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对头竹马联姻后》
1. 冷战
《和死对头竹马联姻后》
亦聆/文
2025.9.17
晋江文学城首发
01
六月初就开始了梅雨季,连下了一周雨,天气在六月底难得放晴一天。
学年展好不容易结束,紧绷了大半个月的弦终于松了松,衣柜里的新裙子从买来后就没能被宠幸。
尤羡好随手拿出两件,走到一旁的落地镜,在身前比划起来。
室友兼发小姜盼月正躺在床上,一边无聊地刷着手机,一边和她闲聊着:“……我听说他今年没想搞多隆重,只打算请些熟人随便庆一下?”
她划出日历絮叨:“但这都几号了,我也没收到邀请啊,什么情况。”
半晌也没听到回应,姜盼月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看向镜前的女孩:“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在听啊,陈见渝的生日趴么。”
尤羡好视线不离裙子,从一开始敷衍的“嗯嗯啊啊”,到后面干脆没了声。
比起姜盼月此刻的话题,她显然更在意自己接下来该穿哪条去约会。
茶歇裙和新中式实在让她有些难以抉择。
女孩反反复复在身前比对着长裙,即便提及那个名字,语气也没太大波澜,漂亮的眉眼里只有纠结的轻拧。
一时选不出更喜欢的,她转过身,将两套裙子在姜盼月面前比对着,问:“哪套好看?”
“第一套。”
姜盼月下意识回应,完全被转移注意力,脱口而出后,又眨眨眼。
视线上移,这才发觉尤羡好竟然是难得一副挺有兴致的表情,姜盼月眉梢轻动,纳闷:“打扮这么好看,你要去干什么?”
尤羡好:“约会。”
话音甫落,只听“啪嗒”的手机砸脸声,伴随着一声吃痛的短促叫声,没两秒,姜盼月震惊的声音还是顽强而急切地响起:“什么约会?你什么时候瞒着我谈的恋爱?”
“……你小心点。”
尤羡好蹙眉偏头看她一眼,见她满脸只有吃瓜的兴奋,才又无语地转回头。
“不是那个约会,”将看上去温柔至极,却与自己格格不入的茶歇裙对着落地镜比了比,她慢吞吞道,“就是跟人吃个饭。”
姜盼月不信,“跟哪位吃饭值得我们尤大小姐这么认真纠结自己的穿着?”
尤羡好骄矜倨傲的名声在外,向来随心所欲,没谁值得她特地打扮自己的。
尤羡好也没打算藏着掖着,坦然道:“许云舟。”
“许云舟?”
姜盼月眉头轻蹙,像是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过了好一会,才终于记起来什么似得,声线骤提,“高中那个大你两级的白月光学长?!”
“我怎么记得他考明都去了?没留那工作?”
“他来出差,”尤羡好简明扼要,“前两天在画展撞见的。”
“世界也太小了,”姜盼月啧啧称奇,八卦的尾音拉得长,“你还喜欢他啊?”
纤细的手指勾过细长吊带。
褪下的真丝睡衣随声顺着姣好的曲线落地,露出大片如雪的细腻肌肤。
女孩也没搭理她,只天鹅颈高扬,就这么当着她的面伸展着白皙纤长的胳膊穿起裙子。
姜盼月顿时被她纤长匀亭的四肢和不盈一握的腰肢吸引,都没顾上追问。
哪怕已经完全脱离了当初练舞时苛刻的环境,尤羡好依旧保持着格外纤柔的窈窕身段,体重从来没上过九十斤。
三长一小的身形比例实在完美,莹白深陷的蝴蝶骨随她展臂的动作像在翩然起舞。
姜盼月眨了下眼,毫无预兆地脱口:“祝今照下个月要来演出。”
镜前那人终于有了丝反应,拂过裙摆的手指微顿。
“其实她前两天有给我送来邀请函,”姜盼月强调,“两张。”
“……噢。”
什么都没发生似得收回手,尤羡好偏过身,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所以?”
雾蓝色的茶歇裙柔和了她不笑时显得过于明艳锐利的漂亮五官,她轻扬了扬下巴,修长脖颈下坠着蝴蝶项链晃了晃,折射出与裙子同色系的海蓝的碎光。
“……还挺搭。”
她自语般抬睫,转身走近梳妆台,随手从首饰盒里挑了只清透的翡翠套上纤白手腕。
“所以你到底去不去?”
姜盼月点破她的若无其事,执着追问。
“不是还早吗?”她终于正面回话,“临近了再看有没有空。”
语气依旧高贵,像是能去现场是给人多大的排面。
“……你明明一直有在关注吧?”
姜盼月说。
“我忙得很,”
纤巧的手指划过视线里整齐摆放着的一只只口红,她定格在其中一只,漫不经心拾起,“不是什么事都值得我上心的。”
“是吗?”
姜盼月冷漠地拆穿她,“但我根本还没告诉你具体的时间。”
“……”
尤羡好抹了一半口红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后又故作镇定地抹完,抿了抿唇,站起身。
“我要出门了。”
好像刚刚什么事都没发生,她捞过手机,回头,“你等会出门记得带钥匙。”
“哎!”
姜盼月眼睛睁了睁,在她出房间前一秒又记起了正事,匆忙出声:“那陈见渝那——”
尤羡好回头,扯扯唇,嗓音似笑非笑:
“我怎么知道?”
姜盼月:“……”
一听就是还在冷战。
还是别触这霉头。
将后半句想问她陈见渝是不是真的已经从斐济回来了的话咽回肚子,姜盼月摸摸鼻子,以一句“约会顺利”目送她出了门。
-
跟许云舟的约会地点是她选的,在学校里一家她常光顾的日料店。
尤羡好的公寓就在学校不远处,走路十分钟的距离,她出门时给许云舟发了消息,许云舟回得很快,说正巧也在附近。
把地址发给他后,尤羡好停在马路边等红灯。轻风拂过,甜香入鼻,她一偏头,恰好扫到一旁的绿化带。
只见大片大片绽放的白色花瓣还湿漉漉地挂着水珠,看起来意外地衬自己这身搭配。
干脆趁红灯就着背后的栀子花当背景自拍了几张,她反反复复对比,最后挑了张光线最好最自然的发了条朋友圈。
照片配字:
见你的路上,风都是甜的^ ^
选择部分仅见,发送。
恰转绿灯,尤羡好没再看手机。
一路轻快地进了学校,才像想起什么,点开微信。
只见朋友圈已经冒了数十条消息。
与此同时,她想的那个人不早不晚,在这会给她发来了消息。
许云舟:【你离得远吗?要不要我来接你?】
尤羡好扫了眼不远处日料店的招牌,拍了张照过去,又轻扬起唇,按住语音,嗓音轻软俏皮:“学长已经想见我了吗?”
她走进美食街,一旁的落地窗倒映出自己的身影,女孩慢下脚步,瞧了眼自己的整体形象,将头发重新又扎了遍,把被风吹得些许凌乱的刘海往耳后捋了捋。
“嘀——”
一道短促的喇叭声在身后响起,尤羡好动作一顿,视线不自觉被落地窗里映出的,不知何时出现、疑似发声源的那辆车吸引。
是一辆逐光银的迈巴赫。
似乎有点眼熟。
就在她要回头时。
“学妹。”
不远处有人唤声。
尤羡好下意识循声望去,只见许云舟正站日料店门口,和她对上视线,微微一笑,冲她招了招手。
“学长!”
女孩眼睛一亮,顿时将刚刚的关注点抛之脑后,小跑着往男人那跑去。
-
日料店内放着氛围感十足的爵士乐,尤羡好来过太多次,甫一进门就有服务员和她打起招呼,将她领到了常坐的那桌,问她还跟之前一样吗。
尤羡好点点头,又示意了眼对面的男人,“今天带我学长来吃,你给他推荐一下你们的招牌吧?”
服务员很会看人眼色,立马将菜单递上前。
许云舟无奈一笑,也没推辞,一边听服务员介绍着,一边点头,在菜单上勾起菜品。
很快点完餐,尤羡好双手搭在桌上,托腮看着男人,跟他闲谈起来:
“说起来,之前都没来得及多问,学长这次会在沂宁待多久?”
许云舟:“一个星期左右。”
尤羡好:“就一个星期吗?学长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天是第三天,”许云舟说,“明后天还要去看几个展。”
“这样啊,”尤羡好一副挺失落的语气,“还想着能跟学长多见两天呢。”
许云舟视线掠过她的脸,将她表情收进眼底,叹了口气,玩笑道:“没办法,打工人身不由己。”
“说起来你也该毕业了吧?”他话锋又一转,“我记得你当初不是舞蹈生吗?怎么现在在美院?”
“……”
尤羡好手指微屈,“发生了点意外。”
“高三复读了一年,”她笑了下,“现在还是大三。”
隐隐似乎从她不达眼底的笑意和避重就轻的话里觉察什么,许云舟一顿,情商极高地转移开话题,顺着她的话往下道:“那还有一年大学生活可以享受,我这工作了两年,人都老了好几岁。”
“哪有呀,”
女孩似是什么都没发生般,笑眯眯的,“明明是成熟了,更有男人味了。”
许云舟失笑,伸手揉揉她的脑袋,“你呀,越来越会说话了。”
“啪嗒——”
“嘶,不好意思先生!”
□□相撞导致皮质菜单落地的沉闷声在一侧响起,随后便是服务员连连的道歉声。
尤羡好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偏偏服务员就站在她侧后方,将视野挡了大半,她只扫到对方的半张侧颜,瞧见那人一头冷灰色的微分碎盖。
“先生你没事吧?”
服务员紧张地追问,他也没出声,好几秒后,才隐约听见那人似乎是从鼻腔里嗯了声。
尤羡好定定盯着男人那头并不算常见的发色。
“……”
“——学妹、学妹?”
耳侧更近的男声重新将她唤回,尤羡好一顿,转回头,就见许云舟将刚上的刺身推到了自己面前。
“吃……”
他忽然一顿,又问,“你要等上全了拍照吗?”
尤羡好眨了下眼,心思缓缓从刚刚的小插曲里收回,一歪脑袋,漂亮水灵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看向他。
“学长好懂噢,”
她清甜的嗓音拖着长音,显得有一丝说不上来的亲昵,“是之前有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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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过你吗?”
“……”
那双眼睛实在太透太亮,认真地看着谁的时候,会让人错觉她眼底那人就是她的全世界。
脑海忽地又闪过刚刚在路上刷到的女孩的朋友圈,掌心似乎还留有女孩柔软长发的余温。
只觉喉咙突然很干,许云舟慌促地挪开视线,声音不自觉有些哑:“没有……就是偶尔跟同事聚餐,看见他们都爱拍照发朋友圈。”
“这样啊,”
女孩状似若有所思,又问,“那学长呢?我都没看见学长发什么朋友圈……学长不会是把我屏蔽了吧?”
“没有!”
这回许云舟应得极快,他连忙解释,“我就是不爱发朋友圈,上次发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尤羡好被他的反应逗乐,没忍住笑了一声,“学长怎么突然这么正经?我就是开个玩笑。”
许云舟表情闪过一丝尴尬,正要清嗓。
“还是说,”
女孩倏然向前倾身,眨着她无辜的黑眸凑近,“——学长很在意会被我误会呀?”
