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基本法》 1、真实 父亲确诊早发性阿尔茨海默那天,发生了两件事情。 第一是确诊本身,第二则是林朝夕得知,她暗恋多年的校园男神即将出国深造。 关于父亲的阿尔兹海默,林朝夕其实早有预感。网上靠谱不靠谱的检测方法,她和她爸都一起试过。因此当医生宣判时,他们父女俩竟都没晴天霹雳感,只是觉得啊—— 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没什么大不了。 而有了这句话,第二件事就真没什么大不了了,林朝夕一直很清楚自己和男神之间的距离。 讲起这句话之前,她和她爸正坐在医院边的打卤面店里。她爸正偷偷抬手,准备向服务员再要一份炸猪排。 恰逢中午,雨天水汽充盈,面店里更是热气腾腾。 林朝夕咬着筷子,敏锐地反问:“林会计,你的脂肪肝同意你再吃?” 为转移话题,老生看着她面前那份金黄色的猪排,故作心酸地开口:“爸爸想记住猪排的香气。” 那语气特别拿腔拿调,纯粹在逗她。林朝夕又好气又好笑,哪有人拿自己得老年痴呆开玩笑。 想到这里,她眼眶突然红了,赶忙低头吸鼻子,假装面汤太辣。 窗外是医院附近的热闹街道,车辆行人在雨帘中来回穿梭。法国梧桐静默矗立,水滴从叶片上接连坠落,一切都雾蒙蒙的,像颜色很淡的印象派油画。 林朝夕看着眼前的面碗。 雪白面条沉在红油里,配上翠绿的葱花,她看了一会儿,然后听到她爸爸说了那句话。 ——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没什么大不了。 这句话很对,可此情此景还是令人难受。 “那我怎么办?”林朝夕沉吟片刻,还是问了出来。 “你老父亲已经养你到本科毕业,你要一个人经受住社会考验啊。” “我还没毕业。” “我们家存款几百万,外加五套房!”林先生怕她误会,赶忙补充,“当然,这些都是我的。” 林朝夕:“……” “你看,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我的面是我的面,你的面是你的面。 老林先生从筷桶抽出长筷,敲了下碗边,叮一声脆响后,他继续循循善诱,“那么我的病是我的病,你的人生是你的人生。这些事相对独立,并不太相互影响。” 闻言,林朝夕抬头看着父亲,非常不可思议。 老林今天穿了件老头汗衫,说话时一派看破红尘的云淡风轻感。但想起他们父女这么多年相依为命的日子,林朝夕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 “你的病是你的病,我的人生是我的人生?” “是不是很有道理?” 老林先生很得意于这句话,林朝夕却忍不住打断他:“但你的人生,不就是因为我,才被搞得一塌糊涂的吗?” 这是一句话就能讲清,却困扰林朝夕很多年的事情。 她今年22岁。 22年前她刚出生,坐在她面前的这位老林先生为她放弃出国继续数学方面的学习,选择成为她的爸爸,独自抚养她长大。 如果现在是6小时后的傍晚。那时她已经知道男神裴之要出国留学的消息,学校还是他爸爸当年放弃的那所。她一定会对她人生里这种微妙对比唏嘘不已。 不过现在,她只是被老林接下来那句话噎得吃不下炸猪排。 “我有什么办法,国家法律规定我必须抚养你。”老林先生这么说。 话题到此为止。 那么多年了,从中二期眼泪汪汪到现在随口一问,她不知道多少次问过同样的问题,得到的回答却一直这么简单干脆。 虽然具体来说,这里还有很多问题。比如她妈妈为什么狠心不要她,或者她爸干嘛不能把她一起带去国外,以及爷爷奶奶怎么都不帮忙? 但老实讲这都不重要。因为二十二年来,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才是人间真实。 为这种人间真实,他们父女不约而同举起手边的可乐,碰了一杯。 老林先生抿茶一样抿了口可乐,放下易拉罐,问:“那你是嫌弃爸爸生病吗?” 林朝夕咕噜喝了小半罐,看着面前精神奕奕的中年人,打了个嗝:“怎么可能?” “好嘛,那就没什么大不了,真的。” 说完,老林先生一筷子夹起她点的炸猪排,咬了一大口。 林朝夕只能眼睁睁看着。 明明是件天大的事情,却被搞得好像家里没米,所以要去楼下小超市再买两斤那么简单。 曾窥见世界真实的人,大概真的比较不在意这些。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窥见 一顿饭吃完,老林为了逃单,很不要脸地先溜了。 林朝夕付完钱,撑开伞,踏入雨帘。 此时的雨比他们从医院出来小很多,雨丝绒毛一般扑洒在伞面上,满目皆绿。 她走在路上,车辆行人往来,带起道旁水花。气氛却在喧嚣和宁静中最完美的平衡点上,令人感到莫大安宁。 她刚才那么问老林,是因为她很慌。可现在平静下来,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今年22岁,学哲学,立志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老师嘛,假期多,可以好好照顾老林。而且家里不缺钱,老林可以住最好的疗养院。所以就算老林生病,真不会有太大影响。 最多也就影响下以后别人给她介绍相亲对象时的背景说明。 额…… 想到这里,林朝夕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硬着头皮,赶忙接起。 “朝夕啊,昨天那个小刘对你很满意啊。” 电话那头是她实习学校的教务主任,一位非常热心给实习生介绍对象的领导。 就在昨天晚上,她参加了主任组织的相亲活动,认识了一位银行职员。她和对方单独在咖啡店里聊了会儿,然后对方送她回家。 早上,男生发微信和她打招呼,她急着和老林去医院,一直没来得及回复。因此在接起主任电话前,她都觉得自己要被批评了。但主任不仅没对她进行思想教育,反而很高兴 可“对你很满意”听上去很像被选中的妃子,林朝夕有点澹骸笆恰锹穑俊 “小刘妈很高兴给我打电话的,说他问了他们家志远了,对你有感觉的,你要抓紧……” 她握住扶手,回忆相亲对象的样子。 记忆里是很正常的男生,有点小骄傲。男生讲了父母的工作,说了爸妈喜欢孩子所以要生二胎的事情。并暗示自己妈妈认识市里最好初中的校长,她要去工作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窗外是被雨洗礼过的城市,街道茫芒然,耳边是主任的教导。 “女孩子主动点,没事的,你要抓紧啊!人家家里条件那么好,父母都是局长……” 这话林朝夕根本没法接,只能继续沉默。 公交车上的报站提示音正好响起。 主任问:“你在哪呢,怎么这么吵?” “车上,今天要回趟学校。” 主任又抓到关键词了。 “大学生啊!别看你现在年轻,但女人老得快,二十七八就不好找了……” 林朝夕听着听着,骤然窥见自己未来人生的全貌。她会有一份稳定教师工作,嫁个家境比她家更好些的人,对方会和她一起照顾父亲,她为对方生儿育女…… 可在那瞬间,她因这种真实,而感到恐慌。 “你以后生了孩子,要是不想工作,估计人家也肯养你的,日子不要太惬意噢……” 也就这么走了个神,话题也真实进行到生儿育女,林朝夕打了个激灵,她赶忙打断。 “抱歉主任,其实有件事挺不好意思的……我爸刚被确诊了阿尔兹海默,所以您看,要不还是您帮我跟对方说一声,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电话沉默了。 林朝夕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主任才开口。 “你这个情况,我帮你去跟对方说一声,还要看人家男方家里要不要你了。” “……” “学校忙完以后,给人家男生发个短信道歉!“ 嘱咐完,主任就挂了电话。 林朝夕倒没什么被羞辱的愤怒感。她只是突然意识到,确定的轨迹也同样意味着,她的人生再没有无限可能。 …… 也就忧愁那么一小会儿。 下车时,林朝夕已经把那通电话忘的差不多了。 她今天回校,是为大学城高校联合智力竞赛的事,学生会主席苏小明打电话来,找她来旁听。 她回校后直接去了大学生活动中心二楼,校学生会在那里有间会议室。 会议室传出吵闹的说话声,林朝夕看了眼手表,离会议开始还差5分钟。也没多想,她就直接把门推开。 会议室霎时静下,十几道目光射来,林朝夕也跟着愣住。 这是已经开始了啊…… “你哪个学校的,好歹敲个门吧?”会议桌主座旁,一位衣着干练的女生直接冲她说。 林朝夕也不认识对方,应该是其他学校来开会的。这事根本不用她说什么,转身把会议室门关上,他们学校学生会主席苏小明就已经开口。 “是我们提前开会了,朝夕后来的,不知道。” “抱歉抱歉。”林朝夕顺杆爬,说完就跑到苏小明旁边的位置坐下。 “林朝夕,上次智力赛题目是她拟的。” 坐下后,苏小明指着她介绍道。 随后苏小明又向她介绍了与会诸人,果然像她猜的那样,在座是大学城里其他学校的代表。 讲到那位干练女生时,苏小明着重了下:“安潇潇,百草大学生会学习部部长。” 百草的,她们学校的死敌啊。 林朝夕边想边冲安潇潇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 因为她进门这番介绍,会议暂停了会儿,有人开始喝水,乘此机会,苏小明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她:“你爸身体怎样?” “老年痴呆。”林朝夕答。 “什么?”苏小明瞪大眼,一时间没来得及掩饰震惊。 林朝夕点点头。 “这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她拍了拍男生的肩,示意他认真开会,别想太多。 苏小明即刻坐直,还有点恍惚,这一停顿空档,安潇潇抢过会议主导权。 “既然大家对选择题都没什么意见,下面就剩下大题,30-60题是我们拟出的大题,要辛苦大家挑选下……” 安潇潇说完,大家开始翻起面前的打印纸。 林朝夕来的晚,苏小明已经和另一位干事合看一份材料,她面前是个空桌板,这下又有点尴尬。 就在这时,一叠薄薄的打印纸从旁边推了过来。 林朝夕转头,发现是她右手边姑娘悄悄推来的。姑娘脸小小的,眼睛又很大,穿一套宽大校服,被她看了两眼,竟有点害羞避,开了她的目光。 林朝夕向姑娘的位置挪了挪,戳了戳她的手背,小声道:“谢谢你。” 哎,妹子居然脸红了。 …… 林朝夕不逗小萌妹,开始认真看题。 可还没等她翻两页,又听安潇潇说:“三味大学的林朝夕同学既然很有经验,就从林同学开始吧。” 会议室翻纸的沙沙声不约而同停下。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翻完选择题,所以有点无奈:“选10道大题是吗?” “是。”安潇潇抱臂说道。 “那给我一分钟。” “一分钟够吗?” 林朝夕认真看题,没回答。 搞趣味智力竞赛是他们大学城传统。这事本来很简单,网上下载点趣味智力题,负责主办的大学筛选下,挑出一些作为题库。几个学校凑在一起,讨论下,最终选出20道选择、10道大题作为最后的试题,就完事了。 但因为比赛每年都有,网上可选的趣味智力题越来越少,所以选题才变得越来越有难度。林朝夕手头就是百草大学今年拿出的备选题,一共100道大题。她要从中选出由易到难的10道题,作为试题。 她边思考,边看完所有百草大学选出来的大题,最后抬起头:“那我先说说?” 安潇潇:“你来的晚,可以多看一会儿。” “没事。”林朝夕低头,手指从题号上划过,翻页并很干脆报数:“31、38、44、56、58、62、63、64、70、77……”她说完,顿了顿,多补充了一句,“77这个题不错,可以做压轴的大题。” 她说完,百草大学的人脸上好像有点挂不住。 不用安潇潇开口,旁边另一个与会人员就说:“这么快,你认真看了吗?” “这个。”林朝夕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其实网上网下能找到的趣味智力题,我上次差不多都筛过一遍……” 霎时,所有人又开始哗哗翻纸。 安潇潇脸色更不好看,但再说下去就有失风度,她抿住嘴唇,忍住了。 不多时,就有人说:“学姐……学姐选的题是不错啊。” “确实难度控制的很好。” “但是62这个题……”另一人开口说。 林朝夕低头看去。 62是图形题,画着简易机械手臂,问机械臂按某一路径转动时另外一点的路径。 作为大题,看上去确实简单。 林朝夕:“这是波塞利耶连杆,可以找类似复杂变形替换。” 会议室内一片“哦哦哦”。 大家看了一会儿,忽然,又有人问:“77题,做压轴大题?” “这还能算智力题吗,要怎么做啊,有理科狗说说吗?” “我化学的,这题着简单,做起来好像很需要思路。” 说话的人举起草稿纸,纸上被画得密密麻麻,本人看上去也很崩溃。 林朝夕又看了眼题目。 被抱怨的77题是个黑白棋子排布题,问有每行三颗,最多能排几行。 看似简单,实则困难,需要数学基础,放在智力竞赛里有点欺负人。但百草找的100道题的备选里也没有更合适的,她就选了这道。 安潇潇很不要脸地甩锅了:“这也太偏数学系了?” “三味是仗着他校数学系碾压式强大啊,其心可诸啊。”有人用笔尾指着苏小明方向很没好气地说。 “所以这题还是不行。”安潇潇直接道,“换一个,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林朝夕就坐在一边听,不发表意见。 不多时,众人再刷了遍题库,又纷纷觉得好像没比77题更合适的选择。 “别的好像不太行啊,林同学有什么替换意见吗?”有人问她。 林朝夕说:“我个人觉得这题很漂亮,做起来也巧妙的,其实蛮合适的。” “学姐好强啊。”有人以头抢桌。 林朝夕:“我看了答案才知道。” “那这题到底难不难,是不是需要很完备数学知识才能解出来啊?” “我是哲学狗啊。”林朝夕诚实摇头,表示真的很难说。 座下七嘴八舌,意见又多了起来。 忽然有人提议:“不然找个数学系的做一做?” “我们在三味啊,找你们裴之去?”有人拍着苏小明的肩膀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无话 如同水底潜行的鱼突然越出蔚蓝海面,阳光灿烂。 听到裴之这个名字,林朝夕心快了几拍,没由来觉得高兴。她坐在座位上,转了圈笔,在面前的白纸上画了个举着应援牌的小人。 其他人则开始兴奋讨论。 “找裴之做下,男神3秒内做出来说明做压轴还可以?” “超过5秒就太难了?” “那如果裴之也要算很久呢?”卷发男生压低声音,然后自己回答,“哦,这不可能啊。” “老张这波先抑后扬吹的有水平。” 学生会的这帮人越聊越高兴,不知道为什么事情就演变成,把整套卷子去给裴之做一遍。 林朝夕说:“其实还可以找个老师问啊……” 但讲起裴之,她自己就很没底气,语气很弱,话音迅速淹没在人民群众兴奋的讨论声中。她只能放下手,虽然她还挺期待看裴之秒杀百草选出来的智力竞赛题。 但真去找裴之? 林朝夕想了想,反正如果让她去她肯定怂啊。 “问题是,谁去找裴之?”很快,开会的这帮人也发现,虽然事挺有趣,但真要去做,一个个又都缩了。 正当林朝夕想再说一遍找个老师也行的提议时,就听见有人说“抓阄吧”! 这三个字简直是根救命稻草,起到一呼百应的效果。小纸团瞬间做好,被堆在会议桌中间。一群人疯抢了会儿,纸团很快被捞得干干净净。 林朝夕手里也握着一个,她掌心微湿,白色纸团在阳光下边缘透明,她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她和裴之从小学开始一直是同学,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学,一路下来,他们维持了整整16年同校不同班的陌生同学关系。 算是有缘,却毫无交集。她一路看裴之走来,更像他人生外的见证者,目睹他从天资卓绝的少年成长为极其优秀的青年。 而现在…… 林朝夕视线移向掌心中的纸球,如果上面出现裴之的名字,好像是他们两个的人生中,第一次出现交集? 抱着难以言说的微妙心情,她打开纸团。纸张纯白,上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愣了会儿。然后微微叹了口气,觉得很坦然,理应如此吧。哪有像老林说的那样——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比如她和裴之就不可能有这种巧合的交集嘛。 林朝夕颓丧又释然地想着,就在她把纸团塞进口袋的功夫,会议室渐渐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向她汇集。林朝夕很莫名其妙,跟着这些视线一起移动, 她转过头,看到先前给她分享材料的女孩子。 女孩双手紧握放在桌面,姿势很变扭,看上去非常紧张。 “沈美?”安潇潇忽然开口,“你拿到了?” 此言一出,沈美猛地一缩。 “小美眉,嘿嘿嘿。”有人笑眯眯地说。 “我……”沈美缓缓点了点头,像机器人一样,“我……我想不去。” “你不敢去找裴之吗?” 她一看就是纯情得不行,一听裴之,霎时脸红。 “我们沈美怎么这么害羞!” 闻言,沈美脸上的红色更浓,快要滴下血来。 这很像是暗恋裴之,会议室内有人笑了:“多好机会啊,我们给你助攻!” “哎呀喜欢裴之没什么啦,我也喜欢。” “老张你不要搞基!” 沈美用蚊蝇般细小声音辩解:“没有……我不是喜欢……” 林朝夕看着她,忽然非常了解这种情绪。沈美甚至可能并不真的暗恋裴之,只是仰慕、喜爱种种情绪堆叠,内心最隐秘的小心思被骤然翻开,令人心慌意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是不是因为你男朋友啊,没关系我们不告诉他。”忽然,安潇潇开口了。 沈美被她一激,眼里蓄满泪水,哀求地看着安潇潇。 “行了。”林朝夕突然打断安潇潇。 “还是我去吧。”她对安潇潇说,又悄悄掏出纸巾,从桌下塞到沈美柔软的手心里,轻轻握住。 沈美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林朝夕愣住了。 等等,她刚才说了什么? …… “明白,谢您了老哥。” 教学楼下,苏小明挂断电话,转头用沉重的语气汇报刚侦查好的情报:“林同学,裴之在致远楼101讲期中考的卷子,快下课了。” 林朝夕站在他身边,扶住电线杆,腿软。 傍晚前,天边隐约要起火烧云,到处是自行车叮铃铃的响声。她朝致远楼方向看去,大片红墙被爬山虎覆盖,只露出一扇扇透亮的玻璃窗。 所有101结尾的教室都是该楼最大的阶梯教室,两百多个座位,如果是裴之讲卷子,肯定座无虚席。要到这种环境里去问裴之一道趣味智力题? 太绝望了。 一路上,苏小明也很紧张,絮絮叨叨给她讲刚听到的边角料信息。 比方说他们今天其实运气很好,裴之都基本不来学校了,今天临时被老师捉来讲题。又比方101现在人多到崩溃,下课铃响后他们最好等个十分钟再进去。实在不行,还可以托人约裴之找个地方私下见面。不过裴之还在上课,估计等的时间会更长,怎么说都太没必要。 林朝夕默默在听,一不小心就率领身后浩浩荡荡人马,踏入了致远楼。 101教室正对教学楼门口,赭红色门板轻闭,伫立在视线尽头。一点光从门缝里透出,好像随时会被风吹开…… 林朝夕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回神时,她居然已经站在门口。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卧槽这是要干嘛,还没下课就闯门? 身边,苏小明倒吸口凉气,脸上满是敬服神情:“学姐?” “……” “铃还没响,我们这么进去……是不是,不太好?” 是很不好! 林朝夕缩回放在门板上的手,退了半步,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一本正经。 “我们后门等吧,不要太招摇!” 她身后,所有人都呆若木鸡。 “学姐……您……” 苏小明不由得对她用上敬语:“……您不紧张吗?” 林朝夕:“不瞒您说,我手在抖。” 记忆里,就在她说完那句话后,下课铃声响了。 明明是能响彻校园的隆隆声响,却意外像静止魔法,空气瞬间抽干,四下如真空,静得一丝声音都没有。 随后。 铃声停止,风吹起一墙碧绿叶片,并传来粉笔被平静搁下的声音。 宁和如水的话音从门后透出,缓缓渗入整个世界。 “最后一道题就这样,下课吧。” 心脏跳得非常快,门那边的世界被瞬间点燃。 纷乱的脚步,七嘴八舌的声音,闹哄哄一大群人。 林朝夕很难得茫然,还得再等一会儿,才能进去。 可就在这时,吱呀一记轻响。她面前门板向两边豁然打开,明亮天光照了她满身。 她第一眼就看到窗外天际红彤彤的火烧云。 还有站在讲台前的那个人。 …… 惨。 这是林朝夕第一反应。 她四肢僵硬,心跳太快,脑海里的嘈杂声音让她无法组织完整想法。所以只能站在原地,直愣愣看着裴之。 裴之也在看她。 一只手搁在讲台上,侧过半边身体,有学生围在讲台前,他站得更高一些,目光就这么缓缓而来。 什么漆黑宁静、幽远深邃,想象中关于目光的形容词都不够贴切。林朝夕只觉得,那双眼睛,真是再清醒不过。 他知道自己是谁,也永远知道自己在什么。绝不茫然从不彷徨,这就是清醒。 看着这双眼睛,林朝夕也清醒过来。 时间像闷热午后从冰柜里拿出柠檬汽水那么短。 林朝夕整理好情绪,走到裴之面前。 她拍了拍前面围观裴之的男生,示意对方稍让。 裴之正在听讲台前另外一位女生提问,视线移了回去,不再看她。 那位女生提问结束后,裴之拿讲台上的签字笔,徐徐在演算纸上写了起来。 他手指修长,中指指节上有再明显不过的茧,一行又一行,解题过程写的认真周到。 女生先是迷茫后瞬间理解,高兴地向裴之道谢。 裴之点点头,周围人太多,就到此为止,他继续听下一个问题。 虽然来只是来代课,并且在闹哄哄的环境里,可面对学弟学妹他没有一丝不耐烦。 这件事理应如此,那就尽责做好。 林朝夕在他身边呆了一会儿,能感受到裴之的态度。 大概也受裴之认真专注的影响,阶梯教室的氛围和缓下来。 想看会儿裴之的就坐在自己位置上,想问问题就在讲台前排队,也有人离开,课堂秩序恢复正常,成为再寻常不过的一节课后。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遥遥 提问的同学越来越多,裴之退回黑板前,写完一板就擦掉,粉笔灰簌簌落下,雪粒一般。 轮到林朝夕时,她再没有来时的紧张激动。 在裴之平和目光注视下,她简要说明来意。 “题目是?”裴之问。 心跳又漏了一拍,声音怎么这么好听,林朝夕想揉耳朵。 忍住雀跃心情,她从口袋里掏出题纸,递过去。 裴之劲秀有力的手指按在纸上,看了一眼,放下纸,面向她退了半步,三指捏住白丨粉笔,带着问询目光,在黑板上写下一个数字——16 什么三秒五秒做出来,这还没到半秒吧。 林朝夕目瞪口呆,裴之还保持先前询问的目光。她才意识到裴之是问她答案对不对,于是赶忙点头。 见状,裴之掌腹贴在黑板上,随意擦去答案,认真回答:“对长期研究数学的人,这道题并不难,但它考察思路和分析能力,对于很少接触数学的人来说,很有趣。” “那么,合适吗?” 裴之点头。 林朝夕很高兴。虽然回答简短,但很明显经过思考,裴之是个非常认真的人。 有风徐徐而来,她向裴之道谢,将被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没什么理由再赖着,就转身离开。 各校学生会的人都在阶梯教室后面。 林朝夕过去,被围着问结果。 她原话复述。 有人反应很快:“裴之刚在黑板上写的是答案?” “是啊。” “不是人!” 林朝夕很同意。 他们在后门聊了会儿,基本就把智力竞赛题目确定完。 林朝夕就趁机多看会裴之。 看裴之一丝不苟的专注神情,看裴之写字时露出的手腕,看少女们看他的星星眼,看她这位很厉害的同学…… 但看得时间久了,林朝夕逐渐意识到,裴之和她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虽然从头到尾,裴之始终平和有礼,从不会高高在上。可她原先来前充盈起的少女心,却变得空荡荡。 她骤然窥见他和裴之间那条深不可及的鸿沟。鸿沟来自于一方十几年如一日的专注和积累,和另一方十几年如一日的混吃和等死。 不至于令人羞愧,却让人非常失落。 天边的红霞都暗淡下来,教室里排队问问题的人也散得差不多。 裴之拿起搭在讲台一角的外套,开始收拾东西。 “我们也走吧?”苏小明说了一句。 林朝夕点头,她和裴之也说过话了,并盯着看了这么久,确实没什么再留下来的理由。 好像完成一个心愿似地。 她看着面前水泥地面迈动脚步,脑子却是少女动漫画面——她突然转身大喊“裴之同学,我喜欢你十年了”! 但她并没有这么干,因为没勇气。 越来越多人一起离开,后门有,前门也有。 衣料相互摩擦,非常真实。 突然,有道明亮的声音响起:“裴之师兄,我们……能问您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 林朝夕得救似地停下,循声看去。 裴之倒很坦荡:“可以,不过太私人的问题,我有权拒绝回答。” 他单手插袋,另一只手拿着考卷和稿纸,纸张下垂,随风而动。 “您是不是要走了?”小学妹问,“我是说……留学?” 闻言,阶梯教室里的少女们都纷纷“诶”了一声,一是意外,二是觉得大好机会明明应该八卦一下的啊。 “是。”裴之回应很简单。 “哪个学校?” “chu。” 林朝夕心里咯噔了一下,要不是她,老林差点就去了这所学校,还真是好巧。 少女们失落的叹息音回荡开来。她们大概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觉得很遗憾吧。 于是有人问:“师兄,您以后还会再来学校吗?” “为什么不会?” “但您最近已经很少来了啊。” “以后会更少。” “……” “那今年的数学建模大赛还是您带队吗?” “是。” “我们可以报名吗?” “可以。”裴之还很耐心补充,“学校官网有报名和筛选队员的细则,感兴趣可以去看。” 好好的“问个私人问题”的活动瞬间变成咨询大会,学生们七嘴八舌起来。 “我们看了!” “但太变态了啊!” “师兄驴我们,哪有细则,就一道题啊!” “有什么问题吗?” 裴之问后,出人意料地走到黑板前,他拾起半截粉笔,飞快将题目写在黑板正中。 他写得很洒脱,可林朝夕却意外觉得这时的裴之非常温和。 “我们做不出来啊!” “这也太难了!” 还没写完整道题,底下的哀嚎声渐次响起。 但对林朝夕来说,从裴之开始写下第一笔时,她就再听不到周围的声音。甚至连裴之的身影都从她视线里消失,她只能看到那道缓缓成形的题目。 很长,很有难度,她能看懂其中一些部分,却对另一些部分完全陌生。 她完全沉浸其中,感到困惑不解却又觉得很有挑战,她下意识翻过手上资料,从口袋里抽出笔,将之顺手抄记下来。 写着写着,她脑海中继续冒出一些很奇怪的思路,她不由得将这些都记录下来。 “咦,林同学你在解题吗?” 突然,林朝夕身边有人喊道,她猛地一怔。 安潇潇声音很响,刹那间,整个教室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裴之已经走到门口,也停下来,看向她。 林朝夕第一反应是尴尬,她在干什么啊? 哲学系女生在数学系教室试图解校园男神出的题,画面太不自量力,太酸爽。 她很怂地看着裴之。 裴之的目光却依旧清醒很透彻。 总有些人让你看他一眼就很想成为那样的人。 林朝夕迅速冷静,有什么可怕的? “我抄一下题目。”她对安潇潇说。 “学姐很想加入裴之同学的队伍?”安潇潇瞥了眼门口的男神同志,“难怪学姐刚才还主动要来问裴之同学问题……” “勤学好问嘛。” “不不不,我觉得不是哦,学姐不是学哲学吗?”安潇潇顿了顿,勾起嘴角,“你这么努力想做数学题,该不会是暗恋裴之同学吧?” 话讲到这份上,已经不是神经病可以形容了。周围同学看向她的目光已经充满同情。 林朝夕真的很没在意安潇潇的挤兑,但在那个时刻,那个情景下。远处是裴之的清俊身影,夕阳的光朦朦胧胧。 她忽然笑了,转头看安潇潇,问:“诶,你怎么知道?” 沉默,一开始是相当难耐的沉默,学生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上个课还能听到劲爆的表白。随后,不知道谁“噗嗤”一下笑出声,随后整间教室爆发哄笑。 安潇潇开始还很得意,但渐渐地,她发现周围学生没有在嘲讽谁。学生们很高兴,有人鼓掌,甚至还有人吹起口哨。 林朝夕坦坦荡荡,嘿嘿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裴之动了。他单手插袋,外套随意搭在手上,从阶梯教室下拾级而上,很快就站在他们面前。 整间教室再次鸦雀无声。 林朝夕看着裴之英俊的面孔都惊呆了,您这是什么意思? 裴之同学本人并没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问题,就很随意地问:“你在解?” “就……写写思路吧?” 教室里有人抽了口凉气。 林朝夕这才意识到,她这么回答也太不谦虚了,赶忙改口,“我就是抄下题目,回去研究。” “我能看看吗?”裴之说。 林朝夕心脏再次不可遏制跳动起来,但裴之依旧眉目清朗,一派自然,仿佛她根本没在意她刚才大庭广众的表白。不过也是,听上去就像开玩笑的嘛,男神怎么可能在意。 她更加释然,将手上的白纸掉了个个,递了过去。 裴之修长手指将之接过,她能很清楚看见他的睫毛覆盖下的小片阴影。下一秒,裴之竟真的仔细阅读起她随手写的解题思路来。 很快,裴之抬头,低声问她:“fisher线性判别函数?” “啊?” “完全解的分类?” 她摇头。 “已经很不错了。” 裴之将草稿纸递还给她,冲她点了点头,随后将手插回口袋,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非常之快,林朝夕甚至不明白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周围到处有人在问她。 “学姐好强,男神说你很不错啊,能看看你的思路吗?” “裴之刚和你说了什么?” “学姐真的是哲学系的吗?” 林朝夕几乎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她收回看向裴之背影的视线,再看了一遍手上的草稿纸。 平静下来后,她很确定,她刚才在裴之眼中真实看到一闪而逝的神情是遗憾。什么“函数“也好,“分类”也罢,甚至有可能是裴之在启发她。但她甚至连复述一遍裴之刚说的名词都做不到。 已经……很不错…… 只是对一个哲学系学生来说,很不错而已。 林朝夕忽然难过起来,因为那瞬间她很清楚意识到,她与这道题目之间距离,等于她和裴之之间的距离。 也就是说,看似近在咫尺,实则遥不可及。 她没法再呆下去。将手里的稿纸随手递给想看的男生,和苏小明打了个招呼,她就离开后门,跟人流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快到走廊尽头时,她深吸了口气,回头想最后看一眼裴之。 视线里是人与人之间的缝隙,青春洋溢的笑容和各色服装,但那瞬间,她看得最清楚的却是裴之指尖和衣服上的白丨粉笔灰。 最后的清亮天光落在他身上。 真好啊。 林朝夕扭回头,看向远处天空。 原来剧情并不会因为突然到来的停顿发生质的改变。 他们终将像现在这样渐行渐远,漫长人生,再无相逢。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问题 离开阶梯教室那会儿,林朝夕还挺释然。 没好好学数学,做不来男神出的题有什么办法? 但回家路上公交车人太多,被挤了一路的她,下车后心态又有点崩。 天已经完全黑了。 新村外面烧烤摊已经摆起,青烟袅袅,羊肉串和烤扇贝香味笼罩四野。 站在相熟的烧烤摊前,她满脑子是裴之离开时的背影,又饿得难受,就发微信给老林要不要来下来一起吃。 老林倒是很快回了个——【妙哉】。 握着手机在上风口等,她点了他们惯常会点的东西。可东西都烤了一半,新村门口还没有老林身影。望着黑而寂寥的铁门,林朝夕心中骤然腾起不良预感。 拨出老林电话时,她手在抖。 四周人声鼎沸,她却只能听见话机里“嘟……嘟……”等候音。 心脏沉入水底,她到底脑子哪里坏了,要找爸爸下楼吃烧烤! 一遍电话无人接听后,林朝夕果断放弃再打。她向烧烤摊老板打过招呼,向新村门口跑去。 聊微信时老林还在家,如果老林没有从后门离开,最大可能还在家…… 但为什么不接电话? 短短几分钟路程,林朝夕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性。 她狂奔到家门口,突然,在树下看见一道悠闲身影。 老头汗衫,趿塑料拖鞋,一只手百无聊赖逗弄路过的野猫。 瞬间…… 无数空气瞬间涌入胸口,林朝夕腿一软,差点跪地。 调整好情绪后,她才在走到老林面前。 老林抬头,很诧异:“跑回来干嘛,减肥吗?” 林朝夕心中闪过不良预感,老林好像完全忘记他们约烧烤的事。 “你怎么在这儿?”她选了不出错的句子,试探问道。 “扔垃圾忘拿钥匙了,等我闺女回来解救,顺便喂喂蚊子。” “你手机呢,我打你电话半天也不接。” “谁扔垃圾还拿个手机。” 老林理直气壮,仿佛失误再正常不过。心再次下沉,老林果真完全不记得了。 忘记最近发生的事,对规划即将要做的事产生困难,这对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来说再正常不过。 她不是没遇到过类似情境。 但在现在,在这棵树下,面对满脸疑惑的父亲,她只有深深的无力。 人类面对疾病太脆弱而不堪一击,没有任何办法。 望着父亲,林朝夕强迫自己笑起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林师傅你饭做好了吗,我快饿死了。” “我是不是又忘了什么事?”老头太精明。 “是呀,你猜猜你忘了什么呀?” 林朝夕把她拉起来,推着他进大门。 直至进家门前,老林都在沉默。 但门打开,他就喊着“糟糟糟”直奔厨房。 空气里有点焦糊味道,林朝夕没去管他。 她环视屋内,在鞋柜上看到父亲的手机。她悄悄走过去解锁,微信界面上,是她发出的邀请和老林的回复。 “诶我关火了,果然老年痴呆了?”老林在厨房里长舒一口气。 看着父亲在厨房高兴忙碌的朦胧身影,林朝夕下定决心,删除了整个对话。 “今天吃什么?”她放下手机,喊道。 …… 她也不知道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反正删微信对话这个举动维持了五十八分钟,就被她爸发现了。 老林一直在怀疑她没说实话。晚饭后她在洗碗,老林直接进书房点开电脑版微信。 她洗好碗出来,老林就坐在客厅沙发上。没开灯,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空气里的味道很不善。 记忆里,老林上次摆出这架势,还是在高中文理分科时,她私自选了文科那会儿。 林朝夕第一反应是跑,第二反应则是不能跑。她看了太多遍阿尔兹海默相关材料,情绪不稳定是这种疾病带来的问题之一。 她硬着头皮转身,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朝沙发那走去,小心翼翼地问:“爸?” 没回应。 她瞥见书房电脑屏幕中隐约可见的电脑版微信,瞬间明白怎么回事。 她蹲下身,赶忙认错:“对不起,我就是想着,你看到那条也会不开心,看不看无所谓……” “你是不是认为爸爸脑子不行了?”老林语气冰冷。 “没有没有……” “那你怎么觉得,你的爸爸会因为女儿一点善意的小心思发火?” 林朝夕小幅度抬头,很意外:“诶……那是为什么?” “你去相亲了?” 她愣住,总之刚才那一刻她猜了无数理由,却从没想到是因为这个。 老林的脸色还是很难看,君心莫测啊。 “您怎么知道的啊?” “呵呵,不瞒你说,贵实习学校教务主任是我同学。他从我闺女口中得知我病情,特来关怀。与此同时,她进一步向我汇报,你相亲对象家很大发慈悲没计较我的病情,决定继续把你纳入他们儿子后宫人选,括弧,降级为人选之一,希望我们再接再厉” “……” “你到底在想什么?”老林语气难得非常严厉。 “就是到了年纪……好像是应该找男朋友了。” 鬼使神差的,林朝夕没向老林解释,其实在进咖啡厅之前,她都不知道那是相亲宴。 “好像?你的人生规划到底是什么?” “当老师啊。”林朝夕答。 “噢?这么说你是真心想交男朋友去相亲,真心喜欢学生才去做老师?” 林朝夕没法正面答,她说:“老林同志,您应该比谁都清楚,这个世界上又不是你喜欢什么就能去做什么的。” 比如你喜欢数学,却最终只能放弃学业。 我喜欢裴之,却最终只能望洋兴叹。 成长嘛,难道不就是学会向这个世界妥协? 她说完那句话后,老林并没再说什么。 老林只是深深地望着她。 她放弃继续学奥数的时候,他见过老林这样的眼神;她和老林为文理分科争执时,他也见过老林这样的眼神。 他对她的决定感到失望,却克制左右她人生的冲动。 人必须为自己的决定负责,这是老林的人生信条。 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撑住膝盖站起来。 “你有没有想过……”老林这次没放弃,继续循循善诱,“十年、二十年后,我终将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到时候你在我病床前想起今天的对话,你会想说什么?” “爸,咱家银丨行卡密码多少?” “215000。” 老林回答完还拍了记沙发,警告她:“林朝夕同志,不要随便把天聊死了。” 林朝夕:“……。” “你再仔细想想,那时你会否因没能在可以追求梦想的年纪去追寻梦想而感到后悔?” 林朝夕站在沙发前,房间里没什么亮光,远处墙面昏暗。 梦想啊,她的梦想是什么? 老林锲而不舍的鸡汤非常香浓,她不由得回忆起裴之的题目,还有当时非常想尝试解答却因能力不足而必须放弃的懊恼感。 应该是懊恼吧…… 她看向老林,说:“有一道题。” 十分钟后。 老林放下进行演算的铅笔,问:“裴之出的吧?” “……” 老林感慨:“所以你说你相什么亲,明明有那么优秀的男孩不去追。” 林朝夕:“我还喜欢法鲨呢,我能追上吗?” 老林:“那是谁?” 林朝夕:“万磁王。” 老林:“这么巧,我也喜欢。” “……” “就是说,解开这题裴之就答应做你男朋友了?” “您能不能不要这么恋爱脑,这是加入建模大赛团队的入门题。” “恐怕不是。”老林语气太笃定。 “我不明白。” “这是一块投石问路的石子。”老林摘下老花镜,目光深远,“它问的并不是什么建模大赛的路,而是p/np问题。” 林朝夕再次看向那道题目,终于明白那种曾了解过只鳞片抓的感觉从何而来。 p/np问题,千禧问题之一、百万美元奖金、与黎曼假设、庞加莱猜想并列。 裴之还真是…… “野心勃勃。”老林一锤定音,也非常欣慰:“我自我纠正下,这应该还真不是裴之出的题,这是导师的意思。你们学校数学研究哈密尔顿回路的那位教授,是不是正好是裴之导师啊,姓沈还是姓曾?” 林朝夕无语:“您知道的这也太多了。” “不多不多,我还知道,虽然这道题离真正解决p/np之间还有极其遥远的距离。但解决它,改写人类历史进程,有人有这种勇气,就值得尊敬。” “嗯,是啊。”林朝夕想,勇气啊,真令人羡慕。 “那你要不要去考你们学校数学系研究生?”老林话锋一转。 林朝夕痴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话题怎么会扯到这。 “力证p=np,大大提高计算机运算速率,无数疾病甚至包括阿尔茨海默在内,攻克它们的时间必然会大大缩短啊……”老林继续感慨,“就不考虑为你爸转个专业?” 林朝夕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桌上那道题:“大佬,我连它都看不懂好吗,我和数学考研之间差了整整四年专业学习时间!” 老林笑了,语重心长:“你觉得自己追不上裴之,但你和他之间的距离,会比他和p/np问题之间更远吗?” 简直令人无法反驳。 林朝夕噌地转身,向自己房门走去。 老林依旧在笑,低沉沙哑的的笑意在她身后响起。 “林朝夕小姐,在这漫长而美好的一生里,如果你真找到了想做的事情,那么无论何时你决定再次开始,都不算晚。”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方程 家里鲫鱼豆腐汤的香气还没散完。林朝夕回到自己房间,夜深人静,她书桌上还摊着教师考试的复习材料。 老林患病后,和神棍没两样。 有时突然忆往昔,有时又熬鸡汤,还会突然拷问灵魂。林朝夕竭力让自己不去想老林最后那几句话,但又怎能不想? 作为前数学工作者的女儿,她的数学基础确实不差。 小时候,不光老林对她的数学启蒙很离谱,她自己也对数学很有兴趣,甚至每次上奥数班,她都高高兴兴的。 如果按照少年时路子坚持走下来,她虽然不至于成为裴之那么厉害的人,但也不至于在面对那道题时,因无知而自卑。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渐渐不去上课,不再翻图书馆里数学相关的任何书籍。 她害怕数学,对此感到恐惧和厌烦,她深深认定那是天才领域,凡人难以企及。 想起那段时光,林朝夕浑身发冷,赶紧遏止自己的思维奔溢。 人生道路很早以前就发生偏差,就这么着吧。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老林同志。 林朝夕赶忙揉了把脸,打开电脑,找到为阿尔茨海默患者布置生活环境的内容,准备折腾点不那么容易胡思乱想的事情做。 阿尔兹海默表现为短期记忆衰退,但长期记忆可以被唤起。 所以,可以把能让他们感到舒适和快乐的物品放在家中显眼处,比如怀旧照片,喜欢的植物…… 而阿尔兹海默症患者时常无法分辨哪间才是自己家门,所以可以在门上做特殊标记,帮助他们分辨。 林朝夕扯了张便签,将注意事项记下。 能让老林感到舒适和快乐的东西,还得怀旧? 她难道要找个什么费马大定理的证明过程挂墙上? 一想到往后,家里可能满墙数学定理公式,还真有点带感。 林朝夕看完一堆材料,总结出要点。首要问题还是老林容易忘带钥匙,钥匙的话,换个指纹锁倒是可以解决。 但他们现在住的新村是大型老式居民区,上百栋楼,每栋楼下各带小院,如果老林出门回来,看到这些长得一摸一样的院子,很容易糊涂。 得在门和围墙上做文章…… 她把便签塞进口袋,换鞋出门。 已是深夜,老居民区内路灯零星,除了野猫乱窜的悉索声,再没有其他任何声响。 她穿过天井,拨开斜坠门框上的牵牛花,站到院墙外。 在她脚边,是一整盒粉笔。 她微仰头,看着整片墙面。 小时候,他们家还住在市中心的小平房里,房子虽然漏雨,但有小天井。老林白天工作,晚上在饭店端盘子。 夜里九点,她会准时坐在家门口等老林。 夏夜星光优美,老林总会带小零食回来,从不见半点疲惫。 他们坐在天井的丝瓜藤下面一起吃零食,老林每次都要和她抢,极其无耻。 边吃东西,老林边会讲各种乱七八糟的科学小故事。什么巴斯德发现盐酸晶体的隐蔽不对称性啦,富兰克林和避雷针啦…… 附近的小朋友也会一起来听,毕竟老林讲起故事来真的很有趣。 唯独有一次特别好玩。 老林讲故事的时候,被附近某位教授的儿子怼了。 中二小朋友比中二少年更可怕,小朋友说,老林讲的东西都没有屁用,真正的科学艰深无比,老林是拿傻瓜小故事在忽悠他们。 其实,也没有错啦…… 但那位小朋友当场就开始背诵牛顿三大定律和勾股定理什么的,这就比较吓人了。 老林一开始没说什么,笑眯眯在听。当小朋友背完一连串公式,老林站起来,做了件做了件林朝夕现在想来也非常中二的事情。 他牵着小朋友的手走出门,在路边拿了小半块红砖,就着路灯,在院墙上写了一个公式。 e=mc2(平方) 老林:“知道这是什么吗?” “爱因斯坦的!”那位小男孩很骄傲地说,“相对论!” 老林不置可否,拿起小砖块,在墙上写了另外一个更加复杂点的公式,问:“那这个呢?” 第二个公式以r打头,多了上标和下标。 林朝夕看蒙了,小男孩也说不出话来。 但如果这种时候停下那就不是老林了,他继续在写,第三个是表达式,用括号扩起的东西…… 反正林朝夕也看不懂。 写完这之后,老林还没有停,接下来的公式定理方程式已经不是言语可以形容。 一道又一道公式伴随老林手中的砖块挥舞,在路灯微光下逐渐浮现,它们洋洋洒洒,直至布满整片院墙。 最后,老林把写得只剩零星半点的红砖随手一扔,对那个小男孩说,“你继续认啊?” 老林一脸中二,很是骄傲。 而小男孩满脸通红,憋得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老林缓缓走到他写下的第二个r打头的方程前,语气却出人意料的平静。 他说:“这是广义相对论中的场方程。” “这是狭义相对论表达式。” “这是狄拉克方程。” “这是陈-高斯-博内定理。” “这是洛伦茨方程。” “……” “这是麦克斯韦方程组” 最后,老林这才徐徐回到e=mc2(平方),说“而这,不是相对论,它是爱因斯坦质能方程。” 讲到这里,小男孩终于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们一群小朋友仰望满墙公式,不知所措。 而那时,老林蹲下身,用脏兮兮地手背给小男孩擦眼泪,还问:“干嘛哭?” 被气死的小朋友除了哭说不出别的话来。 老林就自言自语:“觉得我一个大人欺负你,觉得在小朋友面前很丢脸,还是觉得这些公式太难了很崩溃?” 老林:“但你刚才明明也在其他小朋友面前干了和我一样的事情。” “仗着自己记性好就乱炫耀是不是很讨厌?” 小男孩哭得更大声了,林朝夕四处张望,很怕小男孩家人冲出来把老林打一顿。 不过老林嘛,会在乎这些就有鬼了。 “永远有比你记性更好的人。”老林说。 “当你只记得表面上的公式时,随便一个背得比你多的人,就会让你伤心欲绝。” “为什么?因为其实你一无所知。” “会背公式,你看到的只有那几个破字符和别人夸你好棒棒的眼神,但实际上,这些……”老林戳了戳那整堵墙面,又单手指向他们头顶的漫天星海,“是那个。” “星星?” 林朝夕喃喃自语,然后收到老爹的一记毛栗子。 “请称呼它为宇宙。” “哦。” 如果接下来,小朋友们要问什么是宇宙,那这段故事就会变得没完没了起来。很显然,接近晚上九点,大部分孩子都没什么耐性听一个抖擞青年讲每个公式背后所的宇宙真理。 所以当老林讲到毕达哥拉斯定理的时候,人就散得差不多了。 老林正讲得兴起,一回神,面前只剩下之前那个哭唧唧的小男孩了。 林朝夕蹲在门口看着他们,打了个哈欠。 老林于是把砖块一扔,开始总结陈词:“综上,光会背诵公式没有意义。以你们的年龄还没法理解它们背后的真正含义,所以我讲点有趣的科学小故事怎么了?” 林朝夕:“……” 小男孩:“我……我爸爸说……要会背。” “你爸爸说的,没有她爸爸说的对。” 那时她已经困的东倒西歪,却依稀记得,老林指着她,很骄傲地说。 总之,在她的记忆里,这是个很有些离谱的故事。 老林意气风发,会抓着小朋友进行洗脑式科学教育。 而她还很小,面前是漫长并充满一切可能的人生道路。 不像现在…… 完全不像。 手机震了下,林朝夕回过神。 她点亮屏幕,上面是一条微信留言。 小刘——【我爸爸认识六院的脑科主任,明天一起吃饭,我介绍你认识。】 握紧手机,抬起眼帘,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面前是原木色门板,她弯下腰,拿起地上粉笔,向前一步,写下那年,老林在墙上随手写下的第一道公式。 e=mc2(平方)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一来 如果说…… 如果说林朝夕提前得知,跨出这一步,她会遇上如此诡异荒诞之事。 那在这之前,她一定先百度当年体育彩票特得奖号码,背诵默念在心。 但她没来得及,毕竟没人会在穿越前会知道自己要穿越。 是的没错,按照网络小说的广泛定义,在写下整个公式后,她回到了12岁。 她还保持手拿粉笔在墙上字的姿势。 但墙不是那面墙,门也不是那扇门,连路边的野猫都不是原先的那只小花狸。 周围环境已经发生天翻地覆变化。 林朝夕退了半步,认认真真看着自己变短变黑变胖的手臂。 “日啊。”她爆了句粗口,凝视墙面,沉默下来。 墙是红砖墙,右侧有扇巨大铁门。 而左侧靠上的位置,有一块金属牌。色泽陈旧,犹有铜锈,写着“安宁市希望工程资助单位”。 她不知发生了什么,很迟钝地将视线左移,随即看到更多挂牌。 挂牌有黄有白、有新有旧。 有的上面写着“某某大学社会实践基地”,也有的上面写着“心连心互帮互助试点单位”。 最后一块挂牌最大,白底黑字,上面写着——“安宁市红星福利院”。 说来很古怪,虽然在重返过去后,这点小古怪也说不上什么——在那瞬间,她清晰意识到她还是她,只是她已经回到小学五年级那年。 像有人在她眉心点了一下,然后信息灌注,成为了她意识本身的一部分,她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一切。 她甚至还清楚知道,眼前铁门后的这座福利院名叫红星,是她到小学五年级这十二年来日日夜夜生活的地方。 她从小被遗弃在这里,无父无母、脾气古怪。幸好她念书不错外,院长妈妈很喜欢她,还想办法送她去读正常的地段小学。 虽然人生路线与以往完全不同,但她确实还是那个林朝夕。 只是这次,她不仅没有妈妈,还没有爸爸。 一下子变化太大,就算拥有成人心智,她仍旧体会到从未有过的无力和迷茫。 腿脚发软,心跳剧烈,她不由得在福利院门口的台阶坐下。 坐下后,平静了段时间。她灵光一现,终于能找到一个曾经听说过的句子,形容现在的处境。 ——人的每一念选择,会造就一个不同世界。 就好像站在在蛋糕店里,纠结该选择草莓或者芝士口味一样。 曾经的她,生活在草莓口味的选择中,而现在,很显然,她所处这个世界是芝士味的。 不知是哪一念的选择出现问题,在芝士口味的世界中,她和老林到现在为止尚没有父女缘分,与曾经他们父女俩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剧情线完全不同。 更通俗的说法是,她来到了一个平行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老林不知道为什么没抚养她长大,她是个孤儿。 要确定这点,也非常简单。 林朝夕站起来,在福利院门口那许多挂牌中,找了块反光度好的银白色标牌,照了照。 嗯…… 圆脸、大眼睛、大耳朵、鼻头圆圆的…… 和之前她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将近盛夏,天气炎热。 林朝夕确认这点,轻松了些。她咂了咂嘴,向后靠去,品味她在这个世界的回忆。 下一秒,书包重重磕在上级台阶边缘,铅笔盒同水杯发出哐当巨响。 她吓了一大跳,赶忙松开背带,把书包放在胸前,生怕弄坏了什么。 林朝夕愣住。 这不是她的,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小林朝夕的本能反应。 不能弄坏东西,就算是普通的书包和水杯这些都很珍贵,她买不起第二件。 林朝夕握着包带,低头看去。 书包被洗得发白,包带上容易断的位置被针脚细密的补丁固定住。 然后她发现,她刚才形容有问题,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一点也没有芝士的丝滑,从头到尾都透着苦。 和所有孤儿一样,她懂事起的最大心愿,就是爸爸妈妈能回来接她。 但十二年了,她从未等到父母到来。 在这个世界里,她是真凶悍,上课怼老师下课怼同学,一身反骨谁都不服。她最近干的一桩英武事迹是把班主任儿子压在地上打。 现在中午,她回来吃饭,班主任让她通知家长下午去学校。可她根本不敢让院长妈妈知道,只能在福利院门口踟蹰不前。 当时的画面应该很简单纯粹。 这个世界的她在福利院门口退了一步,那个世界的她却在家里院门前进了一步。 一进一退间,5年级的林朝夕被22岁的林朝夕所取代。 现在,5年级的这个林朝夕既不会因缺爱而性格古怪,也不因害怕院长责备而焦虑痛苦。 可随之而来的另一种情绪却浓重涌起。 她抬头,只能透过檐间,看到弥弥一线天。 老林啊,你在哪呢? 没有我,你的人生,还会被搞得一塌糊涂吗? …… 林朝夕想了很久。 最后索性她拍拍屁股,从福利院门口站起。反正来都来了,总之还是要去试着找找老林。 走出小巷,城市画卷铺陈开来。 那个年代,安宁市还没经历大规模建设。楼房矮矮小小,店铺拥拥挤挤,什么烤鸡店啦、面条店啦、服装店啦……服务员穿着围裙忙来忙去,老爷爷用鸡毛掸在扫货架上灰尘。虽然陈设远完全没有后来的光线靓丽,却莫名其妙亲切。 林朝夕在马路上走,东张西望。 在安宁市生活了那么多年,她当然也听说过红星福利院,可究竟在哪,她只有大致概念。 空气里传来一丝熟悉的香气,她快走几步,看到个铁板鱿鱼摊,这下,所有大致概念都具体起来。咦,红星福利院竟然离她和老林曾经住处不远。她并不需要徒步跨越整座城市。 铁板鱿鱼摊挂了个大旌旗,写着“陈大炎”三个字,后来安宁电视台做过一个美食节目,尊陈店主为鱿鱼之神。 不过在那个年代,小学生们洗一次碗的奖励普遍在一毛钱,所以五块钱三串的铁板鱿鱼还是不便宜。 摊子被学生们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林朝夕也挤在里面看。 有个小朋友估计是第一次吃,拉着奶奶的手。 摊主问他们要什么酱料,奶奶毫不犹豫的说不要酱、小孩子不能吃辣。 林朝夕看着那三杯后来被媒体狂吹的酱汁,拉了拉小朋友的衣服,悄悄说:“甜辣酱好吃,你试试。” 奶奶瞪了她一眼,接过鱿鱼拉着小朋友的手就走。 小朋友一步三回头。 林朝夕指了指甜辣酱,比了个“超好吃”的夸张口型。 老板噗地笑出声,大概心里非常爽,举起一根铁板鱿鱼非要给她。 “不用啦!下次让我爸带我来买!”林朝夕冲老板挥挥手,背着书包,继续向前走。 马路尽头又是街道。 红星福利院附近有两所小学,将近一点,回家吃饭的孩子陆续开始返校。 街上到处是穿着不同颜色校服的小学生。 大部分孩子都有家长接送。 林朝夕孤身一人,越走越孤单。 但她感到孤独的原因并非老林。而是当她经过熟悉的杂志店、零食铺时,她体会到了属于芝士世界里,属于小林朝夕的寂寞情绪。 每日上学放学,形单影只的小林朝夕都在思念素未谋面的父母,她希望有人能牵着她的手,给她买店里她想要很久的自动笔和练习本。 她会叫对方爸爸或者妈妈,会撒娇、也会好好孝顺对方。 愿望如此单纯朴素,林朝夕莫名其妙眼眶红了。 她点了点自己鼻子:你真好哄啊,小姑娘。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专诸 校舍明亮,绿草如茵。 林朝夕穿着红星小学校服,站在安宁市实验小学大门口,冲里面张望。 阳光倾泻而下,大门内是一张张朝气蓬勃的面孔。 男生西装领带、女生短裙白袜。那个年代,学校陆续进行校服改革,但也只有最好的小学才会让学生配齐整套。 如果说,先前的落寞属于小林朝夕,那么现在的落寞,肯定属于大林朝夕。 眼前这片优美小院是她曾经的学校,现在,她却进不去了。 因为这里是市实小,全市最好的小学。而红星福利院的地段小学是红星小学,在街的那一头,市里面排不上号。 数小时前,她还抱怨和裴之从小同校不同班,人生毫无交集。现在好了,连同校这个设定都没了,这才是真的毫无交集。 芝士世界可真残酷。 被现实重重打脸了,她颓丧得一头撞上不锈钢栏杆,发出铛的一声重响。 实验小学的门卫叔叔就在不远处,被吓了一跳,冲她挥挥手,让她赶紧走。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红色被洗成粉红色的校裤和灰球鞋,默默转身离开。 明明也就是街头巷尾距离,隔了七八百米,友校和实验小学却有天壤之别。 红星小学既非市重点亦非区重点,是很正常新村小学,覆盖很大一片区域。学生众多、校舍紧缺,什么都看上去破破旧旧。 她也同样在红星小学门口站了会儿,期间还遇到高年级学生勒索低年级学生。 她毫不犹豫扭头离开,继续她的找爹之旅。 她是大学生,翘课对她来说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没半点负罪感。 …… 专诸巷离两所学校很近,走路五分钟。 曾经,老林为了让她上实验小学,花了几万块钱择校费,积蓄一空后,却还在实验小学旁边租了个不便宜的小院子,为的是让她每天可以多睡会儿。 而当年租房,老林一眼就相中专诸巷。 专诸是位古代刺客,鱼腹藏剑刺王僚,讲的就这位。 老林一个搞数学的,缺乏文学素养。 当时租房中介在讲“专诸”的故事,吹嘘这条巷子历史悠久,老林就感慨了句“附近原来有河,刚没看到诶”。 中介反应几秒,脸色铁青,和房东一起生气,差点没把房子租给她们。 顺着小巷向里走去,到处是一模一样的粉墙黛瓦。脚步减缓,林朝夕又懵了。 她倒不是路痴,但对记家门这事不在行。刚搬来时,她有两次敲错门被邻居送回来的经历。老林想了个办法,在门上用红油漆写了道数学公式,给她做路标。 从专诸巷1号走到299号,林朝夕没看到画有数学公式的门,心情微妙。 为可能没法在这里找到老林而失落,为可能芝士世界没另一个林朝夕而庆幸。 又走了一遍,通过强行回忆左右人家,她终于找到曾经和老林住过的那间小院。 门的样子和记忆里好像是差不多,是扇敲铜钉的白铁皮门。旁边一家人养了只吉娃娃,日天日地,现在还在叫。 伴着吉娃娃的叫声,她退了一步,仰头,继续观察小院,和记忆里的样子比对。 磨砂窗纸的花色?不记得了。 门锁的样式?不记得了。 墙上的苔藓形状?这怎么可能记得! 最后,她看了半天院墙里冒头的葡萄藤…… 绿油油的,风一吹就晃,嗯,这个好像和记忆里差不多。 可光看外面,还很难确定什么。林朝夕眼尖地发现,窗户纸上有个破洞。 她搬来几块砖,做贼似地确认周围没人后,她踩着砖头扒着窗台,晃晃悠悠探头,向破洞望去。 房间昏暗,陈设简洁。 一张床一张书桌,还有个很旧的衣柜,除此之外,没别的东西。 也就是说,里面没有人。 以前,这个房间虽然老林住,但都堆满她没用的教辅书和童书,很像个垃圾堆。现在,看着房间干净整洁的样子,她骤然感到非常不习惯。 但换个角度想想,这里好像没有小女孩居住的痕迹。 就算老林还住这里,他也没有养别的女儿! 林朝夕强行自我安慰。 …… 从烈日当空,到夕阳西下。林朝夕一直守在小院门口,连屋主都没见到,更别说亲爹了。 在等待的那么长时间里,林朝夕也渐渐清醒过来。 如果在这里等不到老林,那么最大可能,还是老林已经出国留学了吧? 其实也不错,她想。 这是老林应该拥有的人生。 而且,说不定未来的剧情线会变成富二代认祖归宗呢? 她自我宽慰似地想着,天色即将暗透,她知道自己得回去了。 快走到福利院门口的时候,林朝夕就感到类似于山雨欲来的气息。 这并非她有什么特异功能,而是当她拖着沉重脚步,走到巷口的时,蹲在路灯下的小男孩爆发出惊天一声吼:“林朝夕!回,来,啦!” 林朝夕被吓了一大跳,扭头就要跑。 小男孩眼疾手快,一把窜来抱住他腿,边抱边喊:“夕哥要跑了,大家快来抓她啊!” 林朝夕低头,看着在自己脚边打滚的男孩,很纳闷。说好的日天日地一身反骨,她怎么在福利院这帮孩子里这么没威信。 她站着没动,就抖了抖脚,说:“林爱民,差不多可以了。” “我不,阿姨说了,谁第一个抓住你,能换五颗松子糖。” 林朝夕刚想骂人,大手从背后而来,一把捏住她后颈肉。 她疼得刚想大喊,回头,看到一张阴沉沉面孔,所有痛呼都生生咽了下去。 五分钟后,院长办公室。 福利院没开多少灯,窗外园舍显得暗沉,唯独办公室里有暖黄的光。 四周墙上都是合影,而靠墙书柜则被奖状奖杯填的满满当当。大部分奖状陈旧,并且多是没意义的小奖,比如什么学校朗读比赛三等奖。 可无论大小,它们都会被好好地装在镜框内陈列,代表陈列者的心情。 林朝夕静默站立,视线从每张奖状和它们获奖者名字上扫过。 她看了很久,直到办公室主人搁下笔,轻响声打断她。 她赶忙抬头,脸上首先扯了个认错的笑容。 看着小女孩明显讨好似的笑容,党爱萍很失望。 今天下午,她接到林朝夕班主任电话,还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打人她不意外,但逃课,这怎么可能? 因为这里每个孩子都知道,福利院也有小学课程,所以他们能去外面读书,非常不容易。 她可以这么说,在这里工作二十余来,她只见过很多孩子顶着40度高烧要去上学,却从未遇孩子因一点小事就逃学。 她心中愤怒,却知道林朝夕自尊心极强,所以兀自镇定下来。 凝望小女孩漆黑的眼睛,她缓缓开口:“今天,我打了不少电话。” 林朝夕愣住。 她当然知道逃课不对,也做好被劈头盖脸责骂的准备。 但对她来说,无论接下来的训斥和惩罚有多可怕,都敌不过要找到老林的冲动。 可现在呢。既无叱责,亦无怒火,办公室内氛围宁静,院长本人也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她反而感到不安。 “市里大大小小医院的电话,我都打过,交警队电话也打了。他们都说今天没12岁小女孩出车祸被送医院,然后我就放心不少。” 办公桌前的女士已年过四旬,穿一件黄底黑格的棉衬衣。她讲话时不疾不徐,说完,她推了推眼镜,平和的目光望了过来。 明明一切都很安静,林朝夕脑子里却骤然乱了。 是啊,孩子没出现在学校,家长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这几个小时,院长妈妈一定打了很多电话找了很多人。 她想卖个萌说几句逗趣的话,可话都在喉咙口,也不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院长又开口了。 “没事就好,回去吧。” 林朝夕猛地抬头。 其实来这之前,她已经想好了类似于今天和同学打架学校叫家长所以她不敢回来一类的说辞。 但听到这么平淡普通的一句话时。所有漫不经心借口,突然都堵在喉头,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 想了一会儿,她端正站好,认认真真,道歉。 “你错在哪里?”院长问。 “不该逃课,让您担心。”她老实说出自己心里的想法。 “不对。”院长摇了摇头。 “我逃课,没能珍惜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我对不起自己。” 还是摇头。 这下,林朝夕体会到男友哄女友时的千古难题——你做错什么? 她永远都答不对吧。 她吸了吸鼻子,心想要不还是哭吧。可这种感觉只是难受,她反而哭不出来。 僵持了一段时间。 终于,办公桌后的女人轻轻叹了口气,对她说:“没事,想不出就算了,回去吧。” 林朝夕腿脚僵持在原地,总之挪不动步子。 这时,温和的声音响起:“你不走,那我可就下班了。” 说完,红星福利院的院长妈妈站了起来。她拿起衣架上的包,真的就这么离开房间,下班走人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期望 室内只有台灯的光。 林朝夕盘腿坐在院长办公室里,觉得自己被套路了。这种套路名为——“做错事没被骂所以自觉罪孽深重”。 她自觉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不需要对这里任何人事负责。但刚才,院长妈妈失望的目光还是深深印入她脑海。 小林朝夕这种反骨仔,到底有什么值得你报以巨大期望的嘛…… 她挠了挠头,想不明白自己究竟错在那里。午饭晚饭都没吃,她肚子咕噜噜直叫。于是心想最多明天就不逃学了,上完课再去找老林好了。 想到这里,林朝夕偶然瞥见办公室外有位小朋友,手上端个盆,正探头探脑,想进来却不敢。 看到那张脸,她收起刚要站起的动作。手换了一边,单手支颐,肘部撑在膝盖上,拖长调子,冷冷地道:“林爱民先生,请问有何贵干?” “夕,夕哥!”小男孩跑进来,谄媚地蹲在她面前。 林朝夕这才注意到,小男孩端来的盆子里是两个白馒头,还有个咸鸭蛋。 “院长妈妈让我给你拿来的。”林爱民小朋友说。 离得近了,借助台灯微弱的光,林朝夕发现,林爱民是个小兔唇。因为修补手术并不到家,所以谄媚笑起来时有点狰狞。可在林朝夕看了,这真是可爱极了,她伸手捏了捏小男孩的耳朵,说了句:“谢谢。” 林爱民受宠若惊,喊了一声:“夕哥你是穿越了吗?” 林朝夕刚把馒头塞进嘴里,差点喷出来:“说什么呢!” “最近放的那部《穿越时空的爱恋》啊,人变的奇奇怪怪就是穿越了。” “没事少看肥皂剧!” “好吧。”林爱民小声嘟囔了句“明明你最爱看”,就不说话了。 林朝夕认认真真啃馒头,有时偷偷瞥一眼林爱民小朋友。红星福利院是家庭制,他们由一位林姓妈妈带大,都住2号楼3层,所以都姓林。 林爱民今年7岁,马上上小学一年级。林朝夕最近听说,有户好人家挺喜欢他,想领养他,不过林爱民本人不是很乐意。 她叼着馒头,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林爱民摊出手掌,掌心是五颗包得好好的松子糖,很大气地说:“夕哥,分你。” 林朝夕想起这就是捉拿她的奖励:“哇,出卖我还要把罪证给我看?” “我……我没有出卖你!” “刚才谁抱着我大腿不让我偷溜的?”她捏住小男孩的腮帮子,“卖哥求荣,说的就是你了。” 林爱民大概从没听过这么6的句子,被唬得一愣一愣。 “我以为你这次也是打人,不敢回来。” 也是打人…… “嗯……”林朝夕把另一个馒头掰开,敲开咸鸭蛋,用筷子挖出里面蛋黄的部分,均匀抹在馒头里,然后递给林爱民,“你继续说。” “说什么呀?”林爱民咽了口口水,忙不迭接过馒头,啃了起来。 “你以为我是打人,但实际上,院长妈妈是怎么说的呢?” “但是院长妈妈说,你今天为了准备考试,留校复习晚了。她不放心你一个人走巷子,所以才让我们在巷口等你。” 这理由牵强得可以,但林爱民很坚信不疑。为维护林朝夕的尊严,院长可以说非常周到细致。 “夕哥!你可一定要考上啊!”林爱民塞了满嘴馒头,做了个加油的姿势。 林朝夕看了眼天花板,假装没听到。她大学都快毕业,小学考试随便考考就行啦,再加油真的很欺负人。 不过,考上什么? 林朝夕头一痛,忽然想起,她究竟干嘛把班主任儿子按在地上打。因为对方诅咒她肯定考不上选拔赛。 选拔赛全称是——晋江杯小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安宁赛区夏令营选拔赛。 名字非常长,关键词是“奥数”和“夏令营”。 院长妈妈一直期望她能考上奥数夏令营。因为考上夏令营才有资格参加正式的晋江杯奥数竞赛。 竞赛取得名次可以保送很好的初中。这也意味着她的人生,会和其他孤儿完全不同。 所以她到底错在哪了?她想了想,大概还是因为错在,她明明应该是所有孩子的榜样,却做了令人失望的事情。 林朝夕是觉得,院长妈妈想得有点太远了,而小林朝夕肩上的担子也有点太重。 可在林爱民小朋友看向她的崇拜的目光里,却有很多很多憧憬,那是已经22岁的林朝夕很久未曾见到的。 意思大概是,人生那么长,还有无限可能。 而放到现在这个办公室的环境里,她甚至可以给人生前再加一个形容词。 ——就算是开局坏到极点的人生,也还有无限可能。 吃完两个馒头,林朝夕牵着林爱民的手离开院长办公室。关台灯时,她又看了一眼那满墙奖状。 窗外是黑透的夜。 她想,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啊? …… 早晨时候。 林朝夕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 当然,具体来说她也没认真想。 因为回去宿舍后,她给林爱民和其他两个小朋友念了两个故事,就洗洗睡了。 早上半梦半醒间,她还想着实习报告剩两页没写,小刘的微信还没回,就被起床铃吵醒。 朦胧中,她吓了一大跳,第一反应是为什么在家里还能听到学校的下课铃声。 然后才反应过来,她已经不在家里了。 福利院的房间委实不大。她本来和一个比她小一些的女孩同住,最近女孩被领养走,她就一个人。 从小木床上爬起来,林朝夕拉开粉色的确良窗帘。院里儿童活动器械沐浴在阳光下,花草繁茂,只是陈旧。 她看了一会儿,才清醒。 成为孤儿后,每天究竟该做什么,这些程序已经印刻在骨子里,那是属于小林朝夕的程序。起床后叠好被子,去隔壁帮更小的孩子穿衣服,看着他们洗漱好,左手一个右手一个,牵着去食堂吃饭。 在福利院小食堂,她遇到忙着给孩子们盛饭的林妈妈,就是昨天在巷口提溜她去见院长的那位孔武有力阿姨。 林妈妈也没工夫再教育她,只是揉了揉她的脑袋,让她赶紧吃完饭上奥数课去。 林朝夕还在想今天不是周六,瞬间又想起来,现在也不是学校不允许开补习班的后来。这会儿,每所学校周末都开兴趣班。 不过,奥数班也不是兴趣班,是学校搞的提优班,和兴趣班最大区别是不用交钱。红星小学还是想着重培养一批学生,以期学校有人能选上那个夏令营,好为校争光。 林朝夕坐在窗口位置。 想到奥数,就不由得想起老林和裴之。 老林是那个送她去上奥数班的人,裴之则是奥数班上她望尘莫及的对象。 现在嘛…… 她要一个人去制霸红星小学吗?!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小考 矮小的桌椅,干净的黑板,空气里有很淡的书本味道。林朝夕很久没有早上八点在课堂坐下,有些怀念。 她把手心里的一块两毛钱硬币搓了搓,塞进口袋,向窗外看去。东北方向是专诸巷,可她现在还不能去找老林,因为她现在的身份是要好好上学的小林朝夕。 八点二十的奥数课,现在人才来了一小半。 她扫了圈教室,翻开奥数课本,准备提前预习这节课要上的内容,主要是找找做优等生的感觉。 上节课讲到流水行船第一讲,这节课要讲流水行船第二讲…… 手搭在课本上,翻书的拇指突然顿住。 林朝夕往前翻了两页,小林朝夕同学用歪歪扭扭字体写了些东西。 1.完成流水行船第一讲课后习题。 2.思考附加题1。 3.下节课发报名表,一定要考上! 她托腮看着属于自己的幼稚字体,阳光下,感叹号莹莹发亮。 林朝夕想,其实她小时候从没这么有冲劲过。 特别想得到什么、完成什么的想法,从来都没有。 就这么坐了一会儿,直到有什么人在她身边坐下,手肘一顶,把她撑着脸的手撞开。她在座位上打了个踉跄,扭头,看到一个虚胖的小朋友。 小朋友脸盘很大,眼睛很小,像白面馒头上点缀两颗黑豆。此刻正气鼓鼓盯着她,仿佛她再越过两人课桌间的三八线就跟她没完,特别可爱。 林朝夕伸手,捏上小朋友脸颊。那里有淤青,她昨天打的。 是的没错,红星小学五年级十班和她一并被选出来上奥数课的学生叫陆志浩,他们班主任的儿子,小林朝夕的第一仇敌。 她笑了笑,很大度地打招呼:“陆志浩,你来啦。” 陆志浩小朋友打了个激灵,拍开她的手:“你神经病啊!” “神经病,打你不犯法哦。”林朝夕悄声说完,扭头翻书。 “没爹妈的神经病!”陆志浩炸毛了,冲她大吼道。 课堂内骤然静下。 “陆志浩!”讲台上,刚进门的女教师气的脸都白了。 林朝夕也猛地抬头。她本来就是想逗逗陆志浩,没想到居然被小陆同学亲妈居然进门了。 陆志浩的母亲许老师刷地扔下教科书,和怀里一叠批完的练习册,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到他们这桌边上。 林朝夕估计,如果是在家里,那么小陆同学的屁股已经开花了。不过是在课堂上,许老师也要给自己儿子面子。 “和林朝夕道歉。”许老师眉目冷厉,极其严肃。 陆志浩被母亲吓了一跳,怂的眼眶都红了。他很不情愿转过头,抽噎起来:“对……对不起……” “别的同学的身世,不是你攻击她的理由。”许老师最后说了一句,仿佛也是对全班其他人说的。 林朝夕抿了抿唇,其实刚才被陆志浩那么说的时候,她还是有点难受。 但现在完全不会。 …… 这节课的内容是流水行船第二讲。所有流水行船问题的核心是两个公式。 顺水速度=船速+水速 逆水速度=船速-水速 许老师在讲台上讲这些内容,林朝夕在十年前学过一遍。当时她觉得这一课内容并不简单,顺水逆水船速水速特别饶人,可现在重新学一遍,她又觉得过分清晰。这倒不是说她的智力水平比小学五年级有什么长足进步,而是理解问题的能力不一样了。 v船=(v顺+v逆)/2 v水=(v顺-v逆)/2 看着黑板上的内容,林朝夕也抄了起来。 “v船=……” 还没等她抄完半个公式,薄面上流畅的成人字体就让她打了个激灵。五年级女孩的字写成这样,一定是庞中华的真传弟子。她赶忙换上左手,把老师写再黑板上的公式一道道抄完。 陆志浩小朋友是右撇子,右手肘和她的左手怼在一起,写两个字就要被撞到,以至于他们两个人写字都很不舒服。 不过大概是被台上讲课的亲妈骂过,小陆同学虽然满脸不爽,但很忍气吞声,被撞到写错字,就拿橡皮一个劲擦纸发泄。 林朝夕也没有办法,只能努力缩在角落写。 终于,估计是真受不了这种写两个字就被撞一下的状况。小陆同学啪地放下笔,黑豆似的小眼睛一瞪,和他亲妈摔书的态度一模一样彪悍。 “干嘛突然换手,事情这么多!” 因为我字太好看了怕你怀疑。 林朝夕默默想。 可没等她找好理由,就听陆志浩霸气侧漏地说:“下节课换位置,我坐里面!” 林朝夕没法拒绝,只能看着小陆同学白馒头似的面孔,差点没忍住再捏捏他的脸上的肉。 不过这次奥数课,他们还是没等来换座位的机会。 课间休息时,许老师一放粉笔,说:“同学们,利用课间十分钟和下节课的前五分分钟,我们来做一次随堂测验。” 全班其他同学怨声载道。林朝夕转了圈笔,很久没考试,她却觉得兴奋感。 考卷很快发下来,是一张薄且脆的a4纸,许老师准备充分,早就提前印好试卷。 试卷上一共十道应用题,考试时间却只有十五分钟。这意味着完成每道题目的时间只有一分半钟,很考验思考速度和运算精准程度。 林朝夕把每道题目粗略看了一遍。 十道应用题。 三题“容斥原理” 三题“牛吃草” 三题“流水行船” 还有最后一道流水行船相关的附加题,算是刚教的内容,但和刚教的内容没太大关系,超纲了,是六年级的题。 班级里只有做题的沙沙声,林朝夕沉思一会儿,其实她现在遇到了些麻烦。 倒不是说不会做,而是太会做了。 经过十几年正规数学考试训练,她看到这些基础题已经有了惯性思维。也就是说,她掌握更高级工具,但该如何用更简单的小学公式来解题,她在这方面的能力可能还不如小林朝夕。 她开始尝试降维思考,做题很慢。过了七八分钟,她才做了三道。 这时,一直在教室里走来走去的奥数老师开口了:“做题认真点、细致点,下个礼拜就是夏令营的选拔考,能进夏令营,意味着你们离小高组奥数团体冠军更近一步!” 林朝夕觉得这“一步”跨得有点大。 小高组指的是小学五六、年级,全市五、六年级小学生加起来十几万人,真正能参加代表安宁参赛的人只有5个。 在那之前有重重选拔。 每校选10人参加“夏令营选拔考”。夏令营只有50个名额,按淘汰制最后剩下5人,代表安宁市参加以市为参赛单位的省级比赛。 5人总分相加则为团体总分。 而现在,他们连校级选拔都没通过,老师就已经在为他们展望省级冠军,这个饼画的太大了。更何况,安宁市的数学教育水平其实也不是很强,在省里排不上号,这突然就剑指冠军? 想到这里,老师就自动解释给他们听:“我就这么说吧,隔壁出了个绝对天才的小学生,很拉总分,这次晋杯赛团体第一我们安宁志在必得。” 她说话时自动从林朝夕身边经过,林朝夕心跳又楼一拍,默念了那个名字。 “是谁呀老师?”有人问。 “章亮,你们应该有人也认识。” 林朝夕笔尖一顿,蓦地抬头看着和学生交流的奥数老师。 底下还真有人“哦哦哦”、“他超厉害的”…… 林朝夕心乱了乱。 如果这个两个世界没什么大差错,如果她记忆没出错。那么在今年9月份的时候,裴之就拿了全赛个人冠军。 而章亮? 林朝夕记得章亮,确实能称上一句聪明,但要说风头压过裴之,这怎么可能? 她乱七八糟想了很多,直到奥数老师给甜枣后的巴掌让她清醒过来:“每次随堂测验都要记入总分,别以为你们每个人都能去隔壁参加选拔考试,你们里面只有10个人能去参赛名额。” “隔壁”指的是隔了一条街的实验小学。林朝夕用铅笔敲了敲头,小林朝夕有多在乎这次晋杯赛,有多卯足劲要进夏令营。她比谁都清楚。 之前小林朝夕读书认真,人也聪明,每次随堂测验考得都好,总积分很高,很有希望代表学校去实验小学参加晋杯赛夏令营选拔赛的。院长妈妈一直觉得骄傲,甚至院里很多小朋友都知道这件事,拿她当偶像看。 现在嘛…… 林朝夕瞥了眼小陆同学已经做完五道题的卷面,然后又看了看自己的。 她认真握好笔,清醒过来,叹了口气,不再想裴之。已经逃学惹人家不开心了,这回,她实在不想再看见院长妈妈失望的眼神。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无穷 十五分钟一到,老师即刻叫停,并让大家前后四人互相交换批改,顺便讲题。因为大家都是竞争对手,所以根本不怕同学间作弊。 林朝夕的卷子交给左后方的一个女孩。 “你居然能把附加题做出来?” 小陆同学大概刚才交换卷子时看到的,很震惊。就因为一道附加题,和她说话的语气已经变得非常客气。 林朝夕内心汗了下,表面上还得一本正经地说:“对,我觉得很简单啊。” 陆志浩看向她的目光已经变成崇拜。 许老师开始在讲台上讲题,报答案。 林朝夕趁此机会,把奥数书往前翻,回顾之前的部分。 有些内容虽然存在于小林朝夕的记忆里,可她还没融会贯通、熟练应用,所以等于白瞎。 “第4道应用题的答案是40。这题的切入点是我们之前提到的公式,同学们,我说过很多遍,解题什么先行?” “公~式~” 底下小朋友拖长调子回答。 林朝夕照例回头,确认自己的答案,然后愣住。 她指了指自己的卷面上的红叉,对坐在后面的小女孩说:“这位同学,我答案明明是对的。” “可你没写解题过程。”后面的小女孩推了推眼镜,补充道,“连‘解’字都没有写。” 林朝夕被噎了下。 她不写解题过程的原因倒也不是怕解题过程太高杆吓到别的小朋友,纯粹因为她是用左手写字,速度太慢,怕做不完题,所以刚才全程用脑子算完,最后写了个答就完事。 可没想到,她竟然遇到这么较真的“小老师”。 不过也没错,都是对手,较真是应该的。 “但我答案是对的,你也不能全批我错啊。”林朝夕说。 “谁知道你是不是抄别人的。”小女孩阴测测地说道。 闻言,陆志浩转头,声音特别嘹亮:“说什么呢你!” 北方孩子讲这句话特别有气势,尤其小陆胖,中气还足。 “陆,志,浩!”许老师讲课被打断,一脸不善。 陆志浩站起、告状:“老师,曾珊珊乱改题!” 林朝夕也不知道,小陆同学怎么突然护短了。但许老师已经从讲台走下,她也只能跟着站起来。 许安看了眼自己昂头站立的儿子,和儿子身边低头站好的小女生。一言不发,拿起那张引起争议的试卷。 她的第一反应是这张卷子很空,第二眼才看到那个巨大的x。 试卷上,试卷上1-3题有解题过程,第4题开始却没了。之后每道题都只写了答案,并且字体歪歪扭扭,非常难看。 可当她仔细看每一题的答案,却很意外,数字都对。 她和曾珊珊一样,也觉得林朝夕是因为时间紧张,所以抄了陆志浩的答案作弊。但作为老师,她当然不会轻易给学生下结论。 她后退一步,从林朝夕桌上拿过属于陆志浩的试卷,两张放在一起比对。陆志浩这张卷子做的不错,每题都对,解题过程也好,除了第10题…… 第10题空着,他儿子根本不会做。 但林朝夕的…… 林朝夕却准确写出了第10题的答案! 许安手握两份试卷,盯着林朝夕,很严肃地问:“你怎么知道答案。” “我算出来的。”林朝夕微转身,答道。 许安倒很意外。不是为了林朝夕说自己算出来,而是为了林朝夕现在的表现。 林朝夕之前个性不好,大概是孤儿,所以自尊心极强。一点小事就会让林朝夕又哭又闹,她儿子和林朝夕的矛盾也是这么来的。甚至作为老师,她不敢和这个孩子说太多,生怕那句话刺伤孩子脆弱的自尊。 如果是之前她这么问的话,林朝夕大概已经又哭又闹了。可现在,同样的小女孩站在桌前,半身沐浴阳光中,侧着半张小脸,像没觉得这段问答有什么问题。 非常镇定,且胸有成竹。 林朝夕当然不知道许安心里在想什么。可就算许老师说出自己的疑虑,她也只能说,她是真觉得只写答案没什么啊。 “你心算出来的?”许老师问。 好像也能算心算。 林朝夕点了点头。 “没打草稿?” “没。” 许老师仍怀疑,问:“说说你做最后一题的思路。” 最后一题大致讲的是甲乙两船相向而行,乙船后有一只丙船,碰到甲船再折返,问丙船行驶路程的问题。 林朝夕看着那道题,蓦地思绪万千,一时说不出话。在她记忆里,在很久之前,好像也有过这么个瞬间。 同样的题目,同样是奥数课上。小学生被老师叫起来问解题思路,却直接报了答案。当老师问他解题思路是什么,那名小学生很平静地说了一句话。然而整个班的学生包括老师,都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唯独和这次不同的是。 当时事情发生在隔壁实验小学的奥数提优班,被老师叫起来问为什么只写了答案的也不是她,而是裴之。 裴之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我算了无穷级数,过程长,所以没写。” 林朝夕后来问了老林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我把丙船每次折返行驶路程都算出来,加在一起了。老林还安慰她,搞计算机的那位冯·诺依曼老师也这么算的,笨办法,裴之没什么了不起。 后来林朝夕去查了谁是冯·诺依曼。看到搞计算机的冯老师不仅搞出了计算机,还去搞了□□,是博弈论奠基人,同时对量子力学发展也做出重要贡献等等,她才明白老林是在说她没文化。 也是从那次开始,她逐渐理解天才意味着是什么。而现在,她能够直接写出这道题目的答案,只是因为那时,她深深记得那道题和裴之报出的答案。 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想如实回答自己只是曾经看过这道题,却听老师说:“你没有什么思路,只是累加了?” 额!其实不是这样。 “坐下吧。”老师收了她的卷子,“这张卷子你确实考了一百分,非常了不起。” 林朝夕睁大眼,居然被夸了? 许老师夸完,还用谆谆教诲的语气说:“虽然你很聪明林朝夕同学,但我仍希望,你能够尝试用我交给你的方式解题,奥数本身是一种思维训练……” 林朝夕内心瀑布汗。 “就算心算,可没有解题过程怎么可以算对老师你就是偏心!”就在这时,一直都很不满的曾珊珊同学说。 林朝夕也不知怎么了,如果是之前的她,大概不会反驳什么。可在那瞬间,她想起裴之,忽然回头问:“晋杯赛一共多少道题,分别是什么题型呢?” 曾珊珊石化。 “如果你不清楚,我可以告诉你。晋杯赛一共10道题,4道填空,6道选择,没有应用题。也就是说,晋杯赛本身并不要求解题过程,你知道,这为什么吗?” 曾珊珊当然说不出话,林朝夕顿了顿,继续道:“因为对于小学奥数题来说,可用的解题方法太多,巧算也好、强算也罢,并没有统一标准。刚才许老师也说了,奥数是思维训练,那么用统一标准来限制思路本身就有待商榷,因此小高组只要求填写答案。虽然我只写了答案,但这有什么问题吗?” 听见凭借多年经验,奶声奶气、义正辞严地辩解,林朝夕自己都觉得自己很不要脸。 全班寂静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她,说不出话来。那一刻,林朝夕体会到裴之当时遇到的情况。 “林朝夕!”终于,一道女声呵止她。 她看了眼说话的女教师,点了点头,径自坐下。 曾珊珊生气地把x改成√,事情告一段落。 林朝夕坐回位置,在想要不要去实验小学蹲下裴之看看,实在有点不放心。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江湖 下课后,她先回福利院吃午饭,然后借口要去书店看参考书,又溜出来。不过当她走到路口时,还是犹豫了下,走了反方向,想去专诸巷再看看老林。 她想的是,反正周末,大部分上班族应该休假,如果老林还住那,那堵到老林概率很大。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经过学校附近小公园的时候,她被一道眼熟身影拖住脚步,走不了了。 当时公园一颗香樟树下围了不少人,首先吸引林朝夕注意的是叫卖声:“我这份材料是国家奥数竞赛选手人手一份的,绝对机密……” 然后她看到她的傲娇同桌陆志浩小朋友背着小书包站在人群最外,踮着脚,打开他的小青蛙钱包,像在数钱。 林朝夕快走两步,拍了拍他左边肩膀,凑到右边问:“在干嘛呢?” 小陆同学脸上的肉猛颤,吓了一大跳:“你神经病啊。” “嘘!”林朝夕把食指放唇上示意小陆同学小声点,然后悄悄问道,“怎~么~啦?” 小陆同学眼神发虚,他瞥了眼树下正在叫卖的青年人,说:“不管你事,快走快走。” 林朝夕踮起脚,顺着他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个戴金边眼镜的男人。 男人的额发尽数梳至耳后,用发胶固定,并穿西装,整个人看上去油光发亮,很引人注目。而在男人香樟树干上钉着块小黑板,黑板上写有几道数学题。旁边还有个大旗帜,上书“心算王”三字,字体比“陈大炎烤鱿鱼”还飒爽。 学校刚放学不久,家长们接到刚念完兴趣班的孩子们,很多人都在看。以老人为主,他们被传授“心算法”的男人唬的一愣一愣,时而看看自己的孙子孙女,时而又看看正在叫卖的那位,眼神像要准备掏钱。 林朝夕心下了然。 在互联网发达的后来,这种骗局也骗了不少家长。最著名的莫过于电视购物卖的“周根项速算”,1380元一套速算法。再往前,□□十年代的时候,史丰收速算也风靡过很长一阵,号称能开发大脑,利用的不过是家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朴素心愿,虚拟一条在数学之路上的捷径,令家长们趋之若鹜。 其实,哪有捷径啊。 “上次有位家长回来感谢我,说他买了我的书给儿子学,儿子后来拿了晋杯奥赛的金牌,非要给我塞钱,你们知道他干嘛给我塞钱吗?”油光水滑的男人拖长调子,一丝亮光从镜片上滑过。 “他说要买断我这个方法,就是给我一大笔钱,我以后都不能卖我的算法了,这样他儿子以后就没有竞争对手……” “太坏了。” “这种人太坏了。” 旁听的爷爷奶奶们纷纷嚷了起来,也不知是否还有“心算王”先生雇来的托。 心算王说:“但我没答应,我也觉得这种人居心不良,我的心算法,是要造福更多学生的。钱对我来说不重要,我有太多钱了,我希望更多的孩子好好学数学。所以我的定价非常低,100块,一套100块。” 说罢,他举起一本小册子,铜版纸封面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在他右手边有个女人收钱,收一张钞票给一本“秘籍”。已经有老人开始交钱了,小胖子陆志浩同学咽了口口水,攒紧钞票,盯着那本“心算王秘籍”,像在做着什么最后挣扎。 林朝夕看在眼里。等前几个人交完钱,千恩万谢拿着小册子离开,心算王旁边的女人很紧张地说:“张老师,剩下的书已经不多了,我这次只带了30本出来,您看……” 这句话像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有几个老人急了,要上去交钱。 小胖子也咬咬牙,正要钻进人堆,林朝夕一把按住他,摇了摇头。 “你干嘛!”陆志浩使劲想挣脱她的手。 “那是骗子。”林朝夕声音不高不低,但足以让周围很多人听到。 “你又懂了!”陆志浩很不耐烦,但脚步却停下,狐疑地看着她。 人群霎时一静,树下有那么短暂的尴尬。 所有人都看着林朝夕,包括那位“心算王”张老师。 心算王站在人群最里,其实并不能看清究竟谁在说他是骗子。但那声音很脆很甜,听上去是个小学女生,小学生、还是女生,他怕什么? “小姑娘,你这么说话太冲动了。长大你就知道。这种信口开河的嘴在社会上要吃亏。” 一般来说,他这么说过后,普通人就知道厉害,不会多管闲事只会闭嘴。可人群外,笑盈盈的提声问并没有停止:“张老师既然要造福学生,那你为什么不免费送呀?” 心算王:“小姑娘,知识就是力量,这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太便宜的东西,你拿到手是不是会不珍惜?” “您是说,亚瑟·本杰明的知识,和迈克尔·谢尔顿的力量吗?” 女孩声音清澈,像阳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不过在心算王听起来却极其刺耳。他推了推眼镜,看到一个小女孩从人群后走出。 他眯起眼,从头到尾扫了遍小女孩,他原来还以为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孩子见多识广,却看到一个衣服很破鞋包都很破的小丫头,长得还到不了他胸口高。 小丫头浑身上下都透着穷酸气,唯独那双眼睛很有意思,乌黑发亮,似笑非笑,嘲讽意味十足。 “怎么了?”心算王问。 看心算王的样子,林朝夕知道这句“怎么了”是因为他真不知道这两个人是谁,她心理盘算的一肚子话突然没法说了。她说的这两人的名字,是因为这两位合作写了本书,系统总结了各种心算方法。她曾经被老林按着头看过一遍,所以记忆颇深。 现在,她扫了眼周围犹疑的爷爷奶奶们,在想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他们相信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不过片刻后,她发现,爷爷奶奶们的怀疑目光并没冲着心算王,而冲着她,括弧,主要集中在她背部。她才想起来,她校服背后有“红星小学”几个字,差校学生,或许怎么说都不太可信了吧。 “是这样的,我之前看过这两个人写的一本心算书,新华书店就有,才17.5,不知道和张老师这本有没有很大区别呀?”她其实不确定心算王的版本就是抄了这两位合著的书,不过她看了眼小黑板上“13x13x13=2197”的等式,继续说,“我记得里面说了种立方算法的公式,不知道您那么快算出来是不是用了这个公式,13x13x13=(13-3)x13x(13+3)+3x3x13,即2197。”她顿了顿,心算王的脸色已经不太好看了,周围有轻微质疑声,她吸了口气,笑着问,“还有种用手指关节计数的方法,不知道您的书里有没有……” 心算王果真打断她:“你是看过我的书了吗?” “没有啊,我很穷,买不起,你的书太贵了。”她说。 周围围观的都是爷爷奶奶,本来就比年轻人更在乎点钱。 “好像是有点贵。” “100块钱能买多少书了。” 他们交头接耳,小声说道,甚至有人已经拉着孙儿孙女要去新华书店看看。 心算王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林朝夕见好就收,准备趁心算王大人不注意,马上开溜。 不过,她这种小江湖还是比不过“老江湖”。 她刚转身,就听心算王说:“小朋友很厉害,那你看的那本心算书里有没有交给你92960675÷78是多少?” 林朝夕停下脚步,心头一凛,明白过来。张老师行走江湖多年,当然遇到过很多砸场子的,早就准备很多应对办法,比如随便记一道算术题的答案,来证明自己确实是速算高手。 她转过身,微仰头看着男人得意的面容,一时无法回答。 四周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樟树的沙沙声,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待她的回答。 林朝夕抿住唇,皱着眉,就在她要说出“我不知道”这四个字的时候,一道很清晰平静的男孩声音,从人群外响起。 “。”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师父 时间仿佛一下子被拉长,像那种定格镜头,画面骤然静止,又因静止而格外清晰。 香樟树下,所有人都回过头去,大片黑色的后脑勺中,林朝夕看到一双眼睛。 那是属于男孩的眼睛,很黑,睫毛很长,能看到水一样清澈的眸光,可又看不清晰。因为他眼皮微垂,懒洋洋的,像对世间一切都提不起任何兴趣。 就算如此,可男孩并没有离开。 他站在人群最外,单手插袋,脸像清晨融开微光的朝阳,好看得不像话。 这样的形容当然有很多回忆加成,不过起码在林朝夕看来,就是这样。 没由来的,她想起老林说的那句话。 ——世界上所有事情,都可能发生在任何一个人身上,没什么大不了。 是啊,她都不是老林的女儿了,那么再见裴之,真没什么大不了了。 心算王看着裴之,声音充满戾气:“现在小学生,都这么没素质吗,大人在说话你插什么嘴?” 正太版的裴之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眼神平静淡然,心算王却愣住。 甚至包括林朝夕都有种心里咯噔一下的感觉,也不说不清是为什么。总之天生有人很能镇场子,裴之大概就是这样的人,12岁是,22岁更加是。 这时,裴之开口了:“公平起见,下面是不是应该换一下?” “换什么?”心算王问。 “我出题,你回答。” 心算王脸色更加难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裴之却径自开口:“1234x7890+973260-518+3144-1071246等于?” 他问完,然后开始等待。阳光从树叶缝隙洒落,一些落在他脸上,一些落在他肩头。 公园里这一角出现了难耐的静默,小学生平和地看着一个脸色铁青的大人,所有人心中的天平却缓缓倾斜。 心算王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谁答应你玩这个游戏,我有说你刚才答对了吗?” “不会错的。”裴之轻描淡写地说,他提了提背上的斜挎包,淡淡地笑了笑,很具有嘲讽性喜剧效果。 “你用计算器算了,你们串通好的!” “这么简单,不需要。”裴之的声音隔着人群,遥遥传来。 心算王一下就怒了,他拔腿就要追裴之,林朝夕一步上前卡在他侧前方。 与此同时,人群外围传来刺耳的扩音喇叭声:“谁让你们在公园摆摊的,赶不走了还?” 心算王被吓了一大跳,转身就跑。林朝夕正好挡在他转身的路上,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对着她直撞过来,一股大力直接将她撞倒在地 天旋地转间,她仿佛看到几双黑色布鞋和一位提着扩音喇叭的公园老大爷,然后她手一撑,膝盖重重磕在地上,心算王半个身子砸在她身上,疼得眼前一暗、龇牙咧嘴。 场面应该极其混乱。她能间或听见陆志浩焦急大喊“林朝夕”,能听见心算王的叫骂声,能听见场间混乱的驱赶声。 有人说:“你干什么动我的东西!” 也说什么:“果然是个骗子啊。” 脚步纷乱,树干晃动,有人推推搡搡、有人偏不肯走。 很细微时,她甚至能听见树上撬下小黑板的声音。 周围逐渐安静,林朝夕仍趴着,心算王早已被热心群众从她身上拉起来扭送派出所。 直到某个瞬间,她才敢悄悄睁开眼,然后他看到了一双鞋。 一双黑布鞋,老北京布鞋那种。布鞋之上则是沾满灰尘的藏青色裤管,皱巴巴的制服,同样陈旧的金色肩章。再往上,是张年轻面孔,明明才三十多岁,却已变得眉眼沧桑。就算他叼着根烟,嘴上也在笑,眼神却如古井般毫无波动。 林朝夕惊呆了。 眼前的这张脸,她实在太过眼熟。如果她记忆没有出太大差错,这位她刚才认为是公园老大爷的人,正是那位会和他抢猪排、灌她鸡汤、知道她暗恋谁每天都要刺激她一遍的老林同志。括弧,后面几句都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林朝夕捂住嘴,一时间情绪翻涌,想哭,又不知为什么要哭。她有一种极其清晰的感觉,在见到老林这刹那,她才知道,自己是真的重新回到了过去。 林朝夕在看老林,而公园看门老大爷打扮的老林也若有所思地在看她。从亲爹眼中看到这种探究的眼神,她极其不习惯,也因此清醒了些。 “地上很舒服吗?” 忽然,她听老林问。 林朝夕意识到自己还趴着。她手脚并用,骨碌一下坐起,仰头看老林。 强忍住情绪,再仔细看一遍,眼前这位和她记忆里父亲三十多岁的样子虽然并无太大差别,可神态完全不同,像同样的躯壳里装进不同的灵魂。 曾经的老林幽默美好,现在的老林无聊闲散,她甚至觉得,她眼前这具属于老林的躯壳里可能并没有灵魂。如他嘴里的烟,风一吹就散。而且,还真是说散就散!见他没事,长得和老林一模一样的的公园大爷吐了口烟,转身就要走。 电光火石间,林朝夕做了件极其不要脸又绝对正确地事情,她一把抱住男人的腿,大喊道:“别走!” 被抱腿的老林大概也没遇到过这种路数,停下脚步,低头看她,却不说话。 林朝夕反问:“你干嘛不问我,为什么要抱你的腿?” “关我屁事。” 林朝夕:?? 这么不按理出牌确实和老林很像。 老林明显不想和她说话,她看了一圈周围,想找点话聊,意外发现陆志浩还呆滞地站在原地。 她冲小陆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然后想了想,抬头问老林:“刚那个小男孩呢?” 老林挑眉看她,神情淡漠,又不说话。不过毕竟做了老林二十来年贴心小棉袄,林朝夕瞬间猜出老林是嫌弃她形容词用的不够精准。 ——这里这么多小男孩,您指哪个啊? 老林大概这意思。 “就是长很帅,单挑心算王那个!” “走了。”老林言简意赅。 走了也很正常,裴之大概出头的理由大概和她的也差不多。大人来了,没事了,当然也就走了。 林朝夕倒也没什么遗憾感觉,她手还抱在老林腿上,老林却已经颇不耐烦。她反而冷静下来,抱着老林的腿乖乖坐好,继续思考最重要的问题:该怎么确定眼前人究竟是不是老林? “那个题!”林朝夕突然开口,“就是刚才那个小男孩出的题,1234x7890+973260-518+3144-1071246到底等于多少,我想知道等于多少!” “0。” 她刚说完,边听到沙哑的男声随口回答。 林朝夕猛地抬头,只见老林一脸“大意了怎么随口就说出来了”的神情。 “叔叔好厉害!”远处,小陆同志仰头,崇拜地看着老林。 老林尴尬地移开视线,把嘴里的烟抽出来,在旁边抖了抖。泥土上落着雪白烟灰。 林朝夕意识到,老林是怕烟灰掉她头上。 而眼前这位,她在这瞬间已经非常确定,他就是老林。 在确认老林的瞬间,她这一日来的紧张疲惫却完全卸下,身体上的疼痛却骤然清晰,手和腿都很疼。她眼眶发红,松开抱住老林腿的手,缓缓看着自己的手掌和膝盖。这两处擦伤都挺严重,血水都渗出来了。 “可以放手了吗!”老林对她说。 “不。” “林朝夕,你快放叔叔走。”老林没开口,小陆同学就快走几步到他们面前,蹲下来推了推她。 “他不是我叔叔。”林朝夕很确定地说。 老林低头看她。 被老林冷淡的目光笼罩,林朝夕强忍住喊“她是我爸爸”的冲动。在很短的时间里,她脑海中闪过无数想法。向老林表明身份固然简单,但她在襁褓中,就被遗弃福利院门口,这样的孤儿怎么可能瞬间就认出自己亲生父亲? 而且她也不知道,这个世界她为什么会和老林分开,那么编造因果很容易出现问题。不过她还是个孩子,怎么都可以。在那瞬间,林朝夕已经有了主意。 “这位是我师父!”她指着老林,对小陆同志说。 “你们认识啊。”纯真的的小陆同志问。 老林:“不认识。” 林朝夕:“马上就认识了。” 他们俩几乎同时说道。 说时迟那时快,林朝夕完全抱住老林的腿,认真说道:“师父你算得那么快,数学一定特别好,收我做徒弟吧。” “放,开。”老林只说了两个字。 “教练……啊不,师父,我想学数学。” “关我屁事。”老林试图走两步。 “师父……我腿疼……”林朝夕赶忙哀嚎着碰瓷。 “去医院啊,不然干嘛,还要我抱抱你吗?”老林没好气地转身想继续走。 “你怎么知道?”林朝夕看着老林的背影,问。 老林缓缓转身,认真指着她,对陆志浩说:“小朋友,你同学这个要求太过分了。” “可是叔叔,我也觉得您应该送她去包扎伤口。” “不是我不送她。”老林继续认真回答。 “那您是为什么?” 老林眼神变化让林朝夕很激动,她差点站起来。但接下来,老林话锋一转,嘴里的话让她很想打人。 “她这么胖,我抱不动。” 老林这么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走开 “师父,我腿疼。” “你走开。” 林朝夕猛地停步,陆志浩没刹住车,砰地撞上她背。她打了个踉跄,扭头对小陆同志说:“我师父叫你走。” 小陆同志憋屈的脸都红了,老林则回头看她,眼神里的意思大概是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 当然,都是跟您遗传的。 老林真的对她其实很冷酷。刚才无论她怎么撒娇卖萌,老林就是不管她,她索性也不管身上的伤,追着老林就跑。小孩子身上的擦伤嘛,也就是跑两圈就自动风干了。 后来的大半天时间里,她就一直保持老林到哪她到哪的节奏。她跟他巡场、偷懒、撑大遮阳伞、看亭子里的两个爷爷下象棋,还听了会儿老爷爷拉二胡。 虽然她富二代认祖归宗的梦想还没完全成型就破灭了,不过能重新回到老林身边,比什么都强。 只是林朝夕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老林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老林为什么既没有选择做她的爸爸,也没有选择出国留学?她有很多话想问老林,可以她现在的身份,又无从讲起。 就在她望着老林身影沉思时,公园池塘边有两个环卫工人提着篓子、划着小船,准备捞池塘里的垃圾。 说时迟那时快,老林快走几步跳上船,拿起竹竿,一撑船,小木船就晃晃悠悠离岸。 老林那张黝黑沧桑的脸上终于有丝得意神情。 林朝夕站在岸边,也不急。她在岸边选了片树荫,在石头上坐下,拿出奥数书和练习册,看了起来。 小木船在水上慢悠悠飘荡,正适合复习流水行船。林朝夕从最基础的题目看起,代入公式试试看计算,很快就融会贯通起来。 她看一会儿书,看一会儿湖面。多亏上辈子的经验,她知道这整片池塘只有一处靠岸的码头,老林无论飘到哪里,都要回来。 水风徐徐,太阳西斜,终于船只靠岸。环卫工人把装满垃圾的篓子扛上岸,老林却还站在船上,他浑身是汗,抱臂看她,大有最后通牒的架势。 “你为什么还不走?”老林说。 林朝夕点了点头,在奥数书上折了个角,转身看着陆志浩,一本正经:“你走吧,我师父不开心了。” “喂!”小陆同志刚在树下睡的迷迷瞪瞪,听到这话,瞪着小眼睛看她。 “别装傻,说你呢!”电光火石间,老林跳上岸,一把拎起她的耳朵。 林朝夕扑腾了两下,很不甘心地冲陆志浩挥手:“你走开啦。” 初夏空气里有暑气和蝉鸣,丝丝缕缕都非常清晰,公园里树影摇曳,小径幽深。 “说吧,干嘛跟着我?” 林朝夕跟着老林去了门卫室,眼睁睁看他拎起热水瓶往茶杯里加满水,翻开报纸,开始看娱乐版明星包二奶的八卦新闻。 她被关在外面,就趴在窗口冲老林狗腿地笑:“师父,你刚才为什么来救我呀?” “我没有救你。” “可是刚才你把坏人赶走了啊。” 老林举起手,林朝夕吓地退了半步,只见老林粗糙的手指指向门口的一块警示牌,上面写着“公园范围,禁止摆摊。” “哦。”所以你才把骗子赶走。 林朝夕继续说,“我腿疼,师父。” 老林已经不想说第一万遍“腿疼你就去治”,就连一直跟着她的陆志浩都懒得说了。 “师父,我,腿,疼!”林朝夕继续道。 老林负气一摔报纸,拍着窗框:“进来进来,你给我进来。” 林朝夕背着书包,得意地看了眼她的小跟班陆志浩,大摇大摆走进门卫室。 陆志浩站在门口,门卫室里的钟刚刚划过五点,他说:“我要去上兴趣班了,林朝夕你不要随便打扰别人工作。” “我这么有原则,不会的。” “你有原则个鬼,随随便便跟别人跑了半天,是要认爹吗?” 林朝夕倒吸口冷气,他们芝士世界的人是怎么回事,每个都这么犀利! 她赶紧去看老林,生怕老林有什么反应,可老林却低着头,像根本没听见屋外的对话。 小陆同志说完,扭头就跑,看上去是真急了。 林朝夕走进门卫室,乖巧地站在老林身边,远处是小陆同志奔向夕阳的背影:“师父,他终于走了。” 老林拉开抽屉,拿出一卷纱布和酒精棉花,抽屉里还有什么碘酒啊药物啊一类的东西,估计是为偶然受伤的游客们准备的,毕竟公园里跑跑闹闹的孩子很多。 她很自觉地坐上一张椅子,卷起裤腿,露出被擦伤的膝盖,然后眼巴巴看着老林。 老林就……就直接把酒精棉花扔了过来。 门卫室的电风扇哗啦啦转着,林朝夕见好就收。 她抱膝坐着,开始一点点擦去膝盖上的泥土和血块,酒精冰冰凉凉,呼吸间都是。因为疼,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往下掉。 “他走了你哭什么?”老林问。 “我不是哭。”林朝夕吸了吸鼻子,把膝盖上一块泥狠心擦掉,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喊出声来,“他其实挺好的,我帮了他,他就怕我被坏人骗,一直跟着。” “我就是坏人,你为什么跟着我。” “师父不是坏人。”林朝夕很白痴地说道。 老林没接下去。 隔了一会儿,她想问老林换一块酒精棉花,发现老林正认真盯着她看。 林朝夕:“干……干什么看我,我腿还疼着呢啊,不许赶我走!” “我在看,人,怎么能蠢成这样。” “啊?” “别人知道出事要来通知公园管理,你要撞上去?” “我蠢啊。”林朝夕理所当然答。 别人指的当然是裴之。看老林的意思,裴之应该是早就通知了公园管理人员,他拖了心算王一阵,见管理人员赶到,没什么事,就走了。 相比裴之,她直接那么硬刚,当然是蠢。 然而此时此刻,她虽然红着眼睛抱腿坐在小木凳上,腿上都是伤,看上去可怜巴巴地,实际上心里却美滋滋。她是真心那么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如此愚蠢和冒进,她怎么会这么巧合地遇上裴之,还有,更重要的,再遇老林呢? 老林没法再看她,转头从烟盒里抽了支烟,抬起打火机。 林朝夕重重咳了一声,老林像根本没听见,眼皮微垂,将烟点燃。 “师父,抽烟不好,我还是小学生,不能在小学生面前抽烟。”林朝夕指了指自己,一板一眼地说。 她其实知道老林会抽烟,不过记忆中,她也只有一次看见老林抽烟。好像是某个晚上,家里爆发争吵,她听见摔门声,睡眼惺忪爬起来。老林坐在院子里看天,指尖夹着不知道哪来的烟,星空下,老林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时,老林的眼神也和现在一样,淡漠冷酷,绝情灭性,快飞升一样。却在看到她的瞬间,把烟头按灭。 然而后来,无论她怎么问,当时的老林从不肯说出了什么事情,那么现在的老林更不会对一个素昧平生的小女孩吐露心声。 她凝望老林,不知道究竟发生什么,非常担忧。 “师父,你为什么在公园工作。”她试探着问道。 “因为穷。” “……” “你家里人呢?”她又问。 然而老林就慢慢抽完一支烟,时钟划过五点半,他从椅子上站起来,灭了烟,径自走出门卫室。 老林回头看她,哭丧着脸,非常绝望:“算我求求你,你能不能不跟着我?” “不行。” “你到底想怎样!”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亲和 “不行!” 这次,拒绝的人换成老林。 他们站在公园边一家老汤圆店门口,塑料门帘晃晃悠悠。 她背着书包,因为现在只到老林手肘的位置。她仰头看高瘦且黑的老林同志,又看了眼汤圆店:“师父请徒弟吃个饭,拜师宴。” “小朋友,我们来把事情的经过理一理。\\"老林负手而立,他忽然耐下性子说话,有点慢条斯理,更像她熟悉的那个老林。 “师父您说。” “说经过,你只用回答是或否。” “好嘞。” “从我们见面开始,你就一直缠着我。” 林朝夕刚想辩解,老林的凉凉的眼神飘来,她只能改口,强行说:“是。” “你说你缠着我,是因为我速算能力好,数学一定也要,所以想拜我为师,让我教你数学。” “是。” “但我没答应要教你数学。” “是。” “所以我根本不是你师父。” “……是。” “那也就根本没有谢师宴这回事,我更不用请你吃饭。” “……” 你的重点就在不想花钱请我吃饭吗?林朝夕拍了下脸,差点笑场。她很自然地拉住老林的胳膊,也没往店里走,就在台阶上坐下。 老林很不情愿,但实在受不了她,勉为其难席地而坐,腿都伸不开。 “师父啊。” “我不是你师父。” “叔叔。” “我不是你叔叔。” “爸爸。” “……” 老林不说话,又掏出烟。 此时路灯已经渐次亮起,但天色也不算暗,朦朦胧胧的。林朝夕也看不明白他此时的神色,又觉得自己喊爸爸太冒失,但她已经那么多年下来,习惯了和老林开玩笑的节奏,突然要改太难。 她拿过书包,从里面拿出奥数练习本,翻到其中折角的一页题。借着天光和店铺里的光,她指着里面标着五颗星难度的题问老林:“这题,我不会做,你能教教我吗?” 老林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淡淡地道:“说吧,你到底为什么缠着我。” “我想学数学。” “说实话。” “我下个礼拜要奥数考试了,就是那个晋杯的夏令营选拔……如果我考不上……”她拖长调子。 “讲故事不要卖关子,我本来就不是很感兴趣。” “夏令营是我最后的机会了,如果我考不上,按照地段只能读红星中学,学校太差了,我……我这辈子就完了……所以我……我想进夏令营,然后被保送实验初中的仲书班,全市初中最好的那个班。” “你漏了点东西吧?” “啊?” “只有省冠才能被仲书班免试录取,然而安宁的小学数学教育一直很垃圾。” “哇,您连这个都知道吗!您刚才就一下子答出那么难的题目,特别像天龙八部里‘扫地僧’,‘扫地僧’都特别厉害。”林朝夕装傻充愣,暗搓搓把她缠着老林的理由解释了。 老林一脸“妈的又说多了”,倒也不疑有他。 因为不疑有他,所以他拍拍屁股站起来,像完全不认识她一样,把烟塞进嘴里,离开了。 林朝夕望着父亲的背影,知道老林态度坚决,而之前还愿意和她说话,只是不明白她这么一个萝莉在他面前撒泼打滚是为什么。 现在知道了,还是这么无聊的理由,当然要走。 天色越来越暗,林朝夕知道自己该回去了。 “师父,你家是住在专诸巷284号吗?”马路上到处是汽车碾压路面的嘈杂声响,林朝夕高喊道。 老林猛地回头,一脸震惊。 林朝夕已经知道答案。 她2月20号生日,而220和284是一对亲和数,这是老林为什么一定要租那一户的根本原因,那是属于数学家的浪漫。 她背着书包跳起来,挥了挥手里的奥数练习册,大喊:“明天见。” 然后,她没给老林转头逮她的机会,扭头冲反方向跑去。 远处城市霞光消退,星光渐起,一切都会好的。 林朝夕想。 …… 清晨,具体来说是早上七点。轻快脚步踏过青石板,足音在专诸巷内回荡开。 巷子里住的大多是老人,早早都已经爬起来买菜生煤炉了,里面满是煤烟味。 林朝夕站在专诸巷284号门前,打了个喷嚏,开始砸门。 咚咚咚。 “师父醒醒啦!” 咚咚咚。 “我来伺候你啦!” 咚咚咚。 “开开门呀!” 铁皮门内没有任何回应,这在林朝夕预想之内。她每敲一次,就贴到窗口去看房间里有没有动静。朦朦胧胧窗影中,床上的人一直盖着毯子,睡得稳如泰山,完全没被吵醒。 世界上最难叫醒的是装睡的人,她也不急,压低步子,再次走到门边,准备敲门时,身后突然有人用阴测测的声音说:“滚……” “哇!”林朝夕吓了一大跳。 果然,老林拉开一点窗,站在窗边,脸上又黑又皱,神情阴郁得能滴下水来。 林朝夕赶忙回头讪笑,“师父您醒啦。” “没有。” “那麻烦您给我开个门,您继续睡?” 老林面无表情、眼神空洞,他机械似地转身,并捂着心口。林朝夕很不要脸地凑过去,伸手卡在窗口,但老林已经困的根本没看到她的小动作,麻木地往床边走,用毯子把整个头蒙住。 林朝夕是想一点点把窗拉开,但拉第一下的时候,刺耳的“吱~呀~”声慢悠悠回荡开。 木板床上,老林崩溃地抽搐了下。 “对不起,对不起。”林朝夕赶忙道歉。 也不知道这句“对不起”到底有什么魔力,明明是很轻的一句声音,隔壁的吉娃娃突然爆出惊天一声“汪!” 林朝夕略有些好奇,又喊了一声:“对不起?” “汪!”巨响。 “对……” 老林受不了了,蹬了蹬腿,翻身坐起:“你进来进来、你给我进来!” 说完,他一阵风似地摔门、进院子、开大门,林朝夕一探头,就被拎着耳朵进院子。 林朝夕没来得及喊疼,入眼杂草丛生,石块纷乱,只能隐约看到一条红砖铺成的小路连接厨房和睡觉的两间平房。院子里水井位置没有变,与记忆里充满生机的小院完全不同,地上堆着啤酒瓶和乱七八糟的烟头,令人无处下脚。 林朝夕呆滞地站了一会儿,她抬头看了看天,阳光从葡萄藤中透下,底下的叶子都枯黄了。 这是她变小后第一次回家,在门口时,她心里还有诸多美好幻想,因此无论是敲门还是叫老林起床都非常兴奋。可看到里面真实的模样,她就像被泼了盆冷水,心里很不是滋味。 老林指了指厨房的位置,说了三个字:“不是说要伺候我吗,去,做早饭。” 然后他趿着拖鞋,又回去睡觉了。 林朝夕一时没反应过来,回神时,老林已经把卧室门锁死了。 她本来也是想来照顾老林的,可没办法,钻进厨房,一分钟后她又只能钻出来,走到老林房门前,胆怯地敲了敲门:“师父……米……米在哪?” 咚地一声响,好像老林用头撞上了床栏。 林朝夕也很愧疚,她退了几步,想赶紧跑。 但想想不对,她又退回去,小声地道:“其实,锅我也没找到……” 刹那间,房门打开,老林二话没说冲出房门、冲进厨房。他拿出米、锅,打开煤气灶,开始生火做饭,并大吼道:“我自己做了、我自己做了,你能不能走!” 老林已经崩溃,真开始认真做早饭。 “不行啊,师父。”林朝夕遥遥望着父亲在厨房忙碌的身影,踮起脚说,“我还没吃早饭,好饿。” 说完,她搬了张小椅子,在厨房门口监工,粥快好的时候,她把葡萄架下的小石桌理了理,指挥老林把粥和咸菜放在石桌上。随后她又进去把碗筷都洗好,拿出来的时候,老林正坐在葡萄架下,抽烟看她。 她不叫师父了,盛了两碗热粥,自顾自喝起。 “你怎么知道我住专诸巷284号?”她快喝完粥的时候,老林忽然问。 林朝夕叼着筷子尖,喝完最后一口,顾左右而言他,神秘兮兮地对老林说:“284是个好数字啊,师父。” “呵呵。”老林吐了口烟圈,“怎么好?” “284这个数字是2的一次方、三次方、二次方……” “小学教立方了?” “我自学能力好呀师父。”林朝夕冲老林笑,很得意。 “还有呢?”老林又问。 “还有……284和另外一个数字的组合,在数论史上曾经有重要地位。”她边说,边观察老林脸上的表情,问,“还有一个数字是什么呀,师父?” 老林黝黑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听到这个问题,他笑了:“我怎么知道?” “那我告诉你!”林朝夕像一个炫耀知识很多的小朋友一样,摇了摇筷子:“毕达哥拉斯曾经说过,‘朋友是你的灵魂的倩影,要像220和284一样亲密’。” “亲密?” “亲密的意思是,220和284,他们本身除外后,他们的全部约数之和与另一方相等。简单来说,虽然我们两个数表面看上去完全不同,内部却互相构成着对方,所以很多亲人、朋友间啊就喜欢用这两个数字表达思念、喜爱等等。” 林朝夕一口气说完,又停顿下来,试探着问老林,“师父你住在这里,是为了纪念什么人吗?” 老林吐了口烟圈,眉眼被青烟遮掩,看不真切,就在林朝夕以为他要吐露心声时,却听他很犀利地问:“但我的问题是,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 林朝夕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她语重心长对老林说:“师父,我不傻,告诉你的话,你又要赶我走了。”林朝夕笑,“你明天记得给我开门,看我告诉不告诉你?” 老林也笑:“那你看我傻不傻?” “当然不傻。”林朝夕摇头:“师父是……” 她本来是想说,师父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然而没等话说出口,老林嗖地窜过来,双手托起她腋下,把她举离地,然后…… 连人带书包一起,扔出门外。 门板摔在鼻子上,林朝夕拍拍屁股站起来,没事。 她背好书包,理理红领巾,就当刚从家里出来,踏上去学校的路。她没办法告诉老林的是,其实她和220也有很大关系,却因为被遗弃,福利院不清楚她的出生日期,所以他们统一是4月1号生日,凑整、好记。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选择 从周一到周三,每天早7点,林朝夕都准时去专诸巷报道,下午则去公园找老林“玩”一会儿,然后回福利院。 她并没有很急功近利,一来老林太冷酷,二来她也骤然意识到,曾经老林一直是个可爱的父亲。而现在,在他们暂时没有父女缘分后,她才能看见老林更真实的一面,颓废的、暴躁的、随心所欲的、自我放逐的…… 林朝夕甚至认为,她这次能来到这个世界,恐怕是冥冥之中的机会,让她得以探寻老林从未向她提及的过往。 周三早上出门的时候,照顾他们的林妈妈大概也终于察觉到她每天出门和回院时间的问题,特地嘱咐她今天上完兴趣班就回。 林朝夕照例用一声“对不起”和隔壁吉娃娃惊天动地的“汪!”声配合,敲开老林的门。 她已经“孝敬”老林整整四天,老林对她的态度倒一直是:你好烦→你能不能滚→算了怕了你→求你了→滚! 如此循环往复,林朝夕每次都见好就收。 这么多天来,老林每天都会做早饭,吃完后,她就被气死的老林同志扔出家门。所以嘴硬心软其实说的就是老林本人了。 虽然老林每天都会做饭,可也一直油盐不进,认爹路漫漫。因此唯一让林朝夕感到有点激情的是,上完周三下午的兴趣班后,老师宣布了参加晋杯夏令营比赛人员名单,按随堂测验总分,她排第三陆志浩排第七。这周六他们可以一起去隔壁实验小学,参加夏令营选拔考试。 回福利院前,林朝夕还挺开心的,想着院长妈妈知道这件事一定高兴,可真到了福利院,她才知道林妈妈让她早点回家,恐怕有别的事情。 福利院停车场里,一辆黑色别克在阳光下非常扎眼。 院里停车场本来就很小,巷子也窄,很少有人开车上班,所以每当看到什么不认识的社会车辆,小朋友们大概都知道,这是收养人来了。 院长办公室。 林朝夕回来就被叫上去,她站在门口,上来前她听说是林爱民的领养人来了,也没有多想。 她礼貌地敲了三下门,听到里面传来院长妈妈的“请进”声,才推门进去。 办公室的木沙发上坐着一对中年夫妇。 男女都四十余岁,穿正装,看上去修养极好,尤其是那位女士,一席黑色连身长裙,配着钻石项链,明明应该有些冷艳的装扮,却因为女士气质温婉,令人很有好感。 她在看对方,对方也在看她。 “这两位是准备收养林爱民的张教授,同他的夫人,沈教授。” 其实不用院长妈妈介绍,之前对方要收养林爱民的时候,小林朝夕就和小林爱民偷偷看过这对夫妇。院长妈妈挑人特别严格,宁愿养更多的孩子,也不愿把孩子随随便便送养,所以这对夫妻肯定什么都好。 林朝夕挺开心的,冲这对夫妇点头致意:“您好。” “她就是林朝夕。”院长很平静地说。 林朝夕心里咯噔一下,笑容固定在脸上,有了不好预感。 “情况是这样的,林爱民先天拇指缺陷,属于残疾儿童,张教授和沈教授收养他后,还有一个名额,他们听林爱民提起你,也从各方面了解过你,很喜欢你,因此,他们决定收养你。” 这段话极其清晰明了,并且用了陈述语句,其实就是向她阐述情况,而不是征求意见。 对林朝夕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她才刚找到老林,她还没认爹,还没弄清楚老林出了什么事,老林还烦着她,她怎么可以去做别人的女儿? 林朝夕一瞬间头脑混乱,她只能强行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但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点沉默。 那位很温软的沈教授开口了:“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们回家看看,我们也可以带你和爱民一起出去玩。” 林朝夕抿着唇没说话,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 沈教授又说:“我们听说你很聪明,想给你转学实验小学,明年就可以和爱民一起读书。” “谢谢您。” 林朝夕抬眼看向沈夫人,僵硬地鞠躬致意,然后对院长妈妈说,“我可以同您单独聊两句吗?” …… 办公室的门复又关上,林朝夕看着坐在办公桌后的院长。 从小林朝夕的记忆里,她知道她四十多了,姓党,那个年代的地震孤儿都是这个姓。 党院长对红星福利院的孩子倾注全部心血,她希望所有孩子都能幸福,是这里的大家长。大家长也就意味着,她虽然为人和善,也很有教育头脑,但权威不容置疑。 就算这样,林朝夕也决定开门见山。 “我不想走。”她说。 “为什么?”党爱萍问。 “我觉得这里很好,没有必要离开。”林朝夕说。 “你觉得这里好,是因为你没有去过更好的地方。”党爱萍说,“舒适的生活环境,疼爱你的父母,这些都非常重要。” “是的。” “那你同意了?” “不同意。” 党爱萍很平静地说:“我也不同意你的不同意。” 望着女人宁和的面容,林朝夕很清楚,她的“不同意”是认真的。 她说:“按照国家法律,如被收养人年满10周岁,进行收养时需经得被收养人同意。” 党爱萍问:“你确定要用国家法律来对付我吗?” “我很尊敬您。”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但我不同意,我想留在这里,您不能强迫我。” “门外的这对夫妇,是对你来说最好的选择。” “没有最好的,家庭这种事情无法用什么外在条件来衡量。”林朝夕觉得自己此时说话已经不像个孩子,但她已经没法装下去,她必须尽最大努力说服党爱萍。 “你只是从小在这里长大,才觉得留恋,等你去了,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我不小了!”林朝夕喊完,忽然看到办公室里满墙奖状。 她稳了稳气息,问:“我……想问问您,为什么这么多年来,都没人收养我?” 党爱萍没有说话。 “因为我脾气不好。”林朝夕没让她为难,自行回答:“因为我看到收养人,总是冷着张脸,很不喜欢他们,但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林朝夕停下来,看着她的眼睛说,“因为女孩子没人要。” “所以呢?”院长妈妈的语气并没有任何变化,“现在有人愿意收养你,我们都应该珍惜这个机会?” “可院里还有那么多不能被收养的孩子。” “其他人我会想办法,你先顾好自己。” “院长妈妈,我每次进您的办公室,都能到那么多我们的奖状、奖杯,我就在想,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您大概是很骄傲,还有就是想鼓励每个进来的孩子,其实你们也可以。那我就在想,如果我能做到很厉害的事情,不也一样可以鼓励其他人吗?” “你很有天赋,朝夕。”院长说,“在那家人家里你只需张张嘴就能得到的东西,留在院里,你恐怕要花百倍努力。” “我宁愿花这百倍努力。”林朝夕说,“起码我花这百倍努力,可以告诉很多其他像我一样的孩子,就算在福利院长大,你也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取得成绩,你从不比别人差!” 院长久久无言,但最后,她说:“那太累了,你不需要承担这些。” 林朝夕被这一句话堵住,这句话是很对,但也令她很难受,很憋屈,福利院的事情、老林的事情,还有她曾经错过的那些事情,无数情绪堆积在胸口。 可现在,她已经孤身一人,除了再勇敢点,没别的选择。 她猛地抬头,认真注视着院长,一字一句道:“让我们来找一件事情吧,我证明给你看,我不需要去环境优越的家庭,我在这里,依旧可以做到的事情。” “你想说什么?” “晋杯奥数赛,如果我能拿到晋杯省团体赛冠军,你就不送我走,未来,我也可以自由选择想去的家庭,可以吗?”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秘籍 红星福利院303室,夜已深沉,粉色的确良窗帘在夜色下随风摇曳。 整个福利院都已经熄灯,负责查房的阿姨已经检查完每个房间,也准备去睡了。 在大门关上的刹那,原本安静的小单间里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林朝夕从掀开被子翻坐起并下弯腰,她拉起被沿整个盖住自己,在头顶撑出一块帐篷。 电筒随即点亮,整片狭小空间都被暖黄的灯光填充,几个呼吸下来,里面的空气就变得闷热不堪。 电筒是她用每天买牛奶的钱攒下买的,被子里则是她翻出来的奥数课本和练习册,厚厚一大叠。 回想起和院长妈妈赌约,她自己都觉得热血冲头,可生活就是这样,突然有什么事情,让安逸生活变得七零八落,当然,她自从来到这里,也没有安逸过。 所以要说回到过去有什么不好,一是熄灯早,二是电脑还没流行。这两点严重影响她的复习进度,从立下赌约到周六考试也只有短短三天时间,三天时间看完一本小学奥数书都困难,而她面前的却是从小学一年级到六年级整整六大本奥数课本。 上百课内容,上千套公式,她是重生开挂没错,但不代表一个22岁的她真能有十足把握做到所有知识点滴水不漏。而有短板就意味着,如果考到这一内容她做不出,就铁定进不了夏令营。 但狠话都放下了啊,除满分外,什么分数都不保险。 可想满分?那也只有认真熬夜复习,也没别的捷径可走。 所以…… 她把头深处被子外,深深吸了口外面的新鲜空气,握着铅笔,钻回被子,继续过题。 也不怪她紧张。 上辈子(也就是在草莓世界里),她就没有考上夏令营,究其原因是有道题算错还是最后大题没把握她已经不记得了,但其实她数学真不错,那时还有没把握的题,这也间接说明晋杯夏令营的难度。 而如果她记忆没出问题,裴之虽然去了,可最后也没有代表安宁市出赛,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不管怎么讲,安宁的小学数学教育,实际上也没有老林说的那么差。比如有裴之,也有现在风头盖过裴之的章亮。 因此在那么几天里,她一直见缝插针看书,语文英语包括数学课时,她都在翻奥数课本。各科老师都批评她,不过小陆志浩她妈也就是班主任许老师护短小能手,各科老师告状都被打回了事,以至于考前最后一天时,她干脆把奥数书摊在桌面上看。 因为小学奥数的知识点都被打散,其实有些内容三年级讲过,四五年级更深入,她就整理了一份知识点表格,把所有具有内在联系的知识点进行归纳整理,随身携带,有空就看一眼回忆下。后来小陆同学还偷偷照抄一份,并送了她一包跳跳糖作为报酬。 林朝夕第一次感受到,知识,就是力(ling)量(shi)。 …… 直到周五傍晚下课后,林朝夕才有时间去找老林。其实也不是复习完所以空下,书永远都看不完,她就是突然考前焦虑,想去找爸爸谈心。 天越来越热,老林穿了件白色老头汗衫,背后破了个小洞,正在给公园杂物间锁门。 林朝夕从墙后跳出来,拍了拍他的背,笑盈盈问:“好几天没来了,有好好做早饭吃吗?” 老林退了半步,很惊讶地说:“您来啦,我还以为您不来了呢。” “你想我了呀?”林朝夕问。 “怎么可能,您到底哪来的误解”老林满脸都写着“你快走”,冲她挥挥手。 天气闷热异常,蜻蜓都飞得很低,不远处的儿童游乐场里都没什么人。林朝夕看了看脚尖,想好的台词一时又说不出来。 “这几天去哪了?”老林关门就走,风中却传来他轻飘飘的问询声。 林朝夕有点高兴,立刻恢复精神,很狗腿地问老林说:“师父我明天要去参加夏令营选拔考了!” “哦。” “您有什么秘诀传授于我吗?” 老林转过头,耷拉着眼皮看她,正当林朝夕以为老林又要怼她的时,却见老林打了个响指,说:“跟我走。” 林朝夕高兴坏了,背着书包屁颠屁颠跟在她爸身后。 老林又回到他们那个门卫室,今天在值班是另外一位叔叔。 “什么秘籍?”林朝夕同那位叔叔挥手打招呼,又兴奋地凑过去问老林。 老林没有说话,他背着手走到桌边,蹲下身,林朝夕已经有不好的预感。 老林微抬起木桌,从桌角处抽出一本书,拍了拍上面的灰,然后神秘兮兮地转过身,交在她手上:“祖传秘诀,传女不传男。” 林朝夕怔愣,低头看去,差点没喷出来。 那是本白皮的《心算速成**》,正是心算王在公园摆摊卖的那款,售价100元人民币整。 而门卫室里另一个叔叔坏笑起来,掀开一块花布,里面是厚厚一大叠心算速成**。 “这个是?”林朝夕目瞪口呆。 “那天,咱偷偷给他缴下来的!”门卫叔叔大手一挥,在背后指了指老林。 “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老林惊得后退半步,演技十足。 林朝夕看了看白皮书,看了看黑皮老林,很无语。 您果然是我亲爹吧,她只能这么想。 …… 因为心里压着事,林朝夕也没浪多久,就回福利院了。 书包里装着老林给的“秘籍”,不管怎样,都是亲爹送的考前礼物。林朝夕把“速成**”拿出,放在桌子左上角,希望老林学神之力附体于她。 趁着还没熄灯,她又把奥数课本翻出来,准备将挑出来的重点难点再过一遍。 不知不觉,天又黑透,窗外的楼也没后来那么高耸,还能隐约看到星星。 林朝夕打了个哈欠,目光落到摆在桌角的“秘籍”上,晚风舒徐,吹开白皮书一角。书里仿佛有铅笔字迹,林朝夕愣住,将老林给的秘籍拖到面前,翻开。 第一页上写着很俗套的一句话——“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很符合秘籍流设定。 林朝夕很好奇,继续翻下去,原本好奇的情绪被震惊所替代。 在那本一百来页的秘籍上,几乎每一页上都有老林的标注。有时是改错,有时是调整顺序,有时是批注,老林还会在角落刷地写出一连串题目,密密麻麻,事无巨细。 而在书目最后,老林还给她列了一个表格,大抵是重新整理了书内教授心算方法的顺序。可能是由易到难,可能是按别的顺序排列,林朝夕也并不能看很懂。 但果然,老林还是老林吧。 林朝夕翻出自己的整理的奥数知识点表格,与之相比对。相似的格式,相似的方式,这还是老林教她的。在书页最后角落里有些烟灰,她伸手拂过,然后望向窗外,仿佛能看到老林边抽烟,边随意写下这些字的模样。 经老林的批注,林朝夕才发现,心算王这本书,其实和后来引进的正规心算书籍还有很大差距。其实她当时怼心算王说的那些话并不完全正确。 她也说不清到底是怎样的心情。 一方面对自己的不扎实感到羞愧,一方面又觉得她爸这人也太好了点,随随便便就把这种东西给一个喊师父抱大腿的陌生萝莉。 大概是寂寞吧,也可能是随便翻了翻心算王东拼西凑的这本混账东西,忍不住纠错,纠了错又觉得这狗屁玩意写的不够好,自己又重新梳理的一遍,到最后,其实基本就等于重写。 他改得太认真细致,仿佛随便找了件事做,又恰好是自己专长领域,就忍不住随随便便做好。 可说到底,还是寂寞。 那种迷失人生方向,终日无所事事,做什么都可有可无的寂寞感,林朝夕能很清楚从老林改完的这本书中体会到。 她合上书,既感到温馨,又觉得难过。 曾经,老林也拿过一本类似的书,希望她能好好练习心算,具体的理由是思维训练或者纯粹是老林觉得算法很有趣希望她也喜欢,林朝夕已经记不清了。 想来,无论是曾经的老林还是现在的老林,似乎都在期盼她好好学数学,但在这个“好好学数学”背后,其实是老林自己对数学的追求和爱。 随意散漫的,不由自主的。 之前她也认为,父母将自己未完成的追求倾注在孩子身上很不正确,毕竟每个人的人生都彼此独立的。 可长大后再回来,想起这些小细节,她又骤然发现当时的想法并不完全正确,毕竟世界不会有那多非黑既白、绝对正确或者绝对错误的的事情。 父母对儿女如此,儿女对父母也一样。 所以想了半天,她突然发现,好像现在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考场 6月20日,星期六,天气晴朗。 同往常一样,林朝夕照例在食堂吃完早饭,照例同照顾她们的林妈妈告别,照例被塞了一块两毛钱硬币买牛奶喝。 只是临出门前,林妈妈想了想,拉住她,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还是别那么犟了。” 她犹犹豫豫,说完又觉得好像是说错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有点不好意思。 林朝夕没有妈妈,这种小瞬间让她鼻子发酸,她用力点点头,又笑道:“妈我只是去考个试,又不是上战场,你别紧张。” “哎,哪能不紧张啊。”林妈妈小叹了口气,给她理了理头发,突然道,“什么上战场,说点好听的。” 林朝夕故作轻松地嘿嘿笑了笑,做了个加油的动作,背着书包跑走了。 一大早,实验小学门口已经排起了汽车长龙,远远看去颇为壮观。 今天实验小学要做考场,所以停课一天,车里都是来送孩子的家长。而更多的家长,则骑车自行车或者摩托车来,学校门前街道一下子拥挤不堪。 一路走到校门口,林朝夕已经听到很多声“好好考试”、“放轻松”、“加油宝宝你一定行的”…… 家长们总是故作轻松鼓励孩子,孩子们则更茫然和无所谓一些,她总觉得,其实家长大概比孩子都紧张吧。 今天,她仍旧穿那套红星小学的校服,这么多天来,她也终于有机会踏入实验小学。 朱红色欧式校舍,大片大片绿草地。 校门内的喷泉今天开放,水花在阳光下异常灿烂喧闹,而喷泉周围的空地上到处都是小学生和他们的家长,他们都在看喷泉正前方一块分考场分场牌。在前面位置的家长看完,就赶紧拉着孩子挤出人群,匆忙去找考场。 这次考试组织得非常正规,有准考证还有考试编号,据说还是统一阅卷。有些学校甚至还由老师带队,在草坪边的空地上,外国语学校的老师在清点人数,分发准考证,并再次强调考试时的重点,身着统一服装的师生们一问一答。 “拿到考卷第一件事做什么?” “写名字和准考证号!” “做完题还有剩余时间要干嘛?” “检查!” “怎么检查?” “代入题目!” 听着小朋友们振聋发聩的回答声,林朝夕紧了紧书包,总觉得这次夏令营选拔考的架势比小升初的统考也差不多了。放眼望去尽是黑漆漆的人头。 上辈子的时候她晕晕乎乎,没仔细观察就进考场,现在才觉得奇怪。 夏令营选拔考而已啊,怎么来这么多人啊? 不过,就算见到比预想中更多的人,比预想中更严峻的竞争状况,她也没急着去找考场,她对这里实在很熟了,空出二十分钟进考场就行。 她找了个大门口的位置,拿出刚买的牛奶,咬开一个小口,吸了起来。 很不好意思地承认,她在这里主要为等裴之同学。 自从奥数老师吹嘘过章亮后,她就想来看看裴之怎么了。之后公园偶遇,裴之来去匆匆的,但只是一道题的速算,林朝夕就知道裴之仍旧是那个同辈无敌的天才。 既然裴之那么强,章亮怎么可能风头盖过他? 林朝夕很茫然很懵逼。 实验小学校门口,学生同家长们来来往往,她等很久,连章亮都看到了,却没见裴之。 八点半开考,八点过五分的时候,陆志浩也来了,他在章亮后面到。 林朝夕把喝完的牛奶袋子扔进垃圾桶,准备和小陆同学打招呼。 没想到小陆快跑两步,嗖地擦过她,冲到前面去喊:“章亮!章亮!” 章亮同学是典型的学霸长相,高瘦、戴眼镜,黑发软软的披下,看上去温和,实际上很难接近吧。 当然,最后那句评价是她根据章亮对陆志浩反应猜的。 就在刚才,陆志浩喊了章亮名字后,章亮下意识回头,可看见小陆同学,他有很明显的停滞,随即若无其事回头。 章亮旁边,有个男生和他一起走,那位男生也看了眼后面殷切的小胖子,并和章亮有简短对话。 像在说。 “你认识红星小学的人啊。” “不认识,垃圾学校。” “可不,来考试都是浪费时间。” 小陆同志这种单纯直肠汉当然不明白,可林朝夕是女孩子,她看了眼自己和陆志浩身上的校服,太懂了。 她赶紧跑上前拉住小陆同学,一把勾住他胖乎乎的脖子,笑道:“跑那么快干嘛,没看见夕哥在吗,问安了吗?” 陆志浩一把打开她的手:“您谁啊!” 林朝夕又忍不住捏他包子似的小脸:“你准考证号多少,夕哥带你找考场啦。” 陆志浩就很单纯,即刻开始翻书包,就这么一打岔的工夫,章亮已经不见了,林朝夕松了口气。 “你认识章亮啊?”她想了想,试探着问。 “对啊,我们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关系可好了。” “哦……” “她妈妈和我妈妈关系也很好,世交。等我考上夏令营,我们可以一起参赛的。” “哦……” “你哦个什么劲儿?” 林朝夕用了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你这注定是单相思啊。” 说完,没等小陆同志反应过来,她拔腿钻进看考场号的人群,小陆同学紧跟她后面,一起挤进人堆。 挤出来的时候,小陆同学前胸后背都湿透了。 “这人也太多。”林朝夕很无语,她刚才校门口站了下,又看了考场数,预估半天,总觉得得有一两千人参加考试。 “不然,你以为呢?”陆志浩揪着校服里的t恤扇风,“仲明班很看中这次奥数统考成绩的。” 仲明班就是安宁市实验初中最好的那个班级,每年只招两个班70人,上了仲明班据说就上了顶级名校直通车。 “诶?不是只有省赛拿到团体冠军才保送仲明班吗?” 小陆志浩白了她一眼,很傲娇:“省冠能有几个人啊?”他喊完,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负责仲明班招生老师的内部消息,他们很看中晋杯夏令营,考上晋杯夏令营就能总分加10分,代表参赛加20。20分啊,你想想,能拉开多少距离?” 内部消息…… 林朝夕看着已经陆续到校门外密密麻麻的家长们,想,你的消息恐怕也不是很内部了吧。 但为什么我就不知道? 她思来想来想去,估计还是老林根本没把这件事告诉她,想让她放轻松考试。毕竟后来老林是直接买了实验中学的学区房,让她顺利入学,她才什么都不知道吧。 …… 实验小学,五年级(10)班。 班级在顶楼,林朝夕爬了整整五层楼,喘着粗气,在考场坐下。进门前,她核对了下第10考场的考生名单,理所当然地没有裴之。 实验小学的教室后面是白板,还有一整排学生的储物箱,并有图书角和植物角,在那个年代来说,已经非常高大上。林朝夕环顾四周,觉得一切都和记忆中的模样重叠起来,很温馨很令人怀念。 8:20的时候,监考老师进教室。整个考场霎时静下,冷若冰窖。 这是她穿越(重生?)后第一次参加正式考试,要说完全不紧张,当然也是假的。 坐在她前面的女生还在看题目,老师提醒所有人把东西收到前后的放包处,并强调了遍考试纪律,禁止偷看作弊,违者直接永久取消晋杯考试资格并通报学校。 林朝夕看了看左右,都是单人桌,隔得很远,其实想看也看不到。短暂收拾东西的喧闹后,考场更静了,周围每个学生都纹丝不动、宛如石像,林朝夕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她很紧张。 突然,广播响。 严肃的女声开始播报考试纪律,监考老师也同时开始发卷。 悉悉索索传递试卷声响起,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接过前桌递来的试卷。 在拿到试卷的刹那,她仿佛就听不见周围任何声音,准考证放在左上角,她填完姓名考试编号,放下笔,开始看试卷。 这次选拔考完全是为晋杯准备,所以题型和晋杯完全一致,薄薄一页卷子。 题目基本由易到难排布,涵盖小学高年级奥数全部知识点,出题老师很有心机,在第5题的时候,安排了一道很需要时间并容易算错的日期计算题,可能是想打乱考生们的做题节奏。 