脸蛋没有脑子,卓允又不是受虐狂,才懒得登这种不实软件。 同桌笑了:“不就是骂了几句你么,至于这么小气。咱们做alpha的呢,气量就要大一点。” 卓允瞥她一眼:“你都快上omega悬赏榜了,还有心思说气量大。” 一点都不洁身自好。 “管他们干什么?生殖腔痒了自己不会扣,还整天叫,吸引我的注意力。平日里天天上论坛讨伐,现实里一见我就要信息素,懒得喷。” 卓允觉得他同桌真是神经,当然,没有说她的追求者不犯贱的意思。 他登上cm,很快找到了对应贴子。不过相比成绩方面的震惊,他更难以置信的是那几张照片,亲昵得过头。 照片里虞荞眼底不耐,正视前方,孟雪鹤一副赔钱货的姿态主动贴近不说,眼睛还死死黏在她身上。 前几天说“不怎么样”的人到底是谁啊? 顿感同盟破灭,卓允怒从心中起,当即起身。 “诶,你哪儿去?” “有事,别管。” “哎,快上课了。” “我是第一天逃课么?土包子。” 如果没记错的话,四年a班今天一整个上午都是自由练习时间。自认被背叛的卓允阴沉着脸,快步踏上速行车,确认目的地—— 射击训练场。 “所以小荞,你之前是完全没有碰过枪吗?什么型号的枪都没碰过?”把教学用枪仔细介绍一遍后,得到对方轻飘飘一句“原来是这个触感啊”,郦元意惊诧地看向虞荞。 她以为这些东西很常见。 虞荞点头,回答得很坦率:“四十六星分属义务教育范畴,我只在课外书里见到过枪支。真正摸起来,今天是第一次。”她笑了笑,“不过说起来,感觉还蛮奇妙的,它要比我想象中的轻一点。” 郦元意眼神复杂,她不懂虞荞的坦荡,也不懂她的感慨,沉默了会儿,轻声说:“不同性别的人用枪标准不同,omega的更轻呢。” 虞荞好奇:“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看看你的枪吗?它们内部是少了零件,还是说使用了特殊材料?” 郦元意眨了眨眼,把自己的那把递出去:“用了特殊材料才轻的。待会儿练习的时候,你可以先用这把,算是入门。” “谢谢你,元意。” 看着身边人显然有些没想到、以至于小感动的样子,郦元意更不解了。 她忍不住盯着她看,想她为什么这么容易满足。明明自己什么都没干,虞荞却对她笑得那么好看。 她很像一个“标准”人。你对她好,她就认真对你好;你帮了她,她就会向你道谢;相处的这一周里,她一没好奇自己的出身,二没过多和自己攀谈,老实得过了头。 难道“总统之女”的名头对她还不够有吸引力吗?郦元意不喜欢别人巴结自己,可面对完全不巴结自己的虞荞,她反而有点闷了。 “虞荞。” 冷冰冰的声音从上方传来,虞荞抬脸,停顿了几秒:“怎么了?” 话说这人是谁?怎么有点脸熟。 她在饭局上都没正眼看过什么人,压根不认识卓允的脸,只知道卓少钦有这么一个儿子。 “听说你很厉害?不如我们比一比枪法?五枪之内,环数最多的为胜。”卓允把她的怔愣当做惊讶,傲气地抬抬下巴,“为了以示公平,我蒙眼,用移动靶。你用什么都随意,自己挑。” 虞荞沉默两秒:“可以拒绝吗?” 这人看上去不太好惹。 卓允毫不犹豫:“不可能。” 虞荞又沉默两秒:“那好吧。我可以提前打三枪练习一下吗?谢谢。” 她自问自答,仔细把郦元意的枪放回丝绒盒,拿起自己的那把站起来。 卓允“随便”都到了嘴边,可看她自顾自地答应,瞬间不满:“我同意你练了吗!” 虞荞一本正经地反问:“我过去没有用过枪,难道你想胜之不武吗?” 也是瞬间,卓允被她说服:“……噢。那你练吧。” “谢谢。”诚然,虞荞是很礼貌的人,她道谢,然后独自一人去了训练区。 清风拂面,把围观者的眼睛都吹大了。他们没看错听错吧?卓允要跟虞荞比射击? 这不就是欺负人吗?这个想法浮现的下一秒,贵族阶层的恶劣便破土而出——不过话说回来,欺负人才好玩啊。 一个破落星来的平民,白日黑夜地拼命学,或许能做到书面成绩比他们好,但综合素质怎么可能与他们相提并论呢? 让小霸王给她一个教训也不错,让她知道试图打破平衡的代价。 