四目相对。
两人近得许云舟甚至可以看清她杏眸上的纤长睫毛,视线向下是她饱满红润的唇,还有不知从哪淡淡飘来的清新的柑橘味。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除了母亲和姐姐,几乎从来没有异性和自己靠得这么近过,心跳快要不受控制。许云舟差点忘了呼吸,就这么和她对视着。
世界都像静止了。
周遭的一切动静都如同被隔绝在外,许云舟喉结微滚,动了动唇。
“我……”
——“不是大哥,明明是你突然说要来这吃的,现在一问这个不吃那个不吃,我给你当服务员来了啊?”
对面餐桌穿着港风花衬衫的男人“啪”地把菜单合上,大喇喇往后一仰,倚上靠背,卡座沙发轻晃,尤羡好的座位与他紧邻相靠,不免也因为他大开大合的动作一震。
许云舟:“我其实……”
——“哎我去,尤羡好这朋友圈什么意思?谈恋爱了?”
花衬衫忽然又猛地往前一倾身,沙发又因为他的动作晃了晃。
自己的名字突兀从身后那人嘴里冒出,尤羡好脸上的笑意凝了凝,唇角的弧度缓缓拉直。
如此字正腔圆的一段话,清晰得不能再清晰。
许云舟确信自己听见了尤羡好的名字,未说完的话一顿,不由得分神地将视线偏移,穿过女孩,落在对桌的两个男人身上。
花衬衫一副多起兴的样子,这一句话后就开始嘀嘀咕咕着什么“好久没见尤大小姐发朋友圈了,还以为她忙学业呢,搞半天是处对象去了”。
而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则是大胆地穿着身酒红的衬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没系,半遮半掩地露出分明的锁骨。
同色系的领带绕过脖颈,随意地从大敞的领口垂坠,他模样松散地靠在复古的皮革椅背,长腿慵懒交叠,修长的手指微屈,有一搭没一搭地单手转着手里粉调的移棱魔方,闻声也没回应,只半耷拉着眼皮,注意力似是全在那个魔方上。
无论是冷灰的发色、酒红的衬衣,还是手里那个不该出现在这个场合的魔方,都把他张扬不羁、随性落拓的气质显露得一览无余。
许云舟视线落在他优越凌厉的眉骨,说不上来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眉梢轻拧。
对方却在这时如同觉察到他视线般,蓦然掀起了眼皮,许云舟猝不及防撞入他琥珀色的眼眸。
他盯着他,手里的动作没停。
男人唇角漫不经心地微勾,那双看向他的桃花眼却微微眯起。
被睥睨打量的不适感油然而生,像是轻视,又似审判,许云舟眉心更紧,率先转移开视线,落回女孩身上,正要开口。
“他们——”
“等等,”
花衬衫又大呼小叫起来,“哎,不是,我咋突然看不见那条朋友圈了,她删了?你快看看什么情——”
尤羡好终于忍无可忍。
手指划过手机电源键,按灭屏幕,她面无表情起身,转头,一把将花衬衫的手机两指提起。
手机忽然被人夺走,花衬衫还没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仰起头下意识就骂:
“谁啊?还我——”
“尤、尤——”
看清是谁时,声音又戛然。
只见他口中刚聊到的正主冲他微微一笑,“这么想知道,不如直接来问我啊。”
女孩唇角轻勾,嗓音微挑,看着是在笑,眼底却毫无笑意。
漂亮又冷艳的五官占据视野,段明起被她这一眼盯得头皮发麻。
他咽了咽口水,大脑飞速运转着要如何找补之时,却见女孩突然从他身上移开了视线。
她抬起头,缓缓掀眼,眸光落在对面那个依旧垂睫专心把玩着魔方的男人身上。
修长骨感的手指轻巧灵活地转着手里那个色调突兀而刺眼的异形魔方,那人闲懒得像此刻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甚至都没撩眼看他们。
尤羡好唇角彻底拉成一条线。
静了秒。
泛青的骨节忽地一松。
她盯着他,笑了下:
“问个早就被我拉黑的人能问出什么啊。”
话音落下的瞬间。
男人转动魔方的手指一顿。
他终于舍得抬眼。
撞进女孩笑着,却微冷的眸底。
2. 排他性
02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暗流涌动。
夹在中间的段明起率先回过味来。
看尤羡好这夹枪带棒的话,两人这是又闹矛盾了。
……到底什么时候的事?
前阵子陈见渝毕业,尤羡好不是还去陪他拍了毕业照吗?
段明起百思不得其解,偷瞄了眼剑拔弩张的两人,心里叫苦不迭。
从小到大,这俩祖宗但凡吵架,他们这些“池鱼”准会被殃及。
瞅一眼左边漫不经心的陈见渝,又瞅一眼右侧笑里藏刀的尤羡好。
过往“悲剧”还历历在目,作为身经百战之士,段明起悲痛地看了眼自己还在尤羡好手里生死不定的手机,觉得自己就像战场上节节败退的将军。
手机如同他的士兵,尽管已是“俘虏”,被敌方锁着喉,还喊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将军快退!”
手机丢了能再买。
要掺和进这俩祖宗的纷争里,那才是真正的折磨!
当机立断,段明起讪讪借口说了句肚子不适要去卫生间,也不等几人有什么反应,就往大门口溜去。
旁边路过的服务员都来不及提醒:“先生,卫生间在那——”
人已经遛了个没影。
“……”
徒留剩下的三人气氛微妙地相视。
许云舟看向尤羡好,视线往下,一顿:“他的手机……”
尤羡好神情看不出变化,只微微笑了下,“不是去卫生间吗?一会就回来了吧。”
谁都知道那是借口。
尤羡好不可能不知道。
见状,许云舟识相地没多问,应了声便把视线从她看起来要把手机捏碎的漂亮手指挪开,看向旁边的男人,试图打破僵局:“……是学妹的朋友吗?”
“我叫许云舟,”他主动介绍起自己,看向尤羡好,“是她高中时的学长——”
话音未落,就听对方悠悠接声:“我知道。”
许云舟好奇,“你认识我?”
食指轻勾,魔方悠转着被还原,陈见渝这才收手,慢吞吞起身走到尤羡好旁边。
“锵”的一声,金属魔方自然地侵占了餐桌一角,陈见渝抬眼,缓缓道:“学长高考722分,是当年的理科状元,毕业后还一直被老杨挂在公告栏当招牌。”
熟悉的字眼入耳,许云舟明白过来,“你也是附中的学生。”
视线扫过男人的脸,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冒上来,他一顿,“你是……”
“陈见渝。”男人懒懒道。
没有任何修饰词,像是知道自己的名字一出来,他就能认出来。
“陈见渝”。
陌生又耳熟的三个字一出,有什么记忆瞬间涌回脑海,许云舟刹那随声抬睫,对上男人懒散的眸光。
他骤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对方眼熟——
高中那会,他就没少听到这个比自己小两届的少年的名字。
通常都是和尤羡好的名字并列。
什么“尤羡好和陈见渝又吵起来了”、“尤羡好抢了陈见渝竞赛名额”、“陈见渝截下了尤羡好的情书”、“尤羡好和陈见渝一块被请去办公室了”云云。
然而最让他对他印象深刻的还不是这些听闻。
而是高三那年秋末,某个下过雨的夜晚,他送跳完舞的尤羡好回家时,与陈见渝正面相迎的那个画面。
他实在难以忘记那日的情形。
少年浑身湿透,发梢凌乱地黏在额间与鬓边,水滴顺着面颊淌到下巴尖。
——模样狼狈到他一时都没认出这是学校里那位三天两头传阅于同学口中,意气风发的陈大少爷。
昏黄的路灯下,能看见对方衬衣布料紧紧吸附在皮肤,呼吸起伏间,被水浸透的下摆沉重地垂荡。
彼时夜风簌簌,他们三人对峙般站着。
少年就那样轻呵出一声,面无表情地盯着站在他身侧的女孩,漠然地扯唇喊她大名。
“尤羡好,”
他冷透的嗓音讥讽至极,“你是不是以为谁都会哄着你惯着你?”
……
六年,褪去了青涩的气质,陈见渝那张优越的轮廓更显深邃利落,五官也更分明成熟。
记忆里少年的身形与眼前这个男人逐渐重合,无论是相貌还是气质,陈见渝的变化都很大。
许云舟几乎恍惚。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女孩咬着重音假笑道。
许云舟被这声唤回现实,晃眼就见陈见渝散漫地接声:“这不是给你赔罪来了?”
“……?”
尤羡好冷笑一声,顾忌许云舟在场,没把话说得太难听:“要赔罪是不是也得挑个好时间?”
陈见渝像是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倒是自顾自将魔方往里一推,顺势往她身边迈了步。
尤羡好被迫往里退了步,眨眼的功夫就见这人已经厚颜无耻地在她旁边坐下,自然地如同他本就该坐在这。
他往后一倚,懒洋洋冲不远处一招手。
“现在不是个好时间吗?”陈见渝语气诚恳,理由也充分,“正好我和许学长也许久未见,我一边给你赔罪,一边和许学长叙旧,一石二鸟,不是正好吗?”
尤羡好:“?”
陈见渝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多么荒唐,说着,视线微偏,狭长的黑眸定在话里另一个主角的脸上,还记得征求他的意见:
“——许学长,你说呢?”
“……”
许云舟视线微动。
男人投来的明锐眸光错觉似得闪过犀利。
叫他盘旋在脑海的念头再变。
……不。
或许,他也没变过。
一贯的张扬、不可一世。
还有对他一贯骄狂的敌意。
“……”
许云舟接上他的视线,缓缓道:“既然这么巧,就一起吧。”
尤羡好没想到许云舟能应下,眼里闪过慌乱:“学长——”
陈见渝跟她同时出声:“还是学长心胸宽广。”
什么叫“还是”学长“心胸宽广”?
她不同意就是她心胸狭隘了?
尤羡好装不下去了。
再不开口,他真要爬她脑袋上来了!
女孩猛地偏头,声音几乎是从嗓眼里挤出来的:“你什么意思?”
男人诧异地看着她,倒也配合得压低了声,还特地凑到了她耳边,一副是与她说什么私密话的亲密样子。
陈见渝:“就是字面意思夸学长啊,你以为是什么意思?”
不紧不慢,神情悠悠,光看表情,完全不会有人相信两人此刻的对话里火药味有多重。
尤羡好登时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脖颈泛上细密的绯红。
恼意混合着前阵子某通关机的电话一同在心头翻腾,女孩攥紧了拳,深吸一口气,还是没忍住,狠狠踹向旁边那人的小腿。
随后也不顾对方因吃疼忽变的脸色,仿佛要跟陈见渝隔开一条三八线般往旁边一挪,坐到了最里面。
服务员在此时过来,问有什么需要帮助。
事已至此,也不可能在学长面前把这人赶走,表面功夫总要做好,尤羡好只能随口说了句把所有招牌都上一份。
至于陈见渝——
尤羡好缓缓吸了口气,决定把他当空气。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般,尤羡好重新扬起温和的笑,将自己的刺身推到许云舟面前,“学长,你尝尝这个,味道很细腻,不蘸料也不腥。”
“是吗?”