教室里,监考老师又开始发演算纸。 米黄色草稿纸在她桌角放下,与此同时,铃声炸响,隆隆而过,响彻校园。 林朝夕拿起铅笔,周围世界瞬间清空,她只能听到到自己的心跳,很快,非常快。 第一题:若连续的四个自然数都为合数,那么这四个数之和的最小值为? (a)100(b)101(c)102(d)103 c。她飞快写下答案。 第二题,摆火柴棍,问移动几根,同样是四个选项。 林朝夕想了想思路,在稿纸上演算完,填入答案a,继续下一题。 第三题,四位数abcd和cdab和为3333,差为693,问cdba。 这题问有陷阱,林朝夕在把最后调换顺序的数字圈出来,算完,仔细写好答案。 第四题…… 第五题…… 她刚才已经看过题目理过思路,现在一道道题往下做,没有任何阻滞。 …… 第十题…… 压轴题来了。 林朝夕凝神看题,设a、b、c分别是0~9中的数字,它们不同时都为0也不同时都为9。将循环小数0.abc化成最简分数后,分子有________不同情况? 她暂停动笔,开始思考,这是数论中容斥原理部分混合了分数小数互化,主要难点在确定总数后,减去重复部分。 她将思路一步步写出,在最后又加回了多减去的部分,得出总数660。 写完、搁笔、抬头,林朝夕看了眼教室前方的钟,时间才过去二十分钟。周围的学生们还在做题,她松了口气,又告诉自己要耐心细致,这是全市顶尖学生的考试,强手如林。 她于是开始检查,代入验算,这一遍下来,时间刚好到了9:00。 她终于放下铅笔,看着整张试卷,终于长舒一口气,做完了。 她揉了揉脸,看了眼监考老师,在全考场学生的注视下,拿起考卷,走向讲台。 “交卷?”监考老师看了眼她的准考证,很明显在红星小学几个字上停顿了下。 “是的老师。” “你可以再检查检查。”监考老师很好心地提醒。 “检查过了。”她冲老师笑了笑,回自己位置收拾文具,然后离开。 这也是老林教她的,如果对考试有把握,没必要非憋到结束,早点离开很拉风。 林朝夕单肩背着书包,走出教室。从她的考场到楼梯还有一段距离,她不得不从其他考场门口走过,并全程接受到其他考生以及老师的注目礼,但林朝夕也发现,别的考场也有零星座位空着,可能是学生没来参加考试,也有可能是提前交卷离开。 强中自有强中手啊。 但不管怎样,她也尽力了。 心头大石放下,她轻松起来。提前离场,也就意味着她又更多时间可以去找老林玩,很不错。 她从前面口袋掏出小陆同学贿赂她的跳跳糖,撕开一点口子,倒在嘴巴里,噼里啪啦的感觉很酸爽。 她回忆了下实验小学校舍构造,准备上个厕所就走。厕所位置在两栋教学楼之间的架空长廊中,林朝夕走过转角楼梯,踏入架空长廊。 就在转过去的一瞬,她看到不远处有两个男生相对而立。 远处是白色的云和蓝色的天,风从架空长廊横空而过,吹得男生的衣服猎猎飞扬。 她站定,眯起眼。 背对她的那位男生穿了件黑t恤,高瘦、戴眼镜,林朝夕只看背影,就认出来那是骂红星小学垃圾的章亮同学。 而正对她的男孩子…… 在她视线移至的刹那,那个男孩也同时抬起眼皮,懒洋洋地冲她偷来一瞥,明明对方什么话都没说,可林朝夕却莫名其妙看清他眼神里的意思,大概是在说——别过来。 她心跳骤然加速,每次见面都靠偶遇,她也不知道自己和裴之究竟什么缘分值?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章亮 【一】 因为裴之提醒,她及时停住脚步,章亮完全不知道她的到来,也同时径自开口:“不是说对数学没兴趣,又来参加考试,你什么意思?” 林朝夕才注意到,裴之手里拿着笔袋,确实是刚考完交卷。 他没有穿实验小学那身标志性的西装校服,而穿了件普通的运动衫样式的校服。烟灰色,非常宽大,拉链拉到最上方,遮住下巴,虽然对面的人怒气蓬勃,可他却没有说话的意思,就此转身离开也说不定。 到最上方,遮住下巴,虽然对面的人怒气蓬勃,可他却没有说话的意思,就此转身离开也说不定。 额……裴之果真转过身要走。 章学霸估计没被人这么无视过,上前一步,猛地拽住裴之衣领:“装什么装,还不是想考好成绩出人头地,装的对什么都满不在乎,我最烦你这种人。” 林朝夕也不知道他俩之间究竟什么仇什么怨,但听章亮话里的意思,怎么都像是裴之小同学明明很强却态度散漫,而学霸章亮小同学知道身边有这个劲敌,很忌惮。 裴之小同学的目光依旧冷淡,如章亮所说,就算被拽住衣领,他也目光散漫清淡,甚至清淡到令人自惭形秽。 用更通俗的语言来说就是——“别碰我”。 但这种时候,章亮小学霸怎么能怂,所以他就还拽着裴之衣领不松手。所以下一刻,裴之肩膀动了。12岁的裴之同学出手果断,他反擒住章亮、扣住对方胳膊、上两步,压着章亮脸贴大理石柱,然后松手退开,走。 章亮顿时炸了,他受到莫大羞辱,从大理石柱上弹开,冲裴之背影喊:“你最好聪明点,别去夏令营,不然有你好看!” 自由散漫? 裴之? 林朝夕忍不住张嘴表示吃惊,而这时,章亮小同学着终于意识到她的存在,缓缓回头。于是,她就这么张着满嘴噼里啪啦的跳跳糖,和章亮四目相接。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他们石雕似的对视,最后,还是裴之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打破沉寂。 章亮小同学打了个激灵,低头假装背好书包。 他回头看了眼裴之离开的方向,大概是觉得不能跟在裴之身后,所以咬咬牙,冲她走了过来。 林朝夕要上厕所,只能往前走。 “垃圾学校。”擦身而过时,章亮低声骂了一句。 我招你惹你了了?林朝夕提了提嘴角,心想你还真是典型反派人设啊小朋友,并且典型欠揍。 “你刚才很紧张吗?”她停下,好奇地问。 章亮也不约而同停下脚步,莫名其妙的。 “就是你刚才给那位同学放狠话的时候,很紧张吧?” 章亮小朋友脸色顿时铁青,很恼怒。 “如果不紧张,章亮同学你怎么会犯那种错误啦。”林朝夕没给章亮问“我有什么错误?”的机会,话锋一转,问,“你知道1234x7890+973260-518+3144-10712146等于多少吗?” 章亮低头,阴郁,抿着嘴不说话,表情已经说明一切。 “是0啦。”林朝夕答,“这是裴之同学随便出的题,他已经那么聪明了,你让他聪明点,有语病。” “你,找,死。”章亮比她高一个头,尤其低头时,眉眼更加冷厉,但怎么说,幼稚的童声还是出卖了他,仍旧是个故意装狠充老大的小朋友。 林朝夕笑了,毕竟很久没听到小学生这么脑残的对话了,仰头对章亮同学说:“别让我再看到你,见一次揍一次。” 说完,她塞了把跳跳糖进嘴里,咔吧咔吧嚼了起来,不就是垃圾学校小太妹吗,夕哥演技超好的。 …… 林朝夕一路上都没觉得什么,到公园看到老林,才突然觉得腿软。 她突然想明白裴之让她别过去,裴之小同学应该是好心提醒,他知道章亮这个人很不好,所以下意识提醒她,别掺和进来。 不过,她还是作死了,忘了自己还是个小学生。 远处,公园游乐场的小火车呜呜开着,老林在看,小朋友们每次经过他身边都会挥手,非常兴奋,老林也会回礼应和,脸上带着笑,并没有抽烟。 林朝夕站在远处香樟树下看了一会儿,老林才注意到她。 让她意外的是,老林竟主动朝她走来。 “考的怎么样?”老林问。 中午太阳火辣,老林语气也很随意,可就这么一句话,林朝夕差点哭,实在太怀念了。 考的怎么样?放学想吃什么?这些最普通寻常的问题,随着长大会变得越来越少,现在骤然响起,令人有种失而复得感。 不远处是小朋友们的笑闹声,小火车鸣笛呜呜呜,林朝夕擦了擦眼泪。 “哭什么?”老林吓坏了,“晋杯算个屁。” “不是……”她也说不清是老林刚才的问题作祟,还是刚才被章亮吓到,现在有了情绪反应,眼泪突然就止不住。她索性扑在老林怀里,八爪鱼似地抱着老林,埋头痛快地哭了一场。 压力、紧张、无助、孤单,所有被压抑的情绪通通倾泻而出,她自己都控制不了,莫名其妙的。 周六中午的公园,也没有太多人散步,幸好没人围观。 林朝夕哭痛快了,才察觉老林正在掏烟,并且一脸纠结看她。 “怎么了这是?” “我……”林朝夕不知该怎么说,她瞥见公园小卖部,换了个话题,“我……我想吃冰砖!” 他们在公园的长椅坐下,老林真的破天荒给她买了块光明白雪方砖。 林朝夕拆开蓝白相间的包装,咬了一口,冻得打了个哆嗦,鼻子都僵了。 这时,她面前有小朋友捏着棉花糖走过,粉色的,像好看的云朵。 “师父……”林朝夕试探着问。 “差不多行了啊。”老林很敏锐。 林朝夕朝夕捏着方砖,手很凉,老林刚才被她抱了半天,前胸后背都是汗,她挺不好意思的,将啃了两口的方砖递给老林,“师父你也吃。” 老林没嫌弃,接过就是一大口,比她咬的多得多。 林朝夕惊了,之前老林虽然也喜欢和她抢东西吃,但从来都让她多吃点,现在这个很不讲道理,张嘴就是一大口的老林,林朝夕太陌生了。 她赶忙抢回方砖,边咬边向老林坦白:“其实……我……考得还行吧?” “什么叫还行?” “就好像都做出来。”林朝夕说着,为了多吃会白雪方砖,就边回忆题目,边偷偷小口小口啃冷饮。 老林倒再没有和她抢冷饮的意思,一直很认真听。每听完一题,老林都会问她的答案,林朝夕就如实回答。 她说完最后一题答案,老林脸色一沉。 林朝夕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很惶恐,那题是特别难,她也不是那么有把握。 “你写了660? “是的……” “那你哭屁啊?”老林很不爽。 “诶?” “全对!”老林视线移向她手里的方砖,“讹我呢?” “师父您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林朝夕赶紧把最后一口方砖塞到嘴里,宣誓主权。 也是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全对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进夏令营了?有机会和裴之一起学习? 当然,一起学习的人里也包括章亮,可她刚对章亮放过强力嘲讽。林朝夕“咝”了一声,很懊悔,她把吃完的冰砖纸塞老林手里,双手捧着脸,极其绝望。 “又怎么了?”老林语气中已经对她有了不信任。 “我今天刚到硬点子了师父。”林朝夕嘟囔道,“你还记得那天,就公园里干翻‘心算王’那个男生吗,我今天看见他被人警告不许去晋杯夏令营。”林朝夕把遇到裴之和章亮的事情说给老林听,并简要提了她损章亮的事情,而为了避免老林在意裴之,她特地用章亮做结尾,“我要是进了夏令营,也碰到章亮,该怎么办啊。” “你暗恋裴之?”老林听完,第一句话是这个。 林朝夕倒吸口冷气,差点咬到舌头,老林怎么到哪都这个配方! “我是小学生!”她强调。 “你们这辈儿小学生不写情书了?不能吧,生活这么枯燥?” “那都是小朋友过家家。”林朝夕一本正经。 “所以你对裴之不是过家家。”老林笑。 林朝夕差点喊卧槽泥垢,但强行一本正经,“师父,我的重点是校园霸凌,和未来可能发生的霸凌。”林朝夕拍了拍胸口,“主要是章亮对我。” “哦。”老林说。 “哦什么?” “你怕什么?” “怕夏令营的时候,章亮欺负我。”林朝夕重新说了一遍,仿佛能去夏令营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没事。”老林说。 “怎么没事了!” “你是女孩子。” “女孩子才怕呢!” “你可以哭啊。”老林笑。 林朝夕看着老林t恤上被她哭湿的部分,感受到什么才叫嘲讽。 【二】 那个中午,老林一直在打趣她明明全做对还哭的事情。 不过她和老林谁都没提那本“心算秘籍”。对她来说,是只翻过一遍,根本没开始学习,当然不好意思问。而老林估计是有点后悔把秘籍给她,不想提,俗称傲娇。 回院后,林朝夕放下书包,又关上门,准备学习。 她翻开老林仔细改写的心算教程,先认真看老林在最后重新改换顺序的目录。 心算能力的培养一直是数学初等教育的主要部分,比如背乘法表就是,通过大量练习后形成联结,在较少时间内完成复杂的计算任务,有利于后期更加复杂问题的解决。 具体来说,肯定是有好处的,但心算王那种错误教材肯定是坑爹啦,还有些家长让孩子拼命练,纯粹机械性计算,也是错误的。 曾经,老林也带她玩过一段时间的心算练习,不过她实在太懒,老林就放弃了。 现在翻着老林改写的这本书,那些熟悉的字迹,无聊的笔触,认真的态度,让林朝夕莫名其妙觉得那些数字间的规律有趣起来。 她把书翻到第20页,开始看加法速算的部分。 加减法的核心,说到底就是凑整,但因为小学强□□列竖式计算,很多小朋友看到加减法都下意识开始打草稿,实际上,如果能先找到数字间的规律,扔掉稿纸进行心算,其实能拓展大脑工作记忆所的广度,对后期数学学习还是有帮助的。 林朝夕把笔扔开,开始看计算题。 这时,宿舍门被敲响。 “请进。” 她回头说道,门被一把推开,林爱民小朋友满头大汗跑进来,“夕哥夕哥,你回来啦!” “对啊,我人不是在这儿吗?” 林爱民小朋友冲到书桌边,看到她桌上的心算书惊了:“你怎么还在学习,不是都考完了吗?” “考完就不用学习,今天吃过饭明天就不用吃了吗?” 林爱民夏天一直在外面疯玩,快晒成黑炭,加上汗水,整个人都亮晶晶的。林朝夕把桌上的小电风扇对着他吹。 林爱民见鬼似地看她:“夕哥,你你之前不是这样!” “没办法,哥变了。”林朝夕很沧桑地说。 林爱民一时语塞,就说不出话来。 “林爱民同志,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林朝夕突然察觉到,这些天来她废寝忘食学校,好像很多天没见林爱民了。 “之前院长妈妈不让打扰你读书啊!”林爱民惊,“所以,你到底考上没?” “我刚考完,成绩哪那么快出来。”林朝夕说。 林爱民脸上闪过一丝很复杂的表情,对于他这个年级的孩子来说,这已经是很有心事的表现了。 林朝夕指了指房间里的另一张空着的小床,一本正经对林爱民说:“那边,坐下。” 林爱民下意识走过去做好,刚觉得不对,林朝夕轻咳一声,故作严肃地道:“坐端正了。” 林爱民于是手脚一紧,坐得板板正正。 “说实话,今天您来找我,究竟有何贵干?” “院长妈妈说……沈……沈阿姨愿意收养我们,我们可以去同一家人家,但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好的吗?”林爱民吞吞吐吐,说到最后,眼睛都有点红,“你为什么不愿意嘛?” 林朝夕并不意外,从林爱民进门开始,她就大致知道林爱民为什么而来。这些天,她不是没感受到院里对于她的态度,一方面不想打扰她考试,一方面觉得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傻,好多阿姨和妈妈都想找她谈心,让她改变主意,可又都忍住了。 林朝夕其实还挺感激这点。 “我不是不想和你在一起。”她很诚恳地对林爱民说。 “那是为什么?” “我有自己的坚持。” “啊?”林爱民茫然了,林朝夕笑了,突然想起老林曾经对小朋友们讲宇宙是什么的场景。 “坚持就是,虽然我还小,虽然我对很多东西的看法不一定正确,但我有我想做的事情,它可能不重要也可能微不足道,但我就是要继续做下去。”她对林爱民说。 林爱民呆住了,嘴巴长得大大的,半晌后,他高喊:“院长妈妈,夕哥说的什么意思啊?” 林朝夕猛地看向门口,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党院长穿着很朴素的格子衬衣,抱着手臂走进来。 林朝夕刷地从座位上站起。 “意思就是,她不想和你去沈阿姨家里,她就可以坚持不去。”党院长很有些不开心地说。 林朝夕笑了,她头回听见一向冷静自持的院长妈妈说这种话,语气酸酸的,很不满意。 “但她说的没错,她有资格做这样的坚持。”院长顿了顿,认真地说。 夏天的风热热的,窗外是绿树和鸣蝉,声音如热浪般,一阵盖过一阵。 “谢谢您。”林朝夕觉得耳朵麻麻的,她说。 院长张开眼,强调:“前提是,你真能做到你承诺的事。” 也就是团体赛夺冠。 林朝夕重重点了点头:“嗯!” …… 晋杯夏令营选拔考也就是预赛的成绩,要再过一个礼拜,差不多7月1号暑假前后才能出来。 选拔考后,正好学校正规的期末考试。 周一周二周三,正好考语数英三门课。 英语嘛,林朝夕作为一个曾在美剧里浸淫日久的大学生,找到了比数学更爽的吊打感。 数学不用说,很强。 唯独语文……林朝夕看着那张字迹丑到炸裂的卷子,极其绝望。 果然,考完期末语文的下午,语文老师就把她叫到办公室,语重心长地教育她要多练字。并且,考虑到她的家庭情况,语文老师还送了她一本庞中华钢笔字,希望她用一个暑假写完三遍,暑假过后要检查。 林朝夕只能点头如捣蒜,心里想到的要在院里抓哪个小朋友练字呢…… 期末考试后,小学生就基本处于放空状态,不过红星小学还要补课,就是提前把下学期的课程上起来,到6月30号才正式放假。 林朝夕乐得每天上学,她最近的乐趣就是蹲校外小卖部。 小卖部的商品零零总总,什么文具啦、零食啦、还有各种小玩具,三毛钱一张变图案的水波纹卡片,塑料陀螺啦,以及各类称重零食。 这些东西往往铺天盖地,东一堆西一堆,小朋友破坏能力又强,整个小卖部每天都乱七八糟。 林朝夕一开始是试探去问老板,她能不能在小卖部打工算账收钱? 老板一听就不愿意,什么鬼,账务本就是一家商店最重要的部分,机密且重要,这种事怎么可能交给小学生? 林朝夕当然知道可能性不大,她也不走,就赖在小卖部里。 小卖部里有些东西有标签,有些则没有。每节课后,她就抢先奔向小卖部守着,先努力把所有有标签的商品的价格记下来。 只是这位小卖部老板估计也很懒,店里东西又太多,很大一部分被埋在底下的东西并没有任何标签。 学生们拿好东西走向柜台,林朝夕不知道一些商品的价格,一开始没办法直接算出价钱。 而老板大致扫一眼,就很快能报出总数,几乎不假思索。 她站在旁边,一开始挺有挫败感,是啊,这么厉害的老板确实不需要她算账。 不过,大概是她最近赖老林赖习惯了,脸皮厚了很多。 她也不走,就站在柜台边,一般两三件物品里,总有她记得的,她就通过减法确定每件商品的金额。 一开始的时候,她往往连有标签的商品都记不住位置,每次看到东西来,就要去柜子里摊子上确定价格,往往跑一个来回,别人早就拿东西走了。 “数学本是八毛,棒棒糖五毛,但是黏黏爪……”林朝夕气喘吁吁凑向老板,讪笑,“阿姨您刚才收了人家多少钱?” “我作什么告诉你!”老板阿姨冲她翻了个白眼。 林朝夕笑:“你告诉我我好帮你打工啊!” 阿姨当然不会睬她。 不过第二次有人买黏黏爪的时候,老板故意报了商品价格,7毛钱,林朝夕很感激地记下了。 其实小卖部好多常见商品卖的最多,堆在底下的就无人问津,花了一天差不多六节课间和中午时间,她就基本上把卖得最多的那些商品的价钱都搞清楚了。 可就算这样,她的反应速度和记忆提取速度也远远不止已经在小卖部浸淫十几年的张阿姨。 往往张阿姨已经算好钱,开始找零,她还没算完。尤其是放学后,学生们都是拉帮结伙走,几个几个拿着东西往柜台结账。 张阿姨往往一边算这里一边给那里找零,林朝夕就站在旁边默默核算,但她发现,老板从没出过任何差错,厉害极了。 其实要说简单加减法心算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作用,她也说不出来,可正因为基础,把基础变扎实总是好的吧。 第二天小卖部开门,林朝夕准时报道,冲老板敬了个少先队员礼。 张阿姨正叼着油条,看到她,油条都掉地上了。 第二天的情况,果然比第一天好很多。 记忆是个很奇怪的东西,睡了一晚上,那些原本陌生的商品价格,在她脑海里忽然都能很随意跳出来。 渐渐地,她刻意没有用简单加法,而是强迫自己寻找数字间简单规律,来更快的算出答案。 一开始非常艰难,比如一块九毛加三块二,她就很习惯直接加上去,但她强迫自己凑整再减。 虽然思维的惯性很难改变,可一旦你推动它,便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快。 等到傍晚放学,有学生来买东西,她已经能守在柜台边,和张阿姨比谁算术快。 张阿姨见她旁边抢着算钱,很不服气,暴脾气上来,也不赶她走,就要在算术上碾压她。 一个小朋友称了点猫耳朵,又拿了两本练习册。 当零食过称的刹那,林朝夕迅速计算了重量和单价的乘积,喊:“六块八毛!” 小朋友手里是张十块钱,她又报:“找零三块二!” 张阿姨比她慢了点,瞪了她一眼。 第二轮是一对双胞胎,买的是冷饮和矿泉水,妹妹还拿了个网球,冷饮价格,林朝夕认为自己恐怕比张阿姨记得还清楚。 “十二块!”她店小二似地抢先喊道。 张阿姨的“十”字才刚吐出来,干脆不说话。 第三轮,小朋友买了各种笔和本子,在他拿的时候林朝夕已经开始算,可他算到一半又开始往回放,最后还开始数钱。 林朝夕估计这位是给班级采购明天期末奖品的。 她走过去拍了拍小朋友的肩,问了两句果然是这样。 班费只有60块,要买一二三等奖的奖品,分给22位同学,还必须拉开档次。简直像一道小学低年级奥数题。 她快算了一遍,麻利地帮对方挑选东西,一起拿到柜台前,对张阿姨说:“10本练习册,8块橡皮,4支钢笔,一共五十一块六毛。” “一共五十块!”老板冷冷地纠正她。 “为什么?”林朝夕愣住,不知道错在哪里。 “我的店,我高兴算便宜!”张阿姨很不悦地嚷道。 …… 如此又过了一天,林朝夕甚至不想上学了。 不过周五就是期末典礼,发三好学生奖状和布置暑假作业,必须参加。 三好学生…… 这件事和她关系不大,毕竟在她来之前,小林同学打架史非常精彩,许老师再偏心她,也不可能把三好生给她。 同样不出意外的是,虽然她数学和英语都是满分,可语文实在字太难看,老师狠狠给她扣了十分的卷面分,加上作文扣的分数,她只有85,这个总分在班级里根本排不上号。 而陆志浩则很光荣地拿了全班第一,同时领到了校级三好生奖状。 当时他们都在操场排队观礼,隔壁实验小学也在颁奖,能隐约听到音乐声和校长宣读名单声音飘来,太阳火辣,虽然听不清姓名,林朝夕总觉得她仿佛看到裴之同学上台领奖并且宣读获奖感言的情景。 一定很帅气吧! 【三】 不过,其实林朝夕猜错了。 在安宁实验小学标准运动场,在400米标准塑胶跑道边的主席台上,有学生正接过校长递来的红色奖状。 他被拍了拍肩膀以示鼓励,并冲校长鞠了个躬。 “你很棒,下学期要继续努力。”校长说。 “谢谢您的栽培和鼓励。”那名同学回答。 他说完,转过身,面朝所有师生和与会家长。 与此同时,主持人同学举起话筒,用小学生特有的拖长调子的激昂语气说:“下面,让我们有请,章亮同学发表,获奖感言!” 章亮接过话筒,举目望去是茵茵绿草和衣着笔挺的学生,任何人站在这个位置只有两种反应,第一是胆怯,第二则是浓浓的自豪感,他很显然属于第二种。他为今天获奖感言他排练了很久,脱稿,力争能给所有人留下最深刻印象,他深深吸气,然后朗声道。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我是五年级一班的章亮,这次被评选为实验小学校级三好学生,我感到万分荣幸。” 讲道这里,他刻意停顿下,台下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开始鼓掌。掌声如海浪般令人陶醉,章亮俯瞰脚下所有班级的队伍,刻意寻找五年级二班的位置。 距离很远,他根本看不清人脸,只能隐约找到二班队伍最后,笑了起来。 他知道裴之今天没有穿运动服,他穿了和他一样的校服,白衬衣,系青色格纹领带,西装短裤,和所有人其他人一样,淹没于人群,很不起眼。 裴之理应不起眼。 章亮移开视线,继续他的演讲:“首先,我要感谢学校对我的辛勤培养……其次……” 草地上,各班队伍中。 裴之身边有位卷发小男生,他很不屑地看了眼主席台,说:“听说这逼考完试他来找你麻烦,被揍了?” 就算换上正装,裴之同学依然懒洋洋的,话也很少。 小卷毛男生继续道:“三班阿猪说的,他正好去撒尿,出门看到精彩的一幕!” 闻言,裴之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依旧什么话也没有。 “真揍了?” “没。”裴之答。 “我靠不是,你真去参加晋杯选拔赛了?”男生显然是极其无厘头那种,重点完全偏了,“难怪章亮气死,哈哈哈哈,以为能制霸晋杯,没想到啊,最后关头你参加了!” 他笑得极其嚣张,班主任向后排投来很严厉地一瞥。 小卷毛赶紧闭嘴站好,又突然想起什么,问,“那你暑假不学钢琴了吗?” “嗯。” 男生以手握拳,假装是个话筒,半举到空中,问:“请问裴之同学,是什么让您想通,要花一个月时间去学习您认为非常无聊的这门科目?” 裴之没有回答。 台上,章亮的获奖感言已经到了尾声,也变得愈加昂扬起来。 “我希望能带领安宁市,在晋杯奥数赛上,创造新的历史。希望各位老师、同学、家长能继续支持我、鼓励我!” 台下掌声雷动,几乎所有学生望向章亮的目光都充满羡慕和钦佩。 唯独裴之身边的小卷毛一脸吃屎般的不悦,他重重地踢了踢地皮,然后横跨一大步勾住裴之肩膀,喊道:“裴哥你在夏令营一定努力,不能让章亮这个逼这么嚣张啊啊啊!” 最后,以班主任一记头皮为终结。 裴之从头到尾都没说什么话,也没看过章亮。 如果林朝夕在场,就会很清楚裴之的意思。 章亮? 小男神眼里,他不存在的。 …… 红星小学。 他们的期末典礼比结束得比实验小学早一些。 一回教室,老师又开始发暑假作业,所有学生都怨声载道。 语、数、英各20张卷子,语文还有10篇周记,英语是背新概念,和抄词组。 班长陆志浩同学在发作业,林朝夕边艰难地抄写黑板上的作业,边抚摸着到手的《过好暑假》,像见到老朋友一样,很有一周做完所有作业的冲动。 渐渐的,作业发完,教室也安静下来。 班主任上台,所有学生赶紧把小手放在桌上,齐刷刷坐好。 “这个学期的学习已经结束了,恭喜你们,终于可以解放了。” “行了,现在不用坐这么好,马上就放假了,我就说两件事情。” “第一呢,班级里有不少同学在这学期的学习取得很大进步,不过,老师也不特地点名了,因为老师觉得你们都很棒,所以,让我们举起手,给自己鼓鼓掌?” 许老师很轻松地笑了起来,带头高举手臂,重重地击了一下掌。 一开始,全班同学还面面相觑,渐渐地,所有人都开始鼓掌,掌声噼里啪啦暴雨一般,甚至隔壁班的同学还特地跑过来看发生了什么。 林朝夕很高兴,虽然重来一次换了小学,她没能和裴之在一所学校,可到现在为止她都觉得这样很好。 她遇到了很好的老师、很可爱的同学,红星小学才不是垃圾学校! 大家鼓完掌,脸都红彤彤的。 许老师很随意地按了下手,示意所有人安静,继续说道:“最后还有一件事,是学生课外实践活动,请大家打开发给你们“雏鹰假日小队活动书”看一下,这是今年安宁市新推出的活动,一定要完成。” “这里一定要填好。还有照片每个人都要贴。”说完,她自己也打开红皮的活动书,展示给他们看:小队活动以现在的自然组为单位,等下放学后,你们可以先留下来讨论下究竟要去做什么。” “我个人建议,活动时间就定7月1号周六,因为可能有些同学要参加夏令营或者别的补课活动凑不出时间,明后两天应该是最合适的。” 说完,她毫不拖泥带水,说了“放假”两个字,就径自走出门外。 教室被霎时点燃,瞬间充斥着各种说话声和整理东西的声音,桌椅乱撞。 林朝夕想着等下要去盘点库存,就拉住坐在她前面的陆志浩,想赶紧把老师说的最后一件事定下:“班长,我们去哪啊!” 陆志浩组织能力还是强的,他们小组的人的人很快聚在一起。 林朝夕有点私心,她就想把活动地点定在老林工作的公园。 于是他们小组的人讨论了一会儿,大家其实都是地段生,果然还是学校附近的公园最合适。 陆志浩说:“好啊,我妈昨天还说,让我们和实验小学一起组队参加雏鹰假日小队活动,不如我们和章亮他们组队?” 林朝夕:???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贵贱 林朝夕觉得,陆志浩对章亮澎湃的单相思注定没好结果,必须尽快掐灭在襁褓中。 她拉过小陆同学,拍了拍肩,语重心长地道:“班长啊,章亮不是你能爱的人。” 陆志浩一脸“你说什么鬼”,林朝夕一改之前嬉皮笑脸的态度,认真对陆志浩说:“不要和章亮一起玩,他人不好。” 她单独拉开陆志浩说话,所以其他同学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你也认识章亮?”小陆同学懵了。 林朝夕点头,把那天她在架空长廊偶遇章亮的事简要说给陆志浩听。 她的教育理念(?)传自老林,如果遇到什么问题,应该把问题具体分析给孩子听,隐瞒没什么意义,这并不是对陆志浩的保护。 陆志浩听到后面,脸皱得都起褶了:“章亮才垃圾,等我下次见面揍丫的!” 小陆中气十足,教室窗都在震,所有视线唰地汇集在他身上。 林朝夕轻咳一声:“班长,好歹校级三好生,你注意文明礼仪啊。” 小陆也觉得不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对其他人说:“看嘛呢,该讨论的讨论该回家回家!”官腔十足。 “我回去就告我妈去,让章亮妈好好教育章亮!”陆志浩还义愤填膺。 林朝夕摇头:“孩子是父母的镜子,还是专照缺点的那块,你没必要去说。” 她说完,再次拍了拍小陆的肩,走回他们的讨论组。 刚才要不是陆志浩打岔,他们早就已经讨论完了。大家随便聊了两句,决定还是去中央公园打扫卫生,简单干脆,科学环保。 林朝夕离开学校前还挺放心,想着这总不能再碰上章亮了吧。 但她不曾想过,所谓命运,就是该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当时,他们正站在公园管理处。 周六来做雏鹰假日小队活动的小组很多,但更多是暑假带孩子来玩的家长。放眼望去,整座公园宛如猴山,到处充斥着小朋友们的疯叫和笑闹声。 为了统一管理和安全起见,公园管理处的工作人员提前把公园里能做的活动都列成一张a4大小的表格,零零总总十几项,已经有小队过去完成的活动就被杠掉,轮到林朝夕他们时,表格里只有三项工作剩下。 清洁游乐场设备、整理公园器材室,还有项最变态的,帮助公园工作人员组织夏季文艺节。 文艺节在7月底,组织时间要整整一个月,夏天那么热,普通小学生怎会乐意经常来公园活动。额,当然林朝夕除外。 “好像都很累啊!” 同组的小女生看了眼表格,生气地吼陆志浩,“都怪你,选什么下午,说要睡懒觉,都没简单工作了。” 公园管理处分派任务的工作人员说:“小朋友,工作不分高低贵贱,艰苦的工作更能磨练你们的心性啊。” “清洁游乐场设备,设备那么多,我们几个小学生干不完啊?”陆志浩苦哈哈地问。 “今天下午五点半下班,之后有专门的清洁队来,你们就打个下手。” “那要等到五点半啊!”陆志浩扯了扯她,“不行我们得早点回去,今天下午指不定什么时候出晋杯夏令营的名单。” 林朝夕点了点头,她也挺想第一时间知道入围结果,于是她很不要脸地把手指向“中央草坪捡烟头”的选项,问:“叔叔,我们可以和他们一起做这个吗?”林朝夕 负责分派工作的公园管理人员也震惊于她的无耻,想了半天,只说了三个字:“不可以。” 林朝夕很为难,就在她想要不然去找老林开后门时,管理处的大门再次敞开。 密集的脚步声敲打在瓷砖上,啪嗒啪嗒的,是小皮鞋声音。 她回头,只见七八位身着统一西式校服的学生走进来,白衬衣系领带,他们衣着笔挺,鞋面纤尘不染,正是实验小学的精英小学生们。 林朝夕很震惊,目光落在走在最前方的章亮同学脸上,你们这是来工作还是来摆拍的? 不过,她反应很快,下一秒就敏捷扭头,根本不去看章亮,而是冲公园管理人员做了个求求你的姿势,问:“叔叔,那这两个工作哪个简单啊?” 管理人员很拿她没办法,手指放在整理器材室上,轻咳一声:“我们上礼拜刚整理过,其实这个最轻松。” “我们选这个了。”果然章亮已经走到她背后,抢先说。 林朝夕猛地回头:“还要脸吗?” 章亮装出一副从没见过她的样子,很居高临下:“你们还没选吧,我们先选没错吧?” “你也知道我们先来的?”陆志浩冷笑。 小陆同学脸已经涨得通红,不过肯定不是爱慕,拳头攒得紧紧的,林朝夕很怕他痛扁章亮,赶忙将人按住 “叔叔,我们是实验小学雏鹰假日小队的。”章亮对公园分配任务的工作人员说。 “你就是哈佛小学也不行啊!”林朝夕很生气,也同样虎视眈眈盯着工作人员。 “额……”工作人员左右四顾,看着他们两拨孩子,有点犯难,“要不我带你们去游乐场看看吧,其实打扫器材挺轻松的,不用你们爬上爬下的,就是要晚点才能回家。” …… 公园,游乐场。 大树下,有群同样参加雏鹰假日小队活动的孩子在乘凉,其中有个满头卷发的小男生,他名叫花卷,和著名面点同名同姓。 下午午睡时间后,游乐场已经没有上午那么多人了。大部分家长都带着孩子在玩旋转木马或者小火车一类的轻松活动。 花卷手上套着红臂章,他们这组人今天来得不早不晚,最后挑了一个在游乐场帮助工作人员疏导人流的工作。现在天热,他的项目已经没人玩,他就枕起手臂睡在躺椅上,看向远处在旋转木马边工作的裴之。 裴之同学正一丝不苟指挥下来的游客往出口走。 原先站那个位置的工作人员躲在操作室休息,就裴之一个人还在工作,还明显干得很一丝不苟。 他指挥下木马的大人往出口走,耐心地给想找厕所的人指路,还帮家长扶着旋转木马上的小宝宝,好让家长拍照,喂你自己明明还是个小学生啊! 花卷忍不住吐槽。 虽然裴之工作认真,可花卷非常清楚,裴之根本没认真在做这些事情,这人就这样,仿佛游离在这个世界之外,没什么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大概因为这个原因,裴之从来不选择出头,明明天赋出众,智商高到令人发指,可做什么事情都点到为止,既显得合群,又显得不合群。 因此他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拖到一个小组,最后说服对方的理由还是他说“你这次不来夏令营结束就没时间了”。 异常艰难。 花卷长长地打了个哈欠,刚想开口喊“裴之”,就听到游乐场门口传来一阵喧闹声…… …… 林朝夕曾在学校实习过,很清楚孩子间的个体差异。 有人十二岁还保持三四岁的纯真天性,也有人十二岁时已经像个成熟而充满戾气的社会人,这往往和家庭有关。 比如现在,她看着章亮同学和他用手机打电话叫来的母亲,更确定。 章亮妈妈穿着在那个时代非常摩登的时装,红色高跟鞋,打着一把同样颜色的嫣红阳伞,林朝夕认出她背的包是c开头的奢侈品牌。 她拿和章亮同款的诺记手机,走到他们面前,挂断电话,直接问:“请问哪位是中央公园的工作人员啊?” 那位带他们来参观的工作人员叔叔只好上前一步,有些尴尬的说:“是我。” 章母换了个语气,一下子客气起来,说:“您好,今天辛苦您了,大热天还要带我们孩子,我们章亮给您添麻烦了。” “应该的,这也是我的工作。” “我也是刚听说,这两队孩子都在抢活干,很不对,我刚才已经在电话里批评过我儿子了。”她顿了顿,语气依旧谦和,“不过您看,我们这边孩子都是名校学生,整天学习,也娇气,打扫器材这种活让他们干真的太辛苦了……” 林朝夕抿着嘴,看着章亮母亲,言下之意是他们这组人学习不好,皮糙肉厚,可以干粗活重活。他们带队的是陆志浩奶奶,老太太很老实巴交,但也能听出话里的鄙夷意味,却不知该讲什么反驳。 林朝夕刚要开口,只听见旁边传来很正义的声音:“章亮妈妈,你很过分啊!” 她吓了一跳,不知他们两组人旁边什么时候多了个戴红臂章的小学生。 她定睛看去,只见对方一头卷发,眼睛是浅褐色,很可爱。 “这位小朋友,大人在讲话,你要注意礼貌啊。”章亮母亲仍保持克制。 “哦,那我不注意又怎样啊?”卷发同学反问。 章母被反噎住,估计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小学生,林朝夕简直要鼓掌。 “花卷,你根本不知道事情经过,谁让你随随便便插嘴。”章亮小同学板着脸说。 章亮喊出花卷这个名字时,林朝夕噗嗤一声笑了,这也太符合人设了。 “喂,我在帮你你还笑!”花卷很不满。 “好啦,谢谢你。”林朝夕很爽快地冲对方说,“事情经过很简单,就是能做的活动只剩下清洁游乐场和整理公园活动室,我们先来的,他们不讲理插队,想把我们推来干清洁工作,理由是,他们是名校学生不能干重活。” “他们太过分了!”花卷和她一搭一档,“就这还名校学生?” “嗯。” “我羞于与他们为伍!”花卷义正辞严。 林朝夕又笑,对章亮母亲说:“阿姨,其实既然我们是来帮助公园的,那么想偷懒这件事就不对,如果刚才您和您的儿子能很和气的商量,我们并不是不可以来做清洁器材的工作,可惜您但您刚才说的话实在羞辱到我们,抱歉我们不能让。” “是啊,阿姨,老师都教育我们要学会尊重其他人。”花卷也补刀。 闻言,章母脸上已经没有虚伪的笑容,脸上常挂的精致面具裂开了一道缝隙,底下完全是冷的。 这时,一直沉默的章亮小同学终于开口了:“学生没有高低贵贱?” “是的。” “但脑子有吧?”章亮很骄傲地说,像只昂头的小孔雀。 林朝夕皱眉,只听章亮继续道:“来玩个游戏,我来证明你们做清洁工作很合适,因为你们就是智商低。” *** 【小朋友们,这段话是作者填字数的。因为刚才更新时,我的猫突然踩过键盘,我没注意,导致文中有多余字符,现在擦干净,v章字数缺了几十个,我先补这段话。大哭。】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取子 林朝夕觉得章亮这孩子思想很有问题,不过那个时代确实有阵有唯智力论的思潮,各种智力开发班层出不穷,甚至还有能开发儿童大脑的气功大师,三万块一疗程。而且看章亮高高在上的母亲,章亮有这种想法倒也不奇怪。 别人宣战,她总要应战,想了想,林朝夕回敬了章亮三个字:“你找死。”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章亮同学的戾气,她只是随口一说。 “你好嚣张!”花卷同学在旁边赞叹。 “没有啦,是他之前对我说‘你找死’的。” “那你岂不是更嚣张了!”花卷更加大声赞叹。 林朝夕看章亮,嚣张归嚣张,但要说真有把握战胜章亮? 其实吧,没有的。 毕竟在她来的时候,小学生都能上王者,那么这个时代小学生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于是她抢先很无耻地问:“要做一套韦氏儿童智力测验吗,比比谁智商更高?不然瑞文推理测验也行。”之前她出智力竞赛题,专门看过这方面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看过答案。 章亮很明显没听过这些,他只是沉默地蹲到地上,开始捡石子。 一块碎石带恰好在游乐场门口蜿蜒,踩上去嘎吱作响,章亮捡了一些,交到其他小朋友手上,然后继续。 林朝夕不明白他葫芦里卖什么药,但既然是章亮提议玩的游戏,她只能等对方出招了。 花卷捅了捅她,小声地道:“你要被阴了。” “啊?” “他玩这个超厉害的。” “什么和什么?” 说话间,章亮又捡了一把石子,如此重复三次,他和他的同伴带着石子,默默走到公园游乐场的休息区。 香樟树下有好几张石桌石凳,一些家长带着孩子在休息吃零食,其中一张空着。 章亮捧着石子过去,在那空石桌一边坐下。 风吹过,他仿佛要和她开枰对弈,架势很足。 林朝夕蹙眉,不知道这孩子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却只能跟着章亮,坐在对面。抬头,有一瞬间,章亮眉眼上挑,目光得意,仿佛胜券在握。 眼神一闪而逝,莫名其妙地,林朝夕感觉有点不好。 他们坐下后,哗啦一下,两组人都围了过来,分别站在他们两人身后,将石桌边挤得满满当当,形成两个半圆弧,打群架正好。 小朋友凑到一起,又开始吵。 “我靠你们过线了啊,到你们那边去。”花卷喊。 “你才走开呢。”章亮的同学说。 “下棋吗?”林朝夕问。 和章亮一个小队的学生中,已经有人露出看戏的目光,嗯,当然还有点看乡巴佬的意思,仿佛她不知道这个游戏很不应该。靠,林朝夕简直想穿越回去把王者农药拍他们面前。 “规则如下。”这时,章亮开口,压过周围吵吵嚷嚷的声音。 四周霎时安静。 章亮抬手,从右手边的石子堆中,取出17枚,在桌上依次排下。 “17颗石子,轮流取子,每人只能取1到3颗,不准不拿,拿到最后一颗棋子者为胜。” 他们边上是颗小树,树荫筛下阳光,桌面是张牙舞爪的枝丫阴影,唯有小石子突兀立起。 林朝夕瞬间明白这个游戏,取子问题,小学奥数常考,章亮出的这个题好像也简单过分了,它是小学三年级奥数的内容。 林朝夕并没有掉以轻心,取子问题看似简单,但如果她没记错,“在一堆总数为m的物品中轮流取物,规定每次只能取n个数”,这是巴什博奕的内容。 巴什博弈并不复杂,有必胜策略,联系到之前花卷说的话,章亮必定是学过这一内容、掌握必胜策略才有自信吊打他人。 林朝夕舔了舔嘴唇,看桌上的石子,讲真巴什博弈具体内容她忘了,但类似两人对战游戏,优势肯定和取子先后有关。 “谁先?”她问章亮。 “扔硬币?” 林朝夕笑:“轮流吧,第一轮我先。” 17颗石子计算很简单,每次只能取1-3颗,如果最后剩下4颗,下一轮出手的玩家必输,依次类推,抢到必胜点,剩给对方4、8、12、16颗,即胜。 章亮没说什么,点点头,非常大度,很有大将风范。 她抬起手,取下1颗,石台上剩16颗石子。 只是这一下,她就已经必胜无疑,她再抬眼看章亮,她对面的章亮同学下围棋似的,非常装逼地缓缓抬起手腕,拿走一、二、三颗,台面上剩13颗。 林朝夕取1,剩12。 章亮取3,剩9。 林朝夕取1,剩8 章亮取3,剩5。 林朝夕取1,桌上剩下4颗,章亮已经必输无疑。 林朝夕没有再取,而是放下手,看向章亮。 章亮也同样没有说话,与她同时停手。虽然没取完,可就算数学不好的孩子都能看出她赢定了。 短暂停顿后,陆志浩大声喊道:“1比0!” “我靠我靠,你赢了!”花卷同学不知从哪里伸出的手,给她重重捏了两把肩。 她身后红星小学的小朋友们沸腾了,欢天喜地地喊了起来。 特别好事的人不知从哪里掏了块红砖,在水泥地上大大写了1:0两个字。字体歪歪扭扭,很具有嘲讽意味。 章亮身后的学生都低着头不说话,被对面吼得脸上有点难堪。 一边热烈另一边却冷如冰窖,对比太鲜明。附近不少路人都朝他们这里投来好奇目光,先是看,随后迈开脚步走来。 和其他人不同,虽然获胜,林朝夕却没有任何获胜的愉悦感,因为在她对面,章亮同学还是很平静的,带着种稳操胜券的算计感。 她太清楚,以章亮同学让隔壁学校老师都要吹嘘的数学能力,他当然知道这轮自己必输,却不气愤懊恼,这不正常。 轻缓的高跟鞋声响起,章亮母亲趾高气昂从后面走来,刷地撑开阳伞,粉色光晕笼罩下来。 章亮缓缓抬头,咧开嘴,对她笑了起来,笑容中藏不住的得意:“那热身结束,正赛开始。” 下一秒,章亮五指张开,刷地推向右手边石子小山,瞬间,小石子哗啦滚开,一些在桌上一些已经掉下,并完全在桌面铺散开,“每次只能取1到5颗,拿到最后者胜,开始吧!” 林朝夕猛地看向台面,那里有零零总总大小一百来颗石子,密密麻麻,宛如星子。 “我靠你不要脸,你捡的石子,谁知道一共多少颗。”花卷也感到情况不对,大喊道。 “准确估算总数是基本技能,我没数,你不相信,可以捡石子放上来。”章亮说的很快,他甚至没看花卷,很不屑一顾。 章亮说的没错,这是真刀真枪的比试,而他已经知道必胜法则,没必要耍小聪明。 那么现在,她也不能再油滑避退,她点头,爽快地拿起3颗扔在地上。 就在她点头刹那,花卷已经风一样跑走,可能去捡石子了,她身后响起同学的零星抱怨声,已经有人开始说章亮不要脸欺负人。 章亮才不会屈尊在意那些抱怨,只高抬下巴说:“变规则,每次只能取4颗,获胜条件不变。”他说完,迅速拿起1颗扔掉,又说,“下一轮,你也可以变换规则,最多不超过5颗。”他补充了四个字,“公平起见。” 最后四字充满高高在上的嘲讽意味,林朝夕一瞬间慌乱,刚算好的所有又被打乱,她强迫自己冷静,让大脑飞速运转,在点数石子的同时计算获胜点,同时给对方变换规则打乱节奏,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智力测验,这是不讲道理的比赛。 她稳了稳气息,对章亮说:“不对,我们无论谁抢到获胜点,下一轮都会被打断,没意义。” “你居然知道?”章亮很意外,像大人似的问她。 “我当然知道。”林朝夕觉得这孩子真的哪里都讨厌。 “击鼓传花。”章亮指向远处,说:“那个停下的时候,停止换规则。” 风传来致爱丽丝的音乐声,很轻,是钢琴曲版本,林朝夕顺着他手指方向回头,看到了糖果色的旋转木马。粉色的蓝色的白色的,小木马伴随音乐起起伏伏,送来孩子们的欢笑声。 林朝夕有一瞬间晃神,在木马边,她音乐看到了刚才认识的卷发朋友,也同时看到了裴之。 花卷正扯过裴之在说什么,在那瞬间,裴之也向这边看了过来。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灭她 很多瞬间都会有相似的重合感,比如现在,喧哗消退,只剩下起起伏伏的旋转木马,当然还有裴之小同学的目光。 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林朝夕觉得裴之简直像最好的镇定剂,她瞬间如冷水泼头,不再慌乱。 她回头看着章亮,当然可以对章亮说,我不玩了,每次都是你定规则,你知道必胜策略,你在耍我。但这没意义,就算章亮确实在阴她,用更充足的知识吊打她,但不玩就等于认输。 林朝夕迅速看向面前石桌,在点数石子数量的同时,她没有变换任何规则,只是拿着一颗石子捏在手里,然后看章亮。现在的规则是取1-4颗,获胜点为5的倍数。 所谓的轮换规则,只是让这个游戏看起来超越常规的复杂,冷静下来,她意识到,无论规则如何变化,她要做的和数17颗时没太大区别。1.确定总数;2.找到获胜点。 周围的声音蓦地消失,鲜艳的公园景色消退,只剩下清晰的石台和上面的小石子,无论章亮说什么她都不需要在意,首先是总数,林朝夕再次告诉自己。 5、10、15、20、25…… 对面章亮又说了什么,像是变了规则又或者是纯粹刺激她,林朝夕根本没有去听。 210、215…… 229颗,她在确定数字的同时抬头,远处旋转木马还未停下,乐曲轻柔,孩子笑靥如花。 花卷正握着石子狂奔而来,裴之走在他后面,一步、两步…… 她拿起1颗石子扔掉,再对章亮说:“1-3颗。” 228颗,现在的局面变成后手必胜,在此规则下章亮无论如何取子都必输。 章亮终于愣住,小少年一直高高在上的骄傲面孔上有一丝裂纹,他知道她已经把石子数完,而且已经充分掌握这个游戏的必胜规则。 像你这种白痴怎么可能这么快,章亮同学的意思大抵如此。 章亮直接取走3颗石子后说:“4。” 林朝夕取1,剩224,报数:“3。” 章亮报“5”,直接取走2颗。 …… …… 渐渐的,他们依次交替,不断变换规则,越来越快,力争搅乱对方节奏。 林朝夕取2,报“5”。 章亮取3,报“3”。 掌握规律后,所有策略都变成简单的简单的减法和乘除法速算,确定总数,确定取子+1的倍数,将这个倍数留给对方,这就是巴什博奕的必胜策略。 之前她做的所有的速算训练终于体现出作用,即在紧张时也保持头脑清醒,看到数字规律,简化运算。 周围,好奇的围观人群越来越多,见他们玩的既非五子棋亦非跳棋,都纷询问他们在玩什么。陆志浩在给一个阿姨解释规则,花卷本来很焦急,现在他早将要放进来的石子扔掉,嘚瑟地挑衅对面的人。 而裴之,林朝夕知道裴之已经在被花卷拉入红星小学的阵营,她觉得很安心,只是这次,应该不需要他了。 “3!”突然,章亮先大声喊道,再拿走3颗石子。 他这声显然非常大,已经超越平时语调,甚至有些破音。 周围霎时静下,然而旋转木马没有停,致爱丽丝也没有停,周围蝉鸣如热浪般席卷而来。 林朝夕这才抬头看了眼章亮,不知何时开始,章亮同学额发湿了,在母亲粉色阳伞光晕下,他脸上被蒙了层充满脂粉气的颜色,眼睛也是红的。 林朝夕一瞬间看穿他的想法:“是不是还想提升难度?5以内太简单了,15以内?” 章亮目光中有瞬间的慌乱,可能从未在速算方面输过,他甚至有些不敢应答。 但他身后,实验小学的孩子们已经七嘴八舌喊起来。 “章亮加油。” “快灭她!” “别让她太嚣张了!” “可以。”终于,章亮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 然而林朝夕只是看着她面前的男孩,却不再取子,她的双手放在腿上,完全没有再碰过桌面。 远处糖果色的旋转木马已经很明显开始降速,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旋转木马最终停下的那一瞬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坐在石桌前的女孩始终没再取子,更没有再向之前那样变换规则,她很安静,像座石雕,像同样在等待什么。 “你在干什么!”章亮的巴掌拍向桌面,原本一直板正的小脸上出现慌乱,质问道。 “我啊,我在等它停。”林朝夕指着远处的木马说。 “你违反规则了,你作弊!”男生的声音已经颤抖起来。 旋转木马的转速越来越慢,章亮的话在周围激起一阵质疑,很多人都在问到底怎么了。 “我没有。”林朝夕只说了三个字。 所有孩子大人都面面相觑,不清楚究竟怎么了,有人开始点桌面剩下的石子数,也有人给旋转木马倒数。 八、七、六……的倒数声越来越响,致爱丽丝的钢琴声也几乎越来越轻。 “到底怎么了?”花卷也慌了,他拉过裴之问道。 男孩目光随意落在石桌上,随后落在女孩脸上,风吹起她的鬓发,发丝飞扬。 “她已经赢了。”裴之说。 林朝夕身后,裴之清淡的童声响起。 像在预示什么,在裴之判断结束的刹那,远处的旋转木马也终于吱呀一下停住。家长和孩子们从木马上蜂拥而下,石桌周围看比赛的小朋友们也同时炸开花。 “林朝夕赢了吗?” “我靠她赢了、她怎么赢了?” “班长你说说看?” 红星小学的孩子们纷纷问道。 陆志浩被推了一把,“别动我还在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桌上剩余的石子数,想了一会儿说,“现在剩下81颗,规则是1-3颗,这把照理轮到林朝夕取石子,那么她只要拿1颗,就……真的……赢定了?” 陆志浩说一开始说时候有些不确定,但讲到最后已经非常兴奋。 是的,就在刚才,章亮喊出“3”后,取子出现失误,直接将局面推到了后手必胜,也就是说,把胜利的机会让给她。 她再不需要再做任何变换,她要做的,只是安静地等待木马停下。 “林朝夕,你很不错!”陆志浩吼道,林朝夕被她重重拍了记肩,差点吐血。 听到这话,她身后红星小学的朋小朋友们都都沸腾了,小朋友们嗷嗷尖叫,周围其他大人小孩都也都被这气氛感染,甚至有人开始鼓掌。 而在石桌另一边,被他最看不起的陆志浩指出胜负,章亮脸上终于现出压制不住的怒火,他拍桌而起,喊道:“有你什么事,肥猪!” 章亮发难后,他身后所有实验小学的小朋友们都开始吱哇乱叫。 “她肯定作弊了!”实验小学。 “作你大头的弊啊!”红星小学。 “章亮说你作弊你肯定作弊了!”实验小学。 “你们章亮了不起吗,还不是输了!”红星小学。 “因为她作弊!”实验小学。 “你瞎说,林朝夕的手明明就一直在下面,要作弊也是你们作!”红星小学。 小孩子们推推搡搡,越来越朝中间挤,就差点要打起来。 “挤什么。” “不许吵架!” 章亮母亲撑伞站在中间,已经开始慌乱的呵止所有靠向她的孩子。 “我作弊在哪里?”这时,林朝夕终于开口。在她提问的刹那,周围暂时肃静,甚至脸章母也停了下来。 章亮高高站着,身边是他撑伞的母亲,然而此刻,章亮同学神情紧绷、脸色僵硬,张了张嘴,说不出任何话。 章亮的反应已经说明一切,林朝夕摇了摇头,说:“我没有作弊,这是由你制定的,公平比赛。” 章亮握着拳头,仍旧很不服气。 “你说我作弊,是因为你潜意识里认为不可能有人会战胜你,你输了,所以很不服气。”林朝夕坐着,仰头看他。 “你总认为你最聪明的,你学校好、家室好,所以看不起别人,但实际上呢,这个世界上永远有比你聪明的人,永远有比你强的强者,你与其在碾压天赋或者仅仅是家庭不如你的人上寻求快感,不如抬起头看看那些比你更强大的人,试着仰望那些人、追逐人类历史上无数天才的脚步,那才是真正的快乐,远比鄙视弱者,要快乐得多。” 林朝夕说完,周围的大人小孩都用目瞪口呆的眼神看着她,全场寂静。 她才突然觉得有点糟糕,这几句话好像不应该由小朋友说出来,但刚才的事情真让她想起在星空下矮门前老林说的那些话,实在有感而发,不由自主就开始炖鸡汤。 老林可千万别在,林朝夕迅速回头转了一圈,不远处树下,黑皮的老林正叼着烟看她,我靠还真的在! 林朝夕非常尴尬,低头,假装没看到、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所幸章亮妈妈很给力,迅速打破场内肃静气氛,她尖声道:“我的儿子我会教育,还轮不到你一个野丫头来插嘴!” 章母冷冷地说道,拉着章亮就走。 谢天谢地,感天动地! 林朝夕松了口气,可就在这时,花卷同学切到章亮身前:“输了就想走?” “你想干什么!”章亮喊。 “和你算笔账。”花卷凑上前,拽住章亮的小领带,“你刚才叫我朋友肥猪的事怎么算啊?” 等等,你和陆志浩你们什么时候是朋友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3、骗子 太阳火辣辣,花卷小朋友很有当大哥大的潜质,凶悍,拽住就不松手。 “他难道不肥吗?” “靠你再说一遍。” “肥~猪~” 孩子们互相对骂,你指我、我指你,原本已经缓和的局势再度激化。 林朝夕拍桌而起,说时迟那时快,花卷一拳揍向陆志浩面门,章亮妈妈惊呆了,高声尖叫,并挥舞手中的包、阳伞,要砸花卷。 林朝夕想往那边冲,来不及…… 突然,一阵电子音尖啸而起,声音高且锐利,林朝夕下意识捂住耳朵,但她突然想起,好像上次心算王时,也有这么个声音,扩音喇叭的声音。 老林! 她勉强睁眼冲声音源头看去,果然,老林提着扩音喇叭,穿一身管理人员制服,正在草坪上,懒洋洋走过来。 他不知怎地把喇叭一拨,喇叭停止尖啸,“祝你生日快乐”的音符一个个往外跳,伴着老林叼烟的模样和洒脱的位,很嘲讽意味。 两边小朋友都被这个大叔镇住,就呆滞看他。 老林把烟塞按一旁小兔子造型的垃圾箱里,看了看地面上1:0的大字,问:“谁~让你们乱写乱画的啊?” “他们弄的!”实验小学的小兔崽子们告黑状非常快。 “哦,等下弄干净。”老林随便说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这时,不知谁又推了谁一把,小学生们又推推搡搡起来,花卷趁机踹了两脚章亮。 “还打呢?”老林没辙,又回头叫停群殴。 林朝夕简直怀疑老林后脑勺长眼睛,他回头时,章亮正好要推开花卷。 她指着章亮就说:“管理员叔叔,他输了骂人还打人!” 老林也愣,没想到她第一改口快,第二告黑状真心黑。 “这么有精神。”老林笑,“不如叔叔带你们做数学题啊?” 林朝夕估计,老林说这句话,是想看到小朋友们高喊“不要”、“不要”四散逃开,但可能她和章亮这盘玩得太拉风,激发了孩子们学习数学的兴趣(?),在场无论实验小学、还是红星的小朋友,都眼巴巴看着老林,像在等他出题。 老林叉腰,手提扩音喇叭,和小朋友们面面相觑,场面再度尴尬。 “叔叔,什么题目啊?”林朝夕的好班长陆志浩小朋友,很给力地问道。 “什么什么题目?” “切,他是个骗子。”实验小学阵营有人喊,“什么都不懂。” 老林可能也是第一回被人在数学方面喊什么都不懂,体验新奇,他反而站定,在风中享受这种身怀绝技居高临下的快感,简直变态。 “你觉得他们厉害吗?”吹了会儿风,老林才垂眸,问。 “厉害啊!”小朋友们异口同声。 “厉害个屁。” 老林同志走两步,坐到她刚坐的位置上,把桌上85颗石子拨到一边,排出9颗来,问:“就是基础减法乘除法速算题,怎么个个都不会,巴什博弈都没听过现在小学数学到底在教什么。” 老林边吐槽,边说:“那边那个要走的同学,过来,坐这。” 他点了自己对面、也就是刚才章亮坐的石凳。 林朝夕觉得奇怪,东张西望,才发现老林在说谁。 休息区边上,只有一个穿运动服的小男生背对所有人,准备朝旋转木马走去。 正是裴之。 “裴之,这个吹牛的管理员大叔叫你过来!”花卷大喊。 裴之还在走,假装没听见。 “你不过来本组长不给你这次雏鹰小队活动敲章啊!”花卷再喊。 裴之同学的身影一下顿住,他回过头,没法再装听不见,只能乖乖走过来,坐下。 他微低头,额发遮住点眼睛,看上去很平淡无奇。 “我告诉你我同学超厉害!” 林朝夕被花卷很激动揪住。 我告诉你我爸爸也很厉害……林朝夕很想这么说,但,她看着石桌两边,安静坐着并看起都很普通的一大一小,却不敢打包票。 刺激,太刺激了啊! “简单来说,这种两人回合制游戏,统称为组合游戏,组合游戏有几个特点,一、两个玩家;二、轮流操作……”老林边说,边指了指自己与裴之,介绍定义,并做演示,“来,这位朋友,拿起一颗石子。 裴之也跟着抬手,取子。 他没什么大反应,就这么坐着,只是在老林让他动的时候,才跟着操作,不说话,也不抢风头,除了坐姿笔直,手腕比章亮白很多以外,很不引人注意。 老林介绍完定义,开始从最简单的石子个数开始,讲解原理,虽然他一直都是种高高在上我勉强讲给你们听的语气在说话,可正是这种态度,反而激起孩子们不服气的精神。 “有没有小朋友知道,这么多石子,我先取,我想赢的话,要制定怎样的规则啊?” “4颗!” “不对是3颗!” “你们行不行?”老林拖长调子问。 “3、就是3!”有个孩子直接凑上去,把老林拨开,和他对面的人取石子。 “噢。” 老林还使坏,把一颗故意悄悄放进去,然后被小朋友揪出来,被吼了一脸口水。 “我看看你们仔细不仔细,这么激动干嘛?” 他实在太坏了,每提出什么问题,多的是人抢答,小朋友的脸都被晒得红彤彤,额头都是汗,争抢得非常激烈。 现在气氛很好,甚至还有家长带孩子过来听,林朝夕看着那些毛茸茸的小黑脑袋,退了两步,把位置让给另一个小孩,站在到人群最外围,在树荫里蹲下。 她才想起还有章亮。 章亮没走,也和母亲站在人群外围和另外两个同伴说话,应该是想叫其他人一起去做雏鹰假日小队的活动,可没想到实验小学那帮小兔崽子好几个都被老林吸引过去,没人理他们。 章母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忽然,像是手机震动,她赶忙打开包,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眼神兴奋,却没急着接起。 她推了推章亮,指着电话:“亮亮,夏令营名单应该出来了!” 她声音很响亮,又恰好卡在老林说话的停顿点上,所有孩子都下意识看她。 章母备受瞩目,她慢悠悠接起电话,口头却非常殷切:“哎哎,冯主任您好。” “怎么会、怎么会,您这么大忙人亲自打电话来。” “哦哦,夏令营名单出来了是吗?” “我们亮亮这次考得不错是吗?还是要谢谢您啊。” “满分?” 章亮身边当然也有他捧哏的小跟班,赶忙推了推章亮:“天哪!你太厉害了!” 能和章亮玩在一个小组里的孩子成绩都不差,听到是晋杯夏令营选拔成绩出来,都唰地离开石桌前,蜂拥到章母面前问:“阿姨,能帮我问问吗?” “阿姨,还有我、还有我,马登登、马登登!” 章母被学生们围在中间,很享受被小孩众星拱月地待遇,她按了按手,示意所有人安静,比了个“我问问”的口型,然后对电话里的人说道:“冯主任,真不好意思麻烦您,我这里还有几个孩子,能帮他们一起问问成绩吗?” “哦哦,您让秘书发给我是吗?实在太谢谢您了。” 章母挂断电话,指腹轻敲手机,很得意,她鼓励似地摸着章亮的头,并多所有实验小学的孩子说:“等下活动玩,阿姨请大家一起吃和田居的日料,就当给亮亮庆祝了。” “好棒!” “万岁!” 实验小学那边,学生们欢呼雀跃,仿佛于有荣焉。 而石桌边的气氛则有些平静,只有花卷默默开口:“你们也参加考试了吧,不想知道成绩吗?” “反正考都考完了,该怎样怎样,这么着急知道成绩干嘛。”陆志浩正在取子,老林这次出的题有点难,他很不耐烦地挥开花卷的爪子。 “那你呢?”花卷转头问她…… 林朝夕嫌天太热,蹲在一块树荫里,仰头道:“我肯定能考上啊,这有什么疑问吗?” 花卷小朋友“靠”了一声:“你果然嚣张!” 石桌前,老林问裴之:“你去参加考试了吗?” 林朝夕听到了这话,一开始热晕了没在意,三秒后才蹭地站起,为什么不问我问裴之啊你? 裴之小同学被怪叔叔热切的目光注视,只能点了点头。 “那要不要我们也庆祝下?”老林说。 林朝夕听着更生气了,跨步走过去,刚老林点名裴之她就觉得不对头,什么鬼,为什么这么在意裴之! 爸爸我才是你的女儿! 老林的声音不再随意,反而认真起来:“在组合游戏中,有一种颇为特殊的变形,被称为nim游戏,它看似简单,却在博弈论中的诸多模型中有重要地位,极其经典,想试试吗?” 裴之终于抬眼看老林,像也感受到老林的认真态度,他也点了点头,说:“可以。” 裴之只说了两个字,可比章亮嚣张了无数倍。 老林笑,他将面前原本只有一堆的石子分成两部分:“胜负规则如下,从若干堆中取石子,交替从任一堆中取出一定数量石子,最少为1个,取到最后一颗者为胜。” 突然,实验小学那群人开始嗷嗷叫起,章亮母亲收到名单短信,所有人都吵吵嚷嚷。 “阿姨我。” “我呢我呢?” “别急别急,名单还没发完,还有条短信。” 这边,老林简要说明规则,问裴之:“明白了吗?” 裴之点头,问:“我先吗?” 老林:“讲不讲道理,你这么聪明,难道不应该我先?” 裴之没动手,只是说:“那重来一盘吧。” “好啊。” 林朝夕已经又站到石桌边,她左看看又看看,没明白怎么回事。不过从这两人重新拨石子的动作和刚才的反应,林朝夕推测,刚才那局先后手和胜负已定,所以这两人决定重新开始了。 还是不是人? “林朝夕?” 忽然,她远远听到有人点了她的名字,下意识看了眼,喊她名字的女生很快转头,一脸做错事的样子。实验小学的人挤在一起切切私语,像在说。 “真是她啊。” “她也进了啊。” 原本实验小学高亢的气氛渐低落,章亮脸更臭了。 隐约中,她还听到“陆志浩、裴之……”的名字,最后,好像还有人在说“花卷”。 花卷小朋友早就在那边卧底,偷看完名单,其无耻地跑回来,东推西撞:“哇,你们考取了,不高兴吗?” 他们所有人都为站在石桌前屏息凝神,就花卷一个人瞎激动。 “你安静点。”林朝夕勒住他,让他冷静。 若干堆中取石子,和一堆的情况又很不相同,现在桌面石子数已经变成五堆。 3/5/7/19/50,裴之取子。 这个游戏肯定随着数字和堆数不同有必胜策略,林朝夕也在计算,然而她还没计算到第二步,裴之已经在50的那堆中,取出28颗。 老林继续加石子。 后来,老林和裴之实在很快,取子速度后来已经跟不上他们的计算速度,老林干脆将桌上的石子全部推掉,从地上捡了块红砖块,在石桌上刷刷写了三个数字,代表三堆石子中每堆的个数。 裴之也捡了块碎的红砖块,在台面上也写下三个数字,代表他取走后剩下的三堆石子个数。 老林也继续写下去,一局结束又是一局,桌面上的数字越来越大,但能很明显看出,老林总是比裴之快一些。 “叔叔不是说不能乱写乱画吗?”花卷弱弱地问道。 林朝夕:“要你管。” 到最后,两人甚至都放弃手写。 “1203、351、9901……谁胜、我先手。” 一串又一串数字报出,老林时而询问规则,时而又让裴之判断先手胜负,时而又和裴之进行交替报数,一问一答,一老一少,青年和小少年的声音都不响亮、甚至可以说很轻,却交替响起,格外专注。 林朝夕的计算速度早就根本跟不上,她只是能从两人的表情上判断胜负。 老林依旧气定神闲,裴之的小脸上虽然看不出任何神情波动,但他很明显,慢了一些,并且,他也越来越慢。 终于,一局结束,裴之先停了下来,他看着老林,没有说话。 阳光已经没有正午时的温度,变得温柔,落在他们两人身上。 老林笑:“你绝对比我聪明,却也绝对比我慢,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吗?” 裴之摇头。 老林:“那你想知道吗?” “我想知道。”石桌对面,男孩将手搭在桌上,声音犹有稚意,可目光明亮,认真得像个大人。 …… 后来。 后来那天,还是他们留下来做了游乐园的清洁工作,因为老林带裴之和他们一起,重新学习了一种新的游戏。 他们最后留下来一起打扫游乐场器材。 整理休息区啦、擦拭栏杆啦、扫地啦…… 夕阳越来越红,把云都染成粉色。 林朝夕也不知道老林在裴之身上发现了什么,讲真,那个层面的交流,对她来说仿佛隔着一层雾或者一座山。 或者是天才对天才的惺惺相惜;或者是裴之让老林看到曾经的自己;或者,只有裴之这样的人,老林才觉得值得去教。 林朝夕也搞不明白。 她们站在空无一人的游乐场门口告别。 “那么夏令营见啦。”花卷冲她挥手,还眨了眨眼,脸蛋柔嫩,看上去很好捏。 “嗯。”林朝夕就伸手捏了一把。 “夏令营里一起殴打章亮啊!”花卷笑。 “他没那么重要啦。”林朝夕和陆志浩站在一起,对花卷,还有裴之说。 裴之点了点头,很难得地说:“再见。” “夏令营见。”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4、入学 绿洲基地在太阳湖畔,占地约100公顷,是安宁市为丰富中小学生课余生活而修建的素质教育基地。 共有生活实践区、野外体验区、教育活动区和集体宿舍5大区域,能让孩子们在学习之余,体验大自然,参与丰富多彩的课外文娱活动…… 以上,摘自第14届晋杯夏令营入营通知书中绿洲基地简介部分。 林朝夕合上手册。 车窗外,绿洲基地大门遥遥可见,周围是大片湖水和芦苇荡。 今天天气依旧很好,她坐在给福利院送货的小面包车里,这是院长妈妈特地找的车。 党院长平时言简意赅的,可在送她上学这事上,却格外爱操心。说公交车要换三趟,离市里实在太远,所以给她找了车。甚至还特地让林妈妈陪着,送她来报道。 “还是有车方便。”林妈妈也没来过这里,她扶着车窗张望,很感慨,“真是大啊。” 远处,或高或矮的建筑群已经隐约现出轮廓,有宿舍、天文台、还有仿佛动物圈舍一类的东西,设施一应俱全。 “是呀。”林朝夕也跟着感慨。 曾经,老林很盼望她能到绿洲基地参加集训,甚至闲聊时,老林还要脑补自己乘公交车送她的情景,不过曾经那次,她没能考上。 现在,她终于能够走进这里,她却没理由找老林来送她。 其实就在临走前,她特地去专诸巷再找过一趟老林。 她以为自己内心是成年人,就算要离开一个月,对父亲应该并无诸多依恋,可那天在路灯下,她却差点问老林,你是不是有个女儿,你女儿是不是丢了?就差扑进老林怀里哭一场。 然而呢,她却莫名其妙没有勇气那么问。 其实也不是莫名其妙,她好像就是这么样的个性,容易瞻前顾后,害怕问完以后,老林追问她怎么知道,又或者害怕事情根本不是她理解的那样。 所以最终,她还只能问老林,好歹师徒一场,有什么秘籍教她。 老林就不咸不淡地看着她,林朝夕很怕她又掏出一本心算秘籍。 最后,老林说:“爱。” 爱是什么鬼,林朝夕只能笑。 —— “快下车了,赶紧再检查下。” 窗外,一辆黑色私家车唰地超过他们,林妈妈像在那辆车里看到什么,回头突然说道。 林朝夕无奈地看向自己的背包。她考取晋杯夏令营后,院里的阿姨们都非常高兴,院长妈妈虽然不说,却偷偷把张通知书压在了办公桌玻璃底下。 她来之前,阿姨们花了整整两天时间,给她准备各种生活必备品,除了通知单上的雨伞、换洗衣物、文具外,还给她准备了针线包、调料包,装了满满一个,很愁人。 “衣服和通知单都带好了,其他也没什么特别需要的。”林朝夕说。 林妈妈闻言,把身子整个都转过来,从头到脚认真看了她一遍:“哎,应该带你去买套新衣服的,忘了。” 林朝夕看着自己身上的t恤和运动裤:“很凉快啊。” “你怎么像个男孩子。”林妈妈摇头,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塞进她手心,“有什么忘的就自己买。”想想觉得不够,又准备给一百。 林朝夕赶忙按住她:“基地包三餐,您给我钱我也花不出去。” “那不行,还得拿钱傍身,女孩子要富养。”林妈妈很坚持,“被小男生随便骗走了怎么办。” 林朝夕笑死:“妈妈你也想得太远了。” 司机大叔也插嘴:“拿着拿着,你们林妈妈说的对。” 就随便闲聊,车很快就开到基地门口。 走近才发现,绿洲基地比想象中还要大。除他们小学生部外,晋杯初中部门也在这里集训,不少学校组织夏季校外活动同样了选择绿洲。门口停车场,因此被大巴和各种私家车塞得满满当当。 送他们的叔叔把车停在外面,林朝夕抢过背了起来,牵着林妈妈的手,找集合点。 她拿到的入营手册上说,会有举小红旗的大学生老师做领队,但没等她找到地方,就被陆志浩重重地拍了下背。 林朝夕几欲吐血,不过一想到是她最开始用这种方式和小陆同学打招呼,所有血都只能自己咽下去。 来送陆志浩的是许老师夫妇,来到校外,老师的感觉就和学校里不同。 许老师摸着他的头,嘱咐她要看好陆志浩,别让陆志浩乱买东西吃。小陆同志磕磕碰碰地反驳,说自己早就戒零食了。 林朝夕知道,其实上次章亮和实验小学其他孩子说他的话,还是让他非常难过。 他们在一起走了几步,一辆大红跑车在他们身边踩了脚刹车。 林朝夕定睛一看,嗯,还是豪车。 司机是位很拉风的小姐姐,花卷从副驾驶下来,说了句“大姐,bye~”就冲他们跑来。 车上的小姐姐骂了句“操,你东西不拿了”,花卷调头就去后备箱拿包。想了想,花卷同学的童颜大佬气质,还是很有渊源家学的。 “林妈妈再见!”见到了小伙伴,林朝夕就和林妈妈挥手再见。 “你为什么叫妈妈还要带上姓?”花卷很不解地问道。 陆志浩听到这话,重重咳了一声。 陆志浩:“花卷,我们要尊重别的同学**。”用的是许老师教育她的口气。 林朝夕倒很无所谓:“因为那是从小到大带我的妈妈。” “保姆阿姨!” “不是啦,福利院的阿姨。” “卧槽?” 花卷震惊了,从头到脚又重新打量了她一遍:“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嚣张。” —— 绿洲基地大门口,参加集训的小学高年级学生已基本到齐。 大学生领队举着红旗,翻看手中名册,预备点名,林朝夕踮脚张望,他们身边还少个人。 裴之这时才到。 98路公交车在门口停下,来送孩子的爷爷奶奶父母们蜂拥而下,而在人群最后,有位背简单耐克双肩包的孩子。 他在最后走下,穿着双布面运动鞋,身边连个大人都没有。如果不是他头顶鸭舌帽檐上变形金刚印花暴露了年龄,林朝夕总觉得自己在看一个流浪汉。 她有些困惑。 虽然裴之家世虽然一直成迷,但从小到大,都隐约有他家生意做得非常大的传闻。就算传闻是假,普通人家,会让小孩一个人坐公交车来? 幸好花卷小朋友及时开口,第一句话是:“我们要对裴之好一点。” “欸?” “他很辛苦。”花卷补充,“当然没你苦。” “怎么了嘛?” “林朝夕,我们要尊重别的同学的**。”花卷学陆志浩的调调说。 “喂!” “好啦,反正他家里人都不喜欢他学数学,这次肯定是离家出走或者闹翻了!” 闻言,林朝夕更不明白。现在还有家长不喜欢自己孩子数学好? “为……为什么啊……他是天才啊?” “天才怎么了,也有家长不喜欢自己孩子是天才啊。”花卷也很理直气壮。 “为什么会不喜欢裴之同学啊?” “不是不喜欢裴之同学,是不喜欢裴之同学学数学,包括美术……具体来说有个禁止过分接触的表格。”花卷重复了一遍,却没有再深入下去,很有点到为止的意思。 林朝夕看着花卷婴儿肥还未消退的脸蛋,知道小朋友确实就是点到为止。那是别人的**,说到这里,不能再说下去。很聪明,情商很高。 之前的时候,林朝夕并没有机会了解过裴之。 虽然他们总在一个学校,裴之却始终离她太遥远。她所听到关于裴之的消息都是传闻,但所有传闻里,裴之好像都是纯粹的人生赢家。 现在被花卷骤然提醒,林朝夕总觉得这有点当头棒喝的意思。 仿佛是在说,你曾经那么喜欢他,但你真的了解他的过去吗? 你了解他之后,还会那么喜欢他吗? 或者是,你了解他后,如果比现在更喜欢他了,你又该怎么办呢? —— 裴之到后,整个临时班级组织完毕。 举着红色旗帜的领队小哥做着简短自我介绍,他脸上笑嘻嘻的,但话很简短。 “各位同学好,我叫解然,三味大学数学系学生。” 林朝夕仰头,朝他看去,三味大学?他们竟然是校友。 意思是,解然和未来的她以及未来的裴之一样,是三味大学的学生。并且他还是裴之未来学长,数学系高材生。 “这一个月,将由我陪伴你们渡过。” 说完,解然就开始点名,一切都从简从快。 “王风。” “章亮。” …… 孩子们“到”、“到”、“到”声此起彼伏,不多时,名就点完了。 解然一收名单,只说了“跟我走”三个字,就带着他们五十个孩子,浩浩荡荡进入绿洲基地。 甫一进基地,四周再无车马喧嚣,骤然宁静。绿树高大,湖畔有野鸭和白鹭,孩子们都兴奋地指指戳戳。 一边参观、一边又都提着大包小包,所以他们前进速度很慢。然而在队伍最前方,解然却走得非常快,像有什么急事。 虽然他边走还在逗边上的小朋友,可林朝夕逐渐感觉到非同寻常的气氛。 “林朝夕,你很紧张吗?”陆志浩拍了拍他的肩,问。 “没事。”林朝夕随口说道,然后继续皱眉看解然的背影。 照理,类似夏令营集合,一开始都该先去宿舍放行李,再是开营仪式,可解然却举着小红旗帜,带他们向一片教学楼似的建筑走去。 “怎么了、怎么了?”花卷也凑过来,小声问。 “那不是宿舍。”林朝夕伸出手指,指向远处。 前方是一栋栋白色教学楼,窗明几净,朴素淡雅。 “哇,刚来就要上课吗?”花卷吃惊。 “可能不是。” 说话间,解然已经带他们经过两栋楼,并要向正前方的4号教学楼里走。 他不由分说,很自然地带队爬楼,嘴上还喊:“加把劲马上就到了哦!” 孩子们提着大包小包,里面是要在绿洲基地生活整整一个月的行李。刚在路上,他们已经开始互相帮提起来,现在一看要爬这幢7层楼高的建筑,所有人都愣在原地,彻底呆住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5、坏水 “小朋友们,怎么了?”解然已经爬上一层,居高临下冲他们笑。 但没人在看解然。 楼道里,有群比他们更小点的学生,正扛着大包小包,艰难下楼。 看年纪,那些孩子应该是晋杯赛小学中年纪组的,集合时间比他们早一个小时。 他们中有人提大行李箱,有人背双肩包,还有人又提箱子又背包。有小男生在帮女生拿东西,也有两个女生一起提一个箱子。但所有人步履迟缓、气喘吁吁,累得不想说话。 很明显,这些小孩子带着自己行李爬上了楼,又带着行李爬了下来。 楼道充斥着汗水味和喘息,这就是他们这些大孩子看到此情此景,呆住的原因。 “哥……哥哥,我们也要带着东西上楼吗?”终于,有孩子颤抖着,问了这个问题。 站在高处举旗的解然小哥哈哈一笑,挥挥手说:“小朋友,你真幽默呢,往边上靠靠啊。” 他笑的时候露出虎牙,看上去肚子里全是坏水,毫无真诚可言。 小孩儿们鱼贯而下,有人经过身边,林朝夕拉住一个,问:“同学,你们刚上楼,是在……” 那个小女孩指指楼梯左侧的墙面,摇摇头,很丧气。 这时,靠左站的学生中有小骚动。 林朝夕踮脚看去,似乎是墙上贴的什么东西让他们有点崩溃。 仔细看去,墙上有一张a4打印纸,上面隐约写着——晋杯夏令营入学测验安排。 好嘛,果然是下马威。 “哥哥,您让我们上楼,是要参加这个入学考试吗?”章亮问。 虽然为人讨厌,但章亮提问时很有气场的,堵在楼梯口的学生们瞬间安静下来。 “叫老师噢!”解然说。 章亮:“老师。” 解然:“不然呢,上楼带你们吹吹风吗?” “教室在702?”另一位剔板寸的同学仔细看过“测验安排”后,退了半步,惊悚地喊道。 “对呀,有点高呢。”小哥还作势仰头。 “可是……可是老师,我们带着这么多东西!”陆志浩提着一个拉杆箱,震惊地举手。 “对呀,是很多呢。” “那我们……我们的行李放在哪里?” 问题明明很正常,但因为解然太邪性,以至于学生们这么问都觉得可能觉得不妥。 “呀,也可以先去宿舍放东西。”解然演德非常敷衍。 “不过有点远。”他说,并指着远处的别墅建筑群,说:“在那里,看到没有,走过去大概要半小时吧,走快点来回20分钟。” “上面写着小高组考试时间,11:00-12:00。”有手表的学生看了眼时间,对着墙面喊,“现在已经11点多了。” “咦,原来考试已经开始了,好快呀。”他继续笑,继续“呀”。 “那怎么办?” “要去放行李吗?” “肯定来不及吧!” 楼道内爆发学生们的惊呼。 “我们能在一楼考试吗?”章亮问。 楼梯左手边,明明有间空教室,教室门还开着,他们却非得往顶楼走。 “不行呀,等下这个教室呢,还有别的同学来上课。” 听到这里,林朝夕已经很确定了。 解然说来说去,其摆明了就要让他们扛行李上楼, 也不知道是夏令营的下马威,还是为了测验孩子们的抗压能力、团队精神,,让学生把那么多行李一起扛上去,然后再接受入学测试。 如果她没猜错,马上,解然就会说入学测试后几名会被立即淘汰,以增加学生的心理压力。 果真,解然继续说到:“走不走呀小朋友们?不上楼的话就直接淘汰哦,这样别的同学竞争压力就会小很多,很有助人为乐精神呀!” “老师,不上去就会被淘汰,什么淘汰?” “淘汰就是回家呀。这次测验最后五名会立即回家,” 解然笑,他突然敲敲脑袋,“哦哦哦,对了!你们要不要先通知下父母别走远,毕竟一来一回挺麻烦的。” 此言一出,全场肃静。 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他们明明才刚到,居然有可能马上就走? 有心理素质差的小学生,脸色刷地就白了:“老师我才刚来啊,我不能这么快回去,我爸会打死我!” “不会的,放心吧。”解然摇头。 “我妈好不容易才送我来的!” “是啊,不容易。”解然摇头。 解然逗弄他们的样子,被林朝夕尽数收入眼底,普通小学生怎么斗得过一肚子坏水的大学生。 她看着满地行李,决定举手:“老师,那可以我们把行李留下,老师您帮我们看着吗?” “不行,老师是监考,行李放在下面,丢了的话,学校不负责哦。” “那么其实,您就是想让我们扛着自己行李上楼吧?” 她仰起头,问得非常直白。 解然顿了下,最终点点头,说:“你可以这么认为。” “为什么呀?” “好重的。” “时间会来不及啊!” 孩子们很焦虑,纷纷问道。 是啊,最重要的问题是时间。 现在是11:10,考试12:00结束,他们只剩50分钟,何况还要再加扛行李上楼的时间,整个考试时间,可能到最后只剩半个多小时。 时间紧迫,所以夏令营主办方,就是测验他们在疲惫和高压下答题的准确性,希望能找到心理素质更好的学生。 学生们原本还抱侥幸心理,现在终于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测验,他们是真的要提着自己的行李上楼,并在那之后参加一场残酷的淘汰考试。 “我包太重了,都怪我奶奶塞了太多东西!我都说不要不要了!” 第一个孩子气愤地摔包,紧接着,更多孩子开始抱怨。 “他的包就比我轻,不公平了!” “我姥姥是大笨蛋,还给我带了酸菜!” “都怪爸爸!” 林朝夕提了提自己沉重的背包,没有说话。 气氛渐渐异常低落,孩子们都垂头丧气,像被晒蔫的小草。 面对此情此景,她决定尝试做最后努力。 “可老师,就算您是要考察我们的体力,或者意志力,或者抗压能力,但扛着行李箱上楼就有用了吗……” 解然打断她:“上来或者回家,你们只有两个选项,这是规则。” 林朝夕一下顿住,说不话出来。 作为成年人,她其实从内心深处认可这点。解然说得也并没有错,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则,社会就是这样,不会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 她低下头,孩子们却不约而同仰望高楼,太阳火辣,灼热和绝望弥漫,与来时的轻松愉快,形成再鲜明不过的对比。 这大概就是夏令营要给他们上的第一课。 沉默进行了一段时间,没有任何人说话。 所有孩子都在等待,等有人出头,做出选择。 这时,解然转身,径自向楼上走去。 旗帜在楼梯内甩过一抹鲜红。 章亮动了,他率先提起拉杆箱,拨开身前一人,踏上楼梯。 滑轮敲击地砖,咯噔一声,像在所有人心头,重重敲击。 同时,很多孩子跟着动了,他们提箱、背包、关上拉链、脚步纷乱,甚至要开始争抢先后。每个人都知道,后到教室,意味着做题时间更少。 这很不讲道理,但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直接抬起旁边小女生的大拉杆箱,说:“一起来吧。” “等等。” 毫无预兆的,在一切都混乱不堪时,一道清澈平静的男孩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 林朝夕蓦地回头,阳光下,她看到背简单耐克书包的小男生。 裴之一直站在队伍最后,鸭舌帽压得很低,非常没有存在感。这时说话,所有人却都不约而同朝他看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裴之缓缓抬头,他帽檐轻抬,看向站在楼道高处的青年人。 那瞬间,他的面容一下子清晰鲜活,蝉声鸣响。 “现在已经晚了。”裴之小同学用冷静的声音,对站在高处的青年人说。 解然:“是啊。” 裴之看了眼手表:“现在是11:12分,已经迟于开考时间,我是不是能这么认为,本场考试并无固定开始时间,但必须在12:00结束。” 解然:“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考虑到每位同学的行李件数和身体情况不同,万一有人行李特别多,走得特别慢,以至于很晚进考场,那他还能参加考试吗?” 裴之很平静,从头到尾都保持着超然平静的语气,虽然脸孔还很稚嫩,但就是这番冷静都让人没办法轻视。 因此就算一肚子坏水,从头到尾都嬉皮笑脸的解然,也因为裴之这份平静,而变得认真起来。 “可以。”解然仔细思考,然后回答。 闻言,林朝夕突然猜到什么,她心跳渐快渐强,不可置信地看向裴之。 裴之也同时看着她,说:“留十分钟给我。” 与裴之深邃宁和的目光触碰,林朝夕瞬间理解。 他的意思是——把行李放下我来看东西,你们先上楼,考完提前交卷下来,和我交换。 林朝夕被镇住了。 如果换作其他任何人提这样的建议,林朝夕只会说你别开玩笑了,但那是裴之。 虽然还很小,却有与年龄完全不符的从容感觉。 “这次是三倍晋杯正规考试题量!”解然同时想到规则漏洞,他想说什么,但裴之的模样却让他不由得提醒。 “慢慢来。”裴之闻言,对她这么说。 他还是没表情,却令人有超然的安全感。 无法反驳,只有信他。 “嗯!”林朝夕重重点了点头,对在场所孩子喊道,“把行李给他看着,我们先上楼考试。” 说完,她很干脆退后,在人群外肩膀一松,将自己厚重的背包扔在裴之脚下,转身、上楼。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6、接力 晋杯赛常规试卷共10道题,3倍即30道。题量很大,难度也一定不小,林朝夕很清楚。 从放下包开始,她就全力向楼上冲,两步并做一步,把其他人远远甩在身后。 —— 教学楼顶层,小高组考场。 林朝夕喘着粗气,跑到门口,教室有另一位女老师在讲台上玩手机。看着她什么东西都没带,老师投来讶异目光。 林朝夕扒着门喘着粗气,对照门口坐序表,找到贴有自己姓名的座位,进教室坐下。 单人桌靠窗,上面摆有草稿纸、一块铅笔和橡皮,但没试卷。 林朝夕立即举手:“老师我到了,可以发试卷了吗?” 女老师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拿出小刀,开始拆封试卷。 楼顶的风穿堂而过,带来大湖边的水汽和原野的青草气息。 上楼前,林朝夕听见后面章亮那伙人在后面嘀咕。 大致是说裴之装逼,但不用管他,反正淘汰的是他。 也有好心学生劝裴之,他们可以一起把东西拿上去,实在用不上就放下面,丢了没事。 后面他们再说什么,林朝夕已经听不到了,她不知裴之会怎样处理这些问题,但这都不重要,因为裴之大概无所谓这些。 女教师把试卷放在她桌上。 一、二、三……确实是三张。 风把试卷翻得哗哗作响。 林朝夕一张张翻看过去,这次试卷完全按晋杯题型来的,,所以问题还是时间。 她抬头看钟。 现在是11:15分,裴之说需要10分钟,也就是说她必须在35分钟内完成试卷。 平均到每份试卷是10分钟一张,再剩几分钟检查,并预留下楼时间。 但现在有3倍题量,林朝夕决定,还要更快一些。 她提起笔,这时,陆志浩和花卷也到了。 他们第二、三位冲进教室,小陆同学还在焦虑,问:“裴之真没事吗?” “没事,30倍都能做完,变态!”花卷说着跑向自己座位,举手高喊,“老师发卷。” 30倍可能不行,3倍大概还真没问题。林朝夕默默想 裴之小同学固然自信,但更让林朝夕动容的是他的这份信任。裴之把自己在夏令营的和晋杯赛未来交托给她手,这份信任很难能可贵。 林朝夕转了圈铅笔,开始凝神看题。 试题和她判断的大致一样,难易适中,但每份试卷都有压轴题。 她于是迅速过一遍试卷,大致确定各道题目难度,做上标记,放弃最难题,抓住其余简单题。 这是一种考试策略,放弃需要大量时间才能做出的难题,把所有简单题的分数抢到手。 只要全班不是人人满分,不被淘汰应当没问题。 —— 其他孩子陆续跑进教室,没人扛大件行李,所有人都轻装简从。 解然在最后进来。 女老师赶忙过去,小声问他:“怎么回事?” 解然于是带她往窗边走,指了指楼下,附耳小声说了几句。 他们看完楼下又来看她。 林朝夕能很明显感觉到两道视线移到她头顶,并看着她,小声交谈。 冷静做题,这只是一场普通考试。 林朝夕提醒自己,对你和对裴之都一样,监考老师说什么都和你无关。 她继续往下看去。 那是道竖式数字迷,一道加法竖式中出现了四个汉字,问“我爱晋杯”代表数字是什么。 基础题型,为节约时间,她直接在试卷上求解,并飞速写上答案。 接下来是图形计算…… 笔尖落在纸上,她正要写字,桌子却被猛地推了下。 铅笔在卷子上划出很长一道,林朝夕抬头,发现推他桌子的人是章亮。 章亮在她前面位置坐下。 林朝夕甚至听见章亮嗤笑一声,像在笑他们没由来的出头和不自量力的选择。 林朝夕把课桌往后拉了拉,和章亮保持距离。 人和人真的很不一样,从小开始就是。 第一张、第二张……她没有再抬头看时间,也当章亮不存在,她的世界里只有机械而飞速的计算。 所有题目都在阅读后变成和数字与数字的组合,世界非常简单纯粹。 她手上不停,看向下一题、计算、翻过试卷,继续做题。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她一直保持匀速计算,没有急躁,也没有卡壳。周围一切都消失,只剩下头顶电风扇飞速旋转。 笔尖落在最后一题上,填完最后一空,她即刻把试卷翻到第一页,或把答案代入检验,或寻找别的验算方式,又迅速过完一遍试题,她即刻起身,拿试卷往讲台走去,时间正好是11:38,她还预留了两分钟下楼时间。 “做完了?”解然站在讲台前,皮肤黝黑,眼神却明亮,尤其是他震惊的时候。 “嗯。” 解然哗啦啦翻了遍卷子,指出三张试卷上的三道填空题,提醒她:“你还有三道题没做。” “来不及了。”林朝夕很干脆地说,她径直走到门口,想起什么,回头对解然说,“您要陪我下楼吧,证明我没有和他有过题目相关的交流。” 解然用一种“你们小学生怎么心眼这么多的目光看她”却,放下她的试卷,说:“那走着。” —— 他们离开时,身后教室有小规模骚动。林朝夕双手插着裤兜,没去管那些,很轻松跑下楼。 解然跟在她身后,走下两层,终于忍不住嘟囔。 “这算什么,舍己为人吗,你要知道,空着三道题没做,你可能会被淘汰!” “不会。” “为什么!”解然拉住她。 “因为其他都对啊,老师。”林朝夕回头说。 “靠,你们还是小学生吧!”解然嚷,“怎么这么自信!” “我还好啊,有自信的下面啊。”她指指脚下。 一想到楼下那位可能要花一半时间做完同样总量的题目,她这点还真不算什么。 楼下。 裴之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鸭舌帽压低,背影很安宁,像在百无聊赖闭眼小憩。 他面前是一大堆颜色各异的行李,背包、拉杆箱。总之铺天盖地,甚至有点像混乱的垃圾堆。 背景色纷繁复杂,远处是大片水塘和树林,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台阶上的小男生拍拍裤子站起,最后才回头。 林朝夕冲裴之挥手,裴之只点头示意,背着他的简易双肩包,向她走过来,并且很自然要往楼上走。 裴之不说话,林朝夕却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喂!”解然的视线落在裴之轻便至极的黑色背包上,把人叫住,“你背的东西这么轻,干嘛要留下来帮别人看东西,现在小学生都这么个人英雄主义了吗?” 裴之仰头看了眼狭窄楼道,又回头,视线扫过几个拖杆箱,目光清澈平静,只说:“我觉得,这些拉杆箱太重,可能不安全。” 林朝夕有些呆滞,这是她为什么愿意和裴之接力考试的最深层原因。因为她也觉得孩子提行李上楼会很累,又可能会有点安全隐患。 但她潜意识认为,以小孩子身份来说这些,会不合时宜的尴尬,可这一理由现在被裴之用一派自然的语气说出,竟非常理直气壮。 裴之继续爬楼,任解然怎么喊他都不回头。 林朝夕看着他走上去、走进更暗一些的楼道,总觉得小裴之现在的身影好像和很多年后的某个场景重合起来。 那时年长的裴之刚给很多人耐心地讲完题,离开教室。 她隔着走廊,远远望着,她看到裴之身上大片白丨粉笔灰,那一瞬间令她第一次清晰认识对方,认真、专注、认为该做什就要去做的裴之。 令人心向往之,却也令人万分遗憾。 而现在,她望着裴之少年时代的清隽背影,只能叹息,哎,你才这么小啊…… 就在她默默感慨时,裴之却突然在一二楼之间转角平台上站定,回头,像忽然想起什么。 “你叫什么?”裴之问。 “我吗?”林朝夕指着自己,荣幸且微微失落,怎么这么久,裴之还不知道她叫什么? 裴之摇头,视线移向那位解然。 解然也愣,被一个小孩这么问,他仿佛有种被大佬点名的感觉。 “解然。”他下意识答道。 “我知道了。”裴之点头,收回视线,继续往楼上走。 “他为什么要问我名字,还说‘我知道了’!”解然在一瞬间也凌乱了,露出虎牙,自言自语,“不至于半夜把我蒙头揍一顿吧。” “应该不会吧。”林朝夕看他,而且你明明才是大学生吧…… 楼梯上,裴之不紧不慢上楼,身影消失在转角。 林朝夕忽然觉得,裴之可能还真是故意吓唬这位老师,居然记仇,有点真可爱啊。 不过,你真知道我名字吗? 她想。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7、阅卷 教学楼顶层,小高组考场。 裴之走进考场,原本埋头做题的孩子们纷纷抬头,他们先是对他行了一会儿注目礼,随后,也不知道谁带头,有人开始鼓掌。 有孩子在笑,有孩子敲桌,甚至有孩子吹起了口哨,像在欢迎什么英雄。可裴之没觉得自己是那个被欢迎的人,他默默进教室,自己去角落坐下。 从裴之上楼开始,解然就一直跟在他身后观察。 他观察裴之上楼的步伐,观察裴之平静神情,观察裴之翻看试卷后,不假思索提笔的动作。 看了半天,解然有点发现,裴之好像活在自己世界里,或者说,裴之的世界自成体系,有森严法度和明确标准,与他这个年龄段的其他小孩很不一样。 最关键是,表面看着也没什么,但没什么,这才是最可怕的。 —— 孩子们的欢庆声太响,声音将正在7楼监督阅卷的夏令营张副校长引来。 脸黑微胖的中年人踏进教室,重重咳了一声后,犀利目光扫视全场,孩子们立即噤声。 解然赶忙假装严肃,喊了句“考试还剩10分钟结束”,成功让考场恢复秩序。 “怎么回事?”张副校长把他叫出去询问。 他简单讲述事情经过,领导脸上理所当然有点挂不住。 “卷子拿来我看看。” 闻言,解然又进教室,把林朝夕那张卷子出来。 张副校长把脖子上挂着的老花镜戴上,看了一会儿,蹙眉道:“做了半小时不到?” “是。” 解然把领导带到走廊窗边,楼底下的树阴里,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翻书包。 “确实做得不错。” 张副校长脸色缓和一些,但看到那三个空题,又皱眉,“不想背书包爬楼还能想这种招,对学习和考试的态度太随意了!” 楼下。 正在翻书包的小女孩忽然惊喜地喊了一声,她从书包里掏出什么,兴奋地高高举起。塑料包装袋在阳光下色泽鲜艳,是包小浣熊干脆面。 正好看到这幕的张副校长额头抽了抽,把林朝夕的试卷扔回来,又走进考场,走到裴之桌前。 裴之在做题,鸭舌帽压的很低。 解然看了一会儿,脸色都变了。 裴之的试卷已经翻到第二页,时间才过去三分钟多。他用很稳定的速度读题、填写答案,但无论稿纸或试卷上,都没有任何打草稿的迹象,如果不是提前知道答案,解然甚至会怀疑裴之在瞎写。 对,大概就是类似于看一遍题目然后瞎写的速度,但每道题目的答案,都精确得令人无话可说。 稳定,还是稳定。 稳定的低头角度、稳定的气息、稳定的字迹,一切都平静均匀,仿佛用数字精确组合出的孩子,解然甚至有这种错觉。 渐渐的,张副校长脸上的笑容快掩饰不住了,教育工作者遇到真正的天才,毫无疑问都会狂喜。 他在裴之桌前来回转了几圈,又特地走到章亮桌前看了一圈,最后径自走出考场,嘴里还在喃喃自语:“都是好苗子啊,裴之是吗,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解然想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没听过。 “你确定没人给裴之透露过答案?”张副校长突然回头问。 “我确定。” “这真是,不输章亮的好苗子啊……”他说着,脚步突然顿住,又嘱咐道,“裴之如果提前做完卷子,第一个拿来给我看。” 解然点头。 不过最终,张副校长的话没实现,因为裴之没有提前做完。 整场考试本身也没剩下多少时间,铃响时,大部分孩子都没起来交卷,这次题量太大,很多人都还在奋笔疾书。 “行了交卷了,时间到了哦宝宝们!”解然随口说道,下意识看向裴之。 裴之其实早做完了,但没提前交,像要等所有人一起,绝不强行出头。 女老师下场强行收卷,学生们神情沮丧,甚至有人在喊“我还有一张卷子没做”,然后哭出声。 解然看着那个真心懊悔痛哭的孩子,心里也有点不好受,但这就是考试,每一次都很残酷。 花了好一会儿工夫,他们才强行收齐试卷,他让女老师拿着裴之的试卷去找张副校长,自己则抱剩下的卷子,跟孩子们一起下楼。 …… 教学楼下,树阴里。 林朝夕之前做题太快,下楼一个人呆着以后才觉得紧张。为了舒缓情绪,她开始啃干脆面,啃到第二包的时候,楼梯间终于有动静。 身后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她赶忙站起。 大批学生从楼梯走下来,先是些她不认识的人,随后是章亮那伙实验小学的学生,她张望半天,才终于看到她的朋友们。 陆志浩率先走下,一脸愁苦。 然后是花卷、解然,他们一个个走过转角,出现在楼梯口。 最后才是裴之…… 林朝夕也没多想,拿着干脆面冲他们跑去。 “考得怎么样?”她站在他们面前,有些紧张地问。 “好多题目啊,根本来不及做完。”陆志浩说。 “报告,蒙了超多题!”这是花卷。 林朝夕看向裴之,裴之踏下最后一一台阶,站定,冲她点点头。 有风拂过树林。 这个意思大概是“没有问题”。 林朝夕笑了起来,总觉得正午的太阳都没这么刺眼,很清凉舒爽。 心里的石头放下,这好像是她和裴之第一次配合,似乎好像还不错。 她下意识拿起手里的小浣熊干脆面,递给裴之,可东西举到半空中,她看到裴之清亮的眼睛,她突然不好意思。 这袋零食她已经拆开吃过,裴之这种小少爷会不会有洁癖,可拿都拿出去,收回来又太尴尬。 正当她犹豫时,裴之的手却抬了起来。 白而修长的手指握住袋口。 林朝夕下意识松手。 裴之小同学拉开袋口,倒出一些□□脆面在手心,顺势递给身边的陆志浩同学,一派自然,没半点嫌弃的意思。 她手指上沾着同样味道孜然味调料粉味,耳边是裴之嚼干脆面的呼吸声音,她总觉得心跳地快了些,主要是开心, 待人妥帖有礼,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教出来的,林朝夕有些感慨。 “你这包里面什么卡?”陆志浩想起什么,凑过来问。 林朝夕愣了愣,答:“好像是时迁?” 花卷小朋友接过袋子,把剩下的都倒进嘴里,咔擦咔擦嚼,听到这话,他猛地摇头,指了指面又指了指自己,呜呜呜要说什么话。 “你也吃太多了吧!”陆志浩受不了他。 周围好多学生都在分零食吃,他们吃着吃着,仿佛刚才被考试搞得非常沉重的心情。都轻松起来。 开心的小朋友们围着解然问:“老师,是啊是啊,我们等下要干嘛?” “等下阅卷啊。”解然很自然然而地说道,回头,指着楼梯口左手边的教室,说:“同学们,这间教室终于等到他要等的人,让我们一起进去吧?” —— 教学楼,一楼教室。 他们把所有行李堆在门口,像被赶羊一样走进这间新教室,很懵逼。 “随便坐吧同学们。”解然笑着说。 林朝夕找了个靠门的角落,陆志浩坐她旁边,裴之在她身后,花卷理所当然和裴之是同桌。 孩子们还在互相争抢座位。 解然把卷子在桌上一放,说:“我把答案在黑板上写一下,大家先自己对对答案,做点心理建设。” 林朝夕猛地抬头。 这种情况下,花卷咽完干脆面,凑上来说“时迁太垃圾了,下次我来开面”的声音,就非常突兀了。 花卷同学自己也尴尬了下,揉揉脑袋,缩回后座。 短暂肃静后,教室炸开锅。 “老师,这就开始要上课了吗?” “成绩马上出来吗?” “那被淘汰的就要马上回家吗?” 夏令营的流程太迅速残酷。爬楼、考试、阅卷、出成绩,一浪高过一浪,甚至连开营仪式都没有进行,他们中就有人要走,学生们有点受不了。 解然微笑:“成绩出来很快的,麻烦大家等二十分钟呦。” “太快了吧。” “为什么这么吓人。” “我不行我真的要上厕所了。” 就在这种全场震惊的氛围里,教室外响起蹬蹬蹬的跑步声。 先前监考他们的女教师冲进来,在解然身边附耳小声说了两句话。 全班肃静,看着讲台上两人。 解然有短暂怔愣,后点点头,视线冲他们这边移来:“裴之同学,跟王老师出去一趟。” “我靠又是他。” “之前没觉得啊。” “去干吗啊?” 学生们窃窃私语,林朝夕皱眉,自动过滤那些废话。 裴之闻言站起,他绕过花卷走到后门,那位王老师小跑过来,对裴之说了什么,然后带他离开。 直到裴之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林朝夕才和花卷一起收回视线,他们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担忧。 林朝夕觉得自己仿佛知道,裴之一直以来表现得泯与众人的原因。 解然拍了拍手,把学生们的注意力唤回。 “我开始写答案咯。”他拿起粉笔,手上举着答案纸一类的东西,对着在黑板上抄答案。 三张试卷共30道试题,从第一道题开始,孩子们瞬间忘记刚才的小插曲,注意力全被黑板上的答案吸引。 解然很坏,选择题只写答案——cabdca/adbcda/ddccab “题目是什么,我不记得了啊。” “第三题那个,记得答案是18,但是b吗?” “c,我应该选c了吧?” 林朝夕简单对了一遍答案,双手放在桌上,或许因为无所事事要干等,所以有点烦躁。 在她背后,花卷忽然问:“那个第三张卷子的选择题是什么啊?” 陆志浩回头:“你问哪道?” “所有的啊!” “你一道都不记得吗?”陆志浩很吃惊。 “对啊我来不及做,都瞎写的。”花卷在哀嚎:“怎么办啊,我可能马上就要走了,舍不得你们!” “你不会这么差的,要对自己有信心!”陆志浩鼓励他,“我最后一张卷子,也有好几道题没来得及做。林朝夕你呢?”陆志浩问。 林朝夕被点名,诚实回答:“我……空了三道题没做。” “你不会空了最难的三道吧?” “是啊。” “你好聪明啊!”陆志浩感慨,“我做不出来就不知道要过,就死盯着一道题做。”陆志浩挠了挠头,继续担忧,“哎,不知道裴之怎么样了。” 林朝夕被他一说,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忧虑,气氛迷一般焦虑。 不多时,带走裴之的王老师回来了,但裴之没跟着回来,林朝夕估算了下速度,这大概是上下7楼一趟的时间。 裴之肯定是被她带到哪位老师办公室里去了。 想到这里,林朝夕感到有人戳了戳她的背,她回头,看见花卷小朋友微笑的表情:“别担心啦,这种情况,他肯定早就做好准备,他老人家可是很强的哦。” 讲台前,解然写完答案,扔掉粉笔。 解然:“同学们,那我开始批卷啦,你们王老师也回来了,她帮我审核。” 他边说,边拿起红笔,当众摊开试卷,真当着他们的面,在讲台上开始批改起试卷来。 作者有话要说:是朝(zhao)夕和裴(pei)之啦,培根芝士那个裴之。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8、成绩 林朝夕被花卷一戳,顿时觉得自己像护崽的老母鸡。 她刚才她想,裴之被叫上去会发生什么? 是因为站出来反对考试太嚣张,还是因为十来分钟做完三份卷子太不可思议? 想来想去,最有可能还是后者。天才学生,在哪都很耀眼。 她不知道裴之会怎么应对,但对象是裴之,应该没问题吧…… 林朝夕向窗外看去,远处有大湖,有大片水生植物和戏水的野鹅,明明本来应该是高高兴兴边玩边看的美好时光,可他们的好心情都因一场考试变得乱七八糟。 从到达这栋大楼开始,所有测试,好像都在考验他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不讲道理的考试流程、马不停蹄的阅卷,和即将出结果的第一轮淘汰,所有一切都在说——这个夏令营要挑选精英学生,并且有自己一套标准。 班级里交流答案声越来越小,解然在讲台上翻阅试卷声却越来越响。 红笔划过试卷,发出刺拉刺拉的轻响。 解然每批完一张卷子,就递到旁边。 女老师会对照批完的试卷,核对一遍答案和成绩,他们还会小声交流两句。 看口型,像在说—— “这个能给分吗?” “给吧,给一半。” 他们看似随意,却愈发令人忐忑不安,时间像被无限制地拉长。 解然像后脑勺长了眼睛,时钟秒针划过数字12的瞬间,他即刻停笔。 教室里所有孩子都被吓了一跳。 解然看了他们一眼,笑了笑:“这么紧张干嘛?” 他随意说道,并把所有试卷擂在一起,竖起理齐。试卷下沿击打桌面,声音在原本不安的教室里声音非常清晰。 铛铛铛! 这声音让孩子们更加紧张了。 讲台上,解然拿起一张a4纸名单:“我开始填成绩了。” 他还向他们通报一声。 女老师闻言,一只手按住试卷左上角,另一只手开始翻页,报数。 她声音明明像蚊虫般细小,可在整个静如冰窖的教室里,他们还能听清一些数字。 “1号,78分、2号3、90分……” “41分……” 当她念到41的时候,整个教室都很长而遗憾“欸……”声,很有戏剧效果。 “最后一位,65分。” 当她念完分数后,教室外响起了脚步声。 那是两种不同的声音。 成年人的皮鞋踏过地砖,小少年的运动鞋踩过地面。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段距离,穿运动鞋的小少年从后门进教室,走到他们旁边坐下。 桌椅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林朝夕悄悄转过头。 裴之回来了。 花卷:“谁找你去了?” 裴之:副校长。 花卷:“靠,副校长找你去干嘛?” 裴之:“做题。” 花卷:“你不是刚做完题又要做题???” 裴之:“嗯。” 花卷:“我这个问题的意思是问你,他让你做了什么题?” 裴之:“没做。” 噗! 林朝夕在前排直接笑出声,一想到裴之很有可能直接对着副校长出的题前干坐了二十分钟,她就觉得那画面一定很美。 —— 走在裴之前面的成年人,走进教室。 解然退到一旁,黑皮鞋踏上讲台前台阶,在黑板前顿住,转过来,面朝他们。 头三十秒,没人说任何话。 一双犀利而冷酷的眼睛从前到后、从头到尾扫视他们,那道目光有时在看无所谓的地方,有时又很有针对性。 视线先后在章亮和裴之脸上停顿,还抽空看了她一眼,最后声音才响起。 “同学们,大家好,我叫张叔平,是本次安宁市晋杯夏令营集训的负责人之一、副校长,也是你们的老师之一。” 张叔平约莫四十来岁,地中海,微胖,他脖子上挂着串黑框老花镜,但没戴起,从他开始说话后,整个教室的温度又降了。 “我先宣布一下,大家这次考试的成绩。” 林朝夕打了个激灵。陆志浩甚至不敢开口说话,手攥得紧紧的,这大概是班上大部分学生的动作。 解然将名单递出,张副校长接过。 这一过程非常随意,却很有可能影响五个孩子的数学生涯。湖风带来水草的腥气,林朝夕觉得有点冷。 中年人将老花镜戴上,直接开始报成绩:“丁叮、72分,王成、77分,王若林、60……” 教室里终于有了些声音,被念到名字的孩子们或长舒一口气或与同伴小声交流。 “王风,88。” 念到这里时,章亮那边有小规模骚动。 王风应该是章亮的好朋友,他们周围一群人在给他小声庆贺。 这时,副校长已经报出下一个名字:“花卷,61。” 花卷小同学一凛,全身上下骨头都被瞬间拎直。 突然,教室一角响起“噗嗤”一声轻笑,循声看去,嘲笑花卷的,竟然是王风。 王风边笑还边转过头看着花卷,拇指向下,偷偷比了个“弱鸡”手势。 花卷小朋友拍桌,冲他比了个中指。 “行了,安静。”副校长抬头,冷冷地道。 花卷被吓了一跳,一边觉得憋屈,一边又忧愁,他瞬间趴倒在桌,哭丧着脸,手指在桌上画圈圈:“靠啊,居然被章亮的跟班鄙视里,完蛋我要打包回家了,大姐会打死我,她说了暑假不想在家里看到我的脸。” 章亮那边还有人对花卷指指戳戳,林朝夕没去管,赶忙回忆了下,花卷前面大概有9人左右,比他分数低的只有1个。按照淘汰百分比粗略估计,花卷还真的有点危险。 陆志浩继续回头安慰他说:“别急呢,成绩还没全出来。” “老陆啊,你要替我报仇。”花卷哀叹。 说完这句话,副校长已经报到陆志浩的成绩:“78。” 陆志浩先是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松了下来,他的分数在刚报过的成绩中排第6,后面还有14个人,他妥妥不用被淘汰了。 林朝夕拍了记他肩膀。 “老陆真不错!”花卷也喊。 可他们还没开心一会儿,章亮那波人又作妖了。 张副校长念:“陆明,80!” 陆明也是章亮小跟班之一,他猛地回头,冲陆志浩比了个“肥猪”的口型,还啧啧叹道,像觉得陆志浩只有78分还这么开心真可怜。 陆志浩的表情又耷拉下来,林朝夕捏着他的脸,把他转回来:“别不开心,理他们干嘛?” “可他考的比我好啊……” “那又怎样,我考得也比他好,是不是就可以嘲笑他了?。”林朝夕理直气壮的说。 花卷陆志浩两个同时笑出声,情绪暂时好了点。 几人欢喜几人愁,随着张副校长念出的成绩越来越多,教室里多了很多阴郁的小角落,也同样多了很多嘚瑟的小团伙。 “靠,看他们这么嚣张,真太气人了。”花卷小声嚷道。 花卷说的没错,和章亮玩的好的几个实验小学的学生,连续出了一个90一个89,不仅自己得意,还老向他们回头挑衅。 明明大家刚认识,该是开始交流培养感情的时候,现在却要被迫成为竞争对手,真麻烦。 而这时,林朝夕也终于听到她的名字。 “林朝夕,91分。” 张副校长念完,全班短暂寂静,后再度哗然。 “那不就错了3道填空?” “她居然考这么高。” “故意的吧。” 四周目光各异,有人羡慕有人怀疑,但因为大家都是对手,最多的就是不服气了。 红星小学的,凭什么考这么高!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身边,陆志浩捏着她胳膊说:“林朝夕你真的太强了。” 她的后座上,花卷在鼓掌,边拍还边向章亮那伙人挑眉挑衅,拇指冲下对着王风,瞬间就忘记自己可能被淘汰的事情。 而裴之,裴之则冲她点头致意,目光清亮。 林朝夕也是同样点了点头。 —— “陈成成,70。” “赵学、76。” “赵在,66。” …… 张副校长还在报成绩,林朝夕却没有放松。随着姓氏笔画越来越多,名单上所剩的姓名也越来越少。她知道,马上要轮到全班姓氏笔画最多的那两个人了。 “章亮、100分。”讲台上的中年人念道,第一次停顿下来,破天荒用正眼看章亮,说:“非常不错,下次继续努力。” 章亮身边的小团伙迅速鼓掌,还有人扭头冲她得意的笑,比了个9的手势。 意思是比你多9分! 你们好歹想想,我少做二十分钟题啊,林朝夕想。 章亮满分成绩一出,确实很能唬人,其他孩子在鼓掌那几个的带领下,也都下意识哗啦啦鼓起掌。 教室里顿时掌声翻涌,章亮本人很骄傲地站起来,站起来前还很骄傲看她一眼,然后才鞠躬,说:“谢谢校长。” 花卷翻了个白眼,表情生动,他正要开口放嘲讽,校长已经把名单放下。 林朝夕抬头看他,章亮是第49位,全班还剩下一个人的成绩没有报,是—— 中年人干燥而厚实的嘴唇张开,念出最后一个人的成绩:“裴之,100分。” 整座教室甚至是整片湖畔基地,都仿佛霎时静了下来。 风吹过湖面吹过苇丛吹过树林,吹过整座教室,吹过教室里每一个人。 野鸭呱呱叫了几声,几乎孩子都打了个激灵,才清醒过来,他们还是很怀疑自己的耳朵。 30道题,10来分钟解决,满分。 这是何等可怕的碾压,这还是人么? 当然不是。 不是人不是人!孩子们心中纷纷大声喊道。除此之外,他们很难找到恰当的词语来形容裴之的能力。 过了一小段沉默的空白期,孩子都才开始交头接耳: “他到底什么人啊?” “你们学校的啊,他怎么这么厉害。” “之前也没听说过啊。” 反转来得太快,章亮及其小跟班都懵了,在裴之的映衬下,章亮的成绩竟毫不起眼起来。所以他们每个人脸色都难看,像霜打的茄子。 林朝夕看到这幕,简直想朗诵“萤火之光岂能与与皓月……”的那个句子。 周围其他孩子也都不再关注章亮,他们忙着找裴之搭话。 一会儿是:“同学你好厉害。” 一会儿是:“副校长刚叫你去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 裴之没有故作冷淡,很平和地应答,果然还真是对谁都一样。 陆志浩转身拉着裴之同学的手,就差拜一拜学神了。 林朝夕只能看着花卷笑:“欸你运气怎么这么好,不是说最后一张卷子瞎做的吗?” 她这么说是因为,刚才张副校长已经报完全部学生的成绩。 60分以下五人,被直接淘汰,花卷倒数第六,可以晋级下一轮了。 “我也不知道,我好像小运气就好!”花卷一脸死里逃生的样子,拍着胸口说,“我妈说是因为我刚出生差点没活过来,所以这是老天爷补偿我。” 还真符合人设的luckystar,林朝夕趁机揉了把小卷毛,笑道:“那以后干脆面统统归你拆了。” “没问题!” 讲台上,张副校长重重咳了一声。 林朝夕立即回头、坐好,全班再次肃静。 “各位同学都知道自己成绩了,等下解老师会把大家试卷发下去,你们可以看看,有什么疑问也可以提,但请注意,你们只有五分钟时间。”他这样说道。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9、处罚 雪白试卷一张张传下,林朝夕接过自己的。 她看着试卷上红笔圈出的三道空题和余下对勾,叹了口气。 座位上,很多孩子都在重新核算成绩。 她朝要被淘汰的几人看去。 他们中有人还在算分,有人一脸懊丧,有人埋头在哭,还有人被同桌拍着背,正在低声说着什么。 但没人在整理东西,没人愿意走。 临时组成的班级变得沉默,好像刚报完成绩的轻松热闹只是假象。 张副校长看了看手表,留给学生质疑的五分钟时间已到,他语气仁慈,表情却一如既往冷淡,他说:“最后五名的同学,你们应该知道自己的成绩了,虽然很遗憾,但现在必须要请你们离开了,外面会有老师送你们回家。” 很多孩子都猛然抬头——这是真的。 他们第一反应是这个。 夏令营是真的、考试是真的、淘汰也是真的,他们真会因为成绩不达标而被送回家,这些都是真的。 林朝夕也跟着惆怅,虽然他们这些人里,确实最终只有5个人能代表安宁市参加最后的正式比赛,可一起走完全程和一开始就被淘汰还是完全不同。 最后五名的孩子没人逗留,在张副校长说完那句话后,他们纷纷站起,低头走出教室。 教室外,果然门口已经站着一位老师在等他们。 那位老师揉着这些孩子的脑袋,小声安慰他们。 林朝夕不知道老师会对他们说什么,可她很清晰的知道,她不想听到那些安慰的话,她想走到最后。 后门被再度关上,教室里才恢复一点热度。学生们很明显有小规模的庆祝活动,总之还是庆幸自己暂时不用走吧。 讲台上的中年人环视整个教室,缓缓开口:“虽然他们走了,但很快,你们中又会有人离开。” “啊……”讲台下的孩子们拖调子,非常不情愿。 有胆大的学生直接举手说:“老师,很快是多久啊!” “老师请你起来回答问题了吗?”张副校长问。 那位学生赶忙缩手缩头,教室霎时静下。 “你们不需要知道下一次考试是什么时候,因为它有可能在你们吃饭的时候,也有可能在你们睡觉的时候……” “那上厕所的时候呢?”后座发出带着轻笑的询问声。 林朝夕惊了,回头看着花卷。这孩子半仰头,小脸笑嘻嘻的,根本无所谓讲台前站的是谁,林朝夕觉得他骨子好像天不怕地不怕。 “我允许你发言了吗?”张叔平的语气依然冷淡。 “哦好吧。”花卷低头、缩了缩身子,眼底却一点都没有惧意。 张副校长被打断两次,但也看不出不悦来,他语气一直都很平静冷淡:“我知道,你们发现自己暂时不用走,骨头轻了,你们很得意,但得意什么呢?我们这次夏令营的全称是是‘晋江杯小学生奥林匹克数学竞赛安宁赛区选拔夏令营’,这意味着你们的竞争对手根本不是班里这50个……不,不是是现在剩下45名同学。” “你们可能觉得我残酷,但学习本身就是这么残酷。到了外面,你们就会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看到自己这些小成绩,是远远不足够的……” 后座又有小动静,林朝夕隐约听见花卷在说:“天外天已经在我旁边了,还看个鬼啊!” 像为了反驳花卷,讲台前的男人话锋一转:“没错,你们这些人里,有人很聪明,但在真正艰深的数学学习前,你们的这里都是微不足道的。”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目光也很有目的性的移向裴之,再次徐徐地开口。 “智力不是决定性因素,勤奋才是,因为你们学到最后,会发现数学真正的艰难和困苦,没有绝大毅力无法走下去,它绝不像你们想得那么简单。” 林朝夕越听越不对味,这几句话仿佛专门讲给裴之听?联想到刚才裴之被叫走的事情,这个张叔平和裴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悄悄回头,试探着开口问裴之:“你没答题,所以得罪他了吗?” “裴之同学,请起立。” 讲台上,张副校长突然点名。 后座,裴之推开椅子,缓缓站起。 张副校长对全班同学说:“刚才的考试,裴之同学考了满分,并且只用了十几分钟就完成答题,让我们先为他的表现鼓掌。” 全班即刻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陆志浩很没心眼地啪啪啪拍着巴掌,非常替裴之高兴。 林朝夕却皱眉,总觉得这波很有欲抑先扬的意思。 果然,掌声渐渐停歇后,张副校长又说:“在你们等成绩的时候,裴之同学被我叫到了办公室。我知道你们很想知道我为什么找他,也同样想知道办公室里发生了什么,那就请裴之同学自己来说说吧。” 林朝夕半侧身,半仰头看站起的小少年,皱着眉,感觉更加不好。 裴之目视前方,直接回答:“刚才,张校长拿了一张新试卷,让我用20分钟完成。” “然后呢?” “然后,我一题都没有做。” “为什么?” “因为我不会。”他很自然而然地回答。 林朝夕心里咯噔一下,旁边,章亮那伙人已经哈哈哈笑出声,嘲笑意味非常浓。 花卷也满脸震惊,他很无措看着裴之,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整个班级所有人里,只有裴之本人还保持冷静。 “你为什么不会做?”张叔平还在问。 “因为我没学过。”裴之答。 林朝夕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位张副校长明显在用裴之的例子告诉大家,要对学习有敬畏之心,通俗点的说法就是杀鸡儆猴。 她很想站起来替裴之说两句,她也正准备这么做,可突然间,有人喊道: “林朝夕!” “到!”她猛地应答站起。 教室里再次鸦雀无声。 一前一后,她和裴之突兀站立,接受全班所有同学的注目礼。 “听解然老师说,你刚才在质疑我,们让学生扛着行李上楼的考试要求什么意义?” 林朝夕先看解然,抿着嘴、撇撇嘴,意思是:你居然告密。 解然站在校长背后,虚空戳了戳中年男人宽厚的脊背,意思是:他超凶我不敢不说。 好多学生在讲台下偷笑。 “是。”林朝夕答。 “为什么?”副校长问。 “我觉得,您让我们在极端疲惫的这种状态参加考试,无法测试我们的真实水平。”她说。 张副校长:“在精疲力竭的的状态下参加考试就叫极端?你能保证你往后人生中的每一次考试你都能用百分之百饱满的精神状态去参加,你保证你考前不会发烧、头疼、失眠吗?” 林朝夕想起自己上次夏令营考试前拉肚子发高烧所以落榜的情况,想了想还真无法保证,所以她很诚实地摇头。 “今天的测验情境,只是你们往后可能碰到的情境之一,设想一下,如果道路拥堵,你狂奔几公里参加考试,坐进考场就必须马上开始答题,你们有了今天的经验,是否就会稍微镇定一些?而很有可能,正是这样的镇定,给了你们上名校的机会。” 中年人慷慨激昂,林朝夕却低声问:“但学习的目的也不是考试,为了几率很小的极端情况做准备,真的有意义吗?”她确实很疑惑。 “但很可惜,对于现在的社会制度来说,学习对大部分人来说的唯一目标就是通过考试。而这次夏令营的目的,也是为了考试。” 张叔平像在对她说,也像在对在座的所有孩子说。 “如果不通过,就会被淘汰。真正的社会资源只有那么多,社会通过考试,用一种相对公平的方式,一层一层筛选出不同能力的人,进行社会资源分配,这就是残酷的事实。” 林朝夕久久无言。 她深知张叔平的说的每句话都是很少有人会告诉孩子们的残酷事实。 但这一事实,又与老林从小到大给她讲的她讲“喜欢”、“兴趣”相违背。 老林从不强迫她一定要成为怎样的人,因此算是她那时文理分班强行选了文科,老林也只是生闷气。 但现在,她被骤然提醒了学习之路的艰难性和残酷性,竟又变得迷茫起来。 她突然很想知道,如果在讲台上授课的人换成老林,他会对他们说什么? 想到这里,她又摇了摇头。老林现在远在几十公里外,还是位公园管理员,怎么可能来这里,给他们上课呢? 讲台前,张副校长出声,打断她的幻想。 “你们是很聪明,我承认。”他说,“我也理解你们这次站出来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你们的同学,但你们的行为本身,却确实带头破坏了考试规则,所以我对你们做出以下处罚。” 林朝夕再度抬头。 “在接下来这一周内,你们需每天早上六点到食堂,为夏令营其他学生准备早餐,这是对你们两个的惩罚。” 说完这句话后,副校长说了一句解散,就走了。 林朝夕还站着,并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对普通人来说这是处罚,但对她来说,好像又不完全是? 她回头,看了眼裴之。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知之 副校长走后,是解然小老师表演的舞台。 他在讲台上伸了个懒腰:“小朋友们,我们现在可以去宿舍啦。” 望向窗外,果然,树阴下有几辆白色观光车,司机刚停好车,正百无聊赖等他们。 她和裴之还站着,都省了坐下来再起立的步骤,他们两不约而同往门外走,花卷、陆志浩赶忙跟上。 “我靠,这副校长怎么这样!” 一出门,花卷就开始义愤填膺,陆志浩闷着不说话。 “你们别难过,我给你们说,谁这辈子没遇到过几个垃圾老师呢……” 花卷还在嘟嘟囔囔,裴之小同学默默回去,拉开花卷箱子拉杆,问:“走吗?” “走走走!”花卷受宠若惊,快走几步接过。 裴之背着他的黑色书包,很闲散走在前面,一路都是树阴,非常凉爽。 林朝夕刚扔掉干脆面袋子回来,拍拍手上的调料粉,问裴之:“副校长,不会拿了高中生的卷子给你做吧?” “有可能吧。”裴之答,“我确实看不懂。” “这不是故意欺负人吗?”花卷又拔高音量。 “不会做很正常,没什么问题。”裴之用清脆宁静的声音说。 “欸!”花卷讶异地道。 林朝夕弯起眼睛笑了,看着裴之很清醒的目光,突然觉得自己刚才什么要拍桌而起的冲动也很傻。 这是裴之啊,既不会因师长当众教育而羞愤,更不会因无知而难过。 所有的未知,或许才是最让他们高兴的事情吧? “你们两个怎么一点都不生气!” “气什么?” 她和裴之不约而同问。 闻言,花卷杠把子气不打一处来,奋力一提,将行李箱装上光观车,不说话了。 他们后面,其余学生也陆续离开教室。 解然虽然一肚子坏水,但仍比冷酷副校长好相处太多,小朋友们围着他叽叽喳喳问东问西,比如宿舍怎么分啊,下午干嘛啊,以后会不会每天都有考试啊。 解然就笑眯眯地说到时候就知道。 “解老师,我们真的要再这里呆一个月吗?” “放心啦,你们很多人都都呆不满一个月的。” “欸……”学生们很不满地长叹一声。 “那怎么可以留的更久一点啊?” 解然:“干嘛这么问,我以为你们都想走了呢?” 他说这句话时,视线向他们这里漂移过来,林朝夕坐在裴之对面,他们中间是行李,裴之单手支颐,扇子似的睫毛低垂,不知在想什么。 林朝夕耸了耸肩,这点小问题就要走,开什么玩笑嘛。 “不行啊,回家我妈会打我。” “太早被淘汰感觉很丢人吧!” 孩子们还在追问:“你给我们透露一点通关秘籍嘛!” “秘籍就是,找好队友,共渡难关。” “什么意思啊!”孩子们不约而同问道,震得林鸟展翅。 解然笑:“行了行了,赶紧上车,随便坐。” —— 随便本来就是最麻烦的词。 观光车有五辆,孩子们刚才已经相互熟悉过,说过话的、一个学校的,都纷纷坐到一起,那些孤僻的,就选择没人的空位,而他们这里的情况,则有些尴尬。 “裴之、花卷,要不要来我们这里?” 有两个实验小学的孩子跑过来,很诚恳地邀请道。 花卷对怼天怼地,反而对善意的邀请不知该如何拒绝。 陆志浩还在旁边说:“要不你们去吧,毕竟是一个学校的。” 林朝夕目瞪口呆了,简直想捏他的脸。 这时,裴之很干脆地说:“我们就坐这里。” 他老人家很难得开口,甚至没找什么乱七八糟比如懒得搬东西一类的理由,反而更坦诚。 两个个孩子意识到他的坚决,摸了摸鼻子走了,也没说过分的话。 —— 观光车发动。 艳阳在大湖边失去了原本的威力,水风舒徐,间或有白鹭和水鸟腾空而起,孩子们看得兴高采烈,早就忘记刚才的紧张考试。 这才像夏令营啊,林朝夕跟着伸了个懒腰。 绿洲基地环境着实优美,又刚建好,设施全新,不少学校都会在这里组织暑假活动。 一路上,他们看到很多学生在拓展训练项目里爬上爬下,或者两两手牵手跟着带队老师去喂羊,还有一片烧烤营地,烤肉香味随风而来,他们才忘记自己根本没吃饭。 花卷小朋友深深吸了口烤肉的香气,感慨说:“真好啊,想就这么住一个月,不用考试就好了。” “你怎么这么怕考试啊。”林朝夕笑问道。 花卷直接扭头看陆志浩:“老陆啊,我们聊聊。” “聊什么?”陆志浩这次考试结束后情绪就不是很好,被花卷喊了一嗓子才反应过来。 “告诉这两位,我们为什么怕考试。” “怕考不好!”陆志浩说。 花卷打了个响指,回头看她:“明白了吗?” 林朝夕摇头。 “你成绩好你不会懂。”他又看裴之,直接地道,“你闭嘴。” 裴之确实刚要说话,被花卷吼了一嗓子,小脸上很难得有笑意,他认真地说:“我刚考了零分。” “你那个不算!”花卷惊道,“高中题你都会做那你还是人吗?” “本来就不是人啊。”林朝夕下意识说道。 闻言,裴之抬眸,吃惊地看着他。 林朝夕赶忙喊道:“我在说陆志浩!” 陆志浩还是耷拉着脑袋,没反驳。看样子,她刚才花卷一唱一和,再加上裴之配合,都没让陆志浩开心一点。 林朝夕没辙了,只能戳戳他,很直接地问:“你怎么了嘛?” “我……就是觉得我肯定留不下来,好像没什么继续的意义。” “你没意义那老子岂不是更没意义了啊!”花卷怒。 “所以,你是为了要参加晋杯或者说拿到那五个保送名额,才来的吗?”林朝夕想了想,问。 “啊?”陆志浩皱眉,像很难想明白这个问题。最后说:“我不知道,你呢?” “我们每个人来说说,自己干嘛要来吧!”林朝夕拍了下手,提议。 “没有每个人……”花卷说,“就你。” “为什么?” “我没理由啊,考上就来了啊。” “你没理由就没理由,你怎么知道裴之同学没理由。”林朝夕目移过视线,光灼灼看着裴之。 “我也没有。”这是裴之的回答。 “欸?” 这个回答让林朝夕非常意外,她总觉得无论是未来还是现在,裴之都是个非常清醒的人,永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和为什么要做,怎么会有不知道的时候呢? “为什么?” 林朝夕问完,觉得自己又傻了,为什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简直是个无限循环的无底洞。 看着眼前三个不同程度茫然的孩子,林朝夕自己也茫然了,是啊,为什么要来呢? “那你呢?”裴之小同学问她。 看着小少年清澈平和的眼眸,林朝夕想,我总不能说是为了弥补上辈子的遗憾,为了老林、为了你吧…… 她于是选了个现阶段最诚实的答案:“因为我和院长妈妈打赌,如果我参加晋杯然后夺冠,就可以选择自己想去的人家。” “想去的人家是什么意思?”花卷愣。 “就是收养家庭啊。”林朝夕说,“院长妈妈给我找了户家庭,但我不是很想去。” 花卷小朋友“咝”地倒吸口冷气:“我又忘了!” “没事,夕哥无所谓,你不用小心翼翼。”林朝夕拍了拍花卷肩膀。 说完,她才转头,发现裴之小朋友正认真盯着她。 裴之小时候总让人觉得散漫淡然,很少有那么认真看一个人的时候,尤其此刻,他清澈目光中还带着点不解和探究。 林朝夕顿时羞愧,很想说其实不像你想的那样啦…… “所以你们院长到底给你找了什么样的家庭你这么不乐意去?”花卷打断了她,竖着大拇指,一副哥后面有人的样子:“如果有麻烦告诉我,我让我姐……” “好人家,都是教授!”林朝夕笑。 “那你为什么不去!”花卷问。 林朝夕:“那家人很好我就要去吗,我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 花卷和陆志浩听得一脸懵逼,反而是裴之,像在等待她所说的理想和追求,到底是什么。 不远处,错落有致的白色洋房已经清晰可见,有花园、小河,欧式的路灯和很多很多在玩乐的孩子。老师带着队伍,像正在教孩子们认识路边的各种植物,而更远些的地方,还有背诵英文诗磕磕碰碰的声音。 “whenyouareoldandgreyandfullsleep,andnoddingthefire,takedownthisbook,andslowlyread,anddreamthesoftlook……” 林朝夕听着那首诗,出了一会儿神,那是很小的时候,老林带她背过的一首诗。 然后才意识到,他们的话题不知为何变得那么深入、那么不符合小学生日常。 不过,大概是是水风和四周的欢笑声太美好,还有那首诗太美,她把手背过头,伸了个懒腰,缓缓开口: “其实现阶段,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理想和追求是什么,所以我总觉得那些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努力坚持着、一直一直做下去的人非常了不起。” 她看了眼裴之,继续说:“而像我这样的普通学生呢,很多时候对要做什么和为什么要做这件事感到茫然,甚至是读书……为什么要读书?为了考个好的大学、为了工作以后可以赚更多的钱?然后呢?” “我也不明白,然后之后是什么。不过现阶段,我想了个理由。对我来说,努力读书,可以给我更多选择机会。我可以用成绩来得到我人生的自主权,而这对我来说很重要。” 她视线移向陆志浩,很认真地说:“所以不管怎么说,机会就是机会,它有时表现得很困难、有时看起来过程丑陋难熬、有时它的结果注定会让你觉得难过,但总之,还是要努力抓住每一次机会!毕竟很多事情,往往是在认真去做的时候,我们才能找到真正的意义。” “如果总是觉得,这时错过也无所谓,反正做不到不去做也无所谓,那或许我们长大之后的某一天,会后悔。” 她说完,觉得四周氛围不对,突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发言太不小学生了。 果然,陆志浩看着她,很感动地说:“谢谢你林朝夕,后面那段背得真好,哪本课外书里写的?” 林朝夕愣了半天,最后无奈地笑了起来,她又不由自主想到老林。 风送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如果老林能在这里,该有多好。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1、合理 观光车在一幢四层洋房前停下。 洋房纯白,有欧式尖顶,周在它周围,还有鳞次栉比的白色小楼,沿一座小山坡逐渐向上。 解然坐的那辆观光车已经先到,他正和其他孩子们在花园有说有笑。 天高云淡,一切都很惬意舒适。 等他们到后,花园内外就被四十五个孩子和他们的行李围得满满当当。 靠里面一点的孩子就踮脚张望这栋洋房,对住宿条件很感兴趣,他们间或有各种惊喜的呼喊声。 “有沙发!” “还有零食、零食!” “哦哦哦,有火炉!” 大夏天也没法烤火吧,林朝夕笑。 她大致数了数小洋房的房间数,妥妥装不下他们这里所有人,不知道夏令营学校的主办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但过了一会儿,见人到齐,解然却直接带他们进去。 “这栋还有旁边的2、3号楼,你们都可以自由选择房间和室友。原则上男生女生不住一栋楼,但房间实在安排不过来,3号楼的小朋友可能需要男生住楼下,女生住楼上。”女老师介“不过希望男孩子可以发扬绅士精神,把这栋1号楼让给我们女孩。” “老师,那两栋楼也有这么多东西吗?”学生指着客厅的电视机、电脑和零食吧,激动地问。 “会少一点哦。”老师很委婉地回答。 “啊~”小男生们很遗憾地长叹,不过也没什么办法, “啊什么?”解然敲了敲其中一个小朋友,“对女孩子好一点,不然以后找不到女朋友。” “那老师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哈哈哈哈哈!”男生们笑成一团,报复解然。 解然倒是脸不红心不跳,拍拍手,把所有孩子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说:“中午自己用房卡去食堂吃饭,下午四点在这栋楼前集合,五点会有入营仪式。” 他说完,转身就走。 孩子们山呼万岁,开始抢宿舍,林朝夕他们这波人留在后面。不是她谦让,主要是裴之同学看上去很不想争抢的样子,所以他们三个就默契地分别排在两条队伍后。 1号楼确实非常诱人,有柔软的地毯,客厅里摆着好几张可爱的沙发。不仅有电视,另一边还有电脑,据说可以上网,不过林朝夕很怀疑那个年代的网速。 总之,这里看上去真的很像一个温馨可爱的大家庭。 渐渐的,选完宿舍的孩子越来越多。花卷当然和裴之一间,小陆同学就变得有点孤单,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你想说什么?”林朝夕看他。 “老陆肯定想说,跟你一起这么久,才发现你居然是女孩子!”花卷小朋友摇摇头,同样表示震惊。 林朝夕:…… 因为排在最后,所以当轮到她的时候,只有混住的3号楼顶层还有房间,并且竟然还有个没人选的空房。大概是搬东西很辛苦又是和男孩子住,所以这个房间空了下来,! 而在另一边男生选房的队伍里,陆志浩最终和一个看着非常孤僻的男生同住,也在3号楼,不过是在2层,裴之和花卷的房间也在同一楼层。 他们选好房走出来一对房间号,居然又聚到了一起。 大概是天意。 林朝夕还挺高兴。 —— 3号楼更靠近小山坡背阴处,有些阴暗潮湿,他们拖着行李进去,地板踩上去都咯吱作响。 一楼客厅也没有有电视机和电脑,只有摆着一个书柜和很多小玩具。 乐高啦、小车车啦、还有一些已经被肢解得看不出原型的玩具,更夸张的是,客厅竟然还有个小海洋球池。 林朝夕上了自己的楼层,刷开房间门,被宽敞的房间吓到。 大床房,有独立的卫生间和衣帽间,还有敞开式阳台。 书桌上摆着矿泉水和水果,厕所里毛巾洗漱用品一应俱全,简直像在住酒店。 怀揣着赚大了的心情参观完房间,林朝夕放下行李,拿着房卡下楼。 让她非常意外的是,裴之居然已经坐在一楼客厅了。 他正低头翻一本书,看得非常认真,甚至没注意到她下楼。 客厅里闹哄哄的,孩子们都在玩具,这时,还在认真看书的裴之小同学,就显得非常难能可贵了。 林朝夕抄了条远路,绕到他后面,想看看他究竟看什么? 然而还没等她凑近,她就知道答案了…… 因为书上的彩色图片实在太显眼。 像素颗粒似的积木,五颜六色的构造,一步步分解和搭造小车车过程。 裴之居然在看一本儿童乐高模型书。 林朝夕看向不远处吵闹的一角。 陆续而来的小朋友们甚至有些都没放行李,直接在客厅玩起了小玩具。 而乐高桌附近的人最多,那个年代乐高还比较稀罕,而且绿洲基地这栋小楼里,准备还都是星球大战的正版乐高,很多孩子都没见过,因此兴奋地你争我抢,玩得不亦乐乎。 可你不愿意和他们一起玩吗? 林朝夕边想,边走得更近些。 裴之正盯着书上一台黄色乐高拖拉机认真研究。窗外阳光照在他身上,他皮肤很白,尤其认真钻研时,更显得可爱。 林朝夕一言不发坐到他身边,裴之又翻了两页书,觉得不对,转头,被她吓了一小跳。 林朝夕笑着指指裴之手上那本《乐高微型世界:40个超逼真的mini模型搭建实例》,又指指那张桌子,问:“你干嘛在这里看书,不过去玩?” 其实她那么问,纯粹是想逗小裴之,他总觉得裴之肯定会看他一眼,什么话都不说,却没想到裴之很认真回答他:“人太多,懒得抢。” “欸?” “那你不想玩吗?” “想玩。”裴之很直白地说。 林朝夕发现裴之话变多了,感觉很意外,不过她仔细回忆了下,裴之小同学好像一直是非常坦白的个性,有问必答而且从来有什么说什么,很多时候给人沉默寡言错觉好像是因为 ——根本没人和他说话。 花卷除外。 好吧……她仔细看着裴之的表情,为了确定自己的看法,就试探着问: “裴之同学,要不去过去抢位置吧!那边人这么多,如果现在不过去卡位等下人会越来越多。” 裴之脸上露出思考的表情,林朝夕又以为他会说什么“算了”一类的话。 “不用抢。”裴之说,“我们先去吃饭,然后早点回来,那时候他们应该都去吃饭了。这样,我们的时间和他们错开,就可以很顺利玩到方,这样应该更合理。” 合理…… 所以你这么早下来,是早就想好要先吃饭然后玩乐高,还真是目的明确。 裴之虽然语气平淡,但看上去非常胸有成竹。 林朝夕总觉得这个方案有点什么问题,但见他这么笃定,想想应该靠谱,本着对小男神本能的信任,她就下意识没再想下去。 很快,花卷和陆志浩果然匆匆跑下来,花卷嘴里在喊:“快走快走!” 陆志浩还在问“要不要去叫林朝夕”,就已经看到她和裴之排排坐好。 他们大眼瞪小眼了几秒,林朝夕先窜起来,指着食堂方向喊:“比谁先到!” 说完,她就抢先跑了! —— 一路上,他们都跑得飞快,尤其是裴之。 刚开始的时候,林朝夕还真有和他们赛跑的意思,谁回到小时候不想放纵地跑一场,尤其还是自己的小男神一起在阳光下奔跑。 可她也是没想到,裴之小同学好胜强得远超她想象。 裴之和花卷两个谁也不肯让谁,从一开始就卯足劲向前冲。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两旁绿树苇丛倒退,阳光笼罩在皮肤上,**的、飒爽的。 到最后,就裴之和花卷两个还在跑,背影越来越小,简直不知道吃什么长大。 林朝夕和陆志浩实在跑不动了,他们喘着粗气,对视一眼,不约而同、互相搀了对方一把。 遥望远处,陆志浩同学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林……林……林朝夕,下…下…下次别……” 林朝夕又渴又累,非常想回到十分钟前把自己按在沙发上,痛苦地打断道:“别……别……别说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2、导师 总之,自己挖的坑自己跳。 午饭时,林朝夕都没吃几口,实在是剧烈运动后根本没胃口。 然而三个小男生却吃得飞快,好像刚才那通狂奔只是简单的饭前运动。 人比人气死人。 男孩们吃得飞快。 等他们吃完,林朝夕就想跟着起身把饭菜倒掉。 可她刚准备收拾盘子,裴之、花卷、陆志浩都不约而同放下不锈钢餐盘,认真盯着她。 陆志浩说:“墙上贴了纸,说不能剩饭菜。” 花卷:“你好像很挑食,这样营养不均衡。” “所以跑不动。”裴之做总结。 林朝夕震惊了,她,一个二十二岁女大学生,居然被三个孩子盯着说挑食。这帮孩子可能根本不知道,未来女大学生的特权就是因为要减肥所以可以理直气壮不吃饭。 可未来是未来,现在是现在。 林朝夕缓缓低头,看着不锈钢餐盘边缘。 她短小的手指扣着餐盘,不锈钢映出她的模糊面容,用黑土圆三个字形容再恰当不过。 她还不是女大学生,她只是个小破孩。 现实太残酷,她只能默默低头,很怂地夹起一筷子胡萝卜,慢慢往嘴里塞,并自我催眠。 不能和孩子较劲,胡萝卜也很好吃…… 你肯定会有“报仇”机会的。 —— 谁曾想,机会来得非常之快,甚至令人措手不及。 当时,他们吃完午饭,四人由裴之带队,信心十足回到宿舍小楼。 花卷一马当先,很帅气推开3号小洋房大门,准备在空无一人的乐高台前大干一番。 然而也就在门推开瞬间,闹哄哄的声音顿时炸开。 “你不能这么搭!” “你是不是傻子!” “这是我的底座,我搭的!” 眼前客厅,人头攒动。 乐高台前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孩子,比他们走时人还多。 小男生们你争我抢,玩到的互相喷对方玩的不行,没玩到的努力上前卡位,各种五颜六色的乐高积木飞来飞去,场面极其混乱。 门口,卷哥的手还僵硬搭在门板上,小陆同志一脸呆滞。 而裴之…… 裴之小同学平素笃定的面孔上,也有很明显的错愕神情。 大概在他的人生中,很少有这种意料之外无法掌控的时刻。 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呢? 花卷同学用更通俗的语言翻译了下,就是:“我操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他们不吃饭的吗!” 林朝夕终于笑了起来,看着三位小同学精彩的表情,她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她终于知道自己刚才没仔细想下去的问题是什么——和他们竞争玩乐高的可都是小孩。 小孩诶,玩起新奇玩具来谁还记得要去吃饭啊! 也只有裴之小同学这种自律惯了的孩子,会以为先去吃饭就能和其他人错开时间,这样就能抢到玩具。 他根本没想到,别的孩子很可能连饭都不吃。 大概是她脸上得意的笑容太明显,其他三人都缓缓转头,很不开心地看着他,一副你怎能幸灾乐祸、太不义气的郁闷脸。 林朝夕赶紧正色,清了清嗓子,用大拇指戳了戳门内乐高台前乐火朝天的场景,一本正经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面前的三个孩子敛眉沉思,很认真思考起来。 陆志浩说:“要不再等会儿?” 花卷说:“我们晚上偷偷来?” 裴之没说话。 花卷:“裴哥你说呢?” 裴哥还是没回答,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朝夕刚想开口说自己的提议,就在那时,裴之动了。 裴哥抬头、迈步,和她擦肩而过,径直向乐高台走去。 下一秒,让林朝夕乐喷的画面出现了。