程术刚给班里某位易感期的同学送完抑制剂,他此时到场,看到“众alpha围观一beta练枪”的场景,诧异又纳闷,尤其是当他发现卓允身影时,程术更加惊讶。 “小允?你怎么来了?” 卓允笑了:“哥,我就是来你们这儿练练枪啊,怎么这么惊讶?” 程术是卓允的表哥,两人关系还不错,见了面也会打招呼。 可程术太清楚这位表弟的德行,他蹙眉:“小允,说实话。为什么所有人都在看虞荞?” “哦,这个啊。因为虞荞算是我的陪练吧,等她打完三枪,我们就要比赛了。” 程术眉头更紧:“你和她比?她过去都没碰过枪,你和她有什么好比的?” “哥,你可别跟我说你也要护着她吧?” “……也?” 卓允哼笑:“孟雪鹤那人眼珠子都要粘虞荞身上了,你不知道?” “那只是错位。” 程术想解释,但解释被嘘气声盖过去,两人顺着来源看过去,发现是虞荞的第一枪结果出来了。 她脱靶了。 和百年前的蓝星相比,圣温兰通用靶是25环/只,面积不变,可精度更高。 几乎是下意识的,程术攥紧了手。他快步上前,拦住面不改色的虞荞,压低声音:“不要和卓允比。他是圣温兰近年三届的射击纪录保持者,能在这方面比过他的只有你的继兄和晏朝。卓允从小就性格恶劣,一定会拿这件事来回反复嘲笑你的。” 虞荞对他笑笑:“早知道就不答应了。” 说着,她抬起手,目视前方,认真地打出第二枪。 后坐力震得虎口一时发麻,虞荞侧脸看机器通报。 这次是六环。 嘘声更大了,掺杂难以忽视的嘲笑。程术不禁焦急起来:“虞荞,我是真的建议你不要和他犟,卓允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我已经答应了,答应就要做到。程术,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我会尽量避着他的。” 原来那炮仗就是卓允。 程术还想说什么,肩膀却被搭住:“哥,你刚刚和虞荞说什么悄悄话呢?怎么不跟我说?” 看着满脸胜券在握的表弟,程术只觉丢人,他闭了闭眼:“跟你说什么?说你要点脸,别和初学者比自己擅长的东西?” 卓允想翻白眼,但考虑到出门在外,他忍住了。 虞荞的第三枪是十环。 这次的嘲笑声变小不少,观众里有人阴了脸。虞荞居然是一枪比一枪进步的么?那等到她手感达到巅峰,就算没比过卓允,也能把他们当中的几个人按在地上打,不是吗? 总结,他们的权威还是虞荞无意识地成功挑战了,还真是令人不爽。 虞荞放下枪,扭头:“我准备好了,什么时候……” 略微有些气喘的女声打断她的话:“小荞!” 是郦元意。 虞荞:“怎么了?” 自幼所处的环境决定了郦元意是个极富眼色的人,她知道同学们的恶意,又有些不忍虞荞的天真,忍不住温声阻止:“你不需要和卓允比的,这三枪已经证明了你的实力,没必要再进一步,不对吗。” 卓允半点不带怕的:“元意姐,她本人都答应了,怎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要拦?这样吧,虞荞,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不想跟我比了,只要一句话,我转身就走。” 说炮仗谁是炮仗? 虞荞真是无言以对,她无声叹口气,平和淡然:“我答应过你的,比。” 今天要是让他“收回自己的话”,还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找事,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无论输赢。虞荞不想跟这种人有过多牵扯。 她握住郦元意的手,眼神示意没关系。郦元意不说话,她僵住,目光缓缓下移,落到两人接触的皮肤上。 她……居然摸她? 回想到这几天虞荞对别人的冷淡、对自己的温柔,郦元意的脸色越发复杂。 她是不是…… 这厢,卓允戾气消散一二,不满被这句诡异抚平,他颔首:“这还差不多。谁先来?这个你定。” “你打。”纸上得来终觉浅,她总要参考一下实战知识点。 