许云舟夹了一块入嘴,一顿,笑开来,“果然是学妹严选。”
“那是当然,”
尤羡好扬扬脑袋,被扎成高马尾的长发在空中晃了晃,荡出一圈清爽的柑橘味,杏眸灵动地翩眨着,嗓音自豪,“吃这块我可是专业的。”
“嗤。”
一声似是无意的短促的笑钻进耳中。
不仔细听或许觉察不到。
但在尤羡好的位置上,却恰好听得清晰。
那人完全没把自己当外人,甚至还有心情一边“咻咻”地转着魔方,一边看戏似得毫不避讳自己扫来的不可忽视的炙热目光。
许云舟显然没听见,还在笑着应和她:“我就该早些联系你,太久没回来,沂宁都变了样,前几天我跟助理找的餐厅,三家里能踩雷两家。”
——“咻咻”。
机械的摩擦声微顿。
尤羡好将一旁的目光屏蔽,也装没听见:“我要早知道能碰上学长,一定给学长定制专属美食攻略。”
——“咔哒咔哒”。
魔方拧动的声音复又响起。
许云舟:“说得我都想在沂宁多待几天了。”
尤羡好一歪脑袋,“只是‘想’吗?”
——“哒哒哒哒”。
节奏密集地连成一片,像她的专属配乐。
尤羡好不会魔方,却因听多了,话落后竟然不自觉抽神一瞬,本能意识到这会是速拧了。
许云舟定定看着她,没发觉她短暂的游神,轻叹了声:“主要这次是跟助理一块来的,不太方便。”
他顿了顿,又补充:“下次我一定自己回来。”
“呵。”
旁边那人又发出一声不明显的气音。
这回,出声的时机恰好寂静。
许云舟觉察什么,下意识抬起的视线却毫无预兆地被出声那人随意把玩在手心的那枚魔方吸引。
那是一枚风格与他气质极其格格不入的魔方。
金属材质,边框是复古的哑银,整体却偏呈粉调,光泽感十足,边角略有磕碰的痕迹,看得出来已经用了很久。
男人瘦削的五指时不时弯曲,魔方的各个面仿佛没有摩擦力般流畅顺滑地划过他的指节,始终不变的中心块处,似乎刻着一串英文。
许云舟不自觉锁眉,视线微顿。
不等他思索过来上面刻着的是什么。
尤羡好的声音先轻巧地响起:“哎呀,工作更重要嘛,我明白的。”
许云舟抬睫。看见女孩和他对视了两秒,唇角还是缓缓扬开:“反正不是加了好友了吗?”
她晃晃手机,“随时可以再约——”呢。
几乎是在她“约”字落音的同时,魔方再度复原。
金属机械的拧动声消失,而后,那只修长的手将魔方往桌上一置,手腕一撇。
正映着琥珀瞳仁轮廓的魔方,就这么被甩向女孩,破开不存在的三八线以外,撞上尤羡好的手机,折射出一双似是没意识过来的怔愣黑眸。
尤羡好反应一瞬,很快又睁睁眼,正要出声:“你干什——”
服务员在这时推着餐车停在了他们的桌旁。
陈见渝缓缓坐直身,懒懒偏头看她一眼,“我这边得上菜,先放你那。”
尤羡好:“……”
她心里憋了口气,很想骂谁让你要随身带这么个破玩意儿的?
知道没地方放还非得天天带身边?
“这个神户牛肉口感挺好的,入口即溶,你尝尝?”
尤羡好立眉竖眼时,许云舟的声音将僵局打破。男人把自己的牛排切成小块,拿叉递上前,刚轻置到她身前的空盘里。
尤羡好视线瞬间被这块带血丝的牛肉占据,表情不自觉微凝,细长的眉无意识地轻褶,身形几不可察地微微向后。
尤羡好:“我……”
旁边一只手毫无预兆地出现,将那块肉叉走。
不等许云舟出声。
“确实好吃,”
陈见渝依旧是那派无心的模样,“不过可惜了,她不吃肉。”
许云舟心里的不悦还没发酵,闻声神色一愣,“……不吃肉?”
觉察许云舟探寻的目光,尤羡好手指微屈,神情略显不自在:
“……我确实不吃,谢谢学长。”
这次还真不是陈见渝瞎说。
她确实因为一些原因,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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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这种肉类。
看出她并不想开展这个话题,许云舟顿了顿,识趣地转移了话茬。
然而接下来一顿饭,陈见渝总能在两人对话时忽然动作。
一会筛开茴香,一会又是挑走木鱼花,连芥末都被他推到一旁,问起来就是“她不吃”、“她过敏”。
别说许云舟,就是尤羡好都不知道,陈见渝竟然连她只吃白芝麻,不吃黑芝麻都清楚。
她差点怀疑陈见渝被什么脏东西附身。
两周前她去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他那群兄弟给他定了个黑芝麻蛋糕,他可没现在的觉悟!
平时恨不得跟她抢着吃的人,这回倒是演起了体贴入微,还给她夹起菜来。
这人越是“体贴”,尤羡好越是警铃大作。
低头便是耳边忽然袭上来的手指,抬眼又是这人“含情脉脉”的桃花眼。
陈见渝撩过她耳边的发丝,看她有多深情似得,“有这么好吃吗?给你感动成这样?”
尤羡好浑身的鸡皮疙瘩在他轻飘飘的话下瞬间立起,几近贴上她耳廓的唇微动,她都能感觉出他温热的吐息。
再忍不住,她猛地偏头想把那人的手打落。
不想陈见渝似乎早有预料,顺势一把将她的手握紧,目光更缠绵了,“不用谢我,干妈说了,我们是一家人,我关心你是应该的。”
关心。
平时怎么不见你关心!
今天到底是发什么神经!
尤羡好被他这像模像样情真意切的一番话搞得头皮发麻,一手挡住前方许云舟的视线,一手去拧他的手臂,跟他做唇语:“你疯了?”
陈见渝却跟没感觉似得,眼睛都没眨一下,又往她盘里夹了根天罗妇,嗓音更柔几分:“我不吃,好吃的当然都要留给你。”
尤羡好:“……?”
谁问他吃不吃了,这人到底在自顾自地演什么?
如果不是许云舟还在,她早发飙了。
还记得要保持体面,上半身不能有太明显的动作,她又转用许云舟看不见的下半身,脚踝发力,一脚踩上他锃亮的皮鞋。
陈见渝的表情终于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但也仅仅只是眉心轻拧。
这点异样很快又被他抹去,他一偏身,微微扭头,往女孩身边靠了靠,耷下眼,要和她咬耳朵。
眼见两道身形又越贴越近。
陈见渝:“干妈让我问——”
话音未落。
“叮叮咚咚。”
——手机的铃声在这时突兀响起。
陈见渝话头一止,动作微顿,尤羡好也终于得以喘过气,匆忙松了松脚下力度,同时迅速扫过自己的手机。
漆黑一片。
不是她的。
陈见渝的手机铃声也不是这个。
尤羡好立马又往前方看去。
果然见许云舟迅速按灭了手机。
“助理好像找我有急事。”
许云舟表情看起来有些奇怪,像是有些不舒服,表情也收了收,但语气还是体面,“抱歉,今天可能没法陪你吃完了。”
尤羡好迟钝地接话:“怎么这么突然?”
许云舟摇摇头,“也许是发生了些意外。”
他扫了眼满桌的菜,只吃了不过三分之一,他回头,向服务员招了招手,又回头,“就当赔罪,今天我来买单,你和陈……”
许云舟一顿,改口道:“你和学弟慢慢吃。”
尤羡好本能嫌弃,正想说谁要和他一起吃。
“就不劳许学长破费了,”
陈见渝声音快她一步,撩起眼皮冲许云舟笑了下,话里有话,“她有家规,不能随便花别的男人的钱。”
尤羡好猛然转过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许云舟神情微变,视线飞快掠过尤羡好,只见她正瞪着眼看陈见渝,却没要否认的意思。
许云舟:“……”
在附中那会他就有听说的。
尤羡好和陈见渝虽然不对付,可尤家和陈家却是就连过年都会坐一桌吃年夜饭的关系。
因此,在近乎九成谈论两人如何针锋相对的声音里,也夹杂着一些说他们这是打情骂俏的。
——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小说剧情般的设定,根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一餐下来,两人之间的小动作数不胜数。
女孩的嗔眸,男人的松弛,刻意也好,无心也罢,藏在对抗之下知根知底的亲昵如同藤蔓在心底滋生蔓延,缠住心脏。
尤羡好似乎只有在陈见渝面前是不一样的。
两人之间无法言说的排他感如同一道无法越过的屏障。
在脑海浮跃的一幕幕画面,都像是时隔经年一次又一次的印证。
或许早在当初他将少女近乎明示的试探装傻充愣地糊弄过去时,就已经没有机会了。
想说的话终究还是咽回了喉,许云舟压下心里那点失落的情绪,勉强勾起唇,“那就等下次,有机会我再请学弟。”
陈见渝不知何时又勾回了那个魔方,手指轻敲在中心块,微微扬了扬下巴,不置可否。
许云舟视线扫过魔方,捺下被冒犯的不悦,依旧管理着表情,拿起手机,看了眼没有任何消息的屏幕,语气得体:“助理在催了,那我就先失陪了。”
陈见渝似乎早在等他说这话,应付了声:“走好。”
尤羡好还想追出去,可惜陈见渝没有一点要让路的意思,她都没来得及张口,就被他似笑非笑地出声堵了回去:“怎么不和学长说再见?”
许云舟脚步微顿,却没回头。
尤羡好被他拦着,气得牙痒痒,恶狠狠瞪着他。
碍眼的人走了。
陈见渝也终于装够。
“不是说了吗?”
瞬间把那副善解人意的模样收回,男人一双桃花眼半垂不垂,唇角恶劣地上扬,声音轻飘飘的,完完全全暴露出自己的本性。
“——你别想在我之前谈上恋爱。”
3. 婚约
03
“不是说了吗?”
“——你别想在我之前谈上恋爱。”
尤羡好陡然一滞,错愕抬眸,似是不敢相信之前以为不过随口一说的话,他竟然是来真的。
就被他耽误了几秒的功夫,再抬头,许云舟已经消失在拐角。
只听不远处的迎宾齐声声:“欢迎下次光临——”
……
说不清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态才想迅速逃离现场,许云舟越走越快,直到出了日料店,他才缓下脚步。
手里安静无比的手机忽然轻震。
许云舟低头,看见自己的握着手机的五指骨节都泛了青,静止一瞬,他慢慢松了指,看了眼消息。
锁屏页面上是一条微信消息。
shay:【学长,今天真的很不好意思,我没想到他也会在这】
许云舟顿了下,下意识偏头,向日料店望去。
透过玻璃,恰好能见他们所在的位置。
男人手边依旧把着他的魔方,此刻正微微偏头,和女孩凑得极近,似是在咬耳朵,氛围旖旎,嘴角弧度明显很是愉悦。
尤羡好的脸恰好被他挡住,他看不清她的神情,但能看见她发完消息立马暗灭的手机。
喉咙忽然涌上点涩意,他收回目光,看着自己手机屏幕上那条消息,视线定格了几秒,忽然落在内容上方的昵称上。
shay。
shay……
许云舟眉梢轻拧。
很眼熟的字母。
好像在哪看见过。
许云舟身形微顿,数秒后,脑海刹那间冒出什么,他倏地抬头,看向陈见渝手里那枚魔方。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枚魔方会和陈见渝如此格格不入。
也终于想起来,魔方中心块上,他没能看清的那串字母是什么了。
粉调的色泽,掉漆的边角,几乎不离手的那个魔方——
上面刻的英文。
是shay。
-
尤羡好没想过自己跟许云舟时隔多年没见,今天见一面就能再有什么进展。
但也没想过,见完这一面,和许云舟的关系还疏远了。
发出去的消息过了两个小时才有回复,只有三个字:【没关系】
尤羡好盯了对话框半晌,不知该如何回应他明显不打算继续沟通的消息,还是泄气,把手机一关,甩到了一旁,瘫倒在柔软的床里。
都怪陈见渝!