小裴之同学找了个空隙,把手用力伸进两个男生之间,把他们掰开,半个身子卡进缝隙,努力挤进去。 挤进去…… —— 一下午时间,以裴之为首的三人小组,都在和其他孩子抢地盘。 林朝夕对乐高没兴趣、也不能玩娃娃,就在客厅小书柜里找了本数独书,百无聊赖地填了起来。 周围是男孩们玩乐高的喧闹声,暖哄哄的夏风吹得人昏昏欲睡,不知不觉间,她睡着了。 —— 开营仪式在下午4:30分,地点是绿洲基地森林区的小礼堂。 林朝夕则很难得精神奕奕,他们跟着队伍出发,还没到礼堂口,她就发现这次夏令营的规模远比她想得更厉害。 小学生、初中生、高中生都聚在一起,礼堂门口场地上站着总共两三百人。 所有学生由矮到高排队,依次入场坐好,很有誓师大会的意思。 或许是礼堂内太昏暗,没一会儿工夫陆志浩和花卷已经相互依靠,睡得口水都要留出来。 连裴之也低着头,时不时小鸡啄米似地打瞌睡。 突然,一阵剧烈的音箱杂音响起,全场所有孩子被吓醒一大半,林朝夕也坐直身子。 舞台上出现了一男一女两位高中生,他们分别举着话筒,是本次开营仪式的主持。 大灯暗下,四角射灯亮起,将小主持人照的荧荧发亮。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下午好,我们是本次安宁市晋江杯数学竞赛夏令营开营仪式的主持人,下面,让我们先有请各位领导、老师入场……” 运动员进行曲奏响,礼堂前方侧边门打开,一干领导老师入场,张副校长走在最后。 领导老师落座后,林朝夕注意观察了下,张副校长旁边的位置竟然还空着。 一般来说,座次按官位大小排序的话,坐在张副校长左手边的人官级肯定比他大。 也就是说,整个夏令营最大的**oss居然开营仪式都不出席? 好有个性的样子。 林朝夕感慨。 这是很小一个细节,除此之外,整个仪式流程都再正常不过。 主持人欢迎领导a发言、学生鼓掌。 主持人欢迎领导b发言,学生鼓掌。 教师代表发言,学生鼓掌。 各年级组学生代表发言…… 在主持人念完“下面有请小学组优秀学生发言”后,他们这边才终于有了小骚动。 前后的学生们都麻木鼓掌,反而是他们小高组这里,大部分学生都在左右四顾,想看看究竟谁是学生代表。 其实不出意外,代表应该是章亮。 但让林朝夕非常惊讶的是,在发言人起立之前,大部分孩子的目光都向他们这里汇聚来,有人在看她,但更多的人看裴之。 裴之同学本人低着脑袋,睡得正香,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就成为了孩子心目中的领袖。 不过想来也很正常吧,无论他平时表现得多么冷淡,能在最关键时刻站出来力杠老师,在副校长的重压下还能很理直气壮说“我不会做”的孩子,必然会成为其他小朋友心目中的英雄。 林朝夕着看裴之,笑了笑,再抬头时,章亮已经在一片掌声中站了起来。 他们眼中有很明显的疑惑,章亮也大概感觉到了一些,假装不在意的走上台,举着话筒,面朝所有人,鞠躬、开口。 “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 一听章亮同学的发言,林朝夕就偷偷笑了。 怎么说呢,她本来总觉得章亮是比较成熟的大孩子,可章亮一开口就破功了。 他发言的调调完全是小学生的模样,拖长调子,抑扬顿挫,在每句话结尾处微微上扬,声音清脆,骄傲得像只小孔雀,发言内容也完全是正规学生发言的模板,不知从哪里找来的。 她原本对章亮的敌意淡了些,其实他们还都是孩子。 如此又是几个学生发言完毕,开营仪式也仿佛到了结尾,张副校长缓步上台了。 该说的场面话之前很多人都说了,因此他上台也不再废话,大致说了下夏令营的时间安排—— 从7.3-8.3号为期一个月的封闭式训练,周末休息。 因此周末时,家长可以探访,也可在老师签字后将他们带走,但周日晚八点前必须回集体宿舍。 这些内容也都是写在夏令营手册里的东西,不过经由张副校长用严肃语气一强调,就变得格外严重。 张副校长还在台上着重强调了禁令,比如熄灯后禁止活动,要服从管理,不能带游戏机一类…… 幸好那个年代移动电话还挺稀罕,一般都用ic卡打电话,也没智能手机,不然禁令里肯定还要加一条。 “散会后,会由各班班主任向你们分发具体课程表、布置学习任务,请各位同学不要立刻离场,听从你们班主任的安排,那么我要强调的内容大概就是这些……” 张副校长边说,也边退到演讲台后,学生们都渐渐感觉到仪式即将结束,开始窃窃私语。 可接下来,张副校长并未宣布仪式结束。 他很严肃的举着话筒,俯视全场,一块白色幕布从礼堂舞台上缓缓降下。 “在仪式最后,让我们有请本次夏令营活动名誉校长,三味大学数学系终身教授,著名数学家、教育学家曾庆然老师,为大家发表最后的开营讲话。” 投影仪打出一束光,白色幕布被逐渐点亮。 “曾教授因为国际会议原因,今天未能到场。但他特地为同学们录下这段视频,希望大家能够认真观看,有所感悟。” 张副校长低声作着注解。 在场学生有小规模骚动,但骚动并不是因为孩子们知道曾庆然是谁,他们只是觉得这种出场方式很酷很有趣。 成人的学术世界,此刻仍离这些孩子们非常遥远。 可林朝夕的感受却完全不同,她被一种浓浓的不可思议感萦绕。 曾庆然,这个名字听上去很耳熟,她一定在哪里听过…… 想到这里,她立刻拿起手中的夏令营入学手册,哗哗哗翻了几页,到之前没仔细看的组委会那栏停住。手指上移,在对顶端校长那行后面,她看到了“曾庆然”三个字,也完全确定了一些事情。 她非常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幕布,光影叠加,幕布中的人像渐渐变得清晰,与多年后曾有一面之缘的面容重合起来。 如果她没有记错,十年后,幕布上出现的这位老先生,将会成为裴之的导师。 而现在…… 她将视线移向身旁,裴之在投影幕布白光的覆盖下,缓缓睁开迷蒙的眼睛。 而现在,恐怕是他们第一次单方面见面。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3、探索 幕布正中,出现了一位微笑着的老人。 他穿着很朴素的藏青色工装,背后是白墙,它坐在沙发上,笑容如他衣着一般朴素无华,只令人亲切。 他没有演讲稿,但他的脱稿又同张副校长那样的完全不同,他好像并没有计划好自己要说什么,只是对着镜头,很随意开口:“各位同学们,很抱歉用这种方式与你们见面,显得跟有距离感,不过我想,这样的距离应当让我们双方都感到放松。” 老人很诚恳,礼堂里所有学生仰望他的面容,都露出轻松的笑容。 他说:“其实我是个很害羞的人,要我面对很多人说话,我总要做很久的心理建设,所以组委会提议,我可以用视频的方式向你们传达我的心意,我的第一反应是,天哪这真是太好了。” 他由衷庆幸的夸张笑容感染了台下所有孩子,小孩子、大孩子们都哈哈大笑起来,老人自己也在笑,眉眼慈爱,眼神亮晶晶的。 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刚才的时候,你们其他老师应该说了很多,关于本次夏令营的意义也好,学习目的也罢,所有能做不能做的事情,一定有人都叨叨光了,感谢他们让我不必再重复这些非常冗杂的事项。那么我要说什么呢,好吧,事实上不瞒你们说,每次做类似的讲话,我都最初的冲动都是告诉你们说我有多爱数学,我会毫不掩饰告诉你们我无比热爱她,她是那么精巧、美妙、深邃……可她是这么有意思的东西,无论我花多少时间用多么繁复的语言像你们描述,都是远远不足够的。” 老人神采奕奕,说起数学,他笑得更加灿烂,像胸中有一团火,感染着会场每一个人。 “这么来说吧,很小的时候,我父亲在哄我睡觉的时候,曾给我讲过一个画面。想象一下,在这个世界开始的时候,一片漆黑。所谓的开始,是很早很早的时候,早在人类诞生之前,早在恐龙诞生之前、早在地球形成之前。而所谓的黑,不是你们曾经见过的任何一种调料可以涂抹出的黑色,那是没有光,那时候还没有光。然后有件事情发生了,一个极度微小而紧密的点发生了爆炸,它从内部翻转开来,时间铺开了、空间铺开了,我们所了解和不了解的世界都始于那一瞬间,它们不断延伸,那是整个时间和空间的延伸,并经过无数年。在那之后的很久,小团气体聚集逐渐变亮,我们称之为银河,后来,太阳出现了、地球形成了,然后又经过了无数年,在极其渺小的一颗星球上,有人睁开了眼睛。” 老人话音逐渐宁静,他微微眯着眼,语音如琴键般愉悦:“那个人就是你,而时间是在非常深的夜里,你仰头看到整个美妙的星空,群星闪耀、恢弘无匹,有人告诉你,那叫宇宙。” 幕布上,老人笑容依旧,带着盈盈的光彩。可整个礼堂内再没有任何声音,四周寂静,所有孩子都仰头,他们在看他,也在看他带来的那个世界,四周如宇宙般,寂静无言。 思考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老人笑了:“小时候,父亲给我讲的这个画面,真让我觉得非常美好,我所在的真实世界居然是这么来的,那实在太有趣了。不过后来,我读了高中,念了大学,我逐渐有了更多的知识,那时我才知道,小时候,父亲所告诉我的每一句话,它可能是真理,也可能是谬误,它是我们宇宙成因的某种推测,仍在不断完善,或许某天它会被证实,或者某天它会被推翻,这都是有可能。你看,其实我们每一天,都站在已知和未知的边缘。如果这样来看,世界太大,而我们所知太少,一切都仿佛不确定,这很太令人沮丧了。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未知才是最美妙的事情。” 老人说到这里,坐直身子,他更靠近镜头,面容中也更富有神采。 “人类文明经历了漫长的黑夜,而在黑夜中的某一瞬,思维碰撞出火花,我们祖先创造出了数字1,从1开始,人类抽象逻辑概念形成。如果我们原先看到的世界是这么大……”老人笑着将拇指食指抵在一起,比了个非常微小的手势。 他笑着说,“那么在这之后,我们渐渐意识到,世界永远会比我们想象的更大一些。几千年来,无数先贤前赴后继,不断完善这门学科。不夸张的说,正是数学打开了我们的双眼,让我们得以有机会看到整个未知世界本来面貌的工具;在看到和知道之间架起桥梁的,也正是数学。” “数学是工具,也是语言。可能在掌握这门工具或者语言的过程中,你们会觉得辛苦,但相信我,和发现未知的乐趣相比,这些努力和辛苦,都是值得的。一旦你意识到,我们不过是在一颗渺小星球上的渺小人类,却在试图掌握一种可以了解宇宙真理的玩意儿,你会突然意识到,你学习过程的本身,就已经足够了不起!” 老人停顿下来,他笑着舔了舔嘴唇,像觉得自己一下子说了太多,有些害羞。 林朝夕再次看向身边。 裴之早已清醒,他正仰着小脸,凝望屏幕中的老人。他目光依旧清亮,却出现一种从未有过的、与老人同样的神采。如果从这时开始,你就想成为他的学生,并为之努力很多年,也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林朝夕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音箱中传来老人最后的声音,他说:“如果你们遇到什么学习中的问题,可以询问你们的老师,也可以发邮件告诉我。我由衷希望你们感受到学习数学的乐趣,也由衷地祝你们在这一过程中感到愉快。” 屏幕中打出了一行邮箱地址,画面渐暗,有人已经开始鼓掌,但整个礼堂大部分仍旧陷入一种深邃的宁静。 可突然,画面中的老人又抬头笑了起来,他面朝摄像机,拍了拍脑袋笑道:“忘记说了,我为你们所有人准备一道小题目,如果你中有人能解答出来,也欢迎通过这个邮箱,给我发送答案。但相信我,就算你们解出这道题,也不能立刻代表参赛,更得不到任何奖励。这只是在你们每天艰苦学习之余的一道美味的甜点,希望你们能稍稍品尝一口,它很有趣。” 老人的面容终于消失,屏幕中出现了一张十字棋盘。 问题也被同时打出—— 按照规则,将中间位置以外的全部棋子清空,最少需要多少步?并列出你的步骤。 在礼堂正前方,已经有工作人员起身扛起几个原本不起眼的箱子。他们从里面取出一个个小木盒,分发下来。 拿到木盒的孩子们非常兴奋,没想到开会还能收到礼物,有人用力抖着盒子,也有人直接将之打开,发出惊喜的笑声。 棋盒从座位左侧座位被一个个传下,林朝夕拿了一盒,将手中剩下的一叠交给裴之。她将之打开,发现那是和幕布上一模一样的十字棋盘。 在十字棋盘中有33个凹陷,凹陷处被摆上32格棋子,只有中间那格空着。 棋盒内有张小纸条,写明规则。 1.全部棋子摆满后,取出中央的一颗。 2.棋子只能横向纵向(不可斜向)跳过邻的棋子到空位上。 3.被跳过的棋子即被吃掉。 4.按照前面的方法继续移动,直到最后走不下去了,数数还剩下几颗棋子。 5.剩下的棋子越少越厉害,如果只剩下一颗,那你就是天才。 林朝夕再次抬头看向屏幕中的问题——按照规则,将中间位置以外的全部棋子清空,最少需要多少步? 她再度看向身旁的小少年,久久无言。 裴之已经打开木盒摆弄起来,灯光昏暗,他白皙稚嫩脸庞呈现从未有过的兴奋。 忽然,林朝夕回想起未来曾发生的某一瞬间,成年的裴之站在台阶下,问她两个她从未听过的名词。 “fisher线性判别函数?” “完全解的分类?” 那一刻,她抚摸着手中温润的木质棋盒,仿佛意识到冥冥之中的什么。 孔明棋、最优解、旅商问题……fisher线性判别函数、完全解的分类、pnp问题…… 所有的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争取再加一更,希望以后能固定早上7点更。 孔明棋又名佩格棋、钻石棋单身贵族棋,百度一下就有图片。大概长这样→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4、小组 这大概也是个很美妙的时刻,穿梭于时空中的人们,想见证的,也不过是这样的时刻。 礼堂里闹哄哄的,不如先前那般宁静,可却充斥着一种澎湃的生命力。无论是前面的小学生也好、后面的初中生、高中生也罢,都在第一时间低头摆弄手上的小木盒。 孔明棋本来就是很常见的益智游戏,有些孩子早就玩过,可经由曾校长刚才那些话阐释后,原本熟悉的玩具,忽然就变得更有趣味起来。 林朝夕笑了起来,其实老林好像也是这样的大忽悠,怎么说呢,一些事情经由他们的嘴说来,会变得令人异常向往,毕竟,他们才是有幸切身享受探索未知乐趣的人们。他们能在短暂谈话中,带你领略那种美好,但很可惜,大部分人都会在瞬间感动后,很快忘记那种拥有憧憬和向往满足感。 因为太难了,非极大的热情与毅力不能够,林朝夕也不知道这种魔法效力在孩子们身上究竟能持续多久。 她边想,边低头走了两步棋子,棋子跳过一枚走到空位,她将被跳过的那枚取出。这完全是无意识的走位,随后她被拍了拍肩。 花卷很兴奋地摇着盒子:“哇你们怎么这么认真,解老师叫我们过去呢。” 解然小老师扳着手,站在礼堂一个角落。许多小高组的孩子们已经捧着棋盒,兴高采烈围着他,他们似乎已经在谈论下一个话题了。 林朝夕和裴之被打断,一起站起来要走。林朝夕转头走了几步,发现裴之没跟上,她回过头。裴之仍站在起立的位置上,仰起巴掌大的脸,在看幕布上并未完全消失的题目和邮箱,有短暂停顿。 突然间,裴之把棋盒夹在腋下,手抬起,面朝投影幕布,很认真开始鼓掌。他是一个人在做这件事,掌声很轻,在已经重新变得喧闹的礼堂内显得微不足道,可每一下都那么清晰。 林朝夕终于反应过来,对啊,曾教授说完以后,他们忘了鼓掌呢。 跟着裴之,她也面朝幕布,开始真心实意地仰头拍手。 一开始,周围的其他人并未注意到他们,但大概三五秒后,从这个小角落开始,很多学生都停下来,他们面朝舞台,再次看向那块幕布。 不需要任何语言,像是种跨越年龄的默契,由前至后,由矮到高,掌声莫名其妙地越来越响亮,并向整个礼堂的角落扩散开来。 甚至连正在退场的领导老师也感到疑惑,也就在他们疑惑的当口,整个礼堂内的掌声终于连城一片,如海浪般澎湃响亮。 这是真诚的致意,绝无虚假。 …… 礼堂角落,解然放下手,冲他们在笑。 林朝夕放下手,有点害羞,裴之却已经大大方方向小高组班级集合处走去。 还没走近,他们就听到早到的孩子很遗憾的声音:“所以我们的班主任真的是你吗?” “好可怕啊。” 解然哑然失笑:“我真得还不错,不然让副校长做你们班主任呢?” “不要啊!”所有孩子异口同声道。 舞台上,还在收拾整理的张副校长冲他们这边投来淡淡的一瞥。 解然赶紧严肃起来:“咳,好了好了孩儿们,大家来拿下课本还有课表,你们手册上都有绿洲基地的地图,自己先把教室找好,明天上课别迟到了。” 他说边,另一位副班主任老师开始给他们分发他提到的这些东西。 “三次迟到算一次旷课,累计三次旷课你们就要直接回家啦,如果父母带你们外出没有向老师报备或者晚于八点回宿舍,都记一次旷课。记得晚上熄灯后就不要随意活动了,被抓住会算违规,具体不能做的事情手册上都有,累积小过太多合并成大过,可是会被开除的。”解然絮絮叨叨地提醒他们,“你们要仔细记好换算比率啊……” 林朝夕无语,他这个调调大概是在说,稍微可以违规一下,但不要太过分,真不愧是大学生。 不过小学生们当然没旷课概念,孩子们还在执着刚才的老师问题。 “那曾校长会来给我们上课吗?” “我们想要曾校长。”有学生还不死心,很直白地表示对解然的嫌弃。 解然震惊了,他转身,指着那块巨大的投影仪幕布,它正缓缓上升,所以解然指了个空。 “这位是大牛!”解然收回手指,快被这帮怂孩子气死了,“他都不给我们上课,怎么会给你们上课?” “大牛是什么?” “多大的牛?” “可是他是校长啊,校长不上课吗?” “名誉校长!”解然纠正道,“名誉校长就是挂名,挂名就是把他老人家的名字写上去就可以镇场子,懂吗?” “不~懂~” “不懂算了。”解然继续气。 林朝夕觉得这位解老师也非常可爱。小孩子们根本不了解曾教授是什么级别的人物,解然又没办法把学术贡献一类的事情解释给他们听,所以只能自顾自生闷气。 林朝夕并不非常了解曾教授的学术地位,但解然小老师说的没错,一般这种活动能请到曾教授级别的大牛来挂名镇场已实属不易。更何况曾教授并不是纯粹的挂名,他还特地录了那么诚挚的讲话,留下自己的邮箱,并给每位学生都准备了小礼物,已经足够用心,实在不能要求更多。 教材很快发下,是厚厚两大本书,一本教材一本练习册,白皮的印刷版,应该是内部流通材料,外面根本找不到。 课表夹在课本里,详细标明了每天的日程安排。包括某天会上什么内容的数学课程,某天会安排怎样的课外活动,某天又要去参观什么地方,甚至连阶段考试的时间都标注好,密密麻麻,让人觉得生活既丰富多彩又很头大。 而基本上,上课日的时间都从早上9点开始,早上安排四节课,下午有午休。下午的时间或安排自习或是什么体育啊、户外拓展一类的训练,还有几天下午安排了田间活动,让孩子们干农活。 看上去张副校长是铁了心要锻炼他们的意志。其实也不错,还挺有趣的。除了她和裴之不能睡懒觉要早起去食堂外…… 林朝夕粗略看了眼课表,将之收起,抬头张望。 他们小高组这里突然变得有些安静,孩子们都在窃窃私语,除了裴之还在摆弄孔明棋外,其他学生都有些紧张甚至说是低落。 陆志浩在和与他同屋的小男生简单说着什么,林朝夕捅捅他的腰,问:“怎么了?” “考……考试……” 林朝夕惊了:“又考试吗,早上刚考了啊,太丧心病狂了!” 她声音很大,陆志浩赶紧按住她:“你小声点,不是马上考。”陆志浩又把课表翻出来,抖了抖那张打印着密密麻麻日程的表格,指着7月15号那天,上面标着“第一轮淘汰考”几个字。 “怎么了?”林朝夕蹙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看的不仔细,她低声宽慰陆志浩,“班长你成绩留在这一轮没问题的。” 花卷也从他们身后把毛茸茸的脑袋凑过来说:“对啊!老陆你没事的,不过我肯定只能和你们呆这个15天了,你要珍惜我啊。” “谁说的……也不一定啊……哎……”小陆同学苦着脸,很沮丧,“万一特别难呢,不过你和裴之肯定能留下来。” “也不是这样的。”林朝夕扭头看了沉浸在孔明棋中的裴之小同学,想让他也说点什么,可这时,已经有学生出声问解然:“老师……怎么又要淘汰考试啊……” “哎呀早走晚走早晚要走,放轻松。”解然说。 “那不会又是突然考试吧?” “当然不会!”解然露齿一笑,林朝夕心中又有不好的预感。 “你们是不是很怕突击考试啊?” “是啊!” “那这次淘汰考试啊,会给你们充分的准备机会。”解然笑,“还有选择机会。” 他后几个字说得非常轻,但孩子们迅速捕捉到了关键词。 “什么叫选择机会?” 解然打了个响指,从身后拿出一叠纸来,轻咳一声,宣布道:“大家知道晋杯都是团体赛吧,所以发挥你们团结互助精神的时候到了。” 所有孩子都安静下来,不解地看着自己的班主任。 他们实在太认真,解然也不再嬉笑,他说:“下一轮淘汰考试是小组淘汰制,你们可以自由组成学习小组,最后考试会排列你们每个小组平均分,从高到底,淘汰均分在后一半的小组。” 小角落有短暂的安静,孩子们需要一定时间,才能对这种淘汰制度有所反应。 趁此机会,解然继续宣布规则:“每个学习小组最少2人,最多6人,由你们自由组合。”他说着举高手中的纸片,道,“你们先讨论一下,决定好你们小组成员了,就到我这里拿纸,填写队员名单和组长姓名,最晚明天上课前,告诉我你们的组队。” “如果最后出现奇数小组,怎么淘汰后一半啊?” “直接把卡在中间那组一起淘汰啊。”解然随意回答,仿佛那是非常轻易的事情。 气氛压抑起来。 “如果有人没人要呢!”有孩子很敏锐地问道。 “那很抱歉,最后不被接纳的同学,会自动被编入同一组。”解然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5、义气 “啊~” 孩子们又爆发出遗憾的长叹声,这样的声音在整个礼堂很多小角落响起。相比遇到问题先思考的大孩子们,小孩子们并没有太多心眼,下意识就按照老师的说法开始组队。 “那周正正我们一组吧。” “你刚才考多少分?” “68。” “你分儿太低了,我不跟你一起。” “啊你这个大坏蛋!” 林朝夕捧着教材和孔明棋木盒呆滞了会儿,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这是要干嘛,怎么就变成小组淘汰了?她第一反应是小组制的问题太多。某些小组可能全是成绩好的孩子,另外就全是成绩差的孩子,那根本就不用考试了,分组结果一出来他们就可以打包回家。最尴尬的就是那些既有高分学生又有低分学生的小组,很有可能因为均分处于中部而面临被淘汰风险。 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呀,鼓励先进带后进,但直接淘汰最差生? 孩子们七嘴八舌,解然反而被冷落下来。 就在她还在思考这种淘汰规则意义何在时,和陆志浩同住的那位男生就跑来。那位男生看着很沉默寡言,所以近乎鼓足勇气地,小声问陆志浩:“我……我可以和你一组吗?” 林朝骤然发现,周围小同学们都目光灼灼看着他们……当然,主要看裴之,顺便看下她。毕竟整个小学高年级组最粗的两条大腿,就是裴之和章亮了。 小陆同学可是个义气的北方汉子,没想那么多,直接说:“为什么不可以?” 闻言,其他学生都赶忙争先恐后举手:“我!还有我!” 小陆同志很少被如此众星捧月的时刻,一时有点懵逼:“人太多了,不能和太多人一组,最多只能选六个对吗?”说到这里,他去看那位想和他一组的同屋,问,“我们要怎么挑其他4个人啊? 林朝夕怀疑自己耳朵有问题,包括来找小陆的同学都石化了。 她单手搭在陆志浩肩上,指着自己,问:“什么叫再挑4个,你不和我们一组了吗?” “你们成绩这么好,我干嘛要和你们一组拖你们后腿?”小陆理直气壮道。 林朝夕做梦也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包括裴之小同学都放下手中孔明棋,认真看着陆志浩,目光中满是不解。 场面顿时有点死寂,所有举手要和小陆同学一组的孩子,都被他的爽快直白震到。 和陆志浩同住的小学生挠挠头,有点尴尬地看过来。 陆志浩很快明白:“你是想和他们一组啊?” 对方小男生根本没法接,只有低头。 “那你得去问他们,不能问我啊!”陆志浩一板一眼地说。 尴尬还在持续,反观章亮那边,几个小男生已经迅速组织好队伍,反正就是他们一波小团伙,章亮的小跟班王风和陆明那伙人。章亮从解然手中接过名单吗,压在厚厚的书本上,直接填了起来。 于是这下,又有更多围攻章亮的孩子立刻调转方向,朝他们涌来。 “林朝夕,我能和你一组吗?”一个穿草莓小裙子的女孩拉着她问。 “裴之,我们能一起吗?”另一个学生问裴之。 林朝夕和裴之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茫然。哎……林朝夕想,原来裴之小同学也会有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的时候,那她这么不知所措也情有可原了吧? 拒绝也不好,答应任何一个孩子就伤害了其他孩子,也不行,很纠结,大概就是他们现在的状况了。 被想抱大腿的小朋友们围在中间,林朝夕简直想冲上太掐住想出这个损招的张副校长问:你到底想干嘛! 这时,她忽然听到人群边缘出来花卷小朋友的声。 “喂,我也不和你们一组!” 花卷说。 林朝夕下意识瞪了他一眼,你别添乱了好吗? 花卷小朋友坐在椅子上,双手背过头,先揉了揉自己满头卷发,又伸了个懒腰,嬉皮笑脸地说:“我也不能拖你们后腿,所以你们两个人一组是最好的啦!” “你们”指的是她和裴之,他们被不约而同看向椅子上翘腿的小卷毛,他们周围其他孩子也安静下来,那瞬间有点近乎真空般安静。 林朝夕反应更快点,瞬间明白小花卷的心思。他当众表态,连他和陆志浩作为朋友都不主动和他们一队,那其他人也别凑热闹,拖累他们两个平均分。 这样的表态由陆志浩说来是直肠子,由花卷说来,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但无论是直肠子还是深思熟虑,这次简单的分组,都让孩子们体验到从未有过的残酷。 林朝夕很想对花卷说,有我和裴之在拉分你就是躺着我们也能把你拖入下一轮啊!可这些话到嘴边她就强迫自己咽下,这不对,这太伤孩子的自尊心了。 她欲言又止,花卷用孩童般纯真的眼神看她,却仿佛已经看透她要说什么。 他嘻嘻地笑着,摇着腿,很无所谓。 “我没那么喜欢数学啦,和你们在这个破地方,再呆半个月就差不多了。”他说,“我要回家打电玩!” 林朝夕舔了舔嘴唇,总觉得嘴巴又干又涩,怎么回事啊,就是一个小淘汰考试啊,为什么要弄成这样啊。 “老师,请给我一张纸。” 身后忽然传来裴之清脆的声音。 林朝夕下意识回头,裴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解然面前,他手里捧着教材与练习册,小木盒放在最顶端,他冲解然伸出手。 解然抽出一张递给他,还有铅笔,那是章亮刚还回去的。裴之直接一手托着所有东西,另一只收刷刷地在纸上写下名字,然后将之递还给解然。 “决定了?”解然问。 “嗯。”裴之扭头走到过道上,看他们一眼,意思是:走了。 花卷蹭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冲过去:“你选了谁?” “你。” “就我吗?”花卷指着自己鼻子,又看向她和陆志浩,“那他们呢?” “也选了。”裴之小同学很平静地说。 林朝夕怔愣。 陆志浩受宠若惊。 “喂我不想和你一起!”花卷抗议。 “但我想和你一起。”裴之小同学一脸反对无效的表情,压好鸭舌帽,扣住花卷的肩,把人往外拖。 “你不能这样!”花卷嚷,“我不同意我不同意。”他边说边喊,“解老师我不要跟这个人一组。” 解然一直笑盈盈看着这幕,忽然开口:“哎呀,别紧张,其实没关系的,在临考试前几天,你们还有一次重新分组的机会,实在不想和他们一组,你也可以选新队友。” 林朝夕惊了,猛地看向解然:“老师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我说太早,就不能看到那么感人的一幕了啊。”解然望着裴之和花卷的背影,笑。 有了解然这句话,孩子们选组员时就没那么多顾虑,一下子就恢复原先的轻松状况。或许是裴之快刀斩乱麻选完组员,其他小朋友居然瞬间放弃纠缠他们,开始切切私语起来。 林朝夕和陆志浩快走两步,间或听到小朋友们互相在问对方刚才考试考了多少分,然后麻利地算起平均分。 其实简单一算就知道,他们组里现在有花卷和陆志浩在,如果花卷考得特别差而陆志浩又成绩一般,那他们这组也有可能在淘汰边缘。算起来,加入他们,倒不入两个成绩中上的孩子一起组队把握更大。 林朝夕也轻松起来,大概是因为不用再为选谁而烦恼,更不用为没选某某以至于某某被淘汰而内疚。 离开小礼堂的时候,她还挺轻松的。起码那时候,夏风吹在身上软得不像话,她看着粉色晚霞。 陆志浩在一个劲儿算自己下次要考多少分,花卷边跑边向前方抗议,裴之走在最前面,小小的身影依旧让人觉得非常可靠。 她也没去想接下来会遇到的那些事情,还很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双更啊。明天早上7点的更新改11点啦。 晋江app太抽了,看不到新章啊、全定变成防盗章啊之类之类的,请进目录不死心地再刷新下。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办法,因为我也经常打不开后台,加载不出新章啊(;′⌒`)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6、电话 晚上。 林朝夕洗完澡下楼,脖子里挂着毛巾,手里拿着ic卡,准备按照约定,去公用电话那给院长妈妈打电话。 楼下玩乐高的小男孩们还在,可人少了很多,而让林朝夕意外的是,裴之也不在玩乐高,他坐在米黄色小沙发上,灯光阴影让他的小脸像瓷器般白皙莹润。 他低着头,仍在摆弄孔明棋,目光专注,仿佛沉浸在另一个世界里。 林朝夕走过去,笑问:“花卷和陆志浩呢?” 裴之抬头。 与此同时,隔壁楼传来小男生们的惊呼:“啊!!!” “哎!!!!” “臭球!!!” 探头看去,主楼灯火通明,客厅里济济一堂,到处是小男孩们毛茸茸的脑袋,现在是世界杯期间,小男孩们都挤在一起看球。 就在她探头的当口,裴之又低头摆弄棋子。 纤小的手指捏住棋子,跳过一枚,将被跳过的那枚仍进棋盒,他动作和快,棋盘上的棋子纷纷落入棋盒,发出咔啦、咔啦轻响。 客厅内安逸静谧,很适合独自思考。 林朝夕不再打扰他,走到客厅另一角的挂壁公用电话,把ic卡插进去,抬手取下电话,开始拨号。 第一个电话给院长妈妈打的。听筒内响了两记等候音,很快被接起。 “院长妈妈!”林朝夕低声喊道。 “夕哥夕哥夕哥。”电话里却传来林爱民小朋友的欢呼声。 林爱民今天不知道干了什么,中气十足,林朝夕把话筒从耳边拉开一段距离,嘴巴凑过去笑问:“怎么啦,我不在你就这么开心?” “沈妈妈今天,给我买了手枪!”林爱民说。 林朝夕花了点时间反应了下沈妈妈究竟是谁?随即才意识到,林爱民说的是准备收养他的沈教授夫妇。 果然,不用她问。林爱民小朋友已经竹筒倒豆子似地在话筒里叽叽喳喳给他讲沈教授夫妇带他去乐园玩的事情,还说他们下周末会一起来看她,让她做好准备。 林朝夕只能嗯嗯啊啊应和两声,心想下周找个什么理由躲掉才好呢? 过了一会儿,大概是嫌林爱民说个没完浪费电话费,党院长终于接过电话。 “今天怎么样?”女人沉着如水的声音响起。 林朝夕打了个激灵,早上考试、中午被训、傍晚分组的诸多场面在她脑海中再次浮现。 明明才短短一天,怎么过得这么刺激? “今天还可以!”她挑了个非常中性的词汇。 “什么叫还可以?” “就是……还可以嘛……”林朝夕笑嘻嘻地说,她不经意瞥了眼坐在沙发上安静玩孔明棋的裴之小同学,说,“今天我们考试了、还分组了,我和超厉害的同学一组呢!” “要好好读书,别老想着玩。”院长说。 “好咧!” “一个人要听老师话。” “没问题!” “别给人家同学添麻烦。” “绝对不会。”林朝夕笑。 “那就这样吧。”院长妈妈说着要挂断电话。 “院长妈妈……”林朝夕软软地喊道。 “怎么了?” “我……我要是拿不到冠军……只是努力了,可不可以就不用去沈教授家了?”她很不要脸地问。 “当然……不行。”院长很干脆的回答,尾音却带着笑意,电话就此挂断。 林朝夕撇撇嘴,心想您还真小气。 窗外是属于郊区的夜色,月亮看起来也比别处更亮。 公用电话就在窗边,她挂上电话,却没有马上把卡抽出。手一撑坐上窗沿,她晃着腿,吹着夜风,脑海中浮现出一串电话号码。 拨号盘金属键在昏暗灯光下现出莹润光泽,她伸手把话筒又拿下来,拨出那串熟悉的号码。 嘟……嘟……嘟…… 漫长的等候音持续了很久,其实也就几十秒时间,林朝夕也说不上来时失望还是怎样的情绪,换了一个世界,连爸爸都不再是爸爸,那么电话号码不同也很正常吧。 不过,像所有影视作品里写的那样,当她准备挂断电话时,听筒那头传来低沉的一声:“喂,哪位?” 和老林现在总是无赖拖长调子的声音不同,这个声音很清醒,虽然有点沙哑,但并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气质。她晃了会儿神,在想还是老林吗? “打错了?”电话那头喃喃地道。 “爸……师父!是我!”林朝夕喊,那个改口让她差点咬掉舌头。 “干~嘛~”老林问,没在意第一个她说错的那个音节。 林朝夕能很明显听见老林搁笔的轻响,说来也奇怪,明明嘴上语气那么不耐烦,却还特地放下笔和她说话? 林朝夕打起精神,笑道:“师父,想我没,我在绿洲基地给你打电话哦!” “电话费贵吗?”老林问。 林朝夕有一瞬间感动,老林还在操心她的电话费问题。她赶忙地道:“还好啦,就是ic卡,一分钟三毛钱?” “这么贵了,那你还不快挂电话?”老林惊讶地道,“等等我接电话要钱吗?” 林朝夕:“……” 那一刻,什么“完成爸爸曾经的一个小心愿所以想告诉爸爸一声”的微妙心思已经烟消云散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莫生气,回答道:“你接听不用钱的!” 四周越来越安静,隔壁小楼的孩子们估计在屏息凝视等进球,以至于她仿佛能听见电话那头,风翻动书页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呀?”她问,“在认真学习吗?” “小林同学啊……” “到!” “我在干什么,为何要告诉你啊?”老林拿腔拿调的说,这个语气就很像后来的老林了。 “我今天在绿洲基地,见到很厉害的大牛了哦,大牛还送了我们孔明棋呢!”林朝夕看了眼液晶屏显示时间,已经过去55秒。这张卡才30块钱,还得维持给院长妈妈打一个月时间电话,所以她开始不和老林你来我往闲扯了,自顾自絮叨起来,“就是我们老师说,那个叫大牛,是数学界非常有名气的人,厉害到他们三味大学的学生,都听不到他上课!”林朝夕顿了顿,问,“你知道三味大学吗,他们说是超厉害的学校呢!” “哦。”老林只回了一个音节。 越是不在意就越在意,林朝夕就知道老林会有点不服气,她故意说:“你也不问大牛是谁!” “曾庆然嘛,还能有谁。”老林随口说道。 “师父,大牛这么大吗,连你都知道呀?”林朝夕继续地道。 电话那头,老林果然被噎到,林朝夕都能想象他说“什么叫连我都知道”的气愤表情。 老林状似随意地说:“安宁人,忽悠小学生都玩孔明棋,三味的大牛,除了曾庆然还有谁。” “师父你果然好厉害。” “呵呵。” 夜风拂过树林,间或有小孩们低声笑闹的声音飘散,大概是这些情景太安宁,林朝夕不由得再次想起礼堂中同样静谧的时刻。 她很想和老林分享这些:“师父呀,曾教授今天讲了个演讲,他说,探索未知很美妙,让要我们好好学数学。”林朝夕说,“我好好在夏令营念书,好好学数学,以后也能探索未知的那个世界吗?” “呵呵。” 耳畔再度传来老林的冷笑,林朝夕总有种被泼了一头冷水的感觉。 “他说的不对吗?”林朝夕问。 “那是他说的,你为什么要学数学?”老林问。 林朝夕一时语塞,不知道老林怎么又突然拷问灵魂了。 她第一反应是因为上次…… 因为上次,你想让我好好学这些,我却没有把握住机会。 可抛开这些呢,可她却无法回答。 努力学奥数、考试、参加训练营,虽然被冠以想要获取自由选择收养家庭的名义,可究竟为什么要做这件事,难道仅仅是为了弥补老林上次未完成心愿的遗憾? 可现在,她身边明明已经没有老林,她孤身一人,几乎毫无牵绊。然而就算这样,她仍是在随波逐流的过程中,很自然被一步步向前推去。 她真的知道要去哪里吗? 电话那头,老林早已挂断电话,嘟嘟嘟的,让林朝夕觉得,她再活了一次,仿佛只是用一种似曾相识的方式,重复上辈子的老路,并没有任何区别。 窗外依旧是孩子们睡前游戏的轻声,客厅里有棋子咔哒咔哒落入盒子的声音。 重来一次,你真会成为,不一样的你吗?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7、范围 有人说,重生是为了弥补遗憾。 一定不要去做某件事,一定要去做某件事,仿佛改变那些细小枝节后,人生就能驶向完全不同的方向。这么说当然也没错,毕竟人的一生都由无数巧合组成,改变一些关键性的时间点的选择,人生道路很有可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早知如此,当然就不会再犯。可在早知的背后,所谓的如此,究竟又是什么呢? …… 太多问题让林朝夕感到困惑,以至于她一整晚失眠。 早晨时,她迷迷糊糊醒来,窗外是小山丘和绿树,有小麻雀在轻啄窗棱。天已经非常亮了,现在已经不是清晨的天光,她猛地翻身坐起。 糟了,她好像忘记和裴之去食堂接受处罚了!才第一天就旷工,估计张副校长的执教生涯也没遇到她这么勇敢的孩子! 林朝夕迅速洗漱,背着书包冲下楼。 客厅已再度变得济济一堂,抢乐高的抢乐高,吃零食的吃零食,还有些小男生已经开始交换干脆面卡片。 林朝夕摸了摸口袋里时迁的那张,开始寻找裴之的身影。 几乎没花费什么努力,她只看了一眼,就在靠墙的小沙发边看到裴之。 裴之仍坐在昨天的原位上玩孔明棋,另一只手拿着袋装牛奶,正在吸,如果不是他还换了套衣服,差点让林朝夕有种他一晚上没动的错觉。 林朝夕冲过去:“你早上6点,没去食堂吗?” 裴之摇头。 “对不起对不起。”林朝夕双手合十,极其歉疚。女生楼层男生止步,裴之没法上来叫她,所以就在这里等,估计一等就是两个小时。 “没关系。”裴之轻声道,声音还带着牛奶的香甜气息。他收好把棋盘翻过来,棋子簌簌落入棋盒,他关上棋盒,站起来,咬着牛奶袋,边把棋盒递过来。 林朝夕下意识接过,不明白裴之要干什么。 但接下来,裴之的左手搭上右手手腕,从自己手上把儿童手表的表扣解开,递了过来。林朝夕看着半空中那枚印着变形金刚图案的电子表,顿时羞愧了。 “我……院长妈妈说了,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她下意识挥手拒绝。 “夏令营结束还给我。”裴之说,又指了指液晶显示屏上跳动的时间,交给她后,转身就走。 表带还有小男生的体温,样式也是非常幼稚的类型,四边是四个大大的凸起按钮。 林朝夕低头看着表,她其实知道裴之的意思,让她可以有手表看时间定闹钟,明天就不用晚起了。可两件事裴之都没提,还提及夏令营结束还,更显得体贴。 林朝夕不再矫情,她赶忙追了出去:“谢谢谢谢你!陆志浩和花卷呢?”不用裴之回答。不远处,小陆同学和花卷小同学在沙坑刨土的身影非常夺目,很多学生也都在那边的锻炼区里爬上爬下。接送他们上课的白色观光车已经停好,解然下车,举目四望,微笑着冲他们走来。 “听说你们今天都没去食堂。”解然在台阶下竖起大拇指,“很有种嘛!” 林朝夕拍了记额头:“是我忘了起床时间,对不起对不起。”她眼巴巴看着解然。 “没事啦,反正食堂也不会因为少了你们两个不开门了。”解然笑,“顶多就是等下看张校长怎么处理你们,不知道他会不会很生气。” 前一秒林朝夕还高兴,后一秒又绝望了:“校长,他也知道了?” “那当然,不然我是怎么知道的?”解然笑。 “您能和校长说,是因为我没爬起来吗,裴之同学等了我很久。”林朝夕焦急道。 “她怎么这么好骗?”解然看着裴之笑,“你们口供都没对好?” “今天不用去,请假了。”裴之说。 林朝夕石化了,不可置信地转头看裴之。 “裴之小同学早上打电话给我,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今天早上六点的‘处罚’活动申请请假一天。”解然说完,冲他们眨了眨眼,“副校长万一问起来,记得要怎么说吗?” 林朝夕用力点头。 …… 绿洲基地,教学楼,202室。 上课铃响,微胖的中年人站在讲台前,脸很黑,第一句话就是:“林朝夕、裴之,今天为什么没有去食堂?” 后桌,裴之放下手中的棋子,准备站起。 林朝夕看着张副校长,赶忙举手说:“裴之今天身体不舒服,所以请假了。” “裴之自己没嘴不会说吗?” 裴之在后面重复了一遍。 张叔平点了点头,却看她:“裴之身体不舒服,你为什么不去?” “我……我……”裴之请假的时候说的是自己的问题,为她打掩护,她当然不能出卖对方。林朝夕发现就算对了答案,也答不上来了,生活要像数学题那么纯粹该多好。 “耍小聪明偷懒很有意思?去后面站着,中午补做,裴之的明天中午补,别想着偷懒。”张叔平说完,教室铃声就响了。 林朝夕叹了口气,其实本来也是她的错,这没什么好说的。她回头,歉疚地看了裴之一眼,麻利地扛起那本厚厚的教材,准备到教室后面上课。 张叔平一秒切换到课时状态,他说:“关于晋杯赛你们了解的已经足够多,我再重申一遍,你们中最后只有5个人能代表我们安宁出赛,和全省乃至全国的尖子声竞争。只有最最优秀的同学能够被选上,没有毅力和死磕到底的精神,就趁早放弃,偷懒只会害自己。” 这句话显然是说给她听的,林朝夕默然。 “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我先把你们的分组情况念一下。” 张叔平拿起一张纸,把脖子里的老花镜戴上,低头念道:“第一组:章亮、王风、陆明、周生生。第二组:林朝夕、裴之、陆志浩、花卷……第三组……” 边听,林朝夕边回忆昨天这些名字对应的分数。并大致分析了下,果然还真有点高分孩子和高分孩子玩,低分孩子和低分孩子玩,不好不坏一起玩的意思。 反应快的学生已经把名字和分组都抄了一遍,林朝夕居高临下看得特别清楚,瞬间就记住了那几个小机灵鬼。 反观他们这边。陆志浩一个人坐着,手里拿着铅笔,回头问刚才报的谁谁是一组,昨天多少分,他得记下来。花卷摇了摇头,指着裴之说老陆不用记,要相信裴哥的脑子。 教室里有这么小规模的问来问去的讨论声。 张叔平放下纸,犀利的目光扫射过整个班级。 “你们很在意别人的成绩吗?” “我们忘了。” “老师,能不能……能不能把昨天的考试成绩再报一遍?”有学生问。 张副校长脸上露出一丝尽在掌握的笑容,只听他说:“可以。” 昨天的成绩单又被重复了一遍,班级内的讨论声被奋笔疾书的沙沙声取代。 林朝夕仰头看站在黑板前的铁面无私男,终于明白这个分组用意何在。 平时,孩子们最多只在乎自己和成绩最好的那些人,对其他人的成绩不以为意,可一旦让他们按小组来学习,他们就有了明确次词序概念。他们瞬间知道自己的,自己的成绩不是单纯的数字,而是代表了一种位置。 而学生与学生被绑成一个小团体,不仅能让小团体之间时刻处于竞争状态,还能让小团体内部时刻处于先进带后进的状态。 不知道谁说,能让人拼命去做的事情,只有团体荣誉。 真的太太太变态了。 林朝夕打了个激灵,几乎可以预见未来近乎高考前冲刺的地狱式训练了。 果然,张副校长在报完成绩后,又说:“我不知道昨天解然老师是怎么向你们解释我们现在小组学习制的,但请你们不要误会,认为只有7月15号的淘汰考试才是最终具有决定性质的,在那之前,你们每天的测验成绩都会被计入平时分,平时分占30%,7月5日考试成绩占70%,最后按总成绩算小组平均分,进行淘汰。” 小学生们还不了解这个套路,但林朝夕太熟了,大学老师最喜欢玩这套。主要是为了保证大学生的出勤率和完成作业的质量,防止期末考试临时抱佛脚的现象。 可放到小学奥数竞赛培训里,就变成拿着教鞭每天抽他们一鞭,一定要他们拼命学习,决不能有片刻放松。 林朝夕站在教室最后,皱起眉头。 “老师,那我们今天考什么呀?”胆肥的小学生举手问。 “你想考什么?”张副校长问。 “今天能不能考简单点的呀。” “可以啊。” “真的吗?” 张副校长点头,说:“今天考什么,包括之后每天考什么,你们都会提前知道。” “真的假的啊!”学生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张叔平说,“我们夏令营主办方,在绿洲基地图书馆布置了一间阅览室,里面有很多数学相关书籍。前一天,老师都会准备好第二天考试范围,在阅览室的书上标注出来,你们当然就知道第二天要考什么。” “这么简单吗?”学生们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我们今天干什么呀?” “今天我们的第一节课,就是参观阅览室。”张副校长说。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更新提前发啦,明天想休息下,不更新了,后天早上7点见。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8、目录 那是非常大一间阅览室。 林朝夕发现自己回到小学后,形容能力有显著退步。但面对从半个小学足球场大的阅览室,六个顶天立地的大书架,以及分散在阅览室各处的书桌,除了非常大、非常夸张外,她还想不出更恰当形容词。 他们是第二批来这里的学生。 在阅览室尽头,比他们大很多的高中组学生们,已经占据十几张课桌,开始安静地学习。 没有老师,没有黑板,只有翻书的脆响和很低的讨论声,静到能听见窗外禽鸟啁啾的甜美声音。 从进阅览室开始,原本还在叽叽喳喳的孩子们都被下了噤声咒,顿时没人敢说话。 跟着张副校长,所有孩子屏息凝视,沿阅览室中轴线,向阅览室深处走去。 灰色地砖、白色墙面。 他们左侧是几倍于他们的高大铁质书架,右侧是一张张拼起的课桌,书本特有的卷帙气息清晰浓郁,各种色泽不一的书籍令人眼花缭乱。 林朝夕走得很慢,她趁校长不注意的时候,钻到书架间,仰头看上面到底摆着什么书。图书正反两排背对背摆放,除了最高三层放了书学生也拿不到外,其余都被厚薄不一的各类书籍填满。 《数学奥林匹克小丛书初中卷》、《数论基础》、《线性代数》、《数学小神探》…… 林朝夕倒吸一口冷气,放眼望去,这些书架上果真全部是数学相关的书籍,有些陈旧有些还很新。有些上面贴着安宁市图书馆、安宁大学的馆藏标签,有些则像从二手书店里淘来的旧书,还有些则新到仿佛刚从书店买回来。 夏令营主办方这差不多是把市面上所有数学书都搬来了,简直疯得可以! 渐渐的,噤声魔法解除。 队伍里发出长短不一的惊叹声,越来越多孩子发现,这六个书架上竟然真的摆满了数学相关书籍。 老实讲,那个年代很多小学生也都没有正经去过图书馆,更何况,他们现在面对的是浩如烟海的数学相关书籍,不由得生出一种渺茫的震撼感觉。 铁架与铁架隔的很远,张副校长带他们参观了一圈,又回到第二个架子前站定。 书架前的位置已经被好奇而激动的学生们挤满,林朝夕在后面踮脚仰望。 仔细看去,书架上赛满了小学、初中奥数书,还有很多思维训练方面的书籍,大量的趣味数学1000题,推理逻辑题等等等等。 “哇!”小学生们维持着同样仰望姿势,发出长长地惊叹声。 “我们要学这么多吗?” “这怎么可能看完啊~” 林朝夕数了数,书架共5层,正反摆满后,总计10层。今天是7月4号,7月15号考试,总层数和扣去休息日后,他们才考试前还剩的学习日差不多正好吻合。 总不会是…… 她的视线移向站在书架前的中年男人。 张副校长用衣角擦了擦眼镜,任由学生们发出叽叽喳喳的询问声,一言不发。 终于,等所有人都没有声音,他才开口。 “这几天的学习安排,以自学为主。”这是第一句话。 “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你们的老师。”这是第二句。 “所有考试范围都在书架上,一天一层。”这是第三句话。 书架前霎时静下。 孩子们听到这句话,都长大嘴,像一只只缺氧小金鱼,包括林朝夕都疯了。开什么玩笑,大学里划范围最多整本书都是重点,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整层书架都是重点,没有这么玩的啊。 在图书馆另一侧看书的高中生也听到这话。有人冲他们这群小破孩投来同情地一瞥,偷偷摇了摇头。 估计这波高中生一大早也被这么整了一波,现在还身心俱疲。而靠近书架的小学生们,有的已经下意识要去拿书翻翻看,但更多的孩子还在石化中。 张叔平的视线扫过所有目瞪口呆的孩子,近乎无奈地笑了:“一天一层就怕了?” “太太太夸张了吧!”有小男孩双手张开,比拟着书架的长度:“这~么~多~啊~” “骗你们的。”张叔平摇了摇头。 “欸!”小孩们再次惊了。 “每组都拿一本书。”张叔平说,“随便拿一本。” 哗啦啦,全场孩子都动了,拿书的拿书,聚在一起的聚在一起。不知道谁第一个坐下,总之没一会儿,所有学生都盘腿坐在地上,毛茸茸的黑色小脑袋挤在一起。 这时,花卷已经偷偷摸摸拿了本书架上的书回来,招呼他们一起看。 花卷拿来的是本《奥数题库-小学三年级》,花花绿绿的封面,一翻就发出脆响的黄纸,充分体现这本题库的时代感。 花卷和陆志浩都翻了一遍,书随后到了她的手上。 “书里有什么呀,校长!”有小女孩仰头问张叔平。 林朝夕也席地而坐,书在膝盖上,她翻书的手停在了目录,一项项看下去。 “把书翻到目录页。”张叔平说。 孩子们跟着张叔平的指示,哗啦啦将书翻过去。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们拿到什么样的书,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去看目录。”林朝夕抬头,发现张叔平看了她一眼,这么说道。 她再次低头,手指在目录上抚过,她发现,在她拿到的这本书目录的每个章节后,都用铅笔写着不同的数字。 比如这本三年级奥数第一章——“速算与巧算”内容后,就有一个铅笔字2,第六章——“填算式”、第八章——“巧填运算符”后面,也同样是2。 但除此之外,有些几何类项目后写着数字7,数论相关则写着1。 “这些数字是什么意思呀老师?”有的学生也发现了目录后的猫腻,举手问。 林朝夕大致又看了看旁边那组的书,目录后标的最大的数字也不超过10,所以它应该代表的是天数。 “目录上,每一章节目后标的数字,代表第n天的考试范围。”张叔平回顿了顿,继续地道,“所以啊,不是一层一天,其实这一整面书架里每一本书,都有可能是你们每天的考试范围。” “啊?!”学生们再次震惊了。 如果有什么比一天考一层书架更可怕,那肯定是一天考一整面书架啊。 “这么多题目,怎么做得完啊。”小陆同学愁苦地说。 “那就不学了。”花卷抱着脑袋,很无所谓地捅了捅裴之,“我现在拖一点你们的平均分,最终分组考试之前,你把我踢出去就行了。” “不行。”裴之回答很干脆。 花卷瞪他。 不仅是他们这里,其余坐在地上的小团伙们也爆发出不满地抗议声:“老师骗人!” “根本学不完啊!” “太多了啊。” “我骗你们什么了?”张叔平看孩子们被打击得很惨,估计心情很好,所以难得和颜悦色。 “你说只有一层的,又变成一整面书架了!”刚才那个张开手臂的小男生,用手臂在空中画了个大圆。 “不是你们嫌一层太多?” “我们没有!”小学生们异口同声地道,包括花卷也跟着起哄。 “我说的一层,是老师已经提前帮你稍作归纳整理,相近或有联系的内容都放在了一起,这还不好吗?” 好……这当然是很好。林朝夕看着每本奥数书目录后标出的数字,想起她自己整理的知识点表格,心情有点复杂。其实夏令营的老师,真的有认真准备,也有想要认真教他们一点东西。 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的。不过小孩子的天真就是,老师既然布置了任务,他们最多嘴上嘀咕几句,还是会很听话去做。 于是话题就变了一下成—— “那老师,我们今天就不上课,在这里看书了吗?” “这就是你们的课堂。”张副校站在高大铁质书架前,回答。 “但是老师,我们不知道要学什么。”另一人又问 “书上有什么,你们学什么。”张副校长很认真地回答。 “这个标1的是今天要考的内容吗?”有孩子手快,已经从书架上抽出书,唰唰翻了两页,指着目录上的一章问,“这后面也写着‘1’,但这是初、初中的奥数书啊。” “有什么问题吗?” “可……可……可老师没讲过,我……没学过,就做、做不出题目!” “那就考0分。”张副校长说到这里,看了看手表,说,“10点的时候,你们解然老师会出现答疑。”说完,他似乎有点想走。 这下,坐在地上的小学生们炸开锅了。 “今天真的不上课吗?” “那明天也不上课吗?” “那今天考试的试卷明天也不讲吗?” “我们一个个问解老师吗?” “解老师忙得过来吗?” “这怎么学呀!” 问题实在太多。每一张小脸上神情都各不相同,对于小学生来说,这种自学程序实在太难理解。林朝夕舔了舔嘴唇,突然想起什么,她从书包里拿出夏令营发的两大本材料,打开目录,简单翻看起来。 “林朝夕,你来说说看。” 突然,张副校长在书架前点名。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9、结构 林朝夕猛地抬头,放下书,慢吞吞站了起来。 和张副校长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她只能问:“您……让我……说什么呀?” “他们问什么,你回答什么。”张副校长说。 林朝夕又懵了,张叔平见此情形,摇了摇头,说:“就回答最后一个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是——“这怎么学?” “就这么学啊。”林朝夕看着那个提问的小同学,直白地道。 对方“噗~”地向后仰倒,一副被她击败的模样,还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喊:“她根本不知道!” 林朝夕看到小破孩这个样子,不由得想起曾经被楼上张阿姨孙子嘲笑游戏打很烂的情景,十年前十年后的熊孩子一样熊,就很气。 “书在那里。”林朝夕指着墙,又指了指地上演戏的小男生,说,“你人在这里。这不是很清楚吗,还需要什么?。” “还需要老师!”小男孩说。 “老师已经教你了啊。”她昂着头,老气横秋地道。 “才没有教我,老师没有上课!” “学习不是靠老师教的,老师只是帮助你,你还是要靠自己。”林朝夕蹲下来,在地上随便拿起一本架子上的书,教育他:“不是老师站在黑板前面,告诉你1+1=2就是上课。”她带着点奶声奶气地说。 “那么,在你拿的这本书里,老师上了什么课?”张叔平问。 “联系。”她答。 “什么联系?” “知识之间的联系。” “翻开书具体说,举个例子。=。”张叔平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小女孩,说。 林朝夕今天还是穿着很随便的校裤,她明显长高,裤子吊着,露出很大一截脚腕。皮肤很黑,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唯独眼睛很亮。 在三个问题前,她小脸上就写满了“你差不多可以”的字样,越这样,张叔平就越想看看她到底还知道多少。 果然,他问完后,林朝夕虽然满脸不情愿,但还是举起书,说:“栗子是,一年级的《数一数》、《填图与拆数》和二年级的《认识简单数列》、《自然数列趣题》以及三年级的《从数表中找规律》这些……。” 地上的小学生们都开始翻书,有些人手上的书不全,就要去看别人的。 很快他们发现,她所提到的章节后,都被标有明显的铅笔字“1”。 “这些课,都……都在讲数字?” 林朝夕一本正经地道:“我也不知道,你要自己去看书,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呀。” “但没有老师,我不知道,我找的关系是对还是错啊?” 孩子们又有了新的问题。林朝夕仰头看他,意思是老师该你回答了。 “对错不重要的,不是最重要的。”张叔平说,并且自动纠正了下,“当你们看了很多书,按照自己的理解,把这些知识点归纳整理出来,将他们在你脑海内分门别类摆好,这些知识才真正变成了你自己的。”张叔平指指脑袋,“你们如果不确定,自己整理的东西有没有问题,这个阅览室里有的是书,你去找到那本,拿出来看一看,比对一下,知道了。” “噢~”坐在地上的小学生们齐声地道,像打开新世界大门,非常兴奋。 林朝夕听到这里,很想说你说的对。不过张副校长的神色嘛,还是像先前那样冷淡,凶巴巴的,眼神里也没有对她有任何欣赏。 她耸耸肩,心想还是算了吧。 “所以,如果碰到从未教过的知识,该怎么处理?”张叔平问。 林朝夕很确定,这位大爷就是想借她的嘴巴,告诉孩子们这些道理。 那你自己干嘛不说,傲娇吗? 他们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她输了,撇了撇嘴,回答:“我觉得,遇到没学过的内容,就要像老师刚才说的那样,先把那个东西,放到曾经学过只是的框架里,试着去理解它,简单来说,就是,先预习啦。”她停下来,回答结束。 可张叔平却说:“继续。” “继续什么?” “预习之后?” “报告老师,我不知道!”林朝夕算是明白了,张副校长今天是什么话也不想说。她觉得自己已经说得太多了,再回答就不像小学生,干脆闭嘴。 于是张叔平说:“第一、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建立你们自己的数学知识体系;第二、抱着尝试的态度,去了解陌生的内容;第三、通过考试来检验只是框架上的薄弱环节;第四、带着问题,去听老师第二天讲的内容。这些步骤通过互帮互助的小组学习来完成,这就是我们这十天来要遵循的学习步骤。” 张副校长终于抬起漫不经心的眼睛,认真看着她,说:“你之前,回答得很好。” 林朝夕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她居然被张叔平表扬了? 其实林朝夕也想说,你能尝试教孩子们用自己的方式来理解数学体系,这也很棒。不过她现在还是个小学生,夸老师好像不恰当,所以她就还是闭嘴了。 “是谁教你这些的?”张叔平最后问。 林朝夕有一个很确定的名字,但此情此景,她怎么也不能说。 “报告老师,我不告诉你!”她喊完,自动蹲下,不理张叔平了。 …… “书这么多,自己看啊。”这是老林的名言了。 她蹲在那面巨大的铁书架前,四周是数不清的数学书籍,又被张副校长这么问,不由得就想起老林第一次带她去图书馆的情景。 那时她还很小,具体几岁已经不记得了,也就小学一二年级,安宁市图书馆还是老馆,在老城区很深的巷子里,绿树成阴,建筑很破。 老林牵着他的手走进去,老林看他的书,她看自己的书。 那个年代连专门的儿童馆也没有,所以她就蹲在少年儿童文学区,翻一本标拼音的科学书。 书籍具体内容是,她当然不记得了,只记得有非常多的科学小实验。她随手哗哗哗翻书,看那些彩色插图,然后被老林制止。老林蹲下来,拿着自己手上那本书,很耐心地翻到封面捧好,告诉她。在图书馆拿到一本书要做什么,先看书名、再看作者,然后要做的,就是看目录。 他说看书名和作者代表尊重,并对这本书要讲的内容有初步概念,然后看目录,了解作者编排这本书的思维方式,了解组织结构和大致框架。 额……对七八岁的孩子来说,对“组织结构”和“大致框架”这些,连名词都很难理解。 不过老林仍旧非常耐心,牵着她的手,对照书里的内容和标题,给她一点点讲什么是框架,什么是骨架。 比如有一章节讲的是水实验,他们就翻到具体的章节,老林带她一项项看,所有页码内的小实验究竟有什么相似点,然后她发现,所有的小实验都以水为载体或者和水有关。 大人看起来,这好像是非常简单的理解过程,可对于很小的孩子来说,却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奇世界。原来书应该这样看,原来每页纸之间都是有关系的。它们一团一团,又仿佛在不断生长,非常有趣这是她那时候惊喜的发现。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看什么书,老林都会有这么一个带她阅读的过程。她不会写很多字,他们就用画的,因此每看一本书都会花很长时间,看完以后,他们就合上书,一起画花和茎叶,以此来回忆整本书的内容,她从此以后就变成简笔画小能手。 再后来老林就教她该怎么挑书。 按照老林的说法,市面上良莠不齐的东西太多了,你要自己判断,什么是好书,什么是不那么好的书,这就要求她对不同书本中的内容进行横向比较。 最后,老林还亲自带着她,试着组建起自己的知识体系。虽然她记得很清楚,老林第一次带她整理知识体系,是关于奥特曼! 但还是很厉害啦。 总之,老林真的教了她很多。那些曾经她认为很寻常的内容,现在被张副校长这么突然提起,看着所有小学生不理解的模样,她才意识到老林究竟教了她多少。 很多很多孩子都在不停上课不停学习,可究竟该怎么学习,不是所有家长和老师会像老林那样,充满耐性地、一点点地手把手去教孩子。 而方法,明明该是最先去学的东西。 哎,好想老林,老林真好,林朝夕很颓丧。 …… 张副校长离开。 他们小组抢了个靠窗的位置,陆志浩翻开书,悄悄捅她,问:“是,是公园那个叔叔教你的吗?” 林朝夕托腮看着窗外的大湖,作忧郁萝莉状,没回答。 “所以这就是你的学习方法吗?”陆志浩咂了咂嘴,换了另外一个问题,“难怪你成绩这么好!” 林朝夕回过头,伸了个懒腰,和陆志浩打趣:“夕哥是不是超厉害,要不要教你?” “切~”小陆同志拖长调子。 “很厉害。”这是裴之的回答。 林朝夕没想到裴之小同学竟然这么诚恳,有点不好意思了。 花卷趴在桌上翻书,有点百无聊赖:“听上去好像很简单,但这么多内容,光抄一遍目录,一上午就过去了,我觉得我肯定学不完。” 林朝夕一拍桌:“你不信任夕哥吗?” “没有啦~”花卷翻了个身,指着书架,“我就是想说,第一层的书,好像,已经被拿完了。” 林朝夕缓缓回过头,果然,就在她思念老林的当口,第一排书架已经空空如也。 而他们的桌上,只摆着花卷刚才拿来的那本三年级奥数书。 “你们为什么不去拿?”林朝夕震惊了。 “我们有夕哥!”花卷小同学理直气壮地道。 林朝夕被这种甩锅惊到,不过她转头扫了眼书架,其实还有很多成套的教材:“先随便拿一套书来,书架上这么多数,我们又不可能全看完,所以只要找准一套看然后整理就行。” “可是今天主要考点内容都在别人手上啊。”陆志浩犹疑了,“我们要去和他们换书看吗,他们不肯换怎么办。” “考点什么的,记一下大概目录是什么就行啊。” “但我们,还是要去借他们的书看看,不然考不出来。”陆志浩果然还在忧心考试。 闻言,林朝夕正对裴之小同学,说:“裴哥……”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难易 林朝夕话还没说完,裴之已经推开椅子站起来。 他先到后面一桌,拍了拍其中一位同学的肩膀,低头说了句话。对方小朋友下意识看着摆在他们桌子中间高高那叠书,但因为提要求的是裴之,好像无法拒绝,于是点了点头。 裴之伸手拿起一本,开始翻,翻完后放下,然后拿起第二本。 他翻书速度非常快,也基本上就是纯粹在翻,以至于把那么一叠十几本翻完,也就正常孩子做一道题目的时间。 一张桌的书看完是下一张,章亮那组除外,不多时,裴之把其他所有小组拿的书都翻了个遍,最后坐回原位,开始写字。 书名、作者、版本…… 陆志浩很懵逼,花卷大概知道他去看什么,震惊地看着林朝夕。 裴之低着头,写得很认真,伴随时间推移,练习簿上出现了一条又一条的章节名。 ——《数数与计数》p.3-5 ——《填图与拆数》p.22-25 ——《自然数串趣题》p.35-38。 …… …… 《小学五年级奥林匹克数学》作者庞天 ——《质数合数分解质因数》p12-6 …… …… 练习簿页面被逐渐填满,陆志浩的嘴已经可以塞下鸡蛋。 林朝夕看着裴之默写下的目录,有点老怀甚慰。谁曾想,她有一天,会有机会把小男神当人脑扫描仪用。 是的,因为他们没有那么多参考书,所以先把别人目录中标有1的条目抄下来,然后和他们自己这套教材对,查漏补缺,快得很。 —— 虽然方法是好的,也有很强的扫描仪,能帮他们省很多功夫,但真正做起来,却很不简单,问题主要还是陆志浩和花卷。 林朝夕属意让他们先按一套教材整理知识点,在书架上挑了套还挺经典教材,让他们先对着整理。 其实关于究竟该怎么挑书,老林讲过两点。第一是自己横向比对,每本书看一遍就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这就有点考验读书人本身的素养了,很变态。第二就是选修订版多的,一本教材,如果被反复修订反复出版过,就很大程度上说明编者的态度以及它的经典程度。 可就算选好了教材,两位小同学坐到一起,光把目录都抄一遍就花了不少时间。 更何况,越写,两个人就越陷入机械性质地抄,陆志浩还花卷都非常认真,可越到后来,他们将一个新知识点组合进框架所需的时间就越长。 林朝夕越坐眉头皱得越紧,这种情况下,当然还最好有人引导,可她看了眼自己在窗户里的幼稚倒影,这个人肯定不能是她啊。 裴之光把所有标“1”的章节抄下来,就花了1个小时。林朝夕接过一看,密密麻麻的章节名,内容实在太多,她当然能清晰分辨哪些是哪些,哪些又该和哪些归类。可普通小学生辨析光辨析这些内容,就要花一两天时间,他们根本没这么多时间。 她赶忙歉疚地看了眼裴之,先把本子先默默藏了起来。 —— 午饭时间,绿洲基地食堂。 凡是看上去脚步虚浮,手里还拿着本子在看的学生,无论年龄大小,一定是参加晋杯夏令营的学生。 光林朝夕他们整个小高组,就有一半同学不肯出来吃饭。 因为按照原定计划,午饭后两点钟就是考试,大家都在拼命看书、做题赶时间,生怕遗漏一丝内容。 这里面,当然包括小陆同学。最后林朝夕还是与花卷裴之合力,硬把人拉来吃饭,理由是考前放松、饿肚子就考不出来。 三个小男生在外面吃饭,她则去食堂后厨报道,接受处罚。 林朝夕站在食堂主管阿姨面前,后厨到处是蒸腾的水汽和油烟味,很呛人。 “今天早上等你老久了。”阿姨抱着手臂,在看一个懒孩子。 “我……今天起晚了。”林朝夕很诚实地说。 阿姨看了一圈后厨,又看了看她的身高,咂了下嘴,非常嫌弃:“你能干什么呦,现在的老师都有毛病的。” 林朝夕差点笑出声,心想您说得还真没错呢。 “去拿快抹布,外面收拾收拾,擦擦桌子,没收走的盘子收一收,现在不自觉的人太多了。” “好嘞!”林朝夕勤快地应声。 —— 在后厨工作和在餐厅工作的区别在于,后者是公开处刑。好在林朝夕脸皮很厚,又经常在福利院食堂帮忙,根本不在意这些。 大食堂拥有几百张餐桌,大人孩子都挤在一起用餐,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在一群收拾餐盘负责清洁桌面的老阿姨里,夹着身影飞快的一个小学生。 她一手拿抹布,另一手收拾餐盘,每每有人起身离开,她总能最先发现没收走的不锈钢餐盘,又仗着身材矮小,钻来钻去很灵巧,抢了很多阿姨的活。 她实在太快,以至于有些大人、孩子还没走两步,落在桌上的餐盘就被嗖地收走,收他们餐盘的小女孩还会认真把弄脏的桌子擦干净,末了还会对他们笑笑。 这一来,就搞得很多大人孩子非常不好意思,不等她把东西拿走,就折回来把自己应该收走的东西收走。 林朝夕经过陆志浩那桌,小陆同学手上捏着支铅笔,在问裴之一道题目该怎么做。 裴之小同学在用叉子吃芹菜,一边看题,他吃得很慢,也满脸不情愿,但还在吃。林朝夕发现,无论什么固定配餐,裴之总会认真吃完,绝不剩一粒米饭。难怪以后能长那么高,林朝夕想。 那是道数字找规律的题,陆志浩套用几个公式都觉得不对,书又不在手边不能翻。裴之从来不背公式,就讲了讲自己思路,陆志浩的脸又皱起来,于是裴之也不知该怎么说,芹菜吃得更苦了。 林朝夕凑过去一看,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教育机会。 “班长你想想看,这个题它提到了自然数和倍数,那么它应该属于哪个知识点的哪条内容,你刚才整理过的,你想想看。” 陆志浩把本子往前翻,看了半天,还是不能明白。 “这里它说,加1是2的倍数,那说明这个自然数是奇数,还有质数,2和3互质对不对,肯定和质数有关……”林朝夕循循善诱。 陆志浩听了半天,也翻了半天,最后说:“你把解题写一遍吧,我看下就能懂” 林朝夕觉得自己失败了。 —— 教育绝对是个大难题,她还是师范类的学生,真遇到实际的该怎么教孩子的问题,她就变得有些束手无策起来。 以前老林怎么就能做得那么顺手?林朝夕觉得要不就是她天赋异禀乖巧聪慧,要不就是,她爸在教她这件事上,真的下了很大功夫。 下午两点整,解然准时走进阅览室,手上拿着一叠试卷。 所有学习小组的书桌上,都堆满书本和练习册。一个个小脑袋埋在书堆里,露出黑乎乎的后脑勺和不断书写的手,学习氛围浓郁,堪比期末考前的大学图书馆。 解然小老师很满意,他拍拍手说:“好了同学们,让我们来进行愉快的考试吧。” “不要!” “能不能晚点考!” “我们还没看完!” 抗议声此起彼伏。 林朝夕身边,陆志浩抖着腿、频率非常快,却还在抓紧时间做题。 “老陆,你是不是尿急!”花卷小声地问。 “不……不要和我说话,还有一点。”陆志浩憋得嘴皮子都哆嗦。 “快去。”裴之也说。 林朝夕见状,一把抽掉陆志浩的笔:“赶紧赶紧,我保证让小解老师推迟考试时间。” “真的?” “我保证!”林朝夕发誓 闻言,小陆同学刷地站起,头也不回冲阅览室外疯跑出去。 “这是怎么了?”解然笑眯眯地问。 林朝夕站起:“报告老师,能不能推迟一点时间再考今天的内容?” 阅览室小桌前,所有学生都目光灼灼看着她。 “不能呢。”回答很有解然的风范。 很多孩子失望了,很苦闷,开始准备收拾东西。 “那能不能,要考的先考,我们晚点考,把两边人桌子分开,你坐在中间,我们保证不和他们说话!”林朝夕说。 “早考晚考,早晚要考,多看几个小时书,其实没什么用。”解然劝道。 “求你。”林朝夕很干脆,双手抱拳鞠躬。 解然也没见过这样的,愣住。 不过她此言一出,很多孩子都get到了技巧。 “求你啦。” “求求你老师。” 孩子们眼神和声音都很软,又那么努力,再怎么狠心肠的人都不忍拒绝。 没办法,解然最后只能点头。 “那你们想几点考?”他问。 “四点!” “不不五点!” “那五点半好不好?”解然拖长调子问。 “小解老师最好啦!”林朝夕喊。 “不许叫我小解老师!”解然炸毛。 —— 其实…… 其实解然说得并没有错。数学这个玩意对于普通孩子来说,多几个小时的复习,不可能让你的成绩有质的飞跃。 总的来说就是,该怎样,还是怎样。 下午五点半,孩子们都已经复习得晕头转向。 考卷发下来,林朝夕看了遍题目,发现基本上还是晋杯赛那套出题模式。只是多了一道10分的知识点整理的问题。还有一道题关于费马小定理的,林朝夕看到的时候都震惊了,这怎么看好像都是初中竞赛知识,她都做得手抖,尽量回忆相关内容,可还是很吃力,很没把握。 考完以后,整个班级都非常低落,平常他们都觉得自己是天之骄子,起码在数学这项上,他们中很多人都是班里佼佼者。可这份卷子让所有孩子开始怀疑人生。 林朝夕也有点闷,她今天一天只顾着想帮陆志浩和花卷,没有去整理分析,看书上究竟有多少她还没掌握的内容,感觉接下来还不能走,还得开夜车。 “我觉得我可能有20分!”花卷举手道。 然而小陆同学眼睛都红了:“好难啊,怎么能这么难啊。” 见此情形,林朝夕忽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1、进度 第二天,林朝夕很早就爬起来,多亏裴之的变形金刚手表,她没重复第一天的错误。 冲下楼,裴之果然还坐在那张小沙发上,等她去食堂工作,坐的位置都和昨天一模一样。 前一天晚上离开阅览室后,他们一伙人又在楼下小客厅看了一会儿书,一不小心就到了十点,最后,还是被来巡视的宿管阿姨赶回房间的。 “早。”林朝夕故意很元气地想和裴之小同学打招呼。 可破天荒地,裴之仰头打了个哈欠,再举了举手,算作和她打了招呼,看上去困得不想说话。 “你昨天几点睡的?”林朝夕和他迎着晨光走在路上,周围只有松鼠和小鸟,连个人影都没有,静得不像话。 “一点吧?”裴之小同学揉着眼睛。 “怎么这么晚?” “花卷在背书。” “什么!”林朝夕震惊了。花卷小同学嘴上说着要走要走,身体居然这么诚实,背书背到凌晨一点。 但数学有什么好背的? “背今天可能会考到的公式。”裴之想了想,说,“神奇吧?” “很神奇!” “但他背书会影响你睡觉吗?”林朝夕问。 “陆志浩也在,在问题目。”裴之又打了个哈欠,声音里满是倦意。 “那不是违反规定,被老师抓到要被处分!” “嘘。”裴之把食指竖起,让她小点声。 —— 清晨6点,绿洲基地大食堂。 蒸包子的蒸包子、炒菜的炒菜,后厨早干得热火朝天、热气蒸腾,像个巨大工厂。林朝夕和裴之站在后厨的一扇小门口,面对从跟前到尽头的各式流理桌和巨大灶台,咽了口口水。 昨天那位食堂主管阿姨双手叉腰,站在他们面前,说:“去,还是跟昨天带你的打扫大姨干活,先跟着把外面食堂弄干净点,等开门。” “好嘞!”林朝夕扭头,裴之也跟着要走。 阿姨却说:“你等等。” 裴之站定,林朝夕回过头。 “你这小身板能干什么呀。”阿姨慈爱地看着裴之。 林朝夕昨天也听阿姨对她说过这句话,却和今天对裴之说的语气完全不同!像被夺舍了! “喜不喜欢吃面包啊?”阿姨附身问裴之,“来来,阿姨带你去,找个叔叔教你做面包好不好?” 林朝夕打了个激灵。 “我还是跟她一起打扫外面吧。”裴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那不行,老师让你们过来,你们就要服从安排听指挥!”阿姨伸手牵过裴之的小手,另一只手捏了捏他瓷白的脸,笑容里透着说不出的慈爱。并且不由分说,就把人往后厨带。 喂您这偏心得也太明显了吧? 林朝夕呆在原地,震惊了。 —— 6:00-7:30,绿洲基地大食堂的人越来越多,林朝夕忙得脚不沾地。擦桌、收盘子、看到有人把汤汁不小心倒在地上,她还要换另一块抹布去擦。 陆志浩和花卷因为说要早点去教室看书,连饭都不来吃,让他们给带馒头。 “阿姨,不要粥了,就要面包和鸡蛋,好带走。” 经过打饭的窗口,林朝夕看到他们小高组同班的一个小女生也在买东西,小女孩背着书包,拿了个保鲜袋,把阿姨递出来的食物往袋子里装。 “张小草,不喝点汤汤水水的吗,会不会干呀?”林朝夕拍了拍对方的肩,然后问。 张小草同学看到她,先打了个哈欠,随后摇头:“我妈妈给我带了牛奶,这些可以路上吃,方便。” 林朝夕于是稍稍观察了下,但凡是他们奥数夏令营的孩子,无论大小,,基本上就是买好早餐,拿了就走,步履匆匆,像能抓紧时间多看一分钟书都好。 面包卖得最快,后厨里又出来一个推车。穿白衫的面点师傅旁边,跟着个慢悠悠推车的小男生,正是裴之。 面点师傅和裴之合力把面包上好架,慈祥地揉了揉裴之的脑袋,从架子上拿了个面包给他。 林朝夕气不打一处来,贴到窗的一边,冲裴之挤眉弄眼。 裴之接过面包,扫了眼窗外面,慢腾腾朝她走来,隔着玻璃窗口站定。 因为离得近,林朝夕很清晰看到他左侧脸颊有大片白花花的面粉的痕迹,隔着窗户,她用手指戳戳裴之的脸。 裴之一只手正准备把面包递出来,只能用另一只手蹭蹭脸,却把面粉痕擦得越来越大。 林朝夕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裴之小同学的面包递到一半,她刚要去接,面包却缩了回去。 你怎么这么记仇?林朝夕瞪了裴之一眼,却马上不笑了,保持严肃认真站好。 窗口里面,裴之见她态度端正了,伸手把面包撕了一半,这才递了出来。 面包金黄酥香,泛着刚烤好时的黄油香气。林朝夕接过,隔着玻璃窗口,和裴之同时狠狠咬了一大口。 —— 瞌睡是会传染的。 他们在食堂“打完工”,又喝了碗粥跑去课堂,一进门,却发现整间教室趴了一半人。 八点半整,解然走进教室,手里捧着昨天的考卷。放眼望去,只看到一张张打着哈欠的小嘴和一双双迷蒙的眼睛,全班学生都仿佛被瞌睡虫附体。坚见此情形,解然就笑:“你们昨天晚上都干嘛去了?” “看~书~”全班小朋友异口同声地道。 “还以为你们通宵看足球了。” “才~没~有~” “昨天德国队1:0了,要我给你们讲讲比赛过程吗?”解然举起试卷。透着白纸,可以看到最后一张不知道谁卷子上鲜明的红x。 “老师你快发卷子吧。” “别讲了别讲了,没时间了。”学生们嚷嚷。 解然笑得更开心了:“怎么一个个这么热爱学习了?从没有这么认真看过书吧?” “快发卷子!”学生们拍着桌子喊,一点都不怕解然。 —— “王风,68。” “陆明,72。” “章亮,91。” “陈成成,66。” 讲台上,解然慢条斯理报成绩。一开始他报到68的时候,还有同学很遗憾地“啊”出了声。但很快,当章亮的成绩已出,教室很快就陷入沉寂。 章亮小学霸原本志得意满的脸上,现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第一小组组长上来领卷子吧。”解然念完,把四人的试卷抽出说。 章亮黑着脸上台,接过试卷,走下来的时候还在翻。他先拿出自己的卷子,最后给那个66分陈成成试卷的时候,章亮小学霸有很明显的嫌弃表情。 他们小声说了几句,章亮看上去脸都黑了,那个叫陈成成的男生扭过头去看窗外,林朝夕总觉得他好像哭了。 第一小组基本上已经是最强组合了,平均分74.25,连良好都没达到。 解然故意课前拖了那么长时间,大概也是觉得这次考试太惨不忍睹,所以故意用活跃气氛的方式,想让大家先放松一点。 第一小组下面就是他们第二小组。 陆志浩趴在桌上,紧紧闭着眼,就差把耳朵捂住不想听成绩了。林朝夕也很紧张,心跳得非常快,瞬间把注意力从陈成成身上抽回,万一她没及格怎么办? 她开始忧虑了。 “陆志浩,62。”解然念道。小陆同学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搓脸,既庆幸又懊丧。 “花卷45。”花卷听完,揉了几把头发。 “裴之,97。” 林朝夕心里咯噔一下,完了完了,裴之都没有满分。 “林朝夕,98。”解然继续念道。 报完她的成绩,全班都短暂安静,像空气被抽干净。 林朝夕第一反应是,费马小定理的题她做对了?她基本上是连蒙带猜的,这都能对? 然后她才意识到,她好像……比裴之考得还要高? 班级里爆发出低声惊呼,视线从四面八方射来,怀疑的、惊叹的、羡慕的…… 像在说,这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考这么好。 林朝夕也懵了一阵,直到解然说:“第二小组的组长来拿卷子。” 听到这话,他们小组四个人开始面面相觑。花卷冲她使了个眼色,裴之点点头,陆志浩推了她一把,说:“去啊。” 众目睽睽下,林朝夕走上讲台,接过试卷,她反而清醒了。 “考得不错。”解然说。 “谢谢老师。”林朝夕翻着试卷回座位,大致看了看各人的答题情况, 裴之其实还是全对,不过在整理知识点上的思路不如她清晰无误,所以比她多扣了一分。 陆志浩呢,他小学奥数的知识点掌握得还不错,但对超出普通难度一些的内容,就束手无策。 而花卷,林朝夕看到花卷全选c的选择题时,震惊了。 “你以后,能不能不要都选c?”她递卷子给花卷,并小声地说。 “那我都选d吗?”花卷问。 “四个选项概率一致。”这是裴之的回答。 林朝夕摇头:“你记好,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长短不一要选b;参差不齐就选d” “没问题!”花卷笑。 陆志浩也“噗”地一声,很服气竖起大拇指,暂时忘掉了自己成绩的事情。 这大概是一天来他们最轻松的时刻,毕竟不管怎样,他们小组第一天测平均分75.5分,比章亮他们小组,高了正好一分。还有什么比看章亮吃瘪更高兴的事情吗? —— 但轻松的时刻,也确实只有那么一会儿。 上午三节课。 解然花了一节课讲昨天的试卷,全班都被成绩打击了一遍,很低落。 第二节课讲的是拓展延伸的内容,主要是一些初中奥数知识点,时间非常紧张。解然重点讲了昨天考到的同余和费马小定理的内容。 第三节课,解然开始讲昨天让他们整理的东西,即知识结构。可比起拓展内容,孩子们更陷入一种“你在说什么”的懵逼状态。 解然手撑在讲台上,随意地道:“所有标‘1’的章节究竟有什么共同点,经过昨天一天的刻苦钻研,各位小朋友有什么新发现?” “和数字有关。”所有学生异口同声地道。 “把字杠掉。”解然说,“准确来说,是数。” “谁能说说,数和数字有什么区别?”解然问。 小学生脸上都很茫然,对他们来说,这几乎是种全新的观点。数和数字还不同,他们从未做过这种辨析,虽然这确实是学数学前最应该弄明白的问题。 解然就很干脆地说道:“具体来说,数和数字有4个主要区别。第一……” 解然讲得非常快,基本上都是理论性质的内容,作为三味大学数学系高材生,他站的高度远远在这些小学生之上,讲解的内容就更要求学生们的抽象理解能力。 林朝夕观察了下,他说的区别,除了小部分孩子大致能懂外,更多学生只能埋头抄板书。 “在对自然数有了初步了解后,我们就要讲到数系。自然数序列永远是没有止境的,在任何自然数后,我们可以写出下一个自然数——n1……你们所遇到的大部分数列题,问第几位数是什么这类的问题,都可以归到对数系的研究……” 解然边说,边在黑板上写下内容。林朝夕随手圈了个重点词,她渐渐发现,解然讲的内容非常基础,也完全没有问题,比那些上手就讲公式的老师要好很多。 但又因为太基础,这些内容离孩子们平时学的内容就更遥远。林朝夕想,如果他放慢速度,用一种深入浅出的方式来讲当然更好。可要理清的知识点实在太多,解然根本没机会停下来详细讲解,他只能不断向后推进度。 这种进度实在太快,就算班级里这些孩子已经算数学基础很好的那批,可他们脸上的表情却仍旧越来越严肃。 所有孩子脑袋都快炸了。 幸好在课堂最后,解然发下了一份昨天知识点整理的标准答案,差不多像是丢了根救命稻草下来。林朝夕仔细阅读了遍,发现那更像后来的思维导图,详尽的同时,也让孩子们对该如何整理知识点也有了新的理解。 “班长!这这是秘籍!”她刚想和陆志浩说这份材料,下课铃却响了。全班孩子不约而同把纸塞进书包,看都不看一眼,背起包,就要往阅览室冲。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2、很累 林朝夕也跟着收拾东西,把铅笔盒、课本、练习簿通通往书包里塞,她课桌前,却突然被几个孩子围住。 “林朝夕,你是怎么学的?” “能看看你整理归纳的东西吗?” “老师已经发了这个了呀?”林朝夕举起解然刚发现的纸。 “我们说的是今天要考的‘2’。” “全班就你知识点整理得最好了。” “借我们看看吧。”小女孩做求求你状。 孩子们一个接一个,连珠炮似地说。林朝夕看了一圈,才发现这几个孩子好像是第6小组的,成绩中上,所以更想冲一冲。 “我……我还没整理好……”她很不好意思。 “等下五点半考试就要考了。”她课桌前站着的几个孩子都很震惊。 “不……不好意思……了……” “你整理好能不能先给我们看看?” “对啊对啊,我们先排队,排第一!” “欸?” “不行不行,第一明明是我!”花卷在后面喊。 林朝夕扭头,问后座的小卷毛:“你也要看吗?” “对啊,全背完,好歹能多拿几分!”花卷很有志气地说。 —— 这下,林朝夕彻底没时间吃午饭了。 她一进阅览室,就冲到书架前开始找教材,不过比昨天更拉风的是,她身后跟着好几个小跟班。 “你要找什么书?” “要我们帮你找吗?” “你口渴吗,我给你倒水吧……” 小同学们非常积极,向她提供各种帮助。 她从书架上抽出一套教材,就有殷勤的小手要顺势接过。而许多孩子围在一起的声音更加吵闹,好多已经开始复习的学生冲她这里投来不满的目光。 林朝夕超级不好意思:“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她指指第六小组空着的桌子,小声地说:“你们去自己座位好不好,我很快的!” —— 摊开书和课本,林朝夕开始奋笔疾书,现在她又有种大学期末考前的拼命复习的感觉。 而她明明好像在念小学? 已经没时间想这么多,她的手指从教材章节名上划过。昨天的重点在数,今天的考点全在计算,包括所有速算与巧算、比大小、估算,以及基础的因式分解。并且,今天还有昨天所整理内容的后续应用题,什么容斥原理、抽屉原理,还有加乘法原理、染色问题等等…… 其实越整理她就越觉得,让小孩子们在短时间完成这项工作真不是容易的事。如果翻开书你会发现,每个名词下的数学题你都肯定做过,但合上书,光看名词,它们又变成完全陌生的内容。 因为我们对数学的学习仿佛总是割裂开来,按年级增长东学一些西学一些。学一些公式定理,老师讲一遍证明,你学会用这些公式定理解题目,如此循环往复。总体来说还算全面,可很少用一种全面的观点回过头看看自己到底学了什么。 但这些对她来说还相对简单,当初老林是怎么让她记住这些的? 林朝夕用铅笔蹭了蹭头,继续写…… ——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写完最后一笔。她把自己从教材里拔出来,扔掉铅笔,伸了个懒腰。 “裴之呢?”她对面座位空了。 “去买零食了!”花卷说,“我们都没吃午饭。”他说着,冲门口举了举手。 裴之正好提着塑料袋回来。 林朝夕这才想到要去看墙上的时钟,已经要两点半,难怪她饿得肚子都酸了。 “我们去外面?”她边说边把整理完的练习册交给花卷。 花卷接过,悄悄用铅笔头戳戳陆志浩的方向。 “底数为10的各整数次幂,恰好是十进制数的各个位数……”、“二进制即计数法就是用0,1两个数码,采用“逢二进一”……”小陆同学念念有词,在背东西,根本没听到。 林朝夕听了两句就觉得不对,他轻轻推推陆志浩:“班长,这个内容昨天已经考过了,今天等下要考的都是计算问题和昨天计数问题的应用题什么的。” 陆志浩茫然抬头:“啊?” “十进制、二进制这个,昨天有的。” 陆志浩闻言,赶紧翻了两页课本,又去对目录,然后慌忙地要改自己整理好的表格。 林朝夕冲花卷使了个眼色,花卷小朋友把她刚整理了半天的的练习簿推过去:“我们直接抄标准答案吧!” 陆志浩犟的很:“老师说了,这个东西要自己理解,变成自己的,才有用。” 但你光是没有辅助地、凭自己理解来认识这些内容,时间根本来不及啊,林朝夕很想这么说,可又太挫伤陆志浩的自尊心,只好换了个说法:“我们是小组嘛,要互帮互助!” “对啊,哇,这个后面还有题目?”花卷吃惊了? “对,我把每个小知识点都挑了一道非常典型的简单题目出来,这样你们就能知道这个内容大概讲什么啦。” 林朝夕也是没办法,谁叫孩子们最熟悉的永远是题目呢。 “超棒!老陆来,等下吃零食,你坐裴之的位置,反正他不用看书!”花卷说。 —— 窗外,天暗成一种靛青色,繁盛的水生植物随风摇曳。岸边亮着一圈寂寥的路灯,但水岸的景色再静谧,也没有阅览室内安静。 很累,非常累。 这是结束下午5:30分第二天考试后,所有孩子不约而同的反应。很多人交卷时,手都是抖的。 林朝夕拿起试卷递给解然。 解然冲她眨眨眼:“又要考第一了?” 这种打趣却没法让她心情好一点。 陆志浩坐在位置上,把头埋在臂弯里,很安静很安静。与之相反,花卷则叼着笔,双手背过头,开始抖腿。 “对……对不起,是我选的例题太简单了。”林朝夕很抱歉。 今天下午,她一直带着花卷和陆志浩辨析知识点,和他们看最简单的题目,了解那些名词和数学内容背后究竟代表什么。她已经放弃了先前小学生不能教小学生的观点,因为其他每个小组都在这么干。 她讲得很认真,一下午时间不知不觉就这么过去了,等到考试拿到卷子一看,和她挑选的例题完全不是一个难度的东西,她自己也有两道题很不确定,甚至可以说百分百做错。 但最让她难过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她带着陆志浩和花卷浪费了一下午时间,做了无用功。 “不是,是我的基础太差了。”陆志浩抬起头,也没有哭,但总像在憋着什么,“我就是脑子不好,根本想不出来要怎么做。” “才没有呢!”林朝夕赶忙打断他。 “像你和裴之都会,你们聪明,我是真的笨。”陆志浩用笔重重敲了两下头。 林朝夕看了眼裴之,很想说,真正聪明的只有他,我只是比你们多念了几年书,以及曾经有个好爸爸而已。 “好了老陆!”花卷一把勾住他脖子,“如果你脑子不好,那我不是大笨猪了吗?” “我才不是这个意思呢!”陆志浩赶忙解释,“我就觉得可能这种学法太高级,不适合我,我还是做我的题,多做点我就能多懂点。” 花卷点头,看了过来,很闲散地说:“我是真觉得数学没意思,我也学不会,反正到时候,我肯定退出,老陆成绩要不行,也跟我一起,你和裴之一定要两个人!” …… 夜,3号楼宿舍。 如果说,昨天晚上的客厅还有种热闹的讨论氛围,那现在的客厅就变得学习的坟墓。 林朝夕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形容词用的对不对,因为很有可能再过两天,那时的氛围会比现在更压抑,而她却找不到更贴合的形容词。 没有人说话,客厅里只能听见翻书和沙沙沙沙的密集写字声,蚕食桑叶一般。 陆志浩和其他小组的孩子一起,挤在客厅几张小餐桌里拼命做题。 原而本热闹非凡的乐高桌前面,只剩下花卷一个人在百无聊赖地搭乐高积木。他把花花绿绿的塑料片越插越高,并不断在上面填上稀奇古怪的分支,让手里的玩具变成一个巨大而扭曲的怪物。 花卷小朋友的脸蛋在灯光下吹弹可破,满头卷发很嚣张地乱翘起来。 明明听裴之说,他昨天晚上还是兴致勃勃要背书的样子,只是一次测验成绩加上一次更难的测验,就把他变成现在这幅对数学完全没兴趣的样子。 林朝夕站过去,手里拿着练习簿,里面是阅览室关门前,她整理的第三天知识点。 还没等她开口,花卷的手就斜斜伸了出来,要接本子。 “咦?”林朝夕很意外,“你还想学吗?” “好歹先背完,加上你的秘籍,明天起码可以拿20分!”花卷笑。 看着小孩浅褐色的纯真眼眸,林朝夕反而有点交不出去她整理的这些东西。 她是在干嘛呀? 好像在为了小组荣誉,强逼孩子背她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数学学习明明不该是这样。 可究竟该是怎样,林朝夕又说说不出来。 —— 裴之坐在他的专属座位上玩孔明棋,没有看书。 他花了几天时间,应该已经把只剩中间一枚棋子的解法玩了出来,可他没有停下来,还在接着玩下去。 林朝夕注意到,在阅览室看书的时候,裴之就大致把延伸拓展的初中部分的内容看一遍,然后就继续研究他的孔明棋。甚至有时候,他会去高年级组那边的书架借棋类游戏相关的数学书籍,但他又不是很明白,他自己想研究的那部分内容归属在哪里,因此他往往会拿一些非常艰深的内容,引得高中生围观。 时间是晚上9:40分,再过一会,宿管阿姨就要来赶人回去睡觉了。 看着眼前的一切,林朝夕握了握手中的ic电话卡。宿舍小楼公用电话就挂在客厅的时钟下面,可屋子里这么静,无论她说什么,都会被这些孩子听得一清二楚。 总之,让其他孩子听见还是不好。 屋外夜色浓重,她咬咬牙,冲出屋子,记忆里,在稍远一点的地方,还有个公用电话亭。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3、坚持 路灯下,夜风微凉,银色数字键被磨得很旧。 林朝夕穿着宽松运动服,站在公用电话前,将电话卡塞进插口,手指在键盘上犹豫了一会儿,才拨出号码。 “喂?” 不像上次那样,经过漫长等待,几乎在拨出后瞬间,电话就被接起,里面透出低沉却清晰的男性声音。 “师父……”她吸吸鼻子,软软地喊道。 “怎么了这是?”老林些讶异地问。 “您是在关心我吗?” “不是。” “口是心非。”林朝夕笑,“是不是因为我昨天没打电话,您有点担心?” “为什么站在外面打电话?”老林问。 她下意识朝四下望去,草丛和灌木被风吹得乱颤外,周围并没有人。 她才意识到,老林应该在电话里察觉了四周空旷的风声,就像她察觉到,老林在接起电话后,立即搁下手中钢笔后的声音。 “你上次问我,为什么要数学……”林朝夕用这句话作为正式开场。 其实她想了很久,内心已有清晰结论。 因为上辈子的时候,你为了我放弃数学,你又总在引导我学数学。我没有抓住机会,现在回来,我想弥补这个遗憾。 她默默想到。 “为什么?”老林问。 “没有为什么,之前觉得好像有意思,现在觉得没意思了。”她故意这么说。 “恭喜你。”老林停顿,“迷途知返。” 在噎人这方面,老林才是专家。林朝夕却没有很在意,自顾自地说。 “你知道吗师父,我们现在要用十天时间,把所有小学奥数的知识融会贯通,还要学初中的一些。每天都有考试,要算小组平均分,十天后,小组平均分后百分之五十的小组就会被淘汰,很累很累。” “这么斯巴达?”老林也有些讶异。 “对。我的同学,就是陆志浩还有花卷,你那天见过的,已经有点坚持不下去了,我该怎么办?” 电话那头,老林沉默下来,林朝夕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那就放弃吧。”老林说。 林朝夕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放……放弃吗?” “对,既然不喜欢、觉得累了,为什么不放弃?” “可是……”她想说些什么,如果是那个世界的老林,会向给她炖鸡汤,会循循善诱,现在这个却说放弃。她不知道,哪个才是真正的老林。 “可是什么?” “可是你难道不应该说,再坚持一下,光明就在眼前;或者说数学其实很有趣很美妙,值得努力继续学下去?”就像任何正常父母都会鼓励孩子的话一样。 她有些激动。 “别人说的话,就有用吗?”老林嗤笑一声,“如果其他人的屁话有用,那我让你们放弃,你们干嘛不放弃?同理,我让你们坚持,你们就会坚持了?” 逻辑还真是完美。 “而且很多时候,无意义的坚持,本就没什么价值。”老林在电话那头说。 林朝夕心头巨颤,她仿佛回到了某个极度迷惘又极度清晰的时刻,是她看到天才与凡人深不可测鸿沟的时刻。 她握住手中话机,感到从未有过的沉重:“师父,你也觉得,数学,是只为天才开放的领域吗?” 她听见自己用清脆却略低落的女童声音说这些话,夜风拂过,她有种很奇怪地抽离感。 那时,她以为老林又会嘲讽两句,却听见他在那头说—— “当然,不是。” 父亲的声音还是那般低沉,却不再有曾经的漫不经心感觉,老林很认真地回答了他的这个问题。 林朝夕清醒过来,心头微热,终于有些开心:“那师父你干嘛说,无意义的坚持没价值!” “还是那句话,我说什么重要吗?你这么容易被影响,是算术平均数吗?” 林朝夕懵了会儿,才意识到这是个冷笑话,在诸多集中量数中,算术平均数反应最灵敏,最容易受极端数值影响。 “而且我说的坚持,很明显是指,通过你们不能接受的方式去学数学。” “师父,你也觉得这个方法不对是吗?” “定义‘对’和‘错’。” “不适合,就是错的。” “如果他的初衷本来就不是为了适合你们大部分人呢?” “说到底,是不是师父你也觉得,奥数只适合某部分聪明孩子学习?”林朝夕问老林,“那天你只教裴之,却没有教我,你一定觉得他更聪明?”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小心眼?”老林反问。 “你正面回答我,不要避开,我好不容易才问出口的。” “是,他比你更聪明,却没你那幸运。” 林朝夕有些无言,如果你知道我现在是个孤儿,还会觉得我很幸运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呢?” “拥有热情,本就是最幸运的事。” 她想,老林说的,应该是对数学的爱。 但明明,也不是这样。 沉默了一会,她问:“那么,趁我们还有热情的时候,你可以帮帮我们吗?” “定义‘帮帮’。” “就是来绿洲基地,偷偷……教我们。” 老林在那头也沉默了一会儿。 “林朝夕同学……你师父我,是一个勤勤恳恳的公园职工。” “我知道。” “所以我不要上班啊?” —— 最终,她没得到老林正面回复。吼完以后,老林就挂断电话,以至于她还没来得及说,看到绿洲基地食堂,在高薪招聘兼职。 太遗憾了。 夜风舒徐,带来湖水的和土木的潮湿气息。 林朝夕拔出电话卡,笑了笑,向灯火通明的宿舍小楼走回去。 —— 第三日。小学高年级组竞赛班教室。 林朝夕和裴之起大早,在食堂忙完,赶到教室,第一节课已经快开始。 不大的课堂里,孩子们却不像昨天那样都埋头看书,他们反而交头接耳、切切私语,像小片微微沸腾的泉水。 落座后,她发现身边座位空了:“陆志浩……呢?” 花卷见他们到来,一把拽住裴之的胳膊,虽然像松了口气,但神色却更加愁苦:“我……我也不太清楚,就早上我和老陆一起来的时候,他说昨天晚上打着手电筒看书被阿姨捉住了。” “然后?”林朝夕心里咯噔一下,微拔高音量。 “然后刚张副校长来,把他叫走了。” 花卷焦虑地舔舔嘴唇,然后他推推裴之,“裴哥,你是不是去过大魔王办公室,到底在哪里,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裴之脱下鸭舌帽,敛眉深思。 林朝夕抿唇,有很多唯恐发生的事情。裴之很快点头,却在看向窗外的瞬间愣住。 窗外走廊,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在缓缓前行。 微胖的男人走在前面,在他身后,小男生低着头,额发挡住他的脸,仿佛生在一片阴影里。 —— 张叔平带陆志浩走进教室,看她一眼,林朝夕缩回手,缓缓坐正。 “回去坐吧。”张叔平低头,对陆志浩说。 陆志步履迟缓,向他们走来。 林朝夕想说什么,陆志浩却只将手里的纸放下,随后趴在桌上,头埋入臂弯。原本总是中气十足的小男孩,现在却像一只完全干瘪的气球。 林朝夕更加担心了。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各位同学,差不多都应该都知道了。” 张叔平在讲台前说话,她趁机扭头,小心戳戳陆志浩。小男孩没有任何回应,肩膀也没抖动,并不在哭。 “在开学讲演时我反复重申过,希望让你们去看手册,尤其注意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不可以做,并要求你们严格遵守。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规定,你们思考过吗?” 视线移向桌上一角,陆志浩刚才拿下来的纸应该是昨天试卷,隐隐可以看到红笔批改痕迹。 张叔平继续地道:“学习耗费精力、体力,规定出不允许做的事情,是希望你们能够保持充沛精神来应对白天的学习,晚上开夜车、白天疲惫不堪,这样真能学好吗?” 学生们都在沉思,有人偷偷打哈欠,也有人在看陆志浩。看着桌上的试卷,林朝夕隐隐知道,陆志浩现在为什么这么低落。 就像老林说的,有些坚持毫无意义,恐怕张叔平也对陆志浩说了类似的话。、 像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张叔平在讲台前说:“我希望你们把努力用对地方,用错地方的功,就是无用功!” “今天是第一次,只做警告处分,下次再有类似情况发生,我一定会按入营手册上的规定,从重处罚。” 严肃的副校长,最后说道。 林朝夕同时伸手,拿过陆志浩的试卷。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4、想要 讲台前,张副校长摊开昨天试卷报成绩,进入每一日正常流程。 讲台下,林朝夕低头,打开陆志浩的考卷,手指微微颤抖了下。 映入眼帘,是成绩栏后巨大的红色49,整份试卷遍布红x。 仔细看去,陆志浩的知识点整理题拿到9分,剩下40分属于四道选择题,填空题全灭。 对任何孩子来说,这个成绩都是巨大打击,何况是一直数学优秀的陆志浩? 张叔平:“林朝夕,79。” 教室内再次爆发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林朝夕低头,看了眼桌上陆志浩的试卷,坐着没动。 张叔平说:“上来拿你们组卷子。” 花卷在背后戳了戳她。 她才慢吞吞站起来,拖着沉重步伐,走教室正前。 站定仰头,中年人的脸近在咫尺,目光中带着平静、冷酷、令人难以揣摩的深意。 林朝夕很想问,你为什么要打击孩子的自信心? 考试、淘汰,越来越多人离开,只有这样,才能选出你最后被你所需要的精英吗? 可除了精英之外的其他孩子呢,他们怎么办呢? 这些话堵在胸口,无从说起。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林朝夕同学?”张叔平问。 远处大湖烟水迷蒙,林朝夕站在教室最前方,她很想做点什么,可又觉得自己无比渺小,面对强大权威,她又能做什么呢? 最终,她还是接过四张试卷,回到原位,没有说话。 —— 上午三节课,林朝夕根本没有心思去听,她觉得自己很对不起陆志浩,她一直以为自己在这群孩子里,是手提宝剑斗恶龙的勇士,但她其实,她一直都还是那个怯懦的小女孩。 陆志浩再没和他们讲过一句话。 课后,孩子们照例去阅览室抢位,陆志浩也麻木地收拾东西,离开教室。 教学区,林荫道。 陆志浩背着书包走在最前,他步履急促,幸好,他的前进方向还是阅览室。 林朝夕和裴之、花卷跟在后面,微微松了口气。 “老陆怎么了?”花卷问。 林朝夕噤声,裴之压了压帽檐,没说话。 “你们都不说话,可急死我,破学不用上了。”花卷嚷嚷。 “就不用上了!”侧后方传来男孩的嘲笑声。 章亮的小跟班们你追我赶,跑得飞快。一眨眼,他们冲到陆志浩身后,狠狠推了他一把。 陆志浩重地打了个踉跄。 “49分。”王风凑近陆志浩,笑,“没及格。” “肥猪崽~”陆明伸手捏捏陆志浩脸颊肉。 “半夜看书还不及格。” 他们喊完就跑,动作太快,林朝夕反应过来时,已经追不上了。 风过,吹不散空气里的恶意,连水风都带着腥气。 前前后后,不少孩子在看陆志浩,笑嘻嘻,或带着同情。 这时,章亮双手插袋,慢悠悠经过她。 林朝夕扭头,男孩嘴角一提,挑衅似地吹了记口哨, 她猛地转身,直接扭住章亮衣领:“想干什么?” “我怎么了?”章亮仰着头,尖锐的小下巴要戳到她鼻子。 “为什么找人欺负陆志浩,他哪里得罪你们了?” “我没有啊,你有证据吗?” “陆明、王风不是你的好朋友?”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再说,说实话也叫欺负吗?” 林朝夕攒紧拳头。 “而且我刚才和陈成成在一起,怎么会叫他们欺负陆志浩?”章亮说,并喊,“陈成成,你过来。” 陈成成走在最后,听到章亮招呼,才拖着缓慢步伐,来到他们跟前。 “你给我作证,我没叫人欺负陆志浩。” “不是……章亮。”陈成成吞吞吐吐,柔软头发遮住脸,谨小慎微,像小团湿漉漉的海草。 林朝夕心里憋一团火,被陈成成怯懦的样子彻底点燃。 “章亮,你真的不怕我揍你!” “是啊,你也只敢打同学,老师你怎么不敢打呢?” 章亮转头,看了眼教学楼顶层,那里仿佛正有森严目光,关注他们的一举一动 那又怎样? 林朝夕毫不犹豫挥拳揍章亮。 突然,手被拽住。 林朝夕挣扎两下,发现钳住她的手纹丝不动,转头,是裴之。 陆志浩不知何时走了回来,小男孩胖乎乎的脸上挂着湿漉漉的泪水,也伸出同样胖乎乎的手指,抓住她手腕。 “别……别打架。”陆志浩小心翼翼,嘴唇颤抖,“会被开除的。” —— 大湖边,青绿色芦苇随风摇曳。今日天气阴沉,淤积潮湿闷热的水汽,令人呼吸迟滞。 他们四人排成一排,并肩坐在水岸边。 裴之把饼干拆开,花卷递来袋面包,林朝夕把干脆面给陆志浩,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拿着一盒牛奶。 “刚才是我太冲动了。”林朝夕说。 “是……是我……没考好,让你们,担心了。” 陆志浩强行想咧嘴笑,止口不提,在办公室里,张副校长究竟对他说了什么。 花卷:“哇,老陆你说什么呢,信不信我推你下去,然后跟你一起跳?” 林朝夕:“你冷静点,不要企图和老陆私奔。” 花卷双手抱头,就这么躺在水泥地上,仰头看天:“说真的夕哥,我真想走了,老陆认真点,还能学点,但我好像真的学不动,我天生不适合数学。” “也没有……天生不适合的说法。” 裴之:“如果你们退出,我也会走。” 曾经的裴之,也没有在这个夏令营坚持到最后,林朝夕终于知道了原因。 小声地说:“我们走了,章亮肯定很开心。” “你不能走。” 小男孩们的视线齐齐看向她。 陆志浩:“就算我们走了,你也不能走。” 花卷:“何况我就是说说。” 裴之:“放心。” 林朝夕这才意识到,他们留在这里,或许只是为了陪伴她。因为她说过,她要靠这次考试争取自由人生。 但越是这样,她反而越不知道怎么做才对。 浪花带起灰白色浮沫,不断冲向堤坝。 她想起,她曾经对他们说——无论机会多么丑陋或艰难,都要紧紧抓住它。 就算不理解为什么要做,或者做了注定没结果,也不要放弃,因为人如果总抱着我还有另一条路的心态去活着,那么长大的某一天,就一定会后悔。 可讨厌的同学、无法适应的老师,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坚持? —— 绿洲基地,阅览室。 周围仍是密匝的沙沙声,大家仍在做题、写字、轻声翻书。 林朝夕的手指在课本上来回移过,曾经熟悉的名词,又忽然变得陌生起来,她一直没能集中精力。 陆志浩就坐在她身边,非常认真做题。 很快要到五点,陆志浩什么问题都没有问过她或者裴之,他沉浸在自我奋斗的世界,拒绝任何外援。 时间已经要到下午五点,还有半个小时,第三日的考试就要开始。 林朝夕的手下,压着她昨天整理好的知识点,陆志浩从昨天到今天,一眼都没有看过她写的答案。 林朝夕抿抿唇,还是将练习簿推了过去。 “班长……”她小声地说,“送分题,不拿可惜。” 陆志浩的笔停下,没有抬头。 “就这一次……不要跟我说话,让我一个人复习完这点,好不好?”” —— 雪白试卷一张张传下。 接到试卷时,它是反扣着的,甚至有那么瞬间,林朝夕不敢去翻开它。 但该发生的事情,并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林朝夕拿起笔,打开试卷。 答题时,陆志浩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 他缩得很紧,每块肌肉都非常僵硬,像面对巨大怪兽无能为力的小骑士,却还想要拼命挥剑,拼命拼命。 林朝夕低头看向面前的试题,笔尖停滞,说不出是怎样的心情。那是陆志浩,也仿佛是曾经的她。 就这样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在铃响那一瞬间,陆志浩终于哭了。 他扔掉笔,他把所有东西塞进背包,推开椅子背起书包,不顾一切向外冲去。 宁静的阅览室,被刺啦一声划破。 身后是章亮等人无情的嘲笑声。 林朝夕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扔掉笔,跟着冲了出去。 —— 走廊内回荡起噼里啪啦的追赶声,一切却极度安静,像暴雨落在巨大而空旷的宇宙。 陆志浩知道她在追,没回头看,更没让她滚,他只是不断向上攀爬,一层又一层。 小男孩爆发力太强,林朝夕终于跟不上,眼睁睁看着身影消失。 最高层是许多间封闭阅览室,一扇扇木门紧紧合上。 林朝夕走到尽头的门前,看了眼门上的男厕所标志,下一刻,毫不犹豫把门推开。 —— 充斥消毒水味的白色空间,小声而压抑的抽噎。 林朝夕走到正对洗手池的那间前,双手一撑,坐上洗手台。 她面前,是扇紧闭的厕所隔间门。 林朝夕:“班长,开开门。” 沉默。 “你不开门,我去揍章亮了。” 门内传来重物落地声,像书包,林朝夕跳下洗手台,就要向外走,脚在瓷砖上敲了几下,门打开了。 陆志浩坐在马桶上,因为压抑的剧烈哭泣而浑身颤抖。 他双手捂住脸,胖乎乎的脸蛋上眼泪鼻涕一把,那是一个孩子真实的伤心。 林朝夕让自己冷静下来,走过去,蹲在陆志浩面前。 她把手缩进校服袖子里,然后高高举起袖管,递到陆志浩面前。 “你……你干嘛。” “擦擦眼泪啊。” “会弄脏的。”陆志浩赶忙推开她的手,“你……你……走好不好。” “不好,我走了你就走了。” “我……我……我……” 陆志浩抽噎得厉害,从地上捡起书包,把头埋在里面,再不看她。 林朝夕不凑到陆志浩面前,退回洗手台,手一撑,坐回去。 隔得远远的,她说:“我有个超想要的奥特曼,它一直摆在橱窗里,特别特别贵。” 陆志浩没抬头,像只胖乎乎的小鸵鸟。 林朝夕晃了晃腿,不管他,继续说。 “你知道高斯奥特曼吗,就是那个变身棒超好看的,要199。每天呢,我们福利院的林妈妈,会给我一块两毛钱,让我买牛奶。我就把钱偷偷攒起来,攒166天不喝牛奶,就能买得起它了,但突然有一天……” “奥特曼被人……买买走了?然然后……妈妈发现你……你偷偷藏钱……”陆志浩边哭边说。 “你怎么知道?” “阅……阅……课外阅读上,有这篇,买……买洋娃娃。” 林朝夕快笑死,完蛋,她真要变成专门背书骗小同学的骗子。 “那课外阅读上,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承认错误,妈妈……妈妈带你去商店,买了别的,你长大以后,终于又看到那个奥特曼,然后发现,自己其实不那么想……想要它。” “我还是很想要的!”林朝夕打断陆志浩,“就算被妈妈打了一顿,我知道那个奥特曼我还是超想要,所以我一定还要买!” 陆志浩缓缓抬头,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像在说,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 林朝夕:“不能这么攒钱,那我就换个方式,只要不偷不抢,我总能赚到钱!” “但……但书上说,你长大以后会发现……” “长大以后是长大以后的事情,我只知道,我现在想要什么。”林朝夕停了下,又说,“鬼知道写这个故事的人,长大以后是不是看到别人家里的奥特曼,然后酸溜溜说,其实~我才不想要呢~” 依旧是沉默,林朝夕回头,裴之和花卷,不知何时也来了。 陆志浩终于鼓起勇气,说:“张……张老师说……奥数,只适合很少、很少的孩子学。”陆志浩抽噎,“我……现在能学,但到了初中、高中,肯定跟不上……我……我……” “那你还想学吗?”林朝夕打断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还想学?”林朝夕停顿了下,“你管它为什么,搞就对了!” 她跳下洗手台,转头看花卷:“你呢?你说觉得奥数没劲没意思,是真这么觉得,还是纯粹因为考不好,它对你不友好,你不喜欢它了?” “那当然是奥数先动手的!”花卷忽然认真起来,“我现在,还想要那个奥特曼,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能被很清楚知道的“为什么”。 我们往往总不知道为什么想要那个奥特曼,却一定会在说我不想要它的时候,填上无数个理由,仿佛理由越多,就越能说服自己。 我是真的真的,不想要了。 林朝夕点了点头,再看向裴之。 最终,她只拍了拍他的肩,这个小男孩,是不需要被征求意见的。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5、魔王 空旷走廊,林朝夕独自向阅览室外走去。 故事虽有改编成分在,但她没骗陆志浩,在她曾经的童年时光里,真有那么一个她非常想要的奥特曼。 还是高斯奥特曼,高斯拥有全部奥特曼里最好看的变身棒,高举时,会有水一样的蓝光倾斜而下。 但和叙述里有微差别的是,其实,她最后得到了那支高斯奥特曼。因为她的家长是老林,而不是课外阅读里的那位母亲。 老林知道她偷偷攒钱后,也还是很生气,现在想来,他大概是气自己女儿不敢光明正大提出自己的诉求。 老林把她带到商场里,面对空空如也的橱窗,老林问她现在该怎么办? 奥特曼都被人买走了,她一个小破孩,怎么知道该怎么办! 踌躇半天,她害怕爸爸生气,就很懂事地说,她已经不想要了。 可老林不说话,就黑着脸,拉着她的手,站在橱窗前面。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和黑脸青年,在柜台前成为靓丽夺目的风景线。 围观人很多,林朝夕受不了,就吵闹着要回家。 老林也拉着她的手就走,可当他们逆着人流,要离开在人流如织的商场时,她又莫名其妙地嚎啕大哭。仿佛心脏被剜掉一大块的感觉,拼命漏风,就像再也吃不到肯德基那么难过,总之真的非常伤心。 然后老林就停了下来,又问她,她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虽然周围还是有很多人围观,对她指指戳戳的也好,劝老林买东西哄哄她也罢,声音很多,可老林都不为所动。 那瞬间,她也安静下来,也发现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哭着对老林喊,她不要回家,她还想要那支高斯奥特曼。 然后老林就笑了,变脸超快。 接下来的一天时间里,老林整个人都乐呵呵地,带她逛遍市里所有的玩具店、商场、小卖部,终于,他们很顺利买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玩具。 也是在从售货员阿姨手里拿过玩具的那个瞬间,林朝夕发现,她说的不想要,并不是真的。 老林告诉她,如果她想要什么,就应该努力争取,不管用说的也好、用做的也罢,一定努力争取才对。因为畏惧成人或者害怕失败,而把真实愿望藏在心里,直至腐烂,成为一个自欺欺人人的人,是非常不正确的做法。 在她来这个世界之前,那支奥特曼还在她的书房里,并摆在书架最显然的位置,她还是很喜欢它。 对孩子来说,曾经真心想要的东西,拥有极其强大纪念意义的东西,并不会那么快失去它的价值。 更何况,它真的很有纪念意义。 —— 林朝夕站在公用电话机前,插入ic卡。四野空旷,淤积了一天的暴雨,终于痛痛快快落下了。她把身体缩在狭窄的公用电话亭里,拨下曾经非常非常熟悉的号码。 四周是铺天盖地的雨声,天空和地面的界限变得模糊,白茫茫一片,可她又好像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清醒。 童年的回忆令她骤然发现,其实人总在小的时候勇敢无匹,反而长大后,会变得越来越胆怯,而这种胆怯的代名词,有时叫成长。 —— “喂?” 电话接通,话机里传出带着雨水湿意的男声,冷冰冰的,很不耐烦。 林朝夕紧紧握住塑料话筒,握到手心发疼。 “师父,是我……” “哦,干嘛?” 她深深吸了口气,鼓起全部勇气,又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颤抖,她很轻地说。 “你不是一直在问,我为什么知道你数学很好很好,为什么知道你住哪里,为什么天天缠着你吗?其实我有一个秘密,如果你来绿洲基地教我们数学,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那几乎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最有勇气的时刻,雨噼里啪啦在下,她把自己所有身家都放在银盘里,蒙布高高举起,希望大魔王能够看上一眼,走出魔窟,帮她斩杀恶龙。 那瞬间,她的心态就是这么悲怆,可话机里却传出很轻飘飘的男声。 “哦,那你现在就可以说。” “我……我!你要教我们,我最后才告诉你……”她很没底气。 “这么小气?” “不是的师父。” “你是觉得,告诉我秘密了,我我马上就会走?师父不是这么没有契约精神的人,要相信合作方的人品……” “什……什么人品,总之不行!” “为什么不行?”老林笑,“你是不是真有小秘密?” 父亲的语气变得充满调笑意味,拖长调子,像闲聊,为什么这种时候还闲聊,林朝夕心跳得越来越快。 “师父……” “来,回头。” 老林说。 —— 如果说,世界上一定有什么大魔王,那一定是你的父母。 他们或者待你漫不经心,或者待你太过严苛,却也往往是那个在你最需要他们的时,为你披荆斩棘的人。 只不过,往往是他们在你需要时出现的次数太多,就变得不那么显眼了。 林朝夕缓缓回头,白茫茫的雨帘中竖着一把黑伞。 伞下的男人也没那么高大,他皮肤黝黑,衣服湿哒哒贴在身上,眼神充满沧桑意味。但仔细看去,那双黑而圆的眼睛,那挺直的鼻梁,还有和她一模一样的单侧酒窝,不是老林又是谁呢? 林朝夕推开公用电话亭,冲入雨幕,猛地扑进老林怀里,嚎啕大哭。 雨声还是很响,水天连成一线,可万物破土而出,生命欣欣向荣,林朝夕仿佛听到那样的声音。 “师父,你怎么来了啊。”林朝夕边哭边问。 “不是你说有个秘密要告诉我?” “明明是你先来的啊。” “是吗?”老林摸着她发顶,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这么短,因为,觉得很合适断在这里。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6、区别 后来,老林提起这个场景,就说总觉得是认亲现场提前,之后那次就没什么父女相认的感觉。 不愧是老林了。 —— 绿洲基地,大食堂,天已经彻底黑了。 她、陆志浩、花卷、裴之,坐成一排,老林坐在对面。 他们三天来第一次没去晚自习,而是来食堂吃晚饭。他们每人面前摆着五碗白粥,很有歃血而盟的架势。 陆志浩因为哭过,眼睛又红又肿,却用充满希冀地目光看着面前的怪大叔。 “叔叔,你真的要来教我们吗?”陆志浩问。 “我也不是很想的。”老林着,瞥了她一眼,“是你们林朝夕同学说,有个秘密要告诉我,让我非要来。” 林朝夕默默低头,她头发长没去剪,就用橡皮筋扎了个髻在头顶,她正低头拨那个小髻,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陆志浩:“那叔叔,您的数学那么好,我们要怎么和您学习……” “哦,我数学一般般。” 陆志浩被噎住。 老林又把天聊死了。 林朝夕猛地抬头:“师父你严肃点!” “为什么要严肃,学数学而已,又不是喝粥,要什么严肃?” 他说着,端起桌上的碗,夹了一筷子乳黄瓜,自顾自喝了起来,坐姿端正,像真在非常严肃在做这件事。 花卷和裴之对视了一眼,总觉得好像前途渺茫的样子,林朝夕抚额。 喝了两口粥,老林才抬头,忽然问:“你们想学什么?” 花卷:“数学!” 陆志浩:“奥数!” 老林:“到底哪个?” “就,您看着办?”林朝夕随意地说。 老林放下碗,继续严肃:“我这里没有‘看着办’,你们先搞搞清楚奥数和数学有什么区别,再回答我的问题。” “有区别吗?”花卷迷茫了。 “好歹笔画都不一样,这什么观察力。”老林说着就放碗要走,“这课没法上了。” “您快回来。”林朝夕喊。 老林又坐回位置,摸了摸下巴,一秒又进入状态,“每个人来说说,在你们概念里,奥数和数学有什么区别。” 他举起筷子,点了点裴之:“天才兄,你先。” 裴之也愣,他从没被人这么明确、光明正大地喊过天才,很不适应。 “习惯一下。”老林看穿他的心思,“以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冲你‘哇噢~’、‘他好聪明啊’、‘天哪’!”老林惟妙惟肖,最后平静地道,“是天才并不可耻,毕竟我也是。” 林朝夕继续扶额。 裴之敛眉,在明晃晃的灯光下,他开始认真思考老林的问题。好像他们坐的地方不是食堂,而是很严肃的课堂。 过了一会,他才看向老林,说:“数学,是一门学科。”他顿了顿,“奥数,我不理解。” 老林当了个响指,粗粝的指尖移向陆志浩。 “数……数学简单,奥……奥数难?”陆志浩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对,只能皱起脸,胖乎乎的小脸上布满褶子,眼巴巴望向老林。 “你觉得呢?”老林问她。 “我觉得,数学是一辆车的话,奥数就是训练你弯道漂移的老司机?”她说。 闻言,老林咂了咂嘴,默默低头喝了两口粥,最后放下碗,说:“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被老林夸了,林朝夕很开心。尤其老林是个真人,意味着他不说假话。 不光是她,老林的的目光落在陆志浩脸上,说:“你的看法,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正确的,一年级奥数比你的一年级数学课本难,显而易见。” 最后,他看向回答得最少的裴之,说:“天才兄你很诚实,你非常认真思考了我的问题,所以更加困惑。” 裴之点头。 “要明白数学和奥数之间究竟有什么不同,我可以根据你们的看法,按照一、二、三、四、五balabala总结出很多句子,但这些都没有意义,我希望你们忘记这些东西。”老林说。 “那你干嘛还问我们?”花卷大佬翘腿问。 “我是说,忘记具体的句子。你们自己来感受一下,奥数和数学的区别,究竟在哪。” 老林说到这里,背后传来食堂阿姨的一句高喊:“老林别聊天了,过来收盘子!” “来咯来咯!”老林乐颠颠站起,跳出长凳,说走就走。 —— “这个大叔真的靠谱吗?” 见老林跳走,花卷赶忙问。 “那天叔叔玩石子你也在啊!”陆志浩说,“叔叔真的很厉害。” “但他数学好,也不代表能把我们也教好啊。”花卷说着,捅捅裴之,“天才兄你说呢?” 裴之同学正在喝粥,被他一捅,差点喷出来。 过半天,裴之才慢腾腾地说:“你这么想好,就试试吧。” 花卷低头喝了两口白粥,终于品出裴之这句话的意思,立即辩解:“其实我也没那么想学好数学,真的!” 林朝夕听笑了,看着远处。 老林穿着绿洲基地食堂白色制服,背影干瘦,正帮阿姨把不锈钢盘往推车上搬。他完全没有学者的架子,随意和周围很多人聊天,更像是个普通工人。 食堂灯光总是非常充足,空气里有米饭和小炒菜的香气,孩子们欢声笑语不断,而老林在白炽灯下,像能发光。 林朝夕至今仍有种做梦的感觉,她没想到,老林真会因为他的一通电话,很随意辞去公园管理员的工作,来到绿洲。 她更没想到的是,老林真会同意在食堂打工,一边干零活,一边教他们点什么。 陆志浩和花卷当然也偷偷问过很多次,叔叔为什么要来教我们,为什么愿意教我们? 林朝夕也不知道老林的真实想法,总说不上来很确切的回答。 但以她对曾经那位老林的认知,大概会回一句,有什么不可以? 只要我乐意,怎么活,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那就凑一凑,加一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7、课堂 老林穿梭于食堂大厅和后厨。 过了一会儿,他拿了一个布袋过来,扔到桌上,发出一记重响。 粥已经喝完,他们几个盯着那只布袋,好奇地看老林。 老林:“伸手。” 一只只小手掌于是摊开。 老林打开布袋,不由分说,从里面掏出一把东西,放在他们手心。 黄色颗粒,圆滚滚的,居然是黄豆。 “数数看。”说完,老林又继续去干活。 他们四个都拿着把黄豆,面面相觑,有点莫名其妙。 但既然师父说数,那就数呀,于是裴之率先点了起来。 第一把数量很少,很快,他们每个人都数完了。 老林也正好擦完桌子,手里转着抹布回来,问:“有什么收获?” “我的黄豆有12颗!”陆志浩说。 “我9!”这是花卷。 林朝夕很开心:“我比你们多,我13!” 裴之没有说话,他把黄豆排成一排,抬头看老林。 老林也不说话,继续一人一把黄豆地给,转头擦桌子干活去。 “有什么收获”每次转一圈回来,老林都会问这个问题,但他们都没什么正经答案。 陆志浩小心翼翼,按第一行1颗、第二行2颗的顺序,摆老林发的黄豆。 裴之把老林给的黄豆凑整,一列10颗,10列一组。 花卷,花卷点完,就随心所欲把黄豆扔进喝光的粥碗里。 一袋子黄豆终于空了。 老林终于忙完,坐了回来:“黄豆数好了吗?” 点头如捣蒜。 “现在,假设你们都不会加法,但我要你们马上告诉我,你们各有多少颗黄豆?” 林朝夕低头,刚要下意识算每次数黄豆的总和,就听老林这么说。 她于是赶紧去点自己有多少排黄豆。她是10颗黄豆一列这么排下来,共11列,零3颗,所以是113颗。 “125。”裴之已经报完答案。 林朝夕去看裴之的,裴之早就排好一个横10竖10、共100颗黄豆方阵,剩下的2列零5颗 陆志浩对着自己的黄豆三角形憋了半天,实在没办法,开始1、2、3、4、5这么一行一行老老实实数了起来。 花卷单手托腮,只能看着他扔在粥碗里的那堆的黄豆发呆。 “恭喜你们,重演了最早数学最早诞生的过程。”老林笑,“是不是要给自己鼓鼓掌?” 老林的笑话很冷,他们每个人都看着自己的黄豆阵,冻得说不出话。 直到花卷打了个饱嗝,大家才清醒一点。 老林问:“有什么问题吗?” “啊?”陆志浩抬头,“您刚说了什么?” “我说最早数学诞生的过程,非常伟大而巧妙,你们配合一下,给自己鼓鼓掌好吗?” 包括裴之在内,他们每个人持续呆滞。 “来,我们想象一下,在人类社会发展最初,就是大家还穿着虎皮小裙子,哦哦哦哦哦围着火堆跳舞的时候,那时候当然还没加减乘除,甚至连123456789……这些数字都没有。”老林学野人拍胸脯,惹得孩子们咯咯咯大笑起来。 “每天,原始人类都要出去打猎,不然活不下去。一开始,大家都随便打猎,也不管自己每天打了多少只小动物,但突然有一天,花卷发现不行,他说我得记一记,我每天有多少猎物,不然隔壁陆志浩来我家偷吃怎么办?” “于是,他开始在墙上刻字,每一个丨,代表今天打了多少猎物。” 老林边说,边在花卷面前放了一颗黄豆,比拟着刻丨的动作,并学着花卷的声音配音:“今天,这么多只鸡。” 他又放下几颗,代表多刻了几个丨:“明天,这么多鸭。” 如此重复几次,花卷面前的黄豆已经数不清了。 “啊呀,问题就来了!突然有一天,花卷想知道自己到底打了多少猎物,他一回家,看到整墙的丨丨丨丨丨……崩溃了。” 老林说着,摇了摇花卷那整整一碗黄豆,让它们在碗里沙沙作响,象征着野人小花卷家整墙无序的计数方式。 “叔叔你好幼稚!”花卷抗议。 当然幼稚,林朝夕想,这是我五岁听的故事。 老林放下碗,又突然认真起来:“花卷的问题,不仅仅是花卷的问题,也同样出现在部落很多人家里。原始人类总面对日常生产生活中各种涉及到需要计数的问题,却不像你们现在这么幸福,他们甚至没有现成的数字可用。”老林摸了摸陆志浩的脑袋,“所以,为了解决生产生活中诸多‘数不清’、‘记不准’的问题,他们开始创造。” 老林的手移向陆志浩面前的黄豆三角形,手指从每行黄豆上依次点过,语气非常庄严隆重:“而数字产生的过程,大抵如此。”老林说,“如果你们有幸看到古代巴比伦时期的泥版,会发现,他用一种断面呈三角形的笔来雕刻,我们现在称之为楔形文字。那时的人们,用一个刻痕来表示我们现在的数字‘1’,两个刻痕来表示我们现在的数字‘2’,依次类推,但到‘10’的时候,他们出现了一种新的计数符号。” 老林在桌上画了一个“<”。 “它长这样,请注意,同学们,这是人类文明的伟大飞跃,运用符号来计数,代表更着伟大的算术,即将出现……” 老林正讲得兴起,手舞足蹈,马上要把视线移向第三组逢10换列的黄豆方阵。 这时,陆志浩突然问:“叔叔,你见过那个泥版吗?” 老林的手顿时停在空中,他恢复了一会儿,才低头看陆志浩,怒:“这是重点吗?” “我觉得好厉害啊。”陆志浩憧憬地望着老林,“真想见一见啊。” “我也觉得,好厉害啊~” 这句话,不是来自他们四个。不知何时,老林身后逐渐围了几个他们也不认识的孩子。 那些孩子一开始,是在围观老林究竟在演什么。不过渐渐的,他们都安静下来,很认真在听老林讲故事。 食堂的白炽灯依然灿烂,他们面前摆着的,也依然是那数不清的黄豆和还未收走的粥碗。 可数学被老林剥去了看上去困难重重的外衣,变成了一种纯粹朴实、运用创造性思维解决问题、并与人类文明演进息息相关的过程。 老林不断在讲故事,从计数的诞生讲到了计算的诞生,从十进制的加减法讲到了乘除法,每次,他都很简单地摆弄眼前的利用眼前的黄豆,还原抽象数字背后的具体。 到最后,他甚至还带他们用不干胶,做了一个由1000颗黄豆组成的立方体。 极其变态。 最后,老林说:“其实,数学诞生之初,和无数地摆在人类面前的现实问题息息相关。没有那么多高阶工具的,就像算要数黄豆没加法,分东西没除法,就像人类面前永远都有那么一条条浩荡长河,阻碍前行,过不去了怎么办,那很简单——搭桥。于是数字出现了、算术出现了,代数、几何都出现了……” 老林开始收拾桌上的黄豆,并带着笑意。 “数万年以来,我们的前人,一点点用他们搭好的桥,把我们从茹毛饮血时代,引向现在的文明社会。而他们发现的无数的公式、公理、定义、证明,到我们手里,就变成了我们现在使用的数学工具。” “就是老师折腾我们的玩意儿!”老林身后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抢白。 “说得对!”老林用手指弹了下他额头,笑问,“你喜欢车吗?” “喜欢!” “喜欢开车吗?” “我不会开!” “不会就要学。”老林把黄豆通通装回布袋,“你们现在在学校上课啊、做题啊,就在学怎么开车。” “如果我对学开车没兴趣呢!” “那也完全没问题。”老林说,“但你总要有好的师傅带着上手,摸两把好车,再弯道漂移一把,全试过了,再说自己不喜欢,对吗?” 林朝夕撇撇嘴:“你的意思,最主要的,还是要有个优秀的老司机吧。” 老林拍拍胸膛:“那是自然。” “那么奥数呢?”裴之问。 “奥数。”老林眨了眨眼,对他说,“以下是我个人的看法——奥数,是让你们面对困难时,放弃那些高阶工具,试着像无数先贤那样,用突破性的思维解决问题,就像拿着小木剑斗恶龙的勇士,那么每解出一道题目过程,就足够了不起。” “而更有趣的是,或许有一天,当你们在数学领域里走出一段距离后,会看到属于你们自己的长河,那时,可能就需要你拿出自己的斧子,伐木造桥,做第一个造出那顶桥、走过那条河的人。而所有的这些训练,都会让你的这里。”老林指了指脑袋,又指了指手,“更有能力,指挥这里。” 老林说到这里,本应停下来,但他还是说:“但请不要把最后的‘或许有一天’,当做你们学奥数的意义,那样会失去很多乐趣,毕竟现在数学家研究数学,主要是因为……” “因为无聊……”花卷拖长调子 老林惊:“你怎么知道!” “我瞎说的!”花卷喷了。 在场所有孩子都笑成一团。 —— 他们离开食堂是被赶走的。 老林背着简单行李,食堂主管给他安排了临时宿舍,和他们住的小别墅不在一个方向。 雨后,夜色清新,月明星稀吗,他的身影晃晃悠悠,消失在小路尽头。 花卷背着头走了半天,突然想起什么:“糟了,被大叔忽悠一晚上,明天要考的内容都没看!” “回去还看书吗?”陆志浩问。 “你还没看吐啊?”花卷震惊。 “现在……好像觉得,还可以再看看?” “那冲吧!”林朝夕喊,“斗恶龙去!” 她喊完,发现没个人都静静地看着她。 “干……干嘛。” 陆志浩:“林朝夕,你这个笑话有点冷。” 花卷:“你居然能喊出这个台词,很羞耻啊。” “确实。”这是裴之。 裴之话音刚落,他们三个对视一眼,开始狂奔。 小少年们的笑声在夜色中遥遥传来,有人回头冲她喊:“比比谁先到宿舍!”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8、几何 老林的数学课,总体来说就是这么随意。 夏令营的教学日到了第四天,离中期淘汰考试还有六天。 林朝夕和裴之的食堂打工活动继续,但这次,花卷和陆志浩也不再睡懒觉,小少年们早早起床,和他们一起到食堂干活。 不过,这份义气主要是因为老林。 —— 绿洲基地大食堂,陆志浩殷切地站在老林面前,表示想继续上课。 老林打着哈欠,正在拖地。 “大早上的,上什么课” “可是师父,我们马上就要中期淘汰考了。”陆志浩说。 林朝夕困得不行,还在揉眼睛,听他这么喊,顿时精神了:“这是我师父,你不能抄我!” “那……那我叫什么呀?” “都是虚名。”老林转头,慈爱地抚摸着陆志浩毛茸茸的脑袋,说,“就叫师父吧。” 陆志浩:“师父!” 老林:“哎~” 林朝夕简直要气死,她发现,自从那天在雨里半父女情深一把之后,老林就变了。 陆志浩很高兴,老林居然肯认他做徒弟,他非常受宠若惊,赶忙把书拿出来,认真请教:“师父,您今天能教我们几何吗?” 老林继续拖地:“为什么突然想学几何了?” “因……因为今天要考……” “那就考啊。” “可,可我还有好多不懂的,我怕考不出来。” “为什么怕考不出来?” 老林越问越漫不经心,陆志浩却越来越头大。 陆志浩:“因……因为……” 花卷:“因为考不出来我们就要打包回家啊~” 老林终于停下来,回头看着花卷。 老林:“你是不是以为我要问,为什么怕打包回家?” 花卷用力点了几下头。 老林:“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朝夕:“……” 这时,老林才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能不能考好,这和我没有关系。因为如果我有孩子,我会告诉他,学习本身就是足够幸福的过程,享受知识的同时,不要畏惧挑战。而所谓的考试,本质是由整个社会制定的残酷淘汰标准,它可以要求很多人,但如果你不在意,那它也没那么重要。” 花卷和陆志浩都听懵了,仰头看老林。 林朝夕却反而低着头,鼻子有点酸,他爸也真是开明得过分了。 老林大概是以为他们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撇撇嘴,换了个说法:“我是说,主要我也不打包票你们能考好,所以,你们还愿意继续跟着我看看,数学是什么吗?” 陆志浩、花卷、裴之不假思索,异口同声地道:“愿意!” “你呢,聪明的小女孩?”老林慵懒地视线移向她。 林朝夕:“我觉得你嘴上这么说,但……”你说的话一句也不能信,“好吧。” “很好!”老林说着,把手掌伸到她面前,“既然大家都差不多愿意,那我们就达成一致了?” 他们四个下意识把手搭上去。 老林:“既然大家也没什么太大追求,基本也是闲的无聊,那就随便学学?” 大家又莫名其妙一起开始点头。 老林问陆志浩:“那这位小朋友,你想随便学点什么呢?” 陆志浩整张脸都皱起来,感觉上很想说“那师父我想学几何”…… 老林沉思片刻,说:“那今天我们来讲讲数论吧?” —— 林朝夕被老林逗了那么多年,基本已经免疫了。但陆志浩花卷这种纯真小可爱,还是基本处于团团转状态。 其实后来,老林还是讲了几何。他能使用的教材有限,老林看了半天他们的书包很干脆带他们撕练习册,继续画图做手工。 长餐桌上传来此起彼伏的刺啦声,天还没有完全亮起来,食堂蒸米饭的香味传来,让他们沉浸在一种很奇怪的温暖轻松氛围中。 老林点名陆志浩:“你刚才说了几何,那讲讲,你们觉得什么是几何。” “图形……圆、三角形、正方形……什么的……” “还有线段!”花卷补充,“线段和点也算。” 老林点头笑:“刚才让你们做的等边三角形做完了吗?” 陆志浩花卷都各举起一个。林朝夕和裴之还要干活,就偷偷过去听一耳朵。 “你凭什么说,你做的三角形每条边相等?” “我……我量的!” “光量可不够。”老林不置可否,笑:“昨天我们已经说过,数学这门学科是从无到有的过程,但不光是数学,物理、化学、等等等等自然科学,它们都有很漫长的学科构建过程,请注意,在当时的情况是,所有数学相关知识,都是下相对零散的。但这时,有一个人,用一种方式,将所有零散的认识组合起来,为数学建立一种严格的演绎论证体系,开人类文明之先河,并为后世所有学科建立树立典范,所有的这一切,都在一本书中集中体现,叫《几何原本》。” “欧几里得!”花卷抢答。 “对,请记住这个名字和这本书。”老林说,“在某种意义上,人类现代的科学文明,是建立在这本书的逻辑系统上的,它最精妙处在它的演绎方法、和严密的论证过程。”老林撇撇嘴,“如果学数学的人告诉你们别看《几何原本》,因为它上面讲的几何对现代数学来说已经过时,那一定是因为他小时候没读过这本书,我们要同情他。” “所以幸运的小朋友们啊~”老林让他们拿出笔,继续讲道:“让我们一点点来看看,《几何原本》究竟讲了什么,首先它在开篇做出了23条定义……” 裴之放下托盘,坐到老林面前,开始认真听讲,林朝夕却起身去做别的事情了。 在她小的时候,她也曾经坐在靠窗的小书桌前,听老林热情洋溢地给她讲《几何原本》。热情本就是最能感染人的东西,那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在数学思维的严密和美妙,那种得证瞬间的豁然开朗和激动人心,她至今仍能感受到。 —— 早上的学习时间很短,尤其讲课的人还是老林,两个小时时间,仿佛一眨眼就过去。 陆志浩和花卷离开食堂时还意犹未尽。裴之背着书包往前走,一言不发。 上学路上的人越来越多,很多孩子都捧着书,但他们中,就算是陆志浩,也没有再抓紧时间看书了。 花卷蹦蹦跳跳几步,又退回来,拍了拍裴之的肩膀:“天才兄,还觉得数学无聊吗?” 裴之:“很早就不无聊了。” 林朝夕闻言,竖起耳朵。 “但那些东西对你来说,不是太简单了吗?” “简单和美妙之间,并没有矛盾。” 裴之这样说。 花卷愣了愣:“你为什么说话都像师父了?” “听那么久,当然就像师父。” 听到这里,林朝夕觉得很不对,为什么连裴之都开始叫老林师父,还喊得那么认真? “你们等等,那是我师父!”她跟着认真抗议。 “是啊,师父就老喜欢说那些词。”花卷和裴之边聊天边往前走。 “师父还喜欢说卷哥,哈哈哈。”陆志浩也凑过去,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 红花绿树随风轻晃,通往教学楼的小径上,阳光透过枝丫缝隙漏下。 看着他们三个的背影,林朝夕忽然笑了起来。 —— 虽然对他们来说,数学学习因为老林的到来,而变成一种看上去“随便学学”,却又很不一样的过程。 但对于晋杯夏令营小高组的其他同学们来说,成绩太差就要打包回家的阴影仍旧存在。 教学楼,小高组教室。 第四天到课堂时,林朝夕发现,教室里的座位好像都有了变化。 但所谓座位的变化并不是指有人移桌子,而是原先坐在一起的小组变了,有些人往前坐了,有些人去了角落,总之看上去,很多原先关系要好的小组间,产生了裂痕…… 她戳了戳裴之,指了指教室的座位,小声地问:“天才兄?” 裴之扫了眼教室,言简意赅地回答:“第7组昨天31分的学生、第五组44分的,还有第六组45分的学生,都被踢出了各自的小组,换到了别的地方。” 林朝夕倒吸口冷气。 花卷冲他们抱拳:“感谢三位同学对我的仁义,我花卷没齿难忘!” 陆志浩噗地推了他一下。 裴之继续:“第六组昨天76分的同学去了第三组,第7组82分的那位,去了……第一组……” 裴之说到这里,林朝夕的视线移向第一组,也就是章亮他们小组。 果然,章亮前面的位置上,换了一个新人,那位同学正转头和章亮他们在聊天,说着说着,还哈哈哈笑起来,显得很合群,很开心。 林朝夕不由自主地,就去看陈成成。 陈成成小同学还是坐在章亮后面,没被踢出小组,但他一直趴在桌上,显得情绪非常低落。 快上课的时候,章亮他们不知聊到什么,忽然所有人都去看陈成成。 章亮对陈成成说了句什么。 陈成成小同学回头看了她一眼,头压得更低了,林朝夕皱了皱眉。 这时,章亮突然用非常挑衅的目光,看她一眼。 林朝夕很莫名其妙,干什么,她又没有要见义勇为,组建什么差生学习小组……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9、一起 但是……但说了一万遍,总之人还是不要立flag。 