卓允也痛快,利落地双击眼下,隐藏的纯黑遮挡镜逐渐浮现实体,严严实实地围住他的双眼。 移动靶的速度很快,而声响接近于无。 虞荞专注地盯着卓允,在那副眼镜上停了会儿,又从头看到脚。 卓允不喜欢拖泥带水,一连五枪,每枪间隔不过十秒,不到一分钟就结束战斗。 遮挡镜随双击消失,那双锐利的眼重新露出来,看向机器面板。 五个二十环,共一百环。 勉勉强强。心里啧了一声,卓允看向虞荞。 “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意外发.情 “那边是在干什么?看着比寻常热闹。” 训练场外,身形挺拔的alpha眯了眯眼,绿眸微闪,芯片自动调节她的虹膜大小,眼前景象渐渐清晰。是一个姑娘,正在……练枪?就是观众有些多。 指导教师无意撇过去,看清人后大惊失色:“晏上尉,我可能要先过去一下。” “怎么?” 老师抿唇,没流露太多焦虑:“那个女孩儿过去没有接受过相关教育,我怕她伤到自己。” “可是——如果她没有经验,那怎么会一枪二十环?” 老师瞪大双眼:“二十环?” “所以,您先去看看她吧,我这边不急。”晏朝莞尔,没有阻拦她,转而看向身边助理:“开始录像,只录那个女孩。” 16k清晰度的屏幕里,皮肤毛孔都清晰可见。录像中心的人眼神专注严肃,浅色的唇瓣紧紧抿着,手臂绷得很直,双手执枪。想来训练场的风还蛮大,把她鬓角的碎发都吹到了耳后。 晏朝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她,脑中回想射击指导的“过去没有接受过相关教育”。没有接受过,就说明这是纯天赋。而这种级别的天赋,在有介绍信的提前下,完全可以直升军校。 第一枪,二十环; 第二枪,二十一环; 第三枪,二十二环; 确定好某些事,晏朝便不打算再看。她当机立断,抬步上车,以最快速度向训练场赶去。 …… 二十三环结束,这即将是最后一枪。 额间冒出汗珠,虞荞觉得手臂发酸发涩,她吞咽口水,克制着不适感。 不能前功尽弃,她要赢。她要当第一。 静默之中,众人的目光早已从远方靶转移到她的脸上,卓允也不例外。 可他现在很茫然。被当众打了脸,按理来讲该不高兴的,可他却没有太多气恼,反而只是好奇,这是前所未有的情绪体验。 卓允看着虞荞,眉头紧皱。 分明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但他为什么觉得虞荞那么独特呢?其实仔细看她,会发现她的眼睛格外有神,甚至比渺远的星系还要亮;窄窄的双眼皮也很薄,透透的样子;鼻子虽然不高,但一点也不塌…… 思绪飘远,卓允看愣了,就连爆发的“二十五环”惊呼他也听不进耳朵。 “小荞……你是怎么做到的?” “算一算就好啊。” 世界是默片,虞荞的声音却例外。她似乎是在笑,一双眼睛微微眯起来:“短时间内,训练场的风向风度都不会变,前面不是打了三枪吗?我可以根据后坐力和左右偏差慢慢计算调整,手感上来,就能做到了。” 虞荞没有关注到他人的异样目光,她与呆愣的郦元意对视,眉眼弯弯,难得兴奋,话头一回这么多:“元意,原来用枪是这个感觉啊。虽然手有点麻,胳膊也酸,但我就是很安心,有一种特别大的勇气和踏实。以前我爸说过,一切恐惧来自于两手空空,我到现在才明白,原来真是这个意思……” 心跳频率超载,像是有东西把心脏紧紧包裹住了。噗通,噗通,噗通——很闷,也很响。 卓允突然万分惊恐。 下一秒,他来不及思考,无意识颤动着指尖,转身就走。这个环境绝对有问题,他必须得快点离开,不然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怪事找上头!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虞荞吸引了,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位“落荒而逃”的天之骄子。 郦元意和虞荞等高,她平视着她,心底鬼使神差涌上股异样感。 