他压低了的藏着顽劣本性的话似乎又在耳畔响起,尤羡好伸手捂住脑袋,心里愤愤地想。
她凭什么就不能在他之前谈上恋爱!
就他那臭脾气,谁能忍得了跟他建立亲密关系?
他一辈子不谈恋爱,那她也一辈子陪他单着?
这不是她第一次约会被陈见渝搅局了。
从小到大,她在感情上十之八九的不顺,都源于陈见渝——甚至可以说,她从小到大谈的每段恋爱都是陈见渝搅和的。
她从小练舞,谁都说她有这个天赋。
小学元旦汇演那天,她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在聚光灯下翩然舞动,结束后所有人都为她鼓掌。
下台准备换衣服时,同班一个暗恋她的男孩正等在后台。
男孩红着脸,鼓起勇气刚喊了声她的名字,她都没来得及扬唇回应,就见陈见渝不知从哪冒出来,恰好拦在他们中间。
“怎么这么慢。”
彼时面庞稚嫩的小陈见渝已经知道耍酷,一手插在裤兜一边不耐地催她,目光扫过她精挑细选的小裙子,还要说一句“丑死了”,偏头看向旁边的男孩,又问他:“你不觉得她在台上扑棱得很像笨企鹅吗?”
还记得当时她气得一个寒假都没搭理陈见渝。
无独有偶。
升初中那年,刚开学就有男同学给她递情书,又碰巧让陈见渝撞上。
她都没反应过来,那封信就到了陈见渝手里。
少年就那么倚在走廊栏杆边,瞥了眼信的内容,眸光从她身上又飘到对方身上,似笑非笑地念出了里面的内容。
“这就是你看人的眼光吗?”
那封信最后被他丢回到了男同学的怀里,“你不会以为她是什么脾气很好的乖乖女吧?”
她由此声名鹊起,以至于整个初中再无人敢对她表白。
好不容易上了高中,她认识了许云舟。
本以为终于破除了初中的影响,陈见渝又不知道开始抽什么风,天天变着法找她事。
许云舟当时毕竟已经高三,冲刺高考学业繁忙,加之陈见渝的针锋相对占据了她一部分精力,最后也没能跟许云舟深入发展出点什么。
大学后,她更是没少被陈见渝搅黄恋爱,还美其名曰是不忍心见她祸害那些“纯善”男生。
整整三年至今,她谈的几段恋爱就没有超过一个月的。
最近一年离谱到她但凡跟谁有个暧昧的苗子,不出两周,对方就会避她如蛇蝎。
——和现在她和许云舟的发展如出一辙。
要说陈见渝没有搞鬼,她名字就倒过来写!
尤羡好想来想去也想不通陈见渝怎么能这么记恨她。
她不就是小学三年级跟他一块去商场没抓着娃娃,就把他抵在商场换了个洋娃娃;
不就是明知他怕狗还非要养,害他某天他来他家第一次碰见院子里的小狗,吓得摔倒崴脚坐了两个月轮椅,后来每次来都只能狼狈地翻墙进;
不就是中学抢了他的竞赛名额,周末还跟陈叔叔告状他逃课去网吧跟人开黑;在祝今照那造谣他性冷淡但有字母癖好,叫祝今照后来半个高中生涯直到现在撞见他都是绕道走——
尤羡好思绪忽然一顿。
……难道是因为这件事?
说起来,陈见渝是不是在寒假里和祝今照打过一次照面?
难怪陈见渝后来突然对她说这种话!
尤羡好如梦初醒。
两人平时就常会拌嘴说类似的狠话,当时她也没多想,还反唇相讥怼了句“你说不谈就不谈啊?我不仅要谈,我还要谈八个十个”。
现在回想,陈见渝有没有可能是那时知晓了她干的“好事”才……
想到有这种可能,尤羡好眼神飘忽,她慢吞吞捞过旁边的抱枕,双臂环紧,视线无意间扫过被她丢到一边的手机。
漆黑的屏幕倒映出锃亮的光源。
叫她幻视一周前躺在病床上睁开眼时看见的那盏吸顶灯。
耳边似乎又回响起意识昏沉中她隐隐听见的对话。
——“……试试给紧急联系人打?”
——“没人接。”
——“再试试。”
——“……关机了。”
从一开始的铃音变作忙音。
又从忙音变作机械的女声,说着“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耳边车辆的喇叭声与惊呼的人声此起彼伏,她睁不开眼,混沌的大脑却能迟缓地接收到外界的声音。
“……”
她宁愿当时毫无意识。
尤羡好不自觉咬了下唇,再度燃起的恼意霎时将那点心虚冲淡。
就算她做得不对又怎么样。
他也没少报复回来啊。
要不然今天她能落到现在这个下场。
又想到被搅浑的约会,尤羡好气得磨牙,一把坐起身,勾回手机就翻找起段明起的联系方式。
她倒要问问,这个早就毕业的人为什么会这么碰巧出现学校的日料店。
然而,真点开对话框的那一刻,她又忽地又记起,段明起的手机这会还不一定在他手里。
她离开日料店前,把段明起手机丢给了陈见渝,叫他转交。顺带还叫他转告一句话,让段明起少对别人的感情生活这么上心。
陈见渝漫不经心接过了手机,也没应她话,倒是冷不丁问了句,你还喜欢他?
没说名字,但能想到的也就一个人。
她觉得莫名其妙,翻了个白眼,甩下一句关你什么事,扭头就走。
“……”
回忆起自己这一环扣一环的不顺,尤羡好手指僵在空中,差点被自己气笑。
人倒霉起来还真是没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屏幕就要熄灭,还没映出她难看的表情,新消息弹出,手机重新亮起来。
moon:【[图片]】
moon:【我的尤大小姐,什么情况?】
尤羡好点进对话框,先看了眼图片。
是姜盼月和陈见渝的聊天截图。
准确的说,是陈见渝单方面发来的两条消息。
19:58
Chen:【[图片]】
Chen:【叫尤羡好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我不计较】
尤羡好一眼就看到他高高在上的“不计较”三个字,刚想回一个问号,视线掠过那张图片,动作一顿。
将姜盼月发来的截图放大,她终于看仔细了陈见渝发的那张照片。
是一张前轮的特写,但轮胎只出镜了一半,中心视角偏上,露出大片银色车身。
拍照者显然不是为了让人看他的车轮。
尤羡好蹙眉看图间,姜盼月又发来一张图片,正好是这张照片的原图。
纤细手指点开图片,车轮骤然放大,随之一清二楚的,还有轮胎上方深深凹陷的轮眉。
“……”
尤羡好猛地想起来了什么。
她离开时正气头上,一出日料店就看见他的车停在门口,她怒从心起,踹了他的车一脚。
可她那一下也没用多大的力气啊!
她一个女生怎么可能一脚踹出这么大一个窟窿?
正这么想着,姜盼月的消息也发来了。
moon:【他到底什么意思?我要没记错,这不是他那辆成人礼“五百万”吗?】
五百万是陈见渝那辆迈巴赫的价位,是他十八岁那天陈母送的,她们以前就是调侃调侃,后来不知不觉就成了代号。
moon:【上面那个坑你砸出来的?】
moon:【所以他真的回来了啊?】
一个“砸”字生动形象,就连姜盼月都看得出,这不可能是人踹出来的。
一连三条,尤羡好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今天发生的“巧合”,目光扫过最后一条消息,又拧起眉。
shay:【你早就知道陈见渝回来了?】
moon:【。】
shay:【怎么不告诉我?】
顶部的正在输入变作对方正在讲话,没一会冒出来一条语音。
“我也不确定,本来还想问问你呢,”姜盼月声音有点心虚又有点委屈,“可你不是正生气吗?”
“……”
这一阵她确实听见陈见渝的名字就烦。
尤羡好无言,半晌才敲出两个字:【算了】
她的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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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已经变相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姜盼月也不追问了,只问:【那我怎么回他?】
尤羡好打着字,想说别理他,正要发送,姜盼月的消息又发来:【你俩闹矛盾,折磨的怎么都是我们这些虾兵蟹将】
视线掠过白色的气泡,尤羡好沉默一秒,还是把对话框里的三个字删掉。
她退出聊天页面,在顶部的搜索框输了几个字母,点进头像。
几秒后才给姜盼月回复。
shay:【让他自己给我发消息】
姜盼月给她发了个小猫卖萌的可爱表情包,发来的语音都轻松了:“那你们好好聊哦。对了,我今晚不回来了,不用给我留门~”
背景里能听见一些鬼哭狼嚎的歌声,尤羡好皱了皱眉:【你在KTV?】
姜盼月的语音过了两分钟才又发过来,这会背景声音安静了不少,隐隐能听见时不时拂过的风声:“我在游艇上呢。贺成蹊组了局给柳再灵庆贺正式持股,你敢信,他直接把这艘游艇送给她了。”
尤羡好的重点倒不在游艇,她思索了几秒,也给她发去语音:“柳再灵我有印象……贺成蹊是谁?”
【……】
顶部正在输入半天,姜盼月发来的消息能看出无语:【你平时能不能关注点圈里的动态】
moon:【人两个是有婚约的青梅竹马啊】
青梅竹马。
有婚约。
这两个词能放一块就让尤羡好觉得不可理喻,这和鬼故事有什么区别?
姜盼月还在试图唤回她的记忆,又发:【去年暑假你不是还去了人家生日趴?】
脑海里顿时浮现一张傲然的脸,尤羡好记起来了,慢吞吞打:【是他啊】
shay:【我不喜欢他】
尤羡好从来不让自己不喜欢或是不感兴趣的人占据自己有限的大脑容量。
moon:【行行行,那就不聊了】
moon:【人家催我了,我先回去了,有事儿再发消息】
屏幕不再出现新的气泡,尤羡好无聊地往上翻了翻和姜盼月的聊天记录,没划两页,又记起来什么,退出看了眼。
除了被她点了免打扰的几个群在跳动新消息,聊天主页安安静静。
陈见渝什么意思?
叫她把他放出来,又不给她发消息?
尤羡好绷着脸,还是没忍住,点开那人对话框,敲出一个问号。
还没发出。
对面就跟和她心有灵犀般地给她打来了语音通话。
尤羡好挂断通话。
他又打来。
与此同时给她发来冷淡的三个字。
Chen:【接电话】
尤羡好面无表情把刚刚没发出的问号敲给他。
命令谁呢!
不想下一秒,对面就发过来一张收款二维码。
Chen:【[图片]】
Chen:【不接就打钱】
Chen:【八万】
“……”
尤羡好:“?”