铃响后,张副校长和解然一起进了教室。 中年人严厉的目光x光一样扫过教室,视线最后停在她的脸上。 林朝夕很奇怪在想,总不会章亮去打小报告了? “昨天,有有同学向我举报了一起暴力事件。”张副校长说。 林朝夕闻言,将视线缓缓移到章亮挺拔的背影上,很不可思议。 “林朝夕,跟我来趟办公室。”张叔平说。 陆志浩猛地,花卷在后面也有个推桌子的动作。 林朝夕站起来,风吹过她汗津津的运动衫,她反而最冷静下来。 “有人举报我?”她站在座位上,仰头问,“我想知道,是谁打的小报告?” 中年人站在黑板前,转头要往教室外走,“根据那位同学本人的意思,他不想被你知道名字。” “校长,所以我打了谁了?”林朝夕说,“先不说我是个女孩,我昨天一天和陆志浩、花卷、裴之在一起,他们可以给我作证。” 张叔平宽大的身影在门缝里,解然在他背后,冲她比了个“有种”的口型。 张叔平站定,犀利的视线又在班级里扫了一遍,林朝夕总觉得他也并不很信这件事,所以在教室里公开来说。 片刻后,张副校长缓缓开口:“陈成成。” 林朝夕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张叔平:“起立吧。” 陈成成已经竭力让自己不起眼,但现在,他用非常非常缓慢地速度站了起来,他还是低着头,仔细看去,能看到他脸上的大块淤青。 林朝夕心底猛地一颤。 “把你昨天告诉我的事情,对林朝夕说一遍。”张叔平说。 陈成成的头垂得更低了,他身材矮小,这时更像要低近尘埃里。 张叔平:“说话。” “我……”小男孩用蚊蝇般的声音吐了一个字,就哽咽了,再说不下去。 面对这种情况,林朝夕想要大干一场的心情全然消散,甚至连对峙都不愿意了。 张副校长的视线从章亮等人脸上移过,看得章亮不由得低下头。 “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诚实地说出来,老师都会处理。”张叔平说。 林朝夕紧紧抿着嘴唇,班里其他孩子的视线已经从她身上移到陈成成那里,他们窃窃私语,小声说着什么,陈成成听到那些声音,更加害怕起来。 “我……我……” 他仍旧说不下去,这时,章亮有个小幅度回头的姿势。林朝夕心里沉了沉,果然还是章亮吧,他自己告状是她打他当然不像,但让陈成成来告状,反而很可信了。 “林朝夕,你说呢?”张叔平问。 林朝夕沉默了。骨子里,她是一个成年人,而对方,只是个被欺凌已久的孩子。大人面对备受欺凌的孩子,不提供帮助还有踩上一脚的话,那良心会过意不去:“可能昨天下雨,我走在陈成成后面,不小心,推了他一下。”她说。 全班哗然。 花卷在背后喊:“你说什么呢?” 陆志浩:“明明我们都没碰到他。” “林朝夕……”甚至,连裴之都开口了。 然而陈成成很久都没有说话,他的脊背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过了很久,林朝夕听到他用很艰难,却又很肯定地语气说。 “没……没有,林朝夕没有推我,我……自己……我不小心摔的……对……对不起……” 全班有短暂的静默,章亮等人突然扭头,愤怒地看着他。 昨天暴雨,今日天气清朗。远处是大湖和清晰可见的水鸟,林朝夕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 她没有说话,甚至班级里每一个人,都没有说话。 张叔平的神色也变得耐人寻味起来:“那这么说,这是一个误会?” 陈成成再没有开口。 —— 孩子们的计谋或许不那么老辣而毫无破绽,但一定足够坏。 第二节课后,陈成成哭着开始换座位,乘解然离开一会儿的机会,章亮勒令陈成成不许坐自己后面。 王风和陆明合伙,把他的文具全部扔到教室最后,还在书上踩了几脚。 陈成成低头捡东西,不停地吸鼻子。 看着小男孩低落至极的脸色,林朝夕跨出座位,走了过去。 她走到他面前蹲下,陈成成的小脸迷茫地抬起。 林朝夕深吸了口气,所以说人还是不要立flag。 “陈成成,来跟我混吧!” 一束阳光透过窗口落下,她很直接地伸出手。 —— 差不多一个白天的时间,林朝夕都履行着自己的承诺。 他们带拉陈成成一起午饭、一起看书自习,傍晚,绿洲基地大食堂外,他们也准备一起去找老林。 夕阳西下,炒菜和蒸米饭的香气笼罩四野,陈成成一步三拖地跟在他们身后,头发像海藻似的糟糟,乱糟糟低垂着,给人一种他很想乘机溜走的错觉。 下午的时候,她拉着陈成成跟他们一起看书,可没被老林洗过脑的孩子,和他们一道阅读几何原本、做老林挑选出来的数学题,却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学什么,就算陆志浩尽力讲解,他还是非常茫然。 是的,陆志浩大概在陈成成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虽然他们一胖一瘦,但陆志浩已经把陈成成当做自己人。 所以现在,也是陆志浩走过去拉住陈成成的手,非常真诚地问:“你想走吗,不想和我们做好朋友吗,你还想和章亮好吗?” “我……我想回去看书。”陈成成小朋友回头看着阅览室方向,吞吞吐吐。 “一个人坐阅览室有什么意思,我们一起去学习啊!” 花卷拍了拍陆志浩:“老陆,你现在怎么这么热爱学习,刚才考的很好吗?” 陆志浩被他一戳,脸又皱了。“还是很难吧!”花卷说。 陆志浩:“你又全靠蒙吗?” 花卷笑,很开心:“不对,有一道超难的,我想出来了!” 陆志浩也跟着他笑:“我也是!” 两个小朋友在荷花池边莫名其妙就对着哈哈大笑起来,搞得站在旁边的陈成成很不好意思。 “我……我……成绩太差……不……不和……你们在一起了。”陈成成努力想挣脱陆志浩的手,脸在夕阳下红彤彤的。 林朝夕和裴之并肩站着,她叉着腰,刚想说什么,只听裴之开口了。 “一起走吧。”裴之只说了四个字。 闻言,陈成成抬头,眼神中充满希冀。 “花卷都在,你不用担心。”裴之补充道。 “裴哥你什么意思!”花卷嚷。 “让你好好看书的意思。”裴之边说边偷跑起来。 花卷开始猛追他,“你站住!” 陈成成站在他们身后,看着裴之的背影,忽然备受鼓舞,用力点了点头。 林朝夕笑了,怎么这么好哄,学神影响力真可怕。 —— “咦,不是说很怕被淘汰吗,怎么又找了个人?” 绿洲基地大食堂,老林正站在橱窗里打菜。他舀了一大勺进陆志浩的饭盆了,看着跟在他们后面的陈成成小朋友,问道。 陈成成缩着脑袋,什么话也不敢说。 “师父,陈成成比我聪明,他很厉害的,您教教他吧!” “我有得选吗?”老林看了她一眼,戴着口罩,说话瓮声瓮气的。 林朝夕正在纠结今天的胡萝卜炒芹菜,下意识喊道:“那个少一点少一点!” 老林直接给舀了两勺。 林朝夕看着餐盘里小山高的蔬菜:“为什么这么多!” 老林:“吃完,我教他。” 林朝夕:…… —— 食堂里人来人往,确实不像什么正紧读书的好地方。尤其教书的人,还是一位穿着食堂制服、忙东忙西的大叔。 老林给学生打完菜,就去拖地板,帮阿姨们整理餐盘,中间他还抽空爬上梯子,换了个坏掉的灯泡。 林朝夕非常愁苦地吃完了一大盆蔬菜,老林也践行自己的诺言,干活的时候把陈成成贴身带好,传授秘籍。 而他们几个,现在成了师父的旧爱,只能凑在一张角落的小餐桌上,完成老林布置的任务——把所有简单的几何的几何定理,亲自验证一遍,能想出更多的验证方式当然更好。 做之前,他们都以为这会是件很枯燥无聊的作业,做着做着却发现更多的趣味。 就算是最基础的勾股定理,仔细研究,却发现它不仅和边长有关,也和面积有关,甚至还蕴含乘法分配律。 背下的公式定理只能算是背下的,而自己亲自证明过的东西却是自己的。原本枯燥的知识,越是深入下去,反而越有趣。 甚至有时你仿佛也站在历史长河中,能感受到先贤智慧闪光瞬间的那种兴奋和愉悦。 不知过了多久,林朝夕抬起头,发现陈成成站在桌边。 也不知道老林到底教了陈成成什么,小朋友脸上充满这一种兴奋感。 他站在灯下,试探着问她:“林朝夕……我……我还有个同学,和我一起住,他……我能带他一起来吗?” 林朝夕:???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人多 “当然可以!”片刻后,林朝夕毫不犹豫地说。 陆志浩花卷包括裴之,都不觉得她的回答有任何问题,甚至连头都没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陈成成很高兴,小少年脸上终于有笑容,白月光一样好看。 陈成成带来的同学名叫安贝贝,和他的名字很搭,都是abb形式。安贝贝不像陈成成那么胆小,很大大咧咧的。 不过林朝夕回忆了下,安贝贝好像是被第七小组赶到边上的另一个孩子。 “这个也太简单了!” 刚坐下来的时候,安贝贝还对他们在学什么很不理解。 林朝夕看了眼他们面前的题目。 《几何原本》的证明题,对于见惯复杂平面几何题的奥数生来说,确实有些很简单,但就像老林说的,它本身最精妙处不在于证明,而在于从公理在一步步论证出结论的过程,对训练逻辑思维非常有好处。 “甚至连爱因斯坦都说\\如果欧几里得未激发你少年时代的科学热情,那你肯定不是天才科学家\\。 以上这句话,是陈成成用略带奶气的声音,一板一眼教育安贝贝的。 安贝贝小朋友大概没见过好友这么有文化的一面,过了一会儿,他真心实意地说:“陈成成,你现在好厉害啊!” 陈成成脸又红了,赶忙摇头反驳,并继续给安贝贝讲几何。 食堂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显得非常空旷渺远。 大吊灯下,两个小男生凑在一起,一个讲的认真,一个听得用心。 陈成成有时有忘了的内容,就跑来问她,她讲一遍,如果还有不确定的地方,就把本子一转向,去问裴之。 裴之的笔迹和语速一样,总保持一种很清晰平静的状态,他会耐心把过程一步步写出,最后还会问一句:“我讲清楚了吗?” 他们一桌人点头如捣蒜。 “谢谢你!”陈成成捧着本子向学神道谢,又转头去给安贝贝讲。 在他们头顶,白炽灯和电风扇哗啦啦转着,空气里有食堂打烊前的消水毒味道。 是的,因为老林还要打工,太忙了,没时间把他们一个个教过来,所以在向陈成成面授秘籍后,老林就安排陈成成给信新来的安贝贝同学讲课。 林朝夕转着铅笔,其实这也是小时候,老林经常和她玩的游戏。在老林她讲完之后,她用自己的方式,也给老林讲一遍刚才的内容,不仅整理思路、加深理解,更重要的是,只有当你再复述一遍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什么不会的地方。 而这种教学模式放到现在就更有突出的优势,主要很方便老林本人。 九点过二十的时候,老林才穿着雨靴走出来。 他刚在厨房帮忙清洗完地面,身上不知是汗水还是自来水。 但老林并不在意这件事,他一边脱下工作外套,一边翘着二郎腿,检查他们写的证明,并随口说:“以后能不能收齐一拨人来,一个个讲很累。” 林朝夕咂了咂嘴,总觉得,这种话不能乱讲。 —— 第五天,人果然又多了。可这个flag不能怪她,全怪陆志浩。 小陆同学也不知道开了什么卦,在昨天的几何考题里,他不仅没不及格,还破天荒上了75分。 陆志浩本人捧着试卷,和小解老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解然抚摸着他胖乎乎的脸,问:“你昨天吃什么?” “老师,您问早饭还是午饭还是……” “请坐吧,考得不错。”解然一本正经地说,然后逃了。 —— “陆志浩同学,能问问你,为什么你的成绩突然这么好了?” 陆志浩其实是个非常认真的人,带着北方孩子特有憨厚和执拗。因此,当和他们交好的第六小组来问原因时,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因为我师父教的好!”他说。 林朝夕在旁边无奈扶额,花卷也跟着轻咳一声。 “什么师父?”第六小组的女孩儿眼睛都亮了。 陆志浩大概也感到不妥,转头凑到花卷耳边,小声问:“我不能说吗?” 他中气很足,阅览室又安静,这句悄悄话实在不够悄悄。 林朝夕都快把头上的小髻拽掉了,挥挥手,破罐子破摔:“说吧说吧……” —— 到晚饭时,跟着他们一起蹭课的孩子总人数,已经达到11个,还差一个就能坐满一条长桌。 “填满这个位置就能凑齐12圣斗士。”看着空位,林朝夕很无聊地想。 餐盘里是红烧肉和糖醋藕片还有没有蛋的的番茄炒蛋,她刚美滋滋吃完炸鱼,准备对红烧肉下手,忽然,两道阴影覆盖下来。 “能带上她吗?” 在她桌边,花卷拉着小姑娘的手腕,问道。 林朝夕不可思议地抬头,发现那是位瘦瘦小小的姑娘,短发蘑菇头,好像叫姚小甜。姚小甜被花卷牵着小手,很害羞。 “卷哥?”林朝夕憋着想笑的心情。 “就说带不带吧?” “卷哥你说带肯定带!” 不过姚小甜本人却低着头:“我……还是算了吧。” 林朝夕:“为什么算了呢?” 她抬头时才注意到,姚小甜小妹妹的眼睛红红的,纤长的睫毛上还有泪水,这恐怕是卷哥英雄救美的原因。 “女生,天生数学就不好。”姚小甜吞吞吐吐。 “丫头,她说你不是女生。” 林朝夕刚要反驳吗,背后却传来一声拖长调子的感慨,声音低沉沙哑,回头,老林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老林的手还按在她头上,那声丫头当然也在说她。 “叔叔,不是的,我!”姚小甜急了,“我没说林朝夕,是我太笨了,她很聪明。” 老林:“老陆,你和她对过台词吗,你笨她聪明这个词我仿佛很耳熟?” 陆志浩顿时脸红了:“我没!没有!” 老林拉开他们旁边的餐椅,带着姚小甜在她身边坐下。并且手还搭在她脑袋上,强迫她正视盘子里剩下的西红柿。 林朝夕迫不得已拿起叉子,默默开始吃那个被她吃完蛋的西红柿炒蛋。 “智力因素会不会影响学习成绩?”老林看着姚小甜,自问自答,“会” “下一句是不是以大部分人的努力程度来说轮不到拼天赋?”林朝夕边吃酸溜溜的番茄边嘀咕,口水都滴下来。 “不是。” 正当林朝夕以为,老林又要高谈阔论人类智力和数学成绩之间的关系时,只听老林说:“事实上是,初等数学随便学学,傻子都会。” 林朝夕:“……” 爸爸你这个打击面有点广。 —— 晚上从五点半开始到八点都是用餐高峰期,老林一直会忙个不停。 几何的部分,他已经差不多放手。 在讲完概要后,他就让听过的孩子去教没听过的。在忙碌间隙,他才抽空回来提几个问题,了解他们掌握知识的情况。 而作为几何小能手的陆志浩,承担起和陈成成一起给新同学上课的责任,花卷也凑在一遍听。 林朝夕和裴之面对面看书,突然,他们旁边的孩子们都笑了起来,也不知讲到什么,每个孩子都很开心。 花卷把笔用上嘴唇卷起来,眉飞色舞的。 陆志浩笑得脸上的肉都在颤动。 其实她觉得,陆志浩的几何成绩能突飞猛进,一来是他本来的底子不差;二来他只是回复了学习时应有的轻松状态。 而老林嘛,老林的教学内容,说不定只占很小一部分。 林朝夕拆开桌上垫饥的小饼干,递了一片给裴之。 —— 绿洲基地,大食堂。 老林忙完就差不多要九点了,离他们必须熄灯上床的时间,只剩下一个多钟头。 食堂一角上,聚集的学习小组人数越来越多,主管阿姨忍耐了他们两天,到这第三天的时候,终于来赶人了。 “去你们自己宿舍读书啊!”阿姨单手叉腰,“我们这里灯光不好,又吵,等下要开紫外线灯消毒的,你们老在不行的!” 孩子们面面相觑,看着冲他们挥手的大人,很茫然。 从小到大,只要是读书,他们的父母非常高兴,会拿出百分百的精力来伺候他们。怎么会想到,有一天当他们想学习,还被赶走走。 “可我们今天的课还没上。”陆志浩说,“明天还有考试。” 安贝贝:“不对明天是周末,不用考试!” 林朝夕被他一提醒周末,又想到那通电话,院长妈妈不会真找沈教授夫妇来接她去游乐园玩? 她顿时忧愁起来。 “周末啊,惨了!我大姐要让拖去陪他逛街,我没时间看书啊!”花卷也说,“感觉今天还什么都没学呢!” 明天可怎么办……孩子们的注意力马上被从等下怎么办转移到了明天。 林朝夕也感到无奈,这帮孩子的学习热情怎么这么高涨。 “那就收拾收拾呗。”有人说。 七八道视线,不约而同移向上方。 老林浑身是汗,臂弯里搭着制服,他站在他们身后,很随意地对他们说,“今天夜色不错,我们去散个步吧。”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1、质数 深夜,植物区。 时间是大部分孩子都已经上床,准备听睡前故事的时候。 蜿蜒的石板路上已经几乎有人了,路旁遍植香樟和矮灌木,更矮些地方中了是薄荷以及天竺葵。夜风轻拂,空气里隐隐有植物清新的香气 路灯洒下轻柔的光晕。老林领着身后的12个孩子,走上这条一切都很安逸祥和的小路散步。 除了…… “师父,没月亮啊,夜色哪里不错了?”林朝夕张望了半天,终于问出声。 “对啊,没月亮。” “星星也没有。” “好黑啊。” 小朋友们七嘴八舌,站在最前面的大人尴尬地停下脚步,静谧祥和的氛围瞬间被打破。 老林连咳几声:“心中有月处处是月,如此良辰……” “您还是讲数学吧。”花卷打断他。 “数学有什么好讲……”老林对吟诗的热情再次被打击,“你们想听什么?” “应用题!” “对对,礼拜一就要考了,老师讲讲应用题吧,有什么秘诀?” 老林笑,摸着那个孩子的头,很不死心地说:“这么想学应用题啊,那不错,我们来讲讲数吧?” “啊~”小朋友们拖长调子,“那超级无聊的。” “对对,尤其是什么质数,分解质因数。”第六小组的某个小男生说。 闻言,老林眼睛都亮了:“不得了,你居然懂这么多!”他转头,点了声音最大的那个:“来讲讲什么是质数?” “一个大于1的自然数,除了1和它自身外,不能被其他自然数整除的数叫做质数。”小男孩背的非常顺溜。 想起曾经在星空下木门前的某一场景,林朝夕不由得替这个小朋友捏了把汗。 “不错,那什么是自然数?” 另一个小朋友抢答:“就是123456789还有后面好多好多整数!” 老林:“好多好多是多少?” “无限多!”小朋友举起手,双手张开,夜空下像要飞起来。 时空仿佛有短暂的静止,老林站在路灯下,头顶飞虫轻舞,他笑盈盈的,眼角牵起很淡的纹路,却像在发光。 也是在那瞬间,林朝夕很清楚知道,老林很高兴,比起在公园碌碌度日,他更喜欢和孩子们在一起,也更喜欢再次接近数学的感觉。 老林笑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19世纪末的时候,意大利数学家皮亚诺提出5条公理定义自然数,我背给你们听一下,一、……” 一二三四五,他很帅气地背完五条公理,所有孩子都以为自己听了外语,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看这一张张完全懵了小脸,老林问:“知道什么是自然数了吗?” “不知道!”孩子们整齐划一地摇头。 “因为背出这五句话和懂得它是什么之间,有天壤之别。” 学生们用力地点头:“所以背书不重要!” 老林笑:“相反,我重点是,懂得很更重要。所以,现在让我们好好来看一看,什么叫自然数……” 老林指着路边的树,开始给孩子们讲,最最基础的,自然数是什么。 —— 植物园的小路很长,但它也同样很短,就这么从头走到尾,矗立在山下的白色小楼,已经近在咫尺了。 他们一群孩子站在道路中间,遥望宿舍小楼,但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 “早点回去睡吧。”老林打破沉默,转身要走。 “我还不想睡!” “您刚还没讲完,明天没时间学了!” “快考试了,题目都没做,您要给我们讲题的。” 学生又开始窃窃私语,12个小朋友一起叽叽喳喳的声音,夜晚非常有穿透力。 老林才不管他们,说走就走。 这时,不知道哪个胆子肥的说:“我们查了房以后再跑出来?” “对哦,反正明天不上课,而阿姨来过一次不会来第二次的,我上次被发现是因为手电筒掉出来了……” 林朝夕循声望去,发现是陆志浩说的,她吸了口气:“老陆,你这个思想太危险了。” 上次被张副校长逮住,然后被狠狠教训的人明明也是你。 但孩子们才不会管这么多,他们讨论了一会儿,考虑到学时实在太紧张,按照现在的进度,到中期考试前根本学不完,那么晚上跑出来还真是个可行的主意。 “老师,好不好嘛?” 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也不知谁开始先冲,老林站在下坡的背影顿住,很快被一群学生团团围住。有人抓衣服有人抱胳膊,总之就是不让走。 林朝夕收回视线,发现只有她和裴之还站在原地。他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 “我只说一点。”老林盘腿坐在席子上,“被抓了,不要把我供出来。” 房间里有轻薄烟雾,空气里是蚊香味道,但安静下来的时候,也能听到屋外的虫鸣和蛙声。 夜里时候,他们还是悄悄来到老林的临时宿舍。 绿洲基地也没什么别的优势,就是房子很多,因此老林这种临时工的宿舍,居然也是罕见的单人间。 地方很大,但没那么多桌椅,所以勤快地小女孩们就把地拖了一遍,他们在地砖上席地而坐。 而老林则坐在蚊香旁边,整个人被衬托得很有仙气。 “我记得刚才,你们都不喜欢做和数论有关的题目?” “对,就是觉得学这个没用!”那位学生说着,开始哗啦啦翻书,“就比如这个题目——有30枚2分硬币和8枚5分硬币,5角以内共有49种不同的币值,哪几种币值不能由上面38枚硬币组成” “确实。”老林笑:“那什么不无聊啊?” “我……我觉得应用题还有点意思的!” 老林笑:“我觉得鸡兔同笼也很无聊嘛,难道真的买菜的时候去数鸡数兔子?” 学生们哪见过有老师自己说自己教的东西无聊,又开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 “一定会有很多人告诉你们,数学很美很美,他们在生活中有广泛应用,可我们低头一看,什么呀,明明都是很无聊的题目。” “对啊对啊!”孩子们应和道。 老林:“所以说,大人都是骗你们的,你们不要信他们。” 林朝夕:“……” “还是那句话,大部分数学家研究数学,是因为……” “他们很无聊~”花卷很配合地回答。 “对,但如果没有那么多很无聊的人,我们现在的世界,肯定不是你们看到的这样。”老林坐直身子,精神奕奕。 他说:“刚才你们提到了质数,对质数的研究可以追溯到距今两千多年前甚至更早的时候,你们也做了相当多和质数有关的题目,定义也背得滚瓜烂熟,但对于质数是什么,我们为什么要学它,仍觉得很茫然,对吗?” “对啊对啊。” 孩子们快变成老林的应声虫。 “非要知道有什么意义你们才觉得不无聊吗?”老林语气耐人寻味,“我倒是大概能讲出质数研究有两类必要性,你们需要听吗?” “要啊要啊!” “primesarebuildingblocksallnumbers。”老林说,“这是其中一种说法。” 孩子们仰头看着他,像一只只瞪眼的小金鱼,非常懵逼。 “啊,老师你说什么?”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老师你能说中文吗?”陈成成弱弱地问。 老林“孩子们,学好一门外语很重要啊。” 林朝夕:…… 老林:“来,我大致翻译一下是这样的,质数是构成自然数的基本要素。举个例子来说,科学家总在探索,是什么构成物质,分子,原子,原子再分下去是什么?” “是什么啊?” 老林:“我也不知道,有种说法是‘弦’?” “那质数对自然数来说,也像弦对物质吗?”有反应很快的孩子问。 “因为质数除1和它本身之外分无可分,所以它对自然数来说,它超级重要的!”安贝贝也喊。 “我知道,blocks是砖,你刚才这句话是说,质数是组成自然数的砖头!”另一个孩子说。 老林脸上惊喜的笑容越来越浓:“英语真不错啊小朋友!” 孩子们一个一个在说自己的观点,宿舍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老林只是耐心倾听,对每个孩子的回答都点头赞许,并不批评。光这个话题,他们就讨论了小半个小时。 从最浅显的质数题目入手,老林深入浅出地给孩子们讲解了不同种类的质数题目,又从质数拓展到了数论相关,仿佛因为刚才的讨论,数论这种纯粹数学的无聊玩意,也瞬间变得重要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有孩子想到什么,问:“那质数的第二个意义呢?” 老林笑了,仿佛等他们问这个问题等了很久:“关于质数,数学家无聊地钻研了两千多年,你可以想象,两千多年来,某些特别无聊的数学家们起早贪黑,找质数的分布规律、计算一定范围内的质数有多少个……” “那得算多久啊。” “我也不知道算了多久,可能是某些人的一生。”老林笑,“总之,他们是和这些无聊的数字死磕到底,两千多年来,数学家们一直在做这种仿佛一点也找不出现实用处的的事情。” 孩子们都沉默下来,静静地看着老林。 “你问有什么意义,我想他们也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他们纯粹在找点乐子。” “穷极一生,找点乐子。”老林笑了,“直到两千多年后,人类进入信息化时代,质数才显露出一点它的作用来,它被应用于公开密钥密码体系,它决定了现在的信息安全。” 老林说道这里,就停住了。孩子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林朝夕看着父亲在等下微笑的面容,她其实知道,老林是想说——不用去找那么多意义,数学研究本身,就是意义所在。 可他没有这么说,他大概是希望孩子们自己去体会这些。 在心中种下一颗小种子,或许某天,它会长成参天大树。 老林大概是这么希望的。 —— 当天的学习进行到了很晚,甚至可以说是很早。 偷偷离开老林宿舍时,孩子们都没有半点倦意。他们在夜里悄悄结伴行走,随意交流,讲不会的题目,讲今天学了什么,讲明天要去哪里…… 老林跟在最后,林朝夕走在他身边。 林朝夕仰头,看了看漆黑夜空,空气湿润,有花草的清香,嗯……是知识的芬芳。她找了个很文艺的比喻。 “丫头。”忽然,老林叫了她一声,“明天要回家吗?”老林问。 林朝夕猛地扭头,怔愣地仰头看着老林:“大……大概不回……” “那不错。”老林转头问裴之,“你呢,小子?” 裴之扭头看他,很干脆:“不回。” “那不错,老林笑,“明天带你们去野炊?” 林朝夕受宠若惊,用力点头,她很高兴地转头去看裴之,却发现裴之小同学,用若有所思地眼神望着她。 仿佛在说,你明天真的可以吗? 林朝夕猛地想起那通电话,院长妈妈说过……周末……沈教授夫妇…… 老林问完,就背着手走远,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林朝夕却头皮发麻,万一明天沈教授夫妇带着林爱民小朋友来看她,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什么时候更,也不确定,现在去写明天的更新……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2、考虑 其实没有万一,该发生的事情,一定会发生。 早晨,林朝夕她在床上打了个滚,勉强睁开眼睛,阳台外天光灿烂无比。 她把裴之借她的电子表手腕搭在枕头上,看了眼。 十点十五啊……这样的想法在她脑子里溜了一圈,在即将沉底前,数字终于和时间联系起来。 林朝夕立即惊醒,赶紧洗漱换衣,冲下楼道时,她看到不少成年人的身影。 父亲提着孩子的书包,母亲拉着孩子的手,一家三口迈着轻快步伐,向楼下走去。 林朝夕只能压低步频,跟在他们后面。 楼梯上,那位母亲回头指着她,悄悄问自己的孩子:“你同学啊?” “啊对!她叫林朝夕,成绩超好的!”那位小姑娘很爽朗地说。 “噢哟,看看人家,你要好好学习学习。” 林朝夕只能挥手,打招呼:“阿姨好,叔叔好。” 阿姨:“小林同学好,你爸妈来接你吗?” “额……”林朝夕想了想,只能说,“其实我也不大知道。” “哦呦,说不定你爸妈要给你个惊喜了,到楼下人就在了。” 林朝夕尴尬地笑了笑,心想那就是惊吓了。 然而当她跟着这对三口之家走过转角,楼下客厅一览无余时,惊吓就成真了。 “姐!”楼下,林爱民小朋友首先喊了一声。 沈教授夫妇分别坐在林爱民左右两侧,他们带着温和笑意看向她。 这对夫妻气质实在过人,见到他们,走在前面的同学妈妈瞬间眼睛都亮了。 林朝夕惊讶到说不出话,因为她不仅看到林爱民和沈教授夫妇,还看到正坐在沙发另一头的裴之小同学。 裴之手上还拿着那盒孔明棋,像是休息日终于可以玩会儿自己喜欢的游戏的样子,非常超脱物外,对一切概不知情。 林朝夕收回视线,她同学妈妈已经走到沈教授夫人面前打招呼:“你们好你们好,也来接孩子啊?” 沈教授夫妇赶忙站起来,还没说话,那位阿姨又接着道:“你们家女儿成绩老好的,我女儿刚还在说呢……” 沈教授夫妇有明显的尴尬,林朝夕也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 这时,一直默默在沙发上玩棋的裴之抬头,小少年用很平和地语气说:“沈教授好、阿姨好,我也是林朝夕同学。” 他声音清澈明朗,同学妈妈本来还在笑,但她的笑容忽然尴尬地凝固住。 裴之的话时极具技巧的结尾,看上去像个孩子随意插嘴,但也同时他点出“沈”姓和“林”姓的区别,聪明的大人很容易发现里面的问题。 片刻后,有风吹过,整个尴尬现场才略微恢复。 “您好您好……” “谢谢谢谢……” 大家心知肚明,成年人又开始相互寒暄。 林朝夕冲沈教授夫妇点头致意,没有故意给他们难堪,她摸了把林爱民的头,在沙发中间坐下。 裴之小同学放下手里的孔明棋,视线扫了过来。 隔着小半张沙发,林朝夕看着裴之微微侧着的脸,又语塞。 “师父说,得中午他在食堂忙完,才能带我们野炊,大概两点。” 没等她问,裴之已经善解人意地回答。 “你已经去找过师父了?” “嗯。” “大恩不言谢。”林朝夕悄悄冲他抱拳。 “还是需要的。”裴之说。 “什么?” “谢。”裴之小同学很认真地说,“先欠着吧。” 林朝夕:“……” —— 后来,林朝夕才知道,沈教授夫妇已经正式办完领养林爱民的手续,因为林爱民总吵着来看她,他们也受福利院的拜托,所以他开车带林爱民过来。 他们和她吃个中饭,就会回去。 沈夫人是和她并肩走在去往餐厅的小路上,这么解释的。 林朝夕低着头,她的破运动鞋和沈夫人的黑色浅口皮鞋始终保持一定距离。 “谢谢阿姨。”林朝夕说。 沈夫人温柔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风吹起她的鬓发,她像要开口说什么,却被林爱民打断。 “夕哥,你怎么突然像超级赛亚人了!”林爱民握着小飞机冲过来,突然喊道,“别人都说你成绩超好。” 林朝夕这时,才想起狠狠敲了敲林爱民的脑袋,睁大眼睛瞪他,平时都叫夕哥,为什么刚才非要叫姐。 林爱民吐吐舌头,那点小心思一览无余。 “因为姐姐读书用功,你也要向姐姐学习。”沈教授摸着林爱民的脑袋,像每个大人都会说的那样,随口给了个解释…… “不是,因为姐姐聪明。”鬼使神差地,林朝夕想起老林说话的调调,接了下去。 她说完,下意识去看沈教授。 中年人愣了愣,片刻后,和她夫人相视一笑,逗被她逗乐了。 沈教授揉了揉她的脑袋,发自真心地笑道:“我们朝夕当然聪明。” —— 中午,绿洲基地餐厅。 周末是举家出游的高峰,食堂二楼的大小圆桌都被坐得满满当当,服务生端着餐盘穿梭其间,孩子们和大人么欢声笑语不断。 从二楼靠窗的位置看下去,能看到大片荷花池,花蕊初绽,湖风怡人。林朝夕托着脑袋,心情却没那么怡人。 是的,她早出晚归,在食堂混了一周,居然不知道绿洲基地的餐厅就在大食堂的二楼,只是它们入口不再一起。 沈教授夫妇说去餐厅吃饭的时候,她还在想挺好,应该不用撞上老林,但现在他们直接到了食堂二楼,一切就不好说了。 林朝夕揉着额头,悄悄左右四顾,她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这么怕被老林看到,老林肯定还不知道她是他是的女儿,看到了也应该也不会伤心吧? 服务生端了一扎鲜榨橙汁上来,沈夫人给她和林爱民一人倒了一杯,边翻菜单边问:“朝夕有什么想吃的吗?” “随……随便!” “吃点鱼吧,这个季节湖鲜不错,你读书辛苦……” “不……不用太贵的!” 虽然这么说,但菜最后上上来时,还是有满满一桌,大大小小十来个盘子,完全超出两大两小的分量。 林爱民倒是很开心,高喊着哇哇哇就要去抓鸡腿。 沈夫人笑着拍了拍他,拿出湿巾,给他擦了遍手,又盛了碗汤放在他面前,笑道说:“先喝汤。” “妈妈你也喝。”林爱民懂事地说。 沈夫人含笑点头。 —— 一家几口其乐融融,餐厅里到处都是这样的景象,看得人心生羡慕。 远处过道,正在端餐盘的服务生忽然停下,因为站在他前面推小推车的师傅停了下来。 小车上是要从二楼运到一楼的餐具,油腻腻的? 服务生顺着前面推车师傅视线看去,看到一家四口在窗边其乐融融用餐的景象。 看上去就是有钱人家,点了一大桌,但每道菜只动了一点。 “林师傅?”服务生问了问前面的人 “没事。”对方答。 —— 一顿饭,林朝夕一开始吃得胆战心惊,但到后来就坐得难受。 没接触不知道,还以为是非常和蔼可亲的教授夫妻,接触多了,林朝夕就发现,沈教授夫妇有种很明显有种书香世家的矜贵气质。 吃饭要有规矩、说话要有规矩,总之处处都要有规矩,倒也不是说不好,但别说是活泼好动的林爱民,就算她骨子里是个大人,吃到最后都觉得凳子上有针。 饭后,沈教授夫妇就要带林爱民回去,林朝夕和他们又走上植物园的小路。 沈教授故意牵着林爱民的手走在前面,沈夫人留在后面,走了一段后,沈夫人温温柔柔地开口。 “朝夕,我们是真心还想要个女儿。” 林朝夕低着头不说话。 “听你们院长说,你可能因为年龄偏大,所以对被领养这件事有些抵触。” “你有什么顾虑,都可以跟阿姨说。” 林朝夕想了想,抬头说:“阿姨,其实我没什么顾虑。” “那是为什么呢,如果我们有什么让你不喜欢的地方,也欢迎你提出来。” “没有不喜欢。”林朝夕很诚实地说,“但也没有喜欢。” 前方传来父子两个的欢笑声。 沈夫人脸上有片刻错愕,没想到她还真敢说。 过了一会儿,沈夫人才说:“怎么办,听你这么一说,我反而更喜欢你了。” “为……为什么?” “你是个很真实的孩子。”沈夫人说。 四周依旧是高矮不一的灌木,地上的大片薄荷同天竺葵迎风轻摆。 “你说你很聪明,但其实,我和老沈都觉得,孩子最重要的品质不是聪明,而是真实。” 她半蹲下来,看着她的眼睛,“沈院长把你教得很好,我们还是真心实意希望你能考虑我们两个,给我们一个成为你父母的机会,我们确实很喜欢你。” 林朝夕看着自己面前诚恳的女士,不知该说什么好。 —— 耳边一直是沈夫人最后的话。 送走他们一家三口,林朝夕再次回到一楼食堂。扑面而来的朴实饭菜味道,让她顿时浑身轻松起来。 一进门,她就看到靠门边一桌上,有一大一小正相对而坐,正是老林和裴之。 下午一点多,食堂已经没那么热闹,所以老林抽空在和裴之一起玩孔明棋。 林朝夕悄悄走过去,发现餐桌上还摆着个袋子,里面是青菜和米,所以这就是老林准备的野炊用品了? “回来了?”老林问她 “嗯是啊。” 林朝夕随口说完,突然觉得不对,老林知道了? 她怎么有种坏事被抓包的错觉?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看完小蜘蛛,颈椎病又犯了,撞上例假,脑子里都是纯净水,更新写了好久,这几天都会更的不太稳定,见谅。 但小蜘蛛真的太可爱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3、陪伴 “你告诉师父了?”林朝夕问裴之。 “没有。” “那师父为什么说什么‘回来了’,他只有知道我出去,才会说回来吧?” “应该是自己看到。” 林朝夕咝地倒吸口凉气,回头偷偷看了眼老林。 他们此时正走在去野炊的路上,老林叼了根烟,让他们走快点,自己则在后面慢慢抽,怕熏到他们。 —— 老林挑选的野炊营地,也就是绿洲基地3号营地。 和环境优美餐厅比,这里基本处于半原始状态,小树林包裹着一大片草坪,面朝大湖。 主要为让家长和孩子有野外感,草坪上除了砖头砌好的小灶头,什么烧烤炉都没有。 老林交了使用费,领到一捆柴和铁锅,就带他们随便找小灶。 “选哪一号?”老林问。 林朝夕把米和菜随便一放:“这还要选吗?” “请时刻保持对数字的敏感度。”老林很嫌弃。 林朝夕:“那88?” 老林立即转头:“小子,还是你来。” “88为什么不行!”林朝夕抗议。 “好歹上次还能说点亲和数。”老林小声嘀咕,拍了拍裴之的肩,委以重任。 裴之于是向前走去,找了小灶,然后盘腿坐下。 老林走过去,看了小灶的编号,很满意。 “17,这确实是个有趣的数字,你来说说看,为什么选这个?” “因为这个灶,离我们最近。”裴之答。 老林很难得被噎到,叉腰看裴之,说不出话来。 林朝夕笑到打跌。 —— 老林坐在17号小灶前生火。 她和裴之被派去很远的水池边洗米洗菜,老林本人绝不会承认这是报复。 夏日天高云淡,但又不会太晒,附近有很多家庭都在带孩子玩,有人踢球有人打羽毛球,还有家长在带孩子玩些小游戏。 林朝夕一开始洗菜,不过洗了没两下,裴之就默默把青菜接过去,把米推给她来淘。 淘米很快,林朝夕三下五除二就干完了。 她擦了擦手,认真看裴之洗东西。 先掰开青菜,再清洗底部泥沙淤积的部分,最后轻柔地洗着叶片。 林朝夕看着裴之小同学认真而娴熟的动作,下意识想去帮忙。 “不用了,别把手又弄湿了。” 裴之说话时一派自然,但带着很成年人的语气,大概母亲经常对他那么说的。 林朝夕愣了愣,只听水流声击打水池瓷砖的声音。 裴之小同学平和的目光扫视过来,也大概察觉到语气问题,他又默默转过头。 林朝夕耳边想起花卷曾经说过的话,想了想,笑道:“裴哥你在家经常干活吗,洗得不错啊。” “不干活。” “哦。” “以前我爸还在的时候,他很喜欢做菜。” “嗯。” 林朝夕拖长调子,但忽然觉得不对,为什么说,以前……在? 她不解地望着裴之,裴之正把青菜沥干水,说:“他去世了。” “对……对不起……”林朝夕有点无措,她下意识,求助似地看向远处的老林同志。 不过老林正在埋头点火,根本没看他们。 “为什么要对不起?”裴之倒是很平静。 这个问题太难回答了,林朝夕低头想了半天,回答不出,以至于他们洗完菜,回去找老林的时候,还保持着沉默状态。 老林那边,灶头的火还没点燃。 他拿着一个放大镜,见他们过来,让他们赶紧放下东西,观察即将腾起的青烟。 “你们马上要见证的,是自然的奇迹。” 老林很兴奋地说。然而无论她和裴之,都没说话。 老林很快察觉到异常:“洗个菜而已,这就吵架了?” “什么自然的奇迹?”林朝夕迅速扯开话题。 “怎么了?”老林问,“表白失败了,你这么尴尬?” 林朝夕拼命摇头,示意老林别再问了。 “没有,是正好讲起我家里的事情。”裴之说。 老林随口问:“对啊,你家里怎么了,连她在周末都有人来看,你为什么没有?” “因为我妈反对我来夏令营,我一个人来的。” “哦,那你爸呢?”老林随口一问。 “去世了。”裴之再次重复。 老林握着放大镜的手抖没有一丝颤抖,语气也很寻常:“丫头也是刚才问了这个,所以特别不好意思?” “应该是吧?”裴之倒也非常平静,如实回答,“她说对不起,我问她为什么要对不起?” “对啊,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老林也同样抬头问。 林朝夕站在风里,说不出话。 “这既不是你的错,更不是他的错,不用觉得抱歉。”老林说,“而且死亡有很多含义,有时遗憾,有时是解脱。” 闻言,裴之认真地点头,像非常赞同老林的观点。 林朝夕抿了抿唇,他看着老林和裴之,总觉得老林这句话意有所指。 而裴之当然也很快反应过来。 裴之:“师父,那天在公园,为什么特地叫住我?” 他指的是和章亮一起进行雏鹰小队活动的那天,老林最后叫住他,碾压他的事情。 “看你长得帅,有点不顺眼啊。” “我觉得不是。” 他目光清亮,就这么看着老林,像不得到正确答案誓不罢休。 裴之认真起来,老林都不是对手。 阳光不断汇聚,枯叶洞穿,火苗终于窜起。 老林放下放大镜,终于看向裴之:“我见过你们,你爸带着你逛公园,和你下棋,带你坐小火车……” 老林这么回答,裴之却问了一个截然不同的问题。 裴之:“他有次在公园发病,您也在?” “是啊。” “听说是位公园管理人员,把他从河里救起来的,是您吗?” 老林表情纠结:“好像是我,但我一直不知道,是不是做对了。” “我不知道他怎么认为。”裴之说:“但对我来说,谢谢您那次救了他,让他又多陪了我一年。” 他们坐在土灶边,闲谈间,火已经生起来,烟味非常清淡。 故事非常简单,甚至完全可以从对话中了解全貌。 裴之的父亲也很喜欢带他去那个公园玩,老林记性太好,很早就记得这对父子。 儿子很聪明,而父亲也显然是个聪明人。 但真正让老林记住裴之父亲是因某日清晨,他从公园的那条河里把人救了上来。 不像那些对生活绝望而自杀者,裴之父亲始终保持一种游离而兴奋地状态,甚至还想再下去,老林花了很大功夫,才把人制服。 那时老林知道,裴之的父亲是位精神分裂症患者。 裴之说,直至最后自杀成功前,他的爸爸一直都没有过过太清醒的日子。 他又说,其实他爸爸每天都活得很清醒,只是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也挺好,因为不管怎么样,他都还陪着他。 他知道自己很自私,但没办法…… 讲到最后,故事讲完了,铁锅内传来菜饭的柔软香气,又有点焦味。 裴之自始至终都没有眼眶红过,像在讲别人的事,又像因为这件事他已经想过很多遍,完全理清楚条理,所以再也没什么好伤心的。 “哦,那是很遗憾。”老林说。 “遗憾什么?”像刚才反问她一样,裴之也这么反问老林。 “你太小了,不应该懂这么多事。” 老林很平静地说,他往前坐了一点,把孩子的脸按在自己的肩头,像男子汉对男子汉做的那样。 风里有细小的草屑,像浪花带起的浮沫。林朝夕看着他们,揉了揉眼睛。 —— 后来,老林带他们躺在湖边草坪上,她在老林左边,裴之在老林右边。 天渐渐暗下,周围的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只剩下他们。郊外没有光污染,那是颜色最纯净的夜空,璀璨白沙撒在黑丝绒背景上 老林一开始想带他们认星星,他本人的天文知识储备并不那么丰富,除了北斗七星外,说不出什么来。在被裴之纠正几回后,老林又开始讲数学史。 他说数学的发展,和人类最早对星空的关注有密切关系,占星祭祀、天文历法,数学最好的人都被派去干这些事情。 古希腊那些人不用说,柏拉图的学生欧多克索用了斯用了27个球来试图描述行星运动。日心说和地心说的问题纠结一两千年,到文艺复兴时期才由哥白尼掀开一角…… 林朝夕听着父亲徐徐讲述的声音,还有裴之间或问询的话语,到最后,他们两人开始讲相对论。 她听见父亲说起那个把她带来这个世界的公式,脑海中却回响裴之说的那句话——谢谢您那次救了他,让他又多陪了我一年。 对于儿女来说,父母的存在不可或缺,就算裴之深深明白死亡对父亲的解脱,但仍会抱有这样的想法。 爸爸在身边,多一年,也是好的。 但就像她之前总在想,如果没有她,老林是否会更幸福一样。裴之也一定会想,如果没有自己,父亲是否会更早地选择用死亡来解脱痛苦。 但无论是曾经的她还是现在裴之,都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夜空有种强光边缘的迷蒙雾色,看久了,会让人觉得头晕眼花。 “师父,你是觉得一个人好,还是有个孩子好呢?” 林朝夕回过头,终于问出了在那个世界那个老林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的问题。 身边是她年轻时的父亲,她也变得很小。 他们现在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不咸不淡的最恰当距离,现在,也大概是她得到答案的最好机会 ——老林同志呀,我的存在是不是终究还是拖累了你? “当然一个人的时候好。”老林一脸你到底哪来的错觉的表情。 “这样啊。”林朝夕竟有种松口气的感觉。 “但有孩子,我大概会更有活着的感觉。” “什么叫活着的感觉?” “就是有牵挂的东西。” “你之前不会有吗?” “之前不会,现在渐渐有了。” 林朝夕再次转过头,望着父亲带着笑意的眼睛。 夜色朦胧,他眼角皱纹清晰,和很多年后的面容重合起来。 她心里有点难过,但也很高兴。 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那瞬间知道,这也是那个世界老林的真实想法。 头顶星沙璀璨,露水在叶片中凝结。 父亲的大手按在她的脑袋上,像很多年前那样,从未变过。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4、提升 明月悬于夜空,给整个绿洲基地蒙上一层轻薄光晕。 员工宿舍位于基地北侧,大片松树林环绕,夜晚时更加静谧。除了间或有小动物踩过厚厚的松针,发出一点点松软声响。 “老陆,你选的这条路真的ok吗?” “应该可以的,直接到师父那后门。”陆志浩拉下帽子,低声道。 “你说我们这像什么,现在读个书怎么和做贼一样了?” 花卷小声抱怨,但表情却很高兴,眼睛亮亮的。 陆志浩知道他很兴奋,因为他也一样。 他们出去了两天,回来的都很晚,刚才假装睡下,躲过宿管阿姨查房,现在又偷跑出来。为了赶上夜里这堂课,他甚至没去吃肯德基,就吵着要早点回来。 月光透过松针漏下,周围是很轻很轻的虫鸣。 不远处,窗口透出黄色的灯光,已经近在咫尺。里面站着他们的老师,还有他们的同学。 虽然看不清表情,但陆志浩觉得每个人都在笑。人已经聚得很齐,仔细数数,他们差不多是最后到的。 “快快快,不能迟到。”花卷拔腿就跑,开心得不行,书包在他背后一颠一颠。 陆志浩跟在后面,他也跑得非常快,清新夜风顺着口腔涌入肺部,清甜无比。 什么时候,学数学变成让人想起就兴奋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 他们到的时候,撞上从大路来的陈成成。 “你们……干嘛从那里来?”陈成成问。 “你在路上没看到保安叔叔吗?”陆志浩也问。 “没见到啊。” “要小心点,万一被抓到呢?” 门推来,屋子里暖哄哄的。师父看了过来,林朝夕坐在地板上冲他们挥手,笑得非常开心。 地上是很多小纸片,仔细看去,他们做了很多鸡和兔子,而陆志浩之所以能认出来,是因为每只小鸡和每只兔子上,都写着“鸡”和“兔子”。 “今天讲应用题哦!鸡兔同笼。”林朝夕往旁边坐,空出位置给他们,“你刚才说什么抓到?” 女孩头上的发揪扎到他的脸,陆志浩退了退:“就我们刚才在路上看到保安叔叔巡逻。” “那是要小心点。”林朝夕问,“如果被发现,要怎么说呢?” “梦游!”花卷喊。 房间里所有人都听到他们的对话,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不需要任何提醒,被他们中断的讲课很自然地继续。 师父讲的鸡兔同笼,和他曾经听到的有些不同。地上是很多兔子和鸡的纸片,有2条腿的是鸡,4条腿的是兔子。 老林问:“我们现在知道什么?” “鸡和兔子一共有12只头,34条腿 老林问:“要算什么呢?” “一共有多少只鸡多少只兔子,而他们只有一个脑袋,算出他们头的数量就等于算出了个数。” “很棒。接下来我们得看看,脑袋的数量,还和别的什么有关吗?” 同学们纷纷低头,把鸡的腿掰起来一只,兔子的腿掰起来两只。 可以很清楚看到,鸡只剩下1个脑袋和1条腿了,脑袋的数量和腿的数量完全一致了。 陆志浩很愕然地看着大家的动作。 “这笼鸡兔还剩下几条腿呢?” “34/2=17,一共还剩17条腿。”安贝贝抢答。 “现在呢?” “减了一半以后,现在鸡脑袋的数量等于腿的数量,用腿的总数17减去脑袋的总数12,对于鸡来说已经全部减掉了,17-12=5中已经不包含鸡了。” “哦,那么兔子呢?” “对剩下的兔子来说,腿是2条,头只有1个,腿是头的两倍。”安贝贝边说,边把兔子剩下的两条腿又掰起来一条,“但是刚才17-12的时候,每只兔子又跟着减了一条腿,剩下腿数,就是兔子的总数,所以兔子还剩5只。” 安贝贝一口气说完,之前的他会算,但肯定没办法说得这么清楚。 陆志浩马上听明白了,虽然他现在已经会用二元一次方程解这个题,也不是没听过这个巧算方法,但加上了直观的纸片,解题过程变得非常一目了然。 好巧妙好棒! 摸着地上的鸡和兔子,他只有这个感觉。 老林师父又换了个动物出题,这次是有3只脚2只眼睛的鳖和6只眼和条腿的乌龟,题目比之前更难一点。 有人还在画图,但也有人在心算,老林师父都没有阻止。 这里没有规矩,没有一定要用什么公式什么方法,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主意。 大家都很开心,他也非常开心。 如果能一直这么学下去就好了! 最后离开宿舍时,看着漫天繁星,他只有这个念头。 —— 旭日初升。 周一,绿洲基地,会议室。 解然打着哈欠走进会议室,把刚泡好的速溶咖啡晃了晃。他早上7点起床,随便吃个早饭就已经8点了。 8点整的例会会开到8点20,还剩10分钟给他们收拾东西,8点半又要去给孩子们上课,孩子辛苦,其实老师也不轻松就对了。 **oss早上8点准时进会议室,和他们简单点头致意,迅速进入会议流程。 “先由各组负责老师,总结下一周教学情况,从高中组开始吧。” 晋杯高中组的那位负责老师教了二十来年,比他有经验多了,直接报了几个平均成绩,表示在淘汰竞争制度下,学生们的成绩都有了显著提高。 解然一听,那几个名字都是第一次开会就提的特优生,而且说不定能冲省集训队的好苗子,提这种样本证明学生成绩有显著提高,毫无代表性。 初中组也依样画葫芦,解然听得犯困,拧开塑料杯,喝了口咖啡,然后就被点名了。 “解老师的小高组呢?” “凑合吧?”解然说。 办公室顿时静下,本来大家讨论得热火聊天,因为他一句话,顿时静如冰窖。 “我之前已经说过,希望诸位老师能用更为精确的数据来描述孩子们的情况,而不是选择非常模糊的词语,尤其是——凑合。” 解然笑了笑,不是很在意。 这时有人看了他一眼,摇摇头。 那是之前就提醒过他注意boss难搞的高中组冯老教师。 解然:“就不好不坏吧,我们试卷难度并不固定,所以成绩确实看不出什么。” 张副校长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说:“讲讲你认为能最后参赛的几个孩子吧,他们情况怎么样。” “裴之、林朝夕、章亮、王风、陆明都很聪明,成绩很稳定,不过他们之间彼此关系不好,很难一起组队参赛。”解然据实以告。 “小孩子,哪有什么关系不好。”一位老师说。 “一起参加比赛而已,也不是要求团队合作,算平均分的。”另一位老师说。 解然没说话,谁说他都笑着点头。 “成绩稳定就可以了。”张副校长总结完,点小中组。 大家说完一轮,已经差不多到点。 “最后,要辛苦各位老师,再次和同学们重申纪律问题。” 张副校长看了看本子,说:“周日晚上,高中组查到两个学生夜不归宿,已经被开除了。基地很大,夜不归宿非常不安全,你们再和同学们强调下。” 闻言,解然继续笑了笑,没说什么。 会后,他握着塑料杯,打了个哈欠,准备下楼上课。 小高组的冯老师拉过他:“你怎么又顶张校长。” 解然无奈地笑了起来:“我太冤了,冯老师。” “你那声‘凑合’,很明显有情绪问题,别忘了,你的实习报告,可是要他签字的。”冯老师说。 “我明白,谢谢您。” “我知道你对张副校长有意见,忍忍吧。”冯老师拍了拍他肩,赶紧走了。 解然想,他能有什么意见,他只是个需要在实习报告上有个章的大学生而已。 之前因为偶然机会,安宁市晋杯训练营在他们学校招人,他试着投了份实习简历,就应聘上了。 当时招他老师也不是这位张副校长,据说是后来市教育局的领导特别重视今年晋杯赛,说一定要搞出成绩。所以空投了一位数学大省的知名老师过来管,就是这位张副校长。 其实解然本人对张副校长的心情挺矛盾的,一方面觉得他太斯巴达,但某些教育理念又挺有道理。 他学数学的,对教育实在没什么心得,只能别人说什么他做什么。 不过和孩子们相处那么久,说没感情也是假的。 其实在张副校长问那个问题之前,他倒是很想说,班级里有几个孩子的成绩好像进步挺大,不过领导并不关心这些,他就闭嘴了。 —— “你们想先听成绩,还是先上课?” 小高组教室,解然往讲台前一站,就开始逗学生。 林朝夕打了个哈欠,跟着全班同学一起说:“先~上~课~” 解然笑:“那我还是先报成绩吧。” 果然又是这个套路,简直毫不意外。 解然说:“周五的考试,是这几天里相对最简单的一次,主要为了让你们有好心情回家玩玩,所以这个成绩不要太当真了。” “老师你又打击我们!”学生们纷纷抱怨。 “好吧,换个**。有几位同学的成绩让我很意外,进步很大,感觉上中期考的战局会难解难分。”解然笑,“下面,我着重表扬一下……” 解然翻开卷子,开始念名字。 “陈成成、安贝贝、罗小娟、姚小甜、花卷……” 被报道名字的孩子都非常高兴,互相之间,不可思议地看来看去。 而听到陈成成成绩突飞猛进,章亮同学的脸色臭到不行。 林朝夕这时已经没空从章亮的脸色上暗爽了,她越听越惊悚,除了罗小娟之外,都是他们这波的孩子。 老林难道自带数学仙气,沾上成绩就会好? “林朝夕同学,看着我干嘛?”解然停下来,看着她,“你已经知道自己又和裴之并列第一了?” “不是不是。”林朝夕猛地摇头,然后突然顿住,“什么?” “还我再表扬你一遍?” “不用了老师!” “上来拿你们组的卷子吧。”解然说。 她走上去,解然把第二组的卷子分给她,随口问道。 “昨天晚上去干什么了,这么困?” 林朝夕顿时悚然,不解地看着解然,他知道了? “晚上好好休息。”解然嘱咐道。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5、现形 “为什么,这么快,就到12点了!”安贝贝喊了一声,举着书,伸了个懒腰。 从老林员工宿舍出来时,眼前是回宿舍的漫长柏油路,夜色里,路灯像珍珠项链般点缀两旁。 因为漫长,也让人犯困。 “能睡林老师那就好了。”一个孩子说,“回去还有好多路。” 陆志浩:“睡不下吧,我们这么多人。” “打地铺!” 林朝夕打了个哈欠,孩子们凑在一起,总叽叽喳喳没完,他们要都住老林那里,那今晚可能就不用睡了。 就像刚才还在老林宿舍,不知谁先把夏令营考卷给老林炫耀的,半分钟内,大家都把卷子掏出来,举到“林老师”面前求表扬、求夸奖。 老林扫了眼那一张张雪白试卷,摸了摸下巴,很满意地说:“我怎么这么会教。” 这就是老林了,永远让你摸不透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想到这里,她林朝夕又打了个哈欠,一切都安详静谧,亏她还因为解然的话担忧一整天。 “很困吗?”裴之问。 夏天夜风温柔,月光给小男生勾勒出轻柔身影,他捧着书,和她一起落在人后。 花卷和陆志浩凑则在前面,和小伙伴们一起叽叽喳喳。 林朝夕下意识想摇头,又用力点了点,因为就算问这种问题,裴之好像都很认真的样子。 然而裴之却说:“我随便问问,你不用这么认真。” 林朝夕:“……” 在他们前面,小学生们的话题变换速度超快,等她回神,他们居然开始表扬小解老师。 “对啊对啊,而且小解老师对我们也好。” “反正比张校长好多了!” “之前听不懂,觉得他讲太快了,不过现在有点理解他在讲什么了。” 大家一阵低声哄笑,他们的宿舍小楼已经近在咫尺了。 “你……不觉得,上课无聊吗?”她是很真心问这个问题。 其实经过那天野炊后,她才真正能谈得上对裴之有一些了解。 她知道裴之一直很努力生活,却因为父亲的关系,总下意识和所有人保持适当距离;她知道每天奥数课程内容对裴之来说算得上无聊,可他还坚持再听;她知道的裴之从前是模模糊糊的形象,现在才变成越来越清晰的样子。 “其实还好。”裴之答。 “什么叫还好,不够精确哦。” “无聊的时候,可以想点别的。”裴之说。 “孔明棋吗?”林朝夕问。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经过一号楼门口,两个小女生和他们告别,月光下,白色小楼好看得像个梦。 “师父说,还有另一种解法,让我试试。”裴之声音轻柔平和。 “试出来以后呢,发邮件吗,那边就有电脑。”林朝夕收回和她们道别的视线,“两种解法的,曾教授肯定会看。” “我会发的。”裴之很确定地回答。 如果你真发邮件,那大概是有史以来最早联系导师的学生了。 林朝夕笑了起来,抱着很奇怪的喜悦心情,她推开宿舍楼的门。 —— 大门敞开,灯光骤亮。 夜风忽地灌入整个大厅,把书架上没收起来的那些乐高书吹得哗哗作响。 明明周身是雪白灯光,可她却如堕冰窖,从头顶心冷到手指尖,连腿都瞬间麻了。 她觉得自己就是躺在阴暗泥沼上的小动物,前一秒还在享受吹过皮肤的舒适的风,后一秒却惊惧无比,恨不得立即钻进泥里。 屋里恢复光明后的几秒,强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她紧紧闭着眼,好像只有闭眼,才不用面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可无数想法又不由分说,强制性钻进她脑子里。 谁开的灯,有人在等他们吗,他们被发现了吗,怎么办、该怎么办? 与此同时,夜风带来1号楼里小女孩的惊呼,听上去尖尖细细,林朝夕的心又沉了沉。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客厅里有对讲机的沙沙声。 “让保安队不用找了,人回来了。”低沉又严肃的男声响起, 林朝夕试图睁开眼,也确实睁开眼,眼前情形是她能想到的,最坏的那种。 开灯的是宿管阿姨,她握着点名册,手还在轻轻颤抖。 拿对讲机的是他们班主任解然,平素一肚子坏水的青年不再笑,甚至比张副校长还严肃沉默。 而张副校长呢,中年人没有穿正装,随便套了件t恤,他像刚从睡梦中被唤醒没多久,连额发都微微翘起。但他神情庄重严肃,令人不会因为他的穿着,而错误估计他的心情。 不知过了多久,张副校长终于开口。 “进来吧。” 像魔法解除的禁令,所有人在那瞬间都恢复清醒,也正因为恢复,他们每个人都意识到,没救了,他们被发现了…… 大理石地面反射出吊灯森冷的光,夏风变冷,他们依旧在门口,老师依旧在里面。 沼泽地里由条巨大鸿沟,令人望而生畏。 在所有人都不知该怎么办时,裴之首先动了。 他挺直脊背,迈开步伐,向屋里走去,他们跟在后面,鱼贯而入。 一个两个三个……包括从1号楼被带来的两位女生,他们十二个人站在了一起。 随后还是沉默,像是看不过去一样,解然轻轻咳了一声。 空气灌入,那种因氧气稀薄而窒息的感觉终于缓和一些。 “这么晚去哪里,集体梦游吗?”张副校长刻意压低声音,但那种隆隆声响,打在大理石上,又轻又冷,在整个屋子里回荡。 “因为你们12个人,整个基地大半夜出动了多少保安老师找你们,你们知道吗?” “去哪里了,谁先说?” 对讲机里传出应答的沙沙声,仿佛在印证中年人的话。 林朝夕抿了抿唇,没能开口,再强迫自己镇定也无法冷静,她要怎么办,不能把老林扯进来,可孩子们不知道。 “我们去……学习了。”安贝贝说。 林朝夕心里再度沉了沉,有种鞋袜都浸湿的凉意。 该怎么办,要找什么借口,不能让他们提到老林。 正当她还在搜肠刮肚时,老师已经开始熟练的逼供。 声音柔和:“去哪里学的,所有教室都关门了。” “我们……去了一个老师那里,老师的课讲得……很好。”陈成成鼓起勇气回答。 六组的小女生也说:“对啊,林老师每天晚上都教我们。” “因为白天时间实在来不及,所以只能晚上再学一会儿。”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逐渐越说眼睛越亮,越说越大声,甚至还有种想替老林表功的意思。 在他们概念里,他们是在努力学习,他们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老师,他们鼓起勇气在努力,这不是错,绝对不是。 林朝夕越听越难过,凉意已经漫过膝盖。 她之前没有提醒过他们,她是成年人,她应该能想到这些,却因为和老林在一起的纯粹快乐,而忘记担忧。 张副校长从招供中攫取关键词:“这么说,你们每天晚上都偷偷溜出去?” “是……是啊。” “那么,林老师……谁给你们找的老师,谁带的头呢?” 林朝夕和裴之对视一眼,他看见裴之张了张嘴,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响起。 “是我。”她说。 裴之平素清澈平和的眼神里终于有片刻错愕。 来一趟,总得改变点什么,起码你别再退出了,林朝夕想。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6、借口 无论出什么事情,都要找带头人。法不责众,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时间已经很晚,剩下的11个孩子很快被带回房间休息。 临上楼前,裴之在楼梯上看了她一眼,林朝夕仰头扯了扯嘴角,应该是努力笑了。 —— 转过一层楼梯,壁灯昏黄,照在他们身上,在木地板上拉出长而细黑的影子。 陆志浩落在最后,逼仄的楼梯让人烦躁,他终于憋不住,抬起手拉住前面的人:“就……就这么结束了?” 他很小声的问。 “不会。”裴之言简意赅。 “不会,什么不会?” 陆志浩顿时后怕起来,刚才在楼下他整个人都是懵的,现在终于离开,他才清醒一点。 林朝夕说是她带的头,但张副校长为什么要那么问,是不是要处罚带头的那个人? 把她赶走,可是林朝夕不能走啊,她最想留下来的。 “不行、不是她,她是不是想一个人扛?”他声音又大了一点,慌乱扭头。 转瞬,他的手臂被裴之紧紧握住。 “干什么!”走在最前面的阿姨转头骂道,“还嫌今天闯的祸不够大!” “阿姨,对不起。”裴之强行压着他,鞠躬道歉。 —— 林朝夕仍站在客厅,并没有听清二楼转角的小声争执。 对讲机里时不时传出来来回回的讲话声,有人收队,有人汇报情况,也有随意闲聊。 夜晚,电波声沙沙作响,张副校长回了下头,解然关闭对讲机。 整个客厅霎时静下。静如黑夜。 林朝夕吸了两口夜风,试图让自己更平静一点。 她现在唯一的希望是,裴之能把那帮孩子都劝住,不要下楼添乱。 她抬头,直视站在他面前的中年人。他头顶有一圈地中海,脖颈肉很厚,因为常年伏案的关系,微微驼背,很严厉,整个人都透着由内而外的严厉。 “你从哪找的优秀老师,来教别人?”张副校长问。 “是一个叔叔。”她答。 张叔平:“你的那位叔叔现在在哪?” “如果我不说,您是不是会上去,问其他人?” 张叔平:“你觉得呢” “那如果,我说了呢?” 这句话显然触怒他,张副校长一拍书架:“现在你还想藏着捏着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从第一天开始,你就对整个夏令营充满敌对情绪,觉得老师在害你们,老师都是坏人,就是为了折整死你们才树那么多条条框框!” “我没有这么觉得。”林朝夕很平静地说。 “那你觉得什么,从外校找个老师,就能帮你的同学们提高成绩,大家都不用走,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像藏在厚重云层里的隆隆雷声。 林朝夕的视线却落在大厅角落的乐高台上,积木被堆到一边,很久都没人玩了。 台边放着几张椅子,还有没收掉的橡皮和铅笔,晚上阅览室出来后,一定又有孩子在那里看书。 “我想,大家都不要讨厌数学。”她说。 张副校长有片刻语塞,脸色更加阴沉:“是啊,老师让你们讨厌数学了?” “因为太难了,淘汰赛,课程总是拼命往前走,有人会跟不上,然后就没自信,就不想学了。”林朝夕说得很慢。 “然后呢?”张叔平问。 “然后,就不想学奥数了。”她答。 解然站在张叔平身后,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她,然后,冲她摇了摇头。 张叔平:“你既然很想讨论这个问题,那我倒要问问你,你认识谁是因为真心喜欢所以想学奥数的?” 但张叔平问完,却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 张叔平:“有啊,可能是裴之,或者是你,或者还有些几个。” “我也不是因为喜欢,可能,只有裴之是吧。”林朝夕很诚实地回答。 “别拿你和裴之你们这些特例来要求所有人!我教了这么多年,我知道那么多孩子为什么辛辛苦苦要学奥数,不过是因为爸爸妈妈觉得这玩意考试能加分,学了能聪明,学了能数学好,还有什么?” “能忍受得了枯燥乏味被淘汰痛苦的人有几个?”张叔平问,“这只是安宁市、晋杯、小学奥林匹克、小高组比赛……” 张叔平用了几个停顿,突出这种微不足道感。 “在你们上面,还有那么多哥哥姐姐,整个安宁晋杯夏令营就有三百七十八人,你放到整个江省想想会有多少人,再放到整个国家呢?我可以告诉你全国那么多人上奥数班,真正上到国家集训队只有六十个,而这六十个人里,真正能出赛的只有六个人!” 林朝夕看着他,知道张副校长是气急了,才会说这么多话。 但他说的那些,她也回答不上来。因为她很清楚,张副校长说的是某种意义上的人间真实。 夜风再次穿堂而过,蓬勃涌动。 她鼓起勇气,说:“但……能代表国家出赛这种事,我们想都没想过,只是想……多学一点,学的愉快一点,呆的久一点,这也不行吗?” “想愉快就不要走竞赛这条路!”张叔平愈加严厉,“真正的数学研究到后期都是艰深困苦,前进一小步都要花上很多人一辈子的工夫,那不是阳春白雪,是浑浊的泥潭,走一步都费劲,那么多人、那么多孩子,你确定要把他们都拖下这摊泥水?” “我……” “你很聪明。”张叔平问她,“你以为,你最讨厌的那些东西,为什么我要设置那些?小组淘汰赛、扛东西上楼、还有可能会发生的那么多环节?” “为什么,我不明白?” “都是借口。” 林朝夕猛地抬头。 “爸爸,我回来是因为楼梯爬的太累了,没力气考试;妈妈,因为我们小组某某考试太差,所以我才被淘汰的;奶奶,夏令营那个老师特别凶,我受不了……相信我,每个孩子回去,都会这么说的。” 张叔平声音很轻,像孩子唯唯诺诺的音质,林朝夕的心都揪起来了。 “大家都需要借口,孩子需要,父母需要,都是借口。”张叔平这样说道。 林朝夕说不清内心是什么感觉,那瞬间,仿佛有人打开强光,照进她心中最最阴暗的角落,一切无所遁形。 她甚至觉得,张叔平只是某一部分夸张化了的她,把她的真实想法用一种直白残酷的想法明确讲了出来。 在那个世界,她就是找了某些借口而放弃数学,因为她深知道路的艰难和鸿沟的难越。 她深深望着面前的中年人,看着他的地中海,和微驼的背。 现在情况就有些可笑。 她之前不是没有想过,回去之后要抛下一切去念数学,她也觉得自己可以做到。 可她真的不会再找借口吗,太难了、太累了、她基础太差了……甚至是很简单的,她觉得自己做不到了…… 只要想放弃,人总能找到借口去支持放弃的理由。 是啊借口,人太需要借口了。 林朝夕哽咽了,好像全世界都变得漆黑一片,只有她心中写满软弱、怯懦、逃避的那个角落还亮着。 再来一次,她还是她。 不会变的。 “所以,您的意思是。”她问,“跟不上的、想放弃的,就让他们放弃吧?” “因为他们总会放弃,早晚而已。”张叔平说。 林朝夕再没有说话,她现在,好像还是没有办法说服自己。 “所以,既然你主动表示你是带头者,那我把你开除出夏令营,你还有异议吗?” 林朝夕低着头,脚下是一片白到反光的大理石地面。 张叔平问:“那么,你找来的那位老师现在在哪?” 林朝夕觉得自己开口说了什么,但她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那之后,张副校长应该嘱咐解然将人请走,他们好像拍了拍他的肩,让她上去休息。 林朝夕眼里都是泪水,不敢抬头。 黑色皮鞋渐行渐远,即将消失在门的尽头。 沾着些泥的裤脚,却在跨出去的刹那,停了下来。 有声音响起。 “不过我由衷的希望,你不要放弃数学学习。因为在真正想要坚持下去的人眼里,像我这么讨厌的老师,是不存在的。” 张副校长,最后说道。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7、故事 回到自己房间,林朝夕靠着房门坐下来。 这大概是影视剧中许多主人公都会选择的姿势,以前她以为,那样纯粹是为了好看。现在才知道,人到了某些时候,第一反应是坐下来,因为实在走不动了。 她在袖管上蹭了蹭脸,把眼泪擦干,但视线还是湿漉漉的。 延伸直房间尽头的木地板,敞开的阳台,飘荡的窗帘,还有更远处低沉的夜空,那是个很大的世界,也同样小得可以。 直到现在,她都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思考张副校长与她谈话中的漏洞,冲出去给予狠狠反击。 像理想中会出现的剧情,勇者斩杀恶龙,小镇重获平静,英雄荣归故里。 但她没办法做到,因为她满脑子都是他的那些话,像空旷山谷里的吼声,或者崖边浓如墨汁的暴雨,在脑海中隆隆作响,反反复复,把她从头到尾浇透。 事实上,听得越久,她就越觉得那些话似曾相识。她好像用另外一种方式,在陆志浩最低落时,对他说过完全相反的内容。 大致来说是——无论如何,别放弃。 可凶残的反鸡汤主义者却说,想放弃的人总会找到借口放弃,因为放弃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逻辑堪称完美。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门边有她的小团影子。 虽然她很想指责张叔平,但事实证明,张叔平说的,才是她曾经历过的现实。 该怎么办呢? 她怎么才能想出那段能彻底、狠狠反击对方的句子。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淡蓝色窗帘在夜空下飘来飘去,离福利院来接她的时间也越来越近。 说不定天亮后的某一刻,她的房门会被敲响,门口会出现院长妈妈的身影,告诉她,该走了。 但为什么不可以走呢? 她现在找到了爸爸,张副校长又那么讨厌,就算回去,他们也可以组一个数学学习班,让老林继续带大家学习,应该没什么遗憾了。 这么想的话离开也可以,为什么还是走不动呢呢? 林朝夕将头埋进臂弯。 随便什么人,来一个都好。 她这么想道。 —— 解然醒来时,总觉得像做了一整夜吉米多维奇习题集,脑子里充斥着被搅乱的函数曲线,线条在坐标轴中上下抖动,毫无规律可言。 他坐起身,看了眼时间,已经快7点钟了,按照昨晚给林朝夕家里打电话的约定,福利院的人大概在八点半时会来接她。 他也是昨晚才知道,那个小姑娘是孤儿,得知实情的瞬间,他其实非常后悔。 他也说不清楚到底后悔什么,大概是觉得,那种生活环境中,能乐观开朗已实属不易,林朝夕却还搞出那么多事情,想以一己之力拖动更多的孩子学习数学,这多了不起啊。 现在,他们却要把这样的孩子赶走,抹杀她努力坚持的东西,解然隐隐觉得,不应该这样。 但应该怎样呢? 他只是个来实习的,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他该怎么做。 —— 陆志浩躺在床上,整夜未睡。他这辈子就没失眠过过,就算被张副校长逼得最狠的时候,他也倒头就睡。 他从没像现在这样,像躺在油锅里的肥肉,浑身都滋啦滋啦作响,备受煎熬,却还继续躺着。 其实昨天回宿舍后,他不是没想过要再冲下去和张副校长大吵一架,但没多久,她听见林朝夕上楼的声音。 他很后悔那时候没冲出去,就算裴之临走前说了“别去”,他也可以去的,男生不能上女生楼层的规定又算什么。 然而因为错过了一次机会,他就一直在犹豫,等到现在天都亮了,他才发现自己浪费了一整晚时间。 可他也不是裴之,他能做什么呢,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陆志浩翻了个身,用力抓了抓乱七八糟抓着头发。 —— 天亮了,林朝夕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犹豫什么。 她抱着膝盖,看到太阳升起,听到禽鸟啁啾,直到天光大亮,都没有一个人来。 她期待过裴之、期待过花卷、期待过陆志浩、甚至搜肠刮肚想找个励志剧里的人物期待自己成为对方…… 但在所有期待中,她最最想要的,仍旧是大魔王会突然而至。 她期待老林能用最凶残的言语点醒她、帮助她、拯救她,像他之前一直做的那样,告诉她应该怎么办。 然而裴之没来、花卷没来、陆志浩没来,最重要的是,这个晚上,老林没有来。 就算她试图传递信息,请求老林来帮帮她,这次,老林都没有来。 林朝夕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她看到自己变小的手脚、破旧的球鞋,朝阳刺得她眼睛发疼。 就这么结束了吗? 她会背那么多心灵鸡汤,努力从世界上所有励志故事里汲取力量,却忘记最最重要的事情——故事永远是故事。 现实中并没有能让人瞬间转变的神奇的作品和可怕人物,因为就算是超乎一切力量的重生、都无法使她脱胎换骨。 她以后或许会因困难退缩,或许会找借口来开脱,她甚至可能注定无法成为自己梦寐以求的那种人,像裴之那样的人。 但那瞬间,她明明身体沉重、腿有千斤,内心却忽然轻松下来。 她翻过身握住门把。 既然如此,那就简单一点,去他妈的以后,这次先爬起来再说。 —— “你有完没有!你不要睡我还要睡!” 陆志浩又在床上翻了个身,和他同屋的男生终于吼了他一句。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陆志浩蹭地从床上坐起,疯狂地跑向门口,拉开门的瞬间,所有紧张心情却同时消失。 花卷靠在门口,顶着黑眼圈看他:“干嘛,看到我这么失望。” “你……你想干嘛?” “我不知道,所以来问问你,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陆志浩探头四望,走廊却空空如也,所有人还睡着,“裴……裴之呢?” “不知道。” “什么叫不知道,他没和你在一起吗?” “没,早上起来人就不见了。”花卷这么说。 —— “谢谢您,是他们,请放进来吧。” 解然含混地说道,吐掉嘴里的牙膏,又重复一遍。 电话来自绿洲基地门卫,时间是7:30分,林朝夕家长到得比他想象的更早一些。 他挂断手机,将水杯灌满,喝了一大口,自来水在口腔中过了两下,薄荷冰凉味道激得他把它们把水吐了出来。 脸部湿冷,手机却在口袋里微微发烫。 镜子里的他还是个年轻大学生,他买不起口袋里这个电子设备,他拥有它,只因为夏令营主办方希望,学生有困难的时候,能及时联系上老师。 是啊,他还是个老师。 解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等他回过神时,他已经反向拨通门卫电话:“麻烦您让他们在门口稍等一会儿,我马上过去。” 他说。 —— 打开门房时,林朝夕第一眼就看到地上的不锈钢餐盘。 盘子里是刚出炉羊角包,她甚至还能嗅到空气里黄油香气。 视线顺着餐盘移到走廊一侧,却并没有任何人,她扶着酸软的腿,刚站起来又得蹲下。 她拿起面包,指尖感受到余温,面包应该刚出炉没多久。 她仔细回忆,刚才有人来过吗? 她好像只听过一遍脚步,以为是隔壁女生起来自习,但,真的只有一遍。 她不可思议地望着刚推开的门,厚重木板阻隔了她的视线,心跳渐快渐强。 “早。” 隔着门板,平静的声音,终于透来。 —— 党爱萍站在绿洲基地门口,铁门缓缓移开。 大湖边的晨风吹得她浑身发冷,她不由得拢了拢衣衫,看着眼前可以说得上波澜壮阔的建筑群,她的心情却比出门时平静了无数倍。 凌晨接到电话时,她一夜未眠,既觉得愤怒,又感到心酸。 电话里的老师只是要求她第二天早上来接孩子,原因是林朝夕带领其他孩子夜不归宿。 等她还要再问时,电话已经被挂断。 她没再拨一遍电话,因为尊严不允许。 作为家长,她甚至不认为夜不归宿是错,孩子而已,总会淘气贪玩,只因为这种问题就要被夏令营开除? 早上起来时,她心中仍旧充斥这种震惊、愤怒、不可思议的情绪。 昨夜是她值班,她带着这种情绪检查了一遍福利院,就匆匆推开院门,准备去大吵一架。 然而当她推门瞬间,轻薄的晨光倾斜而下,她看到有人和衣睡在台阶上。 地上是满是烟头,听见推门声,地上那人微微睁开眼。 “你怎么又来了?”看着对方,她记得自己是这么问的。 “你们稍等一下。”保安突然探出头。 党爱萍收回思绪,看向身边的男人,对方和她一起,停住脚步。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8、选择 “你刚干嘛不敲门啊?”林朝夕走在楼梯上,啃着面包问。 她视线移至身边,比她稍高一些的小男生微微转头,举起另一只手,遥遥指着她的眼睛。 他睫毛纤长,覆盖着静水般宁和的眼眸,你虽然很少能从孩子眼里看到这样的目光,但又觉得,这样的目光出现在这个孩子眼中又完全正常。 因为那是裴之。 林朝夕看着他,怔愣一会儿,抹了抹眼睛,手背上带有湿意,她顿时就羞愧了。 裴之是在说,你肯定在哭,所以我不能进去。 “不是……”她刚说完这两个字,就抽噎了下,简直像最好的佐证。 她是很想问你怎么知道我在哭,但这种话肯定问不出口,想了半天她只能说:“我们水象星座,内心戏就是那么丰富。” 裴之:“……” 林朝夕:“你是什么星座?” 裴之没有回答。 林朝夕觉得自己聊天的水平也像老林靠近,但当她拉开门,看到盘腿坐在地上的裴之小同学后,说不震惊也是假的。 但震惊很快就被一种温暖的伙伴情谊取代。 她不知道那么些时间,裴之坐在门后究竟在想什么,但在想什么都不重要,陪伴本来是最好的安慰。 她看着裴之手里的不锈钢餐盘,问:“你已经去过食堂……你起得很早吗?”林朝夕试探着问,“还是没睡?” “没睡。” “欸?” 过了一会儿,裴之才说:“昨天晚上,我听到张副校长说的话了。” 林朝夕又揉了揉眼睛,裴之这句话,显然是回答她第一个问题的。 ——为什么不敲门。 “我在想,你为什么不反驳他,明明你对陆志浩说的话,就是很完美的驳斥。” “因为,他说的是对的。”林朝夕又抽噎了下,这种哭唧唧以后的生理反应完全无法控制,“就像现在,我不喜欢他,我很难过,我特别想走了,甚至想大家一起走也没问题。但如果我走了,是不是也像他说的那样,在找借口放弃了?” 他们说话间,已经走出宿舍小楼,整个基地沐浴在透亮的朝阳中,每片叶片都像在发光。 “太难了。”林朝夕吸了吸鼻子,“说陆志浩的时候简单,自己做起来就难的要命。借口包装得太完美了,比奥特曼还吸引人,香香甜甜,所以我觉得张副校长说得真的很对,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林朝夕咬了口面包,说,“但我更讨厌自己,老容易中计,我这么怂,说不定以后还会继续中计。” “嗯,然后呢?”裴之问。 “天才兄,现在不该是你给我灌鸡汤的时候吗?”林朝夕扭头,“告诉我在钻牛角尖,让我别想那么多,走就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如果想听,我可以说。”裴之已经开始复述,“林朝夕,你别想那么多……” “别别。”她赶忙打断他,做了个求求你的动作。 裴之适时收口,问:“那么接下来,你要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啊。”林朝夕说,“最难的是永远都做出正确选择,不过这次我决定,什么难办,办什么!” 她说完,转头看裴之,用期望的眼神,希冀对方给点鼓励和打call什么的。 然而没有。 “我是摩羯。”裴之却说了一件几乎完全不相干的事情。 迎着朝阳,林朝夕愣了会儿,随后笑了起来。 摩羯嘛,从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所以,不用问了。 —— 解然冲到基地门口。 门卫室前站着一男一女,应该就是电话中,来接林朝夕的福利院工作人员。 他看着他们,狂奔的腿忽然停住,真面对学生家长,解然却一时想不起来要做什么。 但来都来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去打招呼:“您好,我是林朝夕在夏令营的班主任。”他说。 “三味大学数学系的?”靠在门卫室前,正在抽烟的男人微抬起眼皮看他。 “是……” “哦,昨天就是你派人把我赶走的?” “昨晚您就走了?” 解然瞬间明白,这位不是福利院工作人员,林朝夕找来教夏令营学生的老师,昨天晚上,他通知保安去把人请走,总不会…… “大半夜让我滚出绿洲,你是不是不想要学分了?”男人吸了口烟,说。 解然:??? “您……是我们学校老师?” “哦不是。”对方顿了顿,很自然地说,“我被贵校开除了而已。” 解然看着眼前这位穿破汗衫的男人,震惊到了极点,是要怎样厚颜无耻才能说出这样的台词,他根本接不上。 “你少说两句。”幸好,旁边的女士适时打断他们,她的手伸了过来,谦和地道,“您好,我是红星福利院的院长,党爱萍。” “党院长您好。”解然得救似地和对方握了握手。 党院长探了探头,假装问:“我们林朝夕呢,学校劝退她,都不送到门口吗?” 这句话明显有火气。 解然很后悔,这一男一女,看上去没有一。好惹的。 他突然很想重新站队,继续做张副校长的狗腿…… —— 张叔平并不知道解然的心思,更不清楚发生在绿洲基地各处的那些小事。 他今天起床后,照例慢跑半小时。 时间上,裴之说完那个“早”字,林朝夕红着眼睛拉开门房门的时候,他刚坐在食堂开始用早餐。 今天,他特地从食堂二楼教师用餐区下来,环顾四周,桌椅缝隙不一,人声嘈杂。 很难想象,那个被他罚来食堂干活的小女孩,怎么能在这么几天时间内干出那么大的阵仗。 也是后来,他才知道,这几天林朝夕找来的老师一直在食堂打工,用间隙时间抽空给孩子们上课。 他没见过对方,无法评价教学水平,但在这里…… 他抬头,看了一圈嘈杂纷闹的环境,这显然不是合适的教学地点。 大概是太吵,某瞬间,他觉得自己仿佛看到林朝夕穿梭在桌与桌间,笑着收拾盘子。 当然不可能,她已经被退学了。 张叔平的思考到这里就点到为止,像他这样的人,并不会因为一些什么格外的努力坚持不懈而感动什么。 如果你见过无数哭着倒下的孩子,努力爬半天也只能爬到别人起跑线的学生,也会让自己努力保持这种清晰认知。 不然早疯了,张叔平自嘲似地想。 他擦了擦嘴,喝完最后一口粥,从座位上站起来。 —— “确定是这里吗?” 教学楼7楼办公室门口,林朝夕很小声地问裴之。 眼前木门紧闭,门上没有窗,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有什么。 “是,我就是在这个办公室考试的。”裴之补充,“0分那次。” 林朝夕手反扣上门板,听到后面那句话,又把手缩回来。 裴之微微转头,站在他身边,显得非常轻松,像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犹豫。 裴之:“那要不回去?” 林朝夕摇头。 她深深吸了口气,看着面前赭红色木门,大脑有种缺氧般的空白,可就算这种时候,她也知道,既然来了怎么能回去? 她鼓起勇气,抬手,敲了三下。 铛、铛、铛。 在那之后是难耐的沉默,为了听清门里的动静,她的脸和门板贴得非常近,心跳甚至在一秒钟内提到极致,紧张得不能再紧张。 然而办公室里没有传出任何声,桌椅声、脚步声,什么声音都没有,木门顶着她鼻尖,关得死死。 呼吸间是很淡的木质气息,林朝夕有些泄气,果然是不在吧? 她退后半步,放下手,但就在这样的瞬间—— “你们有什么事吗?” 张叔平低沉严肃的声音骤然响起,林朝夕猛地回头。 十几米开外的楼梯口阴影昏暗,比阴影颜色更深的男人沉默地站在那里,他握着保温杯,看着他们。 像所有影视剧一样,决战必然发生于出其不意的瞬间。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朝夕觉得自己真的怂透了,她看到张叔平的时,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却突然忘词。 长风横贯走廊,湖风湿冷。 张叔平一步步走向她。 他是如此坚定,不可动摇,无论她说什么对方都不会改变心意。 就在稍一犹豫间,张叔平已经走到他们面前。 林朝夕看着对方,上前一步,喊住他:“张副校长。” 中年人在门边站定,态度随意地打断她:“来干什么,不管你想说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已有决定不会更改。” 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林朝夕知道他是认真的,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没听明白吗。”张叔平回头,“你已经被开除了。” “您真的很讨厌。”那一瞬间,林朝夕脑子突然炸开,她直截了当地说。 张叔平的手顿住,视线低垂,静默地看着她。 “来之前,我一直在想要好好和你说话,但我现在真的很讨厌你。因为的起跑线或许不同,但只要尽力,哪怕只尽力一次,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都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你却从骨子里不认可这种努力!” 不知道为什么,林朝夕决意好好商量的行动变成了吵架,她的眼眶也不争气地红了。 “哦,然后呢?” 张副校长依旧非常平静,让林朝夕觉得他就是那个浑身漆黑盘踞洞窟的恶龙,身躯庞大意志坚定无可动摇。 她努力抬头,放弃所有既定台词,认真地说:“反正我说什么都没有用,你不会认可的!那既然这样,请给我个机会,让我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张叔平的身体终于完全转过来,对着她:“是什么让你认为,你用尽全部勇气冲上来对我赌咒发誓,我就会同意你说的东西?” 他语气中带着不可思议:“我不是宠爱你的家长,会看着一个哭哭啼啼竭尽全力的小女孩心软,我为什么要给你证明的机会?” “我会抱着你的腿。”林朝终于平静下来。 “我会缠着你,用你一定受不了的方式,会不停在你面前哭哭啼啼大喊大叫,就算把我扔出去我还会回来。”她吸了口气,完全下定决心,眼泪一瞬间止住,“老师,我知道我很没用我,也不认识什么能动摇你想法的大人,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情!但我不会放弃的,因为我不能让你用你那些我不认为正确的方式,来教我的同学。” 张叔平眯起眼,冷酷地勾起嘴角,像觉得她说的东西实在太有意思。 “我不同意。”他只说了四个字,并且毫不犹豫。 走廊中的空气仿佛都被瞬间抽空,然而就在张副校长说完那四个字的瞬间,铃声响了起来。 中年人的动作有片刻迟疑,他顿了顿,随后从口袋中抽出手机。 那是一支老式诺记,他看了眼泛黄的屏幕,神色紧了紧,即刻接起手机,走了几步到窗边,恭敬地道:“曾教授?” 战斗突然中断,张副校长俯在窗口,单方面撤退。 风带来他的另外一种音质,谦卑有礼,不再咄咄逼人。 不知道这是什么巧合,曾教授会突然打电话来?犹疑间,林朝夕突然想起什么。 夜晚,她和裴之站在白色小楼前,对着客厅里的电脑说着什么。 ——发邮件吗,那边就有电脑哦。 ——我会发的。 声音消去,她头皮发麻,即刻转头找裴之。 “曾教授为什么会打电话来?”她问,“你发邮件给他了?” 裴之还没来得及回答,张叔平挂断电话,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你发邮件给曾教授了?”他问了完全一致的问题。 “嗯。”小男生依旧保持宁和面容, 林朝夕却觉得并不止是这样,还有一夜未睡? 张叔平:“曾教授说,你发了两份答案给他,请求他给我打个电话,给你同学一个机会。” “两份?”林朝夕根本没在意后面那半段,她只知道,在昨夜之前,裴之倾尽全力才解出一个。 “你说的,如果解出两种解法的话,他应该会看。”裴之说。 “一个晚上?” “多点希望。”裴之说,“这好像也是我唯一能做的。” 就算乌云密布,此刻也浓云骤散,天朗气清。 裴之依旧是那个穿着简单随意的小男生,也依然会在若干年后变成极其优秀的青年人。 林朝夕却完全释然,她再次回头,张叔平依旧矗立在她身后。 她一直以来无法战胜的人却骤然褪去巨龙的伪装,变成一个很普通的中年人,是啊,有什么可怕的呢? “很不错。”张叔平真心实意地看着裴之。 “所以你准备向我证明什么?” 他视线转瞬移来,林朝夕被紧紧盯住。 “我想证明,您是错的。”她答,“淘汰制就是为了选拔更优秀的学生,所以我觉得和放弃不放弃没关系,这主要看成绩。如果方法得当,普通学生变成了更优秀的学生,那您就是错了。”她说。 张叔平敛眉深思片刻,然而缓缓开口:“章亮。” 林朝夕瞪大眼睛,不明所以。 “不是更优秀,而是最优秀。”张叔平摇了摇手机,很干脆,“曾教授说要给你个机会,那么现在,机会是这样的——同样小组淘汰制。中期考时,用你想用的方法,让你们12个人的平均分,高于章亮他们小组,能做到的话,你们可以留下来,不然12个人一起走。” 他顿了顿,补充道:“可以先回去征求你那些同学们的意见。” 闻言林朝夕迟疑了,张叔平怎么这么难缠,这个问题她没办法立即回答。 这时,楼梯口再次响起脚步声,应该有三个人来了。 她还在思考,却已经有人拖长调子,提前替她回答了。 “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犯心预售,事情又非常多,更新特别不稳定,所以好像又修仙了,内心绝望…… 这章写完没修过,明天起床再改改。 大家国庆中秋快乐,很想发红包来着,但是晋江后台发一遍红包就要半个多小时,实在太卡了,挑一些留言随便送吧,不能每个都发到了。 顺便求营养液。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9、试试 随意的白汗衫,鞋子还是基地食堂配发的那双胶鞋。 他走出楼梯口,裤脚一只卷一只未卷,看上去风尘仆仆,但就在转过瞬间,他原本眯成条线的眼睛却舒缓开来,嘴角一并弯起,笑了。 林朝夕很清楚看到这个变化。 前一秒紧张严肃,之后却云淡风轻,很看不起人的样子。 是的,老林来了。 现在情况突变,类似电影结束前大**,双方准备决一死战,足以改变局势的大人物突然而至,一切向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 但有靠山就是令人充满底气。 林朝夕扶住腰,她收回视线,准备去看张副校长。这时,楼梯转角楼又走过一人。 第二个爬上来的人位中年女士,烫卷短发,鬓角斑白,她因一口气爬上七楼而胸膛起伏,不过也有可能是是纯粹生气。 看着来人,林朝夕再度愕然,今天的转角惊吓超标了! 为什么党院长会和老林在一起? 这一疑问炸得她头皮发麻,各种疑虑在她脑海中呼啸而过,以至于完全忽略最后走上来的解然。 就在她石化的时间里,老林已经走到张副校长面前。 老林站定抬手,姿态自然,张叔平以为他要握手,下意识也举起手,但老林的手一秒转向,往口袋里摸出盒烟,抽一支咬住。 张副校长的手停在半空,脸色很难看。 张叔平:“这位先生,教学楼内部,严禁抽烟。” “哦,我叼着。”老林笑,“显得有气势点。” 他说完,又举起手,五指伸开,放到张叔平胸前。张副校长的手已经放下,一时间没有再抬的意愿,只皱眉不语。 老林:“这位老师,握个手吧,基本礼仪。” 被老林闲扯两句,林朝夕紧张的心情又舒缓不少,党院长也已经走上前来,很客气地又举手:“党爱萍,红星福利院院长。” 面对两位家长,张副校长只能无奈地再度握手应付:“您好。” “你什么学校毕业的?”老林叼着烟,靠在窗台上问。 张副校长:“这恐怕和您没有关系。” “我就问问,一般成年人不是问工资就是问有几套房,我什么都没有,只能问这个。” “指教学资格的话,如果党院长质疑,我可以……” 老林能打断他:“不是,我看你招了小解,觉得你还挺有想法,不像个傻子,出于礼貌问问。” “不是小jie!那个字做姓念xie!”解然在背后抗议。 张叔平很坦诚:“解然老师不是我招的。” 老林:“哦,那就是教学理念不同,道不同不相为谋,但这么随便把我的学生和我本人踢出去,可不行哦。” 林朝夕扯扯老林,赶忙插嘴:“师父,刚已经聊完了,刚才您说了‘好啊’。” “我就听到‘能做到开始……’,前面说了什么?”老林问。 林朝夕想您都不知道就答应了,于是又重复了遍他们刚说的约定。 “所以,你们的平均分要高过章亮他们,花5天时间?” “对……” “行啊。”老林很干脆,“不用拖长调子,犹犹豫豫的。” 林朝夕:“师父,这个我们不能擅自做决定,还要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问问吧,不过挺有趣的。人生嘛,哪有几次真正奋力拼搏的机会,错过多可惜。” 今天阳光灿烂,湖风舒畅,老林说的话更比湖风爽飒。 他对张叔平说:“我要留下来。” “可以。” 老林点点头:“行吧。” 他说完,看了看他们说,“走吧。” “走什么走,你到底是什么人?”党院长问老林。 老林没回答她,转身离开了。 林朝夕赶忙问她:“您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去。”党院长有些没好气地说,“昨天晚上十二点接到的电话,说我的孩子违法规定,被劝退了,让我早上8点过来接人。” 说到“我的孩 子”四个字时,老林潇洒离开的背影停顿了下,又很快恢复如初。 “校方真的太过分了!大晚上用这种小事打扰您!”林朝夕瞥了一眼,又义正辞严地问。 党院长看她一眼,还是没缓过来。 “您怎么和我师父一起来了?”林朝夕小声问,“你们之前认识啊?” “不认识。他来福利院,装成有领养意愿的人,看了一遍你的基础资料就走了。”党院长一贯有涵养,此刻也忍不住吐槽,“你从哪里认识这种乱七八糟的人!” 林朝夕却没听进去后半句话。 是啊,她缠着老林那么久,老林就不会怀疑? 老林又不是傻子。 她勾起嘴角,老林城府真深,其实一直在默默关注她吧? 她悄悄松开党院长的手,跑到老林身后,拍了拍他的后背,笑问:“师父,您从哪里知道我是红星福利院的?” “我又不是傻子。”老林无语,近乎碎碎念地说,“大早上没人送,大晚上不回家,成天野来野去的,不是家长心大就是没人带。” “这位先生,是我们给了孩子极大的自由,这是别的福利院都做不到的!”党院长在后面喊。 “知道了,谢谢您啊!”老林也喊。 两人隔着走廊喊话,大概就是这么一停顿的空档,林朝夕清醒了点,觉得有问题。 院长妈妈说,老林是装作有领养意愿的人,特地去福利院,必然是有所怀疑才会做的事情。 但在那之后,老林就这么走了,对她的态度也没有太大改观,所以应该档案上有什么东西不符合…… 档案? 生日? 想到这里,许多甚至称不上线索的东西串联起来,她仿佛明白了什么。 走廊中,老林已经快走到尽头,他的汗衫后面还破了两个小洞。 脚步声哒、哒地响起,听上去很轻松,但也或许是沉重。 时间像一双手,将整个空间揉捏在一起。 面店里偷偷夹起猪排的老林,告诉她无论何时开始永远都不算晚的老林,公园里一脸厌世冷漠的老林,雨天里撑伞出现的老林,食堂里给孩子描绘瑰丽数学世界的老林…… 很多面容重叠起来,变成她的父亲,无论在哪个时间,或者哪个空间,永远都是她的父亲。 那么父亲对女儿的心情,也永远都不会变。 林朝夕看着他的背影,问:“师父,您为什么要去看我的档案?” “看看而已。”老林脚步未停。 “您想领养我吗?” “呵。” “你是想领养我,还是想去找什么人?” 勇气到来于突然而至的瞬间,不需要任何铺垫和心理建设。 对林朝夕来说,她不知道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时间和地点,但既然决定什么难办办什么,那么就算只有一天也好,成为有勇气的人,不找借口逃避任何问题。 老林前行的脚步终于停顿住,听到她最后问的那句话,他扶在楼梯上的手颤抖了下。 林朝夕缓缓走上前去,每一步,都好像长大了一些。 她看到曾经念小学的自己,为考入名牌初中庆祝的自己,高中放弃理科转投文科时的自己,到大学时参加各种活动却在毕业前面对人生道路选择时自欺欺人的自己…… 那些兴高采烈的她和悲伤低落的她,那些是她也都不是她…… 她走到老林面前,拉过那只大手,放在自己头上。 身体微微前倾,她把脑袋抵在老林胸口,缓声道:“师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弄丢了什么很重要的人,如果有的话,你带我去验dna,试试看,我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好不好?”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鉴定 蔚蓝色湖风吹过,天上仿佛下起星屑颜色的雨。 林朝夕靠在老林胸前。 说出那句话后,她就像站在梦与现实交织的边境线上。 脚下扭曲的空间分界线,周围是如宇宙般深沉的空间。她既感到极端宏大的壮阔,又有难以言说的渺小酸楚。 因为在那刻,还是如醍醐灌顶般,她骤然窥见自己离开时那瞬间。 那有一个确定时间和明确情境,她坐在公园长凳上,吃着光明冰砖,摇晃着腿,和老林挥手。 然后,她会把这个老林留给和这个小林朝夕。 也在同样的时刻,她终于明白,一切的关键都在于,主动告诉父亲真相。 和张叔平甚至和数学本身都没有关系,不在于那些特定时刻,而在于人生的时时刻刻,成为有勇气的人,不再犹豫彷徨。 林朝夕抹了抹眼泪。 湖风褪色,星屑隐去,空间变得完全明亮。 老林剧烈的心跳声从她耳边进入血管,心脏泵出血液,周身逐渐温暖。 她还在这里,幸好,现在还不用离开。 林朝夕脚跟落地,让自己站定,恢复正常。 但老林的手还按在她发顶,掌心颤抖,无法抑制。 林朝夕有些不好意思,视线向下移开,看向周围。 陆志浩震惊的面孔出现在她视野里,还有花卷、安贝贝、陈成成…… 全部他们10个孩子,拥有近乎完全相同的神情,将整个楼道挤得满满当当。 林朝夕顿时觉得,勇气这玩意还真困难。 “你们怎么来了?”她轻声问道。 “啊,我们来找张副校长!不是你的错,要罚就罚我们所有人!” 陆志浩喊道,楼道内所有孩子纷纷点头,显得义愤填膺。 “对,还有我们。” “又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此时,走廊尽头传来一声低咳,打断这些自陈罪状的孩子。 小朋友们循声看去,发现他们点名要找的人就站在那里,并且神色不善,顿时就怂成一团。 被孩子们一搅和,林朝夕更平静了些,林朝夕微微笑着,总会好起来的。 这么想的同时,她抬头看向老林。 也是那刻,她终于看到老林得知真相后的表情,血瞬间冷下来。 老林蓦地收回按在她发顶的手,脸上说不上有什么情绪,但原本紧绷压抑的面部肌肉松垮下来,眼神中有浓浓失落和酸楚。 林朝夕不明所以,疑惑地看着他,却只听老林用极端压抑的沙哑嗓音缓缓开口。 “我知道你需要父亲,但我不可能是你的爸爸。” 是“不可能”,而不是“可能不是”,老林言之凿凿,说完转身要走。 林朝夕顿时慌乱,她下意识开始拼命在重现她离开那刻的场景,她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是轻松圆满,还是遗憾失落? 尚未发生的事情任何人都无法预知,那个画面被完全从她脑海抹去。 可不管怎样她都很确定,草莓世界里,她从小和老林一起长大,记忆清晰,毫无疑问。 “你错了。”她很坚定地对老林说。 “朝夕!”院长妈妈一把拉住她,“你从哪里知道的?” “你为什么不问我从哪里知道的?”林朝夕却问老林。 老林几欲离开的身影顿住,林朝夕能很明显听到他深吸气后强行镇定下来的声音。 “可能是因为年纪大了,会突然没勇气。”老林回头看她,停了下来:“抱歉,我刚才的反应不像个大人。” 林朝夕:“你那么确定不可能,是因为我的年龄和你女儿不符合吗,那你为什么要去福利院看我的档案?” 老林:“谁告诉你我有个女儿?” “我就是知道。”林朝夕说,“你可能会觉得我在说谎,或者要我说理由,我都没有,但你信我好不好。” 老林皱紧眉头,面色微白。他花了一秒钟时间走到他面前,拉起她的手,拉住就不松手。 后来林朝夕才知道,这大概是他理性人生中唯一超越理性的时刻。 老林:“不需要理由。” “你说什么?” “有事实,就可以不需要理由。” —— 轿车内,气氛沉闷。 从郊外到市区会经过一大片湖区,窗外大湖茫茫,林朝夕坐在后排正中。 “谢谢您,我们大概还有一刻钟到。” “左转,上通安路。” 副驾驶上,党院长一直在打电话,她严肃的指路声间或响起,让车厢内更加紧张。 车速平稳,大概还有两个红绿灯,他们就会驶上城区主干道。 刚才说完那句话后,老林就再没开过口,只是握着她的手下楼。 堵在楼道口的孩子们呆若木鸡让,他们很快被党院长逮住。 林朝夕从没见过党院长那么失态,她先对老林破口大骂,又训斥她整天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东西,知道亲生父母是谁还瞒得死死的。她真是生气极了,先定认为是老林抛弃她,又心疼她,甚至带着一种养大的女儿要离开的绝望感。 林朝夕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停下来安慰院长妈妈。 但一边要求说清楚,一边什么都不肯说。 老林却坚持带她去做鉴定,有着孤掷一注的狠决。 一时间,孩子的提问声、大人的叱责声,还有她慌乱无助的声音,让整个楼道内一片混乱。 最后…… 林朝夕看向正在开车的中年男人…… 最后,是解然天才般地说了句“张副校长有车可以带你们走”,完全摆平了整个兵荒马乱的情况。 桑塔纳轿车,前排驾驶室。 张叔平踩了脚油门,让车辆驶上跨湖大桥,前几分钟他还和他们针锋相对,后几分钟就要帮他们父女相认。 他抬头看了眼后视镜,脸色铁青,很不愉快。 后视镜下,一路平安的吊坠轻轻晃动。 车内是持续低沉的引擎声,轮胎碾过石子,转弯的抓地声,这些声音格外清晰。 林朝夕向身旁看去。 老林就坐在窗边,他双目正视前方,下颚紧绷,除了还拉着她手之外,像陷入极端紧张的思索,每分每秒都在试图从迷雾中辨析真相。 林朝夕不知真相究竟是什么。 因为如果老林的人生是一本书,曾经,她只读过老林愿意让她读的部分,而另外很多重要章节则被老林紧紧封藏,书页紧紧粘连,最锋利的拆信刀都无法裁开。 为什么老林那么肯定他不可能是她的爸爸? 为什么又在下一刻孤注一掷,要带她确认事实? “你最好趁现在机会给我说清楚。”副驾驶里,党院长挂断电话,回头说道。 林朝夕摇摇头。 她明白老林为什么不说话,也知道自己什么都不需要说。 事实面前,无需理由。 —— 安宁大学司法鉴定中心在学校老校区内,门面不大,却总有人来去匆匆。 党院长和中心有长期“合作关系”,他们到后,直接上到二楼。 在一间小办公室里,工作人员拿出一份《dna亲权委托鉴定申请表》放在桌上。 “个人鉴定是吧,非司法委托?” 风把吹起鉴定所蓝色窗帘吹得哗哗作响,老林神情紧绷,他站在老式实木办公桌前弯腰写字,什么话都没说。 党员长看他们一眼,说:“先个人吧,能快点。” “那五个工作日,加急。” 林朝夕坐在后面的椅子上,并不知道这些区别。 老林依旧握着她的手,姿势非常扭曲,她看着老林一笔一划填写申请表格,在姓名那栏写上他和她的姓名。 轮到称谓时,他有很明显停顿。 林朝夕抿了抿唇,老林深深地看她一眼,最后转过头,在上面那栏写了“父亲”,在下面那栏,写上了“女儿”两个字。 工作人员拿着鉴定表格,带他们去采血室。 一位抱着婴儿的母亲排在他们前面。 针丨头扎入婴儿手臂,孩子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林朝夕看着暗红色血液被一点点抽出,母亲随即泪流满面,她不由得下意识去看老林。 老林从头到尾神情凛然,但在那刻,一直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似同安抚。 针管抽出,棉花按上婴儿手臂,母亲抱着孩子站起,林朝夕和她擦肩而过,深深吸了口气,坐了下来……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1、概率 鉴定中心门口有颗参天银杏,树冠繁茂,展开时如伞般亭亭,据说有五百多岁。 走下楼梯时,林朝夕一直在看那颗银杏。草莓世界里,老林小时候很喜欢带她来安宁大学玩。 春天时,他们会在银杏树边的大片草地上放风筝,秋天时,他们会花一整天时间看安宁大学的园丁打银杏果。大概因为他们父女两从早晚都在看,园丁总会在最后送他们一大袋银杏果。 银杏果放到铁锅里炒一炒,剥开时还有一点臭,入口却完全清甜。老林每天都会给她炒上几颗,当上学路上的零食。 她那时真觉得那是再正常不过的生活,可放到现在来看,却是令人向往的日子。 林朝夕用手按着棉花止血,老林早就把棉花扔了。 党院长挽着挎包走在前面,踏下最后一级台阶,回头深深看了他们一眼,就在她要开口前,老林打断她。 “给我几分钟,我要打个电话。”老林说。 他从绿洲基地出来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林朝夕还站在旁边,下意识缩手想回避,老林却紧紧拉着她。 他拉着她走出鉴定中心,横穿小路,快走几步,在香樟树下站定。树阴遮下一片阴影,又有小块光斑点缀其中。 老林拿出手机,点亮老式诺基亚的屏幕。 也不知道是树阴下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虽仍保持一种冷漠克制,可青筋突起的手背还是出卖了他。 林朝夕想了想问:“你要不要抽根烟?” 这是他们离开基地后,她对老林说的第一句话。 老林低头看她一眼,自嘲似地笑了笑,随后飞速按下一串数字,没避开她,林朝夕很轻松看到显示屏上的号码。 021开头,这是通长途,但等她想看全数字,最后两位却因为反光而看不清晰。 老林举起电话等待,林朝夕听不到电话里的声音,但能清晰感知电话接通瞬间,她知道那头有人“喂”了一声,老林还是沉默。 过了一会儿,大概在对方就要挂电话前,他说了两个字:“是我。” 风吹动银杏叶片,千万片齐齐扇动。 老林用很平铺直叙地语气说:“现在,有个女孩拉着我的手,说她是我的女儿,我们刚从鉴定所出来,我想问问您,我们之间出现亲缘关系的概率是多少?”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但也有可能直接挂断电话,几秒种后,老林冷笑了下,收起手机。 甚至不用几分钟,整通电话连带等候时间不过30秒。 老林把手机扔回口袋,虽然是冷笑,但他脸上终于出现人类正常的情绪反应,几块漏下的光斑落在他嘴角和眉心,很明亮,因此也显得其他部分更加晦暗。 他一个人吹了会儿风,才低头看她。 “概率是多少?”林朝夕仰头问。 老林下意识想摸口袋拿烟,但最后还是忍住,他蹲了下来,换了个姿势看她。 林朝夕看着比自己还矮的父亲,低头问:“是谁啊,你当年干嘛把我扔到福利院?” 这个问题像是封印解除的咒语,老林缓缓笑了起来,说:“你知道的明明比我多,为什么还问我?” 林朝夕一时语塞。她清清嗓子,自己那套解释终于可以派上用场。 “我跟你说啊,事情……” “情”字最后一个音还未吐完,老林伸开手臂,用宽大手掌按住她后脑勺,将她紧紧按在肩头。 老林半蹲仍站着,她仍站着。 银杏明亮的绿色覆盖在她视网膜上,又仿佛在瞬间化成软塌塌的夏风,被密匝的血管支撑住,有非常坚强的骨架。 林朝夕的手轻轻搭在老林背上,她能感到老林禁扣她身体的手臂中蕴含的千钧力量,老林却又仿佛卸下一直以来的所有重担,她能感到,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党爱萍站在台阶上,一直看着他们。 她看到小女孩好奇探究的目光,看到他们短暂的对话,目睹男人挂断电话后缓缓搂住孩子的动作。 她最后长长叹了口气,她一直在想,为什么人们总一定要给孩子个家,其实不光是孩子,成人也同样需要。 太孤单了。 —— 回程路上,党爱萍拒绝再回一趟绿洲基地,她直接让夏令营头头把车开到红星福利院门口。 眼前是熟悉而逼仄的小巷,她打开车门,一直沉默坐在后座的男人也同时开门。 林朝夕想跟下来,却被男人反手关上的车门挡下。车门咔哒一声落锁,小女孩扒着车窗,指着驾驶室的司机,敲了敲窗,表情非常惊恐。 隔着车窗,看着小女孩精彩丰富的表情,党爱萍觉得既温暖又酸涩,她养大的孩子大概真的要走了,银杏树下的拥抱让她这个感觉非常清晰。 她将视线移向身边的男人,她给林朝夕非缠着喊爸爸的这位青年取了个绰号,叫“暂定林父”。 她问了句“怎么回事”,暂定林父带她走了几步,到一个僻静转角。这么些年福利院生涯,她见过太多人情冷暖和迫不得已,但暂定林父的回答仍是她从未听过的一种借口。 “我不知道。”男人指尖夹着烟,在垃圾桶边点了点,这么说。 “什么叫你不知道?”党爱萍皱眉,用经验补全故事,“你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孩子是她妈妈未婚先孕以后遗弃的?” 男人眉眼低垂,吸了口烟,摇了摇头。 “摇头又是什么意思,是指你没孩子,一切都是朝夕的妄想?但你如果没孩子,为什么要去福利院看她的档案?”党爱萍火气又有点上来。 “我去福利院纯粹是因为不知道这个丫头从哪冒出来的,她成天缠着我,所以我去调查看看她哪来的。” “调查背后的动机是什么。” “当时没有,可能是太闲了。” “你没正面回答。”党爱萍犀利地道,“你是不是有过孩子,然后孩子丢了,如果一个从没有性生活的男人,绝不会没事去调查福利院的孩子。” “我有过孩子,但我以为孩子已经死了,所以不存在遗弃和调查。”暂定林父很平静说完,补充了句,“您非常犀利。” “我见多了。” “是,我明白。” 党爱萍看着这个男人,知道他在说实话。 她每个月都要接待一些家长,他们中很多人不远万里而来,抱着万分之一希望,来福利院寻找他们走失的孩子。 她不清楚这位“暂定林父”到底是用怎样的心情去看林朝夕的档案,或许比那些人还难一些。 “你做人怎么这么糊涂。”党爱萍回头了眼轿车,林朝夕和张叔平都维持僵硬姿势,“还不如林朝夕。” 暂定林父也看了那一眼,他又抖了抖烟,露出手上的抽血针口:“我是不如她。” 党爱萍说:“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dna不匹配,你准备怎么办?” “您这么问,是想我说我还愿意领养她?”暂定林父按灭烟头,反问。 “是她铁了心跟你走,之前还跟我说什么用晋杯冠军打赌,如果她拿了第一名就想要自由选择家庭的权力,也是因为你吧?”党爱萍说,“不知道她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哪知道这些你都不知道的事。” “孩子有秘密。”老林说,“大人也好不了多少。” 他把烟头按灭,往停车场走去,说:“等五天吧,您别问她了,我来问就行。” —— 老林和党院长谈话很短,林朝夕一直在张望。 党院长肯定会问老林究竟怎么把她弄丢的,这是她非常想知道的往事,但之前那么那么多年,连她做女儿的都不清楚父亲的过往,那么党院长三言两语肯定问不出什么。 而到最后,院长妈妈肯定又要把矛头对准她,她爱藏事,古古怪怪,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但其实,这才是林朝夕最怕的事情,她怕被他们逼问。 然而呢,她想象中三堂会审的情况并没有发生,回程路上,老林提都没提这些。 张叔平把他们在教学楼前放下。 停车时,从头到尾一个字都没说的张副校长拉上手刹,终于开口:“按照规定,这是封闭式夏令营,家长不能和孩子呆在一起。” 从头到尾围观了一场父女认亲的戏码,张叔平在乎的居然还是夏令营规定? 饶是老林也愣,更别说林朝夕了。 张副校长看了眼后视镜:“不然呢,问你们到底是不是亲生父女,让你们一人给我讲一个小时心路历程,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dna鉴定结果五天以后才出来。”老林说。 林朝夕:“所以这五天里我们还不是父女。” 张叔平很不屑地“呵”了一声,再没说什么,让他们滚下车,自己把开走了。 也就离开了四个小时不到,绿洲基地也没什么变化。 解然的讲课声从7楼传出,林朝夕环顾四周一圈,找不出感叹词,只能抬头看老林,有些欲言又止。 这是认亲后他们第一次的独处时间,老林一定有很多话想和她说。林朝夕抬头看老林,做好和父亲促膝长谈的准备。 老林却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了四个字:“去上课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爸,你要去干吗?”林朝夕急了。 “去上班啊。”老林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马上到饭点,食堂忙。” 林朝夕:???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2、不对 五天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林朝夕默念了一遍课本里会用的过渡句,向教学楼走去。 她倒不觉得这五天难熬,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老林那通电话分散开。 为什么老林要打那通电话,电话那边是谁,为什么打完以后老林就紧紧搂着她? 无数疑问向她袭来,而最关键的问题是,究竟在芝士世界里,哪一念选择出现问题,造成她和老林分开? 想到这吗,林朝夕有个大胆猜测,电话那头会不会就是她的母亲? 她从没见过她的妈妈,孩提时,她大概也有问过老林“妈妈在哪”一类的问题。 那时老林拉着她的手,很认真告诉她,妈妈放弃了抚养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和情非得已的原因,希望她不要恨妈妈。 其实哪有恨意,从未感受过母爱,谈不上失去,也就更谈不上恨了。 林朝夕慢慢爬楼梯,这个世界里她和老林分开的原因,很有可能是打开老林过往的钥匙。 她知道这点,却一边又觉得,是不是真的要去看呢? 她爸爸总不会是中国队长,一直隐姓埋名生活,总有一天托尼斯塔克要找他去拯救世界…… 想到这里,林朝夕忽然停下,赶忙调头往回走。 但已经来不及了。 大批下课后的学生从楼梯上冲下,赶食堂的赶食堂、往图书馆的往图书馆,她还没走下一层半,就被陆志浩花卷他们团团围住。 花卷给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勾着她的脖子把拖下楼。 一到空地上,孩子们憋不住的提问声终于响起。 “林老师是你爸爸?” “你是福利院的孤儿吗?” “你怎么知道的?” “你们去验dna吗,结果怎么样?” 林朝夕视线里全是兴奋的面容和不断开合的小嘴巴。 她看来看去,发现连陆志浩都满脸通红,问了句“到底怎么样?”。 所有人里,只有裴之还夹着书,站在几步远的地方看他们。 她很绝望地看着裴之,求助道:“你们怎么这么八卦,看看人家裴之同学。” 裴之笑了笑,看着她,很高兴地说:“别看我,其实我也很想知道。” 林朝夕:…… —— “那要是林老师真的是你爸爸,你会搬去和他一起住嘛?”食堂里,安贝贝扒了两口饭,又问。 林朝夕“嗷”了一声,把脸埋进饭盆,要有勇气可真不容易。 这帮孩子的注意力完全被她和老林的关系吸引,一路上问个不停,就算吃饭,也只消停了两分钟,又开始讲。 林朝夕现在很期盼现在老林能出现,在背后凉凉地说一句“不然呢?” 可是没有。 老林不见人影,说要来回来食堂上班,但就他们走进食堂的这段时间,根本没看到老林。 林朝夕甚至有那么一刻怀疑老林可能被吓跑了…… 安贝贝坐在他对面,又要开口说什么。 林朝夕吮了吮筷子尖,赶忙打断。 “他们跟你们说了吗,中期考那件事?”她找了个话题,希望能分散他们的精力。 “说了啊!”花卷很元气的回答 “那你们觉得呢?”林朝夕问。 “觉得什么?”安贝贝问,“大家一起组队多好啊!” “就是如果我们考不过章亮他们的话……” 林朝夕说到这里,看了眼安贝贝,“等等,安贝贝你什么时候也不喜欢章亮了?” “陈成成是我哥们,我怎么可能和他好!”安贝贝指了指坐在角落的陈成成小朋友,很义气。 安贝贝:“而且,我们成绩本来就不行啊,反正中期考也要走的,古语有云,‘死有重于鸿毛……’” 小话痨安贝贝同学开始闲扯,林朝夕不由得打断他:“是‘轻于……’” “反正差不多!” “但是,你们本来也不用陪我……” “哎呀我跟你这磨叽的!”六组另一个姑娘拍了拍桌,说,“你要一个人扛事儿,那把我们当什么了!” 小姑娘义愤填膺,林朝夕被吼了一嗓子,愣了半晌,最后只能看着陆志浩问:“你老乡吗,东北的?” “对啊!” 陆志浩:“你哪里的?” 小朋友就是忘性大,转瞬就开始聊起各自家乡,好像根本没把她担忧的事情放在心上,林朝夕低头吃了两口饭。 裴之在她身边舀了勺汤,边喝边说:“正好你也来了,我们做个计划。” “啊?”林朝夕看着身边的小男孩。 “平均分要超过章亮他们组,我们每个人大致要达到怎样的成绩,做这么一个计划。” 整条长桌上所有人都齐刷刷看向裴之,餐具落下的声音丁零当啷。 裴之不明所以地微微歪头,看着他们。 “超……超过章亮?” 裴之说:“超过章亮,我们才可以留下来继续学习……” “不是不是,我们12个人的平均分怎么可能超过章亮他们组?” “对啊。” “他们都是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了!我们很难超过他们吧?” 疑问声此起彼伏。 林朝夕这才明白裴之为什么要说那句话,她看向其他孩子:“那你们是怎么打算的?” “当然是跟你一起走啊!” “你们认真的吗?”看着大家很义气的面孔,林朝夕心情复杂。 她一方面觉得这样也不错,孩子们不用背负什么热血的目标,不用追求成绩,纯粹为兴趣学数学,一起来一起走这很好。 可另一方面,说内心深处不遗憾,也是假的。 她是多么希望大家能一起努力,最后靠成绩赢过章亮他们,获得最完美的胜利。 但事实上,这种热血和胜利恐怕只存在小说或者热血漫画里,现实嘛…… “是啊,开心点就好嘛。” 林朝夕重新拿起筷子,笑了笑,就在她要下筷时,在最角落的位置,有很轻的声音响起。 “我想考85分。” 陈成成说。 林朝夕缓缓看向他。 “我想试试看,我能不能考85分。”小少年重复了一遍,很坚定。 “我要95以上!”陆志浩说。 林朝夕转过头,去看她的同桌。 陆志浩低下头,用力吃了一大口饭:“我想赢的!” 饭桌上陷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默。 他们两个都没有说为什么想赢,其实也不用说理由,谁都知道为什么。 过了一会儿,才又有声音响起:“那老陆要95,我考80” 花卷小心翼翼地说。 “80会不会有点少,章亮他们平均分起码要90。”坐在花卷身边的姚小甜小妹妹,低声说道。 “那我要85?”花卷问。 “你都要考85了,那我要90了!”安贝贝一拍筷子喊。 “什么叫“我都”!安贝贝我告诉你,我运气可好了!” 花卷说。 像被什么激励了,孩子们突然开始一个个报目标。 林朝夕欲言又止,又有点想笑,怎么变得这么快啊。 她还是在看陈成成,一直以来像海藻一样湿漉漉的小朋友低头吃了两口饭,像感受到她的目光,忽然把头抬了起来,冲她用力点点头。 加油啊。 林朝夕也点了点头。 她想,其实孩子果然比成人更有勇气,因为他们渴望什么东西时的情感更加纯粹。 想要什么就是哭着闹着满地打滚都一定要得到的,这就是孩子。 “还是算一下吧!”六组的小组长举手打断讨论,“谁还能记得第一组每次的平均分啊?” “84.5/83/89/79/82.5。”裴之直接报了出来。 全桌静默。 六组小组长咽了口口水,只能问:“那么,我们每个人这五天的平均分呢?” 裴之:“林朝夕95,陆志浩72.5、花卷62……” 裴之还要再说,花卷打断他:“你别别别说了,直接把我们每个人要考多少分告诉我们吧!” “这个算起来不仅要考虑到平均成绩,还有……” 裴之说到这里时,一张纸条从旁边递了过来。 上面用铅笔写着他们12个人的名字,旁边是两栏成绩。纸条上那是成人字体,潇洒俊逸。 林朝夕缓缓抬头。 “挺好,既然你们都有意愿,那就按这个来吧。” 老林到来于毫无预兆的瞬间,他凉凉的声音在他们身旁响起,林朝夕惊得差点站起来。 他已经换上食堂的白色制服,穿黑色塑胶鞋,戴了副红色塑料手套,推车一人高的托盘经过他们,大概之前他完美隐藏在推车之后,所以他们谁也没发现。 “师父你去哪了?”陆志浩问。 “突然有个女孩叫我爸,我当然要一个人去静静。”老林随口说道。 林朝夕用头撞了撞桌沿,刚长出来的一点点心思温暖亲情荡然无存。 “林老师,是你之前扔了林朝夕吗?” “你把她找回来了?” 孩子们一见老林,刚忘掉的问题又全部想起来。 老林跟没事人似的,在孩子们目光注视下,他把手套摘了下来,拍了拍坐在最边上的陆志浩小朋友的肩,冲他搓了搓手指。 “师父?”陆志浩不明所以,“你真的是林朝夕的爸爸吗?” “课本。”老林说。 陆志浩赶紧翻出夏令营给他们的白皮书,递了出去。 老林翻到后面的题库,根本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很顺溜地说:“p.317,1-5题。p.318全部。应用题部分不用说了,今天都做完吧……” “都做完吗?”孩子们震惊了,“这也太多了!之前我们不用做这么多题的啊。” “看你们问题这么多,还是题做少了。”老林笑着放下书。 老林先前递来的纸条已经被依次传下去,孩子们又嚷起来:“我要考这个分数吗,我之前都没上过90。” “还好吧,多做点题问题不大。” “要做很多题吗?”孩子们问。 “不然呢,光靠念力能成绩飞速提升?” “对,靠我们的努力才能。”安贝贝喊。 “不对。”老林笑,“当然是靠我。” 林朝夕觉得,她爸爸还是她爸爸,真是半点没变…… 就在她想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老林慢悠悠地开口。 “说不定要当人家爸爸了,让我女儿被赶走算怎么回事。”老林这样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3、五天 林朝夕不清楚老林的笃定从何而来,但很可能只是为了让她宽心。 张副校长把自主学习的权力交还他们,他们不用再去阅览室看书。 “就算最简单的题目,也分析清楚,未知量是什么?已知数据是什么?未知量通过什么条件与已知数据联系?” 和曾经他们习惯的做题方式不同,老林让他们进行习题训练的要求不太一样,不求正确率、速度,而要求思路。 在解题前写出求解思路,在追求速度的训练中,这就是一个慢下来的过程。 很多题目对林朝夕来说太基础,但既然老林要求每个人都做,她也没把自己排除在外。 从数论到几何,从求解到证明…… 写完最后一个答后,她抬起头,窗外路灯已然亮起。 已经晚上了啊?她这么想时,周围声音才如开闸潮水,闹哄哄涌来。 一盆绿豆粥放了下来,正好压在那张目标成绩上。 老林给他们打来晚饭,他没说话,只是默默把粥分舀开来,盛在一个个小碗里。 其他孩子都沉浸在自己世界中,还在埋头做题,只有裴之也放下笔。 林朝夕凑过去看了看他的习题集,发现书已经被翻到差不多最后。她向裴之示意,想看他的习题集,裴之点头同意,往后坐了坐。 她靠过去,把书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发现裴之根本没按老林挑的选择性在做,他把所有习题从头到尾做了一遍。 虽然笔迹还很幼稚,但解题过程一丝不苟。 就算看一眼就知道答案的题目,他也按老林说的,详细写出全部过程。 小男生的呼吸落在她发顶,林朝夕翻完最后一页。 “全部都做了?”她悄声问 “是啊,反正没事做。” 反正没事做…… 老林放下最后一碗粥,眯着眼睛看他们。 林朝夕赶忙站起来,想帮老林把盛完的粥分给其他孩子们。 “我要去拿馒头。”老林特地说。 林朝夕想跟上。 “你坐着。”老林对她说,然后他点了点裴之,说:“你跟着。” 两人走了一圈回来。 老林手里多了盆馒头,裴之开始收拾桌上的书本。 林朝夕:“怎么了?” “师父让我和姚小甜换个位置。” “为什么?” “他这么闲,可以教教其他人啊。”老林这么说。姚小甜的座位正好在长桌对面的另一头,和她隔着十万八千里。 老林拿个馒头塞到裴之手里,让他坐那儿吃去。 林朝夕看着老林,觉得很不可思议。 “看什么看,小学生不能早恋。”老林说。 —— 换座位只是紧张学习生活中的小插曲。 更多的时候他们一直在做题,老林下狠手布置的题量相当大,每个人必须全身心应对。 “林老师,这个排列组合题,他们长得都一样!”安贝贝喊。 “怎么一样了?” “我看他们都像面条,一串串的。” “这样啊……”老林打了个响指,把排列组合部分的训练题捏和在一起,问,“你看现在像什么?” “什么?” “当然是一碗面条啊。”老林笑。 “老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变了!” 被老林的冷笑话一刺激,孩子们哀嚎声迭起,可喊完后,他们又埋头计算,仿佛刚才抱怨题目太多的人不是他们。 其实就算是小学生也知道,想在短时间内提高成绩,除了大量刷题外,没有任何捷径。 而对数学来说,大量练习,反复巩固,是熟练运用工具的最好方法。 —— 倒数第4日。 “安贝贝,78。” “陈成成,83。” “姚小甜,75” “陆志浩,82” …… 课堂上,解然每报出一个成绩,班级内都会响起惊叹声。 除当事人外,其他学生都对他们突飞猛进的成绩感到非常讶异,尤其是对一直被章亮他们欺负陈成成。 第5/6两次测验,陈成成的分数都超过了第一小组平均成绩,比章亮找来填充他位置的学生分数还要高,这意味着章亮把成绩好的组员踢出去,换了一个成绩差的。 “这个题你不会做吗,为什么会算错,知道拖了我们多少平均分吗?” 下课时,章亮同学的指责声格外响亮。 “陈成成你真厉害!你是怎么学的?” 同时响起的,还有陆志浩小朋友真心实意的夸奖。 章亮怒目圆睁,瞪着陆志浩,而他那伙的小跟班们也按在桌上,像随时要来吵架。 林朝夕的五指从桌上敲过,看了眼窗外的解然小老师,冲他们笑了笑。 解然回头看着他们,章亮憋得难受,只能砰地坐回位置,重重锤了一记课桌。 从头到尾,陈成成一直没说话,只是在看自己试卷上的错题。 从那天说想考85分之后,他非常很安静,默默向目标努力,这种沉默理所当然也感染了其他人。 —— 食堂一隅,阳光从玻璃窗透下,吊扇转得飞快,动笔的沙沙声填充整个角落。 除五点半去阅览室考试外,他们一直呆在这里。食堂并不是适宜学习的绝佳环境,因此总有带孩子的家长会在他们身边驻足。 “你们在这里能看进去书吗?”家长们总会问这个问题。 林朝夕已经找到最佳应答方案,所以被小伙伴们派在最外面应付各种人。 她头也不抬,递出一张纸条。 问问题的家长接过一看,发现上面是几行大字,把她想问和接下来要问的问题统统回答一遍。 ——【看不进也得看】 ——【读书不好只能在食堂学习】 ——【为什么要学数学?】 ——【因为数学真他妈有意思啊】 家长看到这几个回答,有时恍恍惚惚拿着纸条就走。 “阿姨,还我还我,这我刚写的,还是新的!”林朝夕总会这么追着喊。 其实呆久了你会发现,在哪读书都一样,只要沉浸其中,环境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 倒数第3日。 越临近中期考,每天宣布成绩时候,孩子们就越紧张。 平均成绩会计入总平均分,就算是0.5分的差距都可能决定去留,大家都非常在乎这个。 “裴之,99。” “林朝夕,97。” “陆志浩,80。” “花卷75.5。” …… 一轮成绩报完,林朝夕上去将12份试卷领回,分发下去。 教室里当然还夹杂着其他学生的惊叹声和老师的表扬声,湖风飒爽。 但拿到试卷的那刻,他们这边就安静下来,各自看着自己的答题结果,其余的声音已经听不太到了。 因为成绩突飞猛进,不少人特地来问他们的学习方法。 ——其实也没什么方法,我们学习比较认真而已。 被问到时,林朝夕是这么真诚回答,然后被当装逼犯,暴打一顿。 当然也有其他学生想加入他们,但解然说,他们是因为违反规定,所以被迫组成了临时小组。想加入完全没问题,但要和他们一起算平均分。 “……平均分要到全班第一,才能留下来,不然就会被淘汰哦。” 解然没提章亮,只是换了个说辞,但谁都知道,平均分全班第一也就是要超过章亮那组。 考虑到他们这组可是实打实的差生联盟,虽然进步大,分数仍和顶尖学生有很大差距,很多学生听到这,就不再问。 —— 虽然老林为他们制定了目标,但其实也没真耳提面命天天要求他们反思自己还差多少。 可他们每个人心目中都还是憋着股劲儿,总在算自己现在的成绩和章亮他们的差距。 “都是我拖了大家后腿,要是我能考上85……” 倒数第2日。 陆志浩算了一遍平均分,瘪着嘴,很严肃地说。 闹哄哄的教室里,章亮那伙人向他们投来自不量力的嘲笑。自从得知他们必须考第一才能不被淘汰后,章亮小同学的态度已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就你们也想超我们”,他脸上写满这行字。 离中期考还有两天,12小组的平均分是80.5,对于差生联盟来说,从七十多的均分到现在,已经有整整十分的进步。 但很可惜,第一小组的均分是85,比他们高一截。而80到85这5分的提升,远比70到80要困难许多, 中午吃饭时,他们照例在食堂总结考试心得。 “这个题目,我的思路是对的,但最后做的时候,漏加了这个点。”安贝贝非常懊丧,舀了一大勺芹菜看也没看就嚼进去,“不然就能考到90了。” “还不是我这儿粗心了。”花卷挠着头,一手握着试卷,一手拿着勺子,“这个进位我都能错!” “这道题我不会。”姚小甜看着坐在一旁的老林说,“老师,我是不是要再多做点同类型的题目?” 孩子们一个个反思,认真得像业绩不达标的营业员对老板的态度。 老林扫了他们一眼,喝了口汤,然后说:“不,主要因为她没能考满分。” 林朝夕被老林敲了敲后脑勺,捂着头认错:“是我大意了,居然只考了92。” 她说完,整条长桌上其他十一人都在放下餐具瞪她,包括裴之。 “很欠打对不对?”老林笑。 小陆同志很难得用力点点头。 “那你们这么自我反思,也一样欠打。”老林说,“为什么不看到进步,而执拗于失误?自己不开心,还给别人造成很大心理压力。” “因……因为……” “因为我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错题都是不应该,要认真反思。”裴之说。 “对的题目就不需要反思了吗?”老林问,“为什么会做出来,究竟哪个思路最巧妙,成功的经验也非常重要。” 裴之点头:“您说得对。” 老林汤勺一转,指着姚小甜说:“着重表扬下姚小甜同学,主动要求多做点题,那今天下午每个人都再做点儿?” 一听又有题目做,孩子们山呼万岁,没有一个不高兴的。 极其变态。 林朝夕笑着塞了一大口胡萝卜进嘴里,咔擦咔擦嚼了起来。 要说老林究竟有什么能力让孩子们短时间内有长足进步。 其实一是心态,二是态度,排第三位的,才是能力。 —— 考试前一天。 他们和第一小组的差距又缩小了两分,就算这样,差生联盟要反超第一好像仍不现实。 但再没有人为错题而捶胸顿足、懊丧不已,甚至连讨人厌的章亮小分队都消失不见。 每个人都埋头做自己的事情。基础不扎实的做基础题,要冲高分的刷难题,连裴之都按老林要求的,在用多种方法尝试对所有公式定理进行证明。 抓紧时间却不代表他们很紧张。 午饭时,老林拿出一道很有趣的题目,给大家玩。 那道题大致是说—— 有只熊从p点出发,向正南走一英里后改变方向往整栋走一英里,最后左转,往整备走一英里,此时正好到出发点p,求问熊的颜色。 “什么颜色?熊能有几种颜色?” “黑、白、棕?” “别忘了还有大熊猫?” “但好像只有北极比较特殊,因为北极熊是白色的?” “而且普通地方,怎么可能用这种走发回到原地,所以这么阴险的题目,一定是在问p点在不在北极?” “还是算算?” “算算就算算。” 孩子们的讨论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儿又拿出笔画了起来。 最后大家群策群力,发现老林根本在晃点他们。 p有两种情况,可能在北极,同时也可能是南极附近的一个点。 “南极有熊吗,林老师你诓我们!” “让你们了解人心险恶啊。”老林笑。 就这样,轻松的午饭时间过去,下午时孩子们又重新过了一遍知识点。 最后一天学习就这样平淡结束了。 晚上十点,老林准时赶他们回去睡觉。 “林师傅,我采访下你?” 林朝夕留下来,和老林又要事相商,她假装举起话筒,问老林。 那时,老林刚把所有衣服扔到屋外洗衣池要洗,郊外星光灿烂。 “采访我什么,采访我为什么这么能忍,不问你从哪里知道自己是我女儿?” 水龙头哗啦啦冲击着水池,林朝夕张开嘴,心情和满池水一样。 那天从鉴定所回来后,老林一次也没问过她父女关系的事情,她以为老林早忘了或者就是憋着不说,哪想到老林会哪壶不开提哪壶,让她一点准备也没有。 清了清嗓子,林朝夕说:“那你想知道吗,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说啊。” 老林:“说你做了个梦,梦中知道自己有个爸爸。梦里出现你的生日还有亲和数的梗,所以你特地找到专诸巷284号确认事实,发现里面走出的人果然如你梦中那样,更加确定梦境的真实性……” 院子里有很轻的虫鸣,一只蚊子正趴在她胳膊上吸血,但林朝夕只能呆滞望着老林,什么动作也做不出来。 她一瞬间怀疑,老林像x教授那样脑了她,不然怎么会把她编的故事原样复述出来。 老林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林朝夕才恢复了些。 她捂着心口说:“爸爸你这样的话,我明天会考不好的。” “你有没有想过。”老林关上水龙头,很平静地开口。 “想过什么?” “不管明天鉴定结果如何,只要到了明天,我永远都听不到真的故事。” 真的故事,当然是指她究竟怎么知道他们有血缘关系的实情。 所以要选择这个时间点吗? 夜色下,老林的面容充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那瞬间林朝夕非常想向老林和盘托出一切,但更理智的部分硬生生拽住她。 她最终还是会离开这里,她会把老林交还给小林朝夕。 她不能给世界后续造成麻烦,她很清楚知道这点。 头顶星空闪耀,父亲的目光带着慈爱和坦然。 林朝夕摇了摇头,说:“我真的就是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掉进兔子洞,兔子洞里有一整幅扑克牌,红桃皇后告诉,你有个爸爸……” “这样啊,听着怎么有点耳熟?”老林用湿漉漉的手弹了记她的脑门,说,“早点回去休息吧。” 老林这样说道。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4、努力 晨起时天气炎热,太阳终于释放出威力,炙烤整个世界。 林朝夕跪坐在床上,收拾了一会儿书包,但考试本身也不需要带什么。所以最后,她在书包里塞上三袋小浣熊干脆面,就心满意足下楼了。 裴之坐在他本人的专属座位上。那么十多天来,他永远坐在靠门那张沙发的左侧,永远比他们所有人起得要早,令人很怀疑他的睡眠时间。 林朝夕扫了眼客厅,发现孩子们都差不多到齐。 他们大部分围在乐高台前,研究一台黄色的乐高拖拉机。 塑料积木由下至上,相互叠加,变成很完整精致的模型。阳光温暖明亮,幼年安纳金坐在拖拉机驾驶室的位置,看样子改行得还不错。 她盯着拖拉机,越看越眼熟,好像裴之有那么一段时间沉迷拖拉机模型,无法自拔……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向沙发上的小男生看去。 你搭的? 裴之竖起食指,悄悄对她比了个“嘘”, 乐高拖拉机当然没有缓解压力的特殊魔法,它只是个很普通的玩具而已。可就算裴之都因为睡不着,要早早爬起来搭乐高解压,那么其他孩子的情况肯定不会更好。 —— “受副热带高压影响,我市最高气温仍将达到37c左右,白天为晴天,请各单位注意防暑降温……” 小学、初中、高中组…… 所有等待夏令营中期考开始的学生都已站在考场外等待。不知哪里的气象播报声隐约传来,合着蝉鸣以及背诵数学公式的声音,让整个考前氛围异常紧绷。 “这次卷子肯定很难,我觉得我一定会走。” “我的错题本落在宿舍了,有道题目我一直没弄懂,我想回去拿。” “你们闭嘴,烦不烦!” 大孩子里爆发一声怒吼,场间顿时死寂。 陆志浩汗如雨下,不停在松t恤领口,被吓得打了个嗝,脸色更苍白。 很多小孩子噤若寒蝉,试图离那些暴躁的高中生远一点。 只有裴之像没事人一样,缓缓展开随便带的练习册,递了过去。 “扇扇吧。”他的声音随之响起,打破了沉闷氛围。 太阳格外刺眼,林朝夕也反应过来,抽了张餐巾纸递给陆志浩,又分发给身边其他人,像派传单一样,见人就往手里塞。 “你们不紧张吗?”陆志浩把脸擦了一遍,问。 林朝夕和裴之对视一眼,就在他们开口前,花卷赶紧打断他们。 “别问了,他们肯定说反正也是满分,为什么要紧张!” “我……我还是紧张的!”林朝夕赶忙举手。 “为什么啊?”花卷讶异。 “万一考不到满分怎么办?” 她话音未落,很自然被小伙伴们围殴。 —— 打闹声由下至上,飘到高一点的楼层时经不太清晰。 有人站在办公室窗边。 “我儿子高考前我都没这种鸡皮疙瘩起来的感觉。” 高中组老师俯瞰底下像焦躁蚁群的学生们,这么说道。 “因为你儿子保送了百草大学。”另一位老师嘲讽他。 “不要这么说嘛。” 他笑着回头,张副校长正好拿着试卷袋,走进办公室。 全体老师顿时噤声,纷纷回到座位,装作考前严阵以待的样子。 张叔平坐下,,简要叙述了考试流程,将试卷袋一一发下。 “维护考试公正是第一要务。” “希望各位老师严肃考场纪律。” “严禁作弊行为。” 最后是这么三句话,说完,楼下传来孩子们闹哄哄的打闹声。他很清晰听见林朝夕的声音,小女孩在笑着哀嚎求饶。 “这帮孩子啊……” “就一点点也不紧张!” 老师们拿过自己班级的试卷袋,很有些气愤。 “散会吧。”他说。 窗外灼热骄阳,楼下的笑闹声逐渐散去,办公室里的老师也走得差不多了。 “有什么事吗?”张叔平抬头。 解然站在桌边,按着试卷袋,离他很近,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解然问:“您还坚持吗,如果我们班那12个孩子的平均分拿不了第一,就要被淘汰?” “当然。” “那中期考以后,我想辞职。” “可以。”张叔平说。 —— “但要超过章亮他们组的平均分,我们一次都没超过。” 进考场前,不知道是陆志浩或者是安贝贝,总之他们中一个,又把话题又带到考不过第一组就要淘汰上。 林朝夕正好撕开一袋干脆面,差点喷出来:“怎么又聊章亮,能不能换个话题,讲讲我为什么又拿到了一张xx!” “都说让我拆了!”花卷抢过卡片,扼腕叹息,恨不得把干脆面重新拆一遍…… 林朝夕瞪着他不松手,耳朵却紧跟孩子们的讨论。 “你们这么想留下来,张叔平比我们林老师有魅力吗?”听了一会儿,她很不服气地问。 “不是不是,好像就是因为……”安贝贝顿了顿。 “因为什么?” “很丢人?” “对啊,就这么被淘汰太没面子!”陆志浩说。 “那就努力考试啊!”林朝夕。 花卷掏了一大块干脆面,嘎吱嘎吱边嚼边说:“不如这样,要是最后我们成绩还是不如章亮,走之前把他打一顿?” 心里还装着好多段鸡汤,却被这帮小破孩堵得什么都说不出,林朝夕简直怀疑他们的紧张都是装出来的。 话题很快进行到讨论怎么半夜去张叔平房间吓人,孩子们脸上写满幸福,明明前一刻还在紧张害怕,后一刻却恨不得故意考得差一点,这样就能干坏事了。 他们聊得兴起,以至于当林朝夕把铅笔、直尺橡皮放在课桌上,才发觉她不知不觉就坐进考场里,而大家好像还没有互相加个油什么的?总之和想象的开考流程不一样。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湖风,电风扇在头顶哗啦啦转起,一切焦虑烦躁被隔绝在外。 小高组45人被分坐在两个考场,她所在的考场里没有同组成员,而章亮和她却恰好坐在同一个考场对角线位置。 她在看章亮时,章亮也在看她。 阴鸷小少年坐在后门阴影中,没有挑衅,虽然强行装出一副你们输定了的冷酷模样,但他抿紧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 连章亮都在紧张。 林朝夕发现这点,她指指讲台上的试卷,又指指自己,比了个100分的手势,随后冲章亮笑了笑,回过了头。 很奇怪,在那一时刻,林朝夕既不觉得章亮可恨,又好像不再讨厌张叔平,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监考老师在讲台上分试卷,一叠考,一叠答题纸,还有一张鹅黄色草稿纸。 穿堂而过的湖风将试卷吹得一张张翻起,有两张飘到地上,教室里发出一阵低吸气似地惊呼,老师赶忙压好桌上那些,低头去捡。 也就这么一来一回的工夫,时钟走到9点缺5分,铃声响起,该发卷了。 周围很安静,像空寂的宇宙,又或者是冬天铺满积雪的森林。一张又一张试卷传下,雪片般飞到每张课桌上。 她低头试了试铅笔,笔头没有断裂,橡皮也在,没什么问题,然后她才将试卷摊开。 10道题,6道选择4道填空,晋杯赛标准试卷。 张叔平这次不再搞什么奇怪的考试流程或者猎奇题型,那是再正常不过的奥数题,林朝夕一道道题目看下去,有些吃惊。 难度分布均匀,考点明确,能很好区分出能力水平不同的学生,简单题一眼差不多能知道答案,而最难的那道题,她一时间也没有把握。 这是份非常扎实的考卷,林朝夕心里暗暗评价。 考试铃响,二十个孩子齐齐举起铅笔,班级里很快响起沙沙动笔声,仿佛春蚕啃食桑叶。 林朝夕也同时拿起笔,不去看最后那道试题,而是从头开始。 数学本身,还是数学。 仿佛冬日林中清澈的小溪,小溪中有灵活的鱼儿在游动,她像机敏地猎手,伺机将鱼叉出。 d/a/c/b…… 前面9道题目毫无障碍,而到第十题时,她的笔停下。 9个赛跑团队,每个团队有3名赛跑运动员,每一团队以数字1-9编号,并以9种颜□□分。但在终点线上,他们所处位置和图形结构发生如下变化…… 求问终点时运动员组成的图形结构。 这道题粗看是逻辑推理问题,但又涉及序列,所以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这是决胜题。 她非常清楚这点。 看了一会儿,她依稀在大学准备智力竞赛题库时看到过答案,但现在完全回忆不起来,说没有几秒钟懊恼也是假的。 但这时候回忆答案毫无用处,之前能依靠成人的经验优势,可面对这道实打实考验能力及智力的试题,任何前期优势都不复存在,她和所有学生都在同一起跑线上,除了竭尽全力解答,没有任何捷径。 林朝夕将注意力完全放在题目中,再次拿起笔。回忆老林曾多次强调的思路问题,她一步步在纸写出想法,然后开始尝试。 一种探索不行再换另一种,整张稿纸写满,她开始在试卷后打草稿。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完全沉浸其中,甚至连老师提醒考试结束还有15分钟的声音也没有听见。 但碰壁、碰壁、还是碰壁,像横亘山谷的,她杠去最后一个解题方向,发现似乎除了暴力破解外,她找不到任何正确思路。 还有10分钟考试就将结束。但走这条路,10分钟内她可能只尝试很小的方案,她需要一点耐心,以及运气。 ——这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没什么大不了。 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没由来想起这句话,开始动笔。 —— 走出考场时,林朝夕还有种不确定的恍惚感觉。 灼热暑气扑面而来,骄阳灿烂,树叶缝隙间尽是钻石般刺眼的阳光。 四周是学生这样那样的声音,他们在说什么林朝夕并不能听很清晰,但觉得那很像愉快或者不快的乐曲,说不清调性,但总之非常清澈。 她看了看手掌缘黑糊糊的铅笔印,还没从最后一道试题中走出来,跨下台阶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裴之正把鸭舌帽戴上,边看着她。 林朝夕赶忙问:“最后一题的答案?” “只有唯一正确解。”裴之说。 林朝夕想了想,悬着的心突然放下,他们两人相视一笑,点了点头。 不光是她,每位走出考场的学生都有类似的恍惚感。好多天来的高压学习生活,拼尽全力不想被淘汰的心情,在考完这一刻突然烟消云散。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明明在他们未开人生中还会有那么多考试,但这次又仿佛很不一样。 好像从没这么努力过,也从没这么不想输过。 不知不觉,他们12个人相互拍肩打招呼,重新聚到一起。 老林双手插袋,站在远处树林外,他靠着一颗有风铃般花朵的树,密匝而厚实的白色鲜花一串串缀下,让人看不起他的神情。 当然也有可能是太阳光实在耀眼,视线里是但林朝夕知道,那就是她的父亲。 她跳起来,冲他挥挥手。老林却没有举起手,只是远远看着她。像无所事事,也像在等待什么。 大概是在等她结束后,一起去鉴定所拿报告。 林朝夕朝老林走了两步,身后有人叫住她。 “回教室了。”陆志浩喊道。 —— 考试完马上出成绩,是夏令营惯例。越重要的考试出成绩越快,也是惯例中的一条。 45位学生集体回到教室,大概半小时后,一半人要离开。 他们在这里也不过呆了十天,但大概这十天的经历太刻骨铭心,以至于连课桌上写的“张叔平大坏蛋”,都散发着令人恋恋不舍的气息。 窗外还是那片大湖,也就十天,湖上的野鸭都没长肥。 孩子一开始在低声交流答案,但说着说着,又觉得马上就出成绩,聊这个没意思。 林朝夕拿出最后一包干脆面,扔给花卷。 花卷按住袋口:“你还缺哪张卡?” “高俅啊。” “靠,这张我还没拆到过,根本不存在的卡。” “我……我们学校一张高俅卖300!” 一听集卡,安贝贝很激动地凑过来说。那个年代的300块可不是笔小数目,足以显示不存在的高俅卡有多么难得。 “卷哥你行不行,不行不要浪费我最后一包小浣熊。”林朝夕趴在桌上要抢。 花卷赶忙把干脆面拿到桌板下,不让她碰:“我试试看、试试看。” “要真能抽到高俅,我们说不定真的能考第一了……”陆志浩在旁边嘀咕。 “是吗?” “快抽快抽。 孩子们顿时双眼发亮,就差对她那包小涴熊拜拜,不论哪个时空,迷丨信活动都吃香。 花卷高高举起干脆面,双手捏住袋口,就在即将拆开时,一只手突然冒出来,从下面,把干脆面直接抽走。 刺啦一声,裴之直接撕开包装袋口。 解然走进教室时,整个小高组教室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声。 “哇!真的是高俅!” “300块300块!”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几乎男生都围在后门边,那里人头攒动,数不清的小手伸来伸去,像在抢什么东西。 解然在讲台上站了半天,都没人理他,他低头看了眼试卷和那张薄薄的成绩单,有些怀疑人生。 终于他清清嗓子,问:“什么宝贝?” 一开始是静止,所有孩子都像中了定身魔法,随后有人缓缓回头看到他,不知道谁看了一声“解老师!” 哗啦一下,像碎掉的鸟巢,孩子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齐齐飞回自己座位。 十多天前,夏令营第一次考试报成绩时,他们还会七嘴八舌问这问那,而这次大家坐回座位后,再没人说一句话。 教室寂静无声,湖畔的野鸭传来,格外孤寂嘹亮。 “成绩出来了。”解然说。 45张小脸崩得紧紧的,解然一时间也有点紧张,他很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缓解气氛的话都不合适。 “那我直接报成绩了。”他说。 台下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解然低头,拿着成绩单,半举起。刚填完的成绩单,带着油墨未干的湿漉漉感,风一吹,纸页轻轻翻折了下。 解然稳了稳气息,念道:“第一小组4人。章亮,90分;王风,80;陆明,80;徐钊,90,中期考平均分85。” 教室里还是静的,这组成绩已经很高,但原本每次成绩出来后的短暂庆祝也停止,孩子们屏息凝视,在等待下一组人的成绩。 解然看向角落里那群男孩女孩,低头,念道:“安贝贝,80;花卷,70;陈成成90;陆志浩,90……” 随着一个又一个成绩被念出,教室里越来越静,林朝夕迅速计算平均分,如坐过山车般,心情忽高忽低。 解然报得很慢。 在10名成绩后,他们总分840,平均分84,离第一组均分还差1分。 如果最后两名是90,那么他们将与第一组同分,除非…… 除非她和裴之同时满分。 不光是他们,全班其他人都在等待。 就在这时,解然却停了下来。 年轻的大学生终于不在是从前满肚子坏水的样子,仿佛从很多天起的某一个时刻开始,在他身上的某个部分就发生变化。 或许连解然自己都不知道,但认真的眼神从来骗不了人。 解然放下手上的纸,说:“这么多天来,虽然我是你们的老师,但我其实也只是个大学生,我也处于人生迷茫而不知所措的时期。数学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学它,我忽然不太明白了……” 他像在喃喃自语,又像说给他们听:“但教了你们这么多天,我好像又看到那些曾经熟悉后来淡忘但实际上、非常非常美妙的东西。我也说不清那是什么,但非要总结一下,我认为那是在学习数学过程中,你们所展露出的天赋、努力、以及决心……” “说起来可能有些肉麻,但我希望,为天赋和毅力,为智慧的偶然闪光和艰苦卓绝的努力,为你们自己鼓鼓掌吧……” 一开始,孩子们不了解他在说什么,还感到茫然,但渐渐的,大概是回忆起自己每天的学习,回忆起和困难搏斗的日日夜夜,回忆起解题瞬间的狂喜感觉。 全班的掌声渐次响起,越来越响亮,如同暴雨倾盆,沾在身上却要沸腾。 在一片掌声中,林朝夕听到解然说:“林朝夕,100分;裴之,100分。第2组平均分,86.7分。” 听到成绩的时候,大概是湖边还带着暑热,林朝夕觉得很不真实。 但有人在推她,有人在拍她,还有人在冲她吹口哨,这种闹哄哄的感觉让她和世界像隔着一层薄膜,。 她低头看着桌上的高俅卡,卡上覆膜带着反光,所以人脸和大半片衣服看不清晰。 她摸了摸卡片,大概是金钱的刺激,她才有了点真实感觉。 她做对了? 她做对了! 他们赢了? 他们赢了! 再抬头,隔膜消失,周围声音完全灌入。 孩子们完全兴奋,甚至有人拍桌庆贺,啪啦啪啦,声音隆隆作响。就算不是他们小组的成员,也仿佛被这种兴奋感染,冲他们挥了挥拳。 讲台上,解然神情很欣慰,却又带着一些惋惜。 教室逐渐安静。 章亮原本一直低头,拳头握得紧紧的,在抬头看到解然表情的那瞬间,他突然像抓住什么希望,高举手喊:“老师,他们前10次考试的平均分是多少?” “78分。”解然平静地道 “那我们呢?” “83.5。” 那天,张叔平站在讲台上说过的那句话,再次回荡开——平时分占30%,7月15日考试成绩占70%,最后按总成绩算小组平均分,进行淘汰。 章亮拍桌而起,用手指着他们说,故意喊得很响,装作非常理直气壮的样子:“你们总分只有84.1,我们有84.55,就你们输了,我们才第一!” 章亮喊完,他们一伙人已经开始高声庆祝。 他们喊了两声,整个教室都很安静,孩子们都用一种质疑地眼神看着他们,他们尴尬地停下。 林朝夕算了下,章亮的计算确实没有问题,他们是在总分中少了零点五分。 “那又怎么样?”她非常平静地问。 骄傲如孔雀的小男生眼神游移,很明显缩了缩。 “总分就是我们更高。”章亮说。 “那又怎么样!”这是花卷。 “还不是因为你最后换了成绩好的人进组?”这是六组的小女生。 “我们到最后就是比你们高啊!”这是安贝贝。 “我们以后会比你们更好!” “我们会比你们更好!”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脸很红但目光明亮,透着决不不服输的劲儿。 是啊,他们已经努力了,结果也是好的,是可以问心无愧地冲喜欢或者不喜欢他们的人大喊! 章亮还要再说什么。 这时,陈成成的声音响起了。 “我们就算被淘汰,也会继续学下去。”他说。 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一直以来像海藻似的小男孩昂起了头,对曾经总是欺负他的人说。 周围还是闹哄哄的,但现在的吵闹和刚才相比,却显得非常真实。 努力过后就有好结果,大概是小说或者热血漫画里才有玩意儿,真实世界总是不好不坏,却不一定会带给你最想要的结局。 这就结束了吗? 林朝夕很不确定。 脑海中闪回过无数片段,她非常清醒,她最清楚的就是张叔平说的那句话,因为他们总会放弃,早晚而已。 但他们没找借口、更没有放弃,他们已经赢了,只是那该死的,0.5分都不到的差距…… 林朝夕握紧拳头,是要离开了吗,差生反超最优等生,这样的离开已经足够光荣,但就这样了吗? 所有人都已经竭尽全力。 但她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了吗? 林朝夕抬头看着天花板,看着比天花板更高更高的地方。 最后,她按住课桌,站了起来! 解然怔愣,全班学生都用不理解的目光看着她。 林朝夕她毫不犹豫冲出教室,左转上楼梯,开始狂奔。 风刮过她耳畔,她觉得浑身上下血液都在燃烧。 最难的就是这样的时刻,所有预兆都在告诉你,已经可以了,离开吧放弃吧,无谓的坚持毫无意义,甚至连你自己不知道究竟还在坚持什么。 但她还在爬楼,眼前漫无目的的楼梯都没有尽头,但这不对,她仍觉得遗憾,她仍为所有人遗憾。 这不是她想要的,她还不想放弃。 站在那扇熟悉的赭红色木门前,林朝夕呼吸困难,但她还是举起沉重手臂,用力敲了三下。 “请进。” 推开门,刺目阳光骤然铺开,中年校长坐在落地窗前,只能看清他的轮廓,深沉幽暗,巍巍峨峨。 “有什么事吗?”张叔平问。 林朝夕喘着粗气,她知道张叔平叱责过她,甚至骨子里看不起这种死缠烂打似的努力。 但她还是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她离张叔平足够近,但又非常远,她看着他,盯着他深沉而不知喜乐的眼睛。 也是那一刻她才知道,这不是巨龙,这是那坐山。 但就算是山,人在没有死之前,仍旧可以去搬。就算死了,也有子子孙孙可以去努力。 人对人如是,人对数学也如是。 人类世界的一切努力,本来就是在不断不断搬开那座山。 林朝夕说:“我们中期考成绩比章亮他们组高。” “我知道。” “但总成绩差了不到0.5分。” “我也知道。” “但你还是错的。” “我错在哪里?” “我们足够努力也足够优秀,你用成绩来衡量的,只是很小一部分的我们,还有你无法丈量的很多很多的东西,决定我们有资格留下来!” 张叔平看着她,目光中有探寻,也有意味深长的注视。林朝夕不知道那是不是嘲讽。 “所以,就算你那么讨厌我,你还是上楼来求我?” “不是求你,但是如果我们就这么走,难道不像你说的那样,还是放弃了?不管怎么样,为了证明我不会放弃,我要再试一次。” “我知道了。”张叔平看着他,站了起来,他把刚才在办公桌上整理的东西全部塞进包里,“所以,你赢了。” —— 下楼时,林朝夕仍旧头脑混乱。 跨下倒数几级台阶,他看到老林同志黝黑的面容。 父亲手上拿着一块光明冰砖,雪糕看上去软塌塌的,但还是透着洁白鲜美的甜味。 林朝夕三级并做一级,跨下最后的台阶,冲上去,紧紧搂着老林。 “等等等,雪糕滴下来了。”老林挣扎。 林朝夕拉着他,强迫他和她视线平齐,她强行咬了一口冰砖,然后说:“师父……” “叫爸爸。” 林朝夕已经足够浑浑噩噩,听到这句话时,她又有好几秒的怔愣,耳朵里像塞了湿漉漉的棉花,声音失去形状。 “你偷偷去鉴定所了?” “没去啊,不过这个世界上还有样东西,叫电话。” 老林面容黝黑,除了眼角有些红外,几乎看不出任何情绪。 “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激动?”林朝夕追问。 雪白的冰淇淋流淌在她手上。她努力试图从父亲脸上分辨出情绪,但她发现,那应该是高兴,一种如梦初醒的不真实感觉。 “以后就有拖油瓶了,为什么要激动?” 林朝夕目瞪口呆,觉得什么如梦初醒什么高兴一定是她的幻觉,但下一刻,老林就用力按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直到冰淇淋化成奶油,一点点滴下,滴在她手上,将他整片肩头变成白色,她才听到老林低声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呢? “我会好好照顾你。” 老林没有回答,只是这样说。 依旧是夏日灼热的风,炽热干燥,带着要融化一切的决心,令人皮肤温热,血液滚烫。 蝉鸣填充着夏日正午的空间。 林朝夕把手环绕在父亲肩头,和他的额头蹭了蹭。 不用对不起啊老林。 我已经承蒙你多年的关爱照料,以后应该由我来照顾你。 而这个世界,你的女儿,她才真需要你。 她是我,她也不是我。 她或许还是个孩子,而我,大概已经长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说我不日更了,这可是三章,我还清欠债了,我要去修文了(吐血) 当然,这个平行世界,还是有很多后续的,暂时结束而已(其实还没完全结束)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5、未来 离开前一天,林朝夕住进了老林家。 夏令营结束时,老林就想让她回家,但院长妈妈坚持要走完正规流程。 反正他们撕了半天,最后参加晋杯考那天,她还是从福利院出发的。 代表安宁市出赛的25位学生在体育中心集合,一起坐大巴去省里参加考试,带队的是张副校长,指导教师则是老林。 是的没错,在她冲上楼之后,张副校长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主要体现在教育方针和选用老师上。 张叔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慢慢地,老林莫名其妙开始教整个班级的学生。 而最后决定由他一起带队,主要是因为——他单口相声说的比较好。 这是张副校长说的。 她、裴之、徐小明、陈成成还有章亮一起坐上那辆大把,他们是小高组正式参赛队员,陆志浩也在,他是替补。 老林说,陈成成最后能脱颖而出,和他的韧劲有很大关系。而章亮能入选,连章亮自己都很意外。 不过按照老林同志的赛前动员的说法,我们是宽大的组织,要给予极丨端分子一定的争取宽大处理的机会。 所以张副校长说的没错,老林单口相声是讲得真不错啦。 8月15号的正式比赛,他们14号就到了省会永川,前一天是开幕式,15号当天是比赛日,16号宣布成绩。 酒店离永川大学很近,是个老式五星级。 大堂里喷得香香的,站满登记入住的参赛学生。 酒店工作的叔叔阿姨对他们态度很好,有外国友人问起时,大堂经理还向对方介绍他们是来参加数学竞赛的学生,那些竖起的大拇指和赞叹声让他们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数学大概就是这样的玩意儿。 虽然很多人讨厌,可一定不会讨厌数学学得好的人,敬而远之嘛,敬还是排最前的。 开幕仪式在永川大学举行。 十几支参赛代表队,按去年总成绩排的坐序,他们在倒数第二。 这里要再简要说明晋杯团体赛制度,团体赛按小中、小高、初中、高中划分不同组别,将决出不同组别的团体冠军。 而每个参赛队四组队员分数相加,会得到团体总分,团体总分最高为总冠军,会有个超级金光闪闪的奖杯。 正因为他他们安宁市去年团体总分不理想,所以现在只能坐在礼堂最后。 有时候张副校长也说的没有错,到外面没那么多人惯着你。 但很奇怪,正坐在倒数,无论张副校长还是老林,都没有半点羞愧。 “同学们高兴点,我们给倒数第一的朋友们留点面子。” 老林同志给大家鼓劲,差点被倒数第一的天目市领队和全体学生殴打。 考试前想什么都多余。 别的队伍有赛前动员或者晚上做套题热身一类的活动,他们就由老林带队,一起去吃了顿烧烤。 章亮最不情愿:“我妈妈说了,小孩吃烧烤会变笨。” “你不吃也没多聪明!”他们举着羊肉串,异口同声对章亮喊。 “这种团队训练才能增加友谊”老林喝了口可乐,冲反对烧烤的张副校长笑。 那时烧烤店外暮色四合,路灯微黄,是最美好的梦境中才会有的景象。 8月15日考试当天,太阳火辣。据说气温达到永川有气象记录以来最高温度。 考试过程嘛,总体来说有惊无险。 “惊”是在考试到一半,教学楼竟然停电了! “无险”的意思是,虽然所有风扇停转,他们每个人被高温“烤”得汗流浃背,但索性没人中暑。 主办方给他们紧急配发了扇子和清凉油,不过拿到东西时,考试时间只剩下五分钟。 林朝夕正在检查试卷,今年题目比往年更难,她对其中两道题没太大把握,可见竞赛题有多变态。 她边做边吐槽,总觉得高中组难得要突破天际了。 事实也差不多啦。 考完出考场,他们拿着印有“全民奥数、利国利民”标语的扇子乱扇,坐在树荫下等高中组。 十点四十高中组考试结束,隔着教室窗户,里面的少年少女们经过智力碾压,全都生无可恋。 “不知道我们高中的时候,考试会不会也这么难。”后补队员陆志浩感慨。 章亮冷哼:“我高中要上国家集训队,不会参加这个。” 听到这话,林朝夕和裴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你们什么意思!”章亮冲他们喊。 “没什么啦,你不要想太多。”林朝夕宽慰。 “别想太多。”裴之也说。 章亮一开始还没听明白,但老林“噗”地笑出声,章亮才反应过来,差点气吐血。 总之,晋杯赛就在这种吵吵闹闹的氛围里到了第三天。 他们安宁市代表队绝对不是最团结的队伍,但一定能在最不团结队伍中名列前茅。 颁奖典礼同时宣布成绩,整个会场里雅雀无声。 他们还是坐在倒数第二,离主舞台很远。 更大的会场,更多的学生,宣布成绩时的紧张感觉也呈指数级别增长。 一组组成绩不断揭开,冠军、亚军、季军。 林朝夕一开始还能握着老林的手,到后来就怂得闭上眼、堵住耳。 直到最后颁奖嘉宾宣布:“获得本次晋杯赛小学高年级组团体第一名的是——安宁市代表队!” 她才用力攒紧拳头,向天挥去。 “嗷嗷嗷!”陆志浩大喊出声。 全场掌声雷动,在一片激动的噼里啪啦声中,却夹杂着章亮和陆志浩对喷的声音。 章亮:“你又没参赛,有你什么事。” 陆志浩:“要你管!” 章亮:“肥猪!” 陆志浩:“傻子!” 老林坐在最外面,也不管他们,就慢悠悠等他们吵完。 “安宁市小学高年级组,请上台领奖!”主持人开始催促。 听到这话,老林才慢悠悠站起来,拖长调子说:“这里这里,座位太后了,您稍等会儿啊。” 看着父亲难得西装西装革履的背影,林朝夕突然觉得他就是故意的,为坐了两次后排报复主办方。 最终,他们获得了晋江杯全省小学高组团体总分全省第一名。 但有点可惜的是,因为他们市的高中组发挥不算理想,所以在团体总分上,他们还是输给永川市。 看着永川市代表队合力抬起象征冠军的奖杯,说不遗憾肯定很假。 —— 夕阳西下,林朝夕推开房门。 专诸巷284号,这是她从小就熟悉的房间。 小书桌,木书橱,窗口摆了盆吊兰,床上是粉色蕾丝蚊帐,老林为了接她回家已经尽力布置了。 虽然房间不大,墙壁也微有霉点,不过整个氛围都是她熟悉的,这才是家的感觉啊! 老林在外面做饭,她在房间里巡查了一圈,暂时没看到她要找的东西。 虽然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但总体来说,人的习惯不会变…… 林朝夕走到书橱边,熟门熟路地打开橱门,哗啦一下,书橱最底层滚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杂志啦、糖果盒啦、只有盒子的鞋盒啦等等…… 草莓世界里,老林就最喜欢把杂物塞在书橱底下,果然在芝士也没有变。 她蹲下来,在垃圾堆里检视半天,终于找到她要找的东西——那是个圆形的蓝色马口铁盒。 铁盒上印着丹麦蓝罐曲奇几个字,边缘有点轻微脱漆,她花了点功夫才把盒子打开。 和预想中一样,盒子里除了残留的饼干屑,什么都没有。 林朝夕非常高兴,在草莓世界,老林就曾给过她这么个铁盒,让她把有重要纪念意义的东西归置到盒子里。 因为用习惯了,所以那个铁盒陪伴她走过小学、初中以及高中……甚至到大学,她书橱最底层仍旧摆着一个已经锈迹斑斑的丹麦蓝罐曲奇盒。 就算在芝士世界里她从小没和老林在一起,但习惯真的不会变,所以果不其然,她还是找了这个铁盒。 林朝夕把铁盒倒过来平拍拍,在坐手边地上放好。 而她右手边是一叠彩色纸张,还带着香味。 夏令营结业前,她请全班同学都写了一份同学录,包括家庭住址、电话、未来想从事的职业还有将来梦想中的大学。 陆志浩—— 梦想:医生 未来大学:三味大学。 花卷—— 梦想:演员 未来大学:既然大家都要读三味那我也读三味大学算了 裴之—— 梦想:学数学 未来大学:三味大学 夕阳下,小朋友们的字体特别幼稚。 林朝夕很不要脸地把他们的家庭电话和住址都背了一遍。 虽然十年后的情况谁也说不准,但总的来说有备无患,到时候上门堵人也方便。 她折起纸,将它们放进铁盒,而这一动作,让地上原本被遮住的的相片露了出来。 相片是在晋杯赛颁奖舞台上拍的。 当时章亮为了卡位,非要挤在中间,他们在颁奖台上推推搡搡,最后咔擦一声,闪光灯亮起,合影照上每个人都变得歪歪扭扭,张副校长脸都气黑了。 手指轻轻点了点脖子里的金牌,林朝夕将照片也放入铁盒。 窗外橘色夕阳正好落在盒子里,金灿灿的。 看着被染成金色的的相片和同学录,林朝夕合上了盖子。 如果芝士世界会影响草莓世界,那么这些东西就会出现在未来。 但不知道在未来的你们,会是什么样呢? 想到这里,她听到老林在院子里大喊。 “吃饭了!” “好嘞!”林朝夕站起身,把铁盒放回书橱,关上橱门,拉开了房门。 夕阳下,他的父亲系着围裙,正端着一碗鲫鱼汤,在小院的石桌上放下。 傍晚阳光暖融,碎金一般。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6、回来 021-576323xx 阳光下,林朝夕捧着实习笔记,一不小心,又把这串电话写了出来。 讲台上,热衷做媒的政治特级教师兼教务主任王老师在给学生们提中考重点,说到一带一路的时候,她拔高音量:“‘一带一路’同学们,今年的重中之重!” 粉笔笃笃笃敲了三下黑板,林朝夕赶紧用手蹭了蹭本子,但是很惨,圆珠笔印更大了。 果然,回来以后,她还时不时会有点精神恍惚。 是的,她从芝士世界离开已经超过12个小时,又变成那个22岁的光荣女大学生。 虽然她有时心里还会吊着那边的事情,不过大部分时间,她都非常清醒。 她知道自己回到了草莓世界,正在永川市二中实习;她知道自己拒绝了相亲对象,现在正在等讲台前的那位特级教师下课;她也知道自己即将向对方汇报相亲失败和不准备再继续实习的消息。 而她更知道,她写在实习笔记封面左上角的这串电话,是亲子鉴定那天,老林拨出的那段。 她记得前面所有数字,却没看清最后两位。 当时,整个穿越过程非常之快,她瞬间就确定自己回到了草莓世界。 因为她还站在熟悉的院门前,因为天还是黑的。 夜深人静,门板上还是她刚写完的e=mc2(平方),周围景物和她离开完全一样,甚至连她手机上收到的那条微信,都还挺热乎。 小刘——【我爸爸认识六院的脑科主任,明天一起吃饭,我介绍你认识。】 手机时间是晚上21:32分,而微信显示的收信时间是21:32分。 虽然在她在芝士世界过了两个多月那么久的时间,但在现实中,不过弹指一瞬,甚至没过去一分钟。 林朝夕握着手机,路灯斜射下束光,她毫不犹豫地输入——【非常感谢您愿意帮忙,但因为我不想和您发展恋爱关系,所以接受帮助会非常不好意思,再次感谢。】 21:33分。 她放下手机,推开门,穿过庭院,回到家中。 鲫鱼豆腐汤的香气还没散完,老林房门半掩。 她推门进去,走到父亲床边,借着门外客厅的光,她端详了一会儿老林的熟睡的面容。 除了脸上皱纹变多以外,老林还是那个老林,在哪都不会变。 脑海中理所当然回忆起那些他以为淡忘,实则再经历一遍后,变得非常清晰的幼年细节。 她在老林床前站了会儿,有些感慨,又很明白她该干什么。她吸了吸鼻子,转身离开。 回房间后,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书橱。 生锈的丹麦蓝罐曲奇盒安静地躺在底层,她把盒子拿出来,撬开盖子。 里面有她的身份证、成绩报告单、三好生奖状、大学录取通知书、小学、初中、高中大学军训照……却没她要找的东西。 没有他们登上晋杯领奖台时那张歪歪扭扭的照片,也同样没有那叠带着香味的彩色同学录。 果然这样吧,林朝夕合上盖子,把东西放回去。 她觉得挺好,不用囿于过去,才可以重新开始。 而在睡觉前,她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打开电脑,查找所有时空有关的资料。 她试图给刚才那场不那么科学的旅行找一个科学解释。 她最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她会清楚知道空间旅行的起始点和终点,明白平行世界来源和定义。 她翻了半天,看到一种解释是这样的——为了让逻辑合理,所以世界本身就会把运转规则告诉外来者,将外来者编入世界运行的统一场中。 但也有可能是写世界脚本的那位想偷懒吧,毕竟像传功似的醍醐灌顶可比花半天功夫弄明白简单太多了。 因为搜索无果,睡觉前,林朝夕这么想。 睡觉没让她二度穿越。 早上起床后,林朝夕和老林在早餐摊共进一副大饼油条做早餐。 周围是烘烤芝麻的香气,她抿了口豆浆,郑重向老林宣布她准备重新学数学的消息。 老林是怎么说来着? “公众号说得没错,果然只有爱情才能督促人成长”? 林朝夕拿过他手机一看,收藏夹里果然放了无数情感向长文。 “你少看点咪蒙!”她愤怒地告诫老林。 7:00整时,早饭结束,她坐公交车上班实习。 她是觉得,在现代大家都追求快穿的年代里,她慢腾腾穿一个平行空间,真没什么了不起。 而且除了在车上又用手机搜了遍陆志浩和花卷的名字外,她也真没什么金手指好开了。 但搜索结果并不理想。 陆志浩名字太大众,而花卷的百度词条都被花卷的一百零八种做法占满,她真的没法确定她的朋友们现在的踪迹。 “三味大学陆志浩”的搜索再次失败,林朝夕又在搜索栏里敲下“花卷”两字,百无聊赖地看了遍百度百科。 窗外阳光暖融融的,林朝夕边下移页面边想,陆志浩可能不像他小时候写的那样,最后读上三味大学;而花卷,或许也没成为他想成为的演员。 她心情复杂,一边觉得这也很正常,一边又有些遗憾。 公交车停靠永川二中正好七点半。 大概受复杂心情的影响,她在办公室坐下,很平静地翻了遍老教师们的课表,选了这节政治课来旁听。 王主任还在黑板前强调“一带一路”意义的三种问法,这时,一张纸条从旁边听课座位递来。 林朝夕把纸条叠在电话号码上,翻展开来。 陈蓓——下午翘班,回学校看拍电视剧? 递纸条的人是陈蓓,她大学室友,现在和她一起在二中实习。 但林朝夕想了想下午的安排,冲陈蓓摇头。 陈蓓见状抢过纸条,写完字扔了回来——纪江的剧,小纪本人要来! 陈蓓在“小纪”两个字上画圈,着重提醒。 林朝夕当然知道纪江是谁,当红小生,娱乐圈流量之一嘛。但不管怎么说,和他们学术圈有距离的…… 然而就在她提起笔,准备在纸条上写字时,她脑海中突然闪过纪江的脸。 卷发,瞳孔颜色很浅,有点像混血但好像又不是,关健,纪江很剽悍,就算她不是纪江粉丝,也大概知道他个性是真得性格怼天怼地的那种。 林朝夕顿时悚然,顾不得正在讲台上讲课的王主任,用实习笔记挡了下,开始搜索纪江。 按下搜索键刹那,几十张张照片倾泻而下,不同角度、不同妆容、不同背景的纪江,她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越看越像花卷同学…… 她不由得找到纪江个人简历,拉到最后,然后看到一行字。 ——纪江,曾就读于安宁市实验小学。 鬼使神差地,林朝夕想起“花卷”百度百科里的一段典故。 据说,诸葛亮经过泸水渡江时,用黑牛白羊捏塑出49颗人头“祭江”,后经工艺简化,有的成了包子有的则变成花卷。 纪江,祭江??? 哪有人这么改艺名的! 林朝夕握着手机,一种不可思议感袭来,她只觉得阳光都灿烂不少,空气里是初中生们朝气蓬勃地气息。 为她实现梦想的朋友,她忍不住扬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陈蓓目睹她搜索的全过程,现在正用“你这个花痴的”眼神看她。 林朝夕手机塞回口袋,在纸上写道——我对可爱的男孩子不是很感冒~ 陈蓓——那你笑得这么花痴是为什么? 林朝夕——觉得他很可爱啊。 陈蓓——你这个虚伪的女人,干嘛不去啦,下午又没课了。 林朝夕——我要学习,想考研 如果不是找到花卷,林朝夕大概也不会这么干脆拒绝。 但一想到花卷和裴之,想到他们原来很努力在践行儿时梦想,从未动摇,林朝夕很明确拒绝了陈蓓。 她最后一次递出纸条,开始收拾东西。 陈蓓把纸条展开,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幸好下课铃响了起来,讲台前的女士放下粉笔,说:“这节课就到这里。” 初中生们齐齐站起,鞠躬说:“老师再见。” 林朝夕赶紧收拾东西溜了,出门前,她看到江蓓名为“卧槽你搞什么鬼”的眼神。 —— 王主任拿着课本,从教室前门大步流星离开。 林朝夕从后门离开,小跑几步追上她:“王主任!” 主任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可真把人叫住,林朝夕又有点短暂的,不知从何说起的怅惘感觉。 明明昨天这个时候,她在电话里还不好意思明确拒绝主任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现在面对面,她居然敢说了,有点不可思议。 初中声追跑打闹的声音远远飘来,很轻,像刚从机器上拿下来的棉花糖,无忧无虑,甜丝丝的。 “小林啊,有什么事吗?”王主任慈爱地看着她,“和小刘成了?” 想起昨天晚上那条措辞略显强硬的回复,林朝夕讪笑了下,摇了摇头。 “怎么回事?”王主任把她拉到办公室转角,“人家小刘明明说了,要帮你爸爸介绍医生的,又没嫌弃你!” “因为我不想和他发展男女朋友关系,如果这样的话,利用他帮我爸看病感觉不太好,而且我觉得,我爸知道这件事也不会高兴。” 主任目光犹疑,端详着她。 “你不是没男朋友嘛,还是有喜欢的人了?” 林朝夕倒是很坦然地点点头:“没有男朋友,但我确实有喜欢的人了。” 主任皱眉,劝她:“朝夕啊,我就知道,不过王老师过来人,真的劝你一句,女孩子,别想着一开始就要爱情,还要看看面包。爱情是可以培养的,面包才是最难得的,你就和小刘先处处看,万一呢?” 林朝夕再次摇头。 有些人追求爱情,有些人追求面包,这都是个人自由,但这些,都暂时不是现在的她想追求的东西。 她下意识想向主任解释来龙去脉和心路历程,但忽然又觉得并没有这个必要。 “主任,我还想继续读书,明天不来实习了,谢谢您这一周来的照顾。” 她冲王主任鞠了个躬,说完,很干脆地转身离开。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7、朋友 她选择现在走,而不是下完班再走,一是学习时间紧张;二是今天下午在永川大学城的1号报告厅有场针对大一新生的数学学习讲座。 主讲人是位跨考数学系研究生的大牛,林朝夕觉得她该去听听。在这场讲座后的晚上6点,是关于p/np问题的科普讲座,所以她长在1号报告厅就可以了。 整座永川大学城是开放式结构,大学与大学、学院与学院之间没有明显围墙作界限。有时你跨过一条绿化带,不知不觉就走到隔壁学校,看美术系的小姐姐画一会儿素描再走回来,用不了三分钟。 沐浴在阳光下,她走进大学城统一餐厅,这里为附近十几所高校提供餐饮服务,食物应有尽有。 离讲座开始还有段时间,她买了卷饼和牛奶,找了一个有阳光的角落,摊开笔记本。 一定是在芝士世界的食堂学习对她影响太大,她莫名其妙对这类似的地方有亲切感。 说要重新学数学,但离开理科的世界那么久,哲学系还没高等数学课程,一切只会比想象中更难。她很清楚这点,所以花了好几年时间瞻前顾后畏首畏尾,毕竟人真的很容易被现实打败。 而这次她,不她想被那么快打败。所以该怎么开始,看什么,学什么,都要有个明确并且可调整的计划。 她在笔记本上写上第一条——搜集材料。 包括0基础该怎么学、上什么课程、看什么书、做什么习题等等,并在最后标上了大致的搜集材料完成时间。 事实上,在她向老林宣布完要重新开始后,有短暂的等待时间,她在等老林很兴高采烈告诉她接下来该怎么做。 但老林除了心满意足地感慨爱情使人成长外,就很随意地打开微信看公众号长文,还抽空咬了口大饼。 那时,她看着老林悠闲闲的模样,有一瞬间不知所措。但她没有再像以前一样去问“爸爸你为什么不教我”,老林当然是最好的老师,但她已经这么大了,如果想做什么事情还需要老林写12345,那就不对了。 老林大概也这么想的……但这不代表,她不能求教啊。 林朝夕掏出手机,拨通老林的电话。 老林在一家财务咨询公司工作,业务能力惊人,虽然确诊,但无论是公司老总还是老林本认,其实都不愿意他这么快离职。 这是老林的选择,所以林朝夕也没在工作这件事上做干涉,她也没有资格干涉。 老林很快接起电话,背景音同样是餐厅的声音。 林朝夕:“林老师,我有件事想请教您。” 老林:“您这客气了不是?” 林朝夕咬了口卷饼,边嚼边说:“我在做0基础大学数学的学习计划,第一步是搜集材料,接下来,我应该怎么辨别这些材料中,该听哪些不该听哪些呢?” “好问题。”老林呼噜噜吸了口汤,说,“去芜存菁,是最困难的事情,不过对你来说简单啊!” “怎么简单了?” “你有个好爸爸啊!” 林朝夕直接笑出声:“那我先看看,有大致计划再来问你。” “应当是这样的。”老林也笑。 过了一会儿,老林问:“你的目标是什么?” “目标?” “所有计划,当然是为了目标制定。” “还是考上三味大学数学系的研究生吧。” 她说完,老林沉默了一会儿。 “会很难。”电话里,老林放下汤勺,“你要只是想重新开始做个光荣的数学爱好者,不用单挑这种ss级别的任务……” “你昨天晚上和早上吃饼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林朝夕说。 “我知道,我知道,这不是阿尔兹海默了嘛。”老林赶忙打岔。 林朝夕放下卷饼,又拿起桌上的笔,知道其实不完全是阿尔兹海默。 老林是既希望她能寻找自己喜欢的事情,又不希望他的个人观点左右她的人生,所以想了半天,还要确认下。说来他们天秤男就是这么纠结。 “我已经想好了。”林朝夕说。 老林沉吟片刻:“那如果你非要单挑这个超凡任务,报个数学考研班还是不错的选择,你往这方面查查资料。” “欸?”林朝夕有些意外,他以为老林是自学的忠实支持者。 “学习氛围嘛。”老林说,“而且林老师白天要上班赚钱养家糊口,晚上才有时间给你开金手指。” “明白了……”林朝夕前脚说完,就听到最后半句话,“你又偷我账号看起丨点文!” “不要这么小气。” 老林边说,边和什么人打招呼,大概有同事想和他共进午餐。 “那林老师您先用餐吧。”林朝夕说。 “嗯。”老林说着却补充道:“考研班的课随便听听就行,要觉得不好就不去上,没什么。” “明白了。” “贵点没事,爸爸有钱爸爸给钱。” 林朝夕笑了,昨天还说家里钱都是自己的,老林真是口是心非。 她忍不住说:“爸爸有钱,那万一将来学数学太苦吃不起饭,咱家房子收租的钱能给我一点吗?” “???” 在老林回答前,林朝夕笑着挂断电话。 她加快速度啃了两口卷饼,在随身笔记本上记下要点,然后开始搜索附近的考研班。1点半开始的讲座,附近最远的学校都离得非常近,她大概还有一个半小时去报个班。 离饭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多学生涌入食堂,林朝夕已经找到了一家评价极好的考研机构,准备过去看看。 要站起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她餐桌前围了好多学生。 所有人都背对着她,不约而同抬头,在看挂在她斜对角的电视机。电视里播放着大学城电视台自制的新闻节目,看上去还很像那么一回事。 “各位同学们,我现在就在三味大学门口!按照《一球成名》剧组计划,他们会在下午一点开始三味大学足球场进行拍摄,刚才装运器材已经驶入大门,演员可能很快就到,让我们拭目以待!” 校园记者激动极了,用一种播报国家元丨首到华访问的调调在播报剧组进场。林朝夕离开前远远看了眼电视,镜头就这么对着马路,阳光刺眼。她觉得陈蓓一定被骗了,这哪是秘密消息,这简直是公开处刑。 林朝夕内心同情了一把花卷,哦不是,现在是纪江小朋友,然后出餐厅右转,去找考研班了。 —— 就在林朝夕同情花卷的时候,花卷也觉得自己应该被同情。 但原因并不是被围观,而是没人围观。 是的,他现在就站在三味大学数学研究所的某间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一共有三张桌子,其中两张桌子前坐着两位老师,他们正在做着他反正也看不懂的数学相关的工作。 而最靠门的桌子空着,桌子和旁边的书橱都收拾得很干净,纤尘不染,书橱里的所有书籍从大到小按规律排列,连垃圾桶里都没垃圾,很符合他某位做事认真到极点朋友的癖好。 是的,他花卷,现在叫纪江,抛下万千粉丝,饭都没吃来探望朋友,却被朋友以等下要去代课为名晾在这里了。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当然不是人,他叫裴之,裴之不是人。 办公室里只有写字的沙沙声,两位老师看上去认真极了,这让他大气不敢出,怕影响对方工作。 他浑身难受,打开微博小号看了一会儿,打开剧本背了一会儿,实在受不了了,只能拿出手机,给另一位朋友发了条微信。 花卷:“老陆同志,你什么时候来啊!” 陆志浩:“我要先去考研班报个名,等下就来,你再等等。” 花卷看着回复,考研班报名,居然排在他前面??? 交友不慎,绝对的交友不慎。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8、擦肩 林朝夕站在培训机构门口,整栋楼正在做外墙整修,从上到下搭满脚手架。 她仔细核对手机地址和机构门面,勉强在脚手架缝隙里看到“正和考研”几个字,确认无误才推门。 冷气扑面而来,空气里有中午盒饭的味道,前台只有一位接待。 林朝夕走过去,表示自己是来报数学考研班的 前台小姐看她一眼,从文件架上抽出张登记表:“同学你那先填下个人信息吧。” 还挺正规。 林朝夕更放心一些,就站在前台直接写。 姓名:林朝夕 学校:三味大学。 年级:大四 专业:哲学 写到专业的时候,前台妹子忽然问:“你学哲学的啊?” 林朝夕:“对。” “哲学不用考数学吧,你准备跨考什么?” “额……数学?” 说到这里,妹子瞪大眼睛看着她,很不可思议:“这也跨得太远了,你要跨考个计算机也就算了……跨考还要学数学,哪个学校?” “啊?” “我问你准备考哪个学校?” “暂时还没想好。” 妹子的手指点在表格的栏目上:“那这里,目标学校,你要填的呀。” “可以空着吗?” “那我们要知道你的需求和基本情况,才能给你安排适合的课程和老师啊!” 林朝夕笑了笑:“我就是不了解,才会来这里咨询啊。” “哦哦,那我给你找个咨询老师吧!” …… “同学,根据你的情况,我觉得你可以报这个vip班,15人小班教学,保过班,还有视频回放,回家可以看。” 咨询办公室里,林朝夕边听招生老师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记下每个班的优点。 过了一会儿,她问:“您能告诉我,各大院线有哪些数学方面的王牌专业吗?” “这个学校和专业相对比较多了。” “在永川市范围内。”林朝夕说。 “这个啊,那我从最东边的院校开始讲起吧……” 果然是王牌机构的咨询老师,对院校内容也如数家珍。 林朝夕继续边听边记,其实老林说的完全没错,不仅是氛围,由专业人士提纲挈领,她就更有方向。 她又很认真听了老师讲了半天,在笔记本上轻轻一点,说:“我明白了,那我先报数学一的班基础班吧。” 她指着招生简章上,最便宜班型说。 业务娴熟的招生老师没轻易放弃:“但你想考的是基础数学,一般都是自主命题,考数学分析、解析几何和高等代数,这个班太基础了。” “我基础比较差,。” “基础差就要上vip班嘛。” “您不是说,如果想上更好的班级,直接升班就可以吗?” “是这样的……” 招生老师语塞,但也也没多做纠缠了。她去前台拿了pos机收钱,然后把个人信息表推了给她:“你这里的目标院校没有填,我们是一定要填的,同学你知道自己的目标,才好努力!” 他们坐在小的咨询办公室里,很安静。因为安静,林朝夕非常坦然。 她接过表格,并没有犹豫,直接在空格中填上了“三味大学”四个字。 她把表格推回。 招生老师很随意的看了一眼,然后顿住:“要考三味,你这次肯定考不上的!” 老师都有点语无伦次,林朝夕知道她是好心,没有生气。 “一年考不上,那就再考一年。” “三味整个(601)数学所有方向加起来每年就招50个人,减掉保研名额还剩多少你想想,全国最顶尖的数学生挤破头都想进。”老师继续劝说,大概意思是,无论你考几年,都不可能。 “我也会成为顶尖的数学生。”林朝夕笑了笑,“我都在这儿报名了,你们要有教学自信啊!” 她说完,在招生老师震惊无语的目光中,推开办公室的门,离开了。 —— 花卷坐在办公室里,周围书卷香太浓,他昏昏欲睡。玩了会儿手机,他趴在办公桌上,半梦半醒间,有人进门,他打了个激灵,终于看到他的朋友。 白t恤牛仔裤,手上拿着一叠纸,裤子和手上都沾着粉笔灰,一看就刚从课堂回来。逆着光,那张脸去演戏完全没问题,但考虑到那个脑子,如果去演戏才叫暴殄天物。 “裴哥,饿。”花卷作垂死状举手,打了个招呼。 裴之没搭话,先把东西放下,花卷发现那是叠作业卷子。 “裴之回来了啊。”裴之座位前面一位老师回头,打了个招呼。 “周老师……” 裴之很温和谦恭地喊道,周老师脸上露出很明显受用的意思,点点头:“小裴辛苦了啊。” “机械15的作业我放这里,还是放您桌上?”稍稍停顿后,裴之忽然开口。 “放你那!”老周一秒变脸,捧着胸口补了句,“老师哮喘还没好,不能太劳累。” 裴之视线看向他桌上的各式簿本:“周老师,我今天还有讲座,可能看不完。” “急什么,下节课周五呢,慢慢来慢慢来。” 花卷觉得,数学系教授在他心目中的形象碎了一地,这有点无耻了啊。 但接下来,那位老师不等裴之开口,装作突然知道办公室里还有人在,很热情走过来对裴之说:“小裴朋友来了啊,老师这张饭卡你拿去,不用客气!机械15的作业辛苦了啊啊!” “靠,你们系老师怎么回事,又不给钱,代课还兼改作业!”花卷戴好墨镜口罩,做贼似地和裴之走在校园里,义愤填膺。 “老师都有自己的研究,有时候做着做着就不想去上课,而且他们去教本科生确实有点大材小用。”裴之说。 “但你都明显表示不愿意批了!” “没有。” “那你刚才不是……” “做个样子。”裴之把饭卡给他:“教工食堂包间,人少一点。” 意思是这样就没人围观你。 花卷接过饭卡,发现裴之是在为他骗饭卡,很感动:“裴哥,你对我真好啊!” “不是你。” “您口是心非了,明明还为了我跟老师耍心眼。” “哦,因为周老师急起来挺可爱的。” 挺可爱的、挺可爱的…… 花卷崩溃,拿出手机给陆志浩又发了条短信:“老陆,你快点来啊,我和裴哥聊不下去了。” “等等,我快到地方了。” “什么地方?” “报名的地方。” “……” —— 林朝夕走出考研培训机构,没两步,今天第二次感慨人生真有趣。 大概半分钟前,他和一位步履匆匆的男生擦肩而过,而十秒钟前,那位男生回头吼了句:“陆志浩,你他妈能不能快点!” 林朝夕猛地抬头,有人正冲她迎面走来。 那是位高大的男生,身材微胖,因此更显魁梧。他戴着黑框眼镜,背了个书包,正在发信息。 听到朋友催促,他赶忙把手机收回口袋,小跑起来,边走边喊抱歉。 擦肩而过时,林朝夕和陆志浩对视一眼。 陆志浩很快移开视线,喊他走在前面人:“老王等等我!” 陆志浩目光中完全没有吃惊,光那个眼神她就清楚,这是红星小学的陆志浩,和她的人生毫无交集。 但和小时候也长得太像了吧,怎么完全没变,林朝夕灿烂地笑了起来,觉得更有趣了。 跟随陆志浩的身影,她下意识转头,随即听到有人狂喊“小心!” 声音缥缈,像从顶上传来,她莫名其妙抬头,只见脚手架外,一根钢管从天而降,直冲陆志浩砸去。 铁管破空,尖叫声起,陆志浩因在追同学根本没听见。 林朝夕瞬间反应过来,她猛地转身,冲向陆志浩,一把将人拽住,用尽全身力气拉住他向后,一阵天旋地转,她重重摔在地上。 —— 三味大学,教工食堂。 圆桌上的菜已经上齐,花卷开始搓筷子,肚子狂叫。 “老陆怎么还没来,13:12就跟我说到机构了啊。” 裴之很难得蹙眉:“打电话给他。” “这才过了二十分钟啊,万一老陆在路上呢?” “不会。” “为什么?” “机构很近。” “你怎么知道他在机构报名不会被什么事情拖住?” “我介绍的。” “当我没说!” 花卷拿起手机,开始打电话。 电话响了两轮,才被接起。 “老陆同志你怎么还没来,架子也太大了吧?”花卷喊道。 电话那头,陆志浩哭丧着说:“我刚被一根钢管砸到脚,现在在去医院的路上……”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9、恰好 急救车上,林朝夕坐在一边。 成人版的陆志浩同学躺在急救车的担架上,他挂断电话,满脸歉疚地仰头看她。刚要说话,手机铃声又响了。 他们上车后的交流就是这么简单。 因为陆志浩电话太多,所以至今为止,他们还没说上一句话。 车行速度很快,鸣笛声很拉风,大学城的街景哗啦啦后退,有种风驰电掣的紧张感。陆志浩讲述事情经过的低语声间或传来,林朝夕也不知道她和陆志浩的重逢为什么会这么惨烈。 就在刚才,那根名为命运的钢管砸下前,她猛地向后拽倒陆志浩,他们两个重重摔倒在地。 钢管砸落,堪堪擦过陆志浩的头和躯干,但还是狠狠砸中他的腿,但如果不是腿,估计就要命了。 而为了救老陆同志,她一时用力过猛,巨响过后,头晕眼花了好一阵,耳边充斥着路人想帮忙的叫喊声。 在头晕眼黑的那点时间里,她唯一的想法是,上次见老林是摔,这次见陆志浩还是摔,她每次穿越后是不是都得见点血,像小说里的献祭,唯有血光才能开启世界副本的剧情线什么的…… 在人行道上仰面朝天胡思乱想缓了会儿,她才挣扎着想爬起。 那之后,手肘和腿上的痛感才传来。 她低头一看,因为她今天穿着牛仔短裤和t恤,地上有又挺多掉下来的建筑碎屑,所以这次擦伤还挺严重,伤口里欠着很多建筑材料的碎屑,看上去血肉模糊,非常凄惨。 陆志浩更不用说,疼得平躺在地,抱着腿咬紧牙关,脸色惨败如纸。 好心路人早早就拨过120,所以急救车来得很快。 培训机构的负责人知道是施工钢管砸伤学生,也不敢推诿,拿着卡就陪他们上急救车到医院。 所以现在,急救车里就是他们三个。 陆志浩比较惨,他躺在担架上,至今脸色苍白,黄豆大的汗滴布满额头,骨折肯定跑不了,希望不用做手术就好。 她则在车厢里坐了一会儿,擦伤疼过劲儿了,就只有层火辣辣的感觉,反而渐渐放松下来。 她仔细端详陆志浩。 视线从他英气十足的眉毛移到圆圆的脸庞,让陆志浩现在和曾经的样子在脑海中逐渐重叠。 车厢内明明也还是很吵闹,但林朝夕却觉得一切都很宁静,时间和空间的隔阂好像都做不了数,她的朋友仍旧是她的朋友。 虽然他不认识她了。 一路上,她就这么安静坐着,独自感慨万千。 陪他们一起去医院的机构负责人姓王,估计是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安静,忍不住找了个话题:“同学啊,你什么学校的啊。” “我吗?”林朝夕指着自己问。 “对。” “三味。” “学校这么好,那真是高材生了!” “就……就还好?” “还肯舍己救人!”王老师说,“英雄救美多,美女救英雄少见啊。” 王老师开始尬聊,林朝夕忍不住笑了。 这时,陆志浩同学终于打完电话,很不巧听到最后一句话。 男生躺在担架上,黑色的带着点湿漉漉意味的可怜眼神看向她,痛苦地张了张嘴。 第一句话是:“对不起。” “没关系。” “谢谢你。” “不客气。” “真的谢谢你。” “真的不客气。” 林朝夕对答如流,陆志浩嘴唇翕动,语塞了。 林朝夕不由得笑了起来,陆志浩还真是和小时候一样,忠厚老实得过分,连和女孩子说话都不会。 “但你对不起我什么呀?”她问。 陆志浩皱眉思考,最后手肘搭在额头上,闭上眼睛,为想不出台词的自己而绝望。 —— 花卷和裴之走进医院急诊室,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 诊疗床边坐着个看着很健康的姑娘,穿着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短裤,齐耳的柔软短发,眼睛很大,笑起来有单侧酒窝,既甜又真诚。 老陆躺在诊疗床上上石膏,嗷嗷叫着,表情痛苦。 而女孩胳膊和腿上有大片擦伤,自己却像个没事人,有一搭没一搭在和正在上石膏的老陆同志说话,尽力分散他的注意力。 听到脚步声,女孩笑着扭过头来,但看到他们瞬间,她的面容在阳光下凝固住。 花卷甚至看到她嘴唇颤抖了下,好像想说什么,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你女朋友也来了啊?”花卷摘下墨镜,觉得奇怪,嘀咕了一声,“上次见好像不是这个”。 “不是不是,我们不认识。”陆志浩赶忙挥手否认,“她……刚……钢管掉下来,拉了我一把,救了我!” “林朝夕。” 女孩很大方地举手,和他们打招呼,自我介绍道。 “我是那个纪江,这家伙的朋友。”花卷马上客气起来,觉得刚才的玩笑不妥,“抱歉抱歉啊。” “没关系啦。” 女孩说完,微笑着抬头看裴之,目光柔和温暖。 裴之愣了愣,随后同样点头致意,谦和地道:“你好。” 空气里有短暂的沉默,还有消毒药水冷冰冰的味道,很符合陌生人见面的气氛。 陆志浩反应迟钝,问:“你……你们怎么来了?” “知道你被钢管砸了我们能不来吗?”花卷说,“裴哥亲自说要来,我能不跟吗,旷工也要跟啊?” “没事吧?”裴之也站在病床边,眼底的关切做不了假。 “就被砸到脚了,骨……折……运气还挺好的。”陆志浩说。 “你早来跟我吃饭吗,吃完饭再去报名就不会被砸了。”花卷边抱怨,边抽了一记陆志浩的手。 “痛痛痛。”陆志浩哀嚎起来。 —— 林朝夕坐在椅子上,晒着太阳,看他们打打闹闹,努力剧烈跳动的心脏缓和下来。 刚才他们进门的时候,她就被震得说不出话。原来陆志浩电话里打招呼说去不了的朋友,竟是裴之和花卷。 谈话间,她不由自主地在看他们。 花卷顶着满头卷发,皮肤牛奶一样白,虽然目光中透着天不怕地不怕的桀骜,但他也明显长大了。 知道说话不妥就很快道歉,并且没有大明星的架子,很像个随和的普通人,也因随和而更显疏离。 而裴之呢,裴之也当然和小时候很像,可又在某些方面完全不同。 他更加成熟稳重,无论做什么都透着一股子从容不迫,让周围一切都处于恰到好处的范围内。 就像在和陆志浩交谈时,他也会在很恰当的时间和她说两句话,让她不至于因为受到冷落而尴尬。 正因为不是朋友,所以才会这样恰到好处。 林朝夕很清楚这点。 虽然已经做过心里建设,但看着他们站在离她一臂远的距离,却用对待陌生人的礼貌态度对她,说不失落肯定是假的。 但她又同样很清楚,其实原先他们就错过了,也从来都不是朋友。只是她运气好,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才和他们那么一段珍贵的友谊。 就算现在只有她一个人知道,但在某种意义,她才是赚了的那个人。 医院里人来人往,林朝夕很快想通了,也就没那么难受。 裴之和花卷同陆志浩聊着聊着就停了下来,林朝夕知道大概是因为她在。 再留着感觉也奇怪,所以她站起来,准备找借口离开。 就在这时,在给陆志浩上石膏的医生忽然看向门口,问:“你找谁?” 门口探出张怯生生的小脸。 那是个皮肤很白的女孩,很害羞,在看到她的瞬间,女孩瞪大眼睛,非常非常意外。 林朝夕的表情也没比女孩好多少,她以为看到裴之花卷已经够震撼,但再见沈美,那种名为命运的奇妙感真让她有段时间彻底懵逼。 是的,门口站着的就是曾经好心借给她看智力竞赛题的小白花同学,她为小白花同学挡刀,主动去找裴之问问题,才有了那么多的后悔和现在的奋起。 而现在,她和小白花同学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才听对方弱弱地问:“学……学姐?” “小白花?”林朝夕顺口说道,然后立即改口,“沈美啊,你怎么来了?” 沈美看着她,又看着病床上的陆志浩,心疼得眼眶一瞬间红了。 看着沈美的样子,又想起陆志浩在急救车上轻声宽慰什么人的电话,林朝夕再度有种被雷劈中的震撼感。 沈美的男朋友是陆志浩? 陆志浩的女朋友是沈美? 他们是情侣? 那么沈美肯定跟陆志浩一起见过裴之,她那么胆怯,难怪被调笑暗恋裴之要急哭,林朝夕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她满脑子都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之类乱七八糟的句子,又像欣慰的老母亲一样,忍不住地冲沈美笑,招呼道:“你来坐、你来坐,我去清创室看看,应该轮到我了。” 她背上包就要走,笑得嘴都合不拢。哎哎哎,我们小陆同志也有女朋友了。 快到门口的时候,花卷突然问:“你一个人去吗,你朋友呢?” 林朝夕顿在门口,回头。 陆志浩一个男孩身边围着三个人,她就孤零零一个,看上去是有点冷清。 “啊,本来培训机构的老师说要陪我让我等他,不过估计他那边缴费的地方人太多了,我一个人去也没问题。”林朝夕比了个ok的手势。 “学姐,我……我陪你?”闻言,沈美还没坐下,就赶紧站起来。 “不用不用,你陪你们家老陆。”林朝夕打了个趣,正要走,身后传来很清冽的男声。 “我陪你去。” 林朝夕心跳又漏了一拍,裴之同学也真的太恰到好处了。 “走吧。”裴之走了两步,站在她身边,微低头,只说了两个字。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向往 清创室也就楼上楼下的距离,裴之带路,他们径直向电梯走去。 男生步伐平缓,走在外侧,没有任何搀扶之类的额外动作,但他特地放缓步伐,更有种恰到好处的态度。 电梯门打开,林朝夕糊里糊涂走进去,直到看到金属四壁反射的清隽人影,她才意识到裴之很确实在陪她去清理伤口。 裴之看了眼按钮,按下数字3。 电梯空间逼仄却明亮,他走到她侧前方站定,正好为她挡住前面提着大包小包的男士,还真是尽职尽责的陪伴。 电梯再次行进,空间里有机械的嗡嗡声。 林朝夕微微仰头,能看到男生的侧脸。他神情一派自然,略显清冷的眼眸注视楼层指示灯,顶灯璀璨,一大捧光正好落在他身上,整个人更显清晰明亮。 好像在不久前,他们也经常这么并肩,不过那时候他们还都很小,每次走在一起,总有很多事情可以讲。 虽然裴之话不多,但也不会让漫长的路途冷场。 不会像现在这样,保持陌生人之间恰到好处的疏淡距离。 旅程短暂,林朝夕收回视线时,电梯已经停下。门打开,她跟着人流走出电梯,裴之走在她后面一些。 “小姑娘,你知道哪里做胃镜吗?”没走两步,她被叫住了。 问路的是对中年夫妻,林朝夕下意识去看墙上贴的楼层指南。 “8楼。”裴之清冽的声音响起。 “哦哦哦,谢谢你啊!” “不客气。”男生点了点头,并认真补充:“走2号电梯,到8楼,出电梯往右手边,走30米就是。” 他说完还指了下2号电梯的位置,那对中年夫妻又赶紧道了两声谢,去赶电梯了 裴之依旧走在外侧带路。 “你去做过胃镜吗,记得好清楚啊。”林朝夕随口说道…… “没有。” “那陪家人去过啊。”她觉得自己开始尬聊了,但真的好像不知道该说什么。 “没。”裴之看了她一眼,回答:“进门的时候看了。” 好吧,进门的时候……是医院大厅那个密密麻麻的平面图? 林朝夕瞪着裴之,她终于知道裴之带路的时候为什么根本不看指示,因为看一眼全记住了。 和男神在一起还真是省脑子,林朝夕麻木了。 没走两步,清创室果然到了。 比起她刚才来看的情况,现在人少了很多,只剩下一对母子在。 小男孩膝盖上有两个红通通的大口子,和她一样摔跤,正搂着妈妈的脖子嚎啕大哭,怎么都不肯撒手。 见她和裴之进门,医生像捡到救命稻草,赶忙地道:“宝宝真的不疼啊,医生阿姨不骗你,不信我给姐姐清洗伤口上药,宝宝看看?” 林朝夕顿在门口,如遭雷击。 没等她有反应,女医生过来拉住她,直接往清创台拖。 小男孩也成精了,听到这话就不哭,乌黑凝湿眼眸就这么盯着她。 生理盐水清洗伤口的时候还要装作不疼,这太考验演技了。 林朝夕讪笑:“医生我看我也不严重,要不就不处理了吧?” 她说完想逃,裴之却卡在她逃跑线路,让她马上被医生拉住。 “那不行,今天下午看的几个就你最严重。” 医生的手劲那是相当大,林朝夕一下没挣脱,整个人就被按在清创台前的椅子上。 “帮个忙,前一个嚎得整个楼层都听到了,孩子吓坏了,哭了十几分钟了,我保证给你弄轻点,你别叫,很快的。”医生凑到他耳边小声地说,说完戴上手套,开了瓶生理盐水,直接她手臂的伤口冲。 林朝夕刚开始还在看裴之,可冰凉盐水一接触伤口,她的眼泪瞬间涌出。她咬紧牙关,强行别开看视线,认真盯着医生白袍上的标志看。 以后,绝对,不来,这家,医院。 “不疼吧?”医生边冲洗还边问。 “不、疼、啊。”林朝夕一字一句地道。 “宝宝看,真的不疼啊。”医生还喊。 背对着门口,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完全不受控制。林朝夕根本不敢回头。满脑子都是,好想嚎啊好痛啊,裴之也在看啊,不能惨叫啊,要忍住啊。 不过如医生所说,她清理得真的非常迅速,用镊子夹出最后顽固的碎屑,又清洗一遍后,就开始上药。 “是不是很快啊?”医生回头哄完孩子,就对她说,“你躺清创床上去,我给你洗腿上的。” 林朝夕麻木地站起来,麻木地走到床边,正准备躺下时,她看到自己光着的腿,不由得停住。 她今天穿得清凉,牛仔裤和t恤都不长,躺下以后会很尴尬。 医生看了她一眼,明白过来,回去要拉帘子。 外间的小男孩却突然喊:“不要拉,我要看!” 林朝夕真·泪流满面内心腹诽,但根本不敢回头说话,只能默默站着。 “姐姐要躺着啦。”医生劝道。 “肯定很疼所以你们不让我看,我要看我要看!” “不可以。” 这时,一道平静的男声突然响起。 “女生躺着的时候,男生不方便看。”他这么说。 林朝夕眼睛里都是泪水,没办法回头,却仿佛能看到裴之微微俯身时白衬衣的褶皱,以及他一字一句很认真解释的样子。 她脸刷地红了。 “对啊宝宝,姐姐躺着的时候我们不能看哦,要有礼貌。”妈妈也赶忙说。 “我们去外面等。”裴之说。 医生赶紧拉上蓝色帘子,林朝夕穿过头,只能看见他带着母子离开清创室的背影。 身形笔挺,极有风度。 —— 彻底没人围观,林朝夕终于可以小声地嘶嘶。 生理盐水加毛刷,褐色的擦伤一点点被清理干净,露出底下粉色皮肉。 各种消毒药水的味道混杂,林朝夕的思绪乱七八糟,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医生给她上完药,敷上纱布,清创终于结束。 他们走出门,裴之斜依在对面墙边,徐徐站直。 “没事啦。”林朝夕出来前已经擦干净眼泪,笑着和裴之说。 男生乌黑的眼眸下垂了些,像是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确认无误后,他点了点头,抬起手。 那是瓶饮料,他白皙纤长的五指握住瓶身,另一只捏住瓶盖,将之拧开,然后递了过来。 林朝夕又愣。 水还在半空中,瓶身有可爱的卡通图案,她过了会儿,才意识到裴之是特地给她买了瓶喝的,赶忙伸手。 手指轻触,然后分开、接过。 她低着头,很顺利打开松垮的瓶盖。 她的视线落在手腕,又想起那块变形金刚的电子表,唯一很清晰的是,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裴之真是一如既往的绅士…… “vc水啊,挺好的,可以喝,补充糖分。”医生在旁边说,边说边假装抱过小男孩,随意说话,吸引男孩注意力,“两天以后来换药,忌辛辣,吃点清淡的,伤口别沾水,还有点注意事项,你记下啊,记得提醒她。”她看着裴之,一边说一边往清创室里走,演技一流。 等男孩反应过来,他已经被按在清创台上。 “真的不疼,你看姐姐刚才也没叫。”医生边说边打开生理盐水。 林朝夕握着饮料瓶,赶紧转身快走几步。 “大、骗、纸!” 小男孩撕心裂肺的嚎叫声穿墙而出,林朝夕喝了口饮料,差点笑喷。 —— 骨科诊疗室内,陆志浩刚打完石膏。 花卷正在和他开玩笑,再抬头,裴之同学双手插袋,一个人回来。 “回来得很快嘛裴哥,妹子呢?” “走了。” “走了啊?”花卷很意外,转头看陆志浩,“你撞大运了,这年头挟恩不图报的小姐姐很少了!” 陆志浩顿时尴尬,赶紧去看女朋友。 沈美一直低着头,话也很少,闻言,她很难得抬头,认真地说:“学姐人真的很好。” “她是三味大学的,你们怎么会认识啊?”陆志浩也问。 “上次智力竞赛……”沈美说道这里,有个停顿,却抿了抿唇,继续说下去。 从抓阄到找人,从解题到当众表白。花卷坐在一边听,听到目瞪口呆。 听到最后,他猛地抬头,见鬼似地看着裴之:“我靠,你陪人家去清创你是不是居心不良?” “没有。”裴之依旧是淡淡。 “学姐应该就是为了气我们部长,才那么说的。”沈美赶忙解释, “学姐正人君子,有问题的是这个人。”花卷指着裴之说。 裴之摇了摇头,握着手机低头打字,什么话都没有说。 林朝夕也同样捧着手机,站在医院落地窗前。周围人来人往,她的大脑却持续当机。 就在刚才她借口要去听讲座、和裴之分开前,裴之居然拿出手机主动要加她微信。 等她手忙脚乱拿出手机加好微信,裴之已经离开,所以她只能捧着手机发呆。 就在这时,提示音忽然响起。 裴之的头像上出现了红色数字1,简要提示栏上是注意事项几个字。 点开后,绿色的聊天框里真是一长串注意事项,完全按照医生所说,一字不差。 林朝夕从头到尾看完,原先的激动已经淡了很多。 医生姐姐是怎么说的来着? “你记下来,记得提醒她。” 那大概真的是为了哄小男孩而随口说的,可裴之却完全记下来,还特地按照嘱咐,发了条微信来提醒她。 林朝夕把手机放回口袋,仰头看着窗外高远的蓝天,伸了个懒腰。 真是令人心向往之的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夕哥不容易,让她谈一章恋爱吧(并没有)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1、台下 回程道路漫长,两旁法国梧桐树浓绿茂密。 林朝夕背着双肩包,走在树阴里。从医院到大学城报告厅有很长一段距离,打车坐公交都可以。但在医院折腾了一下午,0基础学大学数学的讲座时间早过了,她索性不着急,慢腾腾走回去。 夏风柔软,少男少女们往来经过,那些黑色的发丝飞扬的衣襟,让人很想吃个冰淇淋。 林朝夕舔了舔嘴角,左转,走进一家便利店。 她在琳琅满目的冰柜前站了一会儿,在想是吃个草莓味的八喜还是脆皮的梦龙。 移门叮地一声打开,裴之走了进来。 林朝夕和他对视一眼,第一反应是这什么见鬼的缘分。 裴之在打电话,也看到了她,很礼貌地点头致意后,他径直走向水柜。他目标明确,拿了一瓶矿泉水就走向收银台,收银的滴滴声过后,他掏钱付账,然后离开。 那大概是后来林朝夕脑海中不断回放的一段场景。 从头到尾,裴之都在讲电话,他用低而流畅的英语,讲着她完全听不懂的内容,并因为态度谦和随意,完全没有任何夸耀成分。 他离开收银台,微微侧过头,用肩膀夹住手机,腾出手来拧开瓶盖,随后喝了一大口。 她明明也就在旁边,他却没有任何找人代劳的意思,甚至临走前,裴之还不忘再向她点头致意。 移门打开关合,他离开便利店,走入浓绿树阴。 林朝夕看着男生清秀挺拔的背影,看着他走向远方,直至消失。 便利店的凉丝丝的空调从出风口落下,林朝夕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琳琅满目的冷饮,无论是vc饮料还是微信,她方才所有或有或无的少女心都消散一空。 她并不觉得裴之没停下来挂断电话和她说话有任何问题,点头之交,这是他们现在的正常距离。曾经无数次,她都和裴之有这样擦肩而过的机会,也都这么过去,其实没什么。 林朝夕拉开冰柜,换了一根甜度最高的草莓甜筒,宽慰自己。 —— 直到在1号报告厅坐下,灯光渐暗,林朝夕才大致了解,裴之那通电话时打给谁的。 这是今天她第三次看到裴之。 青年换上了正式烟灰色西装和白衬衣,袖口挽起,没有打领带,看上去非常英俊清朗。 他西装前襟似乎别着三味大学的校徽,正微微俯身,和报告厅工作人员一起调试投影仪。他目光专注,间或和身边的工作人员说着什么话,屏幕上幻灯片时动时停,不多时就回到最初的页面。 ——p/npandthesearchfortheimpossible byandyhoward 蓝色底面上打着两行白字。 主讲人霍华德先生是h大教授,数学家、资深撰稿人,对p/np问题有深入研究,这是讲座宣传上已经注明的内容,但讲座宣传上没有注明的是,本次讲座的翻译是裴之。 台下座位昏暗一片,林朝夕的手搭在座椅隔板上,她的手边是已经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屏幕中,学院微信群不断刷新着迷妹们在操场拍下的片场照片。 花卷穿着球衣,在片场大灯下,摆出不断射门的姿势,整个人熠熠生光。 林朝夕最后看了眼手机,将之翻过身,抬头。 六点整。 学术讲座没有任何复杂的开场仪式,裴之别着话筒,上台,站在了幕布正前方。 他微微欠身,向全场致意,面孔被投影仪射灯照得亮晶晶,因此更显得鼻梁挺拔,眉目俊秀。 宁和如水的话音流淌而出:“2000年时,美国克雷数学研究所公布了7大数学猜想,并为每道难题悬赏100万美金,以期能找到解答。它们是数学界无数人渴望登顶的高峰,每一个问题的解决,都注定将改变数学发展历程。而p/np问题也位列其中,我们今天有幸请到h大学数学系终身教授霍华德先生,为大家介绍这一世界级数学难题。” 裴之的介绍词再朴实不过,台下掌声响起,他很自然地退到一边。 这里没有迷妹。 科普性质的讲座欢迎社会各阶层人士来听,林朝夕几乎坐在大厅最后的地方,放眼望去,看到不少白发苍苍的老人和面孔很嫩的学生。他们中有老师,有教授,还有穿着永川高中校服的学生,每个人的座椅隔板上都放着纸和笔,每个人都在仰头鼓掌。 大腹便便的霍华德教授在一片掌声中上台,他在站在幻灯片侧前方,掌声渐缓,他笑着和在场所有人问好,并也同样很有风度地介绍了他的翻译裴之。 报告厅再度安静下来,只有演讲台上的光。 霍华德教授开始讲述p/np问题的定义,在科普讲座中,他们没有讲述复杂的数学定义,而以非常简单的概念来解释。 如果p=np,意味着人类能很快计算出任何问题的解。 他以癌症治疗的畅想切入,讲述了一个不需要化疗,仅通过dna检测,便能确认正常细胞和癌细胞dna,以此制造出特定蛋白质,有效饿死癌细胞,并使之排除体外的治疗方式。 这项新型的治疗方案将让癌症治疗更为高效和针对性,不会对癌症病人产生副作用,更重要的是,他会很便宜,让每位癌症病患都负担得起。 而这项治疗方案的畅想,首先有赖于一个能有效解决np问题的算法,即p=np。 简单的日常英语林朝夕听起来完全没有问题,伴随裴之娓娓道来的翻译,林朝夕逐渐能看到那样简洁高效的美好世界。 她也终于明白老林所说的,如果出现那样的算法,那么属于β沉淀样蛋白沉淀问题的阿尔茨海默症,也应得到治愈。 幻灯片出现一个欢呼雀跃的画面,台下所有听众都开始开始鼓掌和笑。 唯有演讲舞台上,裴之和霍华德教授对视一眼,彼此都露出清醒而平静的目光。 接下来的讲解更加深入,从p问题、np问题到npc,从时间复杂度到时间复杂度的多项式级,讲座开始向真正的数学领域延伸,林朝夕一开始还能通过裴之的翻译听懂一些,但渐渐的,她感到吃力。 虽然霍华德教授已经找了非常多的实例来解释很多内容,但林朝夕很清楚,她根本没有那些理解那些专业术语的知识储备,她离开数学世界太久,在某些方面甚至不如一个普通高中生。 越到最后,无论是主讲人还是翻译,他们的表情越冷静清晰。 而最后延展深入的内容对她来说已经太过于吃力,因此某些明亮的画面交叠,她开始走神。 总觉得记忆里好像也有类似的画面,那时她和裴之肩并肩作着,裴之还年少,脸庞清秀白皙,用一种迷茫却憧憬的目光看着投影幕布中的老人。 时空倒转。 十年后,她还是坐在台下,而他已经站在台上。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2、答案 后来,林朝夕想,如果为期两个多月的时空穿越,能让十年距离消弭殆尽,才是世界上最大的笑话。 离开报告厅时,夜幕低垂,大学城里诸多楼宇暗淡,但也有教室在夜色中分外明亮。透过窗口,能看到许多教室里的许多学生,他们在白炽灯下埋头苦读,课桌上书本叠得很高。 林朝夕没回头看报告厅,也没再去看手机,直接回家了。 推开家门,有很淡的饭菜香味。 老林已经在院子里摆好饭菜,吊灯自花架垂下,葡萄藤藤绿得正好,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看到她身上的伤,老林直接“嚯~”了一声。 “打架去啦?”老林问。 “没有!”林朝夕把书包一扔,在藤椅里坐下,“见义勇为了!” 老林摇摇头,用筷子指着她的脸,尖虚画了一个圈,很惋惜地说:“这是不高兴的脸啊。见义勇为还不高兴,林朝夕同学你思想觉悟不够高啊。” “因为疼,万一留疤,以后没人要怎么办。”林朝夕拿起筷子,假装忧虑。 “不留疤就有人要了吗?”老林笑问。 果然是亲爹,林朝夕瞪着老林,作势要去拿手机:“虽然我拒绝了小刘,但如果我诚恳道歉,写三千字检讨并认真朗诵,你说小刘同志会不会原谅我?” “别别别,别冲动。”老林赶忙挥挥筷子,让她放下手机。 林朝夕笑了起来,低下头,举起碗,扒了两口饭。 入口饭菜都已经微凉,老林显然已经在院子里等了他不少时间。 她抬起头,看着父亲在夜色里笑盈盈的面容。 “我今天救了个男孩。”她缓缓开口。 “帅吗?”老林问。 林朝夕被噎了下,她在老林心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嘛:“我不是因为脸才救他的,我不是这种人。” 老林:“那你是因为他和裴之认识才救他的?” 林朝夕:??? 看着她震惊无语的表情,老林也愣。 “你老父亲瞎说的,难道又中了,是不是要去买体彩?”老林说着就要站起来,“得拿笔记下来要去买体彩,不然要忘了,五百万啊五百万。” “停停停!”林朝夕赶忙喊住他,“您别冲动,我就和他一起被送到医院了而已。” “这个剧情不好。”老林摇头晃脑,开始编故事,“接下来得是裴之去医院,你们又撞上了,他送你去上药,还顺便加了你的微信……” 啪嗒一声,林朝夕的筷子掉了。 老林更加愣。 过了会儿,老林才探头悄悄问:“又猜中了,混沌理论有点意思啊……” 林朝夕:“老林同志,您在晋江言情站的笔名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别别。”老林赶紧挥手,“我不是这种人。” 林朝夕感受到了嘲讽。 老林说完,自己都快笑死:“很狗血啊。” 林朝夕无奈:“更狗血的是,我从医院回来,去学校听了一个p/np问题的讲座,翻译还是裴之……” “造化弄人。”老林感慨。 “是啊。” 说完那句“是啊”后,他们父女俩都沉默了一段时间。院外有蛙声和蝉鸣,院内却静悄悄的。 林朝夕看着家里玻璃窗透出的昏黄灯光,听到老林问:“讲座怎么样?” 这才是老林。 “开始还能听懂,后来就完全听不懂了。”林朝夕很认真地回答。 “这个不简单啊,裴之挺努力了。”老林说。 林朝夕:“……” “有什么听不懂的吗?”老林坐在小饭桌前,问。 林朝夕点点头,从旁边的椅子上拿出笔记本,开始问问题。 “科普性质的概念大概懂了,但对这个问题的数学定义还不够了解。” “哪里?” “这里。” 林朝夕动了动椅子,移到老林身边,她把笔记本摊开,手指指向打问号的关键词。 “哦,这个啊,推销员问题,这个你知道吧……” 老林声音平缓,夜色舒缓怡人,明明只是一顿晚饭,却变成了学术答疑。 林朝夕听着听着,忽然抬头,看着父亲的侧脸。 他两鬓有一点点白发,神情认真专注,正用通俗易懂的语言,一点点为她推开数学世界的大门 多久没有这样的时光了? 林朝夕也不记得了。 但她由衷感谢能重回过去的机会,让一切早已遗忘的美妙回忆都再度清晰。 夜风舒徐,老林讲了很久,比起霍华德教授和裴之面向公众的短暂科普讲座,老林的**甚至更加深入浅出。他完全是信手拈来,也更针对她所不理解的内容。每一个概念,每一个术语,被他解释起来,逐渐剥去艰涩的外衣,而变得清晰明了。 在老林解释过后,她能逐渐看清距离究竟有多远。 林朝夕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老林是不是在这个问题中也浸淫许久,不然怎么这么清楚? “感觉怎么样?”老林最后问。 “还是很难。”林朝夕诚恳回答。 “当然难了。”老林不由得笑了起来,眼角皱纹分外明显,“千禧难题嘛,凡人都能懂数学家的优越感哪里来?” 林朝夕:“……” “放轻松点嘛。”老林说,“人生那么漫长,喜欢的东西,都可以且行且追求,别把自己逼太紧了。” “您昨天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毕竟昨天没瞬间把裴之那个题解出来,底气不足。”老林理直气壮。 “啊?”林朝夕茫然地看着老林: “别把自己逼太紧,做不出来,你还有爸爸。”老林眨了眨眼,讳莫如深。 林朝夕品了品这句话,突然瞪大眼看老林。 “老林同志你不能这样!” 老林说着就要拿笔:“我把答案写给你?” “您这是知识世界的糖衣炮弹,拿开拿开,别诱惑我!” 林朝夕推开他的手,转头去拿自己书包里的计划表,还有今天报名机构的材料,洋洋洒洒的纸张全堆在桌角。 “你与其给我写答案,不如指导我怎么学习……” 她说到这里,身边忽然安静下来,抬头,老林目光凝固,正在看桌上的什么东西。 她觉得奇怪,下意识顺着他视线下移,看到了一串电话号码。 那是写在她实习听课笔记上的电话号码:021-576323xx。 再抬头,老林看着她,她也看着老林。 林朝夕:“爸爸,你想问我是从哪知道这串号码的,不用读条这么长……” “啊?”老林的反应非常典型。 “你是不是觉得这串电话号码眼熟呀?”林朝夕试探着问。 老林看她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讳莫如深,但又变得茫然,最后说:“这个号码哪来的?” 林朝夕舔了舔唇,想起她曾经对傲娇版老林说的故事。 “我昨天晚上做梦,掉进了一个兔子洞里……” “这不是《爱丽丝漫游仙境》吗,你少忽悠我们老年痴呆症患者!” 林朝夕:“……” “关爱你老父亲,从点滴做起。” 林朝夕:“真的是个梦。”她笑了笑,“梦里我惨遭遗弃,从小在福利院长大,你不知道怎么搞丢了我,变得愤世嫉俗。我们做亲自鉴定那天,你拨了这个号码,我看到的。” “什么叫愤世嫉俗?”老林很怀疑。 “就是我认识你嘛,我抱着大腿喊你,你对我不屑一顾,全世界都欠你一张五百万彩票那种感觉!” “梦境投射的是人的潜意识,你说在你心目中,你的老父亲究竟多么不堪!” 林朝夕:“爸爸你的关注点好歪,是不是心虚在扯开话题?” “我心虚什么!” “这个电话是谁的啊?”她说,“我百度查了下,没有结果呢,应该是家宅电话……” “林朝夕同志……” “在!” “你老父亲都阿尔茨海默了,还要接受你的拷问,心情很难受,堵得慌。”老林边说边捂着胸口站起来,捧着菜碗就走。 老林虽然在开玩笑,但他的表现,很明显是不想说。 林朝夕也无数次问过自己,是不是要搞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看着老林走进屋内的背影,林朝夕想,孩子有孩子的秘密,那么成年人也有成年人的秘密,保留秘密是每个人的权利,林朝夕决定尊重他。 她转回头,举起筷子,准备夹菜,却落了一空。 “爸,走就走,你把干锅牛蛙还给我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昨天的,今天还有一章。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3、事故 最后,她和老林就这份牛蛙进行长达半小时的争夺,还是输了,只能就着炒青菜下了一碗米饭。 不过吃饭的时候,老林还是和她一起整理了学习材料和计划表。 林朝夕拿着书包,回到自己房间,咂了咂嘴里青菜的味道,总觉得老林这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所以这个电话最有可能还是属于她的妈妈? 成年人的感情生活,管不了啊管不了。 她在书桌前坐下,打开电脑,准备按照老林的推荐,整理下学习计划,比如先把需要购买的参考书看一下。 时间是晚上八点,老林在隔壁房间做他自己的事情。 他们从小开始就这样,老林从不辅导她的作业,更不会拿着小板凳坐在她旁边监督,她有不懂的问题会主动敲门找老林求助,老林想逗她玩的时候也会敲门来逗她玩。 他们父女间保持了一种适宜的距离。 林朝夕在电脑里建好表格,一列列排好要学习的内容,参考书学习工具和大致所需时间。越是做了细致的工作,她就越发现她有多少急需补课的内容。 从大学数学一年级的数学分析、高等代数、解析几何开始,到后面的抽象代数、常微分方程、复变函数、 实变函数等等等等,一年时间肯定不够。 而数学本就需要反复练习来达到熟练度,当然这和数学思维也有关,怎么说,一丝不苟认真苦读,至少还需要两年时间。 这已经是在老林开过金手指的情况下了。 考研报名机构指导老师说的非常中肯,要考三味,她今年肯定不行。 林朝夕握紧鼠标,手掌发疼。 虽然她总把放弃数学归结于曾经老林不在她身边的那段时光,但后来呢,她大学的时候究竟在做什么呢? 大概总是这样那样能让人愉快而消磨意志的事情,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当时并不觉得任何可惜,而当遇到真正想要的东西时,她所浪费的时间,也就等同于她和目标之间的距离。 公平至极。 至此,她非常后悔那些曾经没有珍惜的那些时光。 如果能够再回去一次,就好了。 她这么想,按下打印键,将粗略计划打印出来。 她捧着水杯,准备去厨房泡一杯咖啡。 无论如何,从这一刻开始吧。 等水开的时候,她站在冰箱前,翻了翻冰箱上花花绿绿的记事贴,忽然看到其中一条,忍不住喊了出来:“爸,明天是不是要去医院复诊啊?” “有吗?” “你贴冰箱上了啊!” 老林打开房门,蹬蹬蹬跑出来,站在冰箱前,然后哀嚎:“果然老年痴呆了,医学诊断真准确啊。” “我明天陪你去吧?”林朝夕说。“我不实习了,有大把时光。” “你不是要试着解裴之小哥哥给的题?” 林朝夕:“……” “真的不要答案嘛?”老林又说,“在我书桌第二个抽屉里,明天趁我上班,你可以偷偷看,我不会告诉裴之的,因为我不认识他。” 林朝夕转头盯着老林,眼睛一眨不眨。 “怎么了?”老林笑,“要不要爸爸现在就蒙上眼~” “爸爸,马主任说你再去一趟,是不是要你带脑ct的片子,还有那些检查报告,你放哪了?” 老林猛地睁眼:“!!!” 林朝夕放下水杯,推着他出厨房:“先把你的病历袋子找出来,再说我陪不陪你去的事情!” “我们从医院出的时候拿了吗?”老林很不确定地说。 “我记得有吧?” 在你一言我一语中,他们从玄关储物柜翻到老林房间的置物架,还是没有找到老林的病例袋。 房间里翻得乱七八糟,连衣柜都找了,老林很心虚地说:“会不会在我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里?” 林朝夕满头大汗:“你不要诱惑我,我是不会看的。” “真的,我可能把重要的东西都放一起了……” 抽屉被慢慢打开。 林朝夕站在门口,背对着房间,但听到慢慢开启时木质相互摩擦的声音,她还是忍不住回头。 远远看去,长方形的抽屉里放着一枚信封,白底红字,是老林所在的财务咨询公司的专用信封,它看上去有些鼓鼓囊囊,里面应该塞着几页纸,壁灯的光洒落在信封上,让它泛着莹润白光,确实极具诱惑力。 而在这封信之下…… 老林猛地把东西抽了出来,那是永川市里医院的诊疗袋,鼓鼓囊囊,塞满了各种检查报告。 “就说在这里嘛!”老林很得意地看着她。 —— 前天是马主任的专家门诊,病患非常多,所以他们并没有聊多长时间。 在那之后,马主任的学生特地给老林打了个电话,希望他们周日再来一次。 候诊室外仍有漫长的队伍,林朝夕陪老林坐在长凳上。 林朝夕:“为什么马主任的学生会约你?” 老林:“我不知道啊,马主任是教授吧,教授难道亲自给我打电话?” 林朝夕点着脚,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她打开书包,准备和老林分小零食吃。只是还没等她拉开书包拉链,就看到一个很熟悉身影,正转动轮椅,从远处而来。 圆圆的脸,黑框眼镜,左腿因为昨天事故打了厚厚石膏,但还身残志坚,坚持工作…… 除了陆志浩,还能是谁。 林朝夕掏零食的手停顿下来,因为陆志浩正在打电话,而老林的手机响了。 她和老林对视一眼,老林莫名其妙地接通电话,只见远处对轮椅很不习惯的男生艰难地“喂”了一声,冲他们这里挥手,手停在半空中,愣住了。 “这是相亲对象小刘还是你见义勇为的对象?”老林同志是人精中的人精,一个眼神就什么都明白了。 “后者。” “怕不是个傻子吧?”老林撇撇嘴。 林朝夕:爸爸你果然只喜欢裴之! 陆志浩对轮椅非常不熟练,花了好一段时间,才各种避开人,把轮椅转到他们面前。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老林,想开口喊“叔叔”,又觉得应该先和她打招呼,所以,呆滞了。 老林轻轻“哼”了一声,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林朝夕没办法,只能尴尬挥手:“又见面了。” “你……你怎么来了?” “反正不是来追你。”老林没好气地说。 林朝夕戳了戳她爸,知道老林其实是因为她救陆志浩所以浑身擦伤严重而不爽,只能夹在中间打圆场。 “我陪我爸来找马主任,还是你通知我们周日来的……” “哦哦哦,是这样的,真的非常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陆志浩拿起放在轮椅侧边袋的文件夹,又觉得自己忘了什么,赶忙郑重地对她说,“昨天真的特别特别谢谢你,本来昨天想请你吃饭但是后来你走了,反正等你有空了,我和小美一定请你吃饭!” “就知道请吃饭吗……”老林小声嘀咕。 “好啊。”林朝夕大声笑答,赶紧把她爸的话遮过去,她看着陆志浩身上的白大褂,问,“你在这里实习吗,找我们来是为什么?” “啊,不是实习就是见习,顺便帮老板打工。”陆志浩指了指神经内科的病房,小声地说,“和老板的一个研究有关。” 林朝夕笑了笑,一方面是觉得真得好巧,另一方面是在感慨,马主任是每天门庭若市的大专家,陆志浩能在对方手底下做学生,看起来在成为科学家的梦想里,他选择了自己想从事的一门学科。 真好啊。 等陆志浩带他们进诊室的时候,也已经中午了。 教授面前面前摆着一份盒饭,他简单扒了两口,示意他们坐下。 马主任:“前天没时间找你们详细了解,看林先生的片子有点问题,您曾经出过车祸是吗?” 林朝夕正把老林的病例袋放到桌上,手一顿,陆志浩坐在轮椅里做笔记,没什么反应。 老林笑了笑,没想到马主任找他来聊这个:“也不能说是车祸,就是被车撞过,摔得不巧,开始还以为没事,爬起来就走了,但过了几个小时就昏迷了。” 马主任:“大概昏迷了多久?” 老林:“不太记得了,得有几个月吧?” 老林说得轻描淡写,但却一直在看她。林朝夕知道自己的脸色恐怕已经惨白。 她强撑着冲老林笑了笑,让老头这时候就别担心自己。 马主任:“能知道当时您在哪家医院治疗的吗?” 老林没立即回答:“听您的意思,我这病还和车祸有关系?” 马主任说:“是这样的,阿尔茨海默症的致病因素有很多,目前的研究认为,遗传和基因突变是导致发病的重要因素,还有诸如某些躯体性疾病甚至包括重金属,都被认为是可能导致阿尔兹海默的危险因素。而除此之外的致病因素,还有就是创伤性脑损伤。” 老林沉默了一段时间,林朝夕将手搭在父亲肩头,却止不住颤抖。 噩梦般的记忆再度浮现,她从不知道,当年事故的后遗症会如此漫长,竟有可能导致了今天老林漫长而痛苦的疾病。 而对她来说呢? 她曾无数次想过,如果老林没有那段昏迷时间,她的人生会不会就此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不是又要说一遍,今天还有一章,绝望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4、信封 这大概是很难熬的时刻,谁都会想,如果没发生过就好了。 但这个谁都会里,却不包括老林。 “哦,那是挺不巧。”老林说。 听到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算是见惯病患的马主任,都有些惊讶:“您能这么想,很不容易。” “世界那么大,任何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没什么大不了。” 在这间诊室里,林朝夕第二次听到老林说了这句话。 “谬赞了谬赞了。”老林还是微微在笑,只表现出对科学研究的兴趣,“所以什么脑损伤,和阿尔兹海默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 “我简单介绍一下吧。”马主任双手交叠,很认真地看着老林,“因为最新的国外研究发现,一次脑震荡,就有可能会导致大脑内bace1酶和β淀粉样蛋白水平升高。这两者中,前者在后者合成中扮演重要角色,而后者是老年痴呆病理性产物老年斑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个人的研究方向也是这个。” “哦,是这样啊,医学也挺有趣。”老林极其乐天地说,“那挺好啊,我愿意配合研究。” “非常感谢您,我是很想对您做长期病例的跟踪。”马主任却摇摇头,“但今天找您来并不止是为了这件事。” 林朝夕皱了皱眉,表示不理解。 马主任说:“刚才为您介绍阿尔茨海默的病因,是因为我长期合作的药研所,最近有一种针对bace1的抑制剂的新药,在招募一期临床的被试,他们希望能找到几位确认曾受过创伤性脑损伤的阿尔兹海默患者,来接受新药的药物试验,不知道您是否愿意。” 林朝夕猛地抬头,看向马主任,说不出话来。 “那有什么不愿意的?”老林却没有任何停滞,“这是好事。” “疗效还不明确,其实是把您当小白鼠。”马主任很坦诚。 “不是小白鼠,这是为科学献身。”老林笑着说。 “太感谢您了。”马主任起身,和老林握了握手,“如果您愿意的话,我学生会带您去填写一些个人资料,如果通过筛选,会通知您参加试验。” “没问题啊。” 老林依旧乐呵呵的。 无论是知道自己老年痴呆可能和车祸事故有关也好,还是天上掉下新药治疗的机会也罢,他都保持一视同仁的平静态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志浩转着轮椅在前方带路,林朝夕和老林跟在后面。 医院走廊漫长,墙壁白而透亮。 相似的场景,类似的科室,她以为曾经淡忘的记忆又以很轻很慢的姿态浮现出来。 那是某个冬天,在高中文理分班前一些。 早上出门时,她和老林分别,老林还活蹦乱跳的,但放学的时候,班主任带着警察来找他,说是她父亲在路上突然晕倒。 她赶到医院时,老林身上已经插了很多管子。 医生说老林遭受了头部撞击,根据他身上的淤青判断,可能是遇上了一次小型车祸。病人当时感觉没有任何问题,拍拍屁股站起来就走,但数小时后他情况恶化,陷入昏迷,这种情况也不算罕见。 老林昏迷后,交警没法做笔录,所以查了半天也查不到车祸发生地点和时间,更遑论肇事者。并且也存在老林自己摔伤的可能性,所以这件事只能由他们自己负担治疗费用。 所以对她来说,父亲昏迷不仅是精神负担,还有很重的经济压力。 那段时间,家里没有收入来源,邻居借了钱,医保也承担了很大一部分,但每个月医院催缴费用的时候,她都非常头疼。现在也不记得那段时间怎么过来的了,反正就是小白菜式的经历。 亲戚、学校、顾客、老板、老师、同学……青春期的时候,人总觉得全世界都在和自己作对,所以反抗一切。 但她的青春期,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经历漫长的治疗期,每天痛苦无望的等待和祈盼,等老林清醒过来,看到她面黄肌瘦的样子,第一句话是:怎么减肥成功了? 她本来还想抱着老林哭,演一场脑海里想过很多遍的父女情深,可看着老林笑盈盈的目光,所有伤感情绪在瞬间烟消云散。 而最最主要的是,接下来老林就告诉她,爸爸真的有钱,爸爸有几套房,还有几本被藏在鞋子里的存折,但她完全不知道这些,每天苦哈哈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老林不仅没安慰她,还抚摸着她的狗头说,挺好的,双眼皮和酒窝都瘦出来了…… 但这大概就是老林的人格魅力所在吧。 让你觉得,人生只是一个充满新奇经历的旅程而已。 好事,坏事,和诸多不好不坏的事相互夹杂,成为我们每天日常。 一切都有可能发生,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 望着父亲依旧随意平和的面容。 她从未想到,原来当年她以为已经过去的事情,其实一直影响着他们,并延续到了现在。 陆志浩带他们到休息区最安静的地方,开始登记了老林的详细资料,比之前的更为详尽。 在那之后,他开始给老林做一些她也不了解的简单测试。 他年幼时总显得大大咧咧的朋友,此刻正在认真询问他父亲一些问题。 他神情专注,一丝不苟。就算昨天摔断腿,今天坐着轮椅也要来,遇到这种个性的学生,估计马主任也不容易。 林朝夕看着他胸前永川大学附属医学院的蓝色标志,也终于知道陆志浩放弃了三味大学后,去了哪里。 “这么多题?”陆志浩又拿出一叠纸,老林扫了一眼,很嫌弃地说,“我老年痴呆你们给我做智力测试,这不是嘲讽么?” “叔叔,这项测试能检查您认知功能的受损程度,虽然用时会有点长,但……” “知道了。” 老林打断他,他对认真的孩子态度一贯很好。 林朝夕看着他们低声交流,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去给他们买水。 回来的时候,她经过休息区外的壁挂电视,花卷明媚的笑脸在电视机中一闪而逝。 休息区的塑料椅子里坐着很多阿姨和奶奶辈的女性,看到花卷哦不是国民纪江小哥哥的笑颜时,师奶们统统满脸慈爱。 林朝夕也随意地坐了下来。电视音量调得不高不低,她拧开水,喝了一口。 那是一个国家形象的广告片,配合即将召开的国际教育会议拍的,全国上下大小荧幕都在放。 花卷在宣传片里是一位普通家庭的孩子,和全国千千万万个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他戴着红领巾上小学,考上重点初中,又努力学习,上了重点高中,在高考前填志愿的时候,他却感到茫然。 母亲想让他学金融,因为据说搞金融挣钱多;父亲希望他能做医生,这样家人老了以后就不怕生病;老师觉得他的成绩能上名牌大学的王牌计算机专业。 所有人的意见汇总在一起,让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无从选择。 周末,父母为了让他能轻松填志愿,开车带他回了老家。 他的老家在海边,有沙滩和礁石,还有蔚蓝的海。 爷爷架船带他出海捕鱼,千帆竞渡,百舸争流,这让他想起小时候的一些情景,那大概是他最无忧无虑的一段时光。 爷爷教他认识海洋里的鱼,认识沙滩上的贝壳,他们还在船上生吃刚捕捞起来的虾,他从小就对那些多样性的生物充满兴趣 很自然的,在广告最后,他将志愿改成了海洋生物学,学了一门,父母都认为不太会有出息的专业。 广告又从头到尾播了一遍,林朝夕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陆志浩推着轮椅,来到他身边,林朝夕把水交给他。小陆同学没扭捏,直接开了矿泉水瓶,喝了一大口。 “叔叔把我赶走了,说想一个人做题。”陆志浩说。 “当然,他智商太高怕吓到你,说不定正在造假。”林朝夕笑着说。 “啊?”陆志浩不太理解,又喝了一口水,说,“叔叔还问我,怎么跟裴之认识的。” 林朝夕愣了愣,随即无奈地笑了起来:“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也不知道……”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她转头,看着老陆同志。 “我们一起参加了一个小学奥数夏令营,特别残酷。” “是吗?” “是的,大家每天都学得很痛苦。但裴之不一样,他是真的天才,无论做什么题永远都是满分。夏令营过程中走了很多人,在一次领导来视察的时候,他当着领导的面用很短时间答完整份试卷,然后直接退赛。从那天开始,我发誓要和他做一辈子的朋友。” 陆志浩语音平静。 林朝夕微微低头,荧幕亮晶晶的光落在她身上,她并不意外这个故事,这是她没有经历过的正式版本,理应如此。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他确实一直很厉害。” “你们之前是怎么认识的?”陆志浩试探着问。 “我和他从小就是同学了。”林朝夕笑,“同校不同班,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这种。” “这样啊……” 陆志浩拖长调子,他想了想,拿出一样东西,放在她面前。 林朝夕低头,发现还是那枚她熟悉的信封。白底红字,鼓鼓囊囊,里面至少塞了好几张稿纸。老林大概偷偷把答案夹在病例袋里带出来了。 “叔叔说,让我把这个给你。” 陆志浩目光坚定,虽然他大概也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希望她能够接过。 林朝夕按住信封,这次,她没有任何犹豫。 她俯下身,在陆志浩的错愕神情中,摘下他胸前的圆珠笔,即刻站起,向休息室外走去。 广告中最后的歌声传来,很轻,不知谁在唱着关于梦和未来的曲子。 风很轻微,从耳畔刮过,两旁座椅后退,她步速很快,边走边点开和裴之的聊天记录,着那一大串医嘱,她回复了三个字——谢谢你。 她收回手机,按下圆珠笔,笔头弹出,门口就在眼前。 她握住信封,在推门的瞬间,在信封上写下了一行公式。 e=mc2(平方)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5、奶茶 哐! 剧烈的撞击感传来,林朝夕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她理应昏过去一会儿,因为实在太丢人了,她满脑子都是,完蛋啊,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再回去一趟,居然会被门撞倒,会不会被当做傻子啊? 被抢了笔的陆志浩快追上来了吧,算了还是假装晕过去吧…… 她闭着眼睛,顺应身体本能反应,摊开手脚,想假装晕死,但事与愿违,她的意识并未熄灭。 她身畔粗糙而坚硬的地面,她耳边刮过的风声、人声、还有汽车碾压柏油路面的声音,这一切,她都能非常清晰感受到。 她甚至能听到周围属于年轻女孩的焦急喊声,还有人在推她,她头顶好疼,这么疼,真的是撞到了门吗? 等等! 脑海中仿佛出现虚拟的进度条,林朝夕将之拖动,声音回放,汽车鸣笛声出现,轮胎碾压过柏油马路。 汽车的声音? 医院休息室里,为什么会有汽车的声音? 林朝夕努力想睁开眼,但撞击后的余波还是令她疼得浑身肌肉紧缩,连睁眼这个小动作她都无法完成,但所幸,她能逐渐听到周围的人在说什么。 有人像在对她说:“林朝夕你没事吧?” “快点起来啊,要来不及了,郑天明在等呢!” “我们不能输给安潇潇!” 郑天明是谁啊? 安潇潇,这个名字也有点耳熟。 最关键是…… 林朝夕手撑地面,用尽全身力气坐起,因为头疼,她连带浑身骨骼都仿佛疼得错位。最关键的是,果然每次时空穿梭都要用鲜血献祭吗? 但这次的献祭好像有点太迅速,世界脚本编写者这次收利息有点急? 林朝夕扶住膝盖,捂着额头,思维还有点混乱。她坐在马路牙子上,隔着薄薄的校服布料,人行道地面滚烫灼热。 灼热感很让人清醒,她勉强睁开眼。世界一开始非常模糊,像被磨砂质感的糖纸整个覆盖起来。但逐渐的,随着路上汽车鸣笛声渐响,如同图像缓慢加载般,原本雾蒙蒙的世界逐渐现出原形。 街道、楼宇、脱漆的店牌、往来电瓶车的色泽,还有她面前少女的脸,所有一切变得鲜明透亮。 甜滋滋的,让人很想亲一口。 林朝夕很自然地伸手拉过一直焦急呼唤她的姑娘,在对方脸颊上亲了一大口。 真实少女肌肤的白嫩q弹感传来,这不是在医院,她回来了。 她很确定! “啊啊啊,你这个变态。”少女一蹦三丈高,用衣袖擦着脸上被她亲过的地方。 林朝夕笑着向对方伸出手:“小萌,扶我一把嘛。” 和上次一般无二的信息注入法,如醍醐灌顶般,她迅速确定了这位少女的身份—— 包小萌,初三学生,在安宁市中学念初三,她们是同班同学,现在是午间休息中,她们一起出校门买奶茶,因为郑天明…… 额,什么鬼! 读到“郑天明”后的内容,林朝夕非常不可思议,她瞬间想倒下闭眼重启大脑,告诉自己她还在医院里,陆志浩马上要追上来给她检查脑子,她没有回到初三,没有在疯狂追求一个叫郑天明的杀马特…… 可事实上,包小萌还在催她:“快点起来,安潇潇他们已经买好了,要让他们抢先,如果天明和安潇潇约会,你怎么办?” “那就约会啊!”林朝夕脱口而出,“他们男才女貌天生一对非常相配!” “别开玩笑了,你到时候哭死!” 虽然很想说我哭个屁,但脑海中闪过的哭泣画面,让林朝夕不忍促视。她好像还真的因为郑天明和别的说话,而伤心落泪过? 而且,就像包小萌透露的那样,她现在不仅单纯在追求那位郑马特同学,她还和别人在竞争。 像最古早台言的剧情,郑天明狂霸酷炫拽,以戏耍女生为乐,经常让喜欢自己的女生们干这干那,有时买零食,有时抄作业…… 然而女生们却都以为他服务为荣。 就在她撞到的十分钟前,她从食堂出来时撞上了郑天明,郑马特同学调戏了她两句,说自己口渴。 暂定名为中(二)林朝夕的她就主动要给他买奶茶,可郑马特得寸进尺,一边摸着她的头发说她可爱,一边还说自己兄弟也口渴…… 中林朝夕就单纯地拍着胸脯,说她都包了! 中林朝夕觉得,这次郑天明找她去买奶茶还夸她可爱,一定是对他有意思,四舍五入就等于谈恋爱了。 剧情走到这里已经非常让人绝望,但是更绝望的事情还在后面。 她和郑马特在食堂外前的对话被安潇潇听到,安萧潇是她同班同学,也喜欢郑马特,横插一杠,说她也可以去给他们买奶茶。 面对两个殷勤的女生,郑马特的好兄弟就在一旁起哄。 郑马特假装无奈,一边作出一副很拿她们没办法的样子,一边又设置了一个无聊的比赛规则——谁能先把奶茶买来,他周末就考虑和谁一起去动物园~ 动物园有什么好逛?! 林朝夕简直想揪着中二版的自己问你不好好学习,天天到底在想什么? 并且,托包小萌喊了好多遍的福,她也终于记起安潇潇是谁,那是在裴之面前挤兑她的百草大学学生会成员。 如果不是同名同姓,那就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林朝夕乱用着成语,身体被包小萌拽得东倒西歪:“林朝夕你还能站起来吗,我看到安潇潇已经买好了!” “能能能,你放心。”林朝夕一边笑着安抚小萌同学,一边拎着手边的奶茶打包袋,准备爬起来。但就在她拎起袋子的时候,褐色的奶茶滴落下来…… “摔坏了吗?”包小萌指着她手里的打包袋,很焦虑地喊道。 “没事啦,我看看。”她翻开袋子,发现有两杯奶茶很明显摔漏了,回天乏术,但还有两杯完好。 她于是把完好的两杯拿出来,递了一杯到包小萌手上,单手拆开吸管,为包小萌插好吸管,最后示意女生喝掉。 而她自己也这么如法炮制。并随手把破掉的两杯扔进垃圾桶,边向前走,边吸了口奶茶,抹茶口味,加双份椰果和布丁,有点难喝啊…… “林朝夕你怎么了?”包小萌握着奶茶呆立原地,在她身后喊。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林朝夕咬着吸管,向后挥手,“所以让我想想。”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是藏妖太太代更啦>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6、重口 入口是甜到发腻的奶茶,椰果富有嚼劲,布丁又偏偏柔软,在口腔里形成奇怪口感,仿佛象征这个世界的属性——重口。 林朝夕花了三分钟时间走到校门口,在这段时间内,她了解完脑内信息,做出如上总结。 该如何理解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呢? 在她离开芝士世界后,小林朝夕和短时间空降的她所带来的意识融合,造就了一个新的有些不同的,新的她。 命名为中林朝夕的她,仍旧还算聪明,但有因为小林朝夕和夏令营那段时间的她,都好像有勇气过了头,所以中林朝夕是位非常有主见的姑娘。 再加上突然认亲,并离开福利院,进入一段新生活,她有很多不适应,因此跟老林之间的关系并不很融洽。 而老林嘛,芝士世界的老林是位新手父亲,现在正在红星福利院做数学老师,他内心对女儿的宠爱和珍视远远大于管教的兴趣,基本上是看她怎么高兴都好,这一切,也就早就了现在这么个她。 喜欢郑马特的她。 因晋杯赛冠军而免试入仲明班,却因沉迷偶像剧,成绩一落千丈,初二被踢出仲明班,现在初三(13)班就读的她。 林朝夕倒吸了口冷气,但却好她像只能骂自己? 至此,虽然她还是不能确切说出什么是平行世界,但有了一些不同理解。 如果说,每个人的一生,都是颗不断成长的树木。 那么伴随长大,每个人所拥有的时间和空间都在不断成长。 那些时间和空间如树木一般,生长出繁密的枝丫,有些枝丫不断延伸舒展,有些则不再向上,逐渐湮灭。 如果说现实世界是主干,那所有的平行空间,则是那些会不断延伸、你也不知会长成什么样子的分支。 就好比你想吃蛋糕,在草莓和芝士口中选择了后者。 但在属于芝士蛋糕的那片区域里,柜员又向你介绍了“重芝士蛋糕”和“轻芝士乳酪”等等不同品种,当你点了重芝士,世界就变成了这样。 所以现在,她其实仍顺着芝士世界的分支前行,只是往加多料口味偏重的那个方向走去了。 跨进校门的刹那,林朝夕停下脚步,仔细端详现在的她。 那是一面学校为让学生整理仪容镜子而竖起的镜子,镜中的她穿着校服短裙,打着藏青色格纹领结,白衬衣上前襟绣着“安宁市实验中学”几个字。 她皮肤已经白皙很多,但因为脸上肉多,眼睛还不像以后那么大,老林果然秉持养孩子和养猪一个标准的信念,把她养得白白胖胖。 在读取世界信息的珍贵三分钟时间后,林朝夕又同样长的时间,整理了刘海和领结,直到包小萌捧着奶茶追上来,她才继续往前走。 “林朝夕你怎么了?”包小萌拉着她,很焦急。 “我……大概是依靠超自然力量,突然度过了中二期。”林朝夕低声答道。 “啊?” “我的意思是,午休时间要结束了,下午语文课要抽查的背诵,我还没看。”林朝夕揉了揉包小萌的脑袋,笑道。 —— 安宁市实验初中每个年级共有13个班,从1到13,依次越来越差。 1班2班统称仲明班,号称名牌大学直通车的班级,而13班就是每个老师最鄙视的垃圾班。 林朝夕记得,在现实世界的她,她从初一3班读到了初三3班。 而换到重芝士世界,她突然空降全校最差的13班,很有落差感。 现在午休铃前,班里都没什么人,大部分学生都像她一样去校外吃喝玩乐了。 如果换在她当初念的3班,这是大家拼命做作业的时间。 而如果是仲明班,那…… 那她也没读过仲明班,就不知道了。 林朝夕坐在自己靠走廊的座位上,把奶茶放在左上角,开始习惯性地翻课本和作业。 课本空空如也,不用上交的练习册空空如也,但藏在桌肚里的明星贴画本做得非常精美。 她觉得她成了面对差生非常头疼的家教,检查了遍作业,很想拎包走人。 但她要教的人是她自己,这种感觉就非常扭曲了。 林朝夕没办法,只能先从杂物中抓了根黑色发圈,扎了个马尾辫,然后把桌面连带桌肚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清了一遍,最后扔掉垃圾,开始理书。 中林朝夕同学还真是乱来,大部分课本都很新,什么书都往桌肚一扔就不管了,不过这也和开学没两天都关。 林朝夕没办法,把重要的课本和一学期都不会翻一次的书分开,按序排列好,将空白练习册写上姓名,放在桌面另一侧。 等做完这一切,课桌恢复清爽,她搜肠刮肚,开始回忆下午语文课要抽查背诵的篇目,但中林朝夕根本没认真听课,所以她脑子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于是看了圈教室,有一波女生们聚在一起聊新剧,另一波男生则在翻杂志。 她的同桌也没回来,所以她只能转头去问包小萌。 “小萌啊,下午到底要背什么?” 包小萌一直在后座保持目瞪口呆的石化状态。 现在听到她的问题,石化状态解除,直接碎成齑粉。 “林朝夕,你真的没事嘛?”包小萌握着她的手,很紧张地问道。 林朝夕也不能表现得太奇怪,只能稍微模拟中二版的她的状态,很潇洒地说:“安啦!我就不想再被刘师太罚抄课文了!” “是吧,我也觉得《出师表》抄十遍太长了。” “……???” 林朝夕怔愣地回过头,赶紧翻出《初中生语文必备篇目》,《出师表》上果然被很随意打了个五角星,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 这也太随意了! 她很无奈地开始读了起来,虽然这篇她曾经背得很熟,但离开初中太久,有些段落前后衔接不好,当务之急要先过下午那关。 她于是一边机械性地背诵,一遍思绪又开始乱飘。 午休铃已经打响,教室才开始缓缓有人,她的同桌还没回来,估计又在网吧打游戏打疯了…… 她同桌的桌面也还是很乱,扔着废纸团和空雪碧瓶,桌面被涂画得乱七八糟,看不出原来颜色。 这让林朝夕不由得怀念起陆志浩同学,小陆同学不管怎么说,还是很爱干净的。 她开始随意翻阅中二版的她记忆里关于陆志浩的部分。 小陆同学在仲明班读书,但1班和13班隔太远,从初一开始,他们的关系就越来越疏远。 不过小陆同学是个很固执的人,他每周三、五晚,都坚持去福利院找老林学数学,可因为中林朝夕同志晚上雷打不动要看电视剧,所以他们大概已经有…… 好几个月没真正说上一句话了。 而花卷呢? 花卷家里关系铁,他本身成绩也不差,所以他同样读上了仲明班,也同样在坚持找老林学数学。 唯独不同的是,中林朝夕和花卷的关系更好一点,他们上上周还说过话。 大致内容是,花卷告诉他,郑马特是傻逼。 咝…… 谈话结果可想而知了。 为了表示尊重,林朝夕也想了想她曾经的死对头章亮。 章亮也在仲明班,现在还是全校成绩排名第一的杠把子,为人非常嚣张跋扈,已经不会拿正眼瞧她了。 直至此时,林朝夕终于察觉到一些问题。 她的回忆顺序,和那些人在她近期记忆中的占比有很大关系,她和陆志浩关系日渐疏远,所以需要通过“同桌”才想起他。 而她也是想完了所有朋友后,才察觉到有一个人,她还没有回忆过。 裴之…… 林朝夕皱了皱眉,裴之呢?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7、温水 在中林朝夕的记忆里,裴之很久没出现过,因为从他离开,距今已有三年了。 当然,这个离开并没有任何悲剧的含义,裴之是纯粹的走了。 他走得很急,前一天,他们还一起高高兴兴吃小零食,后一天裴之就说要走。 他们几个小伙伴站在公园池塘边,裴之脸上很平静,好像是说外公身体不好,所以他必须出国陪伴。 后来小伙伴们依依惜别结束,老林出现,带着他们在公园里散步,裴之才讲了要离开的真实原因。 母亲和家人觉得他拿了奥赛金牌,在数学方面学习太深入,恐怕他重蹈父亲的覆辙,所以想了个办法,让他转学出国,去陪外公修养。 虽然家人的观点挺可笑也挺愚昧,但因为外公从小疼爱他,身体欠佳也是事实,所以他没法说不去。 老林从头到尾默默听完。 他倒也没说什么宽慰的话,只是把裴之带回家,给裴之列了一大垒书单,他很清晰写了每本书的英文名,还有著者和版本号,让裴之自己想办法,抽空学习。 最后,裴之就带着那张纸离开她家。 暖黄色的路灯下,他们说了再见。 裴之的故事就此暂停。 林朝夕转了圈笔,在路灯下画了个迷茫的小女孩。 这大概就是她空降芝士世界后改变的剧情线之一。 草莓世界的裴之一直在安宁市读书,从没离开这么久去陪伴外公。 在芝士世界,他晋杯赛夺冠,使家人提前采取行动,阻止他在天才领域继续遨游。 但如果是裴之的话,他们摩羯座,恐怕没这么容易放弃。 林朝夕把出师表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再去想她曾经的朋友们。 她合上书,开始默写。 在背书这件事中,没什么比默写一遍更能查漏补缺的了。 写到“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义”的段落时,她那位沉迷魔兽世界的同桌终于回来。 男生是典型网瘾少年,干瘦,眼底挂着大黑眼圈,一回来就趴在桌上补眠。 林朝夕被他无意识一推,不由得挤到窗边,她是很想反抗下,但看着网瘾少年干瘦的胳膊,她觉得她这样的胖妹还是不要欺负人了。 低头,又写了两段,班级里的人都三三两两来得差不多。 包小萌趴在桌上呼呼睡去,她看着作业本上默完的整篇《出师表》,翻开课本开始自行对照批改。 安潇潇也回来了,她坐在教室最后,看上去兴高采烈的。 铛铛铛。 忽然,脑袋边的玻璃被敲响,林朝夕吓了一跳,抬头,郑马特同学的俊脸出现在窗口。 正午灿烂的阳光下,少年的头发呈深褐色,皮肤是健康的小麦黄。他右耳打着一串耳孔,但学校不让佩戴耳饰,所以他在耳洞里塞上一根根牙签,很有种,诡异的,乡土感。 更诡异的是,他还有鼻环,鼻环孔里也同样被竖着根牙签。 他拉开窗户,低头说话,林朝夕赶忙退后,生怕被他鼻子上的牙签戳到。 “他是不是欺负你,我帮你揍他?”郑马特的视线从她桌角的奶茶杯收回,指着她同桌网瘾少年说道。 林朝夕:“不用啦,我自己会揍。” “那是怎么了?”郑马特又凑得近了点,笑,“我刚在食堂等你好久啊,没喝到朝夕的奶茶,超级口渴的。” 林朝夕“因为我也突然想喝奶茶了啊。” “朝夕想喝吗,那要不要我叫我小弟帮你去买?” 还是这个套路,林朝夕又避开他脸上的牙签。 花卷好像说的没错? 林朝夕看着郑马特的脸,总觉得这个孩子的油腻撩妹只有小学生水平,大概是是脸好看加成太多,所以中林朝夕才喜欢。 她们颜控真是一言难尽。 她为中二版自己的眼光允悲,也同样很悲伤地看着郑马特同学:“回座位休息吧,等下检查午休的要来了。” 她说完,拉上教室窗户,拉上保险栓,把窗锁住了。 郑马特同学愣在玻璃窗外,估计是有“你这个女人居然敢这么对我”的内心戏,林朝夕没管他,继续背诵纠错。 好像还有英文也有课文啊,怎么会落下这么多…… 就这么莫名其妙,非常忙碌的,她度过了穿越来的第一个中午。 下午两点,伴随令人怀念的上课铃声响起,他们班主任李老师走进教室。 她还来不及伸个懒腰休息一会儿,黑色高跟鞋就敲上地砖,一叠作业本啪地放下,教室里大部分人还是没醒。 林朝夕回头推了推包小萌,想把人叫醒。 但…… “睡什么睡,不知道几点了吗?”巴掌一拍讲台,李老师喊道。 “上课还回头讲话!” 这是在骂她。 包小萌迷茫地睁开眼睛,她们对视一眼,只听李老师又补了一刀。 “这么喜欢讲话吗林朝夕,正好起来背《出师表》,让其他同学清醒清醒。” 包小萌用很同情地目光看着她,林朝夕闭上眼,无奈地站起来。 “从头到尾背诵吗?” “背书不从头到尾背你想怎么样?” “好吧。” 她本来想说,听我背几分钟你课堂时间会不会不够,但既然老师这么说,她就自行开始。 “《出师表》,诸葛亮。”她站得很直,声音响亮流畅。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 窗外是绿色操场,下午体育课的学生们正在跑圈。 蝉鸣乍响,午后暖风熏人,教室里弥漫着一股年轻人待久以后的复杂气息,这种气息有个别名,可能叫青春。 从李老师老师点完她名开始,学生们都差不多醒了,少男少女们一开始都是看好戏脸,但逐渐的,大部分人都震惊了。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 林朝夕扫了眼教室,在想之前的她到底读书有多差啊,《出师表》而已啊。 讲台上,李老师板着的脸舒缓起来,她严肃金边镜框下的眼睛很满意地眯起,却并没有叫停的意思,林朝夕只能继续背。 “……今当远离,临表涕零,不知所言。”她念完最后一段,默默停了下来。 班级里静得落针可闻。 李老师停顿了几秒钟,才说:“背得不错!请坐。” 林朝夕点点头,本来还觉得困,站着背了会儿书就好多了。 “明明很聪明,就是不用功!” 在她屁股和板凳接触前,李老师又发话教育她。 “还有你们,我看一个一个脑子都不错,早点把玩游戏看闲书的心思用在学习上,我看我们班都能超过1班2班。” “老师,这还是不行的吧?”教室最后,郑马特同学拖长调子喊道。 “没半点志气!”李老师面孔一板,“赶紧把你鼻子里耳朵里的东西□□,我心脏病要犯了。” “我们是说,不玩游戏怎么行,对吧竹哥!” “对~” 右手边,他同桌突然坐直答道,林朝夕又被吓了一跳。 全班同学转头哄笑,声音轰隆隆的,她也不由得笑了起来,13班的气氛好像很好。 “既然你们都对仲明班没什么想法,那我就随便说一下。”李老师清了清嗓子,“下个月1号年级统考,仲明班重新分班。” “哇!”学生们惊呼。 李老师俯瞰教室,很满意学生们这个反应。 “可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郑马特喊道。 “对啊老师,我们才不想离开你!” 少男少女们又哈哈大笑,随意调笑两句,对分班考的事情,只是左耳朵进又耳朵出。 李老师的眼神中很明显闪过一丝失望。 但像是对这些孩子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她只能喊大家翻书到第4页,开始讲今天的课程。 像按下什么开始按钮。 她的前桌摊开桌肚里的小说,她的同桌和后桌的男生讨论魔兽掉落的装备,包小萌从后面扔了张纸条过来,约她去饰品店看新货。 林朝夕这回笑不出来了。 李老师的话点醒了她。 安宁实验初中每学年一次分班考,中·林朝夕在初二学年统考中掉出仲明班,因填补空位,被分到13班。 而曾经草莓世界的她,也从没有考上过仲明班。 因为她们3班气氛也很好,她沉浸在同样轻松闲适的氛围里,每天和班里女生一起看小说追电视剧,做完作业就算。 像是被温水煮着的青蛙,成绩过得去,也就没什么非要达到什么排名的野望,如此过了三年。 但如果她想重回仲明班,那么这次年级统考,是她唯一的机会了。 林朝夕捏起包小萌的纸条,再没有传回。 她摊开一本全新的作业本,在第一行写上“仲明班”三个字,将之标红。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8、清醒 放学时,林朝夕和包小萌一起走。 夕阳西下,学校四周被小摊小贩围堵,香喷喷的烤肉和炸串味萦绕半空。 小摊前人头攒动,林朝夕看了一圈周围的学生,没看到陆志浩和花卷,想来,他们仲明班大概不会这么准时放学。 他们站在四岔路口,包小萌同学果然又拉着她去饰品店。 “我不去了,你也早点回家吧。”林朝夕说。 “为什么呀?” “还有两个星期就分班考了。” “啊?”包小萌愣在人行道灯柱前,笑着说,“走嘛。” “小萌,其实我变了,我现在是要考一班的女人。” “别开玩笑了,你今天怎么了嘛?”可爱的少女用很奇怪地看着她。 林朝夕捏了捏她白嫩的小脸:“我认真的。” 路上车流如梭,周围喧嚣热闹,包小萌却突然不太高兴:“我每天陪你做这做那的,你就陪我去一次都不行吗?”少女很委屈地说。 “最近真的不行,你也好好回去做作业吧,还有一年就中考了。” 林朝夕说完,走上斑马线,背对着人行道上的女孩,挥了挥手。 她知道这样显得很冷酷,可在好不容易重新得来的短暂的青春里,她再没那么多可供挥霍的时光。 —— 还是专诸巷284号的门牌,林朝夕站在家里的门前,从书包里摸出钥匙,轻轻将门打开。 当时她从芝士世界离开,老林只是清空了小院里的垃圾,院子里还显得空落落。 可现在,绿油油的葡萄架,墙角的绣球花,墙角的大水缸里还养着小金鱼,这里的一切,都和她记忆里应有的模样重合。 她深深呼吸了口院子里的口气,泥土和花木清香拂面,老林在福利院上班,大概要一个小时以后才会到家。 她可以先去自己的房间,收拾收拾…… 顺着靠左的青砖路,她走到小屋前,拧动把手,推开房门…… 小屋内几乎没有留白的墙壁,五颜六色的明星海报,乱七八糟的动漫贴图,铺天盖地的灿烂色泽如海浪般冲来,给人非常强烈的心理压力。 她不由得想起后来网络上某知名漫画家的房间,总之就差不多是那么夸张了 顶着重金属组合的死亡凝视,她走进房间,关上门,扔下书包。 虽然还是她熟悉的家具组合,但房间实在复杂,乱得她一时不知从哪里下手。 她索性在书桌前坐下来,准备列个简单的清理计划。 先扔杂物,后整理,大概是这个顺序,不过未免老林觉得她改变太大,她还是准备循序渐进,每天收拾一点,今天先从每天都要呆着做作业的书桌开始。 这么想着,她准备找支笔记录下来,于是习惯性地在桌上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找到。 怎么连个笔筒都没有? 她边思索,边下意识抬头想看窗沿。 突然,窗上出现一张咧嘴的笑脸,她被吓了一大跳。 定睛一看,她才发现那是蝙蝠侠里的小丑海报,小丑不仅张着血盆大口,还反转过来面朝巷子。 林朝夕吸了口冷气,中二版的她还真是重口味,老林肯定被邻居投诉不知多少次了。 她赶紧小丑海报撕掉,准备换一张路飞的海报贴。 想法很简单,但找胶带纸的过程,却让想法实现变得异常坎坷。 中二版的她随手乱放东西,以至于她这么过来,脑子里完全没有胶带位置的记忆,所以只能翻箱倒柜。 抽屉、柜子,大部分储物空间塞满了小女孩亮闪闪的饰品,还是偏暗黑萝莉系的那种。 她蹲下身,无奈地拨开那些饰品,想看看有没有胶带。 这时,一个蓝色铁盒露出来。 还是熟悉的“丹麦蓝罐曲奇”字样,边角稍微有脱漆,露出银白金属底色。 曾经,她在里面放上过最珍视的东西,有些不舍地关上盒盖…… 可现在,芝士世界的她,好像很久很久都没碰过这个盒子。 一瞬间,很多尘封的记忆突然涌现,夕阳光束下,空气里有灰尘浮动。 那是非常漫长的一个过程。 如同人在成长,时空是延续并不断成长和更新着的。 因为草莓世界的她突然降临,将芝士世界推向全新的分支。 小林朝夕的桀骜,她的自我挣扎和最终获得的勇气,这些经历塑造出一个全新的她。 很有干劲,很热血,总力求做到最好。 但草莓世界的她只停留了两个月就消失,芝士世界全新的她并没有获得那么强的个人能力,而这,与她当时所处的冠军高位完全不匹配。 该如何形容这个不太完善的“中·林朝夕”呢,她想起曾经在教育学院上过的人格心理学课程。 人格中“实际自我”与“理想自我”并不匹配,实际能力不足而理想太美好,两者差异不断引起她的消极情绪。 如果“中·林朝夕”心平气和地学习,也完全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但那个她总是认为自己应该非常非常厉害,可每次考试又都不尽人意,有时甚至连一张数学考卷的附加题都无法作对。 那是非常痛苦的过程,她时常打开铁盒,看着那张冠军奖状,认为自己理应达到那样的成绩,可现实却总令人失望。 她不断还手,不断失败,在一次次斗争中意志不断消磨。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还是那么聪明,她终于给自己找了个“不努力”的理由,她沉迷看剧和新动漫,以此来麻痹自己。 但夜深人静翻开抽屉看到这个铁盒时,她又很清楚她不该这么做。 可没有办法,娱乐太令人愉快,太有放松效果,比每天不自量力的还手要轻松太多。 手搭在冰凉的铁盒上,林朝夕品味自己那段心路历程,突然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也还是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 只是不断告诉自己“你要用勇气”“你能行”是虚假成功学的套路。 突然醒悟过来,想考三味大学数学系的她,真的能扛得住一次次失败吗? 为达到目标所做的每一天坚持都那么那么难,懈怠却是突然而至的事情。 唯有知识的点滴积累,能力的逐渐提升,每一天脚踏实地的努力,才是唯一可靠的东西。 她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清醒,也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感谢那道可以打开时间和空间的门。 她希望自己停留在这的时间能足够地多,多到足以弥补那些她曾轻易在指缝中溜走的时光,多到足以让这里的她和那里的她,都有能力追求更好的未来。 林朝夕这么想,关上抽屉,没有再打开那个尘封的铁盒。 —— 老林回来时,她已经把书桌理完,开始做作业。 天已经黑了大半,老林同志敲门进来时,先“嚯”了一声。 老林笑盈盈的面容出现在暮色小院的背景中,家家户户炒菜的油烟味随之涌入,。 他的面容因光线而显暗,但又因年轻而盈盈发光。 林朝夕一瞬间推开椅子站起,却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明显,她强忍着冲出去的冲动,硬生生改了个动作,很酷地按着书桌。 如果还有想要弥补的时光,那她还想再多陪陪老林,也想让老林多陪陪她。 老林用湿漉漉的手擦着裤子,随口说:“回来啦?” 林朝夕心中一颤,总觉得老林意有所指,但也可能是她做贼心虚。 果然,在她准备接口时,老林说:“那个什么《薰衣草之恋》不是还没演完吗,怎么不看了?” “懒得看了。” “出什么事了?!”老林语气特别夸张,可身体却很闲散地往院子里走。 他慢悠悠在石桌前坐下,桌上放着他刚买来做晚饭的四季豆。 林朝夕不由得跟过去,在老林面前一屁股坐下。 老林却翻开塑料袋开始择菜,头也不抬。 无论世界怎么变,老林一如既往的有个性。 “爸爸,你不关心我,为什么不问我究竟出了什么事?”她稍微模仿着中·林朝夕讨零花钱的语气,对老林开口。 “关心你什么,自从知道你喜欢上郑天明同学,我们父女已经势不两立很久了,我要自己攒钱买艾薇儿的新专辑。” 林朝夕:“……” “还不如陆志浩呢。”老林很不屑地小声嘀咕,非常怨念。 “我不喜欢他了,我想考仲明班。”林朝夕说。 老林突然放下手上的东西,在院里吊灯的微光下,他的面容严肃到极点:“难道真为了陆志浩,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你这么激动是为什么嘛…… 林朝夕差点被老林的突然变脸吓到,一听这话,知道老林又是在逗她。 扮演一个中二少女实在太困难了,但口号都喊到现在,总得喊完。 “我突然从中二期觉醒了!”她用力喊道。 连漫画里象征性的空气凝滞状态都没有,老林听到这话,手随即动了起来。 咔擦、咔擦,翠绿四季豆一截截断开,她在等老林有所回应,老林上下左右端详着她,最后摇头:“我觉得好像还没有,是不是裴之回来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9、微笑 林朝夕看着老林,对自己在爸爸心目中的形象,感到绝望。 为了挽尊,她强行说:“裴之怎么可能回来,小少爷肯定在腐国扎根,不回来了。” 老林笑了:“没有flag,你也要强行立flag?” 林朝夕:??? “爸爸,我不是这种人。” “那到底是什么突然脱离中二期?” “因为《薰衣草》女主死了,我以为不会死的啊,最后给男主生孩子然后死掉是怎么回事?”林朝夕很真情实感地吐槽。 “什么!以熏死了?”老林一拍桌面,超级震惊。 “是啊!” “到底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讲讲。” 老林拍了拍对面座位。 林朝夕没有百度百科查剧情,只能凭记忆复述,还瞎编了一些。 老林听得一惊一乍,最后和她一起骂编剧导演,比她还生气。 “电视剧是不能看了,这也太危险了,动不动就死主角。”老林说。 “对吧!” “be拯救失足少女。” 林朝夕用力点头,然后觉得不对,猛地瞪着老林。 —— 老林大概把她的堕落归结为裴之离开。 虽然这是个美妙的误会,但比起告诉老林:你女儿被另一个空间的女儿附体,还是早恋情节更好。 第二天早上,林朝夕起得很早。 这并不是生物钟,而是在她房间里,不知有什么地方正不断传出“嘀嘀嘀”的声音。 她半梦半醒,循声找了半天,才发现出声的是块放在床头柜里的手表。 手表略显陈旧和幼稚,表带上是暗金色变形金刚图案,小学奥数夏令时,裴之怕她睡过头,把自己的手表给他。 不知怎么搞的,到最后她还是保留下了这块电子表。 明明已经移情别恋,却还特地把小男神的手表放床头柜,真是口是心非的女人啊。 林朝夕边吐槽自己,边翻身起床。 一般来说,中二版的她定这么早闹钟,是为了起床看晨间动画片。 但一个成熟的她,肯定不屑于看这些,主要从小到大看过太多遍,台词都能背下来。 老林出门拿牛奶,她在厨房看火,等馒头蒸好。 想到分班考还要算政丨治课成绩,她索性把电视调到新闻频道,坐在小餐桌前看实事新闻。 女主播在播报第x次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决议,礼堂庄严隆重。 老林出门拿牛奶,回来,看到的就是这幕。 他砰地把牛奶瓶放桌上,急得不行:“湘北和陵南比赛呢,快快快!” “70:66,湘北赢了。” 林朝夕目不转睛听新闻播报,顺便回忆当年的重要考点。 “打完了?”老林一脸绝望。 “还没,还要打四集。”林朝夕数了数日子,对老林说,“礼拜五给你看电视,正好能看到他们赢。” 老林:“我喜欢的是陵南。” 林朝夕:“……” 知道陵南输球,老林心情超不爽。 他们就电视机的归属权进行一番争夺,最后老林掏出扑克,他们玩了一局二十一点。 老林纯粹想看她哭,一点不留情,她输得惨不忍睹,只能瘪着嘴,陪老林看了半天《灌篮高手》。 不仅如此,老林还翘着二郎腿,边整理桌上的扑克,边入戏很深地模仿樱木花道的语气说:“想和本天才斗,真是不自量力。 林朝夕:??? “二十一点这种东西,除了裴之,你爸爸还真没怕过谁。” 林朝夕:“……”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扑克牌塞进书包没收,直接拎包走人。 —— 门外是熟悉又陌生的小巷,晨光温柔。 裴之离开后,老林确实这样絮叨裴之,中林朝夕觉得老林是在刺激她。但她现在想想,失去这样的学生,老林又何尝不是失落呢。 从小巷走出,来到街上,鼎沸人声扑面而来。 街道喧闹,店牌林立。 蒸包子和汤面的热气弥漫在整条长街上,道旁是香樟和小叶黄杨,她和邻居家加的奶奶擦肩而过,弯下腰,同奶奶牵着的泰迪打招呼。 “‘对不起’,今天感觉怎么样?” 小泰迪“汪汪汪”叫了几声,摇着尾巴过来蹭蹭她,林朝夕知道这是“朕心情很好”的意思,她轻抚狗头,继续向前。 重新在朝阳照射下上初中,这种感觉非常奇妙。 再过十几米的街口是家馄饨店,过馄饨店右转,再走一段距离就是公交站。 75路公交车停下,上面呼啦啦走下许多学生。林朝夕看到和她同班的安潇潇,但她们势不两立,所以绝对不打招呼。 学生们背着书包,蜂拥进校园,校服短裙下是白皙的小腿,发丝飞扬,小头饰亮闪闪。 经过学校铁门时,有人能很顺利进入,有人却被拦下来,接受仪容仪表检查。 在值日检查的人里,林朝夕看到了章亮。 三年没见,章亮脱去了幼时骄傲小孔雀形象,变成了骄傲的大孔雀。 他已经长得很高了,穿安宁实验初中的西装校服,打领带,白衬衣纽扣系好,胸前是一条同样闪亮红绶带,整个人油光水滑,有点像那种很骄傲的黑色贵宾犬。 其实标兵值日,表演性质远远大于实用价值,主要是可以让孩子们和家长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林朝夕从他身边经过,目不斜视。 章亮高昂着头,用下巴瞥了她一眼。 “这不是林朝夕吗?” 不太熟悉的声音从耳旁响起,林朝夕停下脚步,叫她的并不是章亮,而是章亮旁边站着的另一男生。 男生身材微胖,胸前同样戴着红绶带,他因为发育变声期变成公鸭嗓,眼神里有那么点不怀好意的味道。 林朝夕看了半天,才认出那是章亮小跟班陆明。 怎么都初中了,还跟章亮混,一点出息没有。 她歪头看着陆明,一副“您有何贵干”的样子。 “过来接受检查,别挡路。”陆明说。 林朝夕往边上靠了靠,双手插袋:“检查什么?” —— 陆明愣了愣,没想到林朝夕还是这么嚣张。他看着眼前的女学生,总觉得她今天好像有什么不同,可又说不上来。 他从她高高扎起的马尾辫向下看去,衬衣洁白笔挺,深蓝色领结系得标准,藏青色格纹校服短裙也没问题,小腿白皙,下面穿着统一的黑色皮鞋,完全没有可挑剔的地方。 陆明有点尴尬,女生仍淡淡笑着,皮肤在朝阳下白得刺眼,他绞尽脑汁挑刺,绝对不能输。 “校徽戴了吗?” 林朝夕从袖子里伸出一截莹润手指,指了指自己前胸,校徽好端端别在那里。 “你裙子是不是短了?” 女生“噗”地笑出来,她笑得露出一边脸颊的酒窝:“同学,你是不是日漫看多了,我们学校不检查这个,我也没这个爱好。” “谁知道你们垃圾班什么爱好!” 闻言,女生撇撇嘴,像在小声嘀咕什么“这么多年了台词都一点变化没有”之类的话。 “你什么态度!” 女生还是笑,摇头要走。 “你!”陆明拿起手边值日表,“信不信我扣你们班分?” “陆明。”这时,章亮叫住他,“她已经废了,不用理。” 如果换做之前初一、初二,林朝夕早炸起来和章亮对喷,但今天,她像没听到这句话,只是仰头嘀嘀咕咕,“老天爷啊,球球你,重新分班我也不想和他们在一个班”。 “你做什么梦,你现在是个垃圾,不可能考回来。”章亮说。 “章亮同学这么不信邪啊,那你等我。”女生回头说了这么一句话,说完背着书包走人,云淡风轻得过分。 陆明简直气炸,他唰唰地翻着值日册:“我要给她扣分,扣死她。” “没必要。” “为什么?”陆明很不爽,“她不会真想重考仲明班吧?” “考上又怎么样,今年数学联赛她已经没资格参加,怎么都追不上我们了。” “欸!”陆明有点意外,“上个礼拜不是说周五全年级统考吗?” “不考了,马老师说就在我们两个班里选。” —— “为什么今天又不考了” 和陆明同样意外的,还有初三(13)班班主任李姝。 晨会时她收到消息,学校原定周五班会组织的初中数学联赛年级选拔考取消,让各班自行组织班会就行。 “因为没什么意义。”1班主任兼数学年级组长马萍萍说。 “但这都通知下去,不少学生还认真准备了,怎么说取消就取消。”李姝说。 “李老师,我们年级数学组研究了下,试卷太难了,不是仲明班的孩子,真考不出,埋头做那么久卷子,打击孩子自信心,没什么意义。” 李姝瞪着眼,马萍萍说是为孩子考虑,其实还不是想把数学联赛的名额留在他们仲明班。 “但我们班有学生小学就拿过奥数金牌,这次不给这些孩子机会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李姝还想争取一下,但很快就收到□□丨裸的嘲讽。 “李老师还是先把你们班语文工作搞好,我们数学组的事情,有数学老师研究决定就好。” 走出会议室,李姝还是觉得莫名其妙,她想着是不是要去找年级组长聊聊这件事。但年纪组长也是仲明班的任课老师,估计也同意了的…… “李老师。” 忽然,身后有人叫住她。 她回头一看,是校长办公室的老师。 “校长请您去一趟。” “怎么了?”李姝觉得奇怪。 “有转学生来了。”校长秘书这么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喧闹 按照校长秘书的说法,转学生是在他们班暂读两周,两周后重新分班考,学生能考到哪个班,就看他的个人能力了。 但转学生还能考去哪个班,还不是只能呆在他们班。 李姝心有不满,但不好当面反驳。她不太爱接收转学生,一来现在已经开学好几天;二来校长特地要叫去关照的学生,肯定是关系户。 她走上楼梯,脑海里已经出现了一个满头金毛、浑身铆钉的形象,说不定因为什么原因被其他学校开除,所以只能中途转学,李姝在敲开校长办公室大门前,做了不少心理建设。 因此,当“请进”声响起,她走入办公室,看到那位沙发上的转学生,她有那么几秒钟很没形象地呆滞。 男生一眼看去,并不像标准优等生,他有点瘦削,是青少年抽条后常见的瘦法。 他穿了件烟灰色连帽衫,黑色运动裤,耳机绳挂在脖子上。因为低着头,柔软黑发遮住他一些眼睛,看上去很乖很听话。 然而听到开门声时,男生忽然抬头,那瞬间目光清冽冷静,李姝都有点发憷。 —— 林朝夕背着书包走进教室,班级里闹哄哄的。 女生们聚在一起看新买的音乐杂志,男生们大早上在教室里玩篮球,桌椅被他们撞得乱七八糟。 后面是砰砰砰砰的运球声,前面是叽叽喳喳的争论声。 林朝夕呼吸了口名为青春的混乱气息,把书包搭在第一排小组长的桌上,拉开拉链,准备拿出作业本交掉。 小组长正低头看书肚里的小说,林朝夕踮脚偷偷看了眼,小组长在看当年很著名的青春疼痛小说。 其实死光光了,她很想这么剧透。 “你干嘛?”小组长突然抬头。 “交作业啊。”林朝夕讪笑。 “还以为你要剧透,不许说话。” 林朝夕默默低头,开始在书包里掏作业本。 