原来beta也可以这样优秀。 原来没见过世面,也能做到这样真诚自然。 原来就算不“漂亮”,也会无限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纤长卷翘的睫毛轻轻翻飞,像是蝴蝶轻点湖面,泛起淡淡涟漪。 如果这样的人可以为自己所用,那该多好。郦元意垂下眼睛。 不知余光瞥见了什么,她手指轻动,眉尖在瞬间拧起,又瞬间松开。下一秒,她低低出声,柔弱道:“小荞,我、我好像不太舒服。” 虞荞的兴奋马上被收回,不加任何思考,手掌就扶住了对方,低头问:“具体哪里不舒服?” “好像是发.情.期……”郦元意有气无力,双腿一软就靠在她身上,自然地搭上她肩膀,“小荞,你可以帮帮我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甜腻的焦糖味轰然释放。虞荞闻不到,但能从周围alpha陡然变色的脸色看出来,来不及细想,她连忙蹲下身子:“那你快上来,我带你去医务室。” ao有别,男女也有别,只有她最合适。 或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虞荞一直都对omega有种保护欲,况且郦元意帮助过她,更应该得到回报。 “谢谢你,小荞。” 洋娃娃般精致美丽的长发女孩趴上她的后脊,柔若无骨的手臂环紧身下人脖颈,分明气虚体弱,却如同蛇体缠绕。 程术似乎是想帮忙,虞荞一看就摇头:“你是男生,不够方便。我先坐车走了。” 程术:……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想说郦元意的发情期貌似不在这几天,她过去都请假的,怎么可能毫无防备地来上课?但见虞荞实在着急,只好闭嘴。 变故突起,晏朝刚刚赶来,就被迫承担起疏散ao人群的责任,暂时放下“挖掘天才少女”的念头。 医务室。 常驻医师看到郦元意的那一刻,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连忙上前几步:“郦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那位郦小姐抱着虞荞,身体发颤,说不出话。虞荞只能一边安抚她,一边抬头回答:“她说是发.情.期,您看是不是该注射特制抑制剂?” “发.情.期?”beta医师瞪眼,她大惊失色,马上按下隔离键,空气系统开始运转,“同学,请您先出去吧,我来仔细看看。” 半张脸埋进病床的郦元意眼神一冷:“不用。” 这声音太漠然,虞荞愣愣回身,视线投来时,又听她的语气转而柔和:“我只是有预感,这一次的症状明显比往常弱,好好休息就可以,不需要额外药剂注射,辛苦您了。” 她停顿片刻,又说:“您先出去吧,周医生。” “真的没事吗?”医生走后,虞荞忍不住再次确认。她妈妈都需要的。 “真的没事。不过小荞,你可以陪陪我吗?”郦元意听上去很虚弱,“过去难受的时候,我身边都没有人陪着。我想,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在身边,又是安全的beta,应该会好很多吧。” 虞荞觉得这话怪怪的:“可凭你的家世,想要多少个beta陪着都行啊。” 她只是不好奇郦元意的具体家庭,又不是不清楚郦家在政坛的地位。 郦元意:“……” 轻轻呼吸一口,她细声细气回答:“不一样的,我们是朋友,和主雇关系不同。” 虞荞信了:“那我需要怎么做?” 眼睫颤动,郦元意轻声道:“陪我说会儿话就好。”她慢慢握紧她的手,主动挑起话题,“小荞,你以后都会是beta吗?” “嗯。今年已经过十六岁生日了。” 郦元意若有所思,手指似有若无地划过她手腕:“是吗。可如果你只是beta,那我为什么会在你身上闻到信息素呢?很好闻。” “我身上?那是香水,荞麦花味道的。你喜欢吗?” 原来是荞麦花。不太知名,难怪自己不熟悉,闻起来怪怪的。 “嗯,喜欢。” “我明天带一瓶给你,可以吗?” “谢谢你,小荞。” 标准的黑长直几乎要遮住整张脸,郦元意眼里没有情绪,偏偏吐字温柔虚弱:“好羡慕你,不会被发情期易感期困扰。” 虞荞没多想:“每个性别都有各自的好,你看,omega的各项补贴很多,而且五感都很敏锐,可以在不少行业深耕。” 就像她妈妈,调制的汤底非常好吃,她家面馆是花明中城区首屈一指的美味。 郦元意握紧那截手指:“那小荞有没有建议呢?” 虞荞觉得她的劲儿有点大,但考虑到特殊时期,就没有抽走,顺着她攥。 “我的建议对你参考不大,你问父母长辈会更好。” “怎么会不大,你人那么好。”郦元意面无表情,音色不改轻细,含了三分失落:“我的父母只想让我嫁人,说omega参加什么工作都不方便,不如找一个好alpha。就连日常学习的课程,也是向结婚员方面培养的。” 心里上涌怜惜,虞荞不由得放轻声音:“所以,现在的课程你不喜欢?” 郦元意抬起那双水盈盈的荔枝眼,直直看过来:“是讨厌。我不喜欢花,也厌恶大提琴,芭蕾舞。小荞,你会觉得我很奇怪吗?” 虞荞不躲不避,直视她的眼睛,清澈无杂质:“这很正常,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喜好。” 良久,郦元意收回眼神,说了一句:“小荞,你真好。” 如果你以后乖乖听话,我不会亏待你的。 作为郦家大小姐,郦元意只在学校医务室呆了十几分钟,就被家里人接走。 让虞荞惊讶的是,这次她回到班级,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周——哥哥?”本来想说“先生”的,但考虑到出门在外,虞荞及时调整称呼,礼貌问好,“您怎么来了?” “……军校招生,我来视察。” 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周陆敬收紧手指。她居然喊自己哥哥?发生了什么?是因为军装很好看吗? 虞荞噢了声:“那我先吃饭去了?” “…先别走。” 虞荞不理解,怎么他这人说话还一顿一顿的卡,好像必须得沉默一会儿才能说话:“怎么了,哥?” 想到正事,周陆敬忽略某些情绪:“一小时之内,有没有人来找过你?” “没有。我把郦元意送到医务室,陪了她一会儿就回来了。” 他心下一松:“那就好。如果有军校的人来找你,及时给我发消息。” 虞荞没马上答应:“为什么?” 周陆敬停了停,压低声音:“军队势力复杂,你明面上是周家的人,可能会有不怀好意的人刻意接近。” 他当然不会说实话。天才生源都是靠抢的,光是看刚刚同步传来的录像就知道虞荞是个好苗子,不留着自家用还让出去不成? 虞荞半信半疑地点头:“噢。那我吃饭去了。” “……你还没答应。” 圣温兰的饭很好吃吗?他怎么不觉得。 虞荞沉默,自己的小心思被指出来了怎么办?于是沉吟几秒:“就算是不怀好意,也会提前给点好处吧。” 周陆敬嘴角紧绷,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跟着她的节奏走:“你保留录音证据,周家给双倍。” “谢谢哥。”虞荞道谢,然后从善如流地转身离开。 三秒后。 周陆敬太阳穴突突直跳,她是不是还没正面答应?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所谓月考 当晚,孟家。 不知为何,孟家的气氛始终蒙着一层淡淡薄雾,每个人都看不清彼此的脸。灯光明亮得晃人眼球,打出的阴影也愈发明显。 孟之佑知道自己的这位好儿子最会“不动声色”,他静静看着他低垂的眼睫阴影,冷不丁出声:“虞荞最近在圣温兰过得怎么样。” 孟雪鹤站的笔直,淡淡回道:“还不错,她和郦元意程术的关系很好,各类课程也能跟上。” 也不知道每天睡眠时间能不能满三小时,补课要补疯了吧? “还不错?肖以安闹事,你没少撺掇吧。” 孟之佑似笑非笑,语气里却没多少责怪。 孟雪鹤没吭声,打算冷暴力,可孟之佑没打算翻篇,好整以暇地等着他下文。 “……她又告状了吗?” 半晌,孟雪鹤只能憋出这么一句。 “如果事事都要靠问别人,那脑子长来是干什么用的?” 孟之佑答非所问,难得地说了一长段话:“雪鹤,我不希望你在外树敌。比虞荞难搞的人多了去,你能和其他人处好关系,把她收服很难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孟雪鹤直接僵在当场,大脑里固定循环某些字眼。 搞? 他为什么要去搞虞荞? 他蓦地抬眼去看孟之佑,可孟之佑还在自顾自说话,孟雪鹤茫然了,精致的喉结颤动,他攥紧指尖。 也许是论坛上的无稽之谈影响到了认知,少年的思绪在此时无比荒唐,完全理解错父亲的意思,甚至隐隐有越错越离谱的方向。 孟雪鹤不由自主地想,如果他真的要“收服”虞荞,具体该采取哪些行动? 给她权利?不行,孟家的贱人本来就多,他好不容易抢来的东西,当然只能是他自己的。 给她钱?也不好,虽说权是金钱永动机,但孟雪鹤永远忘不了十岁之前的日子,他爱钱。 可是,如果这两样都不给,该如何收服一个人?难道靠爱?别逗了,谁要那虚无缥缈的废品。 虞荞看着也不像论坛里的那群omega傻子。 “我说的都记住了?” 长篇大论完,孟之佑颇具情调地端起浮雕瓷具,抿了一口。 孟雪鹤眨了下眼,扯谎:“记住了,爸。” 其实不然,他只记住了“搞”。 孟之佑没有多想,他颔首,说起另一件事:“听阿姨说,你最近的补课时长又加码了?” 停顿两秒,孟雪鹤点头:“嗯。” “那就别在这儿站着了,上课去。” 孟之佑读书的时候从来没当过第二名,孟雪鹤想从他这里得到某些东西,自然要达到他的要求。 心里划过果不其然,孟雪鹤低声应下,后退一步后才转身,走至门口拧开把手。 “少爷,该吃饭了。” “知道了。” 刚从房间出来,周陆敬便碰上了家政人员,他转转手腕,缓解白日高强度训练留下的酸痛,想着睡前还是得用疗养仪。 哪怕只有四位主人,周家的餐桌规格也不会削减,光是看一眼,虞荞就开始头疼手酸。 她今天刚开始接触射击就用手过度,事后还背了一个和自己等高的女孩去医务室。经过一下午的发酵,此时此刻更是虚脱乏累,尤其是手部,连夹菜时都在抖。 虞暄荷第一个发现不对劲,她放下筷子,满眼担心:“荞荞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就是手有点酸而已。”虞荞朝她笑笑,想要重新发力,虞暄荷连忙出声叫住:“荞荞,妈妈坐你身边帮你,你不要再用手了。” 沉默的周峋蹙眉,拉住即将起身的她:“让女仆来就好,没必要麻烦你。” “可她们又不知道荞荞想吃什么,不要瞎折腾人。”虞暄荷奇怪地瞄他一眼,尝试挣扎,周峋眉心直跳:“周陆敬。” 安静吃饭的青年抬眼:“父亲?” “给妹妹夹菜。”周峋忍住不耐,转而又把声音放柔,“小荷,这种事让哥哥做就好,不用担心。” “……是。” 坐虞荞身边的周陆敬抿唇,他拿起公筷,把虞绾荞刚刚想要夹起的排骨送过去,一丝不差。 虞荞静静看着周陆敬,觉得他的接受能力简直强到可怕,不像是一个人,反倒像听从指令的机器。 可更诡异的还在后面,虞荞瞧着他,发现他依旧在夹菜,还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也许是看的时间过长,当事人淡淡送来一瞥:“不喜欢这个吗?那试试这个。” 筷子方向转弯,随意地换成小白菜。 这不是虞荞喜欢的,她却松了口气。喜好被外人察觉是一种很可怕的事,正常人应该都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 “谢谢哥。”虞荞礼貌道谢。在妈妈面前,和所有人相处融洽的乖宝宝形象还是得装一装。 再次听到这个称呼,周陆敬眉梢很轻地扬了扬,音色冷淡得一如既往:“没事。” 周峋想了想中午助理的额外汇报,状似无意地开口:“小荞,晏家的那个alpha有没有联系你?” “您是指晏昭上尉?