他敲诈来了?
尤羡好气笑,迅速回拨回去,刚接通就是一通阴阳:“哟,陈大少爷破产了?已经穷到要从老熟人这下手勒索了?”
八万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但不等于他可以坐地起价,也不等于她就要当这个冤大头!
“你要真没钱了我能替你去朋友圈宣传宣传让大家给你捐点,”女孩冷笑一声,“我是装了金刚假肢,一脚能把你金贵的五百万踹凹陷成这样?”
没想到陈见渝被她噼里啪啦一顿输出,甚至都没多反驳她一句,只“噢”了声,道:“那可能是不小心被别人蹭到了吧。”
“……”
那一个凹陷,能是被蹭出来的吗?
他毫不在意地说完,又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两个话题天南海北,尤羡好几乎立刻明白了,陈见渝就是故意的。
那个坑保不齐就是他自己砸出来讹她的。
真是个神经病!
尤羡好绷着嗓:“我回不回家要你管啊。”
该要他管的时候他跟死了一样。
以前在学校两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相看两厌,跟陈见渝对抗这件事已经完全刻在她的DNA里,就算两人没矛盾,他突然关心自己这么一句,她也会怀疑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陈见渝跟吃错了药似得,不仅没和往常一样接话呛她,还耐着性子回答她:“都要放假了,你不回家,姜盼月也要回家吧。你一个人窝那套小公寓里不无聊?”
她当然不是不回家。
她就是不想迎合陈见渝。
尤羡好冷笑:“……就我们两个,你还在装什么?”
听筒在她话落时响起一阵动静,几秒后,陈见渝才接声:“是干妈让我问你的。”
这话有点耳熟。
下午在日料店的时候,陈见渝似乎也提到了这个,只是被许云舟突如其来的来电打断了。
如果只是借口,陈见渝应该不会和她说两次。
以及。
平时私底下,陈见渝很少喊干妈,都随她的称呼,喊尤女士。
隐约觉察什么不对劲,尤羡好狐疑,话说一半又想笑:“尤女士想我回家?那她怎么不和我这个亲女儿说,要让你转述?”
一顿。
那头才缓缓道:“因为我现在就在你家。”
尤羡好:“……?”
4. 外人
04
尤羡好都没来得及回应。
下一秒,如同证实他的话,母亲尤姝的声音便从听筒里响起,声音年轻得听不出来是个四十出头的妇人:“乖宝,妈妈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尤羡好喃喃:“妈妈……”
而后反应过来。
难怪陈见渝刚刚又在装!
尤羡好回过神,不得不忍气吞声先把母亲这关糊弄过:“我这还没放假,放假就回来。”
“你不是糊弄妈妈的吧?”
知女莫如母,尤羡好都没顾上心虚,尤姝又说:“爸爸妈妈有事和你商量,你能不能早点回来一趟?”
什么事不能电话里商量?
尤羡好被转移了注意力,一时不解:“什么事?”
尤姝:“你回来就知道了。”
神神秘秘。
尤羡好知道尤女士虽然看起来好说话,但口风紧得不行,不想说的话谁都套不出来。
她只得应下,想了想,说那就明天吧。
还有两门理论课考试在周末,这几天正好没事。
在她应下后,尤姝的声音明显带上了笑意,说明天要亲自下厨给宝贝女儿做一桌丰盛的菜。
尤羡好也不自觉期待起来,立马说了好几个尤女士的拿手菜。
母女俩就这么叨了几个来回,尤羡好差点跟母亲煲上电话粥,聊着聊着都趴回了床,脸蛋贴在抱枕上,小腿翘起悠闲地晃荡起来。
直到母亲又说:“小渝呢,想吃点什么?”
尤羡好终于记起来尤女士是在通过陈见渝的手机和自己聊天,不等电话那头的男人出声,便开口打断。
“他又不忌口,”她把陈见渝平日里会说的话重复道,“只要是您做的,他都喜欢。”
只有陈见渝能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
男人漫不经心耷下眼,也看不出情绪。
尤羡好趁着这会接着暗示:“陈见渝,我们不是还有事要商量来着?”
言外之意是要他赶紧把手机拿回来了。
尤姝闻声看来一眼,笑眯眯地把手机递给他,回了女儿一句那妈妈先去忙了,便非常自觉地走远。
陈见渝收回视线,“尤女士走了。”
尤羡好的质问几乎就踩着他的尾音响起:“大晚上的你去我家干什么?”
“是‘受邀’来你家。”陈见渝纠正。
尤羡好才懒得跟他争辩这些细节,陈见渝嘴里说出的十句话有九句话都能是假的,她冷了声:“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陈见渝这回接得很快:“赔罪。”
赔罪。
又是赔罪。
他的赔罪就是明知她想和许云舟增进感情,还要没脸没皮地凑过来,害她到现在跟许云舟无话可聊。
他的赔罪就是要她原谅他,都是一个不容置疑的高姿态。
“赔罪?”尤羡好好笑地反问,“赔什么罪,陈大少爷能做错什么事。”
本来只是一句讽刺。
不想电话那头还真思忖了起来。
“我错在……”
他顿了下,似在组织语言。
尤羡好也说不上来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等他意识到什么,心底竟然产生了一丝隐秘的期待。
她想,如果陈见渝真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给她道个歉,她就大人有大量原谅他。
然而,陈见渝让她等了半天的反思却是迟疑的:“毕业典礼那天,段明起给我点了个黑芝麻蛋糕,当时架着你让你吃了……我道歉。”
“……”
尤羡好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才会期待他真的认识到自己错在哪。
女孩当即从喉咙里溢出声冷笑,“如果是因为这种事,从小到大你该对我道的歉够你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
陈见渝安静几秒,大约已经对她的毒嘴已经脱敏,声音困惑:“那是我把我们没p的合照发出去了的事?”
尤羡好:“?”
“陈、见、渝,”
越说,值得生气的事就越多,女孩这下声音完全是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了,“这件事是真够你死的——”
“开玩笑的。”
冷清的嗓音终于松了松,尤羡好好像听见他微不可闻的一声轻笑,而后才正经地再问:“是因为我去斐济没带你?”
他像是肯定了只剩这个原因,紧接着道:“那是因为那阵你不是在忙布展——”
话音未落,女孩冷不丁地打断他,声音冷淡:“我很稀罕跟你一块出去吗?”
“……”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却三番两次被甩脸,陈见渝难得的好脾气也快耗尽,“那我到底哪里惹到你了,能让你全平台拉黑我?”
“……”
空气死寂。
陈见渝紧紧拧着眉,心头的浮躁感在长久的沉寂里滋生蔓延。
他把能想到的都问了,可尤羡好的反应,就如同做政治试卷时,他把能想到的沾边的点都答了,最后却发现一分没拿。
这让他有一种无法言明的失控感。
起初发现微信被拉黑,他其实没当回事,毕竟他一年里能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在尤羡好的黑名单里。
可后来却发现,不光是微信,尤羡好是全平台都把他拉黑了,他这才意识到她似乎是真生气了。
要不是如此,他不会连夜订了机票回来。
这是他的毕业旅行,按他的行程计划本还要去新西兰那再待一周。
他在这头烦躁,另一头的尤羡好又何尝不是。
尤羡好盯着手机里语音界面不断跳跃的时间,很想问,那通电话呢?
你看不到未接来电吗?
你记得这么多无关紧要的事,能在斐济泡吧,给人过生日,亲手给人调酒,却不记得那天没被你接通的电话吗?
你是不是在给人调酒的时候看见了吧台上震动的手机,一瞥来电,干脆地无视。
是不是在和人说生日快乐,跟人合照的时候不耐地把手机关了机。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出事了?
为什么关机?
一句又一句质问在脑海里发酵,尤羡好重重地呼吸着。
她给他找过理由。
斐济和国内有时差,她出车祸那会斐济正是凌晨,陈见渝可能已经睡了,手机又恰好没电了。
可后来她却刷到了共友的朋友圈。
就在医生联系他的那个时刻,他在Seventh heaven。
一行人包了场,玩了个通宵,直到看了日出才回了酒店。
时间在静默里一秒一秒消逝,那头轻缓了口气,似乎终于决定先低头,压着声开口:“不管是哪件事,我——”
尤羡好纤细的手指攥紧了手机,一把将通话挂断。
-
尤羡好又把陈见渝拉黑了。
给姜盼月发了条消息告知自己要回家住两天,姜盼月应该还在狂欢,没回消息。
尤羡好吐出口浊气,找出瑜伽垫,做了半小时瑜伽,又静默了十分钟,才将心里的情绪压下。
洗完澡后已经是十点。
她一边吹着头发一边走到床边,看见正充着电的手机亮了亮,坐下拿过手机,才见是许云舟又发来了消息。
她点开来看一眼,对面话里找补的意味很浓。
许云舟:【抱歉,我刚处理完工作,助理说计划有变,明天就得先走了】
他很是体面地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今天主要是我的问题,突然有事,才把你丢下了】
很奇怪。
明明她在等的就是许云舟的消息。
明明期待的就是他主动后的发展。
可现在,盯着屏幕上的两条消息,她却觉得有些烦闷。
甚至感到无趣。
shay:【没关系呀,总有机会再回来的~】
她面无表情地敲字,不忘在结尾加上一个波浪号。
许云舟回了个“嗯”,随后顶部便断断续续显示正在输入。
尤羡好耐心等了几秒,对方还没给她发来消息,她头也懒得吹了,无聊地点了下许云舟的头像。
许云舟的微信昵称是一首诗:旷然方寸地。
点进朋友圈,就能看见签名是这句诗的后半句:霁海浮云舟。
看起来他的名字就取于这首诗。
他的朋友圈依旧空荡荡的,没有因为今天的约会多出现一条动态。
大约过了一分钟。
许云舟的消息终于再度弹出:【陈见渝的那个魔方……是你送的吗?】
许云舟:【我看上面的字母和你昵称是一样的】
尤羡好表情微顿。
她其实不是很想聊这个,但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是啊】
许云舟:【看来你们关系真的很好】
许云舟:【那个魔方你送得挺早了的吧,磨损处不少,他也一直没换】
……挺早。
确实早。
这个魔方是她四年前送给陈见渝的。
既是成年礼,也是赔礼。
她跑了很多地方,问了很多专业的人,特地定制的。
在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水火不容的时候。
“……”
对方昵称处仍显示正在输入中。
尤羡好毫无预兆没了想再聊下去的欲望,敷衍地回了句“可能他用顺手了吧”,打下话题的结束语。
shay:【不早了,我要睡觉啦,学长晚安】
顶部的正在输入中变回了备注,停顿了几秒,许云舟回来消息:【晚安】
尤羡好没再回复。
-
一觉睡醒时已经是上午九点。
尤女士恰好在十分钟前给她发来消息,问她醒没醒,提醒她今天太阳大,出门记得带伞。
给尤女士回了条收到的表情包,尤羡好慢吞吞洗完漱,又敷了个面膜,出门前随手从鞋柜里捞出一把伞。
尤女士喜静,他们买的房在嘉宁区西郊的一片低调的别墅区,名叫嘉宁明苑。
沂大在市区,实属离家不近,尤羡好除了节假日不太回家,就算回家也经常是蹭陈见渝的车。
到家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
尤羡好穿过庭院,刚进客厅,随手把伞放在一边,目光四下扫了眼,再抬头就见尤女士难得地围着围裙,手里拿着把菜刀,从西厨里出来,“乖宝回来啦?”