忽然,教室外传来一记婉转的口哨,郑马特同学单肩挂着双肩包,吊儿郎当进教室。 他今天穿得还算正常,但系校裤的腰带挂满铆钉,一闪一闪亮晶晶。林朝夕看得眼睛疼,赶紧移开视线。 郑马特瞥了他一眼,特地擦过她的肩,俯身,撑在第一排小组长的桌子上。 他摆了一个很酷的造型,小组长仰头看他:“你闭嘴。” 郑马特:“你欠扁!” —— “我们班的氛围比较活泼。” 离开校长办公室,李姝带着转学生去教室。 她本来的想法是,班级里来了个小帅哥,女生们要高兴坏了;但看到转学生的档案和个人成绩单后,她的想法是,长这么帅,果然心思不在学习上。 转学生据说小学六年级在腐国念的,中学两年在德国读的书,个人经历是很丰富。 但他初中成绩单上,每一门科目后的数字1都非常刺眼,虽然李姝看不懂德语,但看得懂数字,国外5分制的话,1分肯定是最差,看来又是个问题生,得好好教育。 她忍不住苦口婆心起来:“虽然你成绩不太好,但国内基础教育其实比国外强,中文又是你的母语,如果初三用心刻苦学,努力下,还是能考上高中的。” 闻言,一直落在她身后的男生顿了顿,有些茫然地看她一眼。 “你在英国读过小学,英语肯定不错,政治就是背书抓重点,语文是积累,不拖后腿就行,主要是理科,数学、物理、化学,要多下苦工,多做题……”李姝忍不住絮絮叨叨。 男生点点头,表示受教。 “马上晨会课开始了,等下我先带你去教室,你想想自我介绍。” —— 初三13班。 郑马特同学和小组长简单干脆地打了一架,以郑马特同学被一拳ko终结。林朝夕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绣花枕头。 郑马特这个孩子,被揍完以后,脸上有点肿,却看上去变态兴奋。他没再找小组长麻烦,而是跳来跳去,揉着嘴角笑看她。 林朝夕决定离他远点,她找到最后本作业交掉,听到郑马特同学说:“我昨天作业忘做了~” 他声音很大,眼睛湿漉漉,有点委屈,配上耳朵里插的牙签,看上去很像小刺猬成精。 林朝夕看了眼教室后墙上的钟,都快到八点上晨会课的时间,没做作业的话也来不及抄了,真可怜。 “朝夕宝宝帮我抄下作业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 “懒。” 她已经把所有作业都拿出来,拉上书包拉链,就要回座位。 先前已经说了,郑马特被小组长痛殴以后,整个人变态的兴奋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林朝夕也不知道郑马特是怎么了,突然抢过她的书包,一把抱住:“不行不行,你从昨天开始就不理我了,你一定要帮我抄作业。” 那时教室非常吵闹,郑马特抱着她的书包,跳来跳去,教室后的男生在起哄。 “噢噢噢,天哥你是不是被甩了?” “林朝夕给你脸色看了,她不要你了!” “太惨啦天哥!” 初中生本来就是很容易被挑衅的年纪,郑马特听到这话,把书包高高举起,偏偏不给她。 林朝夕看着小组长:“你打坏他脑子了?” 小组长:…… —— 因为李姝不在,老师在开各组小会,并没有人适时制止初三13班的吵闹。 喧闹声从楼下往楼上跑,在尤为安静的班级,听得非常清晰。 “atlantic、butterfly……” 花卷坐在初三(1)教室里,进行晨会课前的单词默写,矫揉造作的男声从讲台上传下来,花卷很不耐烦地在练习本上拼单词。 替老师默写单词的是他们班班长陈楚,是的,他们仲明班的班长不是章亮,而是陈楚。 有些人成绩不算顶尖,但长得帅,各科成绩平均优秀,很会装,老师喜欢,同学崇拜,陈楚就是这种人。 可花卷却一眼看穿了这个装逼犯,就像他一眼看穿楼下那个杀马特是傻逼一样。 最关键装逼犯的英语也说得难听,什么叫“巴特肥来”? 花卷用橡皮擦掉拼错的单词,但楼下砰砰砰地篮球声和笑闹声越来越响,他擦了一半,忽然就听不到报单词的声音。 “林朝夕”“阿天”“噢噢噢”…… 楼下传来的喊声,让教室里不少学生皱起眉头。 听到熟悉的名字,花卷笔尖稍顿。 “刚才没听清楚,能不能再报一遍。”有学生问台陈楚。 “blackbo……” “被甩咯!” 楼下的声音同时响起,压过他。 “……orad。” 陈楚又念了一遍,但到他们后排,还是什么都听不清了。 花卷捏住笔。 陈楚站在讲台上,同时放下英语书,看上去有点无奈。 “班长你下去让他们安静点吧,不然要闹到什么时候。”坐在后排的女生提议。 “我这还要报单词呢。”陈楚无奈。 “很吵。”另一位男生也说。 讲台上,陈楚沉思片刻,忽然看着后排角落:“陆志浩,你和楼下的女生熟,能不能去说一声,让他们别这么闹了。” 虽然陈楚态度还是很客气,但指使人的意味太浓。 陆志浩正在认真拼单词,听到点名,很茫然地站起来。 “麻烦你了。”陈楚还这么说。 “你是不是神经病?”花卷啪地放下笔,“阴阳怪气,什么叫和楼下的同学熟?” “林朝夕嘛,他们不是在叫‘林朝夕’?之前她还在我们班的时候,我看你们关系很好。” “我们关系好和你有关么,事怎么这么多,你就不会声音大点。”花卷直接怼了回去。 陈楚还想再说什么,底下有人打断他:“陈楚,晨会时间紧张,请你专心把单词默完。” 章亮说完,很冷淡地看了眼陈楚。 陈楚看着他们笑了笑,没说什么。 单词默写艰难地继续,花卷却不想再写了。 楼下的喊叫声还在继续,轰隆隆的,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青春期狂躁。 从某些人离开后,整个世界都好像往很抽风的状态发展,林朝夕是这样,章亮是这样,他觉得自己也是这样…… 整座学校都像积攒着很多能量,不断喷发的火山,急需什么东西镇压一下。 裴之在就好了。 花卷拿起扔掉的笔,很没由来地这么想。 —— 李姝依旧带着转学生在走。 早上课前和晚上课后,是学校最热闹的时候,读书声、讲话声、笑闹声,轰隆隆的,比菜市场要吵闹太多。 也就从一幢楼走到另一幢的距离,很短的路程,李姝一开始并没感觉到这位转学生有什么不同,但在他们走上教学楼,喧闹扑面而来时,李姝才觉得身边的孩子有些特别。 他很安静,基本保持一言不发的状态,显得对周围一切都没太大兴趣,像一道平和的水流,只有在经过初三1班的时候,他才向对面教室投去淡淡一瞥。 “1班2班是我们学校最好的班级,仲明班。”她向转学生介绍。 转学生点头。 李姝继续带转学生上楼:“两周以后就是重新分班考,年级前100会进仲明班。不过你要考的话也来不及了,不好也不要气馁,你和其他同学的差距肯定是有的,看到成绩也别灰心,我给你打个预防针。” 楼道里,笑闹声和砸桌子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她听到他们班那几个刺头的声音。 好像在喊—— “林朝夕~” “加油!” “抢过来!” 不知听到什么好笑的内容,转学生一直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这帮孩子要翻天了,李姝脸色一冷,加快步伐。 —— 全班像锅热粥,起哄声愈演愈烈。 郑马特更加兴奋,高举着他的书包,从左手扔到右手。 林朝夕跳起来勾了两下,身高劣势太明显,反而差点摔倒。 郑马特右手扶了她一把,左手却还是举着她的书包,嬉皮笑脸:“朝夕帮我抄作业,我周末陪你游乐园去好不好?” “阿天,你移情别恋啦。”安潇潇在座位上也喊了一句,但女生明显是觉得她被戏弄很好笑。 一听安潇潇加入战局,班级里的哄笑更响,短时间肯定停不下来。 “你是不是不还我?”林朝夕最后问道。 “朝夕重新喜欢我就还给你……” 林朝夕看着自己的书包,和一脸得意的郑马特同学,没办法,只能退了半步,敲了敲小组长的桌子。 小组长抬头,一脸你别烦我的表情。 “帮我按住他,不然我剧透了。”林朝夕说。 小组长像还不明白。 “这本书的结尾是这样的……” 小组长猛地摔下书,手臂一撑,跳出课桌,一个擒拿手,把郑马特按在讲台上。 “嗷嗷嗷,放开我,你这个叛徒。”郑马特砰地脸贴讲台,嘴里还大喊。 林朝夕撇撇嘴,慢腾腾走到男生身边:“还不把书包还我!” 郑马特赶紧松手,嘴上却在喊:“你这个狠心的女人!” “狠你个头。” 林朝夕快被他烦死,转身一拳砸去,拳风贴过郑马特鼻尖,“哐”地落在桌板上。 “你们在干什么!” 讲台震颤声余韵未歇,林朝夕听到班主任的声音, 她赶紧松开按住郑马特同学脖子的手,回过头想解释,一个男生却从缓缓从班主任身后走出。 连帽衫,运动裤,逆光让他整个人像被镶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男生缓缓抬头,林朝夕感到手部一阵抽疼。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今天更的晚呢,因为多写了一千字,四舍五入就是加更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1、战线 如果这是漫画,那林朝夕觉得,属于她的人物会有个褪色石化、碎成齑粉的定格。 但这是现实,她反应不会像漫画那么快,她只是一边觉得手疼,一遍在想这个小帅哥很眼熟。 于是,她很傻气地歪头,端详了对方一会会。男生眉目清秀,气质却并不柔弱,反而挺拔俊朗。 可能是今天阳光太好,林朝夕看着他,没由来想到一个场景。 浩瀚密林上云层浓厚,一束阳光却偏偏从乌云缝隙间落下,它恩赐般地尽数照射在密林里一颗苍翠松木上,令它枝干挺拔延展,叶片格外森绿清亮。 总之,非常清爽,非常沉稳,非常自然。 林朝她看着男生的脸,以及他目光中现出的与年龄不符的平和笑意。 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咝…… 手指关节的刺痛随后传来,针扎一般,林朝夕瞬间清醒。 男生依旧看着她,她呆立原地,书包带子拖在地上,手部剧痛传来。 为什么裴之会出现在这? 怎么回事,老林是不是真的在晋江写小说了,这种剧情她都会碰上? 她刚才挥拳砸桌子也被裴之看到了? 林朝夕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郑马特在讲台上哀嚎劈开混乱,灌入她耳廓:“老师他们打我!” “你闭嘴。”她和小组长异口同声。 像按下继续键,班级里再次哄地炸开。 李姝看似凶悍,其实早和学生打成一片,所以孩子们都不怕他。 “老师这是谁啊?” “是来我们班的吗?” “长得好帅啊,秒一班陈楚!” 吵嚷声此起彼伏,前排女生眼神亮晶晶地,兴奋地看着班主任带来的男生。 最开始的震惊过后,林朝夕平静了些。 她一边在想要不要上去打招呼,一边又觉得奇妙。 现实中,她和裴之昨天才见过,可无论是现实还是在芝士世界,她都很久都没见过这青春版本的裴之。 或许是今日阳光太好,此时情景,仿佛被做旧的相片缓缓恢复色泽,又像许多曾令人倍遗憾的时光,正被一点点弥补回来。 这么多年没见,要用什么开场比较恰当? “我还以为李老师不在,原来您在班里啊。” 当她在思索时,教室外响起带有讽刺意味的声音,为她解决开场白的问题。 全班顿时安静。 林朝夕看过去,认出来人,那是初三(1)班班主任兼数学老师马萍萍。 中林朝夕在仲明班念书时,曾被她带过。成绩还行时,马萍萍对她和颜悦色,后来她成绩退步,马萍萍就经常拿着卷子,当着全班面训她。 不良记忆骤现,林朝夕神情收敛,也严肃起来。 “马老师。” 他们班主任李姝打了个招呼。 马萍萍抱着手臂,指关节重重敲了敲门:“上课铃已经打过了,学校哪儿哪都能听见你们班的声音,自己不好好读书就算了,还要影响其他班!” 这句话非常严厉,班里一些刺头学生面露不忿。 李姝脸色不好看,但她本来性格就很软,一时不知该怎么怼回去,所以只能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们。 马萍萍吼完,见好就收,她转身要走,临走时小声对李姝说:“李老师,我看就你们班这种情况,参加数联选拔,真的没什么意义。” 林朝夕站得近,听得非常清楚:“什么数学联赛?” “和你有关吗?”马萍萍回头道。 林朝夕被训了一句,才从记忆里搜刮出他们班数学老师的通知——这周五班会课不上,要进行初中生数学联赛的选拔考。 但发通知时她沉迷《薰衣草》,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现在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她的第一反应是告诉对面的人:“周五有初中数学联赛选拔考。” 她对裴之说。 男生先愣了愣,随即点头,表示明白。很奇怪,明明也不是什么寒暄,但说完这句话后,他们间好像有了什么桥梁,距离一下子拉近不少。 林朝夕说完就要回座位,又是仲明班又要考数学,这复习时间也太紧迫了。 “周五的考试,你们班不需要参加。”马萍萍说。 林朝夕脚步顿住,不可思议的回头,然而未等她开口,裴之平静的声音先响起。 “为什么?”裴之问。 马萍萍微一脸你们差班生理解力是不是有问题的表情:“让你考你能考得出?” 男生沉思了一下,回答:“可以试试。” “没必要试,浪费老师阅卷时间。” “我不明白。”裴之说。 “你不明白什么?” “老师教导学生,批阅试卷,是职责所在,为什么会变成浪费时间?”他解释了一遍。 马萍萍一时语塞,想了半天,竟无法反驳。 马萍萍:“李老师,你们班学生对老师的态度,是不是不够尊重?” “这个孩子转学生,刚从国外回来,可能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 李姝不愧是语文老师,绵里藏针。 也不知道是不是“国外”两个字起了作用,马萍萍从头到脚扫视裴之,语气缓和了些:“你从国外回来,那可能不知道,周五的选拔考是全国初中生数学联赛选拔,难度非常大,不适合普通学生参加。” 裴之:“请您定义不适合参加的‘普通学生’。” 马萍萍终于脸色铁青:“学校对考试有自己的安排,你们服从安排就可以了。” 林朝夕也不知道,明明应该是叙旧和充满少女心的花痴时刻,怎么就瞬间进入并肩作战怼老师的剧情,但好熟悉啊,完全没有入戏问题。 她看着马萍萍,说:“如果是选拔赛,应当面向全年级公平展开,我们想参加考试,辛苦马老师阅卷了。” “林朝夕,我说过你多少次,数学学习要脚踏实地,不要好大喜功,你先把卷子考满80分再说这些!” 马萍萍懒得和他们再废话,高跟鞋轻扣地面,转身就走。 “我会的。”林朝夕对着她的背影,这样说道。 —— 由马老师刚才闹了一场,13班的氛围没刚才那么兴奋愉悦,但大家也没太在意马老师那几句话,好像被瞧不起也问题不大,随它去就可以。 林朝夕回到座位,思考数联选拔赛的事该怎么办。但教室前那位实在很惹眼,学生们此起彼伏的声音打断她。 “你从国外回来的吗,哪个国家呀?” “你是不是美国回来的,看过nba吗?” “同学,自我介绍下呗,你学习很好吗?” “你很酷。”这是,小组长…… 裴之一直站在教室一角,他间或点头摇头回答其他同学的问题,显得极认真有礼,学生们的问题实在太多,李姝赶紧拯救他。 “行了行了,给我安静一下!”李姝很干脆退后,让裴之上台,“裴之同学是刚转来我们班,我们让他做下自我介绍。” 林朝夕单手托腮,看着裴之徐徐上台。 他已经比小学时高出许多,宽大运动服令他身材显得瘦削,但也更有少年人的英朗气场,因此当他站上更高一些的台阶俯视全场时,班级都忽然安静下来。 裴之缓缓开口:“我叫裴之,小学六年级前,我都在安宁实验小学读书,后来因为家人原因,我离开安宁一段时间,现在回来了,希望……能和大家做朋友。” 他说完,很谦和地鞠了个躬,结束介绍。 和全班同学一样,林朝夕先愣了愣,然后笑了。 她原本还给裴之脑内草拟了不少酷炫自我介绍,但裴之自己的版本,却出人意料的朴素平和,但转念一想,这大概就是裴之了。 李姝呆在在讲台边,都像觉得裴之这场自我介绍好像也太平静了点,但他人已经退下讲台,班级里响起欢迎掌声,她也没办法拉着人多说几句。 李姝上台,开始环顾教室,林朝夕见她这个眼神,就知道要开始安排座位的环节了。 “老师,裴之同学坐哪儿啊?” “要不坐我这儿?” “裴之做你这儿我坐哪?” “你站着啊!” 班级里的男生女生又笑闹起来。 李姝在讲台上思考,视线逡巡全班。 她有时在看前面,有时又在看后面,有那么一瞬间,李姝的视线落在她身边的座位上。 林朝夕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同桌,虽然游戏狂魔从早上来班级开始就在睡觉,只露出一个黑色的后脑勺,但她身边的座位,确实有人。 有些遗憾,但其实也已经很满足了。 而整个教室唯一有空座的位置,就是…… “裴之同学……先去最后一排吧,郑天明举个手,让裴之看到你!” 林朝夕回过头,在她后面、后面的座位上,郑马特同学如遭雷击,整张脸连带脸上的牙签都瞬间凝固。 林朝夕不由得笑了起来。 郑天明:“老师我一个人需要两个座位,我不喜欢同桌!” “就你话多?”李姝说,“篮球赛还想不想上场了?” “老师,我可是主力,没有我谁来痛殴一班给你报仇!”郑天明叫嚣道。 李姝才不理他,她拍了拍裴之的背,让裴之坐过去。 从前到后,男生穿过整个教室,落座。 听到椅子被拉开的声响,林朝夕才悄悄回头,她边笑,边透过身后两位同学肩膀的缝隙间,向裴之点头致意。 裴之也回以同样的动作。 心照不宣。 “新同学从国外转学过来,肯定对国内生活很陌生,大家要努力帮助他适应学习生活。”李姝安排好人,开始在讲台上絮叨要怎么帮助裴之。 学生们又开始插嘴。 有的说要帮裴之同学打水,有的说要和裴之同学结成学习互助小队。 “老子可不会帮你。”郑马特抖着腿,对裴之说,“谁让你刚才那么多破事,周五班会玩玩不好吗,考什么狗屎选拔考?”郑马特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对裴之说。 裴之正往桌肚里塞书包,闻言,抬眼,有点不明所以。 “我警告你别装逼,都是奥数竞赛题,烦死,谁能考出来啊!” 郑马特继续抖腿,他还想再吐槽什么,裴之却开口了。 林朝夕眼见抖腿郑马特呆滞住,但实际上偷听的她也好不了多少。 因为裴之认真思考后,说了一个字。 他说,“我。”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的招待工作很繁忙,过两天会更繁忙,每天都在回家以后写,能写完更新的话,也基本都在凌晨,不用等,早上起来看看吧。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2、赛前 不知是不是裴之回的那个字,在刺猬精同学心里留下浓重阴影。总之一整节语文课时间,他在座位上翻来覆去,却一句小话都没说。 而更让他悲愤的绝杀,则发生在课后。 下课铃响,李姝收拾好课本,抱在胸前。 虽然她还没说下课,整可个教室都有点按捺不住的骚动,所有学生伸长脖子,以郑马特同学为甚。 郑马特正襟危坐,好像只要李老师发话,他就能立即冲出教室,将敌人斩于马下。 裴之正在看书,也像忽然感知到什么,他抬头扫了眼教室,对下课后的全班戒严气氛有些不解。 “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这时,李姝开口。 林朝夕下意识点头,然后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给我把一班打趴下!”这是第二句。 “好!好!好!” 像将领发布号令,将士群情激愤,班里的男生们同时吼了出来。 “兄弟们,走!” 后排,郑马特同学拍桌而起,林朝夕吓了一跳。 有男生从椅子下取出篮球,凌空抛出一道弧线。郑同学伸出长臂揽过,“啪”地一声,林朝夕才明白怎么回事。 本来下节课是英语,但因为校季篮球赛,他们被调课,两节体育课连上,要和一班打比赛。 林朝夕对篮球赛没什么兴趣,不过想到在一班有花卷和陆志浩,她忽然就很想看到他们见到裴之是,下巴掉地上的样子。 李姝:“郑天明你带同学们去操场,注意照顾新同学,我放完东西就下去。” 她说完离开教室,郑天明当时正想跑,听到这话,他很不情愿地拍了把裴之:“跟我走,别掉队了!” 裴之合上书,并没有很激动,先向她点头打了个招呼,随后才站起来。 郑天明已经跑出几步,在走廊里喊他:“快点快点,你怎么慢腾腾的!” —— 实验初中操场东南角,有片标准的户外篮球场。 裴之被郑马特同学拖走,林朝夕跟着大部队下楼。等到篮球场,她就发现,不止他们班对篮球赛很重视,一班学生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班不仅比他们班来得早,甚至连横幅都已经拉起。 看着对面“一班一班,猛虎下山”的羞耻标语,林朝夕觉得好胜心这个东西,可能学习成绩可能成正比。 两班分坐东西两侧看台,隔着篮球场对峙。 在看台坐下后,他们班负责搞事的同学也开始分发应援棒,并指挥全班,演练和一班对喷的口号,架势很足。 “砰砰砰”“砰砰砰”学生们开始按节奏练习击打应援棒,既兴奋又激动。 林朝夕把鲜红的充气棒放在膝盖上,没跟着动。她独自坐在看台最后一排,有点小尴尬。 她昨天和包小萌吵了小架,所以包小萌故意不理她,而去找了其他女生,她一时间找不到人,只是默默坐在最后。 和她一样,裴之也坐看台最后排,但人气比她高太多。他来得比她早,身边围了不少男生女生,他们在试着找他聊天。 太阳火辣辣,他拉上了卫衣帽子,看不清表情,但林朝夕看他还挺忙碌,决定暂时先不过去打招呼。 阳光刺目,球场上热烘烘的,林朝夕用手遮在眉毛上,试图在一班看台中,先把花卷和陆志浩找到。 花卷不在,可能是参赛队员,而陆志浩嘛…… 中陆同学膝盖上摊着一本书,他时不时闭眼默想,很像在背单词,完全没有抬头看他们这边的意思。 好吧,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发现? 突然,他们班这侧看台炸开一阵“砰砰砰”的应援棒声,林朝夕被炸得耳膜发疼,眯起眼,才发现大家是为了欢迎郑马特为首的主力队员。 运动员刚换好运动服,从更衣室跑出来,正在热身。 郑马特同学迈开长腿,在阳光下一阵风驰电掣般的奔跑。 “天哥加油!” “干翻他们!” 郑马特边跑边挥手,享受群众们的热切欢呼。 因为脸的关系,他在女生中人气很高,阳光洒在他身上,更像是给加了层滤镜,令他的小麦色皮肤闪闪发光,因此无论是他们班甚至包括1班的女生,都在小规模花痴。 —— 花卷和1班队员们从另一头更衣室出来,看到的就是如此场景。 篮球场对侧热闹非凡,而他们队里这边,就显得很冷静。 班长陈楚拍拍手,把所有换好球衣的队员都叫到自己面前,他不仅是队长,看上去连教练都想兼:“等下我们还是全场紧逼战术,花卷注意防好郑天明……” “把最难的给我吗?”花卷冷笑。 陈楚脸上带着很虚伪并抱歉的笑容:“我知道你对我有成见,但篮球赛是争夺集体荣誉的时候,希望还是团结为先。” “是我不团结吗?”花卷指着场地,“1-2-1-1我们训练过几次,你不要看了《灌篮高手》觉得好用就用在我们身上,我们体力根本没他们好!” 陈楚还是很温和:“他们也是初中生,体力也不见得如何,我们训练比他们认真,体能训练也一直在坚持做,我觉得可以试试,你们认为呢?” 陈楚假装民主地看着队伍里其他几人,他平时威信就高,又好与人为善,其他人下意识点头。 “是啊卷哥,我觉得可以试试。” “我们体力肯定比他们好。” “你要防不住郑天明,还有我协防。” 一听这话,花卷懒得说什么:“行吧,那你们等着输球吧。” 说完,他直接转身,自行跑步热身去了。 虽然场地很热,他跑着跑着,却觉得很孤独冷清。 其实他不想打篮球赛,要和陈楚搭档本身就烦,但最重要的是,他觉得他们整支队伍心态不对,好胜心太强。 所有人都认为,输给13班就是羞耻的事情,他们不仅要在成绩上碾压他们,还要在体育等等各方面全面碾压他们。 什么都要赢累不累啊? 场地就那么大,他百无聊赖地跑着,正好跑过13班那堆学生旁边。 13班球队的气氛才像正常初中生的队伍,男生们边热身,边嘻嘻哈哈开玩笑。 “天哥,林朝夕真的不追你了吗?” “靠,她怎么可能不追我!” “我看她一直在看转学生啊!” “惨,天哥要被撬墙角了!” 算了,还是垃圾。 花卷听到这里,决定收回刚才夸13班的话。 他看了眼坐在13班看台,坐在最上方的女孩,一边冲他咧嘴在笑,一边挥着应援棒,想叫他过去。 但他心情实在不好,懒得打招呼,只是指了指郑天明,冲她比了个“傻逼”口型,继续热身。 —— 看着花卷同学独自奔跑的孤寂背影,林朝夕很懵逼。 她以为自己表现得足够明显,但花卷好像深陷于暴躁情绪,根本没发现看台上的裴之同学。 是裴之变化太大,还是长得没小时候帅了? 不能啊? 她扭头去看裴之,裴之刚瞥了眼花卷奔跑的背影,也对自己没被认出这件事表示意外。 他整个人都笼罩在宽大卫衣里,林朝夕指了指他的帽衫,示意可能是他戴着帽子的原因。 裴之却左右看了看,没明白过来。 因为比赛快开始,大家都专心看场上,他身边同学少了很多。林朝夕站起来,准备往他那边坐一些,打个招呼,而裴之也看着她,有起身过来的动作。 就在这时,球场上突然出现一道狂奔身影,郑马特同学如脱缰野马,往看台上窜来。 三步后,郑马特就卡在她和裴之中间。 “你们坐那么近干嘛?”郑马特冲她喊。 林朝夕眯着眼,仰头看他,裴之也是同样的动作。 林朝夕:“聊天啊。” “聊屁!” 郑马特转头看裴之,表情非常羞愤,但他欲言又止。憋了半天后,他才大拇指戳了戳篮球场,对裴之说:“我们缺个替补,你不是在美国打过nba吗,上场呗?” 裴之拉下帽衫,眉眼清秀,短发乌黑:“我没去过美国。” 郑马特也愣,像没想到裴之这么实诚:“那篮球总会打吧?” “好像不会。” 郑马特很震惊:“篮球你都不会打,你还会打什么?” 裴之很认真思考了下,然后回答:“打架。” 郑马特:??? 林朝夕:…… “天哥输了。” “天哥好好打球不行吗?”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杀马特同学石化解除,悲愤地道:“靠,你再装逼,老子迟早和你打一架!” 裴之神色冷静,像在仔细思考,他从上到下端详了一遍郑马特,最后说:“你打不过我,算了吧。”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3、不爽 “靠,现在打,现在就打!输了我叫你爸爸!” “天哥别冲动别冲动!” “算了算了!” “保重龙体!保重啊!” 郑马特张牙舞爪,男生们从上下左右四个方向拦住他,把人往回拖,费了好大功夫,才让他重回球场。 无论郑马特如何叫嚣,裴之保持一贯平静,男生目光清冽,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 林朝夕想起裴指回答那个“我”字,和现在关于“你打不过我”的论述,知道其实他都在很认真回答问题。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这就是裴之。只是他这份认真,普通人大概很难认同。 比赛快开始,郑天明气哄哄地回去打球,但他刚才这么一闹,原本紧张的看台后排再次热闹起来,裴之又处于小型八卦中心。 他们班男生女生交头接耳,打听刚才又怎么了,转学生怎么惹天哥不开心了?甚至在1班看台,也有人在问郑天明要打谁? 在所有注意到刚才那幕的学生中,数1班副队长花卷同学反应最大。花卷当场定在原地,望着远处看台,以为自己眼花了。片刻后,他三步并做两步,冲到自己班看台,拽住陆志浩喊:“快告诉我,我是不是眼花了!” “abandon……” 陆志浩正背单词,抽空瞥了眼对面看台,继续低头:“taste。” 某一瞬间,陆志浩也突然顿住,他猛地抬头看向对面,露出一脸“我是不是在做梦”的表情。 他们同时在看13班看台最后,那里坐着一个穿灰色卫衣的男生。 男生皮肤很白,有点瘦,没穿统一校服,也因此显眼,而他们之所以觉得“见鬼”,是因为林朝夕正坐在男生旁边一些的位置。 虽然两人隔着两米远,完全没有交流,但…… “我……我觉得你可能眼花了。”陆志浩咽了口口水。 “靠!”花卷骂了一声,一步跃下己方看台,向对面冲去。 —— 继郑天明大闹后,13班看台再度骚动。 1班主力、校草级人物花卷同学横穿整片球场,站到他们班腥风血雨的转学生面前,一副对方欠了自己几百万的样子。 花卷脸色铁青,裴之却徐徐抬手,他不仅神色如常,还很自然地打了个招呼,他说:“好久不见。” 花卷:…… “好久不见你妹啊!”花卷吼了裴之一脸,“眼里还有没有我们,为什么回来也不说一声!” 林朝夕在旁边点头如捣蒜,看着花卷震惊的样子她他觉得自己的反应很值得骄傲了。 花卷顿时斜眼看她:“还有你,为什么也不来通知我们一声,你这个叛徒!” 林朝夕在远处举手:“我巨冤,我也非常震惊,今天早上上课才见到他。” 花卷:“你为什么坐那么远?” 林朝夕想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憋了半天,想不到好理由,只能承认:“我害羞啊……” 花卷很无语,转头看了眼裴之,意思是你怎么坐那么远。 裴之想了想,最后平静回答:“我也是。” 夏风送来男生清澈平静的声音,林朝夕没由来脸红了。 裴之同学,你没必要,这种时候,都这么认真…… —— 花卷来了,对面看台的陆志浩同学站了起来,他抱着单词本,拖着沉重的、不可置信的步伐,一步步走了过来。 不止陆志浩不可置信,13班的学生们也一样,因为这已经是来找他们班转学生麻烦的第三个人。而当陆志浩走上看台后,更让13班学生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1班的著名优等生章亮也走下看台。 那时裁判员已经入场,比赛即将开始,可章亮无所谓裁判吹哨驱赶,他脸色沉郁,横穿整片场地,紧跟着陆志浩踏上他们班看台的路径,走到裴之面前。 这是第四个。 不仅章亮,对面班的王风、陆明也想过来,只不过裁判终于决心维持秩序,把他们拦住。 林朝夕看着面前杵着的三位1班学生,这种拜山头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你回来了?”章亮冷冷地开口。 “嗯。” “为什么去垃圾班,已经没追求了?” “临时被分到这里,说两周后就是分班考。”裴之说。 “哦,特地提起分班考,你这是挑衅我吗?” 裴之:“没有。” “嘴上这么说,你还不是要努力考完我们仲明班?” 林朝夕受不了这中二台词了,打断他:“还有不努力,随随便便就考上的选项。” “你也想考?”章亮冷笑,“别做梦。” 章亮说完转头就走,非常酷。但以林朝夕对他的了解,这是激动过后的强行克制,简称在演。 果然,在走下两级台阶后,章亮突然回头,皱眉:“你在13班,就没参加数联的机会,今年垃圾班没资格参加选拔考。” 裴之静坐聆听,没反应。 “听不懂人话吗?”章亮皱眉,“去找老师争取下!” —— 就在这波人拜山头的时间里,比赛已经开始,他们班0:2落后。 郑马特在球场上挥舞青春,两回合后,将比分反超道4:2。 花卷打完招呼就下场比赛,章亮绕过大半片球场,回到自己班位置,而陆志浩则大大咧咧,在他们班看台最后排坐下,没把自己当外人。 三年未见,再好的朋友都会生疏,但陆志浩为人憨厚耿直,说话风格也一样,反而让他们间距离很快拉近不少。 “打个跨国电话告诉我们要回来很难吗?”陆志浩抱怨。 “回的比较突然,之前也没想到。”裴之说。 “外公身体还好吗?”陆志浩紧张。 “还算稳定。”裴之说。 “那就好。”陆志浩缓了口气,但又想起什么,“那你怎么能回来?” “用了一点办法。” “什么办法?” 闻言,裴之先看了她一眼,然后说:“叛逆。” 裴之意有所指,林朝夕又想喊冤,可她人都在13班,事实胜于雄辩。 陆志浩知道裴之不方便说,又不会对他们说谎,所以点到为止。他转开话题“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啊,两周后考我们班?” “我还没看过书,不清楚难度,不确定我能不能考上。” 闻言,不光是陆志浩,林朝夕也一脸悲愤:“你看个鬼啊!” 他们异口同声吼他。 裴之有些无奈,一脸我真在说实话的认真表情。 “不许解释。”林朝夕和陆志浩再次阻止他。 裴之摇摇头,顿了顿,然后问:“数联选拔,到底怎么回事?” 四周是加油鼓劲的“砰砰砰”声,应援棒在看台连成一片,球场喧嚣吵闹,他们这里却非常宁静。 陆志浩简单介绍了初中生数学联赛的规则。 比赛参赛名额以学校报名和培训机构推荐为主,他们年级的数学组长马萍萍比较势利,不喜欢慢班生,所以她这次不给其他班机会,实验初中的推荐名额只会在1、2两个仲明班的学生里出。 “要是不行,托人找找培训机构吧,你家不同意的话,我去问问我妈。”陆志浩最后说。 裴之沉思片刻,没答应,而是转头问她:“师父那里呢?” 林朝夕想你居然知道你师父在开补习班,但她还是摇头:“他的班不正规,只是给福利院的孩子补课,顺便教教熟悉的孩子。” 裴之点头表示理解,让林朝夕意外的是,裴之竟然问她:“那你觉得呢?” 你觉得的意思当然是,你觉得我们现在13班,该怎样才能参赛? 陆志浩很给面子,没拆穿她现在成绩很烂的真相,林朝夕视线转向对面看台,她看着1班,说:“我觉得,从培训机构走,不够爽。” “那我们自己想办法。”裴之对陆志浩这么说。 —— 就他们坐在一起聊天的这段时间里,球场上比分交替上升。场上火药味十足,小争执无数,还有次差点打起来。 1班全场紧闭盯人,短短两节比赛时间,花卷已经气喘吁吁。而他们班则在郑天明带领下势如破竹,现在比分是57:59,他们领先1班两分。 郑天明一个带球过人,被1班队员撞到,当时他们正在记分牌附近,郑天明被撞飞一小段距离,直接砸在桌上,记分牌连带小桌都被直接撞翻。 “啊!”全场静止般的惊吼响起。 桌椅翻倒,郑天明重重落地,一段时间没动。 其他队员赶紧围上去,一群人喊了半天,郑马特同学才勉强站起来。他膝盖和手臂擦出一大道伤口,鲜血淋漓:“你他妈是不是故意的啊傻逼!” 他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掐着1班班长陈楚的脖子,把人推到篮球框柱上:“你他妈故意的是不是,打球有你这么脏?” “抱歉,刚才真的是脚底打滑。”陈楚很温和地说。 陈楚越像没事人,郑天明就越愤怒,他面目狰狞,挥拳就要揍人,裁判和旁边老师赶紧劝架,花了点功夫才把两边人分开。 郑天明气喘吁吁坐在场边,班级委员赶忙帮他紧急处理伤口。但屁股刚坐下,他又窜起来,冲记分员吼:“老师,比分翻错了,我们明明领先3分的,怎么就57:59!” 此言一出,全场肃静。 负责翻牌计分的老师很疑惑地看着比分牌,然后下意识向周围球员确认。 “我记得很清楚,比分就是57:59。”1班学生说。 “不对,我们明明领先你们三分,我一直记的就是这个!”郑天明非常确定地喊道。 林朝夕皱眉,她刚才聊天时没注意看分数,但郑马特被撞翻前的比分牌的确是57:59。 反应最大的肯定是1班球员:“有你这么耍赖吗,你说差三分就三分,刚你摔倒前明明就这个比分!” “是啊,我好像记得是这个啊……” 不止一班,困惑声也在他们班这里响起,虽然声音小,但大家看郑天明的眼神都出现不确定。 听到自己队长这么说,13班球员才想到什么:“比分是不是不太对?” “好像是?” “对啊,之前一直是46:49” “滚蛋,根本就没这个比分!” “有你们这么耍赖吗,明明就是有,不是摔跤前,是之前老师就翻错了!” 这么一说,其他队员也像想起什么。 “好像刚才吹风了,翻了记分牌?” “我记得有次罚球没加。” “不对,是不是好像刚才我们班犯规1班罚球,老师多给1班翻了一张?” 球场内外众说纷纭。 谁也不知道怎么就能发生这种事? 可能是当时场上太乱,又或者当时比分出问题没人注意,反正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场上双方球员越喷越近,本来这场比赛就火药味十足,现在更甚,两边相互推搡,谁也不肯想让。 花卷没参战,趁此空档,他拿着水瓶坐到他们身边休息。就算坐在敌方阵营,他也无比坦然自若,林朝夕拿他根本没办法。 “比分好像是有问题,傻逼说的没错。”喝了一大口水,花卷很疲惫又确定地说,“不过傻逼肯定斗不过装逼犯,这分你们要不回来了。” 林朝夕看向正在发生争执的记分牌前,郑马特在老师面前蹿下跳,他脸色通红,但又说不出究竟什么地方出现问题。 1班队长陈楚一直在安静旁听,显得风度极好,在某个又要打起来的时间点上,他忽然高声喊道:“大家先冷静一下,我们班先后退一点。” 他威信很高,1班球员果然先退。 陈楚看向郑马特,有些许无奈:“好像怎么都说不清楚了?” “靠,明明就你们在耍赖!” “我们先确定一件事吧。”陈楚说,“你砸倒这张桌子前,比分究竟是多少,希望郑同学凭良心说话。” 郑马特的脸憋得通红,但孩子毕竟是孩子,被这么一激,他虽然不情愿,但还是非常诚实地说:“摔倒前是57:59……但肯定是之前弄错了!”他说完立即补充了后半句。 “但之前出错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说呢?”陈楚反问。 郑马特同学哑口无言,他表情非常纠结。因为摔跤,他脸蹭破一些,牙签又戳到肉,耳朵也破了,看上去很可怜,但又极其执着认真。 林朝夕没看球赛,可光看郑马特的表情,她就觉得他恐怕是对。而同样从表情也能看出,1班人知道比分是有问题,只是故意强词夺理抵赖。 “这样拖延下去,比赛肯定打不完。”1班班长陈楚很大度地说,“实在不行,你非要认为老师弄错的比分,我们就再让一分好了。” “谁他妈要你让!”郑马特骂道。 “一会儿是罚球,一会儿又风吹的,你们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什么时候出现问题,”陈楚笑着说,“如果我们都能聪明点,记性好点,就好了。” 这话带着很明显的羞辱意味,配上陈楚高高在上表情,更让人难受。 “就……就是……”郑马特的眼眶已经急红了,他拼命回忆,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就多算你们一分。” “继续比赛吧?” 裁判和观战的老师都开始劝他,可郑马特就是不松口。林朝夕很理解他,他在乎的并不是那一分,甚至不是输赢,他要的就是事实而已。 虽然不喜欢这个孩子,可她很认同这种执拗。 该怎么证明? 林朝夕想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傻了,她转头看裴之,问:“你记得吗?”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4、复盘 林朝夕问完,就觉得自己有点傻。 裴之的话,应该记得啊。但是…… “不了解篮球规则。” 裴之看着她,适时解疑。 林朝夕想的也是这个,裴之同学总习惯挺身而出,没第一时间站出来,肯定有原因。 “哦哦哦。”林朝夕问,“那怎么办,哪里不了解,我告诉你?” “其实不算复杂。”裴之站起来,从口袋里拿了样东西放在她手里,和她打了个招呼,说:“我去一下。” 林朝夕愣了看,低头看了眼,答:“好。” 裴之下看台。 陆志浩听得很懵:“什么不算复杂” “推测下篮球比赛的规则,确认哪个分段的比分出错,不算复杂。” 陆志浩:??? “对他来说,确实不复杂啊。” —— 篮球场发生争执的区域里,老师们也开始明显烦郑天明:“那你要怎样,陈老师也不记得,翻错分本来就是你们的猜想,现在把这分给你们,还要闹?” “我不是在闹。” “那要老师给你道歉?” “我!”郑马特。 陈楚说:“郑同学就接受吧,就当我们输一分。” “你太虚伪了!”郑天明吼道。 听到这话,陈楚脸色特别难看。 “裁判老师,13班的人,太胡搅蛮缠了。”陈楚尽力克制住,转头看裁判。 “裁判,他们就是非要从我们这骗分,都骗完还想怎么样!”队长发话了,一班球员更不可能忍。 “欺人太甚了!” 黄色和蓝色球衣又要碰撞起来,刚运动完,大家本来就血气方刚,混乱中,郑天明狠狠挨了一脚。但他没动手,混乱中,他感到有人来到他身边,按住他。 一片兵荒马乱中,他抽空看了眼,发现转学生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 他和对方站在己方队员最前,拦住后面的人,郑天明眼睛冒火,却因为被转学生制住而无法动弹,卧槽你算什么会打架! 但为什么他就动不了! 太阳辣得刺眼,水泥地像在冒烟,实际也就几秒时间,但在被推搡中,郑天明觉得周围天旋地转,所有景象都变成慢动作。他眼睁睁看着裁判老师拿出口哨,含入口中,用尽全身力气吹响。 哨声猛地响起,附近学生全都下意识捂住耳朵。 裁判老师脸色铁青,大手一挥:“停手,停手!再打一起处分!” 队员们被劝住,双方停手。 郑天明还是怒不可遏,他愤怒地瞪着陈楚,握紧拳。他脑海中那根弦绷得很紧,就在要崩断前一瞬,有人拍了拍他肩。 回头,他看到一双平静清醒的眼睛,转学生声音温和,说:“别冲了,交给我。” 想起刚才那一架,郑天明下意识想骂人,但阳光下,裴之眸色有点淡,更显得冷静,很奇怪,不光是他,身后他们班的其他队员,也都忍住了。 他看着转学生,也非常不爽:“你干什么?” “来帮你回答问题。” 郑天明:…… 陈楚很无奈:“能不能别再纠缠这个问题了,争这一分没意义。” “还是有意义的。” 裴之清朗宁和的声音响起,不算太响,却很奇怪,压过这里的躁动,包括老师在内,大部分人有几秒种静默。 “你是谁?”裁判老师放下口哨,居高临下看着裴之。 “交涉是不是要师出有名?”裴之转头,看着他们,问:“我能说我是教练吗” 郑天明很木然,你这也太明显了吧。 “可以。”他嘴上还是这么说。 “我是13班篮球队的,临时教练。”裴之还认真看着裁判老师,欠身答道。 裁判老师也没见过这种完全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学生,有点被蔑视的愤怒,但更多是不可思议:“好好比赛,别再胡搅蛮缠,我要上报学校下处分了。” “就算处分,也要有理由。”裴之平静地,继续交涉。 “篮球赛上胡搅蛮缠,打架斗殴,破坏赛场秩序,还要什么理由?” 裴之说:“我们班作为挨打的一方,也叫打架吗?” 说到这里,他看了眼篮球场边的某处。郑天明发现林朝夕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场边,收到信号,她飞快跑了过来。 裙摆飞扬,她的黑发被风吹乱。 但冲到他们面前刹车后,林朝夕直接举起手机,也同样雷厉风行,她对裁判老师说:“明明是1班打我们,我们都没还手!” “谁允许你们带手机的!” 林朝夕高举手机,根本没理会这句话,她高举手机,按下播放键。 虽然像素不高,但从画面中能很明显看出,13班球员被他们“教练”死死拦住,而是1班球员冲上来,直接挥拳。甚至那位一贯谦和有礼的班长陈楚,也在混乱中暗中出脚,踹了郑天明,他面目狰狞,和一贯的形象完全不符。 录像播完,水泥地上一片死寂。 “我们挨打,还要被处分,您真的确定吗?”女孩放下手机,挺直脊背,毫不胆怯地发问。 “我丨操!” “老师也太偏心了!” “我们去校长那告状!” 13班看台适时发出声援。 在证据面前,裁判老师也说不出什么话。他深呼吸,然后平稳气息,然后冷冷地看着面前的男生女生:“确实只有1班同学动手,但你们想怎么样” “我们只是想堂堂正正比赛,堂堂正正获胜。”林朝夕说。 阳光下,女孩眼神认真执着,声音清凉悦耳,那瞬间,郑天明觉得自己好像被爱情击中了。 “对啊!堂堂正正!” “好好比赛!” 他们班球员们吼出声。 郑天明则给林朝夕“啪啪啪”鼓掌,他女朋友太可爱了。 陈楚:“我们也想比赛,这1分就算给你们了,我们继续,好么?” 裴之:“不是‘就算’,确实是计分老师翻错了。” 1班队员烦死了:“口口声声说翻错翻错,你们知道哪里翻错吗,有证据吗,只会哔哔?” 裴之答:“在42:42平分后,我们班8号命中一次分值为3的投篮,并罚分,比分变成42:46。”裴之顿了顿,“但在那之后,44:48,有次1班罚分,罚球命中应该是1分,但不知道是老师不小心翻错分,还是当时风吹了比分牌,老师复分错误,比分变成46:48。当时场上有些争执,大家注意场上情况,所以都没发现比分问题。” 整片区域发生小规模肃静,所有人都呆若木鸡,尤其是郑天明。 他想到刚才和转学生的问答。 ——你来干嘛? ——来帮你回答问题。 郑天明目瞪口呆,他还真是来回答问题的。 果然是专业装逼,骗人都可以,我怎么没想到! “等等。”陈楚看着裴之,露出思索的表情,“你说出错的地方,我记得没有错,刚才发生争执很抱歉,但说谎很不好。” 陈楚脸皮足够厚,没有被戳穿的羞愧,他还是显得很彬彬有礼。 “说谎?”裴之把手插进卫衣口袋,微转身,看着陈楚。 “我回忆了下,你说分数出错的那里,是没有错的。” “那你记错了。”裴之说。 “我不会记错的,我记性很好,所以是你在说谎。” 一听自己班长这么确定,1班球员再次高丨潮。 “靠,骗子!” “他们13班不要脸,约好了来碰瓷的吧?” “我们班长成绩超好,会记错,你们打不过我们出这招?” “是吗?”裴之愣了愣,有点意外,他说,“其实我记性一般。” 闻言,陈楚看着他,轻蔑地笑了笑。 林朝夕一直站在旁边,也同样很不可思议看着裴之。 男神你这嘲讽放的…… “既然大家有疑义,那复一下盘,把比分加起来算一下,哪个分段出问题,我有没有说谎,就很清楚。”裴之说。 陈楚:“我们班的篮球赛是娱乐性质的,没有正规计分,复不来。” 裴之直接开口:“第一个投篮命中的是1班,8号选手,是个2分球,比分2:0。” 裴之停了下来,看了陈楚,意思是,下一个你来。 陈楚毕竟还是个初三学生,再怎么虚伪能演,要真刀真枪干起来,还是一瞬间慌乱。 “干什么,比赛就两节课时间,这要算到什么时候?” “你记性好,应该可以的。”裴之那么认真,不会被这种伎俩扯开话题:“第二个得分的你还记得吗?” 陈楚:…… 没人说话,裴之就看着周围所有球员:“我报一下,如果我报错了,得分的不是你,请及时纠正我。” “13班,15号,3分,比分2:3;13班,15号,比分5:2;1班,21号,比分5:4……” 一开始场内还有小规模骚动,但很快,学生们都不由自主在算是不是真是自己的进球,虽然有人“啊”地一声叫停,但被队友一提醒,就发现没错,“你继续你继续”! “13班,8号,投篮3分,罚球1分,42:46……” 终于,裴之报到出问题的分数段,陈楚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甚至1班球员看着他,也有点不信任。 裴之:“接下来的双方各中两球,得分的是11号,和21号44:48。然后就是罚分,只中一球,所以当时比分应该是……” “够了!”陈楚大喊一声,极其失态,甚至有点咬牙切齿。周围无论学生老师,或多或少都皱起眉头,怀疑地看着他,而再没有人怀疑裴之说的话。 在绝对正确无误的记忆力面前,所有巧言令色都失去作用。 陈楚咬牙切齿,下定决心般,他抬头,一字一句地说:“是我,记错了。” “那就好,我还怕,是我算错了。”裴之温和地说。 陈楚顿时怒视裴之。 虽然很像嘲讽,但只有林朝夕知道,其实裴之不是故意的,他真是因为不懂篮球比赛规则,所以不确定,因此必须一分分复盘。 但这话说出来,更很像在装逼,她怕陈楚同学羞愤自杀,决定还是闭嘴。 —— 比分恢复,比赛继续。 虽然整场争论看起来复杂,但其实在裴之下场后,从头到尾整理完情况,其实也花了不到五分钟时间。但观众们对比赛已经有点心不在焉,很多人都看着裴之,交头接耳,小声指指戳戳。 林朝夕和裴之回到原先座位坐下,把手机交还给他,但周围眼光太激烈。 林朝夕:“你要不要把卫衣帽子拉上?” 男生点头,照做。 陆志浩咽了口口水,看着他们:“你们,是不是,配合得太好了?” 裴之:“还好,比之前还差一点。” 林朝夕:你有什么不满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应该还有一章,想把这段写完一起发,所以花的时间比预计长一点,还是先发一章吧。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5、病愈 终场哨音吹响,比分定格在73:80。 东侧看台爆发欢呼,应援棒挥成一片,通红灿烂。 隔着应援棒间隙,林朝夕看到他们班的球员们抱成一团,他们终于收货了一场,令人无法挑剔,堂堂正正的胜利。大概是胜利来得太不容易,郑马特甚至一直捂着脸,不肯给人看表情,也不知道有没有哭。 而1班那里,因为算错分和他们队长的表现实在令人懊丧,他们的球员其实早就无心恋战。但他们球队还是在花卷的带领下,战斗到最后,把比分紧紧咬在10分之内,已经非常不容易。 但他们还是学生,也还只有十几岁。终场哨音响起后,少年们像被抽去主心骨,全部垂头丧气。 唯有花卷非常淡定,他一个个拍着队员们的肩膀,给他们鼓劲,虽然他面相很嫩,但认真起来的时候,还是有种奇异的领袖气质。 花卷安慰完自己班的参赛队员,准备和他们一起去洗澡换衣服,裁判却把他们叫住。裁判老师不知说了什么话,一群球员又开始和他争论起来,陈楚又想发言,却被花卷制止。 林朝夕正在退场,看到这幕,她不由得站起来,远远冲花卷比了个手势。花卷摇头,示意她没事,让他们先走。 林朝夕只得和裴之陆志浩继续默默下看台。可因为裴之同学太惹眼,“默默”两个字,只持续了十几秒,就告终。 郑马特三步并做两步窜看台,一把揽住裴之:“转学生,不是,裴哥裴哥,刚才你装逼装得真好,我中午请你撸串!” 他刚打完球,浑身都是汗水,裴之被搂得有点懵,林朝夕被熏得退了两步。 “朝夕宝贝也一起吧。”郑马特转头看她。 闻言,裴之也看了过来,目光中带着询问意味,只是林朝夕不知道,这个询问是在问“午饭”还是“宝贝”。 裴之:“中午可以出校门吗?” 林朝夕松了口气,刚想回答“可以啊”,郑马特就抢先,“当然可以,以前朝夕宝贝经常帮我出校门买奶茶!” 林朝夕看着欢脱的刺猬精同学,很后悔,很绝望,刚才应该让他被陈楚按死在球场上。 裴之想了想,说:“我们去吃馄饨?” 他指的是他们小时候常去的那家店,林朝夕赶忙点头:“可以啊,等下老陆叫上花卷?” “没问题。”陆志浩说。 裴之于是拒绝郑天明:“抱歉,我们不吃烧烤了。” “老婆,真的不能带我吗?”郑天明可怜巴巴看着她。 林朝夕简直毛骨悚然,这个“老婆”是哪里来的,现在的初中生真的太可怕了。 林朝夕赶紧打断他:“你能不能先去换衣服,会着凉。” “朝夕宝贝在关心我吗?”郑天明眼睛发亮,“我现在就去!” 郑天明冲她甩了个飞吻,飞也似跳下看台,直接冲向更衣室,变态般兴奋。 裴之还戴着卫衣帽子,脸转过来一些,认真看着她。 “他可能一激动,就有称呼错乱症。”她开始一本正经胡扯。 裴之清澈眼眸中露出不太理解的神色。 “你小心他叫你老公!”林朝夕认真提醒裴之,表情严肃。 裴之:…… —— 西林馄饨店在安宁实验初中外的一条小巷深处,午间时烟雾缭绕,人流如织,桌上摆满一碗碗清汤馄饨。汤底用的是熬了一夜的骨汤,而馄饨皮晶莹剔透,馅肉鲜嫩多汁。 当年晋杯赛后,是老林最早带他们来这里。 裴之很爱馄饨,虽然吃的时候没表露什么,但那段时间他们每天午餐都要来这里报道。 他们正好四孩子,会点上四种不同陷肉,大家交换吃不同口味。只是在那之后不久,裴之就离开了,他们好像就不太来吃了。 裴之走后的那段时光,林朝夕其实没有亲身经历,但现在,她重新和她的朋友们在桌边坐下,大家的面容也从幼稚而变得青涩阳光,她仍旧觉得很感慨。 “虾肉、荠菜、开洋、纯肉。” 店员来点单,裴之照例点了四种口味的馄饨。仪式感这个东西,还是挺重要的。 但…… “各来两份。”裴之接着补充道。 花卷震惊了:“国外没吃的吗,你这是不是点太多了???” “没有馄饨。”裴之顿了顿,“而且,一碗馄饨你就够了吗?” 花卷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已经长大了,而且正在发育期,已经不是只能吃一碗馄饨的小学生了。 陆志浩弱弱地举手:“其实两碗才20只,我可能不够……” “我的给你,我吃不完。”林朝夕下意识地说。 这时,三位少年的视线统一看向她。 林朝夕:“干……干什么?” “我觉得你好像可以?”花卷有些疑惑。 陆志浩:“你别饿着,你上次和我们吃饺子,一个人吃了三盘。” 裴之有些意外,但还是很温和体贴地问:“需要再给你多点一碗吗” “不……不需要了……”林朝夕欲哭无泪。 —— 也不知怎么的,点完单,开完玩笑,大家的距离好像又拉近不少。 花卷和裴之的关系,一直更亲近一些,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问裴之的国外生活,而且专挑悲惨的那些问。 裴之倒是一贯的平静,他说学习其实不难,和外公生活就更平静,但老人家不能碰辛辣,而厨师也不会做,所以他吃不到馄饨和火锅这件事很怨念。 “那晚上火锅”花卷提议。 “师父火锅做得不错。”陆志浩说,“我们晚上去师父家啊?” 裴之点头:“回来是要先去见师父。” 他们说完,一起看着她。 看着这三个嘴馋的孩子,林朝夕很不忍心告诉他们,老林火锅做的不错,只是他知道哪个牌子的汤底最好吃而已。 不忍心破坏老林的形象,林朝夕默默扭开头,看向落地窗外,然后被吓了一大跳。 一张脸俊脸贴着落地窗,张着血盆大口在冲她笑,来人耳朵上扎满牙签,除了郑天明同学还能有谁。 “你们呢,还好吗?”裴之正好问到这个问题。 “我们还好啊。”陆志浩看到窗外的郑马特同学,很没心没肺地说,“但裴之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间里,林朝夕超喜欢这个神经病!” 林朝夕瞪着陆志浩,她也不知道陆志浩怎么卖她卖得这么没心理压力。 “她是真会给那个神经病去买奶茶!”花卷也说。 “还跑前跑后,给神经病抄作业!”这是陆志浩。 “我们劝他,他还说神经病超级帅,像小栗旬!”花卷继续。 这两人竹筒倒豆子,当着裴之面告状。 林朝夕再没有反抗力气,把头埋在胳膊里,气若游丝:“别……别说了……我已经……好了……” 裴之宁和温柔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怎么好这么快” 林朝夕耳朵忍不住红了,她把头埋得更深一点:“之前没有竞争对手,很寂寞,就……随便中二一下……现在,裴之同学回来,我要努力学习了。” “嗯。”裴之答。 “第一步是什么?”花卷有点不可思议。 “等下……先去找马老师要数联比赛资格……”林朝夕强行回答。 “她如果不给呢?”花卷说,“马老师真的很……偏心啊。” “不给?”林朝夕忽然抬头,“你还记得张副校长吗?”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6、争执 当时,林朝夕只是随便放下狠话。可没想到,她的初中生活,可能真比想象中刺激。 郑马特同学非常执,他在店外做了几个鬼脸,进店要和他们一起吃馄饨。 但店堂狭小,他们坐的是四人桌,郑马特一看没有自己座位,就端着馄饨,站在他们桌边吃了起来。他边吃还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看上去吃得非常香甜。 花卷看着裴之:“我说的没错吧?” 裴之无奈挥挥手,让老板又加了一个塑料凳。 一顿饭,林朝夕差不多把脸埋在汤碗里吃完,觉得日子太苦,所以一不小心,她真的吃了两大碗。 吃完馄饨,郑天明还缠着裴之,非要拖着裴哥一起去撸串。 花卷和陆志浩是优等生,中午要回去自习,先行告退。 于是就剩下她、裴之、郑天明三个人站在四岔路口,眼前车流如织,往左回学校,往右继续吃。 此情此景有点诡异。 “裴哥,陈太炎烤鱿鱼,你在国外那么多年肯定没吃过,酱料升级了!还上了很多新品!走走走!”郑天明勾住裴之的肩,回头看她。 在杀马特同学说出“朝夕宝贝”四个字前,她赶紧地道:“我也要回去看书了!” 裴之略显吃惊地看着她,像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要脸自己开溜。他动了动,像也想找个理由不去,但郑马特却揽着他的肩,非常非常坚持。 林朝夕毫不怀疑,如果裴之说不,那郑同学会直接抱大腿。 “现在回去看书?”裴之放弃挣扎,这么问她。 林朝夕:“对,看看物理和化学。” “原来竞争对手不在,你还是能得进书。”裴之若有所思地说。 林朝夕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她欲哭无泪,她只是有点怂而已。 —— 可让林朝夕意外的是,最后裴之还是同意和郑天明一起烤鱿鱼。大概是盛情难却,又或者是不想让郑同学伤心,总之,裴之同学其实对谁都很体贴。 她于是一个人往回走,在想中午要给自己列个补课计划,等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她发现,有位女生在等她。 那不是他们班的同学,但她好像在篮球赛上见过对方,应该是1班的学生。 “老师找你,让我带你去德育处。”那位女生说。 “李老师吗?”林朝夕感到奇怪。 “我也不清楚,去了你就知道。”女生有点欲言又止。 那时,他们班小组长正抱着作业本,从走拐角走来,正好听到女生的话。 小组长看了她一眼,说:“我上次听到这个对话,好像在还珠格格里。” 林朝夕:…… “什么?”女生不理解。 林朝夕:“她是说,你这么无缘无故替马老师传唤我,很像容嬷嬷。” “不是不是,具体我也不知道,但真的是去德育处,说让你作证什么的。”女生立刻反应过来。 林朝夕脑子转了半圈,大概明白怎么回事,她对小组长说:“帮忙找一下李老师,还有如果裴之回来,也告诉他一声我去教务处了。” “哦,要找皇上和五阿哥救你。” 林朝夕:“你的比喻怪怪的……” —— 学校德育处主要负责进行学校德育工作、规范引导学生言行、处理教育违纪学生,包括下处分。 林朝夕敲开德育处的门,办公室里气氛严肃。 裁判老师在,打人的那几个1班篮球队员在,1班主任马萍萍老师也在。 队员们垂头丧气,马老师脸色铁青,看这个样子,他们好像已经争执了很久。 德育主任端坐办公桌后,冷静注视着桌前两拨人,很像铁面无情的法官。 来之前,她倒没觉得这是多大的事情,可看到眼前的架势,应该是裁判老师把篮球赛上打人的事情上报学校,要求给肇事学生下处分了。 马萍萍还在维护自己班:“我们班都是好学生,肯定不会先动手打人,一定是他们13班先动的手,只处分我们班学生怎么回事?” 裁判老师:“您刚都已经看过学生手机里的录像了。” 林朝夕走到他们身后,她的到来打断了他们这番争执。 马萍萍看到她,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但更多的是严厉,她话锋一转:“是你在学校违规使用手机?” “我没手机……”林朝夕刚吃饱,脑子动得慢,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就这么说。 1班的男生猛地扭头看她,尤其是陈楚,眼里的恨意真是再明显不过。 马萍萍:“撒谎成性。” “哦……”林朝夕明白过来,她想了想,决定不供出裴之,“视频是我用手机拍摄的,主要怕大家打起来说不清楚。” 对马萍萍说完,她直接转头看向德育主任,鞠了个躬,“老师,对不起,我错了。” 德育主任:“不用紧张,叫你来是希望你能向马老师解释下,为什么你拍下的打架视频里只录下了1班同学打人的画面,你们班没有人动手。” 林朝夕即刻明白,她转头看马老师,觉得可笑:“您是什么意思,我不理解。” 马萍萍抱着手臂看她:“发生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第一,你故意只录了我们班学生打人的片段;第二,你们班故意在言语上挑拨我们班的学生,让他们动手。你们小小年纪,就玩这种心机……” “是啊,老师,他们当时一直在烦我们!” “我们都说给他们一分了,还要缠着我们,我们就火大了!” 一班男生纷纷应和。 陈楚看着她,说:“林朝夕,初一那件事真的抱歉了,但现在涉及到我们的未来,还是请你说实话。” 林朝夕瞥了眼陈楚,一时也想不起来初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干脆不理他们。 她微仰头,看面前的女士,看着她总是上挑的凤眼和精致描摹过的眉毛,不由得想起在她班上备受冷眼的那些时光。潜意识里,学生面对老师,仍让人感到有些畏惧,可其实也没什么。 林朝夕说:“您的逻辑学学得是不是不太好?” 马萍萍先愣住,随后眉眼挑得极高,眼中充满愤怒:“就你的成绩也跟我讲逻辑?” “我初中数学成绩不好,但小学奥数还可以,所以总觉得您的假设有问题。林朝夕顿了顿,“我想请问您,是在进行了怎样的逻辑推理后,得出这两种结论的?” 马萍萍语塞,她额头青筋蹦起,红唇抿得很紧,但她脸很冷,仍显得高高在上,因此并不准备回答她。 林朝夕把话题接过来,径自说下去:“我刚才进门的时候,听到您说了一句话,您说‘1班都是好孩子,不会先动手打人’,我整理一下它的演绎推理过程。它的大前提是——好孩子不会先动手打人;小前提是——我们班学生都是好孩子;结论是——所以我们班的孩子不会先动手打人。对吗?”林朝夕顿了顿,说,“但好孩子不会先动手打人,这个大前提本来就有问题,所以您这整段推理都有问题。” 她很平静地说完,整个办公室里寂静无声,马老师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牙尖嘴利。”马萍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不是牙尖嘴利,这是最朴实的推理。” 林朝夕:“事实上,我们班篮球本来就比1班打的好,我们能堂堂正正获胜,为什么还要搞小把戏陷害他们?”她又看向陈楚,“你说初一什么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你不要太被害妄想。” 德育主任倒很平静,他点了点头,认可她的观点。像下定决定,他的线缓缓移向1班学生。 “近期校际篮球赛上暴力事件频出,体育组希望能竖个典型,警告学生维护公平竞赛的精神,学校也认可这个观点,不管你们怎么理解自己的错误,赛场打人事件属实,影响恶劣,学校一定会处理。” 本来还抱着侥幸心理的队员们猛地抬头,眼神中露出绝望和哀求,他们自己也没想到,一时热血上头的事情,竟然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 连1班班主任马萍萍都急了:“陈主任,我们班这些学生平时表现都不错,有些成绩还非常非常好,处分会影响他们高中保送……” 她说到最后时,下意识看向陈楚。 陈楚也脸上也终于没有先前高高在上的笃定,他满脸焦虑:“求您了主任,我知道错了,当时我们队员太冲动,我就也没有控制住自己……” 马萍萍:“主任,我就在这里替孩子们求个情了,本来就是青春期,容易热血上头。而且我们都是做老师的都知道,打架这种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林朝夕听得生气,证据确凿的事情,还要各打五十大板。 马萍萍老师还要再说,德育主任也打断她:“马老师,如果是他们13班学生球场打人,您也会求情吗? 马萍萍顿住,然后说:“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了?”林朝夕忍不住问。 “处理好学生和处理坏学生能用一个标准?”马萍萍说。 林朝夕能听出来,马萍萍在说他们是差生,但她只说:“您的逻辑,还是有问题。” “你初三数学成绩及格了吗,小学拿过奥数金牌就自以为了不起,女生都这样,小时候成绩好长大就不行,还以活在以前……” 马老师大概真的生气,很不顾形象地劈头盖脸教训她。 林朝夕很奇怪地看着马萍萍:“但如果您给我们和仲明班一样参加数联选拔考试的机会,我还是能拿金牌啊。” “你在想什么,你怎么可能有资格参加?”马萍萍语气轻蔑。 听到这话,林朝夕并不意外:“我知道了。” 她很平静地说了四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视疲劳,眼睛水波纹比较严重,所以多休息了一天,双11都没怎么买,求推荐……!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7、公平 在真正想到解决方法前,狠话已经没什么意义。 很平淡地说完后,她向德育主任鞠躬,请求离开,得到同意后,她就拉开门…… 正午阳光倾泻而下,校园一片灿烂,林朝夕有瞬间视野茫然,随后,裴之的脸才出现在她视野内。 少年人双手插袋,目光清醒,在门打开瞬间,他也愕然了一小会儿,没想到他们结束的这么突然。 办公室内外视线相接,马萍萍、陈楚和1班篮球队队员,也都看到裴之。 林朝夕踏出一步,赶紧把门拍上,切断双方视线。 她面对裴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她转过头,把耳朵贴到门板上,小声问:“隔音效果好吗?” 裴之:“可能不是很好。” “你从哪里开始听的?”林朝夕回头问。 “忘了。” 裴之很干脆回答了这两个字,林朝夕长舒一口气,又突然扭头…… 裴之说忘,这是不是嘲讽啊…… 裴之还想再说什么,林朝夕怕门板太薄里面人听到,赶忙把裴之拉离德育处门口。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她边走边问。 “吃完就回来了。” “好吃吗?” 裴之脚步缓了缓,看她一眼。 林朝夕:“吃比破事重要嘛!” “还可以。” “只是还可以吗?” “怎么回事?”裴之根本不中计。 “emmmmm……”林朝夕想了想,选了马老师言辞不那么恶毒的段落,解释道,“就是马老师认为,我们能拍下他们班打我们班的视频,是因为我们设计陷害他们。” 裴之:“设计陷害说不上。” 林朝夕:“是吧?” 裴之:“但我也的确有意拦住我们班同学。” 林朝夕:“你不需要特地说出来的!” 裴之看着她,说:“我听到后半段。” 这是指马老师骂她的后半段。 你明明听到,还要问我…… 林朝夕其实挺怕裴之追问她那段“堕落”时光,所以故作轻描淡写地说:“也没什么啦,谁生命里没碰到过几个渣老师,没碰到的话人生都不完整啊。” 裴之凝望她,这眼神一闪而逝,而后他很认真地说:“但这位老师,好像过分了。” “我们以前遇到的不过分吗?也没什么办法啊,难道直接打上门吗?” “原来不是直接打上门。”裴之停下脚步,愣了愣,“那我刚才铺垫做错了。” 林朝夕想了想,意识到裴之是以为她要去干1班,所以顺着她的话在说,感觉有点可爱啊。 林朝夕:“我是想干上门,但不知道怎么干。”她很诚实地回答,“马老师感觉有点刚愎自用啊,怎么才能逼她呢?” 他们边走边说,走了一段后,看到班主任李姝老师从远处匆匆而来。 李老师大概刚吃完饭就被堵住,所以手上还拿着洗干净的便当盒。看到他们,她才长舒一口气:“怎么被叫到德育处去了?” “为了篮球赛上他们打我们班的事情。”林朝夕说。 李姝一秒又紧张起来:“怎么回事,马老师还真是没完没了!” 林朝夕赶紧宽慰:“陈主任说要处分他们。” “那就好……”李姝说完,又像觉得有什么不妥,直接地道,“但马老师挺……她对你说什么了吗?” “还好吧,马老师就说我别想参加学校的数联选拔考了。”林朝夕回答。 李姝叹了口气:“这件事,其实还是马老师说了算,我知道你想参加,但中考也重要,不用竞赛分心,你先好好准备中考吧。” 闻言,林朝夕很直接地道:“但如果我们班没资格参加考试的话,裴之同学也参加不了。” 李姝愣住,她看着裴之,非常不可思议:“裴之也想参加吗?” 林朝夕总觉得李姝的语气怪怪的,她说:“裴之同学数学非常非常厉害。”她连用两个非常,“数学唯一一次没考满分,是做了一份高中试卷……” 李姝被噎住,不可置信看着裴之,过了一会儿才问:“……你的成绩单?” 裴之倒很坦然:“德国成绩单计分,和国内不太一样。” 他说得委婉,可在说完那句话后,周围空气还是突然安静下来。 林朝夕虽然不是很理解,但李姝的目光从惊讶、欣喜到惋惜的过程也非常明显。 “这可怎么办……”李姝为难地看着他们,“如果没闹篮球赛的事情,我还能帮你们争取下,马老师非常要面子。” 林朝夕眼前一亮:“马老师很要面子吗?” “你想干什么?”李姝警告她,“不许冲动,有什么事还是我去沟通,你们别再像上午那样冲在前面……” “冲还是我们冲吧……”林朝夕笑着看他们可爱的李老师,“您帮我们兜着就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 “还珠格格里,皇上不都这样罩着小燕子?”林朝夕笑。 —— 事发时,实验初中的教师办公室还算安静。各班老师或在批改作业,或为下午的课程准备。 被叫到德育处处理班级学生篮球赛暴力事件的马老师也回来了,但她的脸不仅臭的不能看,她带来的低气压让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只剩下动笔的沙沙声。 李姝看着马萍萍的背影,同时还在担忧林朝夕中午说的话,总觉得有些担忧。 她憋不住,想和隔壁桌的政治老师讨论下这件事,就在这时,办公室大门被敲响了。 笃!笃!笃! 那是三声极其有响亮清脆的敲门声,震得全办公室所有老师都猛一清醒。 中午时,大部分老师都非常困,对这么响亮的声音天生反感。 “请进。”年级组长耐住性子说。 办公室大门被推开,清风灌入,一男一女两位学生先后步入办公室。 男生穿着很随意的运动服,微低头,走得很平静;女生则踩着学校统一的黑皮鞋,裙摆摇曳,皮鞋踏在瓷砖上,发出格外清晰的哒、哒声。 看到来人,李姝紧张起来,马上想叫住他们,但女生很快冲她眨了下眼,比了个口型。 好像是在说“皇上”? 想起女生中午说的话,在那刻,李姝莫名其妙地缓和下来。 虽然比喻奇怪,但她忽然有些理解学生们的想法。 他们想要的从不只是书教的很好的老师,他们更希望老师也能如父母般宠爱他们。 而作为父母,既然溺爱了,那就溺爱到底。 李姝安静地坐下来。 她做了段短暂的心理建设,林朝夕和裴之已经走到马萍萍面前。 马萍萍见鬼似地抬头,看到林朝夕的刹那,她的脸色黑如锅底,但自持教师身份,她没有说什么,只问:“你们来干什么?” 男生女生两人对视一眼,女生先开口:“马老师,我们想参加数学联赛的选拔考试,请给我们一个机会。” 办公室真的非常安静,而女生的声音又极其响亮清脆,所以几乎每个老师都能听清楚她说了什么,他们看向这对男生女生的眼神瞬间变了。 政治老师把转椅滑了过来:“你们班学生怎么突然这么爱学习了?” 李姝示意政治老师噤声,有点紧张地看着林朝夕和马萍萍。 “我今天在德育处说得还不够清楚吗?”马萍萍强忍住不悦,故作温和地说道。 “正因为您说得很清楚,所以我听了很难受。” “难受就好好认真学习,踏踏实实,别想整天想着一步登天!” 林朝夕打断她:“我一开始觉得是我的问题,所以难受,但我后来想,您说‘女生小学成绩好,长大就不行’,是您对女生本来就有偏见,这不是我的问题,而是您的问题,因此我想向您证明,我还是可以拿金牌。” 林朝夕一席话毕,整个办公室再度寂静无声。 老师们很奇怪地看着林朝夕,当然有人觉得女孩这番话太狂妄自傲。 政治老师拉着她,小声问:“你们班林朝夕不是成绩不太行吗?” 李姝也在想这件事,不明白女孩的底气从何而来,可她又想,作为父母,难道不应该支持孩子们吗? 所以她还是没有说话。 “我说了,给你名额就是浪费机会。”一而再再而三,马萍萍没见过这么牛皮糖一样的女孩子,真的烦了,毫不犹豫地甩了这么一句。 “我只想要一个公平地,参加选拔考的机会。” 马萍萍冷笑:“你参加选拔考有什么用,你那些数学成绩单还不够证明吗?” 林朝夕:“因为初中数学太简单了!” 马萍萍:“亏你有脸说得出口!” 闻言,女生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轻松的笑意,她变得平静起来。 “我们只想要一个公平参加选拔考试的机会,但马老师您不同意,为了证明我们的数学能力,您能和我们玩21点吗?” 女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副扑克牌,这么说道。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8、21点 马萍萍愣住,很奇怪地看着眼前女生,像觉得她很神经病,但更多是认为她幼稚。 “21点?”马萍萍质问道,“你这是要好好读书的样子吗,整天脑子里都是社会上流里流气的东西!”她立刻扭头,“李老师,在学校赌博严重违反校规,你们班学生带着这种东西你都不没收吗!” 李姝被吼了个正着,但林朝夕还坦荡荡的,她更没什么好怕。 “你在学校里赌博了吗?”她问林朝夕 “没有啊。”女生答,“进行不涉及金钱的数学研究活动。” 李姝看向马萍萍:“马老师,21点和数学有关系?” 马萍萍脸色铁青,面孔绷得很紧,一言不发。 “还是有的。”林朝夕替马萍萍回答,“21点有很多细则,总体来说还是比点数之和,庄家给每个玩家依次发牌,谁点数高谁获胜,在这背后则是数学上的概率问题。” 马萍萍:“懂这么多,你数学为什么不考考好?” “我刚才已经回答过了啊。”林朝夕顿了顿,看着马萍萍:“老师,您真的了解,21点背后的数学原理吗?” “砰”地一声,马萍萍拍桌而起:“你对老师是什么态度!” 办公室瞬时静下,落针可闻。 老师们原先还在交头接耳,他们现在不约而同抬起头,看向震怒的马老师。 一瞬间目光汇集,马老师强行克制:“老师一直在劝你什么,让你踏踏实实读书。21点是什么东西,赌丨场游戏,是学校可以玩的?就算你21点算的好,能证明什么数学能力,证明你以后可以去赌场发牌?” “21点中涉及非常复杂的概率计算,和心算能力密切相关,如果我总是能赢,它或者证明如果我足够聪明,或者证明我足够努力,实在不行,它能证明我运气足够好。”林朝夕顿了顿,“它所证明的三件事里,无论一样,都值得一个公平的选拔考试机会……” 马萍萍极其不耐烦地打断林朝夕:“你就是个学生,让老师陪你玩21点,可能么?” 办公室内再次安静下来,老师们在思考,并有些怀疑。而李姝第一反应,是去看他们年级组长——整间办公室最大的那位领导。可张老师从头到尾头也不抬,像沉浸在作业批改中,完全没听到办公室里的师生争执。 就在李姝思考要怎么帮林朝夕说话的时候,女孩却有点无奈地自说自说起来:“那就没办法了。” 她那个口气,像要去做什么迫不得已很不愿意做的事情,甚至还委屈。 —— 午自休铃声还没响,按照习惯,初三(1)班大部分学生都在安静学习,花卷坐在后排翻书。 刚才,他们班篮球队那帮人垂头丧气走进教室,尤其是陈楚,如丧考妣,像天都塌了。 看样子,学校居然严惩球场打人事件,花卷还挺意外。 “他们怎么了?”同桌女生问他。 “打人,处分了吧。” “啊,那你怎么没去” “因为我没动手。”花卷理所当然地回答。 “哐”的一声,篮球队中锋一脚踹开课桌,两步冲到他面前,拽起他领口,吼道:“说什么呢你!” “说什么?”花卷很奇怪,“说我没打架。” “就你没打架,你和13班那帮人串通好的吧?大家都上了就你不在,你就说是不是在帮别的班阴自己人!” 全班学生被吓了一跳,噤若寒蝉,而这时,陈楚的声音也适时响起:“是啊,为了班级荣誉,我们都背了处分,花卷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下,你和13班那个转学生还有林朝夕的关系?” “解释什么?”花卷笑,“就是如果他们要欺负你们,那我肯定帮他们的关系啊。” “□□个傻逼!”他们班中锋怒目圆睁,握紧拳,下一刻就要挥到他脸上。 “咦,这样就算欺负了吗?” 忽然,属于女生的清脆声音在教室后响起,那声“咦”尤其清甜,带着嘲讽味道,很像酸酸甜甜扥柠檬汁。 花卷猛地回头,两位始作俑者出现在他们班后门口,表面上很平静,但看那个态度,却很像要来干架。 像生怕仇恨没拉够,林朝夕看着他:“他要打你吗,要不要帮你告老师?” 花卷:“还不是因为你!” “好啦好啦,别生气。”林朝夕边说,边大大咧咧走进他们班教室。 再次见到林朝夕,陈楚一看就恨得牙痒痒,他走过来阻止林朝夕,还强行装得一本正经:“这位同学,现在是午自习时间,请不要来打扰我们班学习。” “我不是来打扰你们班学习的,我是来带你们班学习的。”林朝夕说着,把扑克牌扔到他桌上,问,“你玩过21点吗?” 陈楚:“请你离开我们班教室,不然我要叫老师来处理你了。” 林朝夕没有理睬陈楚,她抬头环视整个初三(1)班教室,问全班同学:“有人要一起玩21点吗?” 教室肃静,大家都莫名其妙,但听到21点,不少学生都还挺有兴趣的。 但因为陈楚态度和早上的篮球赛,他们对林朝夕的态度有点保守,简单来说就是,不会打。 陈楚:“别像牛皮糖一样赖在我们班。” “你怎么和你们班主任一个比喻,太贫瘠了。”林朝夕小声嘀咕。 “张志,你去找……” 陈楚一挥手,还没把“马老师”三个字说出来,教室一角里,有人站了起来。 章亮很瘦,表情很冷,一张臭脸,看上去非常惹人嫌恶,但他一步步走到林朝夕面前,而后问林朝夕背后,很没存在感的裴之说:“你们到底来干嘛?” 裴之:“来找你们玩21点。” “你哪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主意!”章亮扭头就骂林朝夕。 林朝夕有点震惊这种偏心眼,不过他沉思了下,像在想玩数学类游戏这个梗是哪来的,最后她对章亮说:“我好像是跟你学的?” 章亮:…… 她指的是小学时章亮非要赌拾子游戏那次,班级里几个知情者者,都觉得这个答案有点绝。 过了会儿,林朝夕打破沉默,问:“要来玩吗?” “谁做庄家?”章亮反问。 “我?” “好。” 对话发生在后门,见此情形,花卷从座位上站起,把座位让给他们。 林朝夕坐下,章亮站着,她看着自己带来的扑克,说:“21点在各个地方规则不同,我们这样规定,庄家拿一明一暗两张牌,玩家全明牌,我先发牌,我们试一局?” 她声音不大不小,却舒徐有致,周围其他同学感到好奇,纷纷向他们看去。 “可以。”章亮说,“你讲规则,公平起见,这局不算。” “行。” “请你们不要在教室里玩赌丨博游戏,打扰其他同学学习!” 林朝夕和章亮有点旁若无人,很快就要开始。见到这幕,陈楚走过去,一拍桌,教训他们。 “打扰了吗?”林朝夕抬眼四望,看到的都是一双双兴味盎然的眼睛。 “那出去。”章亮说 “哦。” 说完,两人不约而同起身,向教室外走去。 教室里早就没人做作业了,大家都林朝夕和章亮吸引,见他们起身,教室里顿时发出一片哗啦啦桌椅挪动声。 虽然林朝夕和章亮相看两厌,彼此间对话越短越好,但在气陈楚这件事上,他们很有默契。 走出教室,不需要任何语言或眼神沟通,他们同时在教室外席地坐下。 班级里的男孩瞬间围出去一大半,女孩们也扒着窗口,伸长脖子在看。 林朝夕和章亮对视一眼,随后看向地面,林朝夕脸色一僵,气氛有点凝固。 花卷震惊了,林朝夕虽然架势摆足,可她没把牌从课桌上拿出来。 这时,裴之弯腰,很自然把扑克在她面前空地放下,像是拿牌的小弟,缓解了尴尬。 林朝夕冲裴之讪笑了下,裴之点点头,功成身退。 “21点本质是比大小的游戏,在一副扑克中,jqk被当做10,a为1或者11,其他牌面数字就是它的计分数字,2就是2,这样。玩家的目标是让自己的牌面数字总和大于庄家却小于等于数字21,因为超过21点就爆掉,你会输掉所有赌注。” 女生手指白皙,她打开扑克盒,从中把扑克抽出来,将之打散,她理完牌,给章亮发了一张扑克“2”,给自己发了一张暗牌,如此发完两张牌后…… 林朝夕面前的两张扑克是:一张不知数字的暗牌“x”,和一张“5” 而章亮手中是一张“2”和一张“7” 林朝夕:“你现在可以选择是不是继续要牌,如果你不要牌,那你能确保自己不超过21点即‘爆点’,但也同样很有可能输给我,毕竟我还会继续要。” “2+7=9,就算拿到10,我牌面总和也不到21。”章亮很不耐烦。 林朝夕给章亮发了张牌,然后说:“我也选择继续要牌。” 章亮:“你怎么废话这么多,21点现场教学吗?” “你知道她说的规则吗?” “我好像忘记了,我理理……” 周围学生的交头接耳。 林朝夕:“你这人怎么不友好,教教其他同学怎么了?” 章亮:“废话真多。” 林朝夕不管他,继续边发牌边科普规则。 人堆里闹哄哄的,花卷退了出来,他一回头,看到裴之正坐在他座位上,看起来有点困,懒洋洋的。 花卷悄悄走过去,拉住裴之问:“她台词怎么一套套的?” “据说是这两年看了很多电视剧,演技得到提升。”裴之回答。 “偶像剧能提升鬼演技啊!” 裴之耸了耸肩,很难得表示,他也没办法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特别慢,花了好多时间考证了21点规则,因为百度、书上、电影里的和我们平时玩法都不一样,然后发现,emmm是各地规定的玩法不同……牌桌文化真是博大精深……综合剧情和各个因素考量,选了其中一种,不要揪我和百度百科的玩法不一样啊>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9、筹码 第一轮牌局结束前,初三办公室的老师们,就得到消息。 “……马老师,事情就是这样的。” 陈楚毕恭毕敬汇报结束,马萍萍怒火中烧。她推开转椅,猛地站起,因为动作幅度太大,转椅和后面那张办公桌一撞,发出“哐”地一声巨响。 全办公室老师都吓了一跳,李姝放下笔,还没从震惊中缓和过来。马老师不同意,就去1班找人挑21点?林朝夕这也太能闹了点。 “李老师,你们班同学到底怎么回事,自己不好好学习,还要影响其班吗?”李姝直接走到她办公桌前,质问。 “这是什么战术。”李姝嘀咕了一句。 “李老师!”马萍萍吼。 “马老师别生气。”李姝站起来说,“我们一去看看。” —— “你现在的4牌是2、7、5、6,总和是20,除非你摸到一张a,不然肯定爆点,你确定还要吗?”林朝夕问。 “要。” “你不要误导其他人好吗!”林朝夕震惊了,“我现在的牌是x,2,3,3,21点有条规则是,庄家必须不停拿牌到17才有权选择是否停手,我可以提前告诉你,我的点数没满17,所以我会拿下一张牌。这种情况你最好的策略就是不要,因为你已经20了,赢面很大。” “反正没有赌注的试玩,随便吧。” “时隔多年交手,直接输给我,你的自尊心ok吗?” “临时改口我的自尊心就没事了么?” 林朝夕觉得章亮说得好像有道理,于是不和他斗嘴,继续进行21点教学。 “去掉大小王后,现在扑克一共有52,而场上有8张牌,所以还剩52-8=44张,章亮同学不爆点的概率为下张牌出现a的概率,即……” “4/44”旁边有男生抢答,“百分之十不到。” “不对。”另一位女生反驳,“那林朝夕那张暗牌也可能是a啊,应该是3/44-4/44之间?” “6.8%-9%,第五张牌是a的概率。”章亮说,“发牌。” 李姝和马萍萍走到1班教室门口时,听到的就是最后这段话。 走廊里,学生们把正进行21点游戏的两人团团围住。简短争执后,林朝夕给章亮发了张牌,接着就轮到她自己选择是否要继续跟了。 大家屏息凝神,等待她的决定,因此整条走廊气氛格外安静。 “干什么呢你们!”马萍萍吼声响彻云霄,“不要读书了啊,围在这里干什么?” 学生们被吓了一大跳,有种触电似地颤抖。 马萍萍分开学生,走到林朝夕面前:“谁允许你在我们班门口赌丨博的,等下跟我去德育处!” “这是赌丨博吗?”章亮问。 马萍萍:“章亮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老师对你非常失望。” 林朝夕仰头:“马老师,赌博的定义中有一条,需要用有价值的东西做筹码,我们有赌注吗?” “你怎么连筹码都没有?”章亮很不满。 男生女生一唱一和,马萍萍脸色青到底,难看得不行。 陈楚:“章亮林朝夕,你们这是在狡辩。” “和你有关系么?”章亮很不屑地道,“马屁精。” 马萍萍姓马,所以……章亮连老师也不放在眼里,这孩子真的比小时候还傲气。 “章亮!”马萍萍拔高音量。 “马老师,现在还没有打铃,自由活动时间,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玩21点?” 陈楚:“但21点是……” “刚才已经说了,没有赌注,麻烦你有点理解力。”章亮说。 “你是老师还是我是老师,我说了不能玩,你没长耳朵吗?” 像终于无法忍耐,马萍萍的叱责声轰击过整条走廊,周围霎时静下。 1班学生们看着他们的班主任,目光中有畏惧、有质疑,而行动力最强的人,则直接站了起来。 章亮双手插袋,转头就走。 “你去干什么!”马萍萍质问。 “去校长室,问问校长我们到底可以不可以玩21点。” 章亮很傲气地说,但他没走出几步,却突然停下脚步。 年级组长张老师拦在了他面前:“小伙子,别太激动。”年近五旬的数学老师拍了拍他的肩。 林朝夕面前出现一双脏兮兮的黑皮鞋,她抬头,看到一位秃顶小老头。 “这位同学,你在这里干什么啊?”小老头这么问她。 林朝夕刚在办公室里见到过这个小老头,对方明明从头听到尾,现在又问一遍,有点在演戏的意思啊。 “挑战1班。”她很配合地演道。 “你为什么要用21点挑战1班啊?” “因为马老师不愿意给我们普通班参加数学联赛统考的机会,那我只有赢1班全班所有人,然后证明,马老师不给我们普通班机会,是不公平的。”林朝夕回答。 “是这样啊,好像有点道理。”年级组长张老头说着,看向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1班班主任。 马萍萍:“张老师,普通班参加考试,本身就是浪费他们的时间,他们应该把精力放在准备中考上。” “好像也有道理。”张老头又看林朝夕。 “但马老师是1班的数学老师,没教过其他班,凭什么认为这是浪费其他班时间?” “那你们就打一场吧。” 正当她准备听马萍萍的说辞时,忽然间听到小老头这么说。她愣住,很不可思议地审视眼前这位笑眯眯的老师。 “按你说的,不要进行‘有价值的投注’……” 年级组长一锤定音。 “好棒!” “万岁!” 学生中竟有小规模欢呼。 “张老师!”马萍萍脸上更挂不住,她愤怒地道,“您身为年级组长,怎么可以纵容这种活动!” “21点不是那么简单的□□游戏,它涉及了那么多由简单到复杂的概率问题,收益计算,还有策略选择,如果孩子们愿意深入研究,我们老师要支持,可以丰富学生课余生活嘛。” “这会影响他们的学习!” “21点也是学习啊,校长不是都说了,要我们想办法,通过多种手段教育学生,达到寓教于乐的目的……” 年级组长就是年级组长,觉悟就是比普通班主任要高,林朝夕都听得一愣愣,总觉得这个忽悠劲儿很像后来的老林。 林朝夕被张老头看了个正着:“林同学,在进行你的挑战赛时,还是记得要引入筹码,把21的规则、你知道的概率计算法和如何制定最佳策略的方法告诉其他同学们,把你们拉到同一水平线上啊?” “啊?”林朝夕愣。 “我的意思是,那就开始吧!”张老头说。 —— “10到k被记作10,所以又4/13即31%概率拿到10……” 马萍萍已经踩着高跟鞋蹬蹬蹬走远,午休铃打响,林朝夕被架到初1班教室,重新开了一局。 作为庄家,她面前是一张暗牌x和一张10,她咽了口口水,懵逼了。 刚才那局以章亮爆点为结局,新的一局立刻形式逆转,她硬着头皮继续对战教学。 然而她还没说完,1班唯恐天下不乱的孩子们喊道。 “你底下那张是什么?” “你是不是快输了?” 林朝夕:“你们可以通过我是不是继续下注,判断我的底牌,但还有一种可能性,如果我的底牌是a,一个10一个a的话,那我直接拿到black,直接获胜并且筹码翻倍。” “什么筹码?”学生们问。 “我现在手头没有。”林朝夕环视四周:“有没有很多个一样的东西,能假装筹码?” “纽扣?”有男生问。 “你拆衣服吗?”女生反驳。 “瓶盖行吗?”又有人问。“我们班后面垃圾角好多要去卖钱的废塑料瓶!” “好像可以。”林朝夕答。 乌拉一下,初三1班好多学生都冲到教室最后开始拧瓶盖,热切的交谈声,塑料水瓶的咯吱声此起彼伏。颜色各异的小瓶盖被一个个扔到地上,甚至还有学生冲回座位,咕噜噜把水喝完,就为了攒瓶盖。 不多时,林朝夕和章亮面前对着许多五颜六色的瓶盖。 林朝夕:“我们用瓶盖做筹码,以此下注,你可以选择只投一个或者全部投掉。” “投注怎么投?” “赔率是什么?” 气氛热烈,学生们的提问声此起彼伏。 “爆点1赔1,拿到黑杰克1赔2,还有个规则是玩家手上只有两张牌的时候,有权选择投降,可以退回一半筹码。玩家跟到第5张牌时,筹码也直接翻倍。”林朝夕说。 “但每人有几个瓶盖呢?”有同学问。 林朝夕想了想,这个问题涉及到赛制关键,她一时回答不出。 “每人10个瓶盖,输掉所有瓶盖淘汰。”教室最后,裴之适时补充。 章亮回头:“10个也太快了。” “毕竟是车轮战,要快点。”裴之答。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群起 “哇!又赢!你是不是作弊啊!” 林朝夕翻开底牌后,1班学生集体喊出声。 她面前的男生已经从章亮换成其他五个,前4家中两人上一轮放弃,两人爆点,只剩最后一个,但当她翻出底牌,完美的21点,令男生很不情愿交出最后两枚瓶盖,随后退出。 林朝夕美滋滋收下10个瓶盖:“我不作弊,我算牌而已,你们也可以算,还有种记牌方式……。” “因为你是庄家吧?”有同学质疑,“只有你知道暗牌,有天生优势?” “老马你傻了庄家必须要摸到17以后才有资格停手,这点就弥补了只有她知道暗牌的不公平。” “我知道,我就是这么说!你才傻了!” “可赌丨场都这么玩,所以庄家还是有优势的?” “你说优势就优势,具体多少你能算出来吗?” “靠我怎么算的出!” 男生们打闹起来,教室里更加闹哄哄的,有点近似于赌丨场的氛围。 但赌丨场里都是杀红眼的赌徒,而在班级里,大家的关注点都越来越像“算牌啊”、“公平啊”、“概率啊”一类的问题。 “那你要不要试着做庄家?”看男生们打闹半天,林朝夕打断他们,笑问。 初三1班热烈的讨论声开始在整栋教学楼扩散。 最先来围观的是2班的同学,那时候林朝夕已经淘汰了1班12个学生。 这里面当然有很大的运气成分,也主要因为她一直在玩,手上筹码累积得比其他学生多很多。 2班学生在门口探头探脑:“你们干嘛呢,吵了一中午了。” “关你们屁事!”1班学生把2班的挡在门外。 “输了输了,给瓶盖给瓶盖。”1班讲台附近的两桌爆发欢呼,“我就说要这么算,要冷静,不能看到优势就追!” “赌牌吗?”眼尖的2班学生问。 “走开走开!”1班学生轰人。 —— 初三年级,教师办公室。 初三3班班主任拿着书,刚从班级回来。 “哎~” 教学楼又爆发出一阵学生输牌后的懊丧长叹。 3班班主任经过马老师座位,看着马老师如铁板般僵冷的脸色,憋住笑说:“马老师,你看这帮孩子,沉迷玩牌,声音这么大,还影响我们班,等下的课肯定没心思上了。” 马萍萍一听这话,她立刻冲领导喊:“张老师,你看别的班老师都这么反映了,他们太影响教学纪律了!” “不然,让我们3班也一起参加吧?”3班班主任笑着打断他,“多有趣的孩子,我是老师,我肯定给他们参赛名额。” 5班班主任把话接过去:“是啊,马老师!你们班班长刚来汇报工作,不是说林朝夕已经赢了十来个了吗,要不也让我们5班也去帮你们,人多力量大?” 其他班班主任都在帮腔,马萍萍突然明白过来,她禁止普通班参加数学联赛选拔,得罪了多少人? 但你们之前不说,现在统统跑出来反对,我能怎么办? 马萍萍恨恨地想。 —— “庄家现在是x、7、5你算下,你三张牌4/6/3加起来才13,你算下你爆点的概率很低啊,为什么不就不要了?” “这个是陷阱,不能这么算,虽然我不容易爆点,但庄家很容易就爆了,我现在不要等庄家爆点才对!” 听到这段对话,林朝夕很悲愤,这还带局内策略讨论。 “打败1班”的口号是她提的,本意是针对马萍萍而不是一班学生。可1班学生不这么想啊,他们就认为她很嚣张,要群策群力搞死她。 一开始的时候,学生们总是想赢,所以只要牌面看上去数字偏小,他们就要继续下注,甚至包括章亮都很贪心,所以她赢得很不错。 但1班还是很多聪明孩子,他们聚在一起列了张表格,把不同牌面对应的输赢结果的条件概率列了出来,背诵默念在心,不仅如此,他们甚至开始讨论基本获胜策略。 以至于林朝夕现在有点被动。 但对21点来说,这还是不够的,因为牌面时刻变化。更精确的计算,还需考虑剩余数字可能出现的实时概率,计算什么时候应该双倍加注,等等…… 而她真的被老林虐了很久,虽然中二版的她沉迷中二,可还是很喜欢这种酷炫的赌丨博游戏,所以几乎被练出了天然的反应力。 因此…… “哇,她太不要脸了!” “是不是你刚才洗牌都被记下来了?” 又是一名庄家完败,这是第12人,林朝夕拿着一大把瓶盖,再次被迫坐上庄家席。 而换上的第13人,则是花卷。 花卷直接推出10个瓶盖,豪气万丈:“我喜欢快点。” “你对我的友情,我会铭记在心。”林朝夕很开心地发牌。 但…… 第一张a,第二张10,花卷直接拿到blackjack,林朝夕甚至没翻暗牌看,就和其他人一起输掉了10个瓶盖。 第二轮,她在赢面很大的情况下,输了。 第三轮,牌面上已经出现了三张a,花卷只有在拿到最后一张a才能不爆点的情况下,拿到了最后那张a,她……直接输光。 “妖怪吧?”林朝夕不可思议地端详花卷。 花卷很得意地翘起腿:“我真的,从小运气就比较好。” 班级里所有学生都还懵着,总觉得明明是靠能力取胜的游戏,最后竟然又变成运气?但这完全是林朝夕给他们带来的错觉…… “这就结束了?” “我们赢了13班?” 1班的学生很不可思议地问。 林朝夕没有他们,她很不情愿从座位上站起。教室最后,一直趴着睡觉的男生也抬起头,站了起来。 脚步声响,花卷转过头,看到走来的男生,扭头冲她喊:“你别走,刚才把我赢的筹码都给你,我不要和他玩!” “晚了。”林朝夕笑着甩牌,直接走人。 —— 初三1班“21点挑战赛”的消息,从2班继续扩散,在午休过后的课间,以迅雷不急眼耳之势传遍整个初三年级。 “13班有毒!两个人居然去找1班玩21点?” “但是据说1班惨败。” “他们仲明班行不行?” 学生们交谈着,趁着课间机会,胆大的孩子已经冲到1班门口围观。 一时间,1班教室门口人声鼎沸,在1班有朋友的孩子可以进去看,不认识人的就在门口扒窗户。 他们踮脚,看着坐在讲台前那一大桌人。 又是一局结束,1班的玩家很懊丧地确认点数,而坐在庄家席的13班男生开始收瓶盖。他面前瓶盖已如小山般高,又加上这轮收割的,瓶盖山摇摇欲坠。 “这是赢的?” “真的不是赌丨神后代吗?” “1班太菜了吧?” 门口观战的其他班学生,不由得窃窃私语。 但只有参与游戏的1班学生才知道,牌桌上那个男生有多可怕。 他从头到尾不动声色,但无论是跟还是不跟,下注或者加倍下注,都总能卡住最恰当的时间点,他当然也会输,有时只摸了两张牌,他就投降认输,但事实证明,他的放弃还是正确的。 花卷一拍桌:“靠,多年不见你就是这么对你的老朋友的吗?” “我以前对你很好吗?”男生反问。 花卷被噎了半天,想想好像还真是…… “老陆你来!”他把自己最后1枚瓶盖交给陆志浩,“我们看看这家伙能有多狠心!” —— “马老师,他们还在玩。”初三年级大办公室,陈楚同学又来报告:“马上要上课了,很多同学想看书都,没有安静的学习环境。” 马萍萍憋了半晌,却听到3班班主任插嘴:“陈楚啊,你们班是输是赢啊?” 陈楚的脸也僵了。 “输好惨。”正好2班课代表在交午间默写作业,替陈楚回答。 “他们很有可能作弊了。”陈楚说,“我们班都是现学,他们班两个人很像社会上混过,很熟赌丨牌这套,所以好多同学都输了……” “啊,学习时间不够?”预备铃响,3班班主任兼1历史老师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下节历史课本来也想让你们班看纪录片,要不我多给他们点时间学习?” “王老师!”马萍萍喊道。 —— “还剩几个?”预备铃响时,牌局又结束一轮,男生抬头问。 在他身边,一直用小本本记名字的女生答:“还有26个。” “裴之,你太嚣张了!”输掉底裤的陆志浩同学鼓起勇气拍桌。 “还好吧。”裴之把扑克收起来,继续洗牌,“其实你们可以多用几副牌,到6副以上的话,计算难度会加大,记牌难度也会加大。但其实21点,还是相对公平的游戏,主要还是心态放稳……” “你是说我们心态不好吗?”陆志浩震惊了,“谁和你玩牌心态会好?” “也是。”裴之按在切好的扑克上,问,“那下节课还继续吗?” —— 毕竟要中考,王老师终究还是在1班好好上了一堂历史课。 当时马萍萍在2班上数学。 下课铃响的瞬间,她就听到自己班发出稀里哗啦的桌椅拖动声。 “他们快来了,计算器准备好。” “大刘去买牌!” 花卷有条不紊地指挥声随即响起。 马萍萍恨不得穿墙而过去训人。 但说时迟那时快,一条狂奔身影从窗外一闪而过,冲下楼去。 很快,窗外又走过一大群人。、 最前面的是林朝夕和裴之,而在他们身后,还跟着来看热闹的一大群孩子。 2班学生看见窗外的男生女生,窃窃私语起来。 “是他们吗?他们是不是很厉害啊?” “很厉害,1班老输。” 马萍萍:“我说下课了吗?” 2班胆大的孩子举手:“老师,21点有诀窍吗?” 马萍萍:“心思放学习上,中考考21点吗?” “可是……你们班……老师你要不去教教你们班啊,一半人都输了,好惨啊。” 马萍萍气得不行,只能多布置两张卷子,做回家作业。 她走出教室,又听到他们班爆发出失败后的懊丧声。 “还剩24个了,兄弟们扛住啊!” 花卷又在给其他同学鼓劲。 马萍萍走了两步,来到他们班门口。 班级像菜场,这里在噼里啪啦按着计算器,那里在乱出主意,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下课没走的3班班主任站在门口,看到她,笑嘻嘻走出教室,和她打了个招呼。 “已经淘汰一半人了。”3班班主任说,“人家13班这个小男生真厉害,脑子是真好,马老师就给人家一个机会把。” 马萍萍不答话。 “哎~” 就在这当口,又是他们班的女生交出所有筹码,败下阵来。 “23!” 其他班的孩子,唯恐天下不乱地报数。 “马老师,你想想看,就算给他们机会,万一他们能力不行,也还是考不上啊。”3班班主任笑着说。 见此情形,马萍萍沉思片刻,下定决心般,抬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1、作弊 “等等,什么你再说一遍?” 专诸巷284号小院内,老林停下择菜的手,掏了掏耳朵,很不可思议。 “陆志浩和花卷说,等下要来家里吃火锅庆祝?” “不对不对,前一句。” “然后马老师就同意我们参加数学联赛的选拔考试了……” “你说——‘你们’用21点在1班大杀四方,让1班马老师松口,同意‘你们’参加数联选拔考试?”老林缓慢复述。 “对啊……爸爸你说,这里会不会有阴谋?” “我看有阴谋的是你吧?”老林举起根四季豆,晃晃悠悠指着她,“那个‘们’是谁?” 老林太犀利,他们想“给爸爸/师父一个惊喜”的计划持续两分半后,就暴露了。 林朝夕垂死挣扎了下:“就是顺口说成了‘我们’……” “你不行。”老林同志语重心长,“所有赌博都是概率游戏,正因为有概率,因此能立于不败之地、无视概率的只有一种人。”老林竖起一根四季豆,非常严肃。 “数学好的人?”林朝夕试探着问。 “愚不可及。”老林拍了拍石桌,“当然是作弊的人!” 林朝夕:“……” 老林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很生气,他放下四季豆,手在围裙兜里翻了翻,最后气鼓鼓给她张百元大钞。 林朝夕看了看手里的钱,不理解:“您是要补偿每天作弊赢我的精神损失费吗?” “想什么呢,他们不是要来吃火锅吗,没菜喝汤底玩吗,赶紧去买。”老林气得吹胡子瞪眼,挥手赶人。 林朝夕“哦”了一声,捏着钱转头走了两步。快到门口的时候,她拿起菜篮,忽然回头:“你们是靠什么作弊的?” “我们,当然是靠脑子。”老林答。 林朝夕觉得,她就不该问这个问题。 —— 出门走到巷口,夕阳正好,林朝夕又见到裴之。少年人背着书包,正微仰头,在看巷口宣传栏。 她挎着篮子,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为什么不进来呀?” “你们说要给师父一个惊喜。”裴之的视线移来,微低头看着她的脸,说,“但师父应该已经猜到了。” 你们师徒还真是心照不宣…… “那你去敲敲门,看他开门会不会吓一跳?”林朝夕冲他挥手,“我先去买菜啊。” 裴之站在原地,没有动,林朝夕看过去,少年线条干净的侧脸边是张宣传海报。 海报很动漫,色彩冲突极强,是她给社区心算活动做的。而看到上面的内容,林朝夕不由得老脸一红。 放眼望去,海报大部被树和男孩的主题占据,树下有块黑板,一个不像好人的中年汉子在树下张牙舞爪行骗。正是她和裴之在芝士世界初见时的场景。 主题虽然很符合“心算”,但也有点明显啊…… 林朝夕心虚了一把,赶紧上前拉开裴之,把人往巷外带。 “不是让我去敲门吗?”裴之回头问。 “走走陪我去买菜啦。” 这纯粹是瞎扯的借口,所以当她真把裴之带到菜场,又犯难了。 老街菜场环境很差,满地烂菜叶,时不时还会被脚边扎篓里的菜蛇吓一跳。裴之好不容易回来,就带人来这种地方,实在不是待客之道。 “啊,我忘记问爸要买什么了,你要不帮我去问下?”林朝夕拉住他。 “问完以后,我还是要走进来告诉你。”裴之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 林朝夕单手捂脸,觉得自己好蠢。 “而且不用问。”裴之开始向前走。 “啊?” “买我喜欢吃的就好。” 他说。 林朝夕以为裴之是宽慰她,随口说说。可没想到,裴少爷本人是很认真在点菜。 半成品摊上。 裴之五花肉和肥羊卷各要了一斤,各种速冻丸子买了整整一大袋,所有肉类里,只有牛肉不吃,因为在国外吃腻了。 摊主阿姨看到漂亮小男生特别高兴,按他说的一样样打包。 “五花肉12,羊肉卷18,速冻丸子要分种类称的哦。”摊主阿姨在称上放好速冻丸子,“这个15一斤的,1斤7两;这是18的,9两……” 一样样东西称完,摊主拿出计算器,要给他们算总额。 林朝夕掏出钞票递过去,心里却在飞速计算着,但裴之的报数还是更快:“七十三块四。” 摊主阿姨按计算器的手指停顿,惊讶地道:“厉害呀,算这么快?” “是挺快的。”林朝夕这才得出相同数字,无奈地笑了。 “现在孩子都聪明啊。”摊主阿姨放下计算机,在衣服上擦了擦湿漉漉的手,高兴地接过钱,按裴之算的数字找零给她,还送了他们一盒蛋饺,却从头到尾没再按计算器确认。 裴之接过两袋沉甸甸的火锅食材,说:“谢谢您。” “这么聪明,要好好读书~”阿姨说完,笑着转头,去招呼下一位客人。 —— “你不要被阿姨迷惑,她不是被你的智商折服,她纯粹是看你长得俊。” 见裴之提着大包小包,林朝夕空手不好意思,于是顺手买了把糖炒栗子,边走边剥着吃,“我之前一直算,她每次都要按过计算器从头确认一遍。” “嗯。” “不过下次吃火锅还是你来买菜,说不定还能骗点别的。” “好。” “其实我试了,无论怎么努力练习,我心算永远需要花费计算时间,你就好像直接能得出答案。” 她把栗子壳扔进塑料袋,又剥了一颗,“我刚才露馅,也是因为老林同志一听我在1班大杀四方,直接说不可能。” “为什么?” “他说能真正无视概率的,只有一种人——” “作弊的人?”裴之接了下去。 林朝夕“咝”地一声:“你怎么知道?” “小学有次和师父玩21点,师父最后甩牌不玩,骂我作弊。”裴之有点无奈。 林朝夕差点笑出声:“老林同志这心眼太小了!” “这算作弊吗?”裴之很认真地问。 “怎么不算?对普通玩家来说,掌握基本策略后战胜庄家的概率是49%,可你只要坐在那里,获胜概率可能就有80%?”她顿了顿,“80%是不是有点少?” “其实……只要牌局场数足够多,我应该总能赢一些钱。” “这个应该是多少?” “99.5%。” “太欺负人了。”林朝夕举起栗子抗议,“老天爷啊,太不公平了,这还不算作弊,我们普通人穷极一生也不可能达到这个概率啊,这人是怎么想的?” “应该,还是能达到的。”裴之说。 “怎么达到?” “我不知道。”裴之说,“但如果你哪天知道答案,请告诉我。” —— 夕阳日渐西斜,人却越来越多,林朝夕被挤得只能挨在裴之身边。裴之让她走在里侧,方便选购蔬菜,也有更宽裕的行动空间。 她一直在想裴之最后的话,可她发现,这个问题或许没有答案。 明明是很吵闹的环境,却因为人们的摩肩接踵和讨价还价声,在夕阳的光线下,透着人世间最真实的烟火气息。 “还想吃什么?”林朝夕决定不去想这些,而是仰头问裴之。 少年低头,凑近回答:“白菜、蘑菇、粉丝、土豆……” 林朝夕:“你少报点,钱不够了。” “还够。” “你不知道,最近菜涨的厉害。”林朝夕捏着仅存的12块钱颤抖。 “菜场门口有今日菜价栏,我看了。”裴之很认真地说。 林朝夕在那一瞬间愣住,你这哪是看了,是看了以后随便记住了。 “你们这些作弊的人啊。” 她近乎无奈地笑了起来。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2、火锅 回家路上,林朝夕都在思考,该怎么带裴之出现比较能吓到老林。 但真到门口,院门洞开,正在给电火锅拉线的老林同志抬起头。 她和裴之同老林隔院相望。所以预谋化为泡影,谁也没想到,老林还有这招。 “回来了啊?”老林同志站在夕阳金灿灿的光线里,抢先打招呼。 裴之点头,跨入门槛,郑重地道:“师父,我回来了。” “买菜去了啊?” “是。” 裴之提着塑料袋向前走,老林还是非常平静,仿佛三年时光一闪而逝,毫无影响。 林朝夕轻咳一声:“爸,你手别抖。” “沉沉沉。”老林赶紧放下电火锅,低头钻研起来,一副他也不知道火锅怎么突然变了的模样。 裴之放下塑料袋,绕过石桌,站到老林面前。 老林笑着抬头,冲裴之伸出手,裴之很老实把手搭了上去,与之交握。 老林:“裴之同学,多年不见,你这个态度不合适啊。” 裴之茫然。 林朝夕笑了,她小跑过去,手按在裴之背心,往前一推。裴之打了个踉跄,老林张开手臂,把孩子抱住。 老林抱着他,蒲扇似的手拍拍少年的脊背,语气中充满欣慰、惊喜以及感慨。 “这才对嘛。”他说 风很细碎温柔,葡萄架下,林朝夕看着拥抱的两人,忍不住笑了。不用太戏剧性,很平常也很好。 抱了几秒,老林就松手,裴之大概从没被人这么突然拥抱过,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 可老林已经拎起塑料袋,转头去厨房检查购物工作了。 她和裴之同学在葡萄架下面面相觑,看着少年青涩又略显怔愣的眼眸—— “看我干吗,也想我抱抱吗?”鬼使神差地,她又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 花卷和陆志浩提前回家一趟,和爸妈打过招呼,在锅底煮开时,他们准时踏入小院。 天光暗淡,林朝夕端着蛋饺走出厨房,看到院里又多出两个少年人,单手按开院子里的灯。 “你们卡点好准。”林朝夕说。 “我带了酱牛肉上供裴哥,我姐还让我带香槟,我拒绝了,所以她等下有可能送上门。”花卷举手。 “你裴哥太惨了,吃了三年牛肉再不想吃了,只能由我代劳。”林朝夕说这,看向陆志浩,意思是你呢? “我带肚子来了!”陆志浩理所当然地道,“牛肉我也可以代劳。” “喂喂,我拿来的我都没份吗,而且你们怎么也不说给师父分点?”花卷问。 老林拿着洗完的蔬菜,正走出厨房:“分我点什么?” “没什么师父。”花卷一秒改口。 老林将信将疑,放下蔬菜,开始主持工作。 红油汤底冒着气泡,咕噜咕噜,香气四溢。 老林先用筷子捞了下,谨防汤料沾底;随后从锅底里捞出几块肉片,放到自己碗里;最后他往火锅里下菌菇,盖上盖子,自顾自开始吃碗里的肉片。 他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旁若无人,他们四个孩子都看呆了。 “怎么了?”老林嚼了两下肉片,抬头,“都吃菜啊。” 桌上的菜都是生的,唯一熟的已经被你捞走了…… 林朝夕默默想。 陆志浩指指老林的碗:“师父,肉……” “我昨天好不容易腌的。”老林又夹起块肉,“幸好想起来提前下,不然差点被你们吃了。” 说着,他又自己吃起来,呼哧呼哧,不亦乐乎。 石桌下,花卷把酱牛肉偷偷塞在她手里,意思是:偷偷藏好,可千万不能给师父。 林朝夕接过,郑重点头。 他们四个托腮,边看老林美滋滋吃肉片,边等火锅再度煮开。 一时间,院内静谧,虫鸣轻脆。 石桌中央,电火锅发出滋滋的声音,暮色四合,空气带着种靛蓝颜色,又令人觉得雾蒙蒙的。 石卓边五个人虎视眈眈盯着正煮着的火锅,虽然一切仿若静止,可又生动鲜明。 水汽扑哧扑哧冲击锅盖,锅开后,老林又下了波羊肉卷。 他复又盖上锅盖,看了圈周围,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今天挺不容易的,大家坐在一起,让我们喜迎裴之……” 估计是被第xx届代表大会新闻洗脑,老林说到这里就卡壳了。 “大家知道意思就行了,大家鼓个掌欢迎下裴之吧。” “啪啪啪”花卷和陆志浩很给面子地拍手。 老林从桌下拿起一大瓶可口可乐,递来。林朝夕接过,一手抱着一手拧瓶盖,刺啦一声,她直接把瓶盖拧开。 “我来吧。”裴之说。 林朝夕从善如流,把可乐双手递给他。 裴之起立。 毕竟三年没见,意识到裴哥给他们倒可乐后,花卷和陆志浩都不好意思,纷纷站起,要求自己来。 趁此当口,老林放下碗,唰地掀开火锅盖。 说时迟那时快,林朝夕就知道他没事说致辞就有阴谋,提前握好筷子,抢在老林之前一捞,把面上所有肥羊卷捞走大半。 火锅热气蒸腾,三个还在谦让倒可乐的男孩,震惊了。 她把羊肉卷往调料里蘸:“老林同志居心不良,被我提前发现,我替你们先把羊肉保护起来。” 陆志浩眨了眨眼,有点怀疑人生。 林朝夕笑了,把蘸好的羊肉片放在他们面前。 花卷:“不是,我不吃蘸过料的羊肉。” 陆志浩:“我也是。” 林朝夕:…… 有了前一轮暖场,大家终于知道,饭桌无兄弟的残酷事实。 羊肉卷很快没了,丸子和蟹**顿成大热门,一时间,红汤内竹筷纷飞,打成一团。 “我的我的我的!”林朝夕喊。 “老陆你别抢我的牛肉丸啊你刚已经吃了一个!” “尊老,注意尊老!”老林边喊,边被撬了到手的蟹**,于是震惊了。 他啪地摔下筷子,但…… “白菜谁要?”花卷问。 “这里!”林朝夕把碗递过去。 陆志浩招呼裴之赶紧捞剩下煮过头散开的肉屑,大家吃得热火朝天,没人有工夫理老林。 老林气得吹胡子瞪眼,站起来就往厨房走。 他们四个没一个去追,过了一会儿,裴之才突然说:“师父……” “不用管他,趁他没来赶紧把肉吃完啊。”陆志浩大逆不道地说。 “没肉了,全被拿走了。”裴之指着空空如也的架子,说。 “爸,你又来!”林朝夕喊。 最后他们千求万请,老林才破例开门,把肉和他本人,还有一个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竹沥,一并带出。 有竹沥在手,老林抢肉所向披靡,他把一大勺肉舀进自己碗里。 石桌周围,又陷入寂静。 林朝夕:“爸?” “怎么了?” “你这个漏勺,没有想给我们用一用?” “这是我买的。”老林很高兴地举起来,“人类进化史,就是使用工具的历史,你们看着它,是否感受到人类文明的闪光?” 他们四人对视一眼,总觉得,只感受到饥饿的闪光。 下一锅开、老林伸进竹沥的瞬间,林朝夕眼疾手快戳住他的竹沥。 花卷和陆志浩开始疯狂下筷捞东西,五秒内就把锅里最好吃的虾捞得干干净净。 老林动不了工具,不由得大喊:“孽子!” “裴之。”老林看向自己的得意门生,“师父待你不薄吧,出国以后有没有好好按我的教导,认真钻研学习?” 裴之默默出筷,老林悄悄伸进锅里的筷子,被他摁住。 “孽徒!”老林气结。 终于,在这样你争我抢的氛围里,肉制品即将被成功扫光。 最后一锅鸡翅在汤里翻腾,红白鲜明。 “你们这么抢,有点无趣啊?”老林说,“我们寓教于乐下,我出道题,谁先做出来谁吃?” “所以出题人不能吃啊……”林朝夕咬着蘑菇边,在想老林同志怎么会自掘坟墓。 “那算了。”老林赶紧改口。 “不然石头剪刀布?”花卷提议。 “才不和你玩。”陆志浩很嫌弃。 “21点?”林朝夕问。 话音未落,他们同时看向裴之,包括老林。 “怎么?”裴之不解 看着裴之,他们四个一挥筷子,决定放弃。 天已经完全暗下,小院里只有葡萄架上电灯泡洒下微黄的光。 火锅热气飘扬,带着辛辣的红汤气息,锅盖打开的瞬间,五双筷子同时伸入。 林朝夕吃得大汗淋漓,在某一瞬间,她吸了吸鼻子,忽然停下。 老林下筷如飞,以一敌三,陆志浩花卷见缝插针,裴之则无比精准。 那是她的亲人、她的朋友、她喜欢很久的人…… 如果不是重来一遍,她也会不知道,她之前错过了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和有趣的朋友。 或者换种说法,其实人生真的充满无限可能性,而正在前行的你,因为看不到未来,所以时常认为,那些可能性永远无法降临在你头上。 但可能性,其实一直存在。 老林笑了起来:“最后的鸡翅,你们觉得,有没有可能,尊师重道一下?” “没~有~”他们拖长调子,异口同声道。 作者有话要说:发成没修改的版本了……晋江又死活登不上……现在好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3、辅导 安宁实验初中,校门外。 又是一天课业结束,校外小摊生意兴隆。 铁板烧、炸串串,小吃香气四溢,林朝夕和裴之站在校门外,等花卷和陆志浩。 昨天火锅结束,今日再没有休闲活动,他们要一起去红星福利院,上老林的补习班。 花卷走出校门,看到她,仍觉得不可思议,他提了提书包,边走边问:“你真跟我们去?” “不然我晚上一个人做什么?” “看电视。”陆志浩在路边摊买了炸香肠,回答。 “再看下去数学成绩都要不如你了,我断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你已经不如我了……” 陆志浩小声嘀咕。 老林开设的数学补习班,在红星福利院一楼的小教室。 课在晚上六点半,可六点不到,已经有不少人到教室。很多学生放学直接过来,教室中弥漫着煎饼、零食和小面包的香气。 林朝夕和裴之走进教室,只觉得教室虽然破旧,但很干净整洁,白炽灯下,一切都亮亮堂堂。 看到他们,很多学生投来好奇目光。 林朝夕扫了眼学生,里面当然不乏她的老朋友陈成成、安贝贝,但更多则是陌生面孔。 陈成成还是那副纤细柔弱模样,安贝贝则更加健朗咋呼。 他们在后排坐下,安贝贝直接从第一排窜来,双手按在裴之肩头,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裴之、林朝夕,我是瞎了吗,你们怎么来了?!” 林朝夕觉得,安贝贝的语文一定是和老林学的…… “马上要数联选拔了,我过来补习下。”她说。 “我也是。”裴之说。 “你补习什么!”安贝贝瞪大眼,把大家的心声都嚷了出来。 “数学。” 裴之放下书包,言简意赅,安贝贝被噎得半晌说不出话。 过了会儿,安贝贝才痛呼:“同志们,裴之回来了,今年参赛名额又少一个,我们好惨啊!” “惨什么?” 老林踏着安贝贝同学的惨叫,走进教室。他穿了件格子衬衣,刚吃完饭,放下书,撑着讲台笑问,很是潇洒。 “老师,裴……裴之回来了!”安贝贝又冲到讲台前。 “是啊,回来了,以后有不懂的问题少问问我,多请教教室最后那位同学。”老林伸手点了点,“裴同学举下手,大家认识下。” 裴之坐在白炽灯下,眉目宁和,清朗沉稳,就是看上去有点懵。 老林发话,他下意识就把手举了起来。学生们则集体转头,围观他。 不认识的很好奇,认识的很震惊。 裴之享受了长达30秒的围观,老林心满意足,让他放下手。 “呦,我们班今天还来了另一位新同学啊。”笑盈盈的视线移向她,老林开口 林朝夕举手。 “起立,自我介绍下吧。”老林说。 她只能放下手,站起来,并完全暴露在全班同学好奇的目光中。她和讲台上的老林同志大眼瞪小眼,不理解老林是要大义灭亲,还是要干嘛? “这位同学你补课费交了吗?”老林问。 林朝夕:??? “我……我没钱……”她小声地说。 “那我们班的政策是这样,成绩拿前三免学费,下次考试周五,希望你多加努力。” “如果……我考不了前三呢?” “那你就只能家务全包外加打工交学费了,具体换算方式我们回家交流。”老林按了按手,示意她坐下。 林朝夕满脸通红,班级里哄地炸开,全都明白她是谁了。 “现在班里前三是谁?”林朝夕坐下,戳了戳前排的陆志浩。 “你问的那位,现在班级排名第二。” 老林耳朵尖到不行,隔着大半个教室,他也能抢答。 “第三呢?” 陈成成举手。 “所以第一是谁?” 她话音未落,一道瘦高身影出现在教室门口。 章亮背着书包,表情冷漠,吐字腔调高傲:“找我干什么?” 林朝夕如遭雷击,怔愣良久,直到陆志浩的声音将她唤回。 她咽了口口水,一边为老林向金钱低头扼腕,一边抬头陆志浩,同情地道:“你要被挤出前三了。” —— 还没到上课时间,老林是提前来给学生们解答问题。 他在讲台上回答了两个问题,林朝夕摆好笔记本,开始看崭新的教材,准备等他正式上课。 这时,老林继续点她。 “新同学,在干嘛呢?” “预……预习……” “预习什么?” 我两年没上过你的课,我也不知道啊…… “你想学什么?”老林顿了顿,“来我班上上课,有什么学习目标?” “我想……拿到全国初中生数学联赛一等奖。”林朝夕说。 全班目光又唰地向她射来,林朝夕继续不理解…… 老林:“我问你就说,怎么这么实诚?我们这个班,大家的目标都放自己心里,你是第一个公布给所有人听的。” 顿时,林朝夕脸又红了,老林同志的套路真的和别人不一样。 讲台前,老林笑着沉吟片刻,可林朝夕也看不懂他的神色。 “既然你这么有动力,老师也会努力帮助你。”老林顿了顿,喊道,“陆志浩。” “在!” “新同学归你带了。” 莫名其妙地,林朝夕就被赶去听小陆老师上课。 她和陆志浩坐在教室角落,面面相觑。 老林的课本来也没平常教室的严肃氛围,更像大家凑在一起学习 她和陆志浩一对一,看起来也不突兀,但面对认真开始翻书的小陆老师,林朝夕觉得突兀啊…… 陆志浩翻开书,挠挠头,也很困惑,不知道教什么。 “那个……其实初中奥数挺难的……”他第一句话是这个。 “你两年多没上课,要在咱学校出线就不容易。”这是第二句话。 “你到底知不知道数学联赛怎么回事啊?”他憋了半天,忍不住说出口,“一等奖真的特别难。” 陆志浩还是一如既往实诚。 林朝夕知道,从她说要拿出赛名额开始,陆志浩就憋着一肚子话,大概是觉得她好高骛远,更希望她踏实些。看着老友担忧的表情,林朝夕心情复杂,但感动的成分更大。 她定了定心神,缓缓开口:“全国初中数学联赛考试分一试和二试。一试着重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题型为选择题6题、填空题4题,共70分。二试着重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的能力,题型为三道解答题,内容分为代数题、几何题、几何代数综合题,共70分,两试合计共140分。” “那如果要拿奖呢?”陆志浩抬头,问她。 “如果要冲刺奖项,二试的第1大题必须做对,而如果想要一等奖,第2题的几何大题必须做对。第三题几何代数综合,则是真正的,决胜题。” “那……参赛人数……你知道有多少吗?” “去年,通过层层选拔,全国初中生数学联赛共有2421人参加决赛,一等奖60人,奖项分值99分,占参赛总人数的2.47%,而全国初中生在读人数,为5760余万人。” 林朝夕把所做的准备一点点说完,陆志浩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 “真的很难。” “我知道。” “其实不拿一等奖也行。” “还是要拿的。” “为什么啊?” 这回,轮到林朝夕沉默了。 其实她想说,因为未来,她想考的学校和她想念的专业,只会比这更难。 现在就退缩了,以后可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突然断网,怎么也发不上……最后用蓝牙传的文件到手机发的……新奇的……体验……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4、八卦 “实数部分的内容……就是这些。” 陆志浩讲完最后一个知识点,提起笔尖,下课铃正好响起。 “嗯。”林朝夕仍沉浸在知识回忆过程中,反应稍慢。 “你有没有在听?”陆志浩问。 “在听在听。”林朝夕赶忙回神。 陆志浩同学看上去有些焦虑,眉头紧蹙:“你两年都没学这个,一定要认真。等下课间,你把我刚才说的都写一遍吧。” “好。”林朝夕答。 班级再度活跃,像闹哄哄像小集市。 陆志浩站起来,提提裤子,很不放心地跑出门上厕所。 看着他背影遁入夜色,林朝夕总觉得他现在的状态,又有点像绷紧的琴弦。 花卷的耳朵一直长在他们这,发现陆志浩出去了,他滑着椅子,呲溜一下,移到她身边。 “你别怪老陆,他特别紧张。”花卷说。 “怕教不好我?” “你想学还能教不好?”花卷悲愤。 “那怎么了嘛?” “就上次数学联赛的时候……”花卷顿了顿,“我忘了,上次你没参加。” “上次怎么了,又有人欺负我们老陆?” “又”字声音响亮,侧前方,章亮投来冷漠视线。 “他是不是做贼心虚?”林朝夕看了眼章亮,收回视线问花卷,“还是陈楚?” “不是他们。”花卷用手指点点桌面,让她安静,“章亮、陈楚什么段位,都是跳梁小丑,你还记得五年级那次晋杯赛,就是我们赢了永川、拿到小高组全省第一那次?” “嗯,记得。” “再后来我们就没赢过他们。” “哦,我和裴哥都不在,输很正常啊。” 林朝夕话音刚落,花卷拿笔敲了下她脑袋。 “痛痛。”林朝夕捂着脑门。 呲溜一下,花卷滑开椅子就要走。 “抓紧抓紧。”林朝夕赶忙招手,“老陆快回来了,你那么多八卦憋在心里不难受吗?” 裴之从头到尾都在听,听她这么说,他赞同地点点头。 花卷显然拿裴之没辙,他走回来,单手按在桌上,低下头,用词格外深沉:“是永川中学的人,他们特别贱、真的贱,你难以想象的贱。” 花卷连用三个“贱”,林朝夕还真无法想象,是什么样的生物能让卷哥这么义愤填膺。 “然后?”裴之问。 “然后就因为我们五年级赢了他们,之后三年,每逢数学比赛碰面,他们都疯狂地捉弄我们……” 林朝夕:“捉弄” “一边看不起我们的成绩,一边又郑重地跟我们说,我们是他们唯一的对手,希望我们好好考试,不要让他们失望!”花卷抓了几把头发,“但是半夜往自己头上套塑料袋跑来敲我们房门是让我们好好考试的意思吗?” 林朝夕听得一愣一愣,什么叫往自己头上套塑料袋……这画风略清奇啊? “晋杯赛、数学联赛还有别的竞赛,我们和永川中学几个贱人一年碰面七八次。可我们每次团体成绩都不如他们,尤其是上次数学联赛,老陆发挥不好,拿了二等奖,以至于我们的分数和他们差距更大,老陆非常自责。” “哦……”林朝夕终于明白过来,“所以老陆心里压力大,是怕我拿到参赛名额,拖大家后腿?” “他也不是这么想,他更烦的是怕自己不行。”花卷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烦。” “可是数学联赛不是个人赛吗? “那又怎样?”花卷无语,“市里不比平均分吗,各市不还卯足劲在比‘今年我们几个一等奖’、‘今年最高分在哪’?” “有道理。”林朝夕托腮,看着花卷。 花卷说着说着,突然被她看得发毛:“你盯我看干嘛?” 林朝夕:“我突然意识到,你居然也能代表我市参赛了,看来我确实需要努力了。” “啪” 圆珠笔又敲中她,林朝夕捂住脑门,默默低头。 —— 其实在真正见到永川高中那几人之前,林朝夕不知道单“贱”这个词,就会有那么多丰富多彩的表现形式。 安宁市实验初中数学联赛选拔考安排在周五下午如期举行。 这几天,林朝夕起早贪黑,没日没夜看书。她越是学下去就越发现,在她吃喝玩乐追剧的这段日子里,无论陆志浩或花卷都一直努力学习,已经变得非常厉害。 其实对她来说,小学奥数尚能应付自如,毕竟她曾经历高考,领先那么多。 但知识储备、能力领先仍有上限,在三年时间内,她的伙伴一直不曾松懈,现在已经几乎和她不相上下了。 为准备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考试机会,林朝夕只能使出应试大发。 她整理出历年初中数联考试试题中出现的高频知识点和其下的重要考点,突击复习、疯狂做题。 周二、四补习课后,补习班里很多学生都会留下来,大家做会儿作业、聊会天再走。 林朝夕于是拿出自己出的份练习题,招呼还留下的人一起做。 白炽灯下,陆志浩边写名字,边习惯性劝诫她:“要在学校出线,你要不还是多看看基础题?” “哇,怎么出的这么像真题?”安贝贝看了会儿,嚷出来的声音打断陆志浩。 林朝夕:“就是照真题,找的同类型题。” 她边说,边递了一份给旁边同学:“裴哥,麻烦做份标准答案出来。” 裴之接过。 教室里变得安静起来,夜风舒徐,穿堂而过。 陆志浩低头看了遍卷子,挠了挠头,最后说:“是出的是挺好的。” 班级里再没有说话声。 他们留下来的几个,都一秒进入状态,开始凝神答题。 林朝夕转了圈笔,收回扫过全班的视线。 她选了这些题目,一面是想既然她觉得不错,那找大家一起模拟练习也很好;另一面是想通过这次考试,看看她现在的数学能力到底处于怎样的水平。 时针滑向9,答题时间结束。 大家伸了个懒腰,拿过裴之的试卷作为标准,开始交换批改。 林朝夕分到了花卷的卷子。 小学时,花卷做选择题经常靠运气,所以他选择题全对,林朝夕见怪不怪。而等她批到后来的填空题和大题,她就不由得惊讶起来。 连打几个对勾后,她忍不住抬头,凝望花卷同学的“盛世美颜”,说:“你未来理想不是做个偶像,为什么还要这么努力学习?” “啊?”花卷打了个哈欠,“学霸偶像的人设不是更吃香?娱记无孔不入,让他们查到我的成绩单,到时候一定能搞个大新闻吧?” 林朝夕愣住,开始努力回忆未来和全民偶像纪江同志有关的爆炸性新闻。 好像是有那么一次,纪江的成绩单上过微博热搜,还引起全民大讨论过。 但你才初中啊,就在为未来的热搜做准备? “太可怕了,你不红谁红!”林朝夕在答题纸上打了个圈,把答题纸推回去,“这步证明错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5、问答 初三(13)班考场,林朝夕支着脑袋,等待开考。 她同桌则完全趴在桌上,上半身覆盖整个桌面,呼吸声很粗,看样子已经睡熟。 整个教室差不多同样懒散。因此当马老师踩着细高跟,走进他们班时,那虽然收敛的很好、但明显不喜欢他们的眼神,其实也说得过去。 “预备铃没听见,像什么样子?” 训斥声突然炸响,昏昏欲睡的学生们统一打了个激灵。 “老师,你怎么大驾光临我们班了?”郑马特也猛一抬头,笑着喊道。 “交换监考,嬉皮笑脸,我看看你能考几分。” 马萍萍扔下试卷,只蹬蹬蹬走到下来,林朝夕见她课在自己桌前停下,手指扣起,重重敲了三下桌板。 “醒醒了,梦做好了吗?” 游戏狂魔小哥砰地弹起,左右四顾,一副警惕模样。 马萍萍扭头就走,雷厉风行地回到讲台前:“睡觉?别的同学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考试机会,你们就这么浪费?” “又不是我们想考的。”后排,安潇潇低声抱怨。 “是啊,你中考也不想考,高考也别考了。” 马萍萍在讲台上这么说。 林朝夕转了圈笔,低下头。 她没想到马老师是这个态度,虽然被迫答应让全年级参加选拔考,但比起“被迫”这件事本身,她更不喜欢有机会却不认真对待机会的学生。 总之马老师这个人,竟然自带完整鄙视链,逻辑自成体系,还挺…… 林朝夕正想到这儿,忽然听到讲台上的女老师说:“还有某些同学,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考试机会,也给我好好考,别成绩出来不像样,就有意思了。” 林朝夕继续低头,她觉得自己又想多了。 —— 开考铃响,雪白试卷传下。 同桌又趴下,林朝夕只能把他的考卷折好,往他胳膊底下塞塞。 她拿起笔,写上姓名、年纪…… 实际上也就几天时间,但她仿佛半辈子没考过试了,看到熟悉的填空选择题和那些数学符号,她竟莫名其妙觉得亲切。 幸好回来了,还有机会。 林朝夕边读题,边这么想。 这次数学联赛选拔考核,本质还是“选拔”,题目肯定不简单。 但不简单,也不代表第一题填空就要出现放缩法求最值的问题,这完全是竞赛难度,林朝夕觉得马老师可能有点疯。 她分析完题目,将数字化为(1/n)代入公式,简化…… 有序地一步步进行下去。 中·林朝夕三年没好好读书,要说比陆志浩他们差在哪里,大概就是做题速度问题。 陆志浩他们经过三年训练,本身也年纪小,思维反应速度比她更快。相比下,她已经读了大学,又回过头再学初中数学,因此她还需通过大段训练,才能让思维更流畅。 但其实,速度本身没有那么重要,这也不是张副校长那次爬楼测试,她并不需要提前交卷。 林朝夕就这么做着卷子,时而演算时而思考,没有太大压力。 窗外是秋后晴朗天光,空气里有隐约花香,也说不明白是什么味道。她什么深吸一口,觉得边吹风边做题的还挺舒服。 “某些同学,不要东张西望!” 忽然,监考老师又发话了。 林朝夕收回“东张西望”的视线,低头盯着考卷。 “对于一切不小于2的自然数n……” 她往下又看了一题,可还没把题目读完,她就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 抬头,马萍萍坐在讲台边摆着的小椅子上,目光灼灼。高挑的凤眼,精致的眼线,让她的视线更有杀伤力。 “看我干吗,我脸上有答案?”马萍萍红唇轻启,冷笑。 林朝夕再次低下头,甚至开始想念张副校长。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 ——“你们人生中,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情况,让你们考试紧张、不舒服,但你们总要坚持考下去……” 在所有让人不舒服的情况中,被老师点对点盯人的状态,一定能纳入其中。 然而令这场考试难度倍增的,并不只有马老师。 时针指向4,考试时间还没过半时,班级里不少学生都已经起来交卷。 郑马特带头,全班男生一阵稀里哗啦地追随。 一时间,教室里充斥着桌椅推动声、讲话声和马老师要求大家一个个排队交卷的声音。 “背书包干吗?”马萍萍在讲台前整理试卷,敏锐抬头,喊住教室最后拿起书包要偷溜的的郑马特同学,“到放学时间了吗,谁允许你们走的?” “老师我们不走,我们就背着书包去操场溜达。”郑马特讪笑。 “对啊老师,我们留在教室,不是影响别的同学考试吗?”另一位同学揶揄道。 马萍萍非常无语,她红唇抿得很紧,像要发怒,但又觉得这些孩子和她有什么关系?她最终挥挥手,让他们赶紧离开教室。 男生们商量要去哪打游戏,女生们在聊男生。 一阵喧闹过后,他们班学生呼朋引伴,走了大半。 林朝夕又被一阵呼喊声搅扰思路,她下意识看向窗外,包小萌刚交完卷,恰好经过。 阳光勾勒出包小萌的明媚笑颜,她在和身边同学说话,不经意看她一眼,随后很快撇开视线。 半掩的窗传来她轻快的问询声:“我们等下去看漫画?” 林朝夕捏住笔,说内心完全无所谓也是假的。从那天路口分别,她和包小萌已经很多天没有说话了。 她总有种自己脱胎换骨、飞奔向前,却把朋友远远抛在身后的错觉,甚至有点像电视剧那种抛弃糟糠妻的渣男。 可她这几天都在努力看书、分身乏术,没有机会找包小萌深谈。 然而说了就有用吗? 林朝夕也不确定。 抱着这种复杂心情,林朝夕又沉入题海。 等再抬起头,偌大一个班级,竟只剩下她、裴之,还有少数几位同学。 裴之当然是懒得出教室,做完后在等她。而当然,她的同桌还在睡觉。 教室冷清寂静,只有马老师批改试卷的“愤怒”打错声,而更远些的操场上,他们班学生的笑闹声却遥遥传来。 “你知道为什么不让你们考试了么?”马萍萍扔开一张卷子,环顾教室,冷冷地道。 “因为大家不会认真考,甚至不想考,所以您就想他们干脆别考了?”林朝夕放下笔,“可您作为老师,干嘛要被学生牵着鼻子走?” 林朝夕站起来,拿着试卷走到讲台前,说:“交卷。”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6、回忆 下课铃响,马萍萍收卷离开。 虽然她看上去不太高兴,但林朝夕想,那也没办法,他们成绩出来,她只会更不高兴。 林朝夕坐回原位,推了推她的同桌,想把人叫醒。 裴之已经在收拾书包,放学时间已到,班级里仅剩的学生也都在自行整理,准备离开。 林朝夕喊了有一段时间,同桌男生才被推醒。他揉揉眼睛,很自动化地拎起书包要走。 看着男生潇洒离开的背影,林朝夕开口:“你还要去打游戏吗?” 男生停下脚步,眼睛勉强撑开条线,有点不耐烦地回头看她。 林朝夕一直认为,她和这位“睡神”同学相处融洽,因为他们从不互相打扰。现在她这么突然叫住人家,是很像要多管闲事。 林朝夕赶忙解释:“我想去网吧,你能带我去吗?” —— “我们要去哪里” 放学路上,花卷同学掏掏耳朵,很不可思议地问。 “网吧。”林朝夕掰开旺旺碎碎冰,分了一半给他。 “初中生不能去网吧啊。”花卷看了眼淡紫色葡萄口味的冰棒,摇头,“色素太多。” 林朝夕直接在半空转向,恭敬地把冷饮递给裴之:“裴哥您请。” 裴之倒不嫌弃,接过就吃,林朝夕很欣慰。 “普通网吧是不能去,不过我们有“睡神兄”带领啦。”林朝夕指指前方带路的同桌。 男生又高又瘦,斜跨书包,也不理人,自顾自走。 “你这才刚考完,又不想学习了吗”老陆同志拉过她,看上前方带路的背影,忧心忡忡地劝诫,“你别去学不好的同学打游戏,会沉迷。” “我是想去网吧学习。” “啊?” “21世纪是信息技术时代,不会打游戏……不是,不会用利用网络学习怎么行?” —— 奶猫网吧离他们初中有小段距离,可离专诸巷很近。 网吧不大,只有两间屋子,里面光线昏暗、烟雾缭绕,摆了几十台电脑。走进去,一股红烧牛肉面味儿扑面而来。 有睡神同桌带路,网吧老板并没要检查他们的身份证,而是直接给他们开了5台机器。 林朝夕深深地看了网吧老板一眼,跟睡神同学穿过机器阵,走向网吧角落位置。 他们五个依次在一排机器前坐下。 花卷很嫌弃这里的环境,陆志浩坚决不碰电脑,拿出作业开始做。而裴之同学一如既往从善如流,单手支颐,开始浏览网页,侧脸线条简洁俊朗。但看别人的屏幕总有点不礼貌…… 林朝夕转回头,同样点开桌面浏览器的“e”字图标,输入几个关键词。 这个年代页面展开速度和后来不能比,但也已经够用。 她开始过滤搜索词条,点开一些讲高等数学学习方法的条目,继续她来重芝士世界前未完成的考研准备工作。 虽然多出那么些时间,可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什么时候突然回去。因此在重学初高中数学,夯实基础的同时,她认为自己的考研准备也不能放松。 但如果她现在去找老林,说自己想学高数,以初中生身份来说又显得太好高骛远,所以她决定先利用互联网自学一段时间,等时机成熟,再去找老林。 就这么边思考,边浏览网页,某一瞬间,林朝夕又看向网吧收银台。 “走走走,年纪这么小上什么网?”网吧老板挥手敢收银台前两个小学生。 “我们有钱。” “有钱也不行,回去好好念书,小小年纪看电脑,眼睛要坏。” 老板义正辞严,小学生叽叽喳喳和他争论起来。 林朝夕不由得看向他们一排这几个学生,总觉得老板的年龄标准好像有那么点奇怪…… 但看着老板现在的模样,她不由得陷入回忆。 其实,她一直对奶猫网吧很有印象,但并非因为她初中时曾来这上网,而是在她记忆中,来年元旦时,这里会被一场大火烧毁。 火灾就发生在跨年夜里,当时她和老林正好出来散步,远处救火车警笛鸣响,老林和她循着喧闹声走到这里,大火已经被扑灭。火灾并不严重,不仅隔壁两家店没任何影响,甚至也没有人员受伤,只是网吧所有机子尽数报废,里面一片狼藉。 她不记得很多事情,却很清楚记得那个夜晚,这位总显得很和气的网吧老板蹲在店门号啕大哭的样子。 天气已经很冷,中年人哭泣时呵出的水汽在夜空弥散,他女儿在一旁拍着父亲的背,安慰对方,说“人没事就好”、“东西没了还可以再买”…… 而她还记得,当晚在火灾现场,直接抓到了纵火犯。是几个小学生,警察教育他们时,他们梗着脖子,拒不认错。 时间久远,林朝夕早就忘了那几个小学生的脸,所以不确定是否就是现在和老板争执的两人。 而且纵火时间在1月1日,离现在还有三个多月时间,如果真是现在这两个孩子,他们似乎也没必要等那么久再报复。 争不过倔强的网吧老板,两名小学生灰溜溜走了。 网吧老板重新坐下,继续和和气气地招呼其他客人,然而大火把这里付之一炬时,他是那么伤心。 “到时候有机会,还是应该提醒下他”,林朝夕暗自做了决定。 她想到这里,忽然觉得旁边有道诡异视线正盯着她。 她有些紧张地转过头,却见睡神兄定在椅子上,怔愣地看着她的屏幕,有点恍惚。 “怎么了”林朝夕问。 “你还真来学习啊?” 这可能是他们做同桌来,进行的第一段完整对话。 “是啊。”林朝夕笑了,“网络学习高效便捷,如果你以后想从事游戏行业总要会编程,要不要网络自学先?。” 听到这话,睡神兄用看精神病人的目光看她一眼,很嫌弃得甩甩脑袋,别过头继续打游戏,不理她。 陆志浩刚做完一本作业,正好有空,也转过头来看她得屏幕。 “你真来学习啊!”老陆同志又重复问道。 “对啊,要不要教你查初中生数学联赛相关材料?”林朝夕冲陆志浩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像蛊惑少年的老巫婆。 “我又不是不会打字!”陆志浩很硬气地说。 “好好好。”林朝夕笑着点头,不去驳小男生面子。但其实他们几个里,陆志浩受她妈影响很深,视计算机为洪水猛兽,平时上微机课除了做老师安排的事情外,从不乱动,所以计算机水平……非常……有限…… 陆志浩为了争口气,弯腰开机,随后点开浏览器,开始用两根食指艰难地敲击键盘。他缓慢地,把一行题目敲入搜索栏内,但结果并不理想。 林朝夕支着脑袋,发现他搜的是他们今天数联选拔考试的一道选择题。 “我选的c。”林朝夕说。 陆志浩瞪大眼:“我选的d。” 说完,他们同时看向裴之:“你先别说。” “你试试看擦掉具体的数字和连接词,只搜少量关键词?”林朝夕指示陆志浩。 陆志浩照办,网页中果然出现一系列类似题型。 他点开一道,按网页中呈现的解题思路,重新开始演算。 到某一步时,老陆同志突然抱住脑袋嚎叫:“我算错了,还有一种情况没考虑!!!” 网吧里一圈不良少年的视线扫来,恶狠狠的。 林朝夕赶忙按住陆志浩,摸着他脑袋安抚:“没事的没事的,一道选择题而已。” “我这比你都差了一道选择题!” “什么叫‘比你’嘛……” “就是……我选择题都错,万一学校都出不了线怎么办?” “你要这么担心,不如和裴哥对答案?” 裴之同学的清淡视线扫来,他和陆志浩对视一眼,然后两人异口同声地道:“还是算了吧。” “反正明天就出成绩,知道错懊恼一晚上。”裴之看着她,补充,“你也是。” 林朝夕刚想说我不是这样,但联想到小时候,她确实还是会拉着裴之沮丧地絮絮叨叨…… 听到裴之说话,正在聊q丨q得花卷同学,也拨冗投来一瞥:“选c?那我也错了,早知道就不自己做了,相信直觉还能选对。” 林朝夕:“……” 花卷还觉得不可思议,继续向裴之确认:“这题很难啊,她真做对了?” 裴之点头。 “不错嘛,刚和老陆在楼下等你们考完,他还说夕哥、裴哥都不提前交卷,不像之前那么厉害了。” 陆志浩憋红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朝夕很诚实:“因为我这三年也没怎么学,所以做得很慢,希望能扎实点,提高正确率。” 花卷咂了咂嘴,回头看q丨q聊天,过了半晌才慢悠悠地说:“你是不是在嘲讽老陆?” 林朝夕:“……” 说到这里,花卷电脑的q丨q提示音疯狂响起。 他点开后,脸色变了变。噼里啪啦敲了阵键盘,完了直接关掉对话框,连q丨q都退了,一副心有余悸的恐慌模样。 “怎么了?”