我没见过她本人,她说军校临时有事,必须回去,只托同学在下午给了联系方式。” “晏家和周家是竞争关系,我并不希望你和晏昭走得太近。”周峋用通知的语气平铺直叙,“首星人多,家族关系复杂,在没有完全了解之前,不要擅自交友。” 虞暄荷手指一顿:“周峋,你什么意思?”荞荞来到这儿都没交几个朋友,周峋难道在这方面还要限制她女儿吗? 周峋态度坚决:“小荷,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去年郦家上台,小荞当然可以和她交朋友,但其他人,不行。” “我知道的,周伯伯。”这回,虞荞赶在母亲之前答应,转过话题,“我们下周有场机甲模型接力赛,算是月考,我想参加。” 虞荞只知道自己的同学不读书,并不清楚他们的动手能力。权贵阶层都看重面子,多数情况下,如果“继女”太没用,继父也不会对她有好脸色,更别提给她向上走的机会。 她想向上走,必须试探周峋的想法。 周峋没有抬头看她,只给虞暄荷夹菜,哄人姿态做的很足:“有多少把握?” 虞荞实话实说:“没有任何把握。” “那就参加吧。”周峋勾唇笑了,“周家可以托举天才,也能容下废物。不过,”他终于舍得正眼看她,“我不会把废物放出门。” 更不会容下一个代表屈辱的废物。 尽管周峋已经有所收敛,但眼中还是带出了三分战场杀伐的漠然,看得虞荞心底发凉,以至于到接力赛那天,她难得地生出些紧张。 “你们组确定吗?让虞荞做最后一位?”负责机甲教学的何老师惊讶,“这次考试还是有些难度的。” 最后一棒都是超纲题。 组长程术点头:“确定了,老师,我们组随时可以开始。” 虞荞的态度向来不强硬,但都很鲜明,点头就是做好了决定。 “…行吧。” 何老师心说自己可提醒过了,回头闹出笑话可不能怪他。不过话说回来,虞同学也是够倒霉,刚来就赶上“上强度”的时候。 他摇摇头,等了五分钟同学集齐后,宣布接力赛正式开始。 …… 十八人分三组,虞荞的“对手”是孟雪鹤和另一位女性alpha。 a班的接力赛并非一人做一部分,而是每人都要根据不同作战要求、作战环境拼出对应机甲,全班共十八份机甲,累计用时最少的小组获胜。 那位女性alpha似乎并不在乎成绩,动作慢悠悠的,挑零件的姿态很散漫,就像是在做麻辣烫前挑菜似的。自然,也不排除是她压根不知道挑哪些零件的原因。 虞荞很确定,今天的考试内容和自己拿到的教学素材极不匹配,至少有一半是超纲内容。而她之所以知道这是超纲的,则是因为她平时爱看扩展书,且过目不忘,勉强能够应付。 班里十五道目光都汇集在他们三人身上,渐渐的,又集中于两个人身上,因为那位女alpha已经放弃了自己的题目,正专心盯着虞荞看。 这难道不是超纲题吗?孟会长能做不惊奇,可为什么她也会啊。 晏祺单手撑腮,满目费解。想到前些日子里的论坛传言,她不禁有点怀疑,智商和知识储备量难道会通过暧昧关系传递吗? 这两东西又不是性.病。 额间逐渐沁出冷汗,虞荞眉头紧锁,耐心细致地调整精度,确保百分百契合。 但由于这是她第一次参加“接力赛”,又加上超纲部分太多,尽管已经拼尽全力,还是以三十秒差距惜败孟雪鹤。不过从总体而言,她所在的小组赢下了比赛。 “虞荞,你居然这么厉害?居然和会长只差了三十秒!平常他都要甩我们至少五分钟的。” “那咱们组不就得第一了?总时长才三小时二十一分!” “哈哈哈终于轮到咱们组当第一了!让隔壁组整天神气!” 小组成员雀跃兴奋,荣誉当前,每位同学都默契十足地忘记了虞荞的“平民”身份,主动与她攀谈交流,好像半个月前的冷暴力式的霸凌根本不存在。 而虞荞没有拒绝,有问就有答,对所有人都是同个态度,不讨好也不敷衍,一如往常。 人墙之外,孟雪鹤的视线穿进来,低低垂着,却毫无偏移地盯着她。 为什么呢? 他自动屏蔽了耳边的夸赞声,专一不二地看远方人。 回头还是查查吧。孟雪鹤想,没准四十六星的教科书上有相关零件介绍呢?今天的一切不过是虞荞运气好,而已。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