女人后头很快又跟出一个戴着金丝镜框的男人,同样围着围裙,小心翼翼地从她手里拿菜刀:“你小心点。”
话里看似埋怨,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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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忧,完全把尤女士当成了小姑娘。尤女士也确实如一个小女孩,咕哝着“这不是急着来看我们乖宝”,但还是老老实实松手,又吩咐男人先去把菜切了。
耿屹耿先生就这样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全程只在刚出来时看了她一眼,接收到妻子的安排,他叹了口气,无奈应了声行,转头迈了两步,又退回来,在尤女士脸上落下一吻。
尤女士脸颊顿时通红,紧张地往她这边看了眼,又嗔怒了句乖宝看着呢。
尤羡好被眼前这一幕酸到牙,第无数次接受自己只是耿先生和尤女士之间的意外的这个事实。
她只能假装没看见,轻咳了声,转过身,视线没个目的地四处乱飘。
“咳……说起来,陈见渝回去了啊?”
她半坐到丝绒沙发的扶手,随手从茶几的水果拼盘里拿了颗葡萄,一边张望着,确定陈见渝应该不在,又故作随意地问,“他昨天这么晚来家里干什么?”
耿先生终于被推回厨房,尤女士解下围裙,冲了冲水,一边抽了纸巾擦着手,一边走到她身边,回忆了下,“差不多昨天和你挂了电话就回去了。”
尤女士语气里似乎还有一丝遗憾:“本来是想让小渝留下住一晚的,也省的他今天多跑一趟。”
“什么叫‘多跑一趟’?”尤羡好敏锐地觉察什么不对劲,“他今天还要过来?”
尤女士点点头,“他过来跟我们一起吃午饭。”
“?”
尤羡好难以理解,“你和耿先生跟我说事,他来干什么?”
尤女士理所当然道:“当然是这件事和他也有关。”
不祥的预感在心底发酵,尤羡好不知道接下来尤女士还会说什么,却本能加快了语速:“不能因为您把他当干儿子,就让他参与我们家庭的一切事项吧?再怎么样,他也是外人——”
“很快就不是了。”
尤女士笑眯眯地打断她。
不等尤羡好反应过来这话里的意思,又听尤女士毫无预兆地问她:“你还记得,当初妈妈为什么会决定要孩子吗?”
尤羡好愣住。
她是记得的,耿先生曾经说过,他们本来是不打算要孩子的。
耿先生和尤女士大学相识,一毕业就结了婚,也算是从校园到婚纱。耿先生大学里就自主创业,毕业时正是千禧年间,他敏锐地嗅到了房地产的商机,就此起家。
彼时正好是房地产的爆发期,也是公司的黄金期,新婚的夫妻二人都正值青年,是打算一心扑在事业上的。
后来率先变了想法的,是尤女士。
但尤女士也不是莫名其妙突然就想要孩子了。
这就得说到尤女士的好闺蜜,姜盏女士。
姜盏是陈见渝的母亲。
尤女士和姜女士自高中起便是闺中密友,大学毕业后,是姜盏先怀胎生子。
姜盏先后生了两个儿子,大儿子陈知恪,小儿子陈见渝。名字是丈夫陈清时从“恪守不渝”这个成语里拆出来的,也意征他对妻子坚贞的爱。
大儿子陈知恪跟他爹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从小就顶着一张不苟言笑冷清的脸,别的小孩一两岁还在吱哇乱哭的时候,陈知恪就如他的名字一般,已经懂得了知恪守礼。
谁见了这么一个丁点大还板着脸的小孩都得觉得有趣,尤姝那会是三天两头上门逗小孩玩儿,渐渐也喜欢上了孩子。
在陈知恪三岁那年,陈见渝出生了。
计划里,陈见渝本来应该是个女孩。
婴儿床是粉色的,五颜六色漂亮的小裙子买了一堆,就连奶瓶,姜盏都是买的hello Kitty联名款。
她甚至天天和陈知恪说,你就要有个妹妹了。谁成想,生完后再醒来,护士抱过来的又是个带把的。
和陈知恪性格截然相反,陈见渝更像姜盏。往好听了说是从小就机灵,用姜盏的话说是一点也不让人省心。小陈见渝从父母那听得最多的,就是“看看你哥哥”,小家伙脑袋转得快,精明得很,总觉得爸爸妈妈这么“针对”他,是因为他是家里最小的那个,于是彼时话都才刚会说没多久的小陈见渝,就开始嚷嚷着要妈妈给生个弟弟了。
家里有了两个祖宗,姜盏哪还有精力生三胎,连连拒绝。
也就是这时,对小孩有点兴趣了的尤姝饶有兴致地蹲下身,凑到小陈见渝跟前,说:“干妈给你生个妹妹,小渝要不要?”
弟弟妹妹有什么区别?小陈见渝不知道。但他知道干妈和妈妈都是妈妈,不管是妈妈生个弟弟,还是干妈生个妹妹,他都不是最小的那个了。
于是,几乎就是在小陈见渝坚定的点头下,尤姝决心要个孩子。
于是,尤羡好出现了。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尤羡好的诞生,追根究底有陈见渝一份功劳。
是他想要个弟弟妹妹,让尤姝有了要个孩子的想法。
是他点了头,她才降生了。
听尤女士说,甚至陈见渝才是那个她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人。
宿命般的。
……
思绪拂过绵长回忆,在瞳仁洇开,尤羡好长睫轻颤,下一刻,门铃被人按响。
女孩茫茫抬眼。
看见尤女士笑吟吟地冲她眨了下眼,声音轻快从容:“贵客到了。”
5. 联姻
05
“贵客到了。”
尤羡好行动比思绪要快,本能抢在了尤女士之前快步走到玄关处。
门边的监控在挥过的手下亮起,庭院大门处的情景便映入眼帘。
一张熟悉的清隽面庞出现在屏幕,只见五官冷清优越的男人身姿颀长挺拔,宽肩窄腰,内里的白衬衫一丝不苟,套在外面的西装笔挺,领带规规整整,就连最顶端的纽扣都严谨地扣上了,模样正经得诡异,手里还提着两篮水果。
“……”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陈见渝向来随性,从小到大就不爱穿这种板板正正的着装,何况是来她家?
平时陈见渝来家里,尤女士都说他是“回家”,怎么今天就成了“贵客”?
鸿门宴的气息扑面而来。
还有。
——再怎么样,他也是外人。
——很快就不是了。
电光火石间,没能理清的对话在此刻又冒上脑海,尤羡好毫无预兆地想起昨天姜盼月和她聊的八卦。
姜盼月说,柳再灵和贺成蹊是有婚约的青梅竹马。
身后脚步声临近,她感觉到尤女士往监控画面这探过来的脑袋。
“来就来了,怎么还带东西。”
尤女士嘀咕的声音很轻,嗓音里却带着笑意,女人收回脑袋,擦过她的肩,就要去迎接外面那人。
混沌的思绪里,有什么字眼灼烫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什么形式能让外人成为家人?
尤羡好看着母亲的身影,在大脑反应过来之前,声音已然脱口而出:“你们不会是要我和陈见渝——”
尤女士的脚步一顿,她惊讶地回头看女儿一眼,“你猜到了?”
“不愧是我生的乖宝。”
尤女士只吃惊了一秒,丝毫没觉得这个消息有多骇人听闻,对尤羡好来说又是怎样的一个晴天霹雳,她笑眯眯道:“咱们两家人本来就知根知底,你们结婚了,我们就是亲上加亲,多好啊。”
“……”
哪里好了?!
尤羡好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谁不知道她跟陈见渝从小打到大。
两家人一块吃饭见面,他们不是拆台就是互掐,就连逢年过节都能为了谁先敬酒吵上一架。
尤女士怎么能这么镇定地说出“亲上加亲”这种话?!
监控画面里的男人已经穿过庭院,尤女士好像没看见她难以接受的表情,也或许是默认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接受,一边说着等会我们再好好聊这件事,一边迈步往外走。
尤羡好下意识拦住母亲,艰难地追问:“姜姨和陈叔那边也说好了?”
尤女士奇怪地看她一眼,“不然你以为这么大的事靠我一个人定下就可以了?”
尤羡好无法接受,“那为什么没人问过我?”
“今天不是正要和你商量吗?”尤女士逻辑清晰。
“……”
眼见余光里陈见渝离正厅越来越近,脚下的地仿佛都开始发烫,她咬咬牙,却仍不死心:“那陈见渝呢?”
她问:“陈见渝也答应了?”
尤女士似是终于在她多次的追问下觉察她排斥的情绪,轻轻蹙眉,耐心和她重复:“今天喊你和小渝回来吃饭,就是为了聊这件事。”
“我不要!”
尤羡好的情绪猛地爆发。
女孩修长白皙的脖颈晕上绯红,她抬头看向母亲,几乎将自己苍白的下唇咬破,小脸紧绷,一字一顿,“我、不、愿、意。”
话落,也不等尤女士再开口,她就抢在之前去压门把。
几乎就在她开门同一时间。
门外骨节分明的手指擦过向内拉开的门把。
两人迎面撞了个正着,陈见渝神情微微诧异,正想开口喊她名字:“尤——”
女孩只迅速扫了他一眼,便飞快向外跑去。
他只来得及抬手,却没能拽住她的手腕。
女孩丝质的荷叶袖滑过他硬质的西装,他的指背擦过她的小臂,又穿过她柔软的长发,冷白的指骨微动,抓了团空。
他无意识锁眉。
可鼻尖似乎还有她跑过时留下的柑橘馨香。
正盯着自己的指尖愣神时,耳边响起的唤声将他拽回现实。
尤女士:“满满!”
“我是不会和陈见渝结婚的!”
女孩停下脚步转头看他们一眼,大声吼。
陈见渝身形蓦地一滞。
再回头,只看见女孩跑离庭院消失在拐角的背影。
远远传来她的第二句话。
“我死了都不会和他结婚的!!!”
-
“我死了。”
尤羡好蔫着嗓音给姜盼月发语音。
正午十一点,太阳晒得要命,她跑出来时完全忘了把伞带上。马路边寂静得连辆车影都没,只有路边的槐树上蝉鸣不息。
这片住宅区在郊外,一时竟也拦不到车,她又怕不跑会被人追上抓回去,就这么顶着太阳“逃亡”了五分钟,浑身是汗。
早饭没吃,肚子还偏偏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她紧张地回头看,没见着有什么人的身影,才临时找了块林荫处,拿出手机打车。
等待的过程中,尤羡好仍未能接受一刻钟前得知的荒唐事实,整个人心不在焉。
她想不通。
也无法想象。
她才二十岁,能想到的和一个男人产生的最亲密关系,也就是谈谈恋爱,牵个小手,从未想过结婚的事。
她想不到要如何跟一个男人日夜相处,也没想过某一日自己醒来时枕边会睡着一个男人。
尤其没想过,枕边这个人会是陈见渝。
她跟陈见渝现在都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要是结婚了,天天还不把屋顶掀翻?