陆志浩问。 “永川中学那帮贱人问我们明天有没有时间?”花卷一脸心有余悸。 “没有!!!”陆志浩赶紧地道。 “已经回他们了,我们明天学校补课,没时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7、朋友 在林朝夕初中时,全国还没有后来那么严格的禁止补课政策,因此校为了赶进度,总会在周六安排学生集体补课。 上午语数外三门课,下午是数学、物理、化学,和平常课程也没区别,除了周六来的人有点少以外…… 林朝夕咬着煎饼进课堂,跨进一只脚,没忍住退回半步,确认自己没走错班级才进去。 离开课还有十几分钟,整个却教室空荡荡的,飘满秋日的寂寥花香。 但幸好裴之已经到了,一起上课没几天,裴之天天比她来得早,林朝夕甚至怀疑他每天都第一个到校。 但裴之家住的近吗? 她完全没概念啊。 “你早饭吃了吗?”林朝夕放下书包,随口问裴之。 “没有。” “欸?” 她猛地转头,瞪大眼睛,认真审视裴之。 男生还是穿着套头运动衫,是之前同款的另一个颜色。衣服看上去没有很旧,鞋子裤子的牌子她认不出来,但也应该不是家道中落的样子…… 可能她的看得时间有点久,又带着担忧神色,裴之清亮眸光中有丝笑意,像看穿她的心思。 “怎么了”裴之还问。 “啊!没有什么!”她赶忙说,“怎么能不吃早饭呢,不会饿吗,要不要分你一半?” “好。” 听到这话,林朝夕低下头,她看着塑料袋里被她啃得稀里哗啦的煎饼屑…… 好……好……好…… 裴之清淡的嗓音在她耳边萦绕。 这怎么分,她刚到底为什么要说“分一半”啊。 终于,裴之收起笑意,向她解释:“今天家里没人做早饭。” “哦哦,那路上买点嘛。” “没带零钱。” 一听这话,林朝夕立即掏出零钱包,假装忘掉“分你一半”这件事,炫耀似地冲裴之晃了晃,说:“走把,请你!” —— 他们并肩走出校门。 学校门口的早餐摊完全按学生作息来,很轻薄的水蒸汽萦绕在每个摊位前,金灿灿的阳光下,仿佛连水汽咬下去都有脆甜香味。 煎饼啦、豆浆啦、馄饨面条啦……就算已经吃饱,再走过摊子,林朝夕还觉得肚子饿。 “你想吃什么?”为了克制再买几样的**,林朝夕咽了口口水,问裴之。 “都可以。” 林朝夕开始翻钱包,她好像也没带多少钱,都买一份肯定买不起啊。 “我没带钱。”裴之又说。 “不用担心,老林有钱,你想吃什么都行!”怕裴之觉得她数钱是抠门,林朝夕很义气地说。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请客,不用问我意见,你选就可以。” 说话间,他们在一个卖粢饭团的小摊前停下。 甜:1.5元。 咸:1.5元。 加油条5毛。 雪白的糯米被翻卷成团,摊主用塑料纸包上,递给摊位前的小男生。 小男生掀开塑料纸,咬了一大口,吃得又香又甜。 粢饭团很大很当饱,林朝夕拉着裴之,一股脑地问:“粢饭可以吗,你喜欢吃里面塞油条蛋黄的咸口还是喜欢加糖和芝麻的甜口的?” 林朝夕问完,一想裴之的回答肯定是“都可以”,于是直接扭头冲老板说:“咸的甜的各来一个,咸的要加油条的老板!” 她说完,把钱三块五毛钱扔进摊子上收钱的小罐里。 “好嘞。”老板应了一声,麻溜地压平糯米、加料、再卷起,很快做完两个。 接过粢饭团,林朝夕随手递了一个给裴之,裴之却看了眼她手里拿着的那个。 林朝夕赶紧地道:“我没想吃,我给你拿着!” “好。” 裴之吃东西完全没有少爷习惯,拿到手,他就像其他学生一样,很自然地边走边吃。但男生饭量不容小觑,也只是小摊到校门口的距离,林朝夕一回头,他手里的饭团只剩一小半了。 男生纤长的手指握着最后一点雪白饭团,里面点缀着透明砂糖和纯黑芝麻。 “粢饭团里塞糖你还吃得惯吗?”林朝夕问。 “可以。” “但会不会很甜?” “有点。” 裴之答。 林朝夕顿了顿。 只见裴之已经把粢饭团最后一口吃完,她就把一直放在自己口袋里保温的那个递出去。 裴之看了眼她的手,说:“你吃吧。” “欸?” “吃完甜的,咸的吃不下了,所以你吃吧。” —— 从校门到教室,林朝夕也啃完了一个粢饭团。 重新在座位上坐下后,她想着第一节上语文课,干脆把古诗词拿出来再背一遍。对她来说,仲明班是数联选拔考试后她要达成的第二个目标,事关尊严,不容有失。 直到预备铃响,班级里才开始三三两两来人。 她当时正在默背,特别专注,突然,有人弹了下她的耳朵。她吓了一大跳,窗边郑马特同学露着俊脸,正冲她憨笑。 “朝夕宝贝最近变了。”郑马特趴在窗口,哀怨地道“你真的要离开我们了吗?” “千金散尽还复来……啊?” 郑马特笑嘻嘻地,手指从校服里探出一小节,做贼似地指指她身后。 包小萌正在和同桌男生打闹,像感觉到什么,女孩的动作有瞬间停顿,然后又继续。 做完这个小动作,郑马特就施施然走进教室,像什么都没说过一样。 李姝和郑天明前后脚走进教室。 上课铃打响了,教室里终于差不多全坐满了。 她扫了眼班里情况,目光最后落在林朝夕旁边位置上,却有点见怪不怪。 林朝夕正在想包小萌的事情,下意识又看了眼身边。 睡神兄今天没来,她连后脑勺都看不到。她甚至有理由怀疑,睡神兄昨天在奶猫网吧通宵,以至于完全忘记今天还要补课的事情。 李姝清清嗓子,喊了声“上课”。 林朝夕跟着班长的“起立”声站起,向老师弯腰行礼。 一边是包小萌,一边又是睡神兄。 她也形容不了这样的同学关系,大家也在一起相处很久,可情感上又觉得分外疏离。 好像大家谁也不管谁、互不影响,这种感觉非常恰当,像郑马特说的,她既然想去仲明班,也就是会离开他们了。 但是…… 林朝夕也讲不清楚,这个“但是”后,是怎样的情绪。 —— 让林朝夕感到意外的是,语文课后,李姝单独点了她的名,把她叫出教室。 “刘竹……” 李老师一开口,就是同桌睡神兄的名字。林朝夕做贼心虚,一瞬间以为他们昨天去网吧的事情暴露了。 “什么,老师” “你觉得,刘竹和你做同桌,会影响你学习吗?” 林朝夕松了口气,但这个问题她怎么回答呢 “刘竹同学挺安静的。”想了会儿,她只能这么说。 “当时让你们坐一起,就是他静了,坐在一起你们也不会说话,不会上课讲话影响你。” 林朝夕没作声,只是点头…… “你之前就是从仲明班下来的,老师还是一直希望你回去,而且老师知道,你最近也在努力了,老师相信你成绩肯定能上去……” “嗯。” “那包小萌呢?”李姝又说。 林朝夕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李老师和郑马特是组队来的。 “安排你在包小萌在你后面,其实希望你带带她,督促督促她学习。她家里情况你知道的,就她现在这个成绩,真连职中都考不上,以后可怎么办?” 李姝透着忧愁,但说到这里她又觉得不该再说下去,摇摇头。 “我知道了,李老师。”林朝夕说。 “但要在你被他影响的前提下。”李姝看她一眼,目光又亮起来,透着欣慰:“你们数学张老师去看了你的成绩,说成绩不错,真有希望出线,他们还在改卷,名单下午就能出来……” —— 初三年级教师办公室,类似对话也同时在发生。 但时间比李姝预估得更早些,用不着等到下午。数学组老师通力合作,已经把试卷全部改完,剩下的就是复核以及誊分工作了。 数学组几个老师正在传阅一份试卷,啧啧称奇。 “真满分?” “确实全对。” “之前不是说最后一个大题和标准答案不一样吗” “是啊,但马老师我们研究半天,发现还是要给分,思路和步骤都对,用了种别的的解法而已。” “那真连怀疑他作弊抄答案的理由都没了。”女老师开了个玩笑,拿着试卷翻了两遍,最后目光落在姓名那栏上:“之前没听过这个学生啊。” “刚转学过来的?” “哦,就是‘那个’转学生啊!” —— 安宁实验中学校外。 几个男孩走下公交车,其中一人剔着光头,指着远处中学门口的描金校名喊:“就是这个学校!” “你小点声。”另一人赶忙按住他的嘴。 “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来干好事的,难道不应该低调吗?” “老王,你说的有道理!”光头小男生看上去年纪最小,特别认真的点头。 “老虎,你昨天问到他们在几班了吗?”名叫老王的男生头发很长,在脑后扎了个小髻,与小光头形成鲜明对比。 “没说,卷卷就告诉我今天他们补课。” “这么说,卷卷的意思是让我们今天到学校找他们?” “好像是这样没错的吧?” “真热情啊,本来还想和他们校外见一面就走,居然非要约我们学校见面。”老王感慨道。 这时,小光头想了半天,像突然想到什么:“老王,我们就算说‘我们是来做好事的’,他们应该听不到啊,为什么不能说?” 当时他们正在过马路。 半空中,老王同学的发髻一个停顿,他深思熟虑的一会儿,最后说:“有道理啊?” “那我们可以喊吗?” “可以啊。” “同学们,我们是来干吗的?” 人行横道线上,老王手指天空,很霸气地问。 “助、人、为、乐!”剩下三个男生异口同声地答。 “怎么助?” “不、知、道!” —— 林朝夕并不知道,让花卷和陆志浩谈之色变的四人组,已经离他们非常近了。 当时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响,老师还没布置完回家作业,学生已经跑了一大半,各自觅食去了。 她记完回家作业后抬起头,之间包小萌和另一个女生肩并肩,正从她课桌前走过。 包小萌步伐缓慢,完全不像急着要去吃饭的样子。 因为早上郑马特同学那一戳,林朝夕忽然在想,包小萌是不是在等她过去? 她望着包小萌的背影,犹豫了下。 也慢了这么点时间,包小萌和另外一个女生已经消失在教室外。 林朝夕手握在零钱包上,叹了口气。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8、一路 安宁实验中学,初三年级教师办公室。 数联参赛名单已统计完毕,下课回来的老师稍作整理,也都去食堂吃饭了,因此现在还留在办公室里的老师很少。 阳光从窗外斜切下来,照得办公室内纤尘浮动,安宁静谧。 靠近门口的办公桌上堆叠着大量作业本,语文数学都有,如同作业海洋。大部分是老师批改完放在那里,因为自己的办公桌实在放不下那么多,放在门口,也方便各班来领作业的课代表取走。 风一吹,纸页哗啦啦作响,遮住门口探讨探脑的两个男孩,也遮住他们发出的絮叨声音。 “老王,我们真的要进去吗?” “为什么不进去?” “因为我们可以在初三随便找人打听卷卷在哪个班,为什么一定要去偷年级花名册?” “你说的也对,那我换个理由?” “你换。” “因为老虎和狮子已经买好炮仗了,如果我们不去偷花名册他们就没办法放炮仗声东击西救我们,如果他们不救我们,炮仗不是白买了吗?” “好像是这样?!”小光头终于恍然大悟。 “那走吧?” “走!” —— 在叫住包小萌前,林朝夕都没想好说什么。但当她冲出教室,把手搭上女生肩膀,看到对方转头时错愕又惊喜的表情,之前那些小纠结都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不等我去吃饭嘛?”林朝夕带着点小抱怨地说。 “啊……”包小萌有点慌,“我以为你要和……要和裴之去吃饭。” 顺着包小萌的视线,林朝夕回过头。 裴之还坐在教室里,他手上拿着笔,微低头,俯视角度令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显得沉静而温暖。 林朝夕很感谢裴之。 “我今天想和你吃中饭。”她转回来,很直白地对包小萌说。 包小萌脸红了红,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主动拉着她的手,说:“那……那一起。” —— 初三年级教师办公室。 两位想做“好人好事”的男生蹑手蹑脚钻了进来,他们扫过老师办公桌上的东西,下意识就走向数学组那片办公桌附近。 有张办公桌上摆着大量试卷,他们翻开一看,发现试卷抬头是——《安宁市实验中学数学联赛选拔考试(卷一)》 两人不约而同双目发亮,他们从头到迅速尾扫过试卷。 扎着发髻的老王同学问身边的小光头:“他们考的这份卷子还挺难的嘛,阿光你能考几分?” “满分。” “你为什么这么嚣张?”老王吃惊。 “我聪明啊。” “也对。” 老王翻开把一叠叠试卷依次翻开,发现是按班级排列,从1班到13班。 “快找找卷卷和老陆他们考了几分。”老王兴奋地说。 “肯定没我们高,有什么好看的?”阿光很不屑。 “你是不是笨啊,我们找到他们试卷,不就知道他们在几班了?” “我才不笨!”啊光正在翻最后13班那叠试卷,很生气地说,“这个13班的人才是笨,考得太差了,这都不会做!” —— 包小萌同林朝夕还有他们同班另外一位女生走出教学楼,秋天的阳光覆盖下来,植物叶片边缘已开始转黄,但大部分都还浓绿深邃。天空高远。 在这样的背景色下,林朝夕脊背笔挺,更显得清爽好看。 包小萌看着这样的林朝夕,有点陌生。好像又找不到话题,怕林朝夕还在生气,所以她解释道:“其实我没有不等你。你最近好认真,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话。” 林朝夕看着她,像也不知道怎么接口:“还……还好吧?” “你真的要考仲明班?” 林朝夕点了点头。 “但如果你考上了,那我们是不是以后就不能一起吃饭了?” “也还可以吃饭的。” 虽然林朝夕很温和地这么说,但包小萌想,她们明明现在都不太在一起了,她要走了、去了别的班,连朋友都做不了了,怎么还可能在一起吃午饭呢? 这时,她们旁边另一个女生插嘴进来:“是啊是啊,林朝夕你最近好厉害,那个裴之算21点的时候超级帅,你们之前认识吗?” 林朝夕有很明显的停顿,随后才说:“我们小学一起去过夏令营。” “夏令营是不是还住在,好羡慕啊。” “没有住一起。”林朝夕赶忙解释。 另一个女同学的重点完全在裴之,可包小萌想到的,林朝夕曾经对她说过的一些事情。 她问:“哪个夏令营?” “一个……比赛的夏令营。” 听到这里,包小萌终于明白过来:“就是你小学拿奥数金牌那次?” “嗯。” 虽然林朝夕不太说,但偶尔提及小学那次竞赛,林朝夕总是神采飞扬,很骄傲自信,和聊起郑天明时完全不同的、真正的兴奋。 一切都有了原因,原来之前的朋友回来了,她要和她之前的朋友一起努力了。 包小萌终于明白过来。 她旁边的女生还在和林朝夕聊裴之。 一会羡慕他们认识得早,一会儿又说如果林朝夕真考上选拔赛,那以后肯定和他们不是一路人了。 但包小萌知道,林朝夕真的很聪明,而她真的很笨,聪明人和笨蛋,从来也不可能是一路人。 她深深吸了口气,期待地看着林朝夕:“我觉得朝夕肯定能考上,我们今天去吃张先生鸡肉饭庆祝下好不好?” “去那家的话,来回时间太长了。”林朝夕停下脚步,有些为难地看着她,和那次他们在四岔路口分别一样,她说:“我要看物理……” “就这一次,我们以后也没什么吃饭机会了,不行吗?”包小萌略带哀求地问。 “等考完试,我们中午去吃好不好?”林朝夕很明显为难地思考了下,最后小心翼翼地问她。 看着林朝夕的样子,包小萌很难过,也很高兴很羡慕。 她们周围是那么多高兴谈论去哪里午饭的声音,没有人在聊学习,可林朝夕却能下定决心拒绝她,真的好了不起啊。 强忍住眼眶的泪水,包小萌垮下脸:“算了吧,反正你也要去仲明班,以后也不会和我们做朋友了,看你的书去吧!” 她甩下这句话,挽着另一个同学的手,竭力忽视背后林朝夕焦急呼唤她名字的声音,开始向校门外狂奔。 别叫我啦,我知道你不想和我跑那么远去吃饭。我们这个班的人就是这样,浪费时间不爱学习,你不应该留在这里被我们影响。 秋日的蓝天那么那么高,包小萌仰着头,却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可明明,你和他们一起去吃馄饨的那家店,也很远很远啊。 —— 教师办公室。 老王举起一叠表格,那正是他们要找很久的花名册。在每个学生姓名和班级后,誊写着他们数学联赛选拔考试的成绩。 他从头翻看到尾,忽然顿住。 “怎么了老王?” “阿光你还是笨,13班不差,他们学校这次考试第一就在13班,第五名也在13班,你看!” 阿光看了一眼就说:“怎么不差,他们平均分最低,还有人考3分,这个……包小萌,瞎蒙都不止3分吧?” “你别管这些,平均分最低,最高分却在他们班,这说明什么?” 阿光被他问住,张了张嘴,勉强回答:“这说明,卷卷他们这个学校很垃圾,差班的好学生都能考第一。” “你终于说对了。”老王同学打了个响指,很欣慰地抚摸着眼前反光的脑袋,“那我们接下来去干什么?” “去1班找卷卷和老陆,鄙视他们,居然考不过差班!” “不对,我们现在要去13班。”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宗旨——” “助人为乐!” “不,是‘会会他们’。” “你又变!” “我就变!” 发髻同学和小光头同学拿着名单,边争吵,边高兴地跑出办公室,开始寻找初三年级13班,究竟在哪里。 —— 林朝夕被晾在空地上,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转头去学校小卖部买了两个三明治,走回13班教室。 裴之果然还坐在原位,他仍旧保持低头看书的姿势,也因此显得轮廓漂亮,鼻梁格外挺拔。 林朝夕坐在裴之同桌郑马特的位置上,心照不宣地把外带食品递给裴之,托腮看着对方。 裴之没有撕开包装纸,而是握着三明治,转头看她:“怎么了?” “我怎么才能像你一样?”林朝夕开口。 “什么?” “讨女孩子喜欢。” 裴之同学平素平静清醒的眼眸中,也有少见的无奈。 他撕开三明治包装,咬了一口,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9、很差 因为安宁市实验中学班级排布不按常理,所以永川中学拜访者到达13班的时间,比他们预计得更长。 外出吃饭的学生已经三三两两回来,林朝夕没得到裴之的答案,很沮丧地吃完一个三明治,回座位继续看书。 午后阳光令人昏昏欲睡,她做着物理上串联并联的习题,教学楼里透着学生们饱餐后愉悦的喧嚣声音。 窗外是雾一样的灿烂光线,包小萌转身离开的背影偶尔出现,她想到更多曾经的事情,因此总集中不了精神。 做完一个单元的题,她回去对答案,发现居然看错了一道大题的关键条件。 她拿起红笔,要回去订正,永川中学那两位男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踏进他们班教室。 “这是初三13班吗?” 门口吼声如雷。 和所有人一样,林朝夕下意识抬头。 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男生。 高个男生毛发浓密,在脑后扎了个发髻,矮个男生完全剃光头发,看上去光不留丢,他们两人组合在一起,很有喜剧效果。 班里所有人都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这两位。 教室前面玩耍的郑马特同学兴味盎然,他踏出一大步,胸膛撞上那位高个男生,双手叉腰堵在门口:“干嘛呢,你谁啊?” 高个男生向后打了个踉跄,震惊于郑马特的粗鲁,更震惊于粗鲁郑马特脸上戳的牙签。 “我……我我我……来找……” 高个男生卡壳。 他身旁的小光头却很有勇气,低头翻了遍手里的名单,嚷道:“裴之是你们班的吗?” 闻言,林朝夕回过头,和裴之对视一眼,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没有作声。 “你问我我就要回答吗?”郑马特弹了下小光头的脑袋:“裴之我罩的,有什么事向他大哥我汇报!” —— 包小萌并没有去“张先生鸡肉饭”吃中饭。 本来她提议去,也是因为林朝夕喜欢,现在喜欢的人不在了,她真的懒得跑那么远。 她在校外随便吃了碗牛肉面,吃饭的过程中,对方想哄她高兴,所以一直偷偷在说林朝夕坏话。 什么“林朝夕就是在裴之面前装啊”、“林朝夕根本考不上数联选拔考试啊”…… 也不是很严重的坏话,可听着还是不舒服。 包小萌知道,林朝夕不是这样的。可因为刚才偷偷哭了很久,所以一直在抽噎,根本没力气反驳。 面已经让人吃的有气无力,吃完后,那个女生还要去买奶茶喝。 包小萌看着远处的奶茶铺,绿底白字招牌,很帅的店员小哥正系着橘色围裙,在招呼客人。 阳光从挡雨棚落下,落到店外学生脸上。 几天前,她也和林朝夕也挤在那堆人里,他们拿好奶茶,林朝夕摔了一跤。 就在店外那一摔,让林朝夕仿佛变得有什么不一样。 她甚至在想,如果摔一跤可以令人脱胎换骨,那她也很想试试。 —— 学校后勤处的张大爷首先发现那两个鬼鬼祟祟的男生。 1号教学楼边有个小花园,前两天有场雨,池塘里滋生大片柔绿青苔,在池塘边玩耍很容易摔伤。 所以每到中午,他就会守在梧桐树下,把所有胆敢下池塘玩的男生用口哨敢跑。 而现在,就在池塘边拐角处,有两个男生提着大塑料袋,互相推搡,一副做贼模样。 张大爷没有第一时间吹响口哨,因为他发现那两个男生竟然蹲了下来。 他们从口袋里拿出一堆五颜六色的炮仗筒,在地上摆出大阵仗。 “老虎,老王还没放信号,我们真的要放吗?” “老王他们肯定遇到危险,我们必须紧急行动!” 张大爷隐约听到这两个男生这么说,他缓缓走到他们背后,这两个小兔崽子居然把打火机拿了出来。 他在这所学校干了几十年,还真从没见过这样的…… —— 正在被“紧急救援”的老王同志,完全没工夫想他们约定好的事情,他此时此刻正大呼小叫,在初三年级走廊狂奔,狼狈极了。 他落到这幅田地,归根结底的因还是初三13班的人太流氓。 他是说来找裴之,又不是来打架的。 当他发现裴之他脸上插牙签的大哥非常凶悍时,他就很快改口说找林朝夕也可以了啊。 没想到裴之他大哥一听就怒了,直接让小喽啰把后门关上。 幸好阿光反应快,提前卡住前门,他们才得以逃脱! 但逃也没用,他们只是先一步冲出走廊,13班的男生还如狼似虎地在他们后面狂追。 “那个光头,还有那个留头发的!” “给我站住!” “兄弟们,堵住他们!” 身后是响彻整个教学楼的呼喊,脚步声隆隆,窗外的风刮得他脸疼。 老王非常绝望,安宁真的太可怕了! 他们明明那么低调了,早知道就不从秋游队伍偷偷溜出来了。 —— 在发现选拔考试成绩单失踪前,马萍萍就知道永川中学的几个学生来他们学校了。 当时楼上还没发出千军万马般的追跑声,也没人在喊“抓住那个光头”。 她面前是永川中学那位总是眼高于顶的数学特级教师,对方推了推眼镜,告诉她永川数学竞赛队的四个学生跑他们学校来的消息。 “张老师自己的学生都管不住吗?”马萍萍惯例嘲讽道。 “也没办法。”张叔平说,“他们智力异于常人,行为习惯也奇怪一点,我们作为老师,总要给予一定程度的宽容。” 宽容个鬼。 马萍萍腹诽,你来我们学校求人还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张口闭口你那几个天才学生。 虽然内心极不愉悦,但要说她不羡慕张叔平带的这几个学生也是假的。 他们省能在全国数学竞赛里能出头,靠的就是这四个孩子。更别说这四个孩子每个人身上都背着数不清的竞赛个人金牌、一等奖等等…… 这样的孩子谁不想教? 毕竟他们做老师的,要在同行间横着走,靠的绝不是你拿过几次说课比赛第一名,而是看,你究竟教出了什么样的学生。 —— 包小萌爬楼的速度很慢,可能刚才边吃面边喝了一大杯水,她胃里像胀着一股气,很难受。 她一直在想她对林朝夕说的那几句话,很后悔。 她明明也可以像之前那样,慢慢疏远林朝夕,为什么非要那么凶巴巴的说出来呢? 所以,她那么说,其实还是有点真心嫉妒吧。 虽然嫉妒不对,可她也没有办法啊,她真的非常非常羡慕林朝夕的脑子。 她就是天生笨,学什么都学不会,小学时候老师就老骂她,到了初中,理科的东西像天书一样。怎么努力都有距离,干脆不学比较好。 因为不学的话,还可以说不努力…… 包小萌爬上最后一级台阶,他们班的男生围在楼梯口的平台上,兴奋得像小狼一样嗷嗷叫。 她怕他们看出来,吸吸鼻子,装出一副很正常的样子。 —— 13班男生形成合围之势。 老王站在楼梯口的平台上,看着眼前包抄他们的人,咽了口口水。 他和阿光已陷入绝境,完全被挤到窗口。下半部是墙面,上半部的窗锁死,他们虽然不会被推下去,但光那几个高出他们半个头的男生,就让人觉得非常可怕。 “我跟你说,你别过来,再过来,再过来!”老王紧张到发抖,却发不出什么有力的威胁。 “我就过来了,怎么样!”裴之他那位脸上戳满牙签的大哥向前一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老王同学快被吓死,他这才想起自己安排的后招。 他赶忙摸出手机,想发号施令,让老虎和狮子他们赶紧放炮,然而电话是拨通了,那头却无人接听。 裴之他大哥露出一口白牙,咧嘴冲他笑:“打电话啊,报警啊,怎么不报啊?” 旁边一个男生推了把人:“天哥,你演的太像黑社会了。” “哦是吗,那我还是演校园流氓?”裴之他大哥正色,直接掰开他的手,把他手机抢下来,边恶狠狠地说,“老子让你打电话叫兄弟,敢动我朝夕宝贝,老子把你打得满地爪牙!” 再度听到林朝夕的名字,包小萌心里抽了下,又想哭。 她躲在人群后面,隔着人墙,她偷偷看到到林朝夕和那个很帅的转学生并肩站在人群另一端。 听到郑天明那么说以后,林朝夕低下头,黑发垂落在脖颈中,那位转学生低头看她。 他们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却不约而同转身,想一起回教室,默契得不行。 也就是在这一时刻,被逼在窗口的两个男生,很绝望地吼道:“你们这些差生别过来,我报你们成绩啦,你们知道自己数学考得有多差吗?!” 全场肃静,如遭雷击,秋天的风萧瑟地吹过。 男生很紧张地把一叠名单勒在胸前,用的是劫持人质的姿势。 过了很长一会儿,郑天明仰天哈哈哈大笑三声,问:“你是不是傻子?” “你才傻,有……有种告诉我你的名字,信不信我把你数学联赛那个卷孩子的成绩告诉所有人!让你丢脸!” “对,让你丢脸!”男生旁缩在角落的小光头也说。 郑天明笑了,他抓住那个男生的小发髻,“有种你就报,从头开始、慢慢报。” “你你你你别动粗,我真的报了啊!”男生顿时慌乱,他嗷地一声低下头,开始翻名单,“名单第一个b开头!包小萌!” 男生故作勇气,仰天大喊。 那声音声音落在包小萌心里,却不啻于一记惊雷。 走廊里的人非常非常多,不光是他们班的人,还有这层其他班级看戏的学生,一瞬间,包小萌只觉得数不清的视线向她汇集。她本来是躲在地底的土拨鼠,却被强行扒扯地面,暴露在空气里,无数路人对她指指戳戳。 她考得很差吧,她全是乱做的,她根本不可能会啊。包小萌胡乱在想,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当众丢人怕不怕,我真报了啊,包小萌,包小萌在不在!”男生举着成绩单,还絮絮叨叨。 “你报啊!” “看看13班的人能考多差。” “别是个位数啊!” 哄笑声起,其他班的男生女生都在起哄。 而这时,林朝夕的视线正好扫来,目光很忧虑,带着关心,甚至有点急躁。 包小萌完全慌了,她眼泪刷地就流了下来,她推开面前的人,边哭边喊:“不许报,你们凭什么啊!”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差距 女孩冲进人群。 黑色发辫在人与人之间一闪而逝,林朝夕伸手想抓住包小萌,却抓了个空。再回神时,包小萌已经冲到那两个奇怪的男生面前,她一把将人推到墙上,想抢他们手里的名单。 男生拼命阻挡,包小萌却不顾一切,女孩是这样,一旦豁出去后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林朝夕看到她眼角的泪水,一瞬间不知所措起来。 “别动手、别动手。” “女孩子不可以这样粗鲁!” “你抢回没用,我背下来了啊!” 那两个男生吓得叫嚷起来。 “你别怕,我弄死他们!”看到女生,郑马特吓了一大跳。他大手一挥,按住其中一人,“把东西交出来!” “就不就不。”男生开始扑腾,楼梯口瞬间乱成一锅粥。 其他班的围观学生就踮脚张望,边笑边窃窃私语。 “这就是包小萌?” “到底考多差啊?” “不会真的个位数吧?” 那些声音明明很轻微,可因为数量众多,形成隆隆之势,让抢夺成绩单的女生成为海浪中的一叶扁舟。 “你们凭什么……” “凭什么啊……” 包小萌发丝纷乱,手臂乱挥,拉扯着男生手里的东西,只会反复重复这句话。 她越疯狂,那两个男生越死拽名单不肯松手。 小光头完全蹲在地上,把成绩单塞在怀里,就不让包小萌碰。郑马特气得想踢人,而人群外的声音更大,甚至有人在笑,在说13班的人真的心虚。 “够了!”林朝夕憋不住,她大喝一声,叫停眼前乱象。 她声音太响,自己喊完后,耳朵里像塞了冰凉的棉花,一阵阵抽疼。所有视线不约而同射来,震惊,更多的是莫名其妙。 他们班的人墙让开一个身位,林朝夕赶忙挤进去。 包小萌清纯好看的脸上沾满泪水,脸颊嫣红一片,那是真的伤心,因此就算暂时被突然叫停,她的的肩膀仍在抽动,像无法遏制。 —— 包小萌抬头时,正好看到林朝夕带着认真、关心和愤怒的表情,令她顿时羞愧难当。 她失去的理智,也在那瞬回到身体里。 周围也没有别的声音,只有楼梯口呼呼的风声,但包小萌不再情绪过激,也逐渐能看到其他学生的表情。 很多人还在错愕,但不少人已经缓解,他们恢复探头探脑、看好戏的表情,让人非常难受。 “我不能给你,这是人家的**,你不能看。” 也就是这种情况下,小光头在地上很虚弱的喊声,才让她更加难堪。 很多不认识的男生、女生,都在看她,林朝夕也在看她。她表现太明显了,他们肯定都知道了…… 她刚才在干什么啊? 她疯了吗? “有意思么?”林朝夕冷淡的声音响起。 包小萌一瞬间觉得那是在说她,不由得打了个战。 “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可能你们成绩很好,用这种方式来羞辱别人很有趣吗?” 林朝夕低头看着地上的小光头,加强语气,非常愤怒。 “我……”小光头缩在地上,额头上蹭了很多灰,勉强仰起头,看着林朝夕说,“我……我……对不起,你是包小萌吗,我我……我……” 听到自己名字响起,对方却看着林朝夕,包小萌眼泪又止不住,她心里有莫名说不清楚的难过滋味。 “笨蛋,这才是包小萌。”扎发髻的男生站直身体,手忙脚乱地看着她,“对不起对不起,那是个傻子,我们不知道你真的在这里,你别难过啊啊啊,别哭……” 他道歉越多,人群中越多人笑出声。 包小萌只能低着头,她瑟瑟发抖,很懊悔自己为什么冲进来,弄成现在这种情况,成为被嘲笑的对象。 “张叔平老师您就这么放纵自己学生来我们学校胡闹吗?” 就在这时,1班马老师的声音突然从天而降,她陪着另一位中年男老师,走上楼梯。 包小萌很胆怯地看过去,她并没有被马老师吓到,却在看到那位中年男老师时,不由自主又打了个战。 那位老师身材微胖,有地中海,明明是很和蔼的长相,可眼神严厉冷漠。她这样差生,最怕遇到这样的老师。 不光是她,甚至是那两个叫嚣要报成绩的男生,看到那位中年男老师的瞬间,缩起脖子,吓到不行。 张叔平缓缓走上最后一级台阶,他没有第一时间接马萍萍的话。 他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在林朝夕脸上停住:“怎么回事?” 林朝夕露出意外表情,但也只是意外,面对那个令人很有压迫感的中年老师,她还是板着一张脸,憋了一会儿,很不情愿地喊了句:“张老师。” “嗯。”张老师很满意地冲林朝夕点了点头,他随后看到一直在人群外站着的男生,说了第二句话,“裴之。” “裴之!” “你就是裴之!” 听到这个名字,那两个本来已经蔫了的男生又一跳三丈高。 “闭嘴。”张叔平冷冷地道。 裴之微微欠身:“张老师。” “什么时候回来的?”张叔平问。 “没多久。”裴之很平淡地说。 马萍萍看不下去,打断他们:“张老师来我们学校叙旧的吗?” 张叔平却根本没在意马萍萍说什么,依旧在“叙旧”:“今年省里的奥数冬令营,你愿意参加吗?” “教练,你是要黑箱名额嘛?” “教练,为什么我们要辛辛苦苦考试!” 那两个男生又嚷起来。 “谁啊,这些人?” “奥数省集训队的教练吗?” 中年人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学生们看着他,又看向裴之和林朝夕,带着惊讶。 “能考上的话,应该会去。”裴之答。 “这么谦虚啊。”张叔平笑了笑,转头看向林朝夕,“怎么回事?” 林朝夕一直盯着张叔平的脸,严肃地抿着唇,不知在想什么。 1班班长陈楚正好也在。 马萍萍见状,问:“陈楚,发生什么了,围在这里吵什么呢?” 陈楚刚要说话,张叔平打断他:“让林朝夕说吧。” 学生又开始窃窃私语,无论马萍萍还是陈楚同学脸上都不好看。 但林朝夕终于反应过来,她说:“您的学生拿着我们的成绩册,说我们班同学成绩很差,并要报成绩羞辱他们。” “我们没有真要报!” 张叔平看向自己在角落的两位学生,不听他们解释:“陈有光、王天龙,道歉。” 不知道为什么,包小萌感到自己刚收住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那两个男生完全不知所措。 冲到她面前,想抱她,可又觉得不对,只能绕着她的身挥了一圈,最后双手合十,不断地拜拜。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你怎么又哭了啊,包小萌对不起!” “你别哭,别哭,我教你学数学好不好?” 包小萌揉了把眼睛,现在想的只是默默离开,很想求他们不要再对自己说任何话了。 马萍萍:“破坏我们学校教学秩序,道歉就行?” “那马老师想怎么样?” 马老师也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起码校级警告处分!” “马老师。”张叔平笑了起来,“您应该知道,以他们的成绩,就算警告处分,也绝不影响升学,全国甚至全世界的顶尖学府任他们挑选。” 马萍萍再度被噎得满脸通红。 那位中年老师实在非常有气度,那种气度包小萌很熟悉,来自常年碾压学生得来的自信。 他转而看向林朝夕,语气却变了:“你玩了三年,可以收收心,今年冬令营再不来让我带,到高中我就带不了你了。” 林朝夕依旧微低头,嘴唇还是轻轻抿着,没有说话。 包小萌猛地看向林朝夕,她这才感受到什么叫差距。 她知道林朝夕很聪明,没想到林朝夕聪明得可以随便进入省集训队。她知道林朝夕很厉害,但没想到,林朝夕厉害到让省集训队教练都记忆犹新, 他们所有人都被那位张老师震得不敢说话。 而张老师扔下这句话后,确认她没有再流泪,就拎着自己学生,径直离开。 包小萌抽噎了下,看到那两位可以随意挑选世界顶级名校的男生,在离开时,把成绩单悄悄塞进了林朝夕手里。 并说了句:“你就是林朝夕啊……”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收到犯心个人志的实体校对,和排版对了几天,眼睛又不行了。 还有签名卡也来了,比想象的……数量和体积更巨大…… 这章又重写了一遍tat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1、二次 伴随闹事者离开,在楼梯口兴奋围观的人群理应散去。 但其实,大家走得都没那么快。 也就是在张叔平带走他的学生,大家都还在看林朝夕和裴之的时候,远处传来砰地一声。 天上现出零星亮光,所有学生侧目观看。 林朝夕正把名单交还马老师,因此还站在窗口位置,那是很浅淡的白日焰火,在蓝天下、在她脸庞绽放开来。 她被吓了一跳,眼瞳放大,鬓发被风吹起,看上去非常美丽动人。 学校小池塘的位置又传来一阵骚乱,但包小萌已经不想理,她退了半步,想趁大家在看烟花的时走开。 但她只退了一步,手腕却被一把抓住。 林朝夕瞬间从惊吓状态恢复,诚恳地看着她,没有说话,而身边很多人都都看着他们。包小萌很想让她别管自己,嗓子却被堵住,只能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不停不停地走。 她们穿过楼梯、过道、门厅、经过树下、花圃、长廊,秋天的风拂过他们身畔,景物变换,不断掠过。 包小萌被她带着,在整个校园转圈,沾在脸上的眼泪被风吹干,又粘又难受。 她实在忍不了,拉停林朝夕:“你已经拉我走了半个学校了……” 她们在学校的小池塘外站定,远处地面一地狼藉。 张叔平抱臂而立,冷冷盯着看着自己的学生,让他们收拾地上放完的演化。 像感知到什么,那位老师冷漠的视线扫来,包小萌在树后缩了缩,不想呆在这里。 “因为我也没想好要说什么,所以只能拉着你走。”林朝夕理直气壮地说。 包小萌不解地抬头。 “以前我也很怕他。”她看着远处的“张副校长”,可当她开口的瞬间,她才想起,她以前和包小萌讲过夏令营的那段故事。 她讲过那个故事里一切的起承转合,她内心挣扎的时刻,她规劝陆志浩的所有鸡汤,她都告诉过包小萌。 当时她们人手一杯关东煮,从校门口走回家,从夕阳西下走到天光隐没。包小萌一直认真在听,露出羡慕神情,可第二天,她还是早上过来抄别人的回家作业,和前一天没有半点不同。 “你想说什么呢?”包小萌问,“安慰我吗,被全年级知道也没事啊,我是只考了3分啊,不用安慰我的啊。” “不是的小萌,其实如果你努力一下……” “努力一下能考10分?”包小萌反问,“努力对我来说,还有意义吗?” “我知道你也想学的,但如果考不上中专,可能真的不行。” “那怎么办,考不上中专我就去饭店端盘子啊。”包小萌眼神很奇怪,有点伤心,但又理直气壮,“你真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你那么聪明,肯定不知道我们脑子不好的人学东西会有多累,我就是花那么多时间就是学不会啊,有什么办法啊?” “那我可以教你,我爸爸很厉害……”林朝夕说出口,自己都很无措, “你算了吧!”包小萌甩开她的手,“你为什么要求所有人和你一样,很奇怪啊。”包小萌声音很大,仿佛响亮的嗓音能帮助她相信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 包小萌:“你有爸爸,但你知道的啊,我爸爸死了。我妈每天打麻将,我从小在麻将室长大,小学开始老师就骂我笨,家里没人管我,学校老师也管不了我,我能读这个学校因为我家的破房子就是学区地段,我最大的理想是以后攒了钱能开家小饰品店,所以你对我有那么多要求干什么?” “就因为你家是这样,你才更要读书……” “你在那里,林朝夕。包小萌指了指天上的云,“你只是偶尔飘下来陪我玩一会儿,你马上就要回去了啊。而我一直一直都在这里。”她指了指脚下泥泞的土地,”请你告诉我,在地上走都已经觉得很艰难的我,要怎么才能追上天上的你?” 林朝夕当然差点脱口而出,你其实不用像我一样。 可她怎么能这么说呢? 她终于明白,包小萌想要的,就是像她一样,如同她内心深处,想象老林和裴之一样。 秋天的风吹落一些边缘枯黄的叶片,林朝夕被她劈头盖脸吼了一顿,很奇怪地,想起曾经的一些事情。 好像小学的时候,她也曾经这么追出去,她在男厕所堵住陆志浩。让陆志浩不要因为自我欺骗而降低追求,所以那么小的陆志浩咬牙坚持下来。 但这一时刻,包小萌的脸已经不红了,虽然她眼睛里还有泪光,可她已经不伤心了,林朝夕很清楚知道,包小萌并不是陆志浩。 他们的家庭、人生经历、所追求的东西有天壤之别。 在真实的艰难人生面前,每一天都像泥潭,除了自欺欺人活着,还能干吗呢? 而她所能做的,好像就是不要说出那句话,不要告诉包小萌:你不用想要这么多,你其实稍微好一点,就可以了。 但她不能这么说,因为劝诫包小萌放弃她真正追求的东西,也等同于告诉她自己:你其实,不用这样。 “管好你自己吧。” 留下最后一句话,包小萌甩开她的手,径直离开。 林朝夕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张叔平看着她。虽然距离很远,但周围那么安静,张副校长估计什么都听到了。 中年人也没说什么,只是脱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他瞥了他一眼,林朝夕瞬间理解他想说什么。 ——“你还是和小学一样”。 —— 那天下午,马萍萍就宣布了通过数学联赛选拔考试的学生名单。 全年级13个班里选了考试前6名,4个在1班,2个在他们班。 裴之想当然是全年级第一,而后五名依次是章亮、陈成成、陆志浩、她和另外一个女生。 当时他们6个人一起被叫到办公室,林朝夕没有提前看成绩。所以当知道自己排第五,成绩不如章亮陆志浩他们,说没有一瞬间的失落也是假的。 其实第五名,对于突击复习的她来说,已经不错了。 可那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在安宁实验初中她都没办法数一数二,那她在全省乃至全国,更远远排不上号。 而三味大学数学系,又不是只面对安宁市招生。 真的好难啊。 她拿着批完的考卷又回到班里,拿自己的卷子和裴之的答卷比对,小花园无疾而终的谈话过后,包小萌已经彻底不和她说话了。 但下午的数学课上,林朝夕看着自己试卷上的红叉,想的却还是包小萌的那个问题。 如果人生有天然的起点,那她也很清楚,包小萌和她的起点完全不同。 就像她和裴之的起点,也完全不同。 所以又回到了那天在菜场,她无法解答的那个问题上,普通人该如何达到天才的获胜概率? 现实的鸿沟如此深远难越,一瞬间改变的勇气和决心,肯定无法扭转一切。 那么,连她自己都没找到答案,她又该怎么告诉包小萌呢? —— 往后几日,林朝夕一直在为备考仲明班而努力。她努力不去想包小萌同学,老林大概也察觉到她情绪异常,不过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林朝夕也说不清楚,她的情绪到底为什么这么差? 她是回来学习的,弥补时光缺憾,为考上三味大学数学系研究生而努力。 干吗因为初中的一段友谊而耗费心神? 在那几天里,她特地去初三3班,看了看她初中时最好的朋友。 她还记得对方叫王蓓,因为王蓓家也住很近,她每天上学放学一起走,理应是关系很亲近的朋友,却因为她们高中没读一个学校而在后来完全失去联系。 她回来这么久,也是陷入迷茫和不知所措中,才想到要去看一眼王蓓。 她看到王蓓在教室里小心翼翼和同桌男生保持距离,听到曾经她和王蓓都很讨厌的女生在走廊里偷偷传王蓓喜欢某某的八卦。 她甚至想起,就是那个女生把她喜欢裴之的事情传得全班都知道,甚至连班主任老师都找她谈话。 可她只能站在办公桌前,摇头否认说,其实不是,并没有这样。 初中高时,男生女生走得稍微近些,很容易被误会早恋,因此大家都很谨慎保持距离,却又背地里偷偷喜欢着。 不知怎的,或许是包小萌的眼泪,让那些模糊的小场景都变得清晰。 很多情景都非常酸涩,像青春一样。 时光不知不觉在手中流逝,人和物都有点像浸渍在纯净水里的咸柠檬片。 谁都只有那么一次青春,我们小心翼翼地和整个世界接洽,不断确立自己对人生和世界的基本观点,可往往,我们总是失望,我们以为世界是这样,但原来完全不是。 然后时间就在不断的确认和接洽中飞快流逝。 除她之外。 林朝夕想。 第二次了,她应该也必须找到答案。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2、意见 初三年级分班考在九月的最后一个周六举行。 学习进度耽误不得,所以周六一整天考了六门课。 一开始做题的时候,人还能保持精神振奋,但考到最后一门政治的时候,林朝夕觉得自己的体力脑力差不多已到极限,手臂酸痛,却还在竭力回忆,不停书写。 交卷铃响,全班不约而同发出解脱的长叹。 老师让把考卷传上来,包小萌坐在她后面,用试卷戳了戳她的背。 林朝夕转头接过,第一眼就发现包小萌政治考卷上空了很多大题,甚至连敷衍地写两句都没有。 她皱了皱眉头,可包小萌同学却像没事人一样,并转头问郑马特等下是不是有篮球赛,她会带隔壁班另一个漂亮妹子一起去看。 “在一中操场噢。”郑马特笑嘻嘻地,因为她正好回头,所以郑马特下意识问:“朝夕宝贝也来看吗?” 郑马特问完,自己都意识到不对。他停顿了下,安潇潇接口:“天明你想多啦,人家林朝夕马上要去仲明班了,怎么会再和我们这些差生玩?” 林朝夕顿时尴尬,郑天明冲他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然后对安潇潇说:“潇潇宝贝才想多了哦~” 安潇潇:“呵呵。” 林朝夕赶紧回头,把试卷往前传。 类似的对话在教室里很多角落进行着,约去哪里玩啊,聊晚上吃什么啊,班里气氛当然很有趣融洽,可没有任何人在对答案或者讨论题目,完全不像个初三毕业班。 林朝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在意这点,在意班级没有学习氛围,在意大家都没有认真对待……在意……没人在意将来…… 她沉默不语,交完卷,开始收拾桌子。 课桌一边是她的地盘,比较干净,另一边是睡神兄的地方,画满了各种乱七八糟的鬼画符。她把铅笔盒放进书包,继续整理桌肚里的东西。 今天中午时,李姝特地又把她和裴之叫出班级,很直白的告诉他们,现在出来的语数外三门成绩,他们的分数都很好,不出意外肯定能被分去仲明班。 而下周一早会,各班就会统一公布分班考成绩,第一节课前,他们就可以拿着书包去新的班级。因此李姝嘱咐他们今天考完就抓紧把没用的东西带回家,那么周一来可以直接去新班级,不用搬来搬去…… 李姝说到让他们带东西回家的理由时,语速有很明显放缓,林朝夕大致能听懂她话里的未尽之意——要走就走得干脆点,不用搬来搬去,被全班同学围观,对大家来说都挺尴尬。 因此,为防止这种尴尬场景的发生,林朝夕只能收拾东西。她收得很慢,而包小萌、郑马特和一中看篮球赛的学生都瞬间跑了个没影。 但也有人没走…… “周一就离开我们班了?”睡神兄刚睡醒,眯着眼睛看她。 林朝夕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回答:“可……可能……不是,还不确定,我就是收拾下东西。” “收拾东西要把字典带走?” 林朝夕看着书包里鼓出的一大块,老脸一红。 “你人不错,别呆我们班了。” 睡神兄留下这句话后,拖起书包就走,非常潇洒。 林朝夕冲着他背影发呆。 等她回过神,教室里只剩下留下做值日生的同学。 扫帚划过地面,发出静谧的沙沙。课桌上摆着高地不一的书本,忘拿走的衣服垂在椅背,植物角的吊兰叶片低垂,而窗口尘埃稀疏,夕阳照射下,空气里仿佛有点点金沙浮动。 林朝夕把书桌里最后的练习簿放进书包,却像感知到什么,手在按上簿册的那刻停下, 她翻开第一页,上面用红笔很确定地写着“仲明班”三个字。 —— 林朝夕照例和裴之一起离开班级。 裴之轻装简从,书包和上学时一样,并没有多带别的任何东西。林朝夕盯着少年的书包,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问他。 然而当他们走出校门的刹那,却不约而同停下脚步。 校门外小摊前,有人正接过摊主递来的煎饼,看到他们,那人很高兴地冲他们打了个招呼,然后毫不犹豫地掀开塑料袋,咬下一口热腾腾的煎饼。 能当着孩子面吃独食的,除了老林,也没别人了。 林朝夕冲到老林面前:“爸爸,你怎么想到来接我啊?” “看你近日茶饭不思,过来接你谈心,顺便体现下父爱。”老林很直白地说。 林朝夕:“……” “裴之自己回家吧。”老林拍拍裴之肩膀,单手推着自行车,直接和她往另一个方向走。 在老林吃完煎饼前,她和老林之间没有任何对话。老林同志时而咂嘴,时而被烫的乎乎,自行车也推得歪歪扭扭,可就算这样,老林也没有任何要分她一半的意思。 林朝夕已经……习以为常了…… 走了一段时间后,林朝夕终于憋不住:“爸爸,还有多久……我……走不动了。” 老林笑:“走到你想出来我们要去哪里啊?” “你不早说!” “早说的话,怎么骗你多走两步路减肥?” 林朝夕:“……” 老林的脸庞依旧带着笑意,林朝夕根本怼不过他,值得强行扭过头,看向四周。所以说,剧情就是这么诡异的安排,不知不觉中,她竟和老林走到了安宁市一中后门附近。 篮球场就在前方不远处,而风中有加油呐喊声传来。 郑天明运球后跃起投篮,而包小萌在看台呐喊,裴之来的那天,他们和1班打了场球,那时大家那时团结默契,他们之间,还没有现在这样的距离。 见她怔愣,老林向篮球场看了一眼,然后就笑了,推着自行车就往那走。篮球场栅栏外没遮挡,她和老林两个人孤零零站着,很突兀,很容易被发现。 球场上响起一记长哨音,表示一节比赛结束。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身影抛下篮球,从球场上飞奔而来。 林朝夕看见那道残影,下意识把自己卡在电线杆后面。 “朝夕宝贝好,这位叔叔是你哥哥吗?”郑马特拽着栅栏,笑容灿烂,很响亮地问好。 “小伙子很会说话啊。”老林从善如流地夸赞道,并转头喊她,“快出来吧,电线杆遮不住你。” 林朝夕:“你别回头跟我说话……” “朝夕宝贝是特地来看我打球吗?” 林朝夕:“不是。” 老林:“是啊。” 林朝夕再次被她爸成功出卖。 更多视线从看台投来,包小萌默不作声,安潇潇翻了个白眼,但很多性格外向开朗的同学跳起来冲她挥手,也有人无比懊丧地狂喊:“林、朝、夕,你干嘛来啊!” 林朝夕的回礼的手还举在半空中,闻言,她手往回缩了缩,异常尴尬。 “去你妈!”郑天明回头冲那几个喊的最响男生比了个中指,“别想赖账!” “赖账?” “我们在赌你会不会来看我们打球~” “这有什么好赌的……” “因为你爱不爱我们很重要啊~” 郑马特笑容真诚,虽然配上他嬉皮笑脸的模样,这更像一句骗女孩开心的谎话,可大概他插在耳朵和鼻子上的牙签已经全换成丁零当啷的银环,竟让林朝夕感到真诚。 果然真金白银就是比牙签靠谱点……林朝夕陷入很莫名其妙的感慨,郑马特依旧笑嘻嘻看着她。 “你……你快去比赛吧,加了个……油!”林朝夕回过神来。 郑马特猩猩似地拍了拍胸膛,飞快跑远。 老林:“不如裴之长得帅啊,这你都要犹豫吗?” “我没纠结……”林朝夕说到这里,猛地看向老林,“!!!” 老林不会以为她最近“茶饭不思”是在忧愁究竟要和郑天明呆在13还是和裴之去1班? “爸爸,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是怎样?” 老林问。 —— “我在想,你能不能……教教我们班……” 和老林坐在巷口小公园长椅上,林朝夕剥开一个烤山芋,终于把犹豫了很多天的话问出口。 “不行。”老林的回答,是与她的犹豫截然相反的干脆。 林朝夕被金橘色的山芋肉烫了下,却忍住没有喊痛。 “首先,他们并不想学,我不可能教不想学的人,所以我不会教他们。” 老林就是老林,三段论推理完美点出问题的关键。 老林少见得态度认真,他继续说:“其次,我是个数学老师,我只能教好数学,我无法改变他们其他科目的学习现状。” “嗯。”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是,爸爸的补习班很贵,并且课都排到明年了。”老林说。 林朝夕:“……” 她低下头,继续剥山芋,热气滋出,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其实老林的回答,她早就思考过很多遍,现在听老林亲口说出,竟有种释然感觉。 他们班和小学奥数夏令营的情况完全完全不同,老林并不是万能的解药。 “所以那我应该直接去仲明班吗?”她咬了一口山芋,直接问出问题。 “那是你的事情,问我干嘛?” “你连参考意见都不给的吗?” “你的老父亲都不知道你的少女心在纠结什么,无法提供参考意见?” “很简单啊,1班学习环境好,13班学习环境差,在更好的学习环境里,人才能接受良好氛围影响,更加努力,天天向上。” 听到他这么说,老林很震惊地转过头,又从头到脚看她一遍:“所以说爸爸对你的影响究竟出了什么问题,让你努力看了三年电视剧?” 林朝夕:“……” 那瞬间,她当然很想反驳老林。比如中·林朝夕是一个全新的不完善的她,并不是现在的她。但其实在草莓世界里她也没被老林改变,所以她还是决定闭嘴。 老林摇着头,打了个饱嗝。 长椅背后翠竹轻摇,小巷内人来人往,还有不少背着书包的学生兴高采烈冲下小巷深处。 “你到底需要什么意见?”老林很奇怪。 “我想你告诉我,如果我留在13班,如何能在不被环境改变的情况下,改变些什么东西。” 也就在这个时刻。 夕阳终于完全隐没于屋脊,天色处于明暗交界的微妙时刻,空气里有红烧鲫鱼的香味,令人感到莫名其妙的温暖。 林朝夕吸吸鼻子,忽然听到老林开口。 “不要被世界改变,你就改变了世界。” 老林音质清晰宁和,笑容温柔。而那时的林朝夕其实并不了解,从她父亲口中说出的这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噫……复制文又复制错了,正好评论区有很多很多生气的朋友,很难得写点作者有话说填充下字数,后面在某章的作者有话说写免费小番外给大家看,记得提醒我。emmmmm,其实也没啥好说的,就是大家别在自己脑补的剧情里生气啦。这个文章要写什么呢,要写文名啊,三段式的穿越,对应的是三段式的主题,大纲都做完了,所以,我肯定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写完,如果你看到后面的剧情emmmmm,和你想的不太一样,那是原来就安排好的,我应该不是会被几条评论就改变想法的类型。或许看到未来某一章,你会想再来看这章的评论也说不定……追文辛苦的话,安利给大家看我上篇文犯心,进专栏就能看到,看完你就知道我可能比较固执了。基本法只是我写的慢,分章多,其实才三十多万字而已啊,不管怎么说,我都会按自己的写法好好写完,群摸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3、同班 周一那天下了雨。 林朝夕撑着一把黑伞,走到学校旁边的时候,浑身都湿了大半。 今天的校门口格外热闹,汽车尾气在雨帘中蒸腾,形成烟青色雾气。家长们送完孩子并没有马上离开,林朝夕一路走过,听到很多家长都在嘱咐孩子:让他们不要紧张,分在哪个班都无所谓。 但当孩子转身时,那些家长们总因殷切的希望,而停留原地。 学校宣传栏外挤着很多学生。 远远看去,红黄蓝绿的各色雨伞铺陈开来,像色泽鲜艳湿润的油画。 林朝夕看了那里一眼,折转脚步,向教学楼走去。 进班级那刻还是挺尴尬的,全班像中了什么短时静止咒语,有片刻暂停。 明明下雨,他们班同学今天却到得格外早。 林朝夕扫过教室一圈,裴之坐在教室最后,一如既往在低头看书。 而在裴之身边,郑天明抬起圆珠笔尾端,指了指教室前方黑板上张贴的白色a4纸,隐约可见“第三学年度”和“分班名录”几个字。 所有人都在看她。 林朝夕愣了愣,她知道自己大概考得不错,可万众瞩目的待遇仿佛有点过头。也就在这时,裴之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提醒她。 林朝夕回过头,发现安潇潇站在自己身后。 “堵门口干嘛?”安大小姐趾高气昂地问。 也不知是否因为今天气压很低,班级竟里闷闷地炸开锅。 女生们看着安潇潇交头接耳,平常咋呼的男生也没有扯着嗓子大吼大叫,甚至连总对女生过分热情地郑马特同学也没有喊“潇潇宝贝。” 窗外打过一个响雷。 林朝夕打了个激灵,下意识走向她本来不想去看的分班名单前。 表格中打印着他们的班级名录和调整后的班级号,并没有公开成绩。 林朝夕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名字,后面跟着班级号“1”。裴之因为是插班生,所以名字临时加在末尾,后面也跟着班级号“1”。 林朝夕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也就是在这个犹疑瞬间,她下意识皱眉,意识她刚才一扫而过时,好像看到了第三个“1”。 她的手指轻点在表格上,一点点向上移去。 果然,在一列有序的数字“13”中间,竟真夹杂了第三个突兀的班级号——“1”。 还有人也考到了1班? 林朝夕的手指再缓缓平移向左侧,“安潇潇”三个铅字突兀伫立。 一切都有了原因。 林朝夕缓缓回过头,用同样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安潇潇,像他们班其他人一样。 安潇潇想来在宣传栏就看过成绩,因此她脸上有藏不住的喜悦。 “看我干吗,只许你考1班?”女生很直白地挑眉。 林朝夕摇摇头,她只是意外,倒没有任何别的情绪。 但联想到后来安潇潇在百草大学学生会的位置,她应该各方面都不差,也很有上进心,所以能考上1班其实没有任何问题。 安潇潇踏着全班同学的注目礼,缓缓走到座位上。 她哐地放下书包,随后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水杯、课外书、纸巾…… 她同坐的女生总有种被安潇潇气场震住的感觉,过了一会儿,才唯唯诺诺地问道:“潇潇,你这次怎么考那么好啊?” “是啊,太吓人了吧,突然考到1班?” 前排的男生也问。 班级里又静下来,大家都想听答案,可安潇潇只是吐了吐舌头说:“我就一直随便在玩玩,没想到就突然考那么好了。” 同桌女生有短暂地尴尬,随后说:“你真的好聪明啊。” “我也不知道欸。”安潇潇笑了起来。 班级里又陷入一种窒闷的气氛,安潇潇却很享受这个感觉。雨噼里啪啦在下,很快,教室里只有安潇潇忙碌收拾东西的声音。 静到了极点。 李姝拿着一叠材料,走进教室。 她很有目的性地看了眼班级学生,发现正在收拾东西的安潇潇同学,她点点头,露出欣慰的目光。 林朝夕一直站在门口,在李姝开口前,她拉住班主任,低声地道:“老师,我想和您谈谈。” —— “你说什么,别拿自己人数开玩笑!” 林朝夕和李姝站在班级外转角处,窗外是雨中的朦胧校园。 她很简单平直叙述完自己的想法,李姝拔高音量,劈头盖脸地训斥她。 看着班主任焦急的目光,林朝夕很确定地重复道:“老师我不想去仲明班,我想留在13班。” “不行,你成绩那么好,而且已经分完班了,这是你想改就能改?” “但我不想去,您也不能强行抬着椅子,把我搬到1班上课啊。”林朝夕说。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李姝被堵得语塞,她过了会儿,开始找理由宽慰她:“是不是怕马老师,没事的,马老师就是嘴上凶,只要你成绩好,她肯定喜欢你!” “不是。” “还是老师那天对你说的话,让你有压力了?你先管好自己,包小萌和你没关系!” “主要也不是为了她。” “那你到底为什么?”李姝急了眼。 “具体,我好像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林朝夕很诚实地回答。 “我不同意!”李姝喊道。 “反正我不去,您如果不让我留下来,我就每节课蹲在咱班教室后面听。” 林朝夕说完就跑,风雨声乎乎作响,李姝一个人留在窗口,很凌乱。 说起来,帮助她下定决定其实还是老林。 虽然昨天老林一脸“爸爸不会影响你人生”的面孔,却还是在最后时给予她最大的帮助。 ——不要被世界改变。 其实也就是说,让她留在13班,试试别受环境影响,做好自己的意思。 当然这句话也可以换个角度来理解,不过对林朝夕来说,在她和老林简短问答后,她清楚发现:虽然理智上她认为自己去一班更好,可在内心深处,她其实想留下来。 既然她想留下,那她就可以留下。她那么努力学习不就是为了以后想去哪里就去能哪里,为什么要害怕呆在13班就没法好好学习,连这点的自信都没有的话,那就真的很掉分了。 林朝夕悄悄走回教室,裴之放下笔,看着她:“帮我也说了吗?” 林朝夕:“???” 裴之无奈地放下笔,他站起身,按她来的方向,从后门走出教室。 林朝夕赶紧又跟出去,在拉住裴之的袖口前,她都想说“你其实不用陪我”,可在裴之转身露出面容的刹那,林朝夕却忽然醒悟,如果说出这种话,那也太小看裴之了。 那是裴之啊,小学时就会说“给我10分钟”的裴之,不会因他人而动摇的裴之,永远坚定清醒,很容易让人赞美到词穷的裴之。 他留下来,只会是因为他想留下来。 裴之迈开腿,比她更走到李姝面前,他很平静地说:“老师,我也不去仲明班。” 李姝:“!!!” 而这时,林朝夕后一步走到。 李姝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们,突然像明白了什么:“你们是不是在早恋,我跟你们说,别以为在我们班我就不管会早恋了!” “不是不是!”林朝夕赶紧摇手,脸却不由自主红了。 裴之穿着学校的西装校服,目光低垂,没有作声。 李姝用非常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们,更像确定了什么,林朝夕觉得自己演技真的完蛋了。 “不是谈恋爱,那这到底为什么啊?”李姝问。 “老师。”裴之说。 “干什么?” “我成绩很好。” “你当然成绩很好啊,你这次考了全年级第一!” “那我想呆在哪里都可以,不是吗?” 李姝很想反驳什么,可话到嘴边,竟然卡住,她很难受地看着裴之,想想好像是这样。 裴之转身就走,林朝夕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干脆。 —— 在他们同李姝简短谈话期间,郑马特一直扒着后门偷听, 所以当她和裴之走回教室,郑马特一脸“我是不是做梦还没醒”的表情。 “你们不去1班,为什么啊?” 他懵逼的声音在班级里炸响。 很多同学听到这话,都猛地回头看向他们。 包小萌按着桌子,强自镇定。 安潇潇背着书包走到一半,突然定住脚步,极其不可置信。 询问声铺天盖地而来。 “为什么?” “你们要留下来吗?” “怎么了?” 趁此当口,林朝夕默默躲在门外,想让裴之扛事。 裴之站在后门口,面对群情激奋的男生女生,只得点了点头:“是,我们不走。” “太义气了吧!?” “同甘共苦吗!” 班级里好多同学都非常高兴,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冲淡了安潇潇要走时全班的郁闷情绪。 “靠!”郑马特撞了下裴之的肩,“裴哥你真的,我服你了,为什么这么好,特地留下来陪我们?” 听到这里,安潇潇终于忍不住,她转头说道:“好学生留下来,当然是想带你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 班级里再度静了下来。 “潇潇宝贝,你今天有点阴阳怪气的啊。”郑天明忍不住说道。 “呵呵。” “不是挺好吗,我有什么不懂的就问裴之,裴哥就在我身边啊?” “你傻了吗,他们能去1班为什么不去,还不是要在怜悯和施舍你们?” 郑马特有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他认真想了会儿,随后一字一句很认真地问道:“潇潇宝贝,你这个人,是不是内心有点自卑啊。” 安潇潇顿时气结,拎起书包,扭头就走。 —— 安潇潇的话其实也让林朝夕担心过班级里其他同学的情绪。 可事实证明,这种担心好像有点多余,留下来的只会成为同伴,而不可能变成敌人。 当然,他们说要留在13班,校方完全没阻挠也不可能。 反正一上午时间,从他们班班主任到一班班主任,从年纪组长到常务副校长,很多老师都找他们谈心,师长们轮番轰炸,甚至连上午的课都没让他们去上。 但裴之坚持摇头。 林朝夕学会沉默是金。 老师们实在拿他们没办法,最后是那位开明的年级组长老头说了句“随他们把”,他们才得以在13班留下,唯一的变化是,班级里可能要再多加2副桌椅。 中午,林朝夕和裴之终于被放回教室。 班级里基本还保持原样,因为他们没有收拾东西并被老师叫走,所以当他们回到教室坐下,很多同学都紧张地看着他们,等他们宣布结果。 裴之站定,对着大家点了点头。 “裴哥、朝夕宝贝超cool!”郑马特吹了记口哨,“我想和你们谈恋爱!” “3丨p不行啊天哥!” 教室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林朝夕看着她的同学们。 她今天的选择究竟如何,或许只有在未来的某日回想时,才能做出客观而坦然的评价。 可在这一刻,她想,她今天的选择,是正确的。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4、陈父 他们班同学都欢迎他们留下,可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陆志浩同学的铁青脸色。 他们坐在食堂,吃千篇一律的盒饭。 不锈钢餐盘边缘反射出一张小心翼翼的面孔,林朝夕说完,陆志浩一拍筷子,吼:“你怎么这么不成熟!” 陆志浩像气鼓鼓的河豚,接连不停地道:“13班能和我们1班比吗?裴之你也和她发疯!” 他大概真的气急,连裴之都一并数落起来。林朝夕低着头,认真看饭,总觉得裴之会语出惊人。 果然,裴之同学认真思考后回答:“差不多吧。” “裴、之!”陆志浩直呼裴之大名,“你是天才你在哪都一样,但林朝夕是你吗,这三年你根本不在,没看到她在13班什么鬼样子,她再留在13班能好好学习吗!” 虽然很想说,其实我也不在……可林朝夕现在根本不敢触老陆逆鳞。 所以她只能很怂地,等裴哥继续替她解围。 裴之放下夹饭的筷子,转头看着她。少年眼睫低垂,目光平和宁静,思考了一会儿,很认真地回答:“那我现在好好看着她。” 裴之面对陆志浩也是无奈,所以有点半开玩笑,可或许因为他们一直在吃东西,呼吸间有种米饭的香甜气息。林朝夕再度低下头,看着碗里的红烧肉,觉得自己的面色恐怕会比红烧肉更甚…… 陆志浩锤着自己胸口,被噎得够呛。 花卷无奈地给他拍背:“老陆啊,放弃吧,他们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做爸妈,哦不,做朋友的,给出看法就行,没必要左右他们……” “卷哥您这么看得开,当真应该混娱乐圈!”林朝夕竖起大拇指,赶紧拍马屁。 花卷冲她一挥筷:“其实如果不是在13班会影响我以后的履历,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去。” 陆志浩的视线猛地扫来,花卷立刻笑着道歉:“开玩笑的,开玩笑的!老陆别生气,我陪你,坚决不和他们同流合污……” —— 最后,在花卷的调和下,他们总算哄好陆志浩。 一人撑着一把伞,他们穿过雨帘,走回教室…… 林朝夕同他们在楼梯口告别,看着他们转向通往1班的走廊,而她则和裴之一起,继续向上攀爬。 转角处,陆志浩还是忍不住小声和花卷絮叨,阐述对她的担忧。 声音渐行渐远,林朝夕摸着扶手,不由得笑了起来。 陆志浩实际其实比她小很多,可从小到大,他一直是那么爱操心的人。 虽然急起来确实语气很冲,但也只有善良的孩子才会苦口婆心劝诫自己的朋友,做很多看似无用的工作,满怀殷切的愿望,希望她哪怕是能更好一点点都好。 说起来,也真是和父母差不多了。 林朝夕重新在13班教室坐下,人员更换完毕后,她也终于有机会重新观察一下这里。 不少人还在外面吃饭玩耍,班级里多了两副课桌椅,和七八张他们不熟悉的面容。除了安潇潇考上仲明班,学生们曾有过短暂低落,其余都和之前并没有太大不同。 包小萌依旧不再和她说话,吃饭回来的同学依旧在聊动漫,而裴之也依旧坐在郑马特同桌位置上,一手执笔,另一手在进行着什么计算或者有趣的学习。 她看了他一会儿,裴之都没有抬头,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会对周围任何事物做出反应。 那么对林朝夕来说,她其实也不需要有什么不同,因此她翻开书,继续昨天晚上没看完的内容。 继续下去。 —— 练习册翻过一个章节,中场休息时,林朝夕伸了个懒腰,忽然察觉到周围的一些小不对劲。 她同桌位置今天空落落的,陈竹有可能没来上课。 说有可能是因为,她今天一早都在老师办公室,并不确定陈竹同学是否真的不在。可现在的桌肚里没有书包、桌面叠高的书也没有被推乱过的痕迹,林朝夕左右四顾,拉住路过的一个男生,问:“我们睡神兄今天来上课吗?” 对方蒙了会儿,随后摇头:“好像没有啊?” “被分到别的班了?” “怎么可能,东西不都还在这?” “也是……” “老王快看看,我们竹哥还在咱班吧?”男生喊住刚在黑板前经过的另一位同学。 “当然,傻了吗。”那位同学很奇怪地看着他们,“刚语文课,李老师还在问,陈竹今天是不是没来上课?” —— 《初中生沉迷网游,心脏病突发猝死》…… 林朝夕坐在位置上,想继续看书,但没翻两页,她脑海中却闪过不少类似标题,莫名其妙感到一阵心悸。 曾经看到的诸多新闻令她不可遏制开始胡思乱想,虽然睡神兄从不听课,却也从来不旷课,现在突然半天没来,一定出了什么事。 林朝夕犹豫了一段时间,最后恐慌心理占上风,她看眼教室最前方的钟,想是否还有时间去“奶猫网吧”看看。 这时,一位身穿交警制服的中年人走到了她的窗边。 背景是连绵而下的秋雨,远处是落了满地的金黄树叶和更远处阴云密布的天,隔着空荡荡的窗框,林朝夕看着这位中年人,一瞬间怔愣。 他制服沉重,并大多被雨水沾湿,而头盔上是泥土和各种划痕。在那之下,是一张看不清年龄的黝黑面容,脸上皱纹深刻,眉眼耷拉,显得非常疲惫而焦急。 林朝夕总觉得仿佛在哪里见对方,而那一定不是什么美妙回忆。因为在看到中年人面容的瞬间,她内心深处涌起了非常难受的情绪。 莫名其妙。 中年交警开口:“同学,今天陈竹他,是没来上学吗?” 林朝夕愣了愣,把自己强行从晦暗情绪中拔出:“请问您是?” “我是……陈竹的爸爸。” “哦哦,叔叔你好!”林朝夕赶忙站起,冲窗外的人,鞠了个躬。可又觉得不对,她蹬蹬蹬跑出教室,站到这位交警叔叔面前,离他更近一点,仔细端详他。 陈竹父亲直入主题:“刚你们老师打电话给我,说陈竹旷了半天课,你知不知道,他有什么常喜欢去的地方?” 林朝夕当然知道答案,但她自己去找是一回事,把陈竹偷偷在黑网吧打游戏的事情捅给他爸又是另一件事。 可正在她犹豫时,他们班男生已经笑着抢答:“奶猫网吧啊叔叔!” “网吧?”陈父脸色霎时变了。 “对啊,我们竹哥……” 林朝夕赶紧冲同学们挤眉弄眼,让大家别说了。 “陈竹还去网吧吗?”交警叔叔仿佛瞬间被抽干净力气,嘴唇颤抖,低声说着什么。 林朝夕就站在他面前,可她和陈竹并没有太多交集,更不知该如何安慰陈竹的父亲。 “你们老师办公室在哪里?” 林朝夕指了个方向,陈竹父亲疲惫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林朝夕一直站在原地,也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可能还是熟悉感作祟,又或者不想让一个父亲彻底对自己孩子失去希望。 她还是拔腿奔跑,在中年人走下楼梯前拉住对方。 她喘了两口气,说:“陈竹其实人很好……” 陈父回过头来,却在无力地念叨另一件事:“陈竹还在玩游戏,他还玩个不停吗?” 林朝夕表情纠结,不知该如何回答。 陈父已经了然。 中年人拖着沉重脚步走下楼梯,多亏这令人致郁的背景色,林朝夕看着渐行渐远的背影,终于将此情此景与若干年前某个冷雨连绵的冬夜完全重叠起来。 那一刻,林朝夕回望13班教室门牌,双腿酸软,无比庆幸自己没有在今天早上离开。在秋雨晦暗天色下,仿佛有命运的线索从天而降。 这是当年调查老林车祸的交警,姓陈,她称呼对方为陈叔叔。 她终于想了起来。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5、日子 陈竹父亲是位很好的交警。 用“很好”来形容一个人,总有些未尽的余味。 当时老林车祸,陈竹父亲接警后来到医院。 所谓车祸只是医生的猜想,对她来说,找到肇事者的最大意义,就是对方可以负担老林的高额治疗费用。 可她又觉得,交警叔叔每天处理那么多事故,或许不会有人认真对待她父亲这起“疑似”车祸,所以她其实对调查没抱太大希望。 但陈竹的父亲让人感觉有些不同。 他先是花了不少时间安慰她,再认真询问医生老林的病情,最后表示他一定会认真调查。 他确实也是那么做的。 那时她不停为老林的治疗费用打工奔波,陈竹父亲有空时,也会来医院看她,他告诉她一些调查进度。 比如看了多少交通摄像头的记录,询问了多少路人…… 但其实……基本等于没有进度。 最终调查无疾而终,或许是因为没有完成许诺,又或许是见她太可怜,陈竹父亲还私下塞了5000块钱给她。林朝夕不愿意接受施舍,但她和昏迷不醒的老林又确实需要钱,所以没矫情,她把钱还是收下,并写了欠条。 他们最后见面那天,是个下着冷雨的冬夜。 她在医院边上的小饭店打工,陈竹的父亲把她领到隔壁,在便利店给她买了两个热乎乎的奶黄包。 她那时候状态不好,也知道调查就此结束,所以边啃包子,她的眼泪边在眼眶里打转。 陈竹的父亲心疼她,就有点手忙脚乱地絮絮叨叨讲话宽慰她。 讲人生,讲励志故事,讲很有点空洞的道理。 这位叔叔确实不善言辞,却总是很努力认真在做事,甚至包括安慰她。 因为她哭了很久,陈竹的父亲也讲了很久,讲到后来,他实在没话题,甚至说到自己的儿子,语气里带着种难以言说的抱歉意味。 他说他离婚了,有个儿子,今年16岁。 因为工作忙,所以儿子监护权不在他手上,他只有探视权。 前妻再婚嫁人,后来又生了个女儿,现在不怎么管儿子了,她觉得每天给够钱就行,随便儿子干什么都可以。 而他呢,他和前妻家住太远,经常加班日夜颠倒,所以对儿子的教育也插不上什么手,只能任由孩子自由发展。 陈竹的爸爸又说,他儿子其实很聪明,并用了父母惯常评价孩子的那些句子:如果努力的话,他的儿子其实完全可以上重点高中。虽然儿子现在念了职高,但其实还是有希望考个大专,再专升本,如果真能念上本科,那就好了…… 陈竹父亲还问她,怎么看待孩子沉迷游戏这件事。 她那时才是高中生,很难讲出什么有用见解。 如果换到现在的,她经历未来游戏行业的兴盛,可以很有底气地说出如果喜欢那就鼓励孩子去做这些类似的话…… 可她她那时只是抽噎着说:我也不不知道,但如果沉迷游戏,好像是不太好…… 她和陈竹父亲的交集就此结束。 林朝夕想,或许是他们对彼此都抱有一种难以言说的遗憾情绪,才会最终导致这次重逢。 林朝夕想到这里,忽然觉得头顶有细微的响动。 她抬起头,在上一层楼梯转角处,她看到两条长腿杵在那。裤腿褶皱分明,虽然看不清脸,可林朝夕却大概认出那是谁。 她往上走了一点,有些意外却又很不意外的看到瘦成竹竿的睡神兄和他那张睡眼惺忪的脸。 故事总会这样,和人讲话被偷听,而偷听者又会被发现。 陈竹的父亲来去时机都不凑巧,来时被儿子发现,去时又被儿子听到他在背后偷偷问别的女生问题。 陈竹打了个哈欠,装作不在意地拖着书包,从楼梯上缓步走下,和她擦肩而过,然后继续向下。 “你去哪?” 陈竹百无聊赖地看他一眼,眼神很酷,意思好像也很明显:他本来只准备逃课半天,现在既然他爸来了,那么他准备逃课一整天。 “你爸爸挺担心你的,不然和他聊聊?”林朝夕试探着问道,可陈竹却没有任何回应,只是冷冷看着她。 林朝夕投降:“好了好了我错了,你可千万别说什么‘有你什么事’、‘你什么都不懂’这种台词,我会尴尬……”虽然你好像真的就是这个意思。 陈竹转头下来,什么都没说。 同样的楼道,她先后目送父子两人,不由得微微叹了口气。 她那时并不清楚,为何陈竹的父亲总耷拉着眉眼,一副很疲惫焦虑的样子。 现在想来,那肯定还是同陈竹有关。 但那夜的谈话不够深入,她得到的信息也非常有限,她很难插手他们父子间的关系,更遑论帮助他们其中某一方。 同样的,她也冷静下来,见到陈竹父亲的激动情绪消散后,她忽然清醒认识到,当年对方也没有查明老林车祸的真相,而现在车祸并未发生,就算他找到了未来的交警,又能改变什么? 好像暂时,她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林朝夕有些沮丧,但也强行给自己找到了希望。 如果她来这里是某种命运的安排,而她遇到的所有人和事,以及她面对这些人和事时做出的选择都有其意义。 那或许,在这些安排和意义之下,她真能改变老林所遭受的那场车祸。 既然来了,她总能改变些什么,她依旧坚信这点。 —— 在那之后的日子里,林朝夕过得有些辛苦。 比起单纯回来学习升级,在一个吵闹的环境里学习升级,显然更不容易。 她时不时还会被郑马特在窗口弹耳朵,中也经常会被教室里的吵闹环境搅得看不进书。 但往往这种时候,她会回头看看在郑马特身边旁若无人看书的裴之,然后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而她的同桌睡神兄自从上次被父亲找到学校后,就从上课睡觉进化到不太来上课了。 林朝夕偶尔会看着身旁的空位发呆,总觉得比起空落落的座位,她宁愿有人填充下这里,哪怕是睡觉也不错。 而不知道为什么,包小萌被李老师调离她后排位置。 林朝夕觉得,这恐怕是包小萌特意要求的。 期间,她也又找过两次包小萌。 一次在上阅读课的时候,那看上去是个很好的谈心机会,而另一次在包小萌最喜欢的饰品店外。 那是在星期日,她去买练习本,看到包小萌在店里理货。 女孩已经换上店员粉色围裙,开开心心地在打工,像是为毕业后在这里工作做准备。 林朝夕又忍不住想和她说点什么。 讲人生的艰辛,讲未来的可能,讲22岁时,她非常后悔强人泪水却拼命安慰自己没办法,谁让你已经晚了的那个时刻…… 但最终,她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因为包小萌直接站了起来,和她擦肩而过,当做完全不认识她。 林朝夕看着她的故作坚定乐观脸庞,很清楚一点,现在的她去找现在的包小萌,并不会任何结果。 所以,她只能默默结账。 林朝夕捧着练习册从店里离开。 也同样试图宽慰自己,可能15岁的包小萌真心喜欢一条不需要太努力随便过过就可以的人生道路。 但在18岁那年,她也真心认为,选个听起来很厉害的专业、毕业后出来当老师,是她想要的东西。 但其实,完全不是。 ——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朝夕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助人为乐精神过头,所以遭到反噬。 虽然想改变些什么,可无论是包小萌和陈竹,都像离岸的船只,跟随水流漂泊,仿佛最终只能去往他们必然会去往的方向。 林朝夕还是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却不知道能做什么,或者说她不知道,她应该做什么。 许多事情她无法控制,间接导致她把更多精力投注在她能够控制的事情上,比如更加专注的学习。 白天时,她的精力大多放在学校课业上。把初中三年内容复习补完后,她又去买了高中数学的辅导书继续学习。如果学习进度顺利,大概在元旦后,她就可以开始正式学习大学数学的内容。 晚上时,初中数学联赛则挤占了她全部时间。 她和花卷陆志浩裴之他们一起上老林的奥数补习班,课后拖着老林继续给他们开小灶。老林每每都说要额外收费,可当陆志浩真傻到把钱递到老林手上的时候,就被老林按在桌上一顿揍。 每天学习任务繁重,但每逢空闲时,她都在试图整理老林车祸前后的所有事件。 她把她所能回忆起的细节、对话、零零总总都一条条写下来。 并不断、不断在想,老林当天究竟走了哪条路,做了什么事情,或者又是什么事情影响了他那天的选择。 可事实上,老林的车祸当年调查无疾而终,重返一年前的她,也并没有掌握更多信息。 她很难通过那些细节找到阻止车祸的方法。 并且在那么多天的整理后,她总是会不由自主想起裴之翻译的那场讲座。 如果p/np问题解决,出现了那么一个超级算法,她估算老林未来行动轨迹这件事,可能就不会这么难了。 大部分事情令人无能无力,而对林朝夕来说,这段时间唯一让人能让她稍微放松下的有趣人物,除了一如既往活得潇洒恣意的老林同志,就只有永川中学四人组了。 他们和永川中学的孽缘远未束,有了上次全年级的惊吓体验,花卷真的不敢对对永川中学四人组放置play。 怕这四个人再跑来发疯,他们对永川中学有求必应。 约着一起做卷子(通过qq),下五子棋,甚至被迫答应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们一定会去永川中学找他们玩。 “找个鬼,老子还想多活几年。” 花卷同学是这么吐槽的。 —— 20xx年,她高一那年的12月1号,老林因车祸昏迷。 而在一年前,她还念初三的这个12月1号,他们进行了学期期中考试。 周一语文数学英语,周二政治物理化学,而紧接着的周三下午,学校安排了一场家长会,公开处刑。 不知是否因为要开家长会。 期中考试前那几天,全班陷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学习态度。 他们班的“狂热”和1班正常学习状态肯定还有差别,但林朝夕一天也能被问上十几次问题,而有问必答的学霸裴之同学再度成为全班最炙手可热的人。 郑马特体育课也不去打篮球,直接成了裴之的跟屁虫。 无论吃饭、上课、还是去男厕所,他一天到晚围着裴之跪求数学速成法则。每当裴之回答“没有”,他就哭着说什么“如果我奶奶知道我考不及格一定会用晾衣架打死我”这种句子。 更可怕的是,林朝夕还遇到了威胁他的男生。她和对方平时都没说过话。男生却在得知期中考会和她分在同一考场后,要求她偷偷递答案作弊给他,不然就放学打她。 当时小组长正好经过,直接绊着那个男生的腿,把人推倒在地。 小组长一脚踩在男生小腿上,很酷地说:“那我现在就打好不好?” 那个男生扑起要反抗,可直接被女生按在墙上。 林朝夕站在旁边,呆若木鸡,只会默默鼓掌。 也就是在这种鸡飞狗跳的氛围里,他们终于迎来了初三年级第一次期中考试。 林朝夕坐在重新打乱的考场里。 天已经冷了下来,她裹着厚棉衣,搓了搓手。 窗户上蒙着层水汽,考场四周有嗡嗡响起的背书声,整个教室就很像煮开的小锅粥,咕噜咕噜。 她和陈竹很有缘,又被分在一个考场。 已经不太来上学的睡神兄终于还是来参加了考试,他几乎是踏着开考铃声走进考场,对监考老师的教育充耳不闻,林朝夕看着男生瘦削的背影和重重耷拉下的脑袋,皱了皱眉头。 她知道,陈竹身上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因为他现在就像那种在风浪里随波逐流的舢板,全然自我放逐,怎么样都可以,甚至船体倾覆也完全没问题。 但陈竹也不出现,更不开口,她根本没有任何同他对话的机会。 可能是语文考试前,所以她用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比喻。 然而当考试铃响,试卷发下,她就再也不去想其他任何事情了。 考试进程很平淡无奇,唯一让林朝夕意外的数学考试似乎难度超纲。 考完交卷后,整个考场有那么几秒的全场肃静。 随后,学生们开始疯狂抱怨。 “怎么那么难啊?” “你也不会做?” “最后两道大题我都不会。” “靠你还做出一道,我三道都不会。” 林朝夕收拾完文具出门,发现陆志浩直接在考场门口堵她。 “你做出来了吗?”陆志浩问。 “嗯……” “什么!!!” “我瞎证的,也可能做错。”林朝夕宽慰他。 “我信你就有鬼!”陆志浩很郁闷,“连你都做出来了……” “我做出来有什么问题吗?我,林朝夕,一直都还可以的。”林朝夕拍了拍陆志浩的肩,谦虚地道。 “滚!!!”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6、仇恨 马不停蹄的考试日程结束后,是更加马不停蹄的阅卷日程。 家长会那天早上,林朝夕出门,老林还特地叫住她,语重心长:“如果有什么老师一定会说,你又不敢告诉爸爸的事情,还是现在招了吧。” “比如什么事情?” “比如考得差……哦这不太可能;或者在学校打人啦,以及和小男生谈恋爱了……”老林笑。 “爸爸你每天到底在期待什么啊?”林朝夕很绝望地喊道。 “你想什么呢,爸爸只是期待见到裴之同学的母亲。”老林说。 林朝夕:“???” 老林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水平愈发炉火纯青。 林朝夕状似不经意地甩门离开,可因为老林这句话,她一整天都提心吊胆。 她一边担心裴妈太难搞,万一对方当众为难裴之她一定拍桌而起怒斥对方;一边又担心这么做了以后她会在裴妈心里留下不良印象…… 内心戏丰富到可以去拍家长里短的连续剧。 —— 初三13班。 因家长会焦虑的也不止她一个。 老师早就说过,周三家长会时会一并出期中考成绩。老师在上面报分数,学生和家长一起坐台下的惨烈情景,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因此周三一整天,截止到家长来前的7个小时时间内。 他们班共发生正式打架三起,小型斗若干,和不计其数的嘴炮型哔哔。 到后来,李姝都懒得管了,只说等开家长会的时候,让他们父母来听听他们到底在吵什么。 而裴之的妈妈…… 林朝夕“期待”了一天,却最终没和裴妈发生正面冲突。 因为她连裴妈的正面都没看见…… 家长会前,林朝夕看见一道高挑冷傲的身影匆匆离开教师办公室,裴之把人送到教学楼下,那位女士双手插在大衣,冷着脸对裴之,她说了两句话,随后出校门,上车离开。 从头到尾,裴妈雷厉风行到极点。让林朝夕想起她曾经看过一个著名的时尚圈电影,裴之的母亲就很像里面那位“女魔头”。 并且,如果她没猜错,裴妈对自己儿子说的那句话,很有可能是——“你好自为之”。 “哎……” 她把那个情景告诉老林,他们不约而同发出遗憾地长叹。 裴之也站在旁边,他看着他们两张八卦的面孔,无奈地道:“如果想见的话,也可以一起吃顿饭。” “不要!” 她和老林异口同声地道,随后瞪着对方,看到彼此脸上“你怎么这么怂”鄙夷神色。 —— 正式家长会开始于下午两点整。 他们先在礼堂开大会,校长和年级组长进行了中考前动员,并给家长发了《中考指导手册》。 老林拿到后就随后递给她和裴之,一副你们自己看就行的撒手掌柜模样。 林朝夕于是默默翻开。 手册里分了几个章节。 第一部分介绍不同中学分类和分数线,第二部分是中考指导,第三部分是家长须知,第四部分是附录,大致是各类学校分数线,和指导家长该引导孩子寻找未来工作的内容,甚至连对话格式都附上了。 礼堂霎时安静下来,空气里是沙沙地翻书声音。 看到第一份和中考正式相关的材料,学生们都很好奇。胆大的孩子开始抢家长的手册翻,然后露出迷茫神情。 这或许是他们真正与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进行接触,虽然隔得很远,但其实,也不会太远了。 领导发言有点索然无味,重头戏则是会后的各班单独回忆。 他们一人搬了一张塑料椅回班级,方便等下报成绩时家长能坐在他们身边,及时给与“反馈。” 多了那么多家长,教室里真的连落脚地方都没有,四周闹哄哄的。不善言辞的学生家长在默默翻那本《手册》,而善于交际的家长则开始四处交流。 有位母亲声音响亮,林朝夕听到她在向另一位家长炫耀,说他们家已经联系好艺术高中,女儿毕业后可以直升,未来读艺术学院,出来以后机会不要太多。 而另一位母亲衣着朴素,很尴尬的应和了几句“那真的不错”,却在那之后默默低头对自己女儿说,“你要好好读书,不管怎么样,你一定要考个高中”。 当然还有家长偷偷问自己的孩子谁是“裴之”或者谁是“林朝夕”,林朝夕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指指点点,不由得低下头。 老林:“林朝夕同学,你这个低头的角度有点矫情了吧?” 林朝夕:“……” 听到这话,前后不少学生家长都笑了起来。 就连她身边趴着睡觉的陈竹,也“噗”地笑出声。 “你就是每天去网吧的那个?”老林的视线移向陈竹,隔着她,和只露一个后脑勺的陈同学搭讪。 林朝夕赶紧拉住老林。 陈竹支起身:“是我。” “挺厉害的啊,游戏打的这么好,以后想做什么?” “游戏。”陈竹说。 林朝夕愣住,她没想到陈竹竟会这么干脆说出自己的志向。 “嚯!有志气。”老林说,“国内计算机最好的学校应该是永川大学吧,加把劲,高考670分以上应该就行。” 林朝夕拼命对老林使眼色,让老林别说了。 老林握着那本《指导手册》,说:“我又没问他爸妈为什么没来,而且我按照‘指导’要求提问,鼓励孩子奋发进取,有什么问题吗?” “爸爸……”林朝夕无奈了。 就在林朝夕和老林说话的当口,陈竹继续趴下,不再说任何的话。 类似的对话,在班级很多角落发生。 而整个教室真正安静下来,是李姝捧着试卷和成绩单进教室的时候。 她在讲台前站定,甚至不用说什么,仅仅六大叠试卷放下这个动作,就足以震慑全场, 包括那位说已经给女儿托好关系可以直接去艺术高中读书的母亲,也露出非常紧张的神情。 李姝稳了稳气息,缓缓开口:“首先,欢迎各位家长百忙中抽空参加我们初三年级第一次家长会,我是班主任李姝,很多家长都应该挺熟悉我的,我就不多做自我介绍了。” “这次特地请大家一起来开家长会,一是初三学习进行了一阶段,希望能与各位家长多进行交流;二是我们年级马上要进入正式中考倒计时冲刺阶段,所以有一些事项要和各位家长分享,希望各位家长也能支持我们学校的工作。” 台下的家长学生都面容严肃。 每人鼓掌或窃窃私语。 李姝点了点头,终于翻开她刚捧来得那叠试卷,继续下去:“我们刚进行过期中考试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我就不统一报成绩了,但还是要请叫到名字的学生家长上来拿一下试卷。” “包小萌。”李姝直接喊道。 林朝夕视线移到教室另一端,一位烫着离子烫的棕发女士站起,她上台接过考卷,脸色一变。蹬蹬蹬走下台,把考卷往自己女儿面前一扔,很不屑地说:“总分没满100,你比猪还笨。” 李姝已经在发下一人的试卷,听到这话,她也愣住。 林朝夕望着远处的包小萌,同老林对视一眼。 老林并没说什么,神色如常。 试卷一份份发下。 原本安静的教室又重新热闹起来。 像包小萌母亲一样的家长也不少,他们不停数落自己的孩子,觉得受到很多屈辱。 林朝夕听得难受。 “林朝夕。” 李姝终于报到她的名字。 老林站起来,缓缓走上台。 李姝的手却按在试卷上,没有第一时间把试卷递给老林。 她徐徐启口:“林朝夕同学这次考试成绩非常优秀,不仅是总分全班第二,同时也是全年级第二名。” 全班霎时静了下来,林朝夕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她分班考的时候考了全年级三十几名,这次居然直接全年级第二? 同样觉得不可思议的,还要班级的学生和很多的学生家长。 沉默进行了差不多有半分钟时间。 随后才有小规模的窃窃私语声响起。 林朝夕没去听那些话,而是在怔愣过后,回头去看裴之。 如果她是第二,那第一毫无疑问是裴之,这位同学还真是bug性质的存在, 果然,李姝接下来就宣布:“并且很有幸的是,这次期中考试的全年级第一也在我们班,是我们一直以来非常优秀的转学生裴之同学。” 如果她考第二是闷雷,那裴之全年级第一就是彻彻底底的惊雷。 “第一、第二都在你们班?” “怎么不在仲明班?” “真的厉害啊。” 整场沉闷的家长会终于有了些热度,李姝也高兴了起来。 她按了按手,说:“裴之同学的母亲因为工作原因无法出席,我们等下发完试卷,我们会请林朝夕同学的父亲,分享一下他的教育经验。” “没什么好介绍的啊。”老林没有“接下来”,而是站在讲台上上直接说,“因为我教得好。” 李姝不了解老林的画风,还说:“那能请问下,林爸爸您是怎么教育林朝夕的呢。” 林朝夕默默低下头,替李姝点蜡。 “我从来不骂女儿是猪。” 老林说了第一句话,包小萌妈妈抬头。 “我也从来不怪老师不负责。” 老林说了第二句话,郑马特爸爸瞪眼。 “大部分孩子智力水平应付初中考试还是绰绰有余,如果不行,那各位家长就自我反思下自己有多糟糕。” 教室里顿时炸开锅。 老林拉够仇恨,心满意足下台,林朝夕坐在座位上,开始认真考虑现在换班是不是还来得及的问题。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7、残酷 “学校把我们孩子分在13班,还不就是觉得我们成绩不好,学校早放弃我们了,怎么学校就没责任了。” “我每天辛辛苦苦工作赚钱供他吃供他喝,他不好好念书,还是我的错了?” “我们家就不是读书的料,出去干别的多的是出路,要你管东管西?” 在场家长也没有好惹的,他们先蒙了一会儿,随后像炸开的油锅,噼里啪啦疯狂反扑老林。 老林一句句听在耳朵里,悠闲坐在位置上,微笑着,记住那些说话的人和他们的脸。 家长和家长起冲突,教室里最尴尬的就数讲台前的班主任了。 李姝左看看右看看,很想说两句话缓和气氛,但这时,老林看了她一眼。 女老师眼神变了变,像接收到什么讯息,随后她安静站立,一言不发。 家长们抗议声渐小,直至完全停息。 “听到了吗?” 老林的声音徐徐响起。 “听什么听?”有情商比较低的家长还小声嘀咕。 “你们爸妈说的话,都听到了吗?”老林看着班里的学生们,这样问道。 整个教室迷之沉默,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老林依旧坚持问孩子们:“觉得怎么样,这些话?” 大部分孩子都低头不语,老林只问了三个问题,甚至没有任何间客语气,教室的氛围却像被最严厉的老师骂过一遍。 “是不是听起来挺没希望的,学校对你们不负责、看起来辛辛苦苦抚养你们长大的父母,自己觉得已经做得够多,没有人会对你们的未来负责,感觉怎么样?” “就……就这样?”忽然,教室最后排传来试探声音。 老林看过去,发现一个:“小朋友很有想法啊,来来来说说,‘就这样’是怎样?” “我不知道啊。”郑马特少见的认真,“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你觉得你的下一步会走到哪?” “我不知道?” “翻开你手边的白皮书看看,你的下一步最有可能去哪里?” “中专吧?” “什么专业?” “计算机、我爸爸说这个赚钱。” 郑爸“啧”了一声,示意他赶紧闭嘴:“你才几岁就想着赚钱?” “你不是老说让我快点念完书早点出来挣钱吗?” “那你自己呢?”老林看着他,“不管你爸的话,你想做什么,以后对什么比较感兴趣?” 郑马特张开嘴,下意识想回答老林,可他愁苦了半天,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上来。 “我也不知道……” 他最后诚实地道,并用希冀的眼神看着老林,仿佛希望能从那里得到正确答案。 然而老林只是说:“不知道的话,就好好想想。” 教室里有轻微的泄气声,看起来,想从老林那得到答案的,并不止郑马特一个人。 郑马特看上去有点不甘心:“我不懂啊叔叔,我要怎么想?” 老林看向讲台上的班主任:“有什么建议吗,老师?” 李姝说:“老师觉得,如果你暂时还不知道要做什么,就先好好读书,起码上个高中,当你未来想明白的时候,还有机会选。” 郑爸生气了:“您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中专生,我中专毕业现在开超市每个月几万块比你赚得多多了!” 郑马特更加糊涂了:“那为什么老师说,读中专我以后就没机会了?” 李姝很委婉:“机会还是有的,就是你要做好准备,付出更多代价……” “什么代价?” 李姝答不上来,只能去看老林。 老林很难得非常耐心:“我只能说如果、如果你有幸找到了自己喜欢东西,你不会甘心只接触它的一点皮毛,当你想不断追求它的时候,你就会知道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说到这里,画风一变,“其实上面那句话是通常意义的心灵鸡汤,事实上,虽然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但没机会的人,很多时候都不用准备了。” 林朝夕听到这里,觉得膝盖非常痛,老林最后那句大实话,她曾经深有体会。 “啊,是这样吗,之前没人告诉过我啊!”郑马特懊恼起来。 “这不是你的错。”老林很认真,“没能给你提供最完善的成长环境,就是你的家庭、学校和我们这个社会的问题。” 老林看向刚才质疑他的家长们,们:“刚才哪位家长说,‘学校把大家分到13班,学校有责任的’,请举下手好吗?” 家长们面面相觑,最后某个男生的母亲嚷道:“我说的,怎么了!” “您说的对!”老林点头认可。 那位母亲瞪大眼,觉得老林可能有病。 老林:“但学校就是错了,你拿学校有什么办法?优质教育资源就是这么有限,你孩子读的还是重点初中,已经很不错了,普通家庭更无奈。我们的身份地位从某种意义上决定我们的孩子会接受怎么的基础教育,会被引导去怎样的行业岗位,它很不公平,但不公平的程度其实已经比100年前要好很多。” 老林又看向郑马特的父亲:“您刚才问你儿子的班主任有什么资格看不起你,因为她仍在努力想让你儿子摆脱你所造成的一些‘不公平’,这就是她有资格看不起你的地方。” 像开记者招待会一样,老林继续点人:“您刚才的话我翻译下——你每天辛辛苦苦工作赚钱供孩子吃喝,已经做得够多了,是这样吗?” “难道不是吗?!” “我纠正你一下,要供他吃喝是国家法律规定我们做的,而教他们读书、做人、帮他成长则是社会对我们的要求。但承认吧,教育太累了,这世界上做父母没有准入门槛,我们都在努力摸索该如何教育孩子,是我们的很多不足和过失,才导致了他们的问题。” 家长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甚至孩子听到老林这样指责他们的父母,都有点忿忿不平。 可老林才不管这些,他很精准地点到最后一个家长:“最后,我回答下刘平妈妈关于‘关我屁事’的问题。” 老林说,“很不巧,孩子不止是你们的孩子,也是这个社会的孩子。作为社会的一员,我的未来还指望他们,所以,这事还是和我有点关系。” “那照您的说法,我们读书不好,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终于,有胆大的孩子举手问道,笑嘻嘻的。 “很不幸,孩子,你可能误会我了……”老林也笑了,像看到猎物落入陷阱的老辣猎人。 “我们成年人很不要脸。你们所处的家庭、学校、社会就是有这么多问题?但你们能怎么办?还是得承担我们的错误,接受我们的摆弄,走上一条‘就这样’的人生道路啊。” “为什么!?”有学生很不忿。 “因为我们成年人不仅特别固执,能力还很有限。你们遭受的问题我们现阶段还改不了,不仅如此,我还不对我们搞出来的问题负责。” 教室再度沉寂下来,像小片空旷的宇宙,令人处于思维绝对安静的时刻。 “既然你们改不了,如果我们不想被摆弄,就只有我们自己努力改了?”小组长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最后皱着眉头看老林,“真残酷,还暗示我们要为改变社会现状做努力,我能装作没听到你刚才说的那些吗?” “晚了。”老林说。 “真得很不要脸啊。” 全班学生近乎异口同声地冲老林喊道。 结束全场答记者问的老林同志,于是笑了起来。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8、看看 家长会结束,老林骑着自行车,一个人溜很快。 林朝夕觉得,他可能是因为太真情实感,所以有点害羞。 很少有人的一生,会被他人一席话改变。 但如果发生了这样的事,与其说是听众幸运,不如说是讲话那个人很幸运,他的满腔热血和希冀没有被浪费。 不过大部分情况下,这个世界上还不存在立竿见影的话,除非你已经被逼到悬崖边上。 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认为“再退一步马上就粉身碎骨”…… 然而又必须再转折的是,大部分时候,人生都是一盆徐徐煮开的温水,也很少有幸运或者不幸的人,能清晰经历他们已经退无可退的那个时刻。 父母们没有再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老师,很多人带着孩子沉默离开。 无论是包小萌母亲也好,还是郑马特父亲也罢,都再没有说任何的话。 或许是觉得有些问题,可又浑身无力,难以找到确切解决问题的那个方式 花卷和陆志浩来找他们时,看着空荡荡的教室,都觉得奇怪。 陆志浩:“你们班结束这么快的吗?” 林朝夕:“额,发生了一点小事……” “什么事?” 林朝夕表情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说。 裴之:“今天师父来开家长会。” “噢~那难怪~”花卷、陆志浩恍然大悟,瞬间接受。 周三是他们去网吧上网的日子,雷打不动,就算家长会也不行。 他们背着书包走出学校,天气一天天冷下来,傍晚五点多,城市便开始被黑夜笼罩。 林朝夕对着手心呵了口热气,迎面有人在校门口停一辆警用摩托。 对方脱下头盔,连车都没锁,就要冲进校门。 那是陈竹的父亲。 看到她的时候,陈竹父亲愣住,他疲惫的面孔上很明显懊恼起来:“家长会已经结束了吗?” “啊……结束了……”林朝夕下意识回答,随后补充,“不过老师应该还没走。” “谢谢你。”陈竹父亲拔腿要走,却又回头叫住她,“同学……” “啊?” “陈竹……陈竹最近表现怎么样?” 林朝夕尴尬,她最近都不太能见到睡神兄了,这叫她怎么回答? “还……可以吧……”她把最后三个字压得非常低。 “陈竹最近还来上课吗?”陈竹父亲非常关切地问道重点上。 林朝夕愣住。 陈父一脸了然,更加焦急地向教学楼冲去。 —— 奶猫网吧挂着厚厚的门帘,一掀开,热烘烘的香烟和泡面味扑面而来,林朝夕被呛得咳了两声。 网吧里很是闷热,逼仄空间内充斥着呼喊声和专注击打鼠标键盘的声音。 林朝夕走到他们习惯上网的位置,睡神兄早早就坐在那里。 看到陈竹的瞬间,林朝夕又想起刚才不小心出卖他的事情,不由得讪笑了下。 陈竹头也没抬,一直醉心操作。 林朝夕想想他和老陈的父子关系,就算没有完美替他圆谎,但也问题不大,所以自行坐下开机。 裴之托腮在看一个全英文的数学站,林朝夕也不了解他究竟在研究什么。而她则照例点开一个高中数学的资料站,开始撸题。 如果说初中数学和高中数学究竟有什么区别,她也很难说清楚。 那段时间,老林昏迷不醒,她每天打工挣钱,也同样是她学习高中数学最困难的时期。 很多函数题她就是看不懂,脑子就是很难扭过来,她深深知道,这里存在一种新的思考问题的方式,如果老林能醒来,点拨她一下,可能会有很大不同。 然而那时的她,甚至包括现在的她,都不由得怀疑起智力或者一些更先天的区别来。 她正思考得入神,旁边传来睡神兄的声音:“你的考卷。” “啊?”林朝夕转头看他。 “给我看看你的考卷,期中考的。” “哦哦哦。”林朝夕没多想,打开书包去翻,把几张试卷翻出来递给睡神兄以后,她才觉得有点不对劲。 睡神兄要看她的卷子? 但不用她疑惑,陈竹已经在网吧雾气蒙蒙的光线下,开始翻看她的试卷。一页又一页,说不上看得多认真,但还是非常仔细。 他从头到尾翻完,就连一直在旁边上网的陆志浩、花卷,也放下手头事情,偷偷看了过来。 “成绩这么好是什么感觉?”陈竹无视他们,这么问。 林朝夕认真想了想,很想谦虚一下,但说出口的回答却变成:“好像……还挺爽的?” 没考进年级前五的陆志浩同学瞪了她一眼。 林朝夕拍拍陆志浩肩膀,刚想开口时,有人掀开网吧门帘。 暗黑的背景色中,一位身穿交警制服的男人踏进网吧。 他的脸色愤怒而不安,屋外昏黄迷蒙的路灯顺着他掀开的豁口透入狭小的网吧内,冷风随之灌入,坐在门边的他们,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 网吧老板看到公务人员,赶忙站起身。 而陈竹脸色变了变,把试卷递还给她。他微弯腰,按灭机器,很想走,但已经来不及了。 陈父迈开大步走来,他气势汹汹,在陈竹面前停下,抬手就是一巴掌。 “啪”地一声脆响。 陈竹被打蒙了,脸被甩到一边,黑发覆盖在他左侧脸颊上,网吧内有小段时间的安静。 陈竹父亲胸膛不断起伏,怒目圆睁。他的手还抬着,林朝夕心跳剧烈,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 果然,陈父又把手抬高,就在他要挥下的瞬间,有人稳稳握住了他的手腕。 “再打就有点过了。”裴之宁和的声音响起。 意思是第一下还不算过。 陈父挣扎了下,但裴之却纹丝不动。 看着他看似纤细却极具爆发力的手腕,林朝夕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徐徐放下,裴之同学说会打架这件事,真的没有在唬郑马特。 “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不想好好上学了吗,你再这样下去以后能干什么?”陈父松开手,转头冲陈竹吼道。 陈竹颧骨殷红一片,表情是最标准的“你奈我何”,像极所有动漫里叛逆少年。 陈父根本管不了自己的儿子,转头看到林朝夕,脸都绿了:“我以为你是个好孩子!你像什么样子,和他一起偷偷摸摸上网!” “你疯了?”陈竹冷淡反问。 “我没有偷偷摸摸,我爸给我钱上网啊。”林朝夕说。 “你答应叔叔,以后监督他,让他别再上网玩游戏了,他们老师说,他期中考一张卷子都没做,彻彻底底的0分!” 灯下,中年人发丝凌乱,焦急而不知所措。 林朝夕知道,他刚才鼓起教训儿子的勇气已经消失了,重新变回那个面对儿子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父亲。甚至做不到正面教育儿子,只会对着陌生的女孩,寻找一些渺茫的希望。 陈竹懒得理他,拖着书包,直接往网吧外走。 他的父亲缀在后面追出去,拉住陈竹的动作都做不出。 林朝夕和裴之对视一眼,彼此都没有追出去。 那之后,陈竹都没回过网吧。 他们每周上网时间就2个小时,时间一到,他们关机离开。 因为陈竹的事情,他们后来都没怎么说话,气氛有点压抑。 走在黑而漆黑的小巷里,不远处小巷尽头的街边公园透着光。 花卷伸了个懒腰:“今天晚上吃什么?” 陆志浩:“馄饨?” 林朝夕:“羊汤?” 裴之径直向前走去,没有说话。 林朝夕跟着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在路边呆住。 在巷口公园的小石凳上,有人正在喝东西。 路灯下,冰凉的夜色中,很浅的呵气飘散开,他凳子边放着一打啤酒和一个裹好的烤红薯。 看到他们,他握着啤酒罐,喝了一口。 那是陈竹。 “他在喝酒啊,绝对是不良少年!” 陆志浩拉住她小声地念叨,所以率先走到陈竹身边坐下的,还是裴之。 林朝夕冲陆志浩笑了笑,也走过去坐下。花卷从善如流,只有陆志浩就别别扭扭地站着。 冬天夜里非常安静,甚至能听到气泡不断不断碎裂的细微声响。林朝夕仰头看着夜空,正当林朝夕以为陈竹要对她说说心里话的时候,却她忽然听见陈竹问:“你出过国?” 这显然是在问裴之。 林朝夕:…… “嗯。”裴之答。 “国外是什么样?” “很难形容,如果你要听,我可能会讲很久。” “那你去过美国吗?” “去过。” “你去过暴雪娱乐的总部吗,就是我打的那个游戏……?” “没有。” 陈竹有些失落,甚至有很轻微的醉意。 林朝夕不知道老陈究竟和他说了什么,但最大的可能是,他们只是争执,并什么都没有说。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更难过,更不甘心。 “我听说,那里街上都是旗帜,门口有巨大雕塑……” 陈竹说到这里,大概也是某种意义的害羞,所以停了下来。他没有再说中间的所有形容词,只是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还挺想去看看的。” “那就去看看。”裴之说。 陈竹嗤笑一声。 很像要说那些关于家庭差距的话,可男孩的自尊心,让他选择咬紧牙关。 “好累啊。”他看着天,醉醺醺地,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之前觉得读书累,所以开始玩;被我爸骂,觉得烦,也一点都不累。其实我知道,最累的是没希望,和没希望比起来,什么都好说。” 冬天夜里。 陈竹很难得说出的长句,和酒精以及红薯的气息,在夜空中一点点飘散。 他们五个孩子坐路灯下,因为这句话而陷入漫长的沉默。 陆志浩表情纠结,花卷无奈地笑了笑。 林朝夕冲着手里呵了口热气,然后轻轻搓着。 刺啦一声。 裴之自行开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表情却是丝毫不受酒精影响的清醒冷静。 “还是去看看吧。”他重复道,“打开网页,看看那条街上究竟有没有旗帜,看看那座门口究竟有没有雕塑,看看别人怎么去的那里,看看,你要怎么才能去那里……”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9、变化 林朝夕一直记得那天晚上裴之的神情。 他坐在路灯下,单手握着啤酒罐,因为灯光的作用,显得眼眸深邃,鼻梁更加挺拔。明明是脸庞线条柔和简洁的少年人模样,可目光却清醒坚定得不行。 林朝夕不知道,老林说的那些,和裴之说的这些,究竟会在怎样程度上影响陈竹的一生。 但对她来说,就算她离开这个世界,这里的她和那里的她,都会永远记得这个冬夜空气里的酒精和红薯香气,记得少年时的裴之在这个冬夜说的话。 —— 第二天,上学前。 林朝夕拼命告诉自己,不要有不正确期待。虽然老林确实是洗脑的一把好手,可当没人会因一席话而发生质变。 所以当她踏进教室,看到飞过小半个班级的篮球和哗啦啦翻动的娱乐杂志,提起的心终于放下。 果然是这样嘛…… 轻轻叹了口气,她向座位走去。 可还没走上两步,她感到身后一重,有人拽住她书包带,她往后退了小半步。 回头,小组长面容严肃:“你负点责。” “怎……怎么了?”林朝夕惊恐 “早上教室这么吵,你不管管?” 林朝夕很懵,她戳着自己的鼻子,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小组长眼神一凛,懒得和她废话,直接拍桌而起,冲这个教室吼道:“吵屁吵,滚回自己座位看书!” 篮球砰然落地,全班霎时静下。 初中生们面面相觑,不清楚为什么突然被劈头盖脸吼,还有“回去看书”是什么…… 可小组长才不管这些,卡着大家要开始窃窃私语前,她说:“我数到三。”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站着的、跑着的、在自己位子坐着的同学全部滚回原位。 林朝夕反应稍慢,顿时鹤立鸡群。 小组长面容冷酷,全班学生噤若寒蝉。 林朝夕总算知道什么叫“积威已久”,什么叫“作威作福”…… “你干吗?”小组长瞥她一眼。 “对……对不起,我腿疼,我……我马上座位!” “语文书呢,组织晨读!” 林朝夕:“啊?” 小组放弃她了,犀利的目光射向教室最后,说:“裴之。” 裴之反应一向快,他在书堆里翻了本书,施施然站起,迈开长腿,走到她面前。 林朝夕微仰头,裴之眉眼低垂,目光中甚至有隐约笑意,他把书递到她手里。 林朝夕低头,发现那是本《中学生必背古诗词选》。 她终于明白过来,这还真是让她带晨读课? 可会有人配合吗? 被赶鸭子上架似地走到讲台前,林朝夕稳了稳气息。 放眼望去,教室里大部分人迫于小组长淫威,都保持着仰头看她的姿势。 裴之已经坐回座位,小组长翻出了自己的语文课本。 渐渐地,一本、两本、三本……不少同学跟着翻出学校统一配发的必备黄皮书。 当然也有人还在玩,也有人显得满不在乎,甚至还有人对着坐在最前排的小组长,翻了个“多管闲事”的白眼。 但,好像也没必要在意那些人? 林朝夕翻开书,听着自己故作镇定的嗓音,在清晨的教室里响起。 “中考语文一共120分,60分作文。在剩下的60分中,有将近40分的基础分……简单来说,只要掌握了基础部分,很有希望考到80分……” “知道啦……”底下,同学们拖长调子说,“李老师早就说过很多遍了。” 林朝夕讪笑了下:“那,我们开始吧?必备篇目总共66篇,按照每天两首古诗一篇文言文的速度,到元旦前就能过完第一遍,剩下就是炒冷饭了。晨读课背诵,午自习抽20分钟默写,大家觉得怎么样?” “行吧。” “可以、可以你说了算。” 男生们反应尤其快,在郑马特的带领下,纷纷表示支持。 女生们倒是没说什么,包小萌低着头,什么动作都没有,只有那位昨天母亲说已经安排好出路的女生白了她一眼,像要说很逆反的话。 林朝夕赶忙阻止她:“额,不愿意的人不用开口,你的意见不重要。想背的同学,我们翻到第一篇,从《观沧海》开始。” 翻书声和讲小话的声音同时响起。林朝夕敢打赌,背地里一定有很多人在小声骂小组长和她。 可当“东临碣石”的念书声响起的刹那,她是真的听不到那些话了。 —— 会有变化吗? 总会有的。 虽然无法清晰看到变化的程度和方向,但就像冬天不断吹来的冷空气,总会让你在不经意间套上一件件棉衣。 穿得更多一点,好像也没什么感觉,却自然而然,就这么发生了。 睡神兄恢复之前上课睡觉的常规日程,不再旷课。 虽然他每天还是会去网吧,第二天还是会顶着疲惫的熊猫眼出现。 可有次林朝夕偶尔看到他的电脑屏幕,发现他没有在操作电子小人,而是在浏览游戏编程一类的玩意。 男孩面容严肃且愁苦,脸上写满了“这tm是个什么鬼”的字样。 林朝夕也看了一眼屏幕,表示爱莫能助。 而郑马特也会偷偷请教裴之数学题了。 他以前也会叫嚣着问裴之数学速成**,但这次却拿着不会的练习题,很认真请教。 裴之同学看了眼题目,拿过那本练习册,合上后放到一边。 在郑马特同学目瞪口呆中,他在稿纸上画下一个个精确的三角形,开始从最基础的三角问题,开始给他讲解。 “只会做一道习题没有太大意义。”裴之说,“我从几何基础讲起吧。” 裴之讲课当然很好。 用词和缓,条理清晰,并深谙老林数学教学的精髓,以至于郑天明同学可能深深爱上了听裴之同学讲数学…… 他甚至改掉每天的校外午餐环节,跟裴之一起在教室啃三明治。 有次别的男生经过他身边,郑马特还猛地盖住稿纸,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天哥你干什么,一脸被捉奸的样子?” 郑马特:“我要是突然就努力学习了多丢人?” 男生一脸鄙夷看着他。 林朝夕捂着半边脸,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 冬天再深一些的时候,出校门,天就已经完全黑透。 天一黑,人就很容易饿,林朝夕小跑回家,老林在厨房里炒菜,红烧肉的香气在冷风中隐隐绰绰。 她推开厨房门,直接拿起碗舀了半碗米饭,书包都来不及放下,就在小桌边吃起来。 “班里怎么样?”老林盖上锅盖,坐到她面前。 “就还那样。” “爸爸深刻而富有激情的集体教育没有作用吗?” “好像有点,不过这才两个礼拜,爸爸你又不是神仙。”林朝夕扒了两口饭。 老林瞪眼:“不是吗?” 为了哄老林,林朝夕讪笑道,“爸,你连着几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我们班的情况,你其实很关心大家,很有爱啊。” 她话音未落,老林穿着碎花围裙,直接站到锅前关火,解开围裙就走。 “爸你干嘛?”林朝夕喊。 “今晚辟谷!”院子里传来回答。 林朝夕摸着肚子冲院子里喊:“爸,你的大徒弟裴之同学快被折腾吐血了,你有没有什么几何速成法传授大家啊?” 屋外传来走路和开关门的声音,大片空白,林朝夕继续吃饭。 1分30秒后,老林拿着大叠稿纸坐回小餐桌对面,放下纸笔,竟真的开始写起初中数学教案。 老林写完一张放在旁边,林朝夕悄悄拿起来看。 正面是几何基础,反面是老林随意写的数学草稿。 老林就是这样,做任何事情都自得其乐,但又认真得不行。 看着父亲埋头写字的样子,林朝夕咬着筷子坐在厨房的小吊灯下,笑了起来。 虽然嘴上说不会教他们,可他其实不由自主地关心他见到的他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孩子。 人的能力有限,但有些东西,却可以很无限。 林朝夕替老林感动了一把。 她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书包,却又怎么都笑不出来。 那里面装着同样多的稿纸,上面写满了一年后老林车祸前后密密麻麻的回忆。 阻止车祸不像人身处人生绝壁想逆袭翻盘那么简单,后者虽然艰难,但付出足够代价,仿佛总有希望。 而前者才是纯粹毫无头绪、无法估计、难以解决的事件。 实在不行,她只能使用做梦**。 在老林车祸前告诉他,未来恐怕会发生不好的事情,缠着老林,并警告他——不要离开。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网吧 第109章 元旦放假前两天,星期三。 奶猫网吧充满欢乐祥和的游戏气氛,除了网吧一角。 永川中学四人组又发来“数学联赛密卷”,出卷人很可能是张副校长本人,每道题都很古怪。 林朝夕、陆志浩、花卷看着他们各自显示屏上的题目,面容严肃,专心做题。 为了防止外部声音干扰,他们每个人还戴上耳机,可q丨q弹窗还时不时抖动下,打扰他们。 网络那头是永川中学四人组。 永川之虎——我已经做到第一大题了! 花卷抬头,瞥了眼对话框,又看了眼裴之的试卷,回复。 花卷——裴之已经做到第二道大题了,哦不对,快做完了。 永川之虎——你说有什么用,让裴之回答我! 花卷没有再回,继续潜心做题。 根据这次的游戏规则,他们将20分钟限时答题,时间到后,各自计算总分,所以永川中学四人组想尽办法打扰他们。 反正精神情况不太稳定的孩子们想出的玩法也稀奇古怪,胜者没有奖励,但如果他们输了,元旦要去永川一日游。 “他们哪来的信心,我们输了就会去?”林朝夕看完对方敲来的比赛条款后,这么说道。 “因为如果我们不去,他们就更有理由再来安宁玩。”花卷说。 林朝夕悚然:“那必须去拼了。” 她掏出草稿纸,撸起袖管,就开始做题。 经过这几个月的训练,看到初中生数学联赛的题目,她几乎形成一种本能反应。看到题目联系知识点,从而找到相应解题思路,题海战术的意义就在于此,熟能生巧。 可面对这份试卷,她一题题做下去,逐渐感受到一丝不同之处。 —— 永川中学,数学教研室。将近晚上7点,教研室的灯仍亮着。 永川中学那四个令人头疼的学生正排排坐在办公桌前,一人一张试卷一支笔,安静如鸡地答题。 不仅如此,在教研室角落位置,有两位老师正面对电脑,登着q丨q,和正在安宁市奶猫网吧答题的另外四个孩子进行简短聊天。 如果林朝夕在场,得知来自“永川之虎”的聊天记录出自她的老朋友张副校长之手,一定会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可张叔平并没这种心理负担。 这次突袭测试并非为了检测他们学校学生“竞争对手”的实力,而是因为一些更深层的原因。 现在,他们省奥数训练营总教头高远就坐在他身边。 在刚结束的全国奥数冬令营集训中,他们省只有1人最后进入60人国家集训队大名单。 这1个名额,还是国家集训队怕他们面子过不去,勉强给出的。 对任何一个省来说,这都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他们数学教育的失败。 高远在省教育厅连开了几天会,各种检讨问题,探讨到最后,大家终于把之前不敢说的问题说出口—— 三年前,他们省经历数学高考改革,取消奥数加分,大幅削减数学高考考试难度,更注重基础考试。 这项改革有利有弊。 虽然在减轻普通学生数学学习负担的同时,让大家更注重对数学基础知识的理解和应用。 但同时,他们也不得不面临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家长因此将培养孩子的重点放在其他科目上。 这不仅间接导致今年他们省在各项数学团体竞赛上颗粒无收,同时间接导致这次集训惨败。 高远他们开了半天会,决定把目光放得更远些,从还没接触高中学习的初三学生里找些好苗子,提前培养起来。 而这次20分钟答题测试,就是整个考察行动的一部分,但无论是他们学校的孩子,抑或电脑那头的四个孩子,都暂时不清楚这点。 张叔平想到这里,聊天框一闪,里面出现“裴之即将完成试卷”的回复,高远目光欣喜,张叔平却很平静。 他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显示,离20分钟短测验结束还有3分钟。 以他对裴之的了解,这个时间点还没做完的话,裴之很可能掐着20分钟时间,慢慢在做。 —— 奶猫网吧。 倒数时间三分钟、两分钟、一分钟…… 林朝夕越是全神贯注做题,就越能体会到这份试卷独特之处。 它完全不难,应该说是粗看不难。 题目叙述简单,几乎没有复杂的数学式,却相当出人意料。 例如最后的压轴大题——三角形abc的三边长都是有理数,求证cos(a)是有理数…… 林朝夕看到这里。 计时器“嘀嘀嘀”终止音响起,她只能停下笔,脑子却不由自主还在思考这道压轴题。 它同时考察了有理数集和三角函数,无需任何复杂计算,只考察对数学知识理解和灵活运用。 大致想好解题思路,林朝夕这才终于从短测试中拔出,开始东张西望。 永川中学这次传来的“密卷”,共6道选择4道填空和3道大题,题目在电脑上,他们拿着各自的草稿纸对着答题。 一眼扫去,裴之的答题纸最干净,题号、答案、简要答题步骤一应俱全,他已经把整份“密卷”全部做完。 花卷刚完成选择题,陆志浩做完填空,而林朝夕看了眼自己的试卷,她还剩一道大题没做完。 年轻人就是有冲劲,20分钟时间刚到,花卷的q丨q弹窗又抖起来。“永川之虎”同学已经把答案传来,让他们自行对着批改。 林朝夕先拖到答案最后,看压轴大题的解法,果然和她想得差不多,但压轴题2问确实很难,她承认自己短时间想不出。 “你觉得怎么样?”隔着陆志浩,林朝夕问裴之。 “挺有意思。”裴之回答。 花卷眼疾手快,已经把这四个字敲在聊天框里,按下回车键。 —— “‘挺有意思’是什么意思?” 永川中学,数学教研室。高远看着屏幕中的回复,转头问张叔平。 张叔平收回自己学生的试卷,挥手放他们离开。 等四个学生离开,他才回答高远:“是夸你出题不错。” 高远瞪眼:“这是初中生?” 张叔平想了想,答:“还记得当时我在安宁工作?” 高远:“怎么了?” “他们逼我改了夏令营的规则,那时候,才小学五年级。” “……” 高远无语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才说:“那真是非常非常了不起。” 张叔平看着自己学生的试卷,皱眉:“你的形容词用的有点多。” “不多,毕竟张老师是为了反对数学高考改革愤而辞职,最后选择来永川中学当个数学老师的中年男人。” “别夸了。”张叔平打断他。 办公室的气氛莫名其妙低沉起来,校园大部分都漆黑一片,但高中部的教学楼却灯火通明。 高远看着电脑屏幕上的对话框:“这句‘对不起’说的有点晚,但还是对不起,我现在很后悔当年没支持你。” 他说。 —— 安宁市,奶猫网吧。 林朝夕他们批完各自试卷并结完总分,凭借裴之同学超强的拉分实力,他们以5分优势小胜永川中学四人组。 花卷把结果敲进对话框,按下回车键。 永川之虎发来——“你们赢了”四个字,q丨q头像即刻暗下,连和他们多聊一句的兴趣都没有。 “真是输不起!”花卷鄙夷地道。 林朝夕托腮,还在看最后一道大题。 虽然他们这边小胜5分,真的多亏裴之。她这次20分钟速测的成绩只在8个人里排第4,永川中学的阿虎、老王都比她成绩要高。 一起做了很多次试卷,林朝夕几乎看着他们在成长,并越来越感受到这些怪胎的强大。 这还是张叔平教出来的,如果是老林教出来的,他们恐怕还要更强。 林朝夕不由自主吹了波老林,同时又觉得,数学竞赛高手如云,未来恐怕会遇上更多更厉害的学生。 网吧里,网瘾少年们在努力耕耘,为元旦的游戏活动进行冲刺准备,鼠标声、键盘声、团战指挥声不绝于耳…… 在这种气氛中,林朝夕忽然觉得身边安静得诡异。 她看向右手边的睡神兄。 陈竹好像真的很久都没玩游戏了。 看到她视线飘来,陈竹有一瞬间停顿,随后像终于等到什么机会,他问:“你们在干吗?” “我们在限时答题。”林朝夕下意识回答。 说完,她觉得有点不对,他们在闹猫网吧做了很多次小测试,陈竹一直在旁边,不可能什么不知道啊。 陈竹有点小尴尬,他放弃找由头搭话,直接说:“你们能帮我看看这个吗?” 陈竹向后退,让开屏幕前位置,林朝夕坐到他的座位上,屏幕上的东西密密麻麻。 她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一份完整的excel表格,将游戏行业的未来从业方向分了几类,并详细总结从业难度和优缺点…… 林朝夕看到了电子竞技、职业玩家、游戏主播等等字眼,而在最后,则是“游戏开发”四个字。 她仔仔细细看完,为陈竹细致的准备工作所震惊。 “然……然后呢?” 陈竹问:“你觉得,我适合做什么?” 嘈杂的网吧环境里,睡神兄的目光却非常认真,像他玩游戏时一样认真。 林朝夕也正色起来,仔细想了想,回答:“我觉得……可能不在于你适合做什么,而在于你想做什么。” “但我也不知道,我觉得好像都行……” “我们还那么年轻,都可以试试,再做决定嘛……” 她说完,陈竹却没有回答。 林朝夕愣了愣,意识到陈竹之所以没有回答,是因为他明白,有些东西可以试试,但有些东西,必须从现在开始全力以赴努力,不然连准备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视线落在被陈竹放到最后的“游戏开发”类目,从某种意义上,头尾都是最重要的部分。 陈竹:“暴雪娱乐,好像只招米帝名牌大学的毕业生。” 陆志浩一直在旁边听:“那会不会也有特例?” 陈竹用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裴之。 裴之:“特例都是看起来显眼的事例,但它们之所以显眼,是因为出现概率极其微小,所以,不要寄希望于特例。” 林朝夕突然明白过来,这根本不是在“请他们帮忙看看”,而是在“请他们帮忙”…… 林朝夕:“睡神兄,您又迂回了……” 陈竹高耸的颧骨一红,再次尴尬了下,可他还是问:“如果我家里没有钱,我要怎么才能出国上那些学校?” 裴之:“拿全额奖学金。” 陈竹:“但我首先要是个高中生?” 裴之:“对。 陈竹很认真地问:“凭我现在的成绩,要考高中,还来得及吗?” —— 座位互换。 林朝夕坐到裴之的座位上,裴之坐到陈竹身边。 陈竹:“你教我、教郑天明,不觉得浪费时间吗? 裴之:“你难到我了,但想这个问题可能才是浪费时间。” 林朝夕裴之的电脑屏幕,还有点恍惚,这…… 裴老师开始收第二个弟子了? 比起郑马特,陈竹要谦逊很多。 裴之拿着草稿纸和笔,就要开始给他讲初中数学基础。 陈竹:“我小学没学好,数学基础不行。” 裴之:“初等数学没什么差别,都是基础。” 陈竹:“……” 林朝夕听到这话,差点笑出声。 这段对话写在了老林那份教案的开篇,裴之看过一遍,直接把握住了老林教学法的精髓。 大概就是。 战略上藐视,战术上重视。 那天晚上,裴之花了两个小时,给陈竹讲完了初中数学的大致框架。 网吧机器都有限时,他们下机后,还在机器前呆了段时间,不过奶猫网吧的老板并没有来赶他们走。 林朝夕也得以和陆志浩花卷则凑在一起,从头到尾研究了一遍他们做的那份“密卷”。 她思考得越仔细,越能体会到这份试卷出题人的用意。 其实最好的题目不是那些能帮助你考高分的难题,而是那些做完后,能帮助你你更深刻理解知识内涵的题目。 比如最后那道压轴大题,实在非常有意思。 —— 时间已经将近九点,网吧里弥漫起夜宵方便面的味道。 闻着空气里各式泡面的香味,林朝夕的肚子不由自主的咕咕叫了两声。 她捂着肚子,在想等下出去要买点什么吃好,但天这么冷,夜宵摊不知道还剩下多少。 像总会有人雪中送炭,四周忽然飘起芝麻糊的香气。 林朝夕抬起头,面前是奶猫网吧和气的笑脸。 老板端着个托盘放到他们面前,上面摆着五碗芝麻糊。 陆志浩反应很快:“老板我们没点这个。” “送的,吃吧吃吧,看你们一直在学习,肚子肯定饿了。” 网吧老板很随意挥挥手,放下盘子就走。 他们几个人面面相觑,可面前的芝麻糊散发着诱人香气。下一刻,大家都抢过碗,稀里哗啦吃了起来。 很快,五碗芝麻糊都空了。 林朝夕摸着肚子,收拾了下碗,放回托盘里,端着向收银台走去,想问问哪里可以洗碗。 不远处,网吧老板依旧笑呵呵地,在给新来的客人开机器。 “去c区吧。”网吧老板说。 “窗边那个位置今天有人啊?” “那边烟味淡,还有几个孩子在,您受累换个地方。” 林朝夕听到这里,不由得停下脚步。 面前中年人和善的笑容和他曾经悲伤绝望的面孔重叠起来。 她仿佛还能听到他嚎啕大哭的声音,他哭着对自己女儿说“都没了,爸爸拿什么供你上大学啊”…… 大概这就是那个恰当的时间了,她稳了稳心神,走过去。 网吧老板:“放下吧放下吧,阿姨会洗。” 林朝夕放下托盘,装作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样子:“老板,我那天在来网吧的路上,有几个小学生走在我前面,我好像……听到他们说了件事……” 网吧老板见他犹豫,有些关切:“怎么了?” “他们说,要在跨年晚上放火烧这里,我总觉得他们好像很认真不像在开玩笑,你看要不要……注意下?”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1、规则 【一】 元旦三天假期从周五放学开始。 放学时,李姝耳提面命,让他们元旦不要玩太疯,跨年过来就是期末考。 大家嘴上说“知道了”,等李姝一走,就开始交头接耳讨论放假去哪玩。 林朝夕在整理刚发下的元旦作业,桌上是好几层试卷,平均每门课三张,很公平。 她把试卷翻到最后,发现还有一张纸,标题是——《20xx年我的个人目标》。 其下第一栏是序号,第二栏是目标,第三栏是完成时间。 李姝发下这份东西的时,说是学校规定,让他们自行填写明年的个人目标,也不用上交,但最好还是写写。 林朝夕想起来,元旦前让大家写明年的目标,是他们学校的传统。 她在草莓世界也写过,具体写了什么她暂时想不起来,不过应该小心珍藏着,如果回到草莓世界,她可以找来看看。 想到这里,她忽然拿出书包。 中·林朝夕在去年好像也填写了今年的目标,并且放在书包夹层里,小心珍藏。 按照记忆里的位置拉开书包夹层,她果然找到一张皱巴巴的纸。 摊开扫了一眼,她赶紧把纸折起来,但陈竹的声音已经响起:“和天明一起看一场流星雨?” 裴之正好背着书包走过来。 林朝夕拍拍陈竹肩膀,赶紧掩饰:“明天做完这套语文练习?太赶了,三天做完就行。” 陈竹:“……” 说完,她把桌上所有东西塞一股脑塞进书包,拉着裴之就走。 —— 元旦假期,老林的补习班不停,他们晚上还是得穿过街道,跑去红星福利院上课。 花卷和陆志浩要去参加元旦晚会,林朝夕很难得,和裴之单独走在跨年的街道上。 道旁是急赶着回家的车流,在夜里形成一条明亮的灯火长龙,而人行道上反而很安宁。 林朝夕看着她和裴之的倒影,他们也没有走得非常亲密,保持着朋友间的适宜距离。 大概是周围太安静,她忽然想起,以前初中时候,她们班女生经常凑在一起八卦:讲裴之和哪个女生一起去老师办公室啦,又或者和哪个女生讨论题目了…… 所以如果现在是在草莓世界,她肯定早就成为八卦里的女主角了。 但换到芝士世界? 她好像很久没关心过这些问题了…… 人年纪大了,是不是就会这样? 林朝夕一瞬间惊悚,抬起头看着裴之。 深冬夜里,他围着条烟灰色羊绒围巾,穿很简单的羽绒服和运动裤,在路灯外的阴影里,他侧脸轮廓干净且柔和,眉眼中有很舒朗的英俊气息。 林朝夕摸着胸口:少女心还在,还好…… 顺着她的视线,裴之也看过来,带着询问意味。 林朝夕脸一红,随便起了个话头掩饰:“你明年有什么目标啊裴之同学?” 裴之认真思考了下,回答:“考上高中。” “……”迷之沉默了一段时间,林朝夕才艰难地开口,“可以稍微讲个不那么务实的目标吗?” “怎样才算‘不务实’?” “比如想去看哪个明星的演唱会啊?” “f4?” “你居然喜欢f4”林朝夕震惊,随后,她的脸突然爆红。 f4…… 陪你去看流星雨…… 流星雨……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差不多都走进福利院范围,她才听见自己用故作深沉的声音问:“你刚才听到了?” “我听到了。” “那都是……我曾经少不更事。” “嗯,我也是。” 我也是……少不更事…… 林朝夕欲哭无泪地走进红星福利院大门。 裴之同学,你在草莓世界里好像不是这样的啊? 大概是看她一脸绝望,裴之终于大发慈悲换了个话题。 “你呢?”他问。 你明年有什么目标? 他们穿过庭院,不远处,教室灯光明亮,补课班里闹哄哄的。 老林本人站在讲台前,面带微笑,不知道在逗学生说什么。 林朝夕忽然发现,她好像没办法讲出明年的目标。 毕竟这个时空的明年,和那个时空的今年完全不同。 在这里的明年,她希望老林能免于车祸之苦。 而在那里的明年…… 她微仰头看着少年时的裴之,我希望能追上那个你的步伐,考上你曾经就读过的那个学校的那个专业。 不过那时候,你肯定早就离开,也不会知道这些。 【二】 林朝夕被自己脑补的未来搞得有些情绪低落。 上完课,老林让大家留下来会儿。 “元旦快乐啊,给大家发点小礼物。”老林说。 “老师我们学校作业超级多,求求你别布置其他变态作业了!”学生们惊呼。 老林眉头一挑:“你们把老师当什么人了?” “你今年的春节跨年题我们都崩溃了!” 他们话音未落,门口外福利院厨师端来一个大铁盆,老林接过来,往第一排桌上一放。 全班陷入长达一分钟的沉默时间…… 过了一会儿,恢复力强的学生才勉强开口。 “老师,要不你还是布置点作业吧?” “这个太冷了。” 林朝夕看着铁盆里的东西,心情非常复杂。 因为那也不是一盆试卷,而是一盆刚煮好的鸡蛋,蛋壳土黄土黄的,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祝大家‘圆蛋’快乐啊,有什么问题?”老林问。 全班又沉默,孩子们很难向中老年人解释“你的梗究竟有多土”这件事。 “没……没什么问题。”花卷带头说。 老林露出赞赏目光:“那过来一人拿一个。” 外面太冷,而确实已经到了有点饿的时间。 大家拿完鸡蛋也不想带走,都开始对着桌子磕鸡蛋。班级里门窗紧闭,教室里瞬间弥漫起浓浓的鸡蛋味。 林朝夕没过去,陆志浩给她带了一个回来。 她抬头说谢谢,正好看到老林头顶的时钟。 时间是晚上八点不到,表盘里秒针一格格在走,老林在钟下笑着,很满意孩子们乖乖吃蛋的场景。 上一次元旦跨年夜,老林没有开补习班,他们是饭后很自然的出门散步,她不记得奶猫网吧事发的具体时间。 而这次…… 很难讲清那时的感受,可林朝夕心跳突然加快了两拍。 窗外隐约传来汽车的呼啸声,有人家在看电视,有人走过空旷深黑的街巷,现在是电视晚会开场前的广告时间。广告里的一家人围坐饭桌前,举杯称赞,夸赞今晚的酒很美。 林朝夕觉得自己应该听不到这些声音,可那些不断响起的声音,像无数个微小瞬间不断重叠,它们确确实实在这个世界发生,在每个世界发生…… 那瞬间她骤然发现,平行世界的世界进展发生了千万差别,连人的成长都发生了相应的变化,她却从没怀疑过老林未来的车祸是否真会发生,就像她从没仔细思考过,奶猫网吧的火灾是否会如期发生一样。 奶猫网吧真会遭遇火灾吗,如果真的,那她的一句话能改变既定事实吗? 林朝夕突然紧张起来,觉得必须去看一眼。 她把鸡蛋揣在兜里,收拾好书包,走到老林面前:“林老师。” 老林反应很快:“干吗,这么晚了还吃宵夜?” “可是我饿。” “可是你胖。” 林朝夕:“……” “我不管我一定要吃陈记小炒肉!”她不和老林废话,拉着人就往外走。 —— 走出红星福利院范围,四周骤然静下。 林朝夕把围巾绕得更紧些,拿出手呵了口气。 小巷里,两旁人家的窗口透出微光,偶尔能听见住户说话声和电视的声音。 她刚才还很莫名其妙地忐忑,可走在老林身边,她又平静下来。 这里离奶猫网吧也不远,穿过这条街是个小公园,过了公园就是奶猫网吧所在的小巷,陈记小炒肉在小巷另一端,这是她吵着要去那吃夜宵的原因。 也就步行10分钟不到,而且周围真的很安静,没有救火车呼啸而过的声音。 可能老板真的小心了,网吧也没有火灾,她确定了就可以开开心心吃饭。 林朝夕勾着老林,不停不停往前走。 后来很多次,她曾回忆过自己那时的心态。 其实如果人一旦抱有一种那件事一定不会发生的心态,那么其实她在冥冥之中,已经知道结果。 【三】 奶猫网吧还是被烧毁了。 和记忆里她同老林饭后散步,听到闹哄哄的声音,再闲逛过来的情况完全不同。 眼前是条深黑街道,万籁俱寂。 街口没有热闹的消防车,巷子里没有当时的围观人群,一切都静得像深不见底的时间黑洞。 林朝夕拉着老林不断不断向里走,周围很冷,她甚至觉得思维都好像冻结,只有网吧烧残的躯壳在黑夜中隐约矗立,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巨兽。 如果不是地上还残留水渍,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错乱。 为什么会这样? 是她来晚了吗? 就在这时,黑而冰冷的夜里,不知在什么地方传来元旦晚会主持人激越的喊声:“下面,让我们有请亚洲天团——f4。” 冥冥中,像有人在回答她的问题。 记忆里的画面骤然闪现,带着灰蒙蒙的底色和暗哑的声线,却清晰得仿佛触手可得。 那是她上一次跨进火灾现场时的情景。 消防员、警察、围观人群,奶猫网吧的老板在哭泣…… 街边小店里,老人正在看元旦晚会,主持人的“下面,让我们有请亚洲天团——f4,为我们演唱《流星雨》……” 林朝夕清醒过来,她上一次走进这片街巷时,听到完全相同的的话。 她并没有晚到,现在这个时刻,和她上次来到这里目睹火灾的时间,完全一致。 只是有什么东西,被改变了。 想到这里。 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一团刺眼明光,她用手挡住眼睛,过了会儿,勉强张开一些,才意识到是有人打着电筒,照向他们的方位。 奶猫网吧的老板,就站在她前方不远处。中年人看着她,有些木然,看上去老了很多岁。 林朝夕踩上一大滩水渍,向他走过去:“老板……” 老板脸上皱纹深邃:“人抓到了,就是几个小学生,怪我没听你的。想想也是我的问题,贪小钱……让他们知道我这里可以上网。” 他说得越多,林朝夕就越难过。 空气里弥漫着建筑和电器烧毁后的刺鼻气息,她鼻子和眼睛都发酸,甚至不忍心去看网吧现在的惨状。 她也想问问网吧怎么还会这样,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老林也反应过来问她:“怎么回事?” 林朝夕低着头,她在想,如果她再认真仔细地提醒老板,甚至更努力一点,事情是否会有所不同? 就在这时,老板拍了拍她的肩膀,宽慰:“没事的,人还在,东西总……” 林朝夕却愣住。 在那双粗粝的手碰到她的瞬间,她瞬间感知到一些名为“规则”的东西。 依旧是焦黑的网吧、满地水渍、有人在火灾现场进行最后检查…… 她视线左移,奶猫网吧右边有家废品收购站,因为火灾蔓延,废品收购站被完全烧毁,只留被回收品的金属构架在漆黑夜色里矗立,任由夜风呼啸而过,令人心惊胆战。 之前那次,火灾只烧了网吧,废品收购站完全没被波及,火情没有现在这么惨烈, 更早的火灾发生时间,更恶劣的事件…… 没有任何预兆或提醒,林朝夕被人用一滴冷到极点的水滴在额头,她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一切微小的变化都只是一个警告。 ——作为一个外来者,她被禁止向这个世界的任何人透露关于未来信息。 