何况,没有爱的两个人,怎么能结婚?
别说她愿不愿意,陈见渝也不可能答应吧?
他以前就没少嫌她作,看她不爽的事都能有百八十条,就他们这互相看不上的情况,不打架就不错了,还结婚?!
四个年龄加一块的都能两百岁的长辈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算是在林荫路,梅雨季里吹来的风也是湿热的,环境和心灵的双重打击叫尤羡好崩溃地抱住脑袋。
“嗡嗡。”
手机突然一下震动。
还以为是有人接单了,尤羡好迅速掏出手机,只见地图APP上呼唤车辆的页面还在转个不停,是姜盼月回了她一条语音。
尤羡好随手把预算往上一拔,点开姜盼月的语音,听见她有些喑哑无力的声音,像是被酒浸了一晚:“我刚睡醒呢,昨天喝得有点多……你怎么就要死了?”
尤羡好难以启齿,然而憋了一路的情绪实在无处宣泄。
她随手拍了张烈日林荫路下她长长的影子照发过去,又自拍了张自己被晒得透着红又汗涔涔的脸。
几秒后还是觉得打字已经无法确切地传达出自己此刻的心情,她立马又回过去一个通话。
那头刚接通,女孩就噼里啪啦将自己刚刚一路的悲惨事件砸过去。
还有那个该死的她也才得知没多久的噩耗。
姜盼月显然还没酒醒,但本能已经让她慢半拍也能捕捉出几个关键词。
她缓慢重复:“你、陈见渝、结婚?”
说不上来的屈辱感升腾,尤羡好不想承认,可这确实是事实,她只能忍辱负重而又飞快地“嗯”了声。
那头安静两秒,瞬间炸开了锅:“叔叔阿姨是不是疯了?”
作为她的发小兼闺蜜,姜盼月几乎本能地代入了尤羡好。
她对两人从小到大的那些“爱恨情仇”如数家珍,至今记得幼时某个冬天,陈见渝美其名曰带尤羡好玩雪,最后被双方家长发现,他是把彼时团子大的小尤羡好堆成了雪人的事。
那个画面她依旧记忆犹新。
小姑娘穿着棉袄,围着粉色的围巾,半个身子都被埋在了雪里,只露出一双纯净茫然的漆黑大眼睛,和旁边插着枝丫的真雪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这个画面是尤女士记录生活时无意录进去的,前一秒还是空中漂亮的雪景,后一秒镜头聚焦到庭院,整个镜头都抖了一下,随后就是一片漆黑。
后来这个仅停留了一秒的模糊画面还被洗了出来,她记得当初尤羡好和她讲述这张照片背后故事时的咬牙切齿。
姜盼月想想都一哆嗦,“你爸妈怎么放心把你交给他的?”
在热浪的袭击下,树边聒噪的蝉鸣都变作尖锐的耳鸣刺激着她的大脑神经,叫她的太阳穴和右眼皮都跳个不停。
她拿手扇出点微弱的风,嗓音萎靡:“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肚子在此时应景地咕咕一叫,女孩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更悲凉了:“我好饿。”
“你现在还没打着车吗?”
姜盼月立马道,“要不然我让郭叔来接你一趟?”
尤羡好的人生大事她没法帮上忙,但喊人来接她一下她还是能做到的。
“郭叔过来也得一个多小时吧?”
尤羡好抬头看看树荫罅隙间的烈阳,无比后悔自己没有考驾照,“我当初就该和你一起去学车。”
“你之后学也来得及,”姜盼月安慰她,“现在关键是先打到车——”
几乎就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手机忽然“嗡”的一下震动。
尤羡好看了眼手机,看见顶部跳出来一个司机接单的通知。
终于打到车了!
尤羡好眼里顿时有了一丝光芒,“有人接单了!”
刚刚等了这么久都没等到,姜盼月一说就来了,她的好姐妹果然她的福报!
尤羡好感动得两眼汪汪,“盼盼,你就是我的福星。”
“打到了就好,”姜盼月也松了口气,又提醒她,“等会记得给我拍车牌号,上车给我发消息。”
“嗯嗯。”
尤羡好挂断电话,看了眼司机的距离,两公里,预计两分钟。想到立马就能离开这里,心情这才好了些。
司机显然是正好有一单送到了附近,这一段路畅通无阻,没等两分钟,尤羡好已经上了车。
一路上,司机频频后看,说这一带偏,大家一般都乘地铁,很少有人打车。
空调的凉意也带走了些尤羡好的躁郁,她便随口应了句“不差这点钱”,司机顿时投来一个热切的目光,还想说话,却见她已经闭上了眼。
一个小时后,抵达市中心,尤羡好才在司机的叫唤下悠悠转醒。
她甚至没看金额,下车的同时就付完了款。
胃似乎已经饿过了头,尤羡好一时又不知道该吃什么了,她慢吞吞地给姜盼月发去定位,问她附近有没有什么推荐的餐厅。
姜盼月很快发过来一家叫“云景阁”的中餐厅,说她前两天才吃过,这里的粤菜很好吃,环境也好,坐窗边能把CBD与雾江一览眼底。
姜盼月的口味和她差不多,要不然两人也不能住到一块去,尤羡好回了个OK的表情包,马不停蹄地往目的地当当走去。
按照姜盼月说的菜品都上了份,果然合她口味,尤羡好在心里把这家餐厅加入红榜。
吃了七分饱,又点了份甜品,尤羡好一手支在脸颊,一手点开手机,又给姜盼月发去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餐厅很宁静,只有悠扬的音乐和几乎可以当做是白噪声的低声闲谈。
尤羡好歪头看向窗外,百无聊赖地等着回消息。
天空湛蓝,云雀振翅,剪碎洒落的阳光,本该是岁月静好的一个午后,可没几秒,她却忽地想到什么,表情一顿。
女孩低头看向手机,退出聊天框刷新了下记录。
微信主页一动不动。
竟然没人给她发消息。
往左上角看了眼时间,距离她离开家到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三个小时,可尤女士和耿先生居然一通电话没给她打。
这也太诡异了!
大约是注意到她已经用完餐,服务员走上前,询问起用餐体验。
尤羡好向来不吝啬自己的好评,给出了最高的评价,说下次还会来,又把卡递上前,“结账吧。”
等服务员刷卡的功夫,尤羡好将自己发现的奇怪现象发给姜盼月,姜盼月终于在这会回来了消息,大约是看她消息太多,干脆给她打来了电话。
尤羡好戴上耳机,刚接通电话,就见服务员拿着卡回来。
她回了那头一句等会,习惯性打算向服务员拿账单签字,却不想对方递回卡后,声音有些迟疑:“抱歉小姐,这张卡没有交易成功,请问您方便换一张卡吗?”
尤羡好眉尾轻提,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你确定刷不了?”
“确实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服务员态度客气,“或者您看看换一个支付方式?”
她只带了一张卡,以前从来没出现过问题。
本能想给尤女士打电话问情况,又迅速想起自己此刻的境遇,尤羡好动作一顿,只想快点先把账结完,于是一边点开微信,一边看向服务员,问:“多少钱?”
“一千三百二十八。”
服务员将夹在精致皮夹里的账单递上前。
如果放在平时,尤羡好不会觉得这一千多块钱是多大的数额。
然而此刻。
屏幕上明晃晃的两位余额差点叫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尤羡好仿佛被灼伤般猛地退出绿色软件,缓了好几秒才又点开另一款蓝色软件。
蓝色软件里的余额更是触目惊心,她平时花钱大手大脚,零花钱对她来说就是一串数字,花完了就刷卡,以至于她对金额并不敏感,直到此刻,发觉自己浑身上下加一块也凑不上四位数时,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虽然是月底了。
但也不该是刷不了卡就连一餐饭钱都拿不出来的程度吧?!
在发觉她有些僵硬的表情后,服务员的神情也变得有些微妙起来。
“……小姐,是微信还是支付宝呢?”对方依旧礼貌。
“……你等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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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羡好强装镇定,转过身往旁边走了两步,无比庆幸此刻和姜盼月正通着话。
这边安静下来,耳机里姜盼月的声音立马出现:“怎么了?”
“我现在要结账,但我的卡不知道为什么刷不了了——”
尤羡好话才说了一半,姜盼月就脱口而出:“你卡不会是被停了吧?”
“?”
尤羡好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什么?”
姜盼月:“你前脚刚跟你爸妈抗议,后脚卡就刷不了了,有这么巧吗?”
“……”
尤羡好缓了好几秒才从这个逻辑里抽回神,偏偏身后若有若无投来的视线还像刺般扎在她身上,叫她觉得浑身发烫。
好在很快姜盼月就出了声:“我支付宝转了你两千,你先把账结了。”
尤羡好顿时如释重负,匆匆低声道了声谢,转头就迎上服务员亲切的目光。
尽管对方挂着职业性的微笑,可她还是注意到了服务员下意识看向她手机屏幕的视线。
一股无名的难堪冒上心头,她迅速说了声“支付宝”,在服务员的协助下结完账,连账单都没拿上,就匆匆离开。
她活了二十年,就没经历过这么耻辱的事。
她再也不会来了!!!
-
电梯飞快下落,尤羡好盯着自己的鞋尖,还是无法相信姜盼月的说法。
尤女士怎么会停她卡呢?
见她不信,姜盼月便提意见,叫她给银行经理打个电话问问。
五分钟后,挂断电话的尤羡好双目无神,彻底绝望。她万念俱灰地给姜盼月发去消息:【真是我妈停的】
姜盼月秒回:【我就说吧!】
shay:【?】
shay:【你怎么还挺激动?】
moon:【哎呀,哪有】
moon:【那你现在身上还有多少钱?】
尤羡好甩过去两张截图。
刚刚在电梯里她就把所有存钱的软件查了一遍,微信六十七块一,支付宝十二块五。
还有杂七杂八一些银行卡,因为平时都不用,她甚至从来没查过里面的余额,今天看了才发现,加一块都没三位数。
她扫了眼收支记录,金额最大的一张银行卡,在两个小时前还有两百五十三块。
在她下车闭着眼付完款后,不多不少,给她剩了三块。
“……”
她像不像这个二百五?
——“不差这点钱。”
上车时说的话,在此刻如回旋镖正中眉心。
她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能窘迫成这样。要不算姜盼月刚刚给的钱,她浑身上下居然凑不出一百块。
尤羡好还没从悲伤里缓过神来,下一秒,更大的打击随姜盼月的新消息一起出现。
moon:【宝宝,那惨了】
moon:【过两天要交水电,公寓月初又要交租金,我最近新提了辆车,把下个月生活费都预支了,除去日常花销,顶多也就只能把下个月的租金先垫了】
moon:【以你的开销,你手头那点钱都不一定撑得过今晚】
这句话后,顶部的正在输入断断续续跳出又消失,看得出来姜盼月正在努力组织委婉的语言。
就这么过了半分钟,似乎觉得三言两语无法和她说清,对面还是一通语音打了过来。
通话后一时也没人先开口,就这么过了半分钟,姜盼月的声音才响起。
“所以现在你是什么想法?”姜盼月问。
尤羡好一边试图回想起自己有没有落了还没看的卡,一边道:“不知道。”
她但凡有招,现在都不至于这么狼狈。
“……那陈见渝那什么反应?”姜盼月换了个问题。
尤羡好:“也不知道。”
女孩一问三不知,喧嚣的商场里,身边路过的人都脚步轻盈,只有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死气沉沉。
姜盼月一时语塞,思考着如何含蓄地表达自己的想法时,好半晌,才又试着起了个头:“不过,我觉得陈见渝其实也没那么差吧?”
尤羡好:“?”
姜盼月当然和她在同一战线,但一切也得考虑现实。
尤羡好父母都把她卡停了,可以看出来这次是来认真的。她可以只动动嘴皮子,顺着尤羡好说,让她刚到底,可她掺和了,尤羡好之后的人生怎么办?难道要她真跟父母决裂吗?她负得起这个责任吗?
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
她也得为自己说的话担责。
但她也知道,有些话她要是说得太直白,尤羡好不会高兴,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到两人的感情。
她不想让尤羡好觉得她背叛了她。
姜盼月只能绞尽脑汁,试图找出个温和的角度:“你看啊,他最起码长得帅吧?人又高腿又长,声音也好听,这硬件好歹摆在这呢,不正好能满足你这个颜控声控手控吗?”
姜盼月平时就是朵交际花,混迹在圈内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不要太多。以她的视角来看,陈见渝确实已经算圈内呈“上品”的男人了。
姜盼月:“虽然他脾气确实一般,可他交友干净,家庭氛围好啊。你迟早得结婚吧?与其找一个不认识的,陈见渝好歹知根知底,他父母也——”
“知根知底”。
又是知根知底。
“为什么默认我一定会和一个不认识的人结婚?”
尤羡好忍不住打断她,“我就不能自由恋爱,找一个爱的人结婚吗?”
电话那头声音戛然。
空气顿时又陷入寂静。
发觉尤羡好情绪似乎有些上头,姜盼月安静了几秒,果断换话题:“要不然,你先回去和你爸妈认个错?结不结婚的都可以再权宜,但你总得吃饭吧?”
“你爸妈这么宠你,肯定舍不得让你吃苦的,你意思意思低个头,先跟他们好好聊聊。他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你也听听他们为什么突然这么决定,是不是?”
尤羡好承认,冷静下来后再听姜盼月这些话,都是很有道理的。
可……
可她拉不下脸。
她走得时候放的话那叫一个豪情壮志铁骨铮铮,可以说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而且。
直到现在,尤女士都一条消息没给她发,好像笃定了她没有第二个选择。
偏偏血淋淋的余额像铅般重重压在她骄傲的头颅,叫她不得不低头。
尤羡好顿时如同被抽干精气的人偶,垂下脑袋,欲哭无泪。
生存与情感拉扯间,手机又是一震。
她耷拉着眼皮看了眼屏幕,只见是一条陌生号码。
尤羡好都没仔细看内容,下意识以为又是什么骚扰短信,正想拉黑。
不想刚点开号码,新的消息又跳了出来。
视线一掠而过,意识到内容简短的不像骚扰短信,她手指一顿,停在了和对方短信页面,在此刻看清了这个号码发来的两条消息。
【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谈谈】
6. 馥芮白
06
被她拉黑的,会在这种情况下给她发消息的,毫无疑问,只有一个人。
脑海里浮现那人的脸,尤羡好的脸瞬间拉了下来。
五分钟前,她经历了二十年来最难堪的事。
三分钟前,又刚得知自己被停了卡的事实。
陈见渝现在的消息,毫无疑问是撞她枪口上了。
她就是因为这个破婚约被停了卡!
要是没婚约这回事,她哪里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从小到大尤女士都没对她这么狠心过!
一切怒火在此刻都像找到了合适的发泄口,尤羡好盯着屏幕上的两条消息,从喉咙里溢出声冷笑,用力在屏幕上敲下两个字:
【地址】
-
下午三点半,榕树下咖啡厅。
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柔和地倾洒在室内复古的壁画,时不时叮铃晃动的风铃、低低交谈的人声与轻盈舒缓的弦乐交织演奏,汇成舒适悠扬的底噪。
处于角落的窗边,俊男靓女相对而坐,像文艺电影里唯美的画面——
如果忽视两人的关系的话。
穿着雾紫色雪纺裙的女孩雪白脖颈修长,脊背挺直,正微微垂首划着手机。
对面,身着西装的男人散漫地单手托腮,随意扫了眼清单便合上,下一秒,声音和递出去的皮面菜单一同响起:“一杯馥芮白,一杯冰美式。”
尤羡好正低头实时给姜盼月“汇报战况”,闻声手指轻顿,还是忍不住从鼻腔里轻嗤出一声气音,嘀嘀咕咕起来:“又酸又苦,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装。”
她从小怕苦。
自十岁那年被陈见渝骗着尝了一口,此后十年,至今都没再喝过美式。
在她眼里,中药都比这玩意儿好喝。
中药还能调理身体呢,美式有什么用?为了哪天手术需要输血的时候能直接输浓缩?
事实证明,看一个人不爽的时候,对方连呼吸都是错的。哪怕明知是陈见渝一向的喜好,尤羡好此刻依然觉得这个事实碍眼极了。
“什么?”男人忽然抬睫看来一眼。
尤羡好按灭手机,露出一个假笑来,“我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喝馥芮白。”
因为她喝不来太苦的,拿铁又太甜,为了维持形体,这么多年,她都雷打不动只喝馥芮白。
服务员很快将两杯咖啡送来,陈见渝少见地竟没呛她,倒是从一旁拿上来把白色的折叠伞递上前,“你的伞,上午走的时候忘拿了。”
“……”
她气势汹汹地来,结果人家就是给她还把伞?
尤羡好迅速伸手把伞拿过放到身边,轻咳一声,“……就这个?”
她说着低头抿了口咖啡。
随着微微倾身的动作,女孩漆黑柔软的长卷发垂落一侧,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衬得如雪。
陈见渝盯着她轻晃的长发,毫无预兆地又想起上午无意触碰到的,漫着馨香的细软发丝。
柑橘的清香似乎又缠绕上指尖,男人表情微顿,就在这时,女孩似乎觉察了他的视线,黑眸轻抬。
“……干嘛这么看我。”她机警地开口。
陈见渝倏然回神,后知后觉被自己无端的联想一惊,手指无意识捏紧了杯柄。
“……还有别的。”
不动声色地喝了口咖啡,男人敛下琥珀眸底闪过的困惑,待冰冷的液体润过喉咙,才缓缓起势:“我想问你,关于婚约——”
你怎么看?
“你就庆幸吧!”
尤羡好立马又想起来这回事,“要不是我先跑了,你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呢。”
毕竟是在她家聊,要是陈见渝真知道了他过来是聊联姻的事,当着她爸妈的面,他做什么反应都不合适。
现在她先跑了,火力都到了她身上,他才能在现在这么平静地坐在她面前跟她聊这些。
尤羡好默认了陈见渝也绝不可能答应,但她还是有些疑问:“你爸妈跟你说了什么让你来的?”
尽管她并没有说清条理,但陈见渝还是从她透露的三言两语里听明白了她的逻辑。
“……就是说要商量点事,以往也没少吩咐我,我就没多问。”他弯起指节,擦过鼻尖。
“噢。”
尤羡好没怀疑,双手撑在沙发两边,视线随意扫过他,忽然又觉得少点什么。
……他那魔方今天怎么没在身边?
想到魔方,她视线不由自主往他两侧看了看,目光数次掠过他身上,几秒后,蓦地定在了他的穿着上,“……你今天怎么穿这么正经?”
男人倏地一顿。
几秒后。
“晚点我要替我爸去婚宴随份子,”他说,“我以为跟往常一样吃个午饭就走了,懒得再回去一趟换衣服而已。”
似是为了证实自己话里的真实性,话落,他视线微抬,眉尾在扫过她狐疑的表情时又高高一挑,陈见渝语气微妙:“……你不会以为我是为了见你特地穿的西装吧?”
“特地”两个字加了重音,刻意微提的尾音更是就差把“自作多情”四个字贴她脑门上了。
尤羡顿时被他含沙射影激恼炸了毛:“谁这么以为了!”
女孩本能想找回颜面,扬起下巴睨他,“要不是因为尤女士停了我的卡,我才不会来见你!”
“……停了你的卡?”
陈见渝怔了怔,在对上尤羡好视线的一瞬,又蓦然清醒。
弯曲的指节不着痕迹地轻叩桌面,有什么念头迅速在脑海成型,他眉梢轻挑,“所以你也被停了?”
“‘也’?”
尤羡好睁睁眼,看见男人微臭的脸,不快的情绪倏然褪去一半,“难道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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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自己的不幸固然郁闷,但死对头相同的沦落更令人畅快。
同病相怜,尤羡好心头的郁结顿时一扫而空,她幸灾乐祸地嘲笑:“你也有今天。”
“……”
陈见渝暗自磨牙,面无表情地提醒她:“我起码还能先把车卖了撑一阵。”
尤羡好的笑容瞬间消失。
除了那辆五百万以外,陈见渝名下丢在车库生灰的跑车都有两只手。
不仅如此,他平时还爱收藏些名表。他完全可以趁他父母反应过来前随便出手几块,够他舒舒服服撑过一段时间。
她越想越后悔。
尤女士之前有让她去学车的,说考出驾照以后就让她去挑一辆,但她想着平时出行招呼陈见渝就可以,再不济姜盼月也能载她,就没考。
尤大小姐出门自有司机,哪需要自己开车。
要早知道有今天,她说什么也得把驾照考了。
现在一切为时太晚,尤羡好只能愤愤地说风凉话:“你别得意,要是你爸妈和我爸妈铁了心要断我们的经济,他们会想不到你可以卖车吗?”
“那你呢?”
陈见渝手指无声地划蹭过杯沿,重复一遍她的话,不答反问,“他们要真铁了心,你打算怎么办?”
“……”
“我能怎么办?”
尤羡好被抽了骨头似得耷拉下脑袋,有气无力地说,“我连今晚的饭都不一定吃得起。”
两人面面相觑,无言沉默。
尤羡好双臂交叠,侧脸贴在小臂望向窗外,像霜打的茄子般失了气势,“我还以为你是有了解决的方法才来找我……”
阳光倾洒,为女孩的发梢和长睫都渡上一层金边,陈见渝视线停留一瞬,顿了顿,忽然道:
“方法……也不是没有。”
“!”
尤羡好立马活了过来,转过头,长发荡了荡,水眸亮晶晶地看着他,“什么办法?”
“但需要你配合。”
陈见渝说着伸出一根手指,朝她勾了勾,示意她凑上前。
一听还有自己的事,尤羡好狐疑地看着他,没动。
就这么对峙了两秒,谁也没动,陈见渝眉尾一扬,忽地收手,抱臂往后一靠,“既然不想听,那就算——”
“别呀,”
尤羡好连忙在他话落前往前一倾身,做出洗耳恭听的表情,“我听听。”
陈见渝这才露出勉强的表情,重新直起身,微微凑上前,在她耳边开口。
“……”
几秒后。
陈见渝话才说一半,尤羡好就猛地往后一仰,“不行!”
女孩睖睁着眼,神情惊恐地抱了抱自己的手臂,一副恨不得弹出他十米远架势,脱口而出:“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呢!”
陈见渝:“……”
陈见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