她不能告诉老板会有人在跨年夜烧掉你的网吧,也不能告知随便什么人彩票号码,她甚至可以自己去买这张彩票,却不透露出来。 也就是说,她自以为阻止老林车祸最稳妥的的那个方案将没有任何用处。她不可能在老林车祸前,提醒他。 因为事情,只会变得更坏。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更个林朝夕和裴之初中时候的番外。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2、番外 【番外·草莓世界の初中·上】 【一】 那是大概是在初三开学后。 林朝夕前一天发烧,第二天早上到了初三(3)班教室门口,就被好朋友王蓓叫住。 “林朝夕,我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个!” 林朝夕当时手里有东西,嘴里叼着袋豆浆,勉强比了个“坏”的嘴型,让她快快说来。 “我们不用参加那个什么鬼数学联赛的选拔考试了,考试取消了!” 林朝夕愣了下,放好手里的东西,拿稳豆浆,问王蓓:“那‘坏’消息呢?” 王蓓神秘兮兮地拉过她:“我这次语文考了全班第一!” 林朝夕:“……” “你这什么表情?” “就是……第一而已啊,我经常考。” “但你考过语文第一吗?” 林朝夕想想:“没有欸。” “就是嘛,有张明明在,我们从来都考不到语文第一的,我这次狗屎运这么好,你说她会不会报复我?” “不至于吧,要不你隐忍点……”说到这里,林朝夕才恍然大悟:“这就是‘坏’消息?” “对啊!” “那要不你还是先仔细说说‘好‘消息吧。” 林朝夕说完,被王蓓痛殴一顿。 她跑回自己座位上,桌上堆着她昨天没来发下来的试卷。 初三了,各科老师都卯足劲弄他们,她收拾了半天桌子,想的不是她们的“老朋友”张明明同学,而是王蓓说的“好消息”。 初三数学联赛选拔考被取消了…… 明明阳光也很好,她却提不起劲。 她为这次考试准备了挺长时间,倒也没有想过一定会考上或者一定会取得什么特别好的成绩。 只是她想,如果她侥幸能通过学校选拔,就可以和很多很厉害的同学一起,去参加省里考试,去看看稍微不一样的世界和稍微不一样的人。 为此,她还特地找她爸做了挺长时间的训练,付出了一个暑假没吃冷饮的代价。 现在,她连“侥幸”的机会没有…… 好后悔啊,暑假一个冰淇淋都没吃。 林朝夕趴在桌上,这么想道。 —— 第三节语文课时,他们班主任带来一位新的女老师。 那位女老师身材高挑,颧骨也同样有点高,扎个马尾辫,看上去很是明艳动人。 “高老师会在我们班实习三个月,担任副班主任,大家互相熟悉一下。” 小高老师向前一步:“我叫高宣,毕业于安宁师范学院,很高兴能来我们初三(3),我比你们大不了多少岁,所以希望大家可以把我当做你们的大姐,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帮助大家,也希望大家能和我说说真心话。” 那位高老师笑得很有亲和力,全班同学开始鼓掌,尤其是男生。 林朝夕还沉浸在一个暑假都没吃冷饮的懊丧里,仰着头,有气无力地鼓掌。 作为副班主任实习,高宣一直呆在他们教室熟悉环境和同学。 像她说的那样,她确实是想成为同学们的大姐姐,也没什么架子,花了语文课后的课间时间,她就和坐在最后面的几个女生打成一片。 林朝夕看着王蓓也和高宣聊的很愉快,没过去凑热闹。 昨天她生病没来,老师做了次数学测试。所以趁着课间休息,她简单翻看了昨天的考试卷,想熟悉下考题。 当她翻到最后那道附加大题是,忽然觉得非常眼熟,一种很奇妙的快乐感油然而生。 这道题目,老林曾经给她做过。 果真,上课时,教他们数学的张老师讲完整张试卷后,提到了了附加题。 “昨天最后一道大题,班里没人做出来,我让你们带回去思考,有同学想出来了吗?” 林朝夕看着题目,下意识在试卷上做了起来,张老师眼尖,直接喊她:“林朝夕?” 林朝夕放下笔站起来,说:“老师,这道题超纲了……” 年过半百的张老师笑了起来:“我知道超纲了,不然怎么算附加题?但这道题放在这里,就是让你们用现有知识解答,你觉得呢?” “也就是说,我不能说涉及高中知识的解法,只能说初中的解法。” 张老师更加乐不可支:“如果你都会的话,那就都讲讲吧。” 林朝夕很高兴,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老林当时说,如果她做出来这道题,那高考三角函数题她都没问题。 所以她当时花了整整三天时间,终于把这道题解出来了。 虽然老林后来出尔反尔,表示什么做出一道题就能通关高考三角函数纯粹是忽悠她,同时希望她对高考数学的难度保持尊重。 但毕竟是她努力解开的难题,现在老师让她说,她就直接说道了下课铃响。 最后,她并用一句:“这题真的特别有意思,研究透了对学习三角函数大有裨益”作为终结。 下课后,张老头很高兴,又有些惋惜地把她叫上讲台。 “数联的选拔考就不在普通班班考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林朝夕愣了愣,然后说:“我知道了。” 张老头宽慰她:“以后还有机会,先把学习重点放在中考上。” “嗯。”林朝夕笑了笑,再没说什么。 回到座位,林朝夕拿好餐具,却发现王蓓还坐在原位,盯着高老师和张明明一起离开教室的背影,眉眼间被愁云笼罩。 “怎么了呀?”林朝夕问。 王蓓:“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要先听……” “你直接说吧,我快饿死了。”林朝夕拉着人就往走。 王蓓的脚步还是非常沉重:“刚高老师在说他们学校数学专业很好,她是年纪第一,然后……” 林朝夕:“然后什么?” 王蓓:“然后我就拿昨天数学考试那道大家都没做出来的附加题去请教了一下她,她没答上来。” 林朝夕:“你这么嚣张的吗?” 王蓓:“不是我嚣张,是你嚣张。” 林朝夕呆滞了下,突然想起自己在课堂上的表现,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嚣张?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是抱着一颗严谨求学之心,当时没有考虑那么多。” 王蓓:“你肯定没考虑,因为高老师坐在后面脸都绿了……” 到食堂的一路上,林朝夕都在思考,她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态,才用了“裨益”这么个词汇…… 直到站在打饭的窗口前,黄澄澄的炸猪排,一口气要了两块,她的情绪才得以缓和。 事情都发什么了,不该得罪的人也得罪了,再懊恼也无济于事,更何况,她想明白了一件事…… 王蓓看着她:“林朝夕,我发现猪排让你瞬间像变了个人,你发现没?” 林朝夕:“是啊,猪排让我突然明白。” 王蓓:“明白什么?” 林朝夕:“明白我现在可能是个高手了,以后要学会藏拙。” 王蓓:“……” —— 同一片食堂。 高宣带着初三(3)班的几个女学生也在吃东西,初三的女孩子已经开始注意饮食,吃的都很素,没要米饭,连荤菜都不吃。 高宣和她们聊了一会儿,继续了解了班级里学生的基本情况。 这几个女生都是非常喜欢说话的类型,随便问几个问题,就把班里的情况讲地一清二楚。 高宣点点头,短短半天时间,她已经知道他们班最帅的男生是那个来“请教她问题”的王蓓同学的同桌;也知道张明明语文好,家境不错父母都是公务员;甚至知道林朝夕数学是很好,不过其他科目有点一塌糊涂,所以重新分班也考不上仲明班。 高宣想了想,说:“其实初高中的数学,和大学以后的数学完全不一样,初中高中数学学得好,到了大学也不一定就能行的。” “是啊老师,你肯定老学难的东西,突然看到我们简单的要适应下怎么教。”张明明果然是个人精姑娘,赶紧接着说。 “嗯,我也要认真学习,其实我数学也一般,就是初中拿过全国数学联赛二等奖,大学不知道学什么,就随便选了数学。” “老师你好强!” “就还好啦。我看时间,好像马上要数学联赛又要开始了,你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张明明:“老师……那个考试取消。” 高宣很意外:“取消了,不会吧?” “老师说,今年只在仲明班选人了,我们普通班不用参加选拔考试了。” “但你们班数学好的同学,这次不能参加了啊,好像有点小不公平。” “老师你是说林朝夕吗?” “是啊。” “老师,我觉得她也就是一般好吧,和‘那谁’比,差太远。” 女生们都纷纷点头,高宣眼波流传:“‘那谁’是谁啊,好像有小秘密啊?” 张明明把食指压在嘴唇上,看了一圈食堂,指着坐在窗边的一个男生说:“‘那谁’。” —— “‘那谁’你给个答复好不好?” 食堂窗边,花卷坐在裴之对面,敲了敲桌。 裴之这个人因为各方面都太突出,所以没什么人愿意和他做朋友,花卷有时候觉得自己也不容易。 “什么答复?”裴之嚼完一口饭,才抬眼看他。 “就是‘我爱我的父亲’演讲比赛啊,裴之同学你在学生会担任现职这么就,能稍微参与下活动,来做学生评委吗?” 裴之脸上倒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只问:“为什么一定要找我?” “因为觉得你很受欢迎,能吸引更多的女生参加本次演讲活动。”花卷说。 “是吗?” 裴之眸色很深,被他看了一眼,花卷有种整个人都被看对穿的错觉。 “好吧……”花卷很诚实地说,“因为上一轮师生情的演讲比赛实在太浮夸了,我想找个真情实感的获胜者,而你对你爸又很有感情,就觉得你做学生评委很合适。” 裴之低头继续吃饭。 正当花卷觉得自己无望地时候,对面的人忽然搁下筷子。 “好。”裴之抬头,回答道。 “为什么要想这么久?”花卷震惊。 “因为我想了想,这个主题有点无聊,你可能是真的怕没人参加,所以比较需要我。” 花卷快哭了:“你怎么知道的啊!” 【二】 林朝夕觉得自己已经尽力躲着高老师,但下午放学前,宣传委员苏晨同学,就打破了她作为高手要低调的信念。 “麻烦大家放学留一下,我这里还有两件事。” 苏晨颜值过硬人又温柔,他一开口,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停下手上整理书包的动作,非常给面子。 “我今天中午去开会,学校有个“我爱我的父亲”主题演讲活动,想参加的同学可以报名参加……”苏晨讲到这里,见所有人都一脸“这和我没关系”的表情,于是“咳”了一声,补充道,“每班最少选派1名代表参加。” “啊~~” 班级里的同学都拖着长调子,很不情愿。毕竟他们也算在中考冲刺,谁也不愿意花功夫去参加这种活动。 “晨哥,要不还是你上吧!”男生们起哄。 苏晨无奈:“我还要参加教师节的主题海报比赛、学校英语演讲比赛、和年级手工大赛,实在没办法再参加这个了。” 这些都是没人想参加的活动,苏晨一个人全包办了,从没有过怨言。 “您辛苦了!”全班同学异口同声拍马屁。 “所以这次只能辛苦大家,随便选个谁出来参加吧。” 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一边不好意思让苏晨再参加这个演讲比赛,一边又自己不想出头,所以只能怂恿别人。 一时间,教室里充斥着“你去你去”和“不不我不行”之类的声音,可讨论小半天,还是选不出人来。 苏晨铁了心要在今天解决这件事,说:“实在不行,我们就投票吧,不记名,大家都写个名字,得票最高的人众望所归,代表全班去参加这个活动。” “苏哥,你这是在票选全班最不受欢迎奖得主啊!”大嘴巴的男生直接说。 苏晨叹了口气:“那你们说怎么办?” 就在这时,教室最后传来很明亮的声音:“班级里谁口才比较好啊?” 学生们回过头去,看到实习女教师的好奇目光。他们一时间又你看我我看你,说不出个准。 高宣又问:“或者谁语文好,选个语文最好的同学去吧,写演讲稿也能轻松点。” 唰地一下,全班目光都看向张明明了。 张明明却看着高老师,很不明白为什么老师突然要拱她参加这个比赛。 不过那时她根本没来得及多想,下意识说就:“这次语文我又没考第一,让王蓓去吧。” “欸,不错?” “对啊,王蓓可以。” “王蓓同学帮帮你们家老苏呗?” 打趣声此起彼伏,王蓓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微低着头,尴尬极了。 林朝夕看在眼里,听到张明明提议王蓓的时候,她就有点生气。 张明明自己都传过王蓓的八卦。 她明知王蓓的父亲和她妈妈离婚,移民去了美国,还提议让张明明让王蓓参加什么“我爱我的父亲”主题演讲,简直是在欺负人。 想到这里,她去看王蓓,希望王蓓能有所反击。可王蓓平时话很多很溜,遇到事情,却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朝夕于是吸了口气,站起来,看着张明明说:“你别为难人了。” 张明明很奇怪地反问:“我为难什么人了,王蓓确实这次比我考得好。” 王蓓的雷达还是很敏锐,她压过张明明果然被报复了。 林朝夕也不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王蓓的**,只有口头警告张明明:“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清楚什么啊,你很想去吗?” “是啊,我很想去。”林朝夕舔了舔嘴唇,看着苏晨,很随意地说:“我报名。” 其实当时林朝夕说完那三个字,表面还在微笑,内心是非常后悔和绝望的。甚至在很后来类似情景在大学重演,她也很懊恼,自己为什么就管不住嘴呢…… 这种懊恼持续了很长时间。 直到某天,她很意外和另一人将全部故事补充完整,才突然发现,如果不是这两次“见义勇为”,她这种外双鱼内天蝎可能永远也谈不了恋爱。 某位学神同学听了半天,最后总结:“那还是谢谢她们吧。” 谢谢她们…… 林朝夕看着他,想想,也是。 —— 后来的事情是后来,当时的林朝夕还是少不更事。 那天苏晨还布置了第二件事。 班级的黑板报要换了,这次轮到他们大组,而大组长张明明同学,将作为本次黑板报的直接负责人。 男生肯定不会为这种事出力,背上书包就走,林朝夕也试着要溜,不过直接被张明明叫住。 张明明仰着小脸:“林朝夕的你字好,这次黑板报就由你负责写吧?” 林朝夕想我什么时候字好过? 不过她刚刚才得罪了张大小姐,现在她说什么也不敢违逆,只能点头如捣蒜,表示自己一定认真完成任务。 布置黑板报时间其实挺紧的,高宣小老师也在,挺热心地说她可以回学校宿舍可以查一些样式和资料,大家讨论了下,觉得明天就可以出完。 林朝夕不敢有意见,只会继续跟着点头。 【三】 林朝夕本来以为“我爱我的父亲”这种主题演讲,可以随便写写,其实也不很难,可第二天上学,大家看她的眼神都不太对。 尤其是班里的女生…… 她还在啃着早餐油条,王蓓又拉过她。 王蓓:“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这次评委有裴之。” 林朝夕的心跳漏了一拍,强做镇定:“有就有啊,怎么了?” “现在都在传,你是为了在裴之面前表现,所以才非要参加那个演讲活动的。” 林朝夕有点冤:“蓓蓓你知道的,我昨天那么英勇究竟是为了谁?” “是为我为我,真的谢谢你。” “嗯。” “可现在怎么办,要不还是我去吧,感觉她快疯了,很怕她去抓着裴之说。” 林朝夕顿了顿,问:“你想去吗?” “不想,我爸太恶心了,就是网上抄一篇我都不想抄。” “那还是我上吧。” “万一有人告诉裴之你暗恋她怎么办?” 林朝夕想了想,严肃道:“那我只能谢谢她帮我表白了。” 王蓓:“……” 虽然嘴上说着无所谓,但人言可畏也是真的。 就在今年早些时候出过一件事。 当时初一有个小学妹很喜欢裴之,情人节那天冲上去表白送礼物。不用半天时间,脸他们初三年级都全知道了。 中午在食堂,王蓓还特地指给她看那个女生是谁。 就算不是当事人,林朝夕也能感受到四面八方射向那个女生的不善目光。 大家都讲得挺难听,比如什么很奇怪的“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都出来了,反正女生天生就很鄙视那种看见英俊学长就不自量力冲上去的姑娘。 但林朝夕后来又撞到那个女孩,仔细看了半天,觉得双马尾的妹子果然很萌,而她也是真心很羡慕那样的勇气。 —— 初三(1)班,早自习,王蓓担心的事情发生得飞快。 1班班长陈楚在发作业本,经过裴之那桌时,他说:“听说3班有女生为了你积极参加演讲活动?”陈楚打趣,“到底是校草。” 裴之戴着耳机,连头都没抬。 坐在后面花卷忍不了:“有你什么事啊,你怎么这么八卦?” “没我的事,安潇潇早上在说,我正好听到了而已。”陈楚笑,“你怎么这么激动?” “靠,你明知道这次演讲活动老子组织的,裴之难得同意参加,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啊。”陈楚故作无奈地道,“就当我嫉妒裴之了,可以吗?” “可以。”这时裴之拉下一只耳机,抬头看着陈楚,很认真说。 陈楚顿时一脸吃瘪。 花卷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 那天放学,林朝夕跟着大组的同学留下来出黑板报。 高宣小老师果然很积极,拿来昨天搜的材料,并提出了黑板报的新样式。 林朝夕对着厚厚的资料看了半天,觉得小高老师果然还是对她有点意见。 “虽然字有点多,不过这个主题还是很有趣的,也希望同学们能了解更多,所以就辛苦你了。”小高老师露出很甜美的笑容。 “也还好吧,你们把框子画好,我填字就行了。”林朝夕很爽快地回答。 说的简单,但其实出黑板报还是要花很长时间。 他们五点半下课开始干,光画底纹和框子就花了一个小时。 天黑了下来,张明明看看完成一半的黑板报,让负责画画的同学先回家。所以留下来的就只有小高老师、和张明明、和林朝夕本人了。 校园里路灯亮起,看上去静谧极了。 林朝夕拿着粉笔爬上椅子,还没写两个字,就感受到左右两个监工的灼灼目光,她有点受不了:“要不老师你们也回去吧,我一个人就行。” “朱鹮是一种……”张明明在给她念材料,停下来说,“我得看着你,万一写得不好要重写。” 林朝夕欲哭无泪,心想你也不用这么诚实啊…… “没没事,陪陪你们,等下送你们回家,安全第一。”小高老师这么说。 既然两个人都这么说了,林朝夕只能继续写。 写粉笔字很耗费手力,又要一板一眼,稍微写不好,张明明同学就会批评她,所以林朝夕写完一篇,手就酸得不行,肚子也饿得咕咕叫起来。 小高老师人美心善,出去买了零食回来。 林朝夕咬着一块旺旺雪饼,却有点分不清粉笔灰和雪饼屑了。 高宣喝了口饮料,大概是觉得太无聊,坐在椅子上仰头看她:“我看你数学很好,你是怎么学的?” “我爸教的。” “那不错,所以你要参加演讲,是对爸爸感情很深?” 林朝夕愣了愣,总觉得好像有陷阱,但还是说:“可能是吧。” 高宣讳莫如深地笑了起来:“你可以和我讲讲心里话呀。” “什么心里话?” “我看你和裴之你们数学都不错,以前认识吗?” 林朝夕很诚实:“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 高宣:“哦,我看咱们班里的女孩,好像很多都喜欢裴之啊。” 林朝夕被弄得写不下字,她站在椅子上松松手:“其实也没那么多人,可能点夸张了……” “我们朝夕害羞了。”高宣笑:“我说我的吧,我暗恋我们大学的体育系的一个男生,很帅,不过一直不敢表白。” 张明明惊呼:“老师你这么好看,赶紧表白肯定没问题的。” “我怕啦,万一他不喜欢我怎么办,很丢脸啊。”说到这里,高宣小老师停下来,又看着她:“你有没有暗恋谁啊?” 林朝夕静静地看着她们表演,咔吱咔吱啃自己的旺旺雪饼。 “就我们在,你要喜欢裴之也可以说,没什么的。”高宣为了缓解自己的尴尬,接着说了下去。 林朝夕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要逼我承认暗恋裴之?” “大家交换下秘密嘛。” “可我不想交换。”林朝夕直接跳下椅子,拍拍手,开始整理东西。 张明明和高宣神色一紧,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给面子。 “你干吗啊?”张明明同学黑着脸叫住她。 “回家。” “你黑板报还没写完呢。” “今天不写了,明天中午再弄。” “是有什么事吗?”高宣问。 林朝夕淡定地说:“老师我刚才突然想起来,‘我爱我的父亲’主题演讲稿我还没写呢吗,我得赶紧回家去写。” “写”字最后一个音节还在空气里飘散,林朝夕已经背着书包溜了。 看着女生跑远的清丽背影,张明明和高宣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不悦。 —— 跑出教学楼,林朝夕的脚步就慢了下来。 秋天夜里很舒服,风的温度适宜,空气里还有糖炒栗子的香味。 她刚才之所以溜这么快,主要还是觉得留下来被八卦小心思很奇怪。可被她们这么一问,又或者是糖炒栗子的味道太香甜,她开始不由自主地开始真诚思考起来。 其实有人提起“裴之”的名字,她的心跳就会得非常快,外表还要强做镇定,假装自己没有为裴之动心。 为此,她一度怀疑自己不是双鱼而是天蝎,闷骚成这样真很丢双鱼的人。 但,怎么可能不动心嘛…… 毕竟真人只会比漫画更有杀伤力。 她和裴之是一个小学的,小学高年级以后,裴之就很出名。 因为他数学很好,据说第一次参加华罗庚杯就拿了全国一等奖,当时他被校长当着全校的面一顿夸奖。 那时她仰这头,看着站在主席台上的小男生,见他神情平静自若,只觉得他很酷。 然后又过了一年,裴之更加出名了。 小学六年级,就有别的学校的女生偷偷过来打听裴之是谁。 而校草级别的人物嘛,在女生面前,几乎是没有秘密的。她经常听说裴之又拿了什么奖啊,也经常听说裴之家很有钱,甚至酷爱看时尚杂志的女生认出他穿过的鞋和戴过的手表。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件事后来传到裴之耳朵里,在那之后,他就只穿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运动品牌。 光这件事,林朝夕就觉得裴之也活得挺不容。 幸好她不是校花,不然肯定有偶像包袱…… 林朝夕想得到这里,打了个战,发现自己思路跑的有点远,赶紧刹车。 路边正好有个垃圾桶,她站定,从口袋里掏出刚顺走的旺旺雪饼,拆开后把塑料纸扔了进去。 再抬头,对面的人行道上,出现了一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 隔着一条繁忙的街道,间或有车辆穿行而过。 明亮灯火下,男生穿着打对勾的黑色运动服,一个人缓步而下,显得身影瘦削颀长,气质清冷。 林朝夕却很清楚知道,那是裴之 总觉得很没朋友的样子…… 林朝夕默默看着她,周围也没有人,她也明明可以冲过去,说一句“你好”。 可那时候,她的脚步停在原地,握着手里的旺旺雪饼,只觉得这么看着他,就也很好。 —— 散步回家。 林朝夕打开门,老林从屋里出来,手里拿着纸笔,上下端详了她一顿:“失恋了?” “爸爸你想多了,我只是没吃晚饭。” “那旺旺雪饼是什么?” 林朝夕惊悚:“你怎么知道,来学校找我了?” 老林指指她的嘴角,一副不忍猝视的样子。 林朝夕赶紧舔掉:“我就是稍微吃了一口,现在还饿着。” “已经过八点了,不用吃了吧?” “不行不行我在长身体。” 林朝夕推着老林进厨房,打开锅盖,发现饭菜都在锅里温着,老林果然嘴硬心软的。 把饭拿出来,林朝夕和老林分坐小饭桌两边。 她低头猛吃了大半碗饭,忽然觉得今天饭桌格外安静。 朝对面看去,老林正拿着纸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上面都是她完全认不出的数学符号。 林朝夕知道,老林又是玩他的“小游戏”入迷了。 从小开始,他们家晚上就不太看电视,有时候他半夜起来,迷迷糊糊会看到老林一个人坐在书桌写东西。 她会跌跌撞撞走过去,用自己也听不懂的语气问老林:爸爸你在干什么。 “爸爸在玩自己的小游戏啊。” 老林那时笑容灿烂,是这么回答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一起发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3、番外 【草莓世界の初中·下】 林朝夕坐在书桌前,面前是摊开的作文纸。 她盯着一个个绿色小方格看了会儿,按照正常剧情,她应该不知道写什么。但反而,她这篇小作文写得非常顺利,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必然是生活中素材太全面,所以想卡壳也没机会。 次日,她带着写好的小作文到学校,和王蓓在一起说小话。 苏晨走进教室,通知她中午要去303小教室开会。 “中午,我还想睡觉啊……”林朝夕下意识说。 “演讲比赛的教师指导活动,可能就是走个过场。” 林朝夕很意外:“这么正规的吗?” 苏晨:“大部分活动都是这个流程。” 想起苏晨好像每天中午都不太在教室,她赶紧狗腿了下:“晨哥辛苦。” “你昨天也辛苦了。” 林朝夕下意识回过头,教室后面的黑板报出到一半,还有大片空白,她挺不好意思的,就赶紧解释下:“昨天就……突然有点事……我今天一定写完。” “没关系,慢慢来吧。”苏晨说完,又出门去忙别的事了。 王蓓听了一耳朵,露出很八卦的神情:“昨天又怎么了,你和张大小姐一起留下来出黑板报了?” “还有高老师……” 王蓓同学倒吸口凉气:“这么惨的吗,他们说啥了,连你都忍不了?” “什么叫连……我……”林朝夕吸着果冻,凉得打了个战。 “你脾气好嘛。” “她们就是拷问我,是不是暗恋裴之啊。” “管她们屁事?”王蓓瞪她,又看了眼教室后面凑在一起八卦的女生们,“你可千万别傻到承认,张明明在这方面有病。” 想起昨天晚上裴之走在街上淡定自若的模样,林朝夕也忽然不很在意这些:“承不承认好像也没差别啦。”她笑眯眯地问,“你说今天中午裴评委会不会在呢?” —— 结果……还是没有…… 中午吃了碗馄饨,林朝夕拿着演讲稿走进303小教室,撑得不行。 可等她走进教室才发现,教室里根本没有开会的人嘛。 只有位男生坐在最前面,长得很帅,虽然不是裴之,但林朝夕还是想吹个口哨。 “你好?”她小声打招呼。 男生猛地抬头,眼睛很大,头发微卷,双眼皮格外深,像个混血儿。 “我是来开会的……”林朝夕说。 “不用开会。”男生说。 “欸?” “你这么想开会,难道不想回去睡午觉?” “想睡觉。”林朝夕很诚实。 男生觉得她很有意思,说:“交你的演讲稿就可以,会有老师帮你们改改。” “真的会改?” “不会。”男生也很非常诚实,“就是显得有老师辅导过,明天中午这个点来取回就行。” “哦。” 林朝夕直接把演讲稿放下,她这才注意到,桌上有一叠稿子,果然大家都来交过了。 男生接过她的小作文本,看了一眼名字,好奇抬头:“你就是林朝夕?” “是啊?”林朝夕看着他,“你认识我,我这么有名了吗?” 男生笑着摇头,继续诚实:“没。” “很打击人啊。” “我知道。”他还是笑盈盈的,略显意味深长。 —— 花卷拿着演讲稿子慢悠悠走到老师办公室。 演讲比赛之所以要走这个过场,是上届有同学当众讲了不太好的内容,主办者失职,当时还罚了老师工资。 但其实别人要讲,谁能拦得住呢? 花卷敲开教师办公室,果然,负责这次演讲比赛的老师说,让他拿回去看一遍就行。 于是他又完成任务,折回教室。 中午阳光不错,裴之坐在教室最后,晒着太阳,耳朵里塞着耳机,惯例处于与世隔绝的状态。 花卷在他旁边坐下,放下那叠演讲稿,问:“怎么样裴哥,今天中午有兴趣做点语文工作吗?” 裴之扯下一只耳机,等他提要求。 “周五演讲比赛的演讲稿,您给审一遍?” 裴之听完,把耳机塞回去,继续干自己的事情。 花卷看了眼他的草稿纸,上面天书一样的内容,赶紧别过视线,看自己的东西。 然而他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揉眼睛。 由于这次演讲活动的主题比较“传统”……导致演讲稿也千篇一律。 他甚至看到两个相同的故事。 什么小时候学习成绩不好,爸爸带他上山采蘑菇,山上没有蘑菇,于是爸爸带他采了酸枣一起去集市上卖,卖了的钱又换了蘑菇。 他在纸上歪歪扭扭写下:“建议和xx班xx同学和他的爸爸一起采蘑菇。” 裴之看他一眼,突然说:“太尖刻。” “你不是不在看吗?” “正好看到了。” “我知道,所以我用了铅笔。”花卷边说,边把吐槽擦掉,写上正经的东西。 他继续往下看,下一份演讲稿是写在作文本上,封面还画着一个卡通猪。内容不是很长,但他从头到尾看完,竟有些入神。 “为什么你可以探索自己未知的事物呢?”看完后,他很深沉地问裴之。 裴之没说话,把草稿纸移过来一点,在纸上画了一个正方形。 花卷惊讶:“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句话在数学史上很重要,童奴问了苏格拉底这个问题,并受其启发,根号2随之出现。” 花卷:“……” “怎么?” “林朝夕同学的爸爸也说过这句话。”他边说,边把刚收来的那份演讲稿递过去。 和别的演讲稿不一样,林朝夕写了个她爸爸给她讲数学故事的小作文,从头到尾没有煽情内容,却非常生动,裴之很难得接过看了起来。 花卷没再管他,硬着头皮把剩下的东西看完。 等他翻完最后一篇演讲稿,裴之才把林朝夕的本子还回来。 居然看了这么久? 花卷翻开本子,震惊了。 林朝夕的演讲稿居然被裴之这个人全文仔细修改过。 裴之用铅笔仔细标出文章里的细节问题,不仅改了两个公式的叙述,还把还把错别字和语病都改出来了…… “不是说不想看的吗?”花卷瞪大眼。 “我没有说过这句话。”裴之塞回耳机。 花卷看着裴之的侧脸,愣住,回忆下,裴之同学是直接不理人,好像还真是没说过话。 —— 对于不能说裴之“口是心非”这件事,花卷表示遗憾。 不过周五中午,他抱着很微妙的心坐在303小教室里,等林朝夕过来取作文本。 女生来的有点晚,一看就是出校门吃饭了。 为了寒暄并拉近距离,花卷还是问她:“你中午吃了吗?” 林朝夕笑着回答:“吃了。” “吃了什么?” “馄饨,老街那家,超棒,我准备连吃三天。”她很活泼地给他介绍。 花卷继续笑,他把林朝夕的作文本递回去,脑子里想的是,爱好都一样,果然很适合裴之。 林朝夕接过作文本,转身想走。 花卷赶紧把人叫住:“等等!” “还有什么事吗?” 我不想错过看戏的机会…… 花卷“咳”了一声:“现在看看修改,有什么问题可以提。” 林朝夕点点头,有点好奇地翻开作文本。 她脸上先出惊讶的神情,正当花卷准备听她惊呼时,却发现女生的表情沉静下来,很认真捧着本子看完。 最后,花卷看到她抬起头,并听她很陈恳地说:“老师批得好认真啊,帮我谢谢老师。” 其实不是老师。 花卷很得意,他又“咳”了一声,拖长调子,刚想告诉林朝夕真相。 就在这时,教室门口突然有人出现,那位同学神情严肃,并说:“林朝夕,高老师让你过去一趟。” —— 去老师办公室的一路上,林朝夕满脑子那篇被修改过的演讲稿。 她其实非常意外,大家都说是走过场,可没想到老师还帮她认真修改,这种严谨态度很让人佩服。 等到了老师办公室,气氛很微妙,高宣一脸欲言又止,她才发现自己刚忘了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林朝夕同学。”高宣开口了。 “啊?” “是这样的,今天咱们班班主任冯老师正好不在,所以1班的马老师,就向我来反应了一个问题,需要我找你来解决。” 林朝夕莫名其妙,她回忆着一班班主任马老师的座位,看过去,发现马老师脸色僵硬,好像很看不起她的样子。 既然班主任不在,那她很机敏地回道:“那您等冯老师回来再说我吧。” “油嘴滑舌,不思悔改!” 林朝夕被这对成语骂得有点懵,有点委屈。 高宣很无奈,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放在她面前,低声说:“我昨天问你你还不说实话,你是不是给裴之写情书了?” “没有啊。”林朝夕低头,发现那是封粉色信笺。 高宣软绵绵地说:“学校禁止早恋,我像你这么大,也会喜欢别的男生,但一般还是尽量克制……” “我没写过情书。”林朝夕直接打断她。 高宣脸色冷下来。 “1班班主任马老师直接地道:“自己不好好读书,还要影响其他同学,你脑子里想什么?” “我真的没有写过……”林朝夕很,“您不信的话,可以核对字迹。” “打印的东西核对什么字迹?” 林朝夕皱了皱眉,从桌上拿起那封粉色信笺拆开,里面果然是一封情书。 其中叙述了她对裴之的爱慕之情,内容很像在网络摘抄的,用词令人难堪。 而情书最后,清清楚楚写着她的名字。 证据很确凿,可林朝夕看过后,却很冷静地收起信:“打印出来的东西,您凭什么说是我写的呢?” “你自己做的事你自己马萍萍插嘴:心里清楚。” “那么,这封信是裴之亲手交给您,并说是我写给他的?”林朝夕问。 “你到现在还在关心这种事情,你一个女孩子,有没有点廉耻心?” “可写情书是一片心意,我要写,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写呢?” 高宣反问:“谁会为了这种事情冤枉你?” 说到这里,林朝夕看了她一眼。 眼神清晰冷静,那只是个女初中生,可高宣却仿佛听到她冷笑着——“您说呢”。 在那之后,林朝夕再不辩解了。 她站在原地,无论马老师或者其他任何人说什么,都一言不发。 “你也是要面子的人,老师就替你保密了,好好学习,不要再去骚扰裴之同学,可以吗?” 高宣以这句话作为总结陈词,林朝夕撇撇嘴,带有嘲讽性质地鞠了个躬,扭头离开办公室。 从头到尾,脊背笔挺,没有半点想要悔改的意思。 —— 在空无一人的长廊上,林朝夕一直走一直走,不知不觉,爬到教学楼顶层。 她随便找了级台阶坐下,什么都没想,抱着膝盖,把眼睛里忍不住的泪水,全憋了回去。 她捏了把自己的脸。 告诉自己,刚才表现很好,这不是她的错。 唯一有点不够帅的是,没有大大方方承认,以后如果再遇到,一定不能怂。 宽慰了自己一通,林朝夕平静了不少。 改完的演讲稿还放在地上,她拿来放在自己膝盖上。 与其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不如干点正经事。 于是她默默地,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这份修改后的演讲稿。 风吹过她的脸颊,空气里有秋天很淡很淡的桂花味,她的视线落在最后那句话上。 那句话没有任何批注修改,可林朝夕总觉得,帮她修改这篇稿子的老师,好像也盯着看了很久。 “与探索未知的美妙相比,世界上大部分噩运,都不再重要。” 林朝夕坐在没人的空旷走廊台阶上,翻开作文本,默念了一遍这句话。 强行获得心灵上的……胜利…… —— 演讲比赛开始前,裴之去了一趟教师办公室。 老师们和几个女学生凑在一起说话,并没有发现他也在。 “马老师别生气了,我发现你有点婆婆心态了,女孩子喜欢裴之多正常。” “一点羞耻心都没有,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马老师您别生气了,其实我们很多同学喜欢裴之,就是林朝夕大胆一点。” 裴之放完东西,脚步顿了顿。 老师和那几位女生都看了过来。 “裴之在啊?” “进来怎么不敲门?” 裴之弯了弯腰,几位老师散开回自己座位,只有实习老师坐在座位上,正在收什么东西。 折转路线,裴之走过去,发现她正把一张纸叠起来,要塞进桌上的信封。 低头,粉色信封上有“to:裴之同学”字样。 “我的信?”裴之问。 “不太好的东西,老师已经处理完了。” “我能看一下吗?” 高宣愣住,在一旁的张明明也愣住,但**丨裸的“裴之”两个字印在信封上,她们能说什么? 男生的手按在信封上,十指修长,很利落地,把她刚折好的信重新拆开。 裴之看得很快,这“情书”通篇浮夸造作的词句,像从网上摘抄,和演讲稿的文笔完全不同。 他看完后,在落款的姓名上停顿了下,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 高宣坐在椅子上,张明明站在旁边,她们不约而同开始观察裴之的表情。 男生脸上既没有嫌恶,也没有笑容,看上去非常平静清醒,看情书和看课本一样认真,气质和涵养都好到极点。 高宣和张明明看好戏的心情渐渐没了。 男生看到最后,用稳定的速度把情书塞进信封,并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把信放到自己校服口袋里。 “裴之同学,你在……干什么?”张明明不由得插嘴问道。 “写给我的信,我收下了。” 简单利落的回答。 看着男生修长而宁和的眼眸,那瞬间,却让张明明有种被打了一耳光的难堪感觉。 —— 从办公室回到报告厅时,演讲比赛会场已经布置起来。 裴之在学生评委席上坐下,坐了一下午。 选手一个接一个上台,会场的掌声却因为几乎千篇一律的故事而渐渐暗淡。 直到林朝夕上台。 女生先鞠了个躬,然后拉过台上的话筒:“我今天的演讲主题和大家一样,都是我的父亲。不过我的父亲稍微有点不一样,因为他是个单亲爸爸。” 女生笑眯眯的,毫不掩饰家庭情况。 她看上去肯定被老师训过,眼睛还有点肿,但嘴角却因为兴奋,而忍不住上扬,显得很有精神。 裴之坐在椅子上,微微仰头。 听她用很朴实的句子讲小时候经历的故事;讲那些他已经看过一遍,但听她亲口说来,变得更有趣的事情。 清甜的声音从音箱传出,有些嗡嗡作响。 15岁的林朝夕并不知道。 她未来还会喜欢很久的男生曾坐在台下,安静地看了她很久。 而那封让她委屈得大哭一顿的“情书”,也被好好地,放在了他的口袋里。 她少女时代的全部心意,早已通过某种特殊形式,被尽数传达。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本来想1号发的,被晋江后台演到了2号。 新的一年,祝大家天天美滋滋~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4、假设 1月1日凌晨。 跨年钟声响起,所有计时器统一翻入下一年。 专诸巷284号老屋,林朝夕坐在小房间的窗前。现在的小房间,和她来到“重芝士世界”的非主流风格完全不同。墙上贴着元素周期表和世界地图,参考书码得整整齐齐,虽然室内气温很低,但学习氛围浓重。 桌上的小老鼠闹钟一点点在走,林朝夕却没有看书,而是盯着闹钟表盘。 她感觉自己很迷糊,甚至对现实的存在都产生怀疑,又同时变得比以往更加清醒。 网吧火灾后的所有细节,不断在她脑海中回溯。 老林了解来龙去脉后,没怪她多管闲事,反而有点责备她没把事情说清楚,如果老板能多点提防,可能网吧就烧不了。 她站在夜风中,听老林絮絮叨叨,心里也因绝望,而像漏风一样冷。 当时网吧里还有警员在做勘察,警察听见他们的对话,她被带回警局做了份笔录。 和之前的故事一样。 几位纵火的小学生在第一时间被抓到,他们父母很不讲道理,在警局和警察吵架,周围闹哄哄的。 林朝夕被带去指认嫌疑人。 她隔着单向玻璃向房间里看去,白炽灯下,孩子们的脸,都和曾经的瞬间相互对照起来。 有一个孩子脸上肉很多,有一个孩子鼻子边有颗痣,还有一个孩子眼角下有一道小伤疤。 他们低着头,一言不发。 事件没变,地点没变,人也没变,被改变的只有发生时间和事件严重程度。 她很难形容那之后的心情。 在“重芝士世界”待久了,她习惯了这里的一切,虽然不断不断提醒自己:她总会走,她的目标是未来三味大学数学系。 可这些自我提醒不可能时时刻刻出现…… 她从某种意义上,还是像温水里的青蛙,看上去清醒,每天都有事情干,可日子还是过得糊里糊涂。 所以现在奶猫网吧发生的这一切,就很像一记残酷的重锤,又或者是划在地上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告诉她这里和那里的明确区别。 她并不属于这里。 如果只是这么想,重芝士世界的一切仿佛都毫无意义。 但林朝夕又抱有很确定的信念,这里人是真的,这里的故事是真的,这里的老林也是真的。那么,不管有多么困难,阻止未来老林遭遇的不幸,永远不可能是无用功。 时针到1。 她拿起笔,在面前的白纸上写了三行字—— 1.假设老林车祸一定会发生。 2.假设车祸发生时间、地点不变。 3.如何才能救下老林? 看着这三行字,她在下面写了很多解决方案,并一项项列出可能存在的问题,然后把不切实际的那些杠掉,最后只留下三条。 (1)车祸当天缠着老林,不让他出门。问题:她可能留不住老林。 (2)车祸当天全程跟着老林。问题:他们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一起被撞飞。 (3)确定事发时间和地点,帮助老林避开车祸瞬间。问题:不知道。 白纸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字迹覆盖,林朝夕却只盯着她写下最艰难的三个字——“不知道”。 在所有解决方案中,第3项看上去最好,但问题也最大。 因为当年陈竹的父亲没有解决这个问题,现在她的时间线跳到那之前,也不会知道更多。 她再次用笔圈了一遍这个“不知道”,深深吸了口气,拿过书包,拉开拉链,取出藏在夹层里的草稿纸,在桌面摊平。 这些草稿纸在书包里塞的太久,皱巴巴的,但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写着她对过去的回忆,密密麻麻。 小到他们常去吃的小店,大到每天老林上下班的必经之路,有他们常去的公园,也有老林偶尔会拜访的朋友…… 按照经验,她先把访问频次高的重要地点圈出来,随后她在抽屉里翻了翻,又找到一张安宁市地图。 看着地图上标红的点,她再度意识到问题出在哪里。 曾经,老林在会计事务所工作,现在改到红星福利院,那么他的行动轨迹也该出现相应变化。 所以老林车祸的地点,真的会和当年一样吗? 或许是太困,她有一瞬间晃神。 莫名其妙,脑海里就出现许多名词,什么混沌理论、非线性数学、概率论与数理统计…… 她脑子里糊里糊涂,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在这一夜里,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些梦,获得相应的启迪。 然而,她从书桌上抬起头,被窗外刺目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用手捏了把脸,发现自己非常清醒,就这么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书桌上还是她昨天铺开的阵仗,她也不知道自己昨天在发什么疯,最后那瞬间她在想什么? ——计算老林的未来? 复杂的名词再度涌现,林朝夕再度为自己的想法打了个战,也就在这时,房间门被敲响。 “吃早饭了!”老林在屋外喊。 她赶紧把桌上所有东西收拾起来,跑出去开门。 让她没想到的时,明明她也收拾了一会儿,可门甫一打开,老林却直挺挺站在门口,脚步都没移。 “一晚上衣服都没换?”老林很犀利地说。 “我感觉不是很脏!”林朝夕随便找了个理由。 老林露出嫌弃的表情,转身往厨房去。 望着老林在晨光下的背影,林朝夕脱口而出:“爸爸!” 老林回头。 昨夜奶猫网吧的惨象重现,到口边的话被硬生生咽下,林朝夕强迫自己笑了起来,冲老林喊:“新年快乐!” “随便乐乐。”老林说。 —— 早饭后,林朝夕收拾好东西,直奔安宁图书馆。 站在名o1数学类的书架前,面对浩如烟海的数学书籍,林朝夕再度陷入一种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沉思。 从“数学理论”到“古典数学”,从“组合理论”到“运筹学”,她既不知道自己要查哪一类的内容,也不知道自己试图寻找的解决方向是否正确。 她甚至有点不切实际在想,如果她还在草莓世界,认识22岁带队参加建模大赛的裴之,现在困扰她的计算问题,是否就有了答案? 然后,她的视线移向阅览室窗边。 15岁的裴之,坐在新年的阳光下,微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 “新年不在家玩吗?”林朝夕在他对面坐下,怕打扰到其他人,很小声地问。 “你不也没有在家?” “我是因为怕老林唠叨。”见裴之想开口,林朝夕顺势打断他,“你不能说我也是。” “我不是,我家没人。”裴之说。 “没有一起跨年吗?” 裴之摇头。 “那你怎么不来找我们?” “可能和你出门的理由一致。” 林朝夕愣了愣,随后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心情放松了一些。 裴之面前摆着一大叠草稿纸,还有他在看的参考书籍。 他好像在自学数学分析门类下的什么内容,书翻到了希尔伯特空间什么什么的内容。 林朝夕仔细思考着问题,随后找到合适的切入点:“你看过《少数派报告》吗?” “那是什么?” “一个电影。” “讲的是什么?” “从玄学的角度,讲预测未来犯罪。” “然后呢?” “额……说来话长……” 林朝夕讲到这里,裴之开始收拾东西。 他把桌上摊开的东西塞回书包,拉上书包拉链,出门在服务台借了那本参考书,林朝夕跟在他后面,走到图书馆的小咖啡店。 裴之点了一杯奶茶,放到她面前,最后后说:“现在可以说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5、突袭 桌上的奶茶冒着氤氲热气,落地窗外,几丛翠竹随风摇曳。 林朝夕盯着奶茶杯看一会儿,觉得图书馆空调可能开太大,她被热得脸红了。 停顿空档太长,林朝夕“咳”了一声:“这个电影的剧情大概是这样的……在未来有个阻止犯罪的机构,颠覆了我们现在,对已经发生的犯罪行为进行惩治的机制……” “嗯。” “这个机构通过一些手段,逮捕想犯罪,但还没有实施犯罪行为的人。” “怎么办到?” “通过三位‘先知’,嗯……就是三位能感知有犯罪意图的人,他们每天会balabal说很多模糊不清的东西……然后预防犯罪小组能读取他们的‘预言’,提前阻止犯罪……” “犯罪率降低了多少?” “重罪犯罪率降低了99.8%。,五年内只发生过1起谋杀案。” 裴之沉思一会儿,说了:“确实很玄学。” 林朝夕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突然想到这个电影,但既然说了起来,就还得继续说下去,她咽了口口水,试探着问道:“那你觉得,通过数学计算,有没有可能像这个故事里讲的那样,计算出未来什么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 捧起奶茶,林朝夕在等裴之。 “这是一个很大的命题。”裴之很认真思考后,回答她。 “或者简化一下这个问题……”林朝夕顿了顿,“比如……” “比如什么?” “嗯……”裴之太聪明,林朝夕忽然决定耍赖下,“要不你举个例子吧,我想不出。” “比如有一位罪犯,我们知道他有发动恐丨怖袭击的意向,但我们不知道发动袭击的具体以及地点。” “嗯嗯,就是这样,如果要用数学方法计算出来,需要哪方面的知识呢……从微积分开始学?” “这个顺序应该是,单变量微积分、线性代数、概率论、多元微积分……”裴之顿了顿,“不过单数学,恐怕不行。” “哦……” “加上计算机,应该还是有希望的。” 林朝夕眼睛亮了起来,是啊,她好像一直遗漏了一件伟大的工具。 “新年第一天就来约会?”忽然,身后传来悠长的叹声。 林朝夕猛地回头,老林不知何时站在后面,她吓了一大跳,真有种早恋被抓的惊吓感觉。 “我们在探讨一些问题。”裴之倒很坦然。 “什么问题?” “你跟踪我!”林朝夕做贼心虚,打断裴之和老林。 “何出此言?”老林笑。 “你跟着我来图书馆。” “前脚后脚怎么能叫跟?”老林拖了张椅子,随意在他们这桌边坐下,“而且明明是我和裴之先约好。” 林朝夕被一口奶茶呛到:“咳!” 裴之递来纸巾,林朝夕擦了把嘴:“大过年的背着我偷偷开小灶吗?” “师父……”裴之有些无奈地开口。 “我叫她了,她说有事,让我一个人人玩。”老林说。 林朝夕愣住,好像是有那么个瞬间,她和老林吃完早饭,老林问她今天有什么安排,要不要一起过节…… 她说:不用了,我有事…… “那今天你叫我们来图书馆过节干嘛?”林朝夕问。 老林:“这么直白地转移话题,爸爸一时还真回答不了你。” “……”林朝夕,“那对不起嘛。” “没关系。” 林朝夕:“……” “我来完成你的新年心愿。”老林说。 看着老林“爸爸什么都知道”的脸,林朝夕心跳紧张地漏了一拍,她不知道自己暴露了什么。 “你说什么呀?” “新年不想认真聆听爸爸的教诲吗,不学想微积分了吗?”老林笑盈盈的,看上去很得意。 林朝夕怔愣,她觉得自己理应感动,她之前问了老林太多这样那样的问题,老林都放在心上,通过蛛丝马迹,发现她的想法…… 但放到现在,她更有种奇怪的宿命感。 “我会好好学的。”她非常认真地说。 老林咂了咂嘴,转头去看裴之:“给她出几个题吧?” 裴之愣住,不明所以。 “为难一下她。” 听到这里,林朝夕还是懵。裴之却明白过来,他点点头,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白纸和铅笔,真的开始出题。 林朝夕惊悚地往前凑,不知道老林和裴之在搞什么,只能光明正大偷看裴之同学出题。 第一道题是因式分解,非常基础。心算就得出答案,林朝夕松了口气。 第二题是求二次方程的根吗,第三题是一道代数证明…… 在出完和代数有关的部分后,裴之开始出函数题,再然后是几何、三角函数、复合函数…… 他握着铅笔,认真稳定地书写,林朝夕眼睁睁看他写完一张纸,然后又去拿另外一张,半点不留情面。 “有什么想法?”老林问。 “这是……” “拖长调子就能骗爸爸的答案了?” 林朝夕:“……” “这是基础?” “具体点。”老林说。 “学高等数学之前应该掌握的中学数学基础。” “虽然你们中学学的数学,和大学数学……” “基本没关系。”林朝夕补充道,“我还是会勇于答题的。” “但是?”老林要开始转折。 “但是你得清楚知道,它们之间为什么没关系。” 裴之很难的扬起嘴角,大概是觉得她的回答非常有老林的风范。 老林很轻描淡写地点点头,让裴之把出的题目拿来。 林朝夕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裴之写了整整三页纸的题目。 其中有证明有辨析,还有一道非常复杂的函数题…… “这题挺有趣的。”裴之解释了下。 林朝夕:“……” 被左右两个人盯着,林朝夕连反抗的力气也没有。 新年的约会就是做题,她居然觉得再正常不过,顺手拿起裴之面前的铅笔,她说:“再给我几张白纸。” —— 整整两个小时,窝在小咖啡厅的小沙发里,林朝夕马不停蹄地在写。 裴之同学出的题目,和他这个人一样,很规整有序,但也很有深度,有些看起来简单的证明题,真正做起来,又牵扯到不少知识运用,她也需要仔细思考。 不知不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朝夕沉浸其中,放下笔的那瞬间,她长吁一口气,觉得可能高考也不过如此了。 她开始在玻璃台面上整理答题纸,从头到尾翻了一遍,随后准备交卷。 老林说:“自己留着吧,饭点到了,去吃饭了。” 说完,老林一马当先,推开椅子就跑。 林朝夕小声地问裴之:“师父怎么了,你给我批吗?”她准备诚恳地上交答题纸,等待检验。 “你做的时候,师父一直在看。” “……所以没问题?” “嗯。” “那他跑什么?” 裴之继续无奈:“想上厕所了。” 林朝夕:“?” 裴之开始收拾东西,小咖啡厅里暖气很足,林朝夕看着桌面,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明白过来:她刚才沉浸做题,老林其实一直紧张地看着她,她做了多久,老林就等了多久。 或许对于老林来说,这才是他最看中的一次测验,对于全部中学数学知识的大检验,配上新年新气象等等寓意,就显得尤为重要。 “也不早说!”林朝夕揉了把脸,老爹喜欢搞这种突然袭击还是很吓人的,她庆幸自己刚才认真做题了。 “师父说……” “说什么?” “怕你早知道,会来骗题目……” “我怎么是这种人?!”裴之点的奶茶还剩下一大杯,林朝夕很心疼地拿起来,想趁着没走再多喝两口。 “冷,别喝了。”裴之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6、自主 这次突然袭击,让林朝夕下定两个决心。 第一、继续好好学习。 第二、“好好学习”工作必须更机密一点,不能被老林发现更多迹象。 饭后,老林带她站在那两架高大的书架前,五分钟后问她:“有什么感觉?” “很难的感觉。” “从你微薄的知识储备来看,你认为高等数学究竟难在哪里?” “看着就像天书。”林朝夕很诚实地说。 老林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 可林朝夕说得是事实,她甚至认为,很多人和她一样,反正就觉得高等数学很难,看一眼就觉得难的那种难。 “爸爸从小给你讲的那么多数学之美都没有用了吗?” “但这也不代表,这些东西能变简单啊。” “有道理。” 林朝夕:“……” 老林扭头去看裴之:“你觉得呢?” “还可以。”裴之说。 意思是,看着好像还行啊…… 林朝夕和这两个并肩站在书架前,空气突然安静了一小段时间,她终于明白过来:“爸爸,你到底有没有数怎么教?” 老林“咂”了下:“没有。” 林朝夕:“……” “你这什么眼神?” “为什么没有啊?” “我之前教成年人的效果不好。” 林朝夕想,原来是有失败的教学实践经验,不过:“你还教过成年人?” “骗你的。” 老林说完,连裴之都露出深思的表情。 可老林本人拒绝继续这个话题,他从书架上抽出本书,找了一个僻静角落,带他们坐下。冬日午后的温暖阳光洒落下来,空气里是纸张的陈旧气息,但又很让人舒适。 “你之前是怎么教裴之的?”林朝夕看着坐在对面的父亲,问。 “没有教。”老林很诚实,“他自己看看书,做做题,基本都可以理解。” 这就是常人和天才的差距了,林朝夕很沉痛地说:“爸爸,有什么你都可以和我说,我承受得住。” “‘难’是一个无法精确定义的程度。”老林认真起来,“而在数学上,不精确是致命的。” 林朝夕点头,老林转换速度实在很快,她一下子就坐直身体。 “所以高等数学的基础,并不是微积分或者那些复杂的公式定义和它们的证明方式,你首先要熟悉的,是一种更为精确的语言。” 林朝夕有点理解老林的意思:“我们觉得‘难’,首先是我们对数学语言的不熟悉,就像小孩子也听不懂大人的话,所以对很多问题理解不了。” “孺子可教,我个人认为,问题可能首先出在这里。” “爸爸你真犀利。”林朝夕赶忙拍马屁。 “你这个吹捧有点不自然。”老林评价。 林朝夕:“……” “‘精确化’三个字,是不是听上去又很‘难’,但数学上每一条重要陈述不外乎四种语言形式的肯定或否定……” “什么?” “对象a具有性质p。每个t类对象都具有性质p。存在一个具有性质p的t类对象。若陈述a则陈述b。”老林一口气说完,一脸大功告成的样子,并问:“明白了吗?” “不明白……”林朝夕懵逼。 “恭喜你,你现在稍微明白了一点,理解数学语言的难度究竟在哪里。” “……谢谢您。” “不客气。” “你无法立刻理解这四句话,就告诉我们在高等数学中,练习对于理解问题的重要性。”老林边说,边把刚从书架上取下的书推过来,“和初等数学联系为了提高熟练度不太一样,高等数学里的练习题,是帮助你更好的理解问题,不做练习或者练习做少了,肯定不行。” 林朝夕怔愣地翻开,然后发现那是一本讲形式逻辑的书,讲的内容很少,而后面的习题很多非常多。 第一部分是关于语言准确表达的内容 老林有些遗憾:“这本书当然也不是很好,你随便做做,有问题问我。” 他说完就要走,林朝夕赶紧把人叫住。 “爸爸!” “还有什么问题?” “那我要怎么学呢?” “这个问题还算比较有价值。”老林回头看着她,笑,“我个人认为,高等数学甚至大学里大部分学科的学习方式,应当是自主学习,在指引中,找到一条你能理解的路径,构建你自己的知识体系并不断向上攀爬。然后回答一个问题:在无数对‘数学是什么’的阐释中,有一句话是这样的,数学把不可见变为可见,你是如何理解这句话的。” 老林说到这里,才装作不经意地说:“反正你们过几天要去永川考数联那个考试,顺便参加集训,不出意外你们会在三味大学集训,那边的书不错,我给你列个书单,你去自己学一下。这本你先随意做做,有不懂地问题总结一下,到时候问我。”老林说完,很干脆地说,“那下课。” 林朝夕终于理解,为什么老林说,他教大学生的效果不是很好……但她立刻从那段话里找到最关键的问题:“等等……我们要去三味大学集训?”她很不可思议地问。 “我之前没说吗?” “没有。”裴之很不给面子地说。 “那你们现在知道了。” “为什么啊?” “老张打电话通知的,不想去我跟他说一声?” 老林出其不意地水平越来越高,林朝夕和裴之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根本缓不过来。 老林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句:“你们是不是做过永川那边的一份卷子?” 林朝夕下意识想说“没有”,但突然想起,他们不是“做过”,而是经常在网吧做永川那边传来的试卷…… “据说是什么选拔考卷,中计了吧?”老林说,“老张这个人,野心还是太大啊,不过你们跟着去三味大学看看也好,看看高等学府什么样。” 老林说的很快,也尽量显得不以为意,但林朝夕仍能从他的语气中,感受到一丝不自然和难以言喻的怅惘。 她甚至觉得,老林其实并不想让她去那里,因此选择他潜意识里最轻描淡写的方式来通知他们。 —— 在两天后,林朝夕就和裴之收到省教委发的集训通知函,并没有通过学校,单独发到他们家里。 她拆开信函,通读一遍后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短期集训,而是为期整整一年,并几乎利用他们所有假期的集训活动。 第一期开始时间在1月15日,数学联赛考试后一天,这意味着他们可以直接提着行李住在三味大学,到春节前都不用回家了。 1月9号~1月12号——学校期末考试 1月13-14号——全国中学生数学联赛统考 1月15号——第一期集训开始 2月16号~2月22号春节假期, 2月23~3月1日——第二期集训 5月1日~5月7日——第三期集训 6月10日——安宁市中考 林朝夕仔细排了排时间表,发现她的时间比她想象得紧张得更多。这半年时间,她不仅要应付中考,还要应付集训,更重要的是她要自学高等数学,还要想办法解决老林车祸的问题。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清楚认识到时间紧迫的问题,却发现这个世界上从来计划赶不上变化。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7、走吧 【一】 1月12号,期末考试,初三(13)。 考完最后一场,紧张了小一个礼拜的学生从各自考场回到班级,咋咋呼呼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政治考试也没有对答案一说,所以大家终于开始轻松讨论寒假要去哪里玩。 教室最后,郑马特同学的声音最响“裴哥,寒假一起游泳啊!”。 林朝夕在收拾书包,听到这话,很震惊地转过头。 “天哥,你这是学不过我们裴哥,所以想谋财害命吗?” “才不是呢,我妈说,我最近考试能及格了,要谢谢裴哥,想请裴哥去我们家游泳!”郑天明说。 “天哥炫富了!” “天哥牛逼!” 男生们起哄声又一阵阵响起。 “游泳馆、游泳馆而已。”郑天明按按手,示意大家肃静 “我寒假不在安宁。”裴之说。 “要出去度假吗,阿尔卑斯雪山?” 裴之:“永川。” “好像不够酷啊裴哥。”郑马特同学嘟囔了一句,随后把球抛了过来,“朝夕宝贝呢?” “她也一起。” “你们不要我了!” “对啊。”林朝夕理直气壮地说。 “你们寒假不在,一起去永川?”她身边,一直在默默整理试卷的陈竹同学问道。 “嗯……有个集训。” “哦。” 陈竹没继续说下去,但林朝夕明白他的欲言又止。 奶猫网吧火灾,他们又都不在永川,这个寒假,他找不到其他人一起读书。所以放学时,她稍微晚走了一些,等陈竹背着书包离开,她才跟上去。 果然,快到校门的时候,她看到一辆警用摩托停在那里。 陈竹父亲脱下头盔,在寒风和暮色中等待自己的儿子。 陈竹目不斜视,只当没看到老陈,跟着放学的人流往前走。 林朝夕一直缀在陈竹身后,在这父子二人快擦肩而过时,她一个箭步冲上去,一边拉住陈竹,一边笑着喊:“陈叔叔好久不见啊。” 陈父错愕后,很感激地冲她说:“你好你好。” “我们在网吧见过,我叫林朝夕。”林朝夕说。 想起那天在网吧的失态,陈父尴尬了下。 陈竹很给面子地停了下来。 林朝夕从口袋里掏出早准备好的东西,递给陈父:“我爸爸是开补习班的,这是我和他打听的市里比较好的寒假冲刺班,就是有点贵,但老师特别负责。” 陈父一脸错愕。 林朝夕不好意思去看陈竹,怕从少年人脸上看到“多管闲事”的眼神。不过陈竹只是眼眸低垂,很沉默地看着她。 暮色下,四周是放学后学生们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可林朝夕觉得,周围一下子就安静了。 她很担心了下自己是不是多管闲事,直到陈竹拍了拍她肩膀,示意她借一步说话。 明明她骨子里还是个成年人,被个孩子叫到一边,她竟然有点发憷。 头半分钟,陈竹一言不发。 “这个补……补习班挺好的……”林朝夕勉强地道. “我知道。” “欸?”还以为要被骂多管闲事,抬头,陈竹表情很是认真。 “为什么不直接给我,为什么要给他?” 是“他”而不是“爸爸”,林朝夕愣了愣,说:“因为这个班挺贵的……” 她记得老陈说过,陈竹妈妈根本不管陈竹,家里还有个二胎,要报一个二十来天上万的全程冲刺班,陈竹妈妈肯定不会拿这笔钱。 会出钱的,只有老陈。 但陈竹和老陈的关系那么差,肯定不会主动去问老陈要钱,所以她想了半天,只有把补习班地址干脆交给老陈这一个办法。 但对陈竹来说,接受父亲的钱和好意,就代表和解,倔强的少年,肯定不乐意这么“便宜”最恨的那个人。 “你就当花他一大笔钱,报复他好了。”林朝夕说,“其实世界上没那么多要对立到底的事情,我们要学会悦纳……” 陈竹还是不说话,林朝夕已经编不下去了,裴之站在不远处等她,她赶紧向裴同学投去求助的目光。 裴之走了过来,林朝夕一下子轻松不少。 “这是全科补习班,在市里口碑很好。”裴之说了第一句话。 “你也知道她为什么会拿着补习班地址,直接去找你爸。”这是第二句话。 “这是你的问题,你要自己解决。”这是第三句话。 说完,裴之拍了拍她的肩,说:“走吧。” 裴之解决问题的方式太干净利落,林朝夕麻木地跟着向前走了一段。 再回头时,陈竹迈开沉重的步伐,走到老陈身边。 老陈表情无措,但不是很僵硬,好像他们父子交谈还算顺利。 林朝夕微微松了口气,还好陈竹同学解决了自己的“问题”。 “我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她下意识,又把心里话问出来。 “什么?” “没什么!”林朝夕肚子很饿,开始巡视小摊,想往炸肉串的摊位那边挤挤,但不经意间,却看到包小萌和别的女生在打打闹闹吃东西。 她本来还有点小高兴,现在又变得怅惘起来。 这个世界真的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有些事,再努力也不一定有结果。包小萌是这样,她也怕老林会这样。 “好难啊……”林朝夕说,“有时候还真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努力就好。”裴之说。 林朝夕看着裴之,裴之把望向包小萌的视线收回,低头看了她一眼,说:“问心无愧也很好。” “裴哥……” “嗯?” “鸡汤也很好。” “不客气。” 【二】 1月13号,永川市。 走下包车,眼前高楼林立,车水马龙,晨光熹微间,一片繁忙景象。 林朝夕还处于刚考完期末考的贤者时间,背过的成语一个个往外冒。 和上次来考试的情况不同,这次车上没有老林也没有老张,带队的是一位他们不认识的老师。因为他们初中考试时间晚,所以弄到数学联赛开考当天,才集体包车来永川。 考场设在永川中学,学生们鱼贯而下,校门口已经挤着不少前来赶考的学生,有种学霸云集的仙气。 陆志浩晕车,下车时走得慢腾腾的,林朝夕他们就在车边等他。 林朝夕扶了把老陆同志,听他气若游丝地说:“花卷在就好了哎……” 林朝夕:“?” 陆志浩抬起眼皮,看着走在他们市队伍最前方的陈楚,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楚并没有通过他们学校的选拔,但也出现在赶考的包车上。 据说他通过校外补习中心搞了另外的名额,成为车上的异类。相反,那些成绩比他好的同学,很多都没有资格来。 “反正就是两日游。”林朝夕模仿花卷的语气说,“拿不到一等奖,来了也白来。” “我也拿不到一等奖。”陆志浩默默地说。 “你可以的!” “集训别有他。”陆志浩搭着她和裴之,悠悠地道。 林朝夕:“……” 然而,他们还没走出几步,林朝夕就想收回之前劝老陆同志的话。 真的,花卷在就好了。 永川中学一行四人齐刷刷站在校门口,带队的张副校长西装革履,衣襟上的校徽闪闪发亮,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身份。 他们市的带队老师见到张副校长,停了下来,很客气地寒暄两句。 而这时,陈楚也上前,冲张副校长说:“张叔叔你好,学思教育王校长,介绍我……” 最后“来找您”三个字还没说出口,永川四人组已经你一言我一语起来。 “不是通过学校选拔出来的?” “那就是开后门啊!” “我记得安宁实验中学的名单上就没你。” “我们张老师最不喜欢开后门了!” 陈楚脸色一僵。 林朝夕他们走在后面一些,听到这四个人咋呼的声音,第一反应是恶人自有恶人磨,第二反应是想把脸遮起来,但永川中学四人又嗷嗷冲他们喊了起来。 “花卷怎么没来?” “成绩太差了?” “你们又来被虐的吗?” “这次想赌什么?” 校门口几乎所有人视线向他们射来,向看林朝夕很想说:能不能就赌,以后我们相见不相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8、邀约 林朝夕参加过很多很多次考试,这次也没什么特别。 校门口,陪考老师发下准考证,他们找到自己对应考场和座位号。 永川中学四人组还在,一直围着他们身边吵吵闹闹。 陈楚也在,陈楚同学比章亮高杆之处在于,无论看上去怎么受排挤,他都能表现得游刃有余。林朝夕只能把他和四人组一起屏蔽在外。 作为百年老校,永川中学绿树成荫,冬季长青的香樟和松树高高耸立,比时尚的安宁实验中学看上去“破”很多。为尽地主之谊,张副校长陪他们向考试的教学楼走了走,因为大家都不说话,所以他们很有种被押进考场的错觉。 其实她没有这次考试多重要的紧张感。但全省各个学校的陪考教师在,还有不放心跟来家长也在。林朝夕甚至听到有爱操心的妈妈在对孩子说:“这些都是你以后考三味大学的对手,你自己看看自己要不要认真读书。” 她刚好和那位母亲擦肩而过,不由得“咳”了一声。 “哇你咳嗽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他不配做你的对手吗?” 四人组一发言,林朝夕就很无奈。 那位母亲怔愣。 林朝夕不由得说道:“阿姨对不起,我没那个意思,他们胡说的。” “没事没事。”那位母亲笑了,“你们好……‘活泼’啊。”这个词说完,阿姨顿了顿,换了个话题,“你们哪个学校的呀?” “我们是安宁实验中学的,他们是永川中学的。”陈楚上前一步回答,很有领袖风范。 “永川中学,厉害厉害。”阿姨拍了拍自己儿子的肩,很羡慕地扭头冲四人组喊道。 陈楚同学又尴尬了。 但也不怪这位母亲对安宁实验中学毫无反应,安宁是个小地方,他们学校能在安宁市排第一,放到全省就根本不够看了。而永川中学才是百年老校,光这里的粗壮树木就在述说这座中学的历史,在建国前,它就是全省第一的中学,甚至因为历史悠久,永川中学在国内也赫赫有名。 正因如此,阿姨接下来的反应,也非常正常了。 “我们明年就想考高中部,你们有没有内部题啊?”她抓着四人组就问。 “我们每天都在做内部题啊。” “那能给我们分享一下吗?” “妈!” “啊?这要问张老师……” “您是老师吗?”阿姨从上到下扫视着张副校长,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林朝夕和裴之对视一眼,很想趁这个机会开溜,但没走两步,张副校长喊了句“林朝夕”,成功定住她。林朝夕有点欲哭无泪,不知道为什么张副校长这么关照她。不过有了阿姨加入,他们进考场的队伍越发壮大。 张副校长此人,深谙不咸不淡之道,阿姨很快和他聊不下去,很自然地,第一个和阿姨搭话的她,又成了缓解尴尬的对象。 “女孩子来参加数学联赛挺不容易的啊?”阿姨对她说。 林朝夕扫了眼身边,好像女孩是特别少一点,不过她还是说:“我觉得还挺容易的。” 阿姨被呛了下,陆志浩在旁边差点笑出声。 “那是你聪明了,你们也要考永川中学吗,那跨市考很不容易的哦?”阿姨带着大城市人特有的小倨傲说道。 “我们没有要考永川中学啊……” 林朝夕话音未落,身边传来张副校长低沉的声音:“怎么,对永川中学没兴趣,不想考过来吗?” “永川中学很好啊,但是我们在安宁嘛……”林朝夕说。 “我们有住校啊!”四人组之一的老王同志抢答。 “读高中要统一中考的啦,我们怎么念永川的学校啊……” “特招。”张叔平说。 林朝夕停下脚步。 张叔平说:“你、包括裴之、陆志浩你们所有人,如果在全国数学联赛中拿到一等奖,都可以免试入学。” 大概有一段时间,四周只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包括那位母亲在内,所有人都被震得一言不发。 “您别开玩笑了。”终于,林朝夕这么说 “反正你们今年会常过来,不如考虑在永川中学念书,会更方便。” “永川太远了。”林朝夕下意识拒绝。 “林朝夕同学好像很有信心啊。”陈楚忽然说道。 林朝夕愣了下,才发现她和张叔平对话里的最大问题。 张副校长说的是一等奖才有机会,她却顺理成章把自己划到了一等奖的范畴,还拒绝了只有拿到“一等奖”后才有资格拒绝的邀请。 “一等奖哦,那全省每年就几十个人。”那位阿姨也说。 林朝夕抿了抿唇,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没有反驳什么。 “先努力考试吧。” 教学楼前,张叔平停下脚步,对她这么说。 —— 林朝夕坐进考场,满脑子还是张副校长的那句话——“怎么,对永川中学没兴趣,不想考过来吗?” 她把考试用的文具摆在桌上,总觉得这肯定是张副校长的特殊战术。让他们头脑发热,情绪混乱,影响他们正常发挥。 不经意间,她又看到刚才的男孩,对方和她很有缘分地分在同一个考场,用很复杂地目光看着她。张副校长在考场门口的那段话又在她脑海响起,包括他镇定的表情也一并出现。 说永川中学没有吸引力,肯定是假的。但她刚才之所以突然激动,是因为张叔平提出了一个解决她面临难题的全新方式。 如果她和老林一起搬来永川,他们生活环境改变后,老林是否就可以避开未来的车祸? 但改变现状同样会带来另一个问题。 如果车祸是由一连串因果造成的非随机**件,那么改变环境,可能无法改变这件事,反而让一切陷入更混沌无序难以推测的状态。 林朝夕又陷入两难情景。 她甚至觉得,如果说重芝士世界有什么难度,就是她总要在这里做一些艰难选择。和小学时缺乏勇气难以抉择的情况不同,现在的问题在于前景未知,她只能更加理性和冷静。 她思考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监考老师进教室,裁开试卷袋的“刺啦”声,终于拉回她的思绪。 一定是“战术”吧,她揉了把脸,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预备铃响,试卷从前向后传下。 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抚平试卷,开始正常阅卷程序。 数学联赛每年由不同省份坐庄出卷,今年轮到了高考大省岳省,岳省以数学考生人数众多和考试难度其高著称。之前上市里组织的小培训班时,老师就提醒他们注意这次试卷可能会很难。 但真看到试卷,林朝夕还是被这难度震得发愣了下。 连考基础的一试都完全超出初中教学内容范畴,出现了高中的平面解析几何内容,如果严格按考纲来复习的同学,可能连题目的内容都看不懂 更别说二试的题目……虽然林朝夕没专注做过高中奥数题,但二试显然有那个难度。 果然,看完整份试卷后,教室里有响起几处哀叹声。 监考老师出声警告,考场再度恢复死寂。 除最初震惊后,林朝夕很快平静下来,究其原因,大概还是对她来说,这些难度的题目还在可解决范围内。 她开始怀念起来之前在图书馆里,裴之出的那些基础题。她还是那个观点,真正优秀的题目,或帮助你训练熟练度,或帮助你理解题目,而不是一味追求难度。 还是先努力考试吧…… 她拿起铅笔,开始答题。 —— “叮铃铃”,考试结束铃声响起。 100分钟很快过去,林朝夕低头看了眼试卷和答题卡,接过后排传来的试卷,把自己的放上去,并向上传去。 走出考场,陆志浩冲他迎面走来,刚打个照面,林朝夕又看到陆志浩露出熟悉的沮丧表情。 “你不许说话。”陆志浩就冲她喊。 “我什么都没说!”林朝夕很冤枉。 “你肯定要说,也不是很难啊……”陆志浩模仿她的语气。 “很难。”林朝夕顿了顿,“但还能做吧,就是题出的不太好。” “你还是闭嘴吧。” 林朝夕比了个往嘴上拉拉链的手势,和陆志浩往下走。 “能拿一等奖吗?”可没走两步,陆志浩又忍不住和她说话。 林朝夕又把嘴巴拉开:“你要听谦虚的回答,还是诚恳的回答。” “闭嘴。” 林朝夕再次把嘴巴拉上。 楼下,裴之坐在花坛边等他们,张叔平坐在他身边,不知他们交流了什么,交流了多久。 “你又提前交卷了吗?”陆志浩瞪着略显闲散的裴之同学,气鼓鼓的。 “常规操作,别激动。”林朝夕安抚陆志浩。 张叔和裴之的对话被迫打断,张副校长低声说了句“你可以再仔细考虑一下”,就抬起了头。 时隔多年,张副校长的目光还是那么有杀伤力。林朝夕被他看了眼,打了个激灵,为了不和张叔平说话,她很怂地凑到裴之面前,问:“裴哥,手机带了吗?” 裴之站起身,把手机掏出来给她。 “有密码吗?”林朝夕问。 “1223。” 因为说密码,所以裴之下意识离她近了些,少年清爽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点温热气息,令人耳畔发麻。 林朝夕揉着耳朵,解锁屏幕:“这是什么有意义的数字?” “我生日。” 林朝夕猛地抬头,她怎么那么傻:“对!对不起!” “没事,去给师父打电话吧。” 拿着电话跑出一段距离,直到拨通老林电话,林朝夕才反应过来,裴之这个人,真的太敏锐了。 四周是刚考完数学联赛垂头丧气的学生,间或有家长们的安慰声,百年老校特有的厚重感很令人向往。她忽然在想,反正考上大学后,老林还是会带她搬来永川,那么把这段时间提前三年,好像完全可以接受? “喂。”这时,老林慵懒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 “爸爸,我考完了。”林朝夕说。 “考完不急着吃烧烤要给我打电话,是需要爸爸的安慰吗?” “没有啦,我好像考得还行。” “哦,那是怎么?” 老林的声音很平静,很轻描淡写,林朝夕却不由得握紧手机她以“张副校长说”为开头,以“你觉得呢”为结尾,把整件事情简单给老林讲了一遍。 但还没等她把最后一句话说完,老林那边就已经有了结果。 “知道了,不去。”老林说。 作者有话要说:完了不能用妹妹生日了……改成1223了,星座问题太复杂了我永远记不住,我投降!告诉我,这个是摩羯! 之前忙了点三次元别的事情,在外面跑了段时间,现在恢复更新了,让我挑战下日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9、找书 坐上开往三味大学的巴士,窗外高楼大厦如流水般后退。 林朝夕记忆里,老林很少旗帜鲜明反对什么事,可如果说草莓世界里反对她选文科算一件,那么现在反对她读永川中学也算一件。 他们刚才那通电话挂得很快,老林的调调从头到尾都很平淡,但他们辗转两个世界,维持父女缘分那么多年,老林态度强硬坚决时,她感觉非常明显。 现在问题就来了—— 草莓世界时,她考上三味大学后,老林为了她,把家从安宁搬到永川;为什么现在,老林旗帜鲜明反对她念永川中学? 而“不去”这个词也很耐人寻味,它的主语应该是“我们”,“你不许去”和“我们不去”的意义完全不同…… “林朝夕你呢?” 大巴上,有人喊了她一声,林朝夕打了个激灵:“啊,怎么了?” “我们在说等下中午吃什么?” “随便,我都可以。” “没有随便!” “你必须选!” 永川中学四人组吵吵嚷嚷,车上不少孩子都在看她。在坐都是要参加集训的学生,刚才他们在永川中学门口集合,现在一起坐大巴去三味大学。 张副校长不在,据说去主持阅卷事宜,四人组更加肆无忌惮。 林朝夕脑海里这才蹦出一些关键词,刚才她在想老林的时候,有人说了“火锅”,也有人说了“烧烤”,还有人想吃“新疆菜”? 领队老师大概想让他们自己协调,或者想让大家快点熟悉起来,所以不参与任何意见。 林朝夕下意识说:“去2食堂楼上餐厅点菜嘛,大家想吃什么点什么……” 领队姐姐笑了:“我们2食堂楼上的餐厅是很不错,林朝夕同学来过三味大学吗?” 车里安静下来。 我当然来过我在这里读了四年大学,每周都要去中安路老校区上课…… 她心里这么想,却赶紧摇头:“没去过,我就是在报纸上看到过有介绍过三味大学2食堂的餐厅,说宫保鸡丁和辣子鸡都超好吃的。” —— 三味大学中安路校区,林荫道。 饭后,领队姐姐带领他们所有参加集训的同学,参观校园。 林朝夕再也不敢表现她对三味大学的熟悉,她很乖巧地跟在队伍后,听老师介绍三味大学的基本情况、各项设施该如何使用。 其实主要设施也就食堂和图书馆,领队姐姐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一卡通,告诉他们学校里需要花钱的地方,都可以用这张卡。 这玩意对林朝夕毫无吸引力,但在场其他人都是初中生,对一卡通这种东西很好奇。 尤其是永川中学的虎子同学,走过热水房时,他偷偷摸摸跑进去刷卡打热水,被喷薄而下的热流吓了一大跳,连带领队姐姐都吓死。怕他们再作妖,领队姐姐赶紧带他们去图书馆。 宏大的砖楼,醒目的彩色琉璃窗。 冬天的爬山虎已经枯萎,但林朝夕仍记得,夏日里整座红砖楼被爬山虎覆盖的美妙景象。 走入温暖的图书馆内部,学生们都不由得长舒一口气。 几十个中学生齐齐“嗷”了一声,叹声在图书馆大厅回荡,他们自己都被声音发出的声音吓到。 领队姐姐轻声“嘘”了下,孩子们很歉疚得张望,生怕影响到别人。 不过,想象中被嫌弃的情况没有发生。 虽然已经是放寒假实践,不过学校图书馆常年开放,大厅里也有考研学生在看书。可在他们发出那么大声音之后,既没人冲他们翻白眼,更没人露出嫌弃的表情。 三味大学的学生们大部分人都在低头看书,不受影响,也有小部分人很好奇地观察着他们,面带微笑,令人感觉非常亲切。 林朝夕看了一圈,目光停留在阅览室牌子上,她还带着老林给她开的书单,于是向门缝里张望了下。 阅览室内书架林立,窗边摆着很多自习桌,虽然桌椅看上去都很破旧,但在冬日暖阳下,一切陈设都仿佛被蒙了层金纱,有种历史的厚重感。 恍惚间,林朝夕忽然在想,老林是不是也曾经在这里看过书,不然为什么对三味大学的馆藏那么熟悉。 但她还真不知道这个答案,因为按老林的说法,他大学没拿到过毕业证书,所以不能算大学生,因此没有母校。 老林这个人,细想起来有太多值得探究的地方。 林朝夕觉得自己大概是从小被忽悠大了,所以对很多疑点都能做到视而不见,毕竟她连自己母亲是谁都不知道,所以不知道爸爸究竟哪个大学毕业的,也很正常了。 不过应该就是三味大学吧,毕竟这里数学系全国第一? 林朝夕想到这里,领队姐姐推开阅览室大门,果真带他们往里走去。 穿梭在浩瀚如云的书卷之间,孩子们再次“哇”地感叹起来。 “这是我们学校的阅览室,大家在集训期间,都可以借用。”领队姐姐小声说道。 “这里的小说我们都可以看吗?”孩子们很兴奋地问道。 “当然可以。”领队姐姐笑,“集训班里还有文献检索课,会教你们怎么找书。” 居然还有文献检索课? 林朝夕扫过一排排书架,心想这果然还是张副校长的一贯安排,不过老林好像本质上也是自学法的拥趸者。 从a架走到o架,林朝夕终于走到最熟悉的数学类书架前。 老林开的书单,就在她口袋里,她不由得停下脚步,打开单子,扫视书架,准备看看那些书到底在哪里。 可一排排看下去,她眼睛都花了,却连第一本,老林说学习数学语言的书都没找到。 大部队已经走远,检索文献的电脑又离书架有段距离,她收起书单,准备跟上大部队。这时,她身边的男生抬起手,很随意地拿下了一本书。 林朝夕:“……” “嗯?” “你别告诉我,你把图书分类表都背下来了……” “没有,我找了一会儿,才找到。”裴之说。 “你刚才明明没有找,你就看了一眼。”林朝夕很悲愤。 “那是我运气比较好。” 想想裴哥碾压花卷的幸运天赋,林朝夕勉强接受这个回答。 她低头,翻开手里的书,然后愣住。 在这本按老林说法详细讲述数学语言的书籍里,有密密麻麻的铅笔字标注。 不光页眉页脚,甚至连行与行的缝隙都有字。那些字体不一、新旧不一,但都不约而同用铅笔在写。 林朝夕细细翻了两页,发现那些铅笔标注很有趣。 有人提出疑问,有人在解答,有人在写范例,也有人写下自己的想法。甚至还有人抱怨,前面的兄弟字太大,别人写不下习题部分的答案了。 而在那些铅笔字中,她也认出了属于老林的部分。 作者有话要说:day2。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解然 小学时,老林也为她整理过这么一本书。 当然和现在这本相比,小学那本“心算王”秘籍简单多了,纯属老林信手拈来之作,而这本书嘛……这本简直是集大成之作。 林朝夕莫名其妙想到犯罪学上的一个词,叫“破窗理论”,指的是:如果有人打坏了一扇窗,而这扇窗户又得不到及时维修,别人就可能受到某些示范性纵容,去打烂更多窗户。 这本书的情况就很类似了。 一般来讲,大家都很爱护图书馆书籍,不会再上面做任何标记。 这本被乱写乱画的书,肯定有谁先在书上写了批注,被第二个借书的人看到,也跟着开始乱写乱画,接下来借书的学生就更加肆无忌惮,像极了后来的弹幕。 她很有理由怀疑,第一个写字的人是老林,毕竟只有老林同志,骨子里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但按常理,一本书如果“污渍”太多,或损毁严重,可能会被从书架上移除。它仍留在书架,说明图书管理员收书的时候,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赴后继的学生,纵容的图书管理员,还有第一个写下自己见解的那位学生…… 林朝夕扫视过面前整片书架,再次展开书单,看着接下来的十几条书目,莫名其妙觉得这里一定有很有趣的故事。 她和裴之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开始找下一本。 但这时,他们身后传来啪嗒啪嗒的焦急脚步声。 老陆同志刻意压低的焦急声音响起:“大家都走了,你们干什么呢,快点跟上啦。” 阅览室出口,集训队全员都在等他们,并略显不耐烦。 领队姐姐冲他们挥挥手,林朝夕收起书单放回口袋,拿起找到的第一本书,跟了上去。 —— “林朝夕,第一次来就借书吗,你真用功。” 站在借阅台前,林朝夕递出一卡通,大部队已经向前走,陈楚却落在后面看着她笑道。 陈楚的“后门”一开到底,一如他本人的讨厌程度,林朝夕懒得回答。“嘀”声响起,图书馆工作人递回书,陈楚又问:“我能看看你借了什么吗?” “不能。”林朝夕说。 陈楚脸上并没有任何尴尬神情,反而很热络:“那我们快点吧,走太慢会影响到别人……” “影响倒说不上,反正他们也得等我。” 轻松而略带笑意的男声响起,听上去有些耳熟。 林朝夕循声望去,有位大学生模样的青年站在她身后,她以为是排队借书的学生,刚才没注意,现在仔细看去——白衬衫,黑色套头毛衣,金边眼镜。生看上去很斯文,当然也可能是一肚子坏水的“斯文败类”。 林朝夕震惊地看着对方,半天说不出话来。 “您好。”裴之最先从怔愣中反应过来。 “小解老师?”林朝夕试探着问。 “你……你怎么在这里!还有你怎么近视了!”陆志浩吃惊地问道。 “假的。”解然脱下眼镜,挂在毛衣口袋上,很是潇洒。 不远处,预备带大部队上楼的领队姐姐看到解然,很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她小跑过来说:“学长,你终于来了。” 解然笑着看了看手表:“怎么叫‘终于’,不是说两点,我还来早了。” 女领队脸红了下,林朝夕也不知道,解然怎么又变成学长,看上去还很受小学妹欢迎的样子。 参加集训的中学生们又跟着领队回来。 就在阅览室门口,女领队轻声对孩子们介绍道:“我为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大家往后的班主任——解然解老师,我把大家带到这里,以后你们就跟着解老师混了。” 孩子们用希冀的眼神看着帅气的解老师,只有他们曾经参加过小学晋杯赛集训的几个醒悟得很快,警惕地看着解然。 “陆志浩,你这是什么眼神?”解然还是笑。 “有点不放心您。” “我这么好的大哥哥,你有什么不放心的?”解然看向其他孩子,“教室在楼上,我们跟着你们小严姐姐一起上去吧。” 被称作“小严姐姐”的女领队又脸红了下,解然此人撩妹真的很有一套,三年过去,肚子里的水好像更黑了。 大部队又开始行动。 解然刻意放慢脚步,拉着她和裴之他们,缀在队伍最后。 “这么久没见,小林同学和小裴同学有没有想我?” “还好。”林朝夕和裴之同时说道。 “你们还是这么默契。”解然一副和老友叙旧的样子,视线移到另一边,“小章同学呢,现在反派换人了?” 章亮:“……” 解然太直白,他们不约而同看向走在前面和领队姐姐热络聊天的陈楚同学,并且憋笑憋得非常辛苦。 原本和解然三年没见的隔阂,一下子拉近不小。 “小解(jie)老师,你怎么又来带数学集训队?”林朝夕问。 “和你说了很多遍,念xie。”解然无奈,“我考了三味的研究生,现在在这里读书,很想念你们,所以接下了这个繁重的任务。” “数学系吗?”陆志浩震惊。 “不然呢?” “您好厉害啊!” “谢谢。” “那你的导师是谁?”章亮突然问。 “不会是曾教授吧?”陆志浩眼睛发亮。 裴之也目光灼灼,很难得在期待解然的回答。 小学时,曾庆然教授的那番演讲显然在孩子们心中深深扎根。 “咦,你们不知道吗,我们曾教授和永川的冯教授都已经很少带博士了,更别说我还是硕士。” “我们还是初中生……” “我们哪里知道这么多……” “也是。”解然接受了他们的无知。 真正的学术圈离他们这些孩子还太遥远。可听到这话,林朝夕下意识看了眼裴之,未来你成为曾教授学生时,还只是个本科生吧…… “我能看看你借了什么书吗?”解然忽然问她。 “啊?”林朝夕下意识把书递过去。 解然接过,低头看了眼书名,随后怔了下。 “林老师让你借的?”解然对老林仍非常客气,称他为老师。 “嗯。” 走在图书馆走廊内,解然把书打开,随意翻了几页:“我现在算是相信他说的一句话了。” “什么话啊?” “他说,他在这里教过书。” 作者有话要说:day1。 妈妈又住院了,要做的事情比较多,见缝插针码字,字数就比较少了,就看看能连更多少天吧……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1、语言 “谁?”林朝夕不太确定。 解然愣了下,说:“你们家好像是有点奇怪,你不知道你爸之前做什么的?” “公园管理员啊。” “在这之前呢?”解然若有所思,“你没觉得奇怪吗,林老师……那么……一个人,却做公园管理员?” 林朝夕有点想笑,什么叫“那么……一个人……”?解然对老林的评价很有趣,但她还是说:“人各有志,林老师本性恬淡,想做个闲云野鹤。” “野鹤个鬼。” 讲起老林,小解老师也没有之前那股子悠闲笃定劲儿,看上去心里阴影还有点。 “小解老师……你对林老师意见很大啊。”她视线移向解然手里的书,问,“这个到底怎么回事呀,林老师在三味大学教过书,你怎么知道?” “小林同学,林老师的事情,你不知道吗?” “我真的不知道。”林朝夕说。 “那我可以告诉你一个。这次集训营本来是想请他来当总教头,但他拒绝了。”解然顿了顿,补充道,“极其果断。” 林朝夕愣住,她不由得想起考完试后的那通电话,老林也同样极其果断反对她来永川高中念书。 草莓世界的老林,对永川并没有那么多“心魔”啊…… “所以我说的还是没错吧?”解然意味深长,“你们家,还是很奇怪啊。” —— 说话间,他们到了图书馆顶楼的一间自习教室。 领队姐姐推开门,一群初中生叽叽喳喳走进去,各自找位置坐下,解然把书放回她手里,理理衣裳,走上讲台。 林朝夕目瞪口呆看着解然背影,对解然这种“你不和我交换八卦我就不说”的无耻态度,表示非常震惊。 解然站在讲台上,在黑板上自己的名字。 他完全是大学生模样,看上去却比三年前更年轻:“同学们下午好,刚才小严姐姐已经介绍过我……”他点了点黑板,“我的名字是这两个字,目前是这个大学数学系的研究生,同时也会担任大家这一年的班主任。” “小解老师好。” “老师好帅~” 在场活泼一些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喊道。 “虽然我们班是临时班级,大家一年也见不了几面。但按照正常组件班级的流程,还是需要大家做下自我介绍,相互了解下。”解然点点第一排,“从你们开始吧。” “我们不要。” “自我介绍好老土。” “这有什么好说的?” “那个字不是念jie吗,小解是不是尿尿的意思?” 好死不死,解然首先指到的就是永川大学四人组。 老王、阿光、狮子、老虎四人一人一句,最后的“小解(jie)”令全班哄堂大笑。 林朝夕也不由得偷笑起来,中二初中生不比小学生,很有反抗精神,很不好搞。 解然还是笑眯眯的,他眼波流转,喊道:“林朝夕同学~” 林朝夕刷地站起,班级里的视线齐齐向她汇聚,她也是没想到,她只是幸灾乐祸了下,解然居然单独叫她起来? “我们是老朋友了,请你自我介绍一下,给这四位同学,做一个示范。”解然说。 一听这话,永川中学四人组顿时炸了。 “我们才不需要示范!”小光头先嚷道,“我叫陈有光,永川中学的。” “安虎,我也是永川中学的。” “我,师子阳,还是永川中学的。” “王天龙,更加是永川中学的。” 他们迅速报完自己的姓名和学校,生怕晚了就要“被示范”。 班级里的大家又笑了起来,气氛很好。 林朝夕赶紧坐下,觉得三年没见,小解老师的控场水平又有了显著提高。 —— 接下来的自我介绍环节就顺利很多,大部分人都站起来说了名字和学校,当然也有比较爱出风头的同学和一本正经的同学,详细介绍了自己的姓名、学校、爱好、擅长的东西和表达想为同学服务的“真诚”愿望。 解然请那位“陈楚”同学落座,现在初中真的很聪明了,知道自我介绍后的环节就是遴选班长,所以在集体面前表现得越多越好。 当最后一位自我介绍的学生坐下后,班级里又安静下来。 解然看着那一张张已经变得很无聊的小脸,拿起桌上的粉笔,擦掉黑板正中央他自己的名字,然后单手插袋,开始书写。 “这是题目吗?” “要开始上课了?” 身后传来孩子们的窃窃私语,解然还是继续写,在嘈杂声音到达顶峰的某个瞬间,他写上最后一个句号,转身笑道:“抢答题,先解出这道题的举手。” “老师,一来就做题吗?” “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在坐都是顶尖中·学霸,有些人立刻拿出纸笔,但有些难搞的孩子,不依不饶起来。 “不然呢,同学们都大了,大家一来就考试多伤感情?” 解然说完,就不多作解释。 他开始巡视整个班级,但却非常意外地发现,刚才还咋咋呼呼的永川中学那四个孩子,在他写完题目后,都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他们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随后各自拿起笔,一言不发,开始低头解答。 相比之下,还在问“老师答出来有什么好处”的学生,就显得没那么可爱了。 “没什么好处。”解然把手插进口袋,耸耸肩,“但你们都已经报过自己学校名字了,就当为母校争光吧,在全省那么多学霸面前第一个做出来,挺有面子的?” 涉及荣誉,在坐的初中生被瞬间激励了,最后几个人拿起笔,开始答题。 解然特意去看了看林朝夕那边,和永川中学那几个孩子一样,在他出题后,少女已经飞速演算起来。 她脖颈低垂,白而细长的手指握住铅笔,看上去已经有了思路,正在尝试,毕竟是经历过小学那个残酷奇葩夏令营的孩子,拿到题就做,已经成为本能。 这种专注和奋斗感很令人怀念。 解然视线右移,看向她身边的男生,三年没见,裴之同学更有种少年人的英朗挺拔意味。 然而就在他看向裴之的瞬间,裴之同学转了圈笔,抬头,也用清澈明晰的眼神看向了他。 解然笑了笑,比了个口型:“怎么?” 裴之什么都没说,只是又转了圈笔,随后,他轻轻地、把手中铅笔放下。 —— 题目如下: 兄弟两人卖一群羊,每只羊售价和这群羊个数相同,然后按以下方式分配收入:哥哥先取走10块钱,弟弟再取走10块钱,再轮到哥哥取走10块钱,以此类推,轮流取钱。分配到最后轮到弟弟,但他发现剩下的钱已经不足10元,于是他只好把剩余的钱取走,为了公平起见,哥哥给了弟弟一把小刀,其价格是个整数,求问:这把小刀多少钱? 一分钟过去…… 三分钟过去…… 解然抱臂观看,就在分针又要转过一圈时,终于有人举手。 “林朝夕同学,很快嘛。”解然朗声道。 班级里不少人都被打断思路,停笔,向举手的女孩看去。但离解然最近的那四位中学生还在埋头做题,沉浸其中。 林朝夕抿了抿唇,有些意外地向裴之看去。两人眼神交流了下,裴之点了点头,林朝夕才缓缓站了起来。 “答案是?” “2块钱?” 解然有些意外。 此刻全班再度肃静,大部分同学都抬起头,用不确定地目光看着他,在等待答案。 “没错。” “答案应该是2。” “你怎么这么快!” 但没等他开口,坐在最前排的四个学生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 班级里有小小的喧哗声。 解然的声音压过这些喧哗,他看着林朝夕:“说说你的解题思路。” “这道题乍看起来,给的信息不够。一开始在讲羊,突然就要问一把小刀多少钱,好像在开玩笑。” “但其实呢?” “其实,如果我们用数学语言翻译一下这道题,就能看到很多隐藏信息。” 林朝夕顿了顿,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眼桌面上那本有些年头的书,随后抬头,继续道:“我们可以发现,小刀的价格,取决于羊的数量,后者是题目里唯一的独立变量。我们设这里有x只羊,那么羊群总价格为x平方。并设弟弟取钱之前取过n次10块钱,零钱为a,整个式子就变成……” 解然转头,在黑板上写下林朝夕念出的答案。 x平方=10n+10+10n+a=10(2n+1)+a “然后再设小刀价格为b,我们需要建立一个方程,让小刀的价格和零钱价格产生联系……” 解然按照林朝夕所说,在黑板上写出第二个等式。 “未知量还是太多,我们可以取模(20),来消去n,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纯数学的问题了……” 在场都是极聪明的孩子,不少人需要的只是解题的时间而已。当林朝夕说到取模后,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已经毫无难度,但他们还是认真听完了所有解题思路。 “有什么想法?”解然问。 “其实挺简单的。” “需要一点点思考时间。” “要把握题目中所有信息的细节。” “还有等式里的细节也要把握住。” 解然听到这里,看向林朝夕:“你觉得呢?” 林朝夕露出思考的表情,随后说:“两点吧,第一不要怕,第二,把文字问题尽快翻译成数学语言。” “这就是今天的第一课——数学的问题,请用数学语言思考。”解然很满意地放下粉笔,看着林朝夕说,“你不错,那班长就你来做吧。”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day1。 明天妈妈还要做个手术,所以明天肯定没法更新,过了这周应该就好很多了,我再开始挑战。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2、安排 林朝夕觉得,她一生走过最长的路,就是解然的套路。 如果在这个套路里还要再加个名字……她转头看向裴之…… “挺不错的。”裴之这么说。 如果不是在教室里、在众目睽睽之下,林朝夕肯定要问裴之:“挺不错是什么意思嘛”“不想当班长就是你不抢答的原因嘛”“你什么时候和解然串通好”…… 不过此时此刻,她只能低声说一句:“裴哥,你变了。” 听到这话,裴之不由得笑了起来。 冬日暖阳,裴之同学笑起来又是光风霁月的类型。 林朝夕很没出息脸红了下,赶忙扭头去看解然,表情还特别一脸严肃。 “林朝夕同学这么严肃,看上去已经做好为同学服务的准备了。”解然说。 有些同学在偷偷看她,带着点怀疑。 毕竟大家也不熟,像她这样答出道题,就被老师指认班长,怎么看都不够服众。 “老师正常班级,还是要通过民主选举的方式……” “你觉得我们是正常班级吗?”解然笑。 林朝夕:“……” 初中生们被解然震得一愣愣,没人站出来反对。 坐在前排的永川中学四人更不在意班长是谁,他们在意的是解然刚才说的话。 “什么叫数学的问题,要用数学语言思考?” “什么是数学语言?” “这个第一节课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等会讲。”解然轻飘飘地,把他们的问题打回去,然后看着她说,“麻烦林同学现在来为全班同学服务一下,现在上来,帮老师发东西。” 解然的套路一出一出,林朝夕不再纠缠于班长职,很干脆走上讲台。 其间她正好路过陈楚那桌,陈楚同学向他投来标准制式的微笑,林朝夕打了个战,这个“反派”还真比上一个可怕。 解然桌上放着一叠纸,他很郑重地递来,让发下去,感觉很有仪式感。 林朝夕边发,边低头看去。 纸上好像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就是集训营日常安排,每天的课程表,和上课的教室。 她随手把纸传下去,然后才觉得,教室安排是不是有点问题? 他们班大部分时间会被安排在1号楼502教室上课,但每周会有几节课会在图书馆的这个阶梯教室、也就是301室上。 记忆里,三味大学的教室安排很规整有致。 01结尾的都是阶梯教室,02及之后都是各班小教室。 她因此环视整间教室,觉得很古怪。 为什么他们一个三十来人的小集训班,会被安排在这个能坐下一百来号人的大教室里上课? 她想到这里,抬头去看解然。 解然正背对着大家,拿起黑板擦,把他刚才在黑板上写的公式一个一个擦掉。 而就在这时,301室门外响起介绍声——“这就是大家以后会上课的教室之一了。” 说时迟那时快,大门豁然洞开,林朝夕来不及退场,和门外乌泱泱一大片学生撞了个正着。 她一个人面对门外几十人,场面极其尴尬,甚至连门外的带队老师都石化了几秒。 “来了啊?”解然收起黑板擦,拍了拍手。 对方带队老师恢复神智:“解老师的班级来得早啊。” “早。”解然笑,又把话题聊死了。 林朝夕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只觉得教室外排最前的男生有点眼熟。可他们看上去也不像大学生,比起稚嫩的中学生,门外的学生们又高大一点,所以应该是高中生? 高中生和初中生一起集训?不知道张副校长这次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不过大家以后都是同学,又高他们一两个年级,她还是眨了眨眼,笑着冲门外的高中生们打了个招呼。 —— 刘志远站在门外,看着门内的小女生,觉得对方笑得很甜,仿佛天朗气清,阳光都尽数在她的眼眸里。 但和林朝夕想象中——大家都是同学所以要搞好关系的情况完全不同的是,作为省高中奥林匹克数学集训队的一员,刘志远扫了眼大教室里的情况,很快就明白老师们的用意,因此有些愤怒。 他之前听说,因为他们在刚结束的全国高中生奥数冬令营集训中,只有1人最后进入60人国家集训队大名单,省里的老师觉得很没面子,对他们非常失望,想放弃他们这些已经顽固没救的高中生,着重从初中生里培养尖子生,去冲明年国家队的大名单。 但现在,老师真把这些初中生召齐,摆在他们面前,刘志远还是感到莫大的羞耻感。 对他来说,门里这些初中生就是集训队老师找来刺激他们高中生的,他们从现在开始只能是对手 他板着脸,对女生的示好不为所动。包括他身后的高中生,每个人都表情僵硬,没有任何人想上前一步。 “万老师。”他低声提醒他们的带队老师,想让老师带头做出反应。 “哦,刘志远你带着同学们,找位子坐下吧。”万阳说。 —— 从听到刘志远三个字开始,林朝夕就脑子发怔,有种被雷劈中的僵硬感,这是怎么回事,剧情怎么就突然狗血起来? 刘志远离她不过两步距离,还是高中生时略带青涩的模样。 但他还是长得很高,面容很沉稳,和他后来坐在咖啡桌前,向她高高在上宣讲自己择偶要求的模样很类似。 难怪她觉得对方很眼熟,。 若干年后,他们会坐在小咖啡店里,经由安排,一起喝一杯咖啡,相一场对成年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亲。 从某种意义上说,刘志远间接改变了她的人生,让她感到对已知人生的莫大恐惧,决心做出一些什么改变。 不过现在…… 刘志远还不认识她,大家都是初次见面,她应该自然一点…… 过了好一会儿,陆续落座的高中生们翻动椅子,林朝夕回过神,情绪缓和了一点。 不过震惊感由在,解然没让她回坐,她准备偷偷摸摸往自己座位走。可这时,她却突然被另一位老师喊住。 “这位同学,你还不回座位吗?” “暂时不用回。”解然说,“给万阳老师介绍一下,林朝夕同学刚才第一个解答出了黑板上这道题目,所以现在是我们班的班长。” 万阳早就注意到黑板上的题目,轻咳一声:“是这样吗,林朝夕同学很厉害。” “相信您的学生也一样厉害。”解然说。 一听这话,座位上的高中生们个个坐直身子。动作快的人已经拿出草稿纸,开始做题目。 坐在前面的初中生们还不明白发生什么,不过胆子大的学生已经开始问问题:“解老师,他们是什么人啊?” “我们省高中奥林匹克集训队的成员,都是你们的哥哥、姐姐。” “哇!好厉害啊。” “真的省奥数集训队吗?” “那他们是不是可以参加国际比赛啊?” 单纯的初中生们七嘴八舌,这些称赞声反而让刘志远压力倍增。 他看着讲台前尴尬站着的小女生,对方看上去很坐立难安,脸上有很浅的红晕,哀求地看着自己的老师,很想下去。 但初中部门的老师却非常坚持地让她留下,刘志远和弄清楚,这大概是集训队对他们高中部的第一个挑战。 初中生做出来的题目,你们要多久才能做出来? 他低下头,开始认真答题,脑海里的唯一想法是——不能输。 作者有话要说:妈妈好多了,谢谢大家,开始努力更文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3、精准 刘志远集中精力,在稿纸上写写画画,立刻有了两种不同的解题思路。 趁着思考间隙,他环视整间教室。大家都再埋头做题,或奋笔疾书,或凝神思考,前面的初中生则用好奇的目光打量他们。 刘志远不知道讲台前的小女生到底花了多久做出这道题,但他决定不再等待,为抢时间,他提前举起了手。 解老师眨了下眼:“这位同学有什么事吗?” 刘志远站起来:“我已经得出答案。” 很多人放下笔,全班视线纷纷向他射来。 “这位同学很有学习劲头,讲讲过程吧?” 刘志远当下冒起冷汗,其实他没有真正的完善解题过程。 “林同学用了多久时间得出答案?”他强做镇定地问。 “3分多吧?” 刘志远大脑开始疯狂运转起来,他必须马上得出答案,最简便的方法就是枚举法,他屏息凝神片刻,随后眼睛一亮,说:“4。” 班级里肃静片刻,随后初中生中有小规模骚动。 刘志远紧张地看着解老师,想知道对错,可对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心沉了沉。 “你来黑板上,写写过程吧。”解然这么说。 刘志远很僵硬地走到黑板前,离得近了,他能看到黑板上刚被擦掉的粉笔印,上面有刚在黑板写的公式,和他的第一种思路很接近,仍旧是取模。 刘志远的心放下了一些。 他不由得回头去看身后的小女生。 那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可当他看去时,林朝夕退了半步,乌黑的眼眸轻闪了下,却故意避开他的视线。 刘志远有种被轻视的感觉,但当下情况,他只能转头看向黑板,捏起粉笔,换第二种方式,设未知数、列方程、取模、求解…… 黑板上,公式一行行写下,解答过程逐渐完整。 可越写,刘志远就越感到问题所在,他背对所有人,可教室里的声音越来越大。 他鼻尖冒汗,甚至手都在发抖,他知道,自己算错了。 写完最后一个答案,他沉重地放下粉笔。 “过程还是很不错的。”他们高中部门的万老师夸赞道。 “思路很清晰。”解老师也说。 刘志远用手背揉了把鼻尖上的汗:“很艰难地说,我错了,答案应该是2。” 他说完就要下台,却被叫住。 “刘同学要不要分析下你为什么会出错?” 刘志远有些愤怒,这仿佛赤丨裸丨裸的羞辱,但他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我算太快了,没有减去哥哥的钱。” “你为什么没有减去哥哥的钱?” “因为……因为……”刘志远很难答上来为什么没有,但他确实在思考过程中遗漏了一些东西。 “从这个错误中,你有什么收获吗?” “这只是一道趣味数学题,“这道趣味题的重点在模运算……”他说到这里,忽然觉得有点问题,他们这样的集训队为什么要用一道趣味题作为开场。 果然,解老师问:“林朝夕觉得呢?” 小女生一脸“你别演了”的表情,并说:“您刚才已经说过了……重点是数学思维、数学的语言……” “哎呀,这都被你发现了。”解老师打趣。 至此,刘志远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被耍了。 万老师也有点生气:“解老师到底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对大家来说,这道题并不困难,但却是一道易错题。在压力下,你们会抛弃精准的数学语言,被迫用一种更取巧的方式来思考问题,比如从,我试试每只羊5块钱行不行开始……可在数学上,不精准的就容易导致错误。” “您是说,我之前会回答4,是因为我没有列公式?” “不止是公式,而是这里的思维方式。”解然点点眉心,继续下去,“下一个问题是这样的:有两个学校的学生解出了黑板上这道数学题,请判断这个陈述有问题吗?” “有问题,不止两个学校的学生,我们也答出来了!” “还有别人呢!” 又轮到坐在最前排的永川中学四人组咋呼。 班级里稍微热闹了些,坐在后面的高中生也从最初的紧绷状态解放开来。 “大家都可以思考一下这个回答。”解然先看刘志远,“有兴趣先回答吗?” 刘志远很认真地回答:“这句话有歧义,两个学校的学生,可以理解为我和……她……”刘志远看了眼林朝夕,继续说,“a.我们来自两个不同学校的学生,解出了黑板上的题目;b.我们两个是学校的学生,我们解出了黑板上的题目。” “你呢?”解然不置可否,又问林朝夕。 “如果您问我这个问题,我认为在现在这个情景中,这句话没什么太大问题;但如果不在这个情境中,就和刘同学的答案差不多了。” “你们看,这就会造成一个问题。” 和刘志远想象中老师又要评价答案对错优劣的情况完全不同。解然拿起粉笔,把自己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写在黑板上,紧接着很认真地说,“因为我们在现实口语对话和思考中有情景支撑,为了简便,会省略一些东西,但这有时也影响我们的书面语言和思考过程变得不再精准。” 听到“精准”两个字时,林朝夕抬眼看着解然。 这个内容她听上去实在太耳熟,她总觉得这份集训队的教学大纲,有可能还是出自老林之手。 而和小学时一来就考试的情况完全不同,这次初、高中联合集训更为雷厉风行一些,一来就上课。 “就比如刚才你们快速解题的过程,又比如这句话……”解然敲了敲黑板,说,“你们现在听到这句话,并不会觉得它又什么问题。但如果它刊印在纸上,由不在教室的人阅读到它,就会产生歧义。而数学……数学语言的精确性非常重要,它既保证你在进行数学计算和相关论证时拥有可靠的基础结构;同时也保证相关内容在传播中不会引起歧义。” 解然说到这里,刘志远才注意到,林朝夕不知何时已经走回自己座位,而教室里大部分学生都开始认真听讲。 教室里鸦雀无声,他赶忙也走回自己座位。 “数学家们花了几乎等同于人类历史的一段漫长时间,来建立相对精准的符号语言体系,下面我们将要学习的……” “数学符号?” “公式?” “怎么证明?” 坐在前排的同学抢答。 “不,是语文。” —— 三味大学食堂里,寒假里只有零星几个窗口开放。 林朝夕趴在饭桌上,边扒盒饭,边观察食堂的标语,一边用笔记录下来,而在她附近,不少他们集训队学生也在做类似的事情。 这就是他们这节“语文课”的课后作业,找出生活用语中不规范处,并用更精确的语言来改写它。 林朝夕在本子上记了两个短句。 忽然有人端着餐盘,在她身边坐下。 “红烧牛肉?”解然看着她本子上写的东西问。 林朝夕赶紧把答案遮住。 在她从图书馆借的那本神奇的书上,就有人在角落里特地讨论过“食堂歧义”。她刚才正好看到这道菜名,就下意识写了下来,并且品味了下,还真觉得……有点香…… 林朝夕:“菜谱大部分都有歧义嘛,比如“红烧牛肉既可以指‘把牛肉红烧这个行为’,又可以指‘一道菜’。” “不觉得是钻牛角尖吗?”解然的目光若有若无瞥向食堂角落,虽然解然讲了那么多,还是有人不理解为什么数学培训要做“语文”作业。 陆志浩:“再钻牛角尖的事情我们都干过。” 裴之直接看穿:“还好,师父一贯这样。” 章亮:“呵呵。” 林朝夕用筷子插着狮子头,解然转头看着她,很诚恳地说:“我很羡慕你有这样的父亲。” “不用羡慕,我心累的时候你看不到。” 闻言,解然笑得不行,却并没有再继续他课前疑问。 林朝夕看着他心照不宣地笑容,知道他也接受老林宁愿写教学大纲也不愿来永川大学授课的事实,并决定不再追问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紧赶慢赶,还是漏了一天,好像失了智,隔日更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4、小测 接下来两天,课程更加深入,林朝夕做得格外认真。 上大学时,她上过专门的学术论文写作课程,老师花了好几个课时时间,给他们讲了类似用词精确性的问题,老林等于把大学课程提前到初、高中来。 从改写生活用词开始,他们又深入研读报纸,新闻标题中的问题也不少…… 大家都有点晕头转向。 搞数学的孩子们学到这里,很多人已经弄不清老师到底要教什么,虽然可以理解为在训练用词精确性,但也的确很像钻牛角尖。 就在第二天中午吃饭时,林朝夕隐约听到有高中生说:这次集训是浪费时间,高中课业紧张,不如回家找家教补课。 而下午时,解然拿出的医学论文,则把这种质疑推向一个小小的高峰。 有学生当堂举手:“老师,请问我们还要学几天这样的作业?” 解然当时正在黑板上写:血小板计数为100~300x10(9次方)/l。 笔触停顿,他笑道:“你先来回答下,这段话有什么问题?” 那位学生愣住,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出来。而永川中学的阿光同学分外积极,抢答道:“很容易让人以为血小板数目是100到3x10的九次方!” “那怎么办?” “(100~300)x10的九次方。” “嗯,不错。”解然让阿光坐下,又看向高中生,“不用学几天,过两天就有第一次测试……” 听到这话,高中生们顿时一凛。 刘志远举手就问:“测试不通过怎么办?” 解然笑眯眯地说:“不会怎样,正常测试,帮助你们了解知识的缺漏。” “老张改性了?”台下,陆志浩低声问。 “我觉得有阴谋!”林朝夕说。 解然宽慰道:“不要害怕,我们现在的集训班,已经经过和谐民丨主的调整,不会因为考试成绩差淘汰学生,大家都会好好地活,哦不,待到第一期集训结束。” “结束了呢?” “结束了,再根据你们各方面的表现,来挑选第二期学员。” 解然的话算是宽慰了一群焦虑份子。 在语言精确化的训练后。 他又讲解了逻辑联结词“与”“或”“非”“蕴涵关系”,以及“全称量词”与“存在性量词”,还带他们学习了命题真值表,做了简化符号化陈述的训练等等。 这都是非常非常基础的内容,后面学习的这些内容总算和数学有关,林朝夕惊讶于学习的深度,但其中大部分还是逃不开逻辑。 不少数学生面对大量的类似于改写“每个人不是高就是矮”成符号形式的训练,仍感到不习惯。 而和逻辑有关的东西,很多时候存在一个怪圈,如果你能理解,那所有东西都一通百通极其简单;而如果你无法理解,一切只会越来越乱…… 短短三天时间,林朝夕就写完两本练习本。 但对她来说,这三天让是她难得轻松闲适的时光,毕竟她是学哲学的,这些训练,都是她曾经做过试卷上的送分题。 所以她的大部分时间,都在看老林给她的那本书。 上面有些大量前辈们的笔记,或打趣或闲谈,还有众多举一反三的实例,都在帮助她更好理解这一部分的内容。 她甚至觉得,这次,老林是换种方式,陪在她身边教她。 ——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一次小测验前。 大家都坐在阶梯教室里,室外气温已经很低,窗上挂着很轻薄的水汽。 放眼望去,初中生在左半边,高中生在右半边,很泾渭分明。 高中生们虽然明显表现出对解然教学的不屑,但对考试还是非常认真。他们经历过几期集训,彼此都认识,还凑在一起小声讨论题目。 反观他们初中生,大家还在闲聊,一听老师说没有淘汰制,就很单纯地放松下来。 踏着上课铃声,解然和高中部的万老师一起走进教室。 解然在讲台下整理试卷,万阳走上讲台,他轻“咳”一声,全班霎时正襟危坐。 “这是大家在集训营的第一次测试,希望大家能认真对待,但也不用太紧张,认真答题。” 解然点开试卷,卷子从最左侧依次向右侧发放。 听到万阳用很谨慎地态度做开考宣讲,林朝夕和裴之对视一眼,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为什么这次集训会如解然所说得那么轻松,好像完全不像老张的作风。 试卷从最左侧传来。 林朝夕按了两下自动铅笔,开始看题。 题目和解然布置给他们的练习题很类似,完全在框架内。除了最后两道证明题有些复杂外,其余题目都完全紧扣这三天授课内容。 而最后两题证明虽然复杂,也是在综合练习这几天教学内容,并不算困难。 一分钟后,同样看完试卷的老陆同志举手:“老师,真的给我们30分钟答题时间吗?” 林朝夕很赞赏老陆同志的大胆。 万阳敲了敲黑板上书写的——14:00-14:30,很奇怪地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没什么……” 他们这边参加过小学夏令营的几人,近乎同时低声说道。 —— 30分钟的随堂考试很快结束。 阶梯教室中,回荡起悉悉索索上传试卷的声音,刚考完试的学生们,或伸懒腰,或小声交谈。 刘志远坐在第一排,整理好他们高中部门的全部试卷,几乎和林朝夕同时起身,把试卷交上讲台。 他注意到,解老师在接过试卷并整理后,没有把他们两叠试卷放在一起。而是拿过他上交的、属于高中部的那叠,走到教室角落,拉下凳面,坐下批改。 班里大部分人都注意到这一举动。 “怎么回事?” “现在就开始改吗?” 教室里有细微动静,林朝夕这才咽了口口水。 三年了,当堂批改试卷这条,还是没变。 万阳站在讲台前,用响亮的声音拉回学生注意:“按照课时内容,我们接下来要讲的内容是——‘证明’。” “那我们刚考完的试卷呢?” “解老师批改完,会给大家讲解。” 45分钟的课时,学生们都有点浑浑噩噩,尤其是高中生们,很多人都时不时回头去看解然,总觉得老师坐在后面批改他们卷子这件事压力很大。 而铃声响起后,让学生们更焦虑的事情发生了。 解然放下红笔,理好试卷,走上讲台,换万阳拿起初中部的试卷,走到教室后角落,开始批改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猫痞太太携家属来玩,这几天要陪一下,面对一个完结狗,完全没有一起码字的活动,很难过…… 临近年关,又稍微有点忙,还是缓慢地在出行间隙写着……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5、面子 空调的风,从教室四角的立柜出风口徐徐吹出。 本该是大家放松休息的课后,却仿佛弥漫着躁动而焦躁的微粒。 高中生们很不安,他们直愣愣盯着在讲台上整理试卷的老师,交头接耳讨论着什么。 这可能也是他们人生中的第一次。不仅和初中生坐在同一个教室,还上同样的课程,甚至要考一模一样的试卷,最后很有可能要一起听成绩。 当然,最后一条是林朝夕的猜测,依据是张副校长绝不是省油的灯。 林朝夕看向身边,裴之正好抬眼,视线轻触,林朝夕举起自动铅笔:“您分析一下。” “分析什么?” “老张到底想干嘛啊?” “你觉得呢?” “我觉得老张是想用我们刺激高中生?” “嗯,这个推测怎么来的?” “不然为什么要初中生和高中生一起集训,节约师资力量、为了方便?大家还是有年级差的,压力肯定还是往高年级那边倾斜吧?哇,想一想,如果我要和初中生一起考试,一定很害怕考不过他们丢脸……” 林朝夕说完,才发现自己被裴之引导,一股脑把推测都说了出来。反观裴之,则轻轻转了圈笔,非常平和淡定。 她睁大眼看着他,很期待答案,裴之却突然笑了笑:“你这个推测有个前提……” “啊?” “你认为,我们的数学水平比高中生要好。” 被裴之一点,林朝夕刷地脸红了,她好像暴露了潜意识的想法…… 为缓解尴尬,林朝夕轻“咳”一声:“我还有个问题,我们是初中生和高中生,可为什么集训地点要在大学,很奇怪。” 陆志浩凑过来:“正常啊,今年国家奥数集训队就在永川大学集训。” “你怎么这都知道?”林朝夕诧异。 “你不看新闻吗?” 林朝夕:“我……只看……新闻联播……” “那你还是要多了解一点数学相关的新闻。”陆志浩说完,转头继续沉浸在上节课内容中。 “哦……” 林朝夕认真地点点头,表示受教,却觉得事情更加奇怪:国家集训队在永川大学,他们省自己组了个初高中联合集训,安排在三味大学? “裴哥?” “再等等看。” 回复非常干脆,但林朝夕想,让裴之同学都要等等看的事情,似乎真的不简单。 —— 万老师批改试卷的速度,比解然还快。 第二节课,当解然讲课告一段落后,万阳整理试卷的声音从教室最后响起。 凳面“砰”地一声翻回,所有学生齐齐打了个寒战,万阳捧着试卷站起,踏着慢而重的步伐,走上讲台。 一瞬间,教室里的氛围,又从焦躁变为凝滞。 两位老师在讲台前四目相对,大概有那么几十秒时间,谁也没有说话,连带林朝夕都心跳加速。 最后,还是解然的轻松笑意化解凝滞:“万老师批完了?” 万阳上前一步,“啪”地扔下试卷,一言不发。 “那发卷子吧,报到名字的同学上来拿试卷。”解然很随意说道,他直接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掀开他批改的那份试卷,说,“丁学友,86……” 教室里四下皆寂。 听到第一个名字,刘志远觉得自己担心这么多天的事情终于发生,集训队果然就是要拿这批初中生“教训”他们,但大家最少也相差一个年级,这帮初三生真能比他们考得高? 解然报成绩后,万阳也不甘示弱,翻开试卷,开始念初中生的名字。 “于千千,88。” “刁一也,90分。” 姓名和成绩交替响起,先是高中生,然后是初中生,然后再是高中生……试卷题目不难,所以大家成绩都挺好看,于是气氛又松了点。 试卷一张张发下,小半个教室都拿到试卷。 就在这时,万阳念道:“王天龙,98。” 他停顿了下,整个教室也停顿了下。 刘志远握笔的指尖轻轻颤抖,交替报分下,终于出现绝对高分的初中生。 “王天龙?” “初中的吗?” 高中生的目光相互交接,像在低声询问。 在初中生那片里,一个戴眼镜的男孩跑上台。 刘志远记得这个王天龙,他每次上课都聒噪不停,有问不完的问题。可这次,王天龙小跑上台,没有向往常一样话多。 “考得不错。”万老师难得夸了一句。 王天龙却沉默地接过试卷,拿着就回座位,他认真看错题,全然不在意周围的骚动。 解然没说什么,继续报成绩,可98带来的小骚动还在。 “好拽啊。” “我之前还以为他脑子有问题……” “天才都这样?” 学生们又低语起来。 刘志远仍在等待,姓氏从四笔到五笔,他终于听到自己的名字。 “刘志远,98。” 握紧的手松开,刘志远如释重负,他克制自己没有长叹出声,总算没给高中生丢脸。 他走上讲台,解然也像万阳那样夸奖他:“考得不错,继续努力。” “谢谢老师。”他很注意礼貌,鞠了个躬,四下里射来的目光让他甚至觉得刚才上台领了什么奖。 可他的兴奋只维持几秒钟,就在他踏下台阶那刻,万阳又开口了:“林朝夕,100分。” 所有目光刷地朝教室一角射去,还在低头看东西地女生抬头,眼眸黑亮,表情却很平静从容。 教室里很安静,没有声音,没有轰动。但刘志远还站在讲台前,他难堪极了。 一直坐在林朝夕身边的男生也笑了笑,用很轻而认真的目光看了她一眼,林朝夕瞬间清醒。 两人极其默契地对视一眼,女生恢复常态,小跑上讲台。 刘志远别过视线继续往回走,和她擦肩而过。 “我很认真想挑错,但没找出来。”万阳递出试卷,并说。 “额,谢谢老师。” “不错嘛。”解然也补充一句。 林朝夕小声谦虚地道:“常态常态……” 林朝夕走下讲台时,班级里终于吵闹起来。 “好厉害!”初中生们说。 “让我看看标准答案!”差了两分的王天龙嚷。 “有面子,现在最高分在我们这边了!”班里唯一的光头男生大喊。 他话音未落,刘志远顿时愤怒,不光是他,所有高中生都极度难堪,他们表情凝滞,瞬间静下。 “你小点声!”王天龙抽了记陈有光。 “你不要虚伪!”陈有光反击。 初中生那里吵成一团,解然却还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报成绩。 从出现第一个100分开始,高中生们都期待有同样满分的人出现,然而笔画越加越多,刘志远发现,自己仍然保持着高中部第一名的成绩。 他心情复杂,既希望有人能打压下这些小屁孩的嚣张气焰,又不希望有人超过自己。 从十笔到十一笔再不断往下,试卷一份份发下,还是没有更高成绩的高中生出现。 直到…… 万阳停顿一会,看着最后一张试卷,说:“裴之,100。” 作者有话要说:春节快乐,晋江的红包系统有点折磨人,所以发了个微博口令红包给大家长耳长 老林同志本来想设一个奥数题,但是被小林偷偷改掉了,所以口令是什么呢? 问:杨戬跟谁是cp? 答案是后羿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6、搜索 听到第二个满分后,刘志远一直无法集中精力。 他知道那个男生叫裴之,一直和林朝夕在一起,除此之外好像一直很低调。而裴之上台下台,鞠躬致谢,平静如常。 受裴之影响,学生们也很安静。除了女生间有点小窃窃私语,万老师程序性表扬了一句,甚至解老师都淡然得不行,连眼皮都没抬。 有一有二,人都不觉得稀奇,但刘志远说不出的难受。 后面的上课时间,老师一直在讲解试卷。 讲到他丢了两分的那题时,解老师说,第11题大部分人都做错了。听到这话,他不由自主回头,去看林朝夕和裴之。 坐在教室角落的两人都在看试卷,听到这句话,他们都没有抬头。 女生很认真在试卷上写了一行什么字,然后像遇到什么小问题,她用笔头戳了戳男生,男生低头看了她一眼,两人交流了不知什么,最后女生很认真点点头,转头继续记录。 刘志远无法讲清楚自己内心的感觉,但无论是裴之的平静还是林朝夕的认真专注,都让他觉得自己被这两个初中生狠狠教训了一通,他怎么会因考98分而窃喜? —— 下课后,大家都在收拾东西。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刘志远刻意收拾慢了一点,等林朝夕他们起身,他才拿起包,跟在后面。 走廊里人挤人,林朝夕和裴之挨得很近。 她总觉得裴之最近有点变化:“裴哥,你最近好像有点低调?” “还好。” “不答题,故意让我当班长这个事情我们还没认真讨论过,你现在上课连老师问题都不回答了。” “对啊,裴之你还好吗?”陆志浩也很关切问道。 “其实……” “什么!有事你说!”陆志浩很义气。 “我以前也不举手。” 陆志浩:“……” “小林同学还是这么关心裴之同学。”解然慢悠悠的声音从他们背后响起。 林朝夕打了个激灵,喊了声:“解老师。” 解然点点头。 看到解然,林朝夕很干脆地问:“那我能关心一下解老师吗?” “我还没找到女朋友。”解然说。 “……”你们最近都这么会聊天的嘛。 “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解然说。 “我听说,国家集训队在隔壁永川大学啊?”林朝夕悄悄靠近他,微仰起头。 “你怎么知道的?” “陆志浩说的!”林朝夕赶紧甩锅,然后问了她认为很关键的问题,“明明三味大学数学系更厉害啊,为什么国家集训队要去永川大学?” 解然沉默片刻,说:“你知道的太多了。” 林朝夕:“会不会被灭口?” “我不开玩笑。”解然认真地道,“你注意一点,以后会有相关的学生交流,出去不要这么说。” “额……会惹麻烦?” “学术圈比你想象的复杂,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没有必要吹得人尽皆知。” 解然很少这么严肃,尤其他还特意点到学术圈,林朝夕想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夸大?可她没再问,解然透露出的信息足够让她找机会搜索“奥数三味大学永川大学”这组关键词。 想到这里,她再次看向解然,刚要张嘴,解然打断她:“我也不会回答,为什么这次集训会横跨初高中。” 陆志浩插嘴:“是不是我们成绩好,要用我们刺激高中生?” “你怎么会这么觉得?”解然问。 “不是我,是林朝夕说的!” 解然视线飘来,林朝夕说:“就是一个猜测,而且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可后半句话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听到背后有人说:“而且因为你这次考了满分,就觉得自己成绩特别好?” 林朝夕转头,发现刘志远正冷酷地看着她。 她本来就对这个未来的“相亲对象”犯怵,现在被劈头盖脸训斥,更懵。 并且不止是刘志远,跟在他后面的其他高中生,也都听到对话,所以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义愤和不服气。 “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陆志浩很直接。 “呵。” 陆志浩:“不服气你也可以考满分啊!” 刘志远身边的高中生站出来,他推了把陆志浩:“怎么跟学长说话的呢?志远拿了数学联赛全国一等奖,注意了,高中生数学联赛。” “一等奖很了不起,那怎么国家集训队都进不了?” 陆志浩喊完,刘志远和他身边的高中生们更加气愤。可陆志浩说的又是事实,他们每个人都被堵得说不出话。 最后,那位高中生说:“现在数学教育改革,考试不一样了,说得好像你去考就能考上一样?” “就是先拿了你们初中生数学联赛一等奖再说吧。” “马上出成绩了吧?” “拿不到一等奖怎么办?” 高中生们你一言我一语,林朝夕很想解释,但无论怎么解释,好像都很虚伪,她想了想,很认真地说:“不会拿不到。” 刘志远脸色铁青,缓了很长一段时间,他才勉强一字一句说:“剩下的集训还有不到半年,希望你能一直这么优秀。” “我们会的。”清淡男声从她身畔响起,裴之很得开口。 全场肃静,林朝夕发现,她觉得裴之在刻意低调一定是她的错觉。 一击即杀,刘志远咬紧牙关,最后只能握紧拳头,径直绕过他们,离开。不仅如此,还有不少高中生加快脚步,跟着刘志远。 解然慈爱地看着高中生们远去的背影。 林朝夕突然醒悟过来,解然刚才突然哪壶不开提哪壶,肯定是早就发现刘志远在他们后面…… 她抗议:“您又坑我。” “怎么能说是坑你?”解然笑,“我明明是在坑他们。” 林朝夕:“……” —— 晚饭后,林朝夕没有回宿舍。 陆志浩拖裴之去操场跑圈,她拒绝老陆同志一起减肥的热情邀请,拿着电话卡,走到操场边明黄色电话亭边。 隆冬已至,除一些常青树外,大部分树木枝寒料峭,很有种萧瑟意味。 她摘下话机,本来想给老林打电话,但不知怎的,或许是周围太安静,也可能是寒风四起,她不由自主在想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从老林不同意她倒永川来读高中,到图书馆那本满是批注的旧书,从破天荒初、高中联合集训,到解然刚才警告她,学术圈比她想象得复杂。 林朝夕还是觉得这里有问题。 夜色中,操场上隐隐传来学生们追逐打闹的声音。 她和孩子最大的区别,大概是她骨子里是个大人,因此对大人的世界很不信任。 她撂下话机,转头走向图书馆走去。 图书馆顶楼,计算机房只开了一间教室。 留校的硕士生或者博士生占据零星几个机位,或者在查论文,或者在编写邮件。 林朝夕打开其中一台机器,看着屏幕缓缓点亮,周围是机器发出的轻微电流声,她心跳也不由自主越来越快。 刚才陆志浩教育得很对,她经常上网,却从未关注过数学新闻。因为她大部分上网时间都在研究大学数学相关内容,剩下的时间,她不是对着电脑做题,就是在研究要怎么才能把老林从不可避免的车祸中救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潜意识回避数学相关的边角料消息,就像她回避去查那串电话号码和老林的过去。 每个人都有秘密,她想对父亲的秘密保有一丝尊重,但如果只是搜一些无关紧要的消息,应该不算窥看老林的**。 林朝夕这么劝慰自己,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刚才想好的关键词:“奥数三味大学永川大学”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7、观点 几年前,百丨度已经开始竞价排名,搜索一开始非常困难,网页大部被各种培训机构广告占满。 林朝夕耐着性子,从众多“奥数培训班”“三味大学资深家教”“永川大学数学系老师指导”的条目中巡睃而过。花了点功夫,她才明白为什么她问解然“明明三味大学数学更好,国家集训队却在永川大学”的问题很傻,答案非常简单,这是传统。 答案简单,那解然警告她“学术圈复杂”就更奇怪了。 她继续翻了两页,发现自己没办法找到更有用的信息。 她放弃精确搜索,决定更模糊一些,受陆志浩启发,她直接点开“新闻搜索”,在搜索框里,输入“奥数”两个字。 鼠标轻点,网页瞬间刷新,标题流水般倾泻而下。 排在前面的新闻在说湖省的数学天才。 他小学六年级拿下晋杯赛个人第一名,初中三次初中生数学联赛一等奖,高中生时三次全国一等奖,参加了上一届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已经提前保送永川大学,现在在国家集训队,冲击他人生中第一枚奥赛金牌。 如果不是那位同学和裴之姓名不一样,林朝夕还以为这是裴之的简历。 她的第一反应很简单,国家人口基数大,天才少年真的好多。在那之后,她才注意到全文最后一句话:第一枚金牌,为什么? 想到这里,她很自然地开始搜索近几年国家队在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上的成绩。 新页面打开,林朝夕才知道,国家队去年拿了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团体亚军,所以接下来,和奥数相关新闻是对数学教育的反思。 高中生们只拿了一次亚军,新闻媒体就开始反思说奥数教育并不能培养真正的数学家,顺带还批判了家长拼命让孩子上奥数补习班的社会现象,要求奥数培训降温。 当时有过一阵新闻满天飞,中·林朝夕没关心过,而现在甫一看到这些新闻,她心里其实很不舒服。 毕竟老林在开数学补习班,无论哪个世界,她从小到大都参与着奥数竞赛。而今社会舆论直接指责她从小到大接受的奥数教育毫无用处,她确实很难接受。 可不舒服归不舒服,认真看去,她好像也能够接受里面一些观点,比如:太多家长为了升学加分逼孩子学奥数,而忽视培养孩子的数学基础。 但对于其中“奥数对大部分学生无用的”观点,林朝夕直觉上很难接受。毕竟她也不是天才,全靠老林引导,她才一步步走上数学竞赛的道路。 很多新闻都在引用了一篇几年前的文章,文中说,对数学的兴趣和爱应该自然而然的。 欧拉9岁自学《代数学》,高斯10岁速算1到100总和,对数学有兴趣并极具天赋的学生自然会走上数学研究之路。强行让孩子上奥数班,用奥数竞赛成绩来衡量孩子的数学能力,并将之与升学挂钩,是极其错误的做法。 大部分对数学没兴趣的学生,掌握课堂里的数学知识即可,根本没必要学奥数。 她定睛看去,发现那是一篇采访稿里说的,采访对象是——“永川大学:冯德明”。 之前解然曾提过,国内数学界两位泰斗都已经不太收学生了。其中一位是三味大学的曾教授,另一位就是永川大学的冯教授。 曾庆然教授研究的内容属于“每个字都认识但连起来就不知道”的范畴,林朝夕很羞耻地想,如果他不是裴之的导师,她很可能不知道对方是谁。 而冯教授的名气其实要比曾教授更大,毕竟他证明过举世瞩目的数学猜想,也在主持永川大学数学研究所的工作,把这所偏文科院校的数学系带到全国领先位置…… 想到这里,林朝夕突然打了个激灵,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细节浮现出来。 永川大学文科很强,她高考填志愿时,曾想报永川大学心理系,但老林小小地反对了下,提议她去三味大学。 她不记得老林当时的反对意见,但去三味大学、成为裴之校友这件事对她诱惑足够大,她毫不犹豫放弃永川大学。 现在想来,就连选什么大学、去学什么这件事,她都如此随意决定,可见曾经对自己多不负责。 可为什么,一向不愿意干涉她决定的老林,会悄悄反对她去永川大学? 窗外是寂静的冬夜校园,远处操场上,有一圈昏黄路灯,其余校园都陷于黑暗。明明机房内有温暖的空调,林朝夕却感到一丝阴冷。 她知道自己在犯很严重的逻辑错误。 “冯教授的名字”是她搜“奥数”强行搜索出来,“永川大学”是个很好的学校,她仅仅因为这些关键词先后出现的顺序,就非要把“老林”也组合进去,这太荒谬。 林朝夕冷静了一些,机房老式屏幕光线刺眼,她却眼睛一眨不眨凝望搜索框。 过了一会儿,她拉开一点键盘,手指僵硬地敲下“冯德明”三个字,按空格,准备输入第二个姓名…… —— 永川师范大学,全国初中数学联赛,阅卷组。 暮色四合,阅卷办公室仍灯火通明。 数学竞赛的阅卷工作远比常人想象更复杂,学生们的解题方法千奇百怪,需要老师认真评价。 这项工作没多少钱,大部分时间都很枯燥,可高远还是很喜欢看学生们的答卷。 工作的间隙,他和张叔平站在办公室外的阳台上抽烟。北风呼呼地吹,香烟燃尽速度比往常更快,张叔平却捏着滤嘴,像没感觉一样。 “不知道今年成绩会怎么样?”吸完一整根烟,张叔平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句话没主语,不过高远清楚,张叔平关心的不是三味大学里那些他们立下军令状一定搞出成绩的学生,反而是永川大学里那些和他们没太大关系,但背负太多社会期望的高中生们。 前两天,永川大学里传出一点消息,国家集训队里各种思想正在交锋,训练有点混乱。 那位讲大部分学生没必要学奥数的老人家醉心学术,集训队的小事他根本不会关心。但他说的话影响力还在,包括“自然而然学习”“不要强迫孩子们为奥数竞赛学数学”这些观点,让一些他们曾经习惯的竞赛培训方法备受质疑。 虽然教学工作还在正常开展,但用句电影台词来形容,就是“人心有点散了”,所以老张才操心明年国家队的成绩。 高远咬着滤嘴:“你这不是瞎操心吗,先把我们自己队伍搞好,别到今年12月冬令营还是全军覆没,到时候我们两个‘引咎辞职’‘再不从事数学教育工作’那就一点都不好看了。” “不会。”张叔平很笃定。 “就凭你看好的那几个小天才?”高远笑,“老张其实你还是禀性难移?” “禀性?” “你以前不是老主张‘集训营就是要淘汰那些能力不行的学生’‘要集中精力培养极小部分尖子生’”高远半开玩笑地说,“其实你才是冯老亲传吧?” 毕竟你们骨子里都觉得,普通学生没太大必要进行奥数训练,天才自然而然成长。 “我以前是这么觉得,但现在不了。” 高远笑:“你变了,谈恋爱了?” “不要学林兆生说话。” 作为永川省数学集训队总教头,高远果他能亲眼看到林朝夕的搜索进程,他一定会拉着林朝夕说:“小姑娘分析问题如此犀利不愧是你爸的女儿。” 林朝夕找的新闻很正确,他和老张确实面临很大的社会和个人心理压力。 网上那些批评,他都反复看过,但老师和学生看问题的出发点不一样。 林朝夕想的是她其实不是天才,对数学没有那么多自然而然的爱和兴趣。 对高远来说,他看到了那些被奥数折磨到一辈子心理阴影的孩子们的发言,才意识到,原来他精神抖擞为之奋斗多年的事业,竟然让这么多孩子痛苦。 去年“国家队痛失团体金牌”那阵,他想法着实被动摇过。包括后来他们省队只有1人进入国家奥数集训队60人大名单这件事,他觉得这也没什么。 直到张叔平找到他,旗帜鲜明提出“集训不能松”的观点。 他当时也问过张叔平“奥数让孩子那么痛苦,为什么我们还要坚持让他们学”。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电话里另外一个人。 “高老师怎么,你也觉得数学是极少部分天才的游戏?”电话里,有人笑着反问他。 他当时说了什么,好像是说:“学得那么累还是算了吧。” 那头直接回他:“这个世界上,不累的事只有吃饭、睡觉和放屁。” 他当时直觉被冒犯,但电话挂断,他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个晚上,才意识到那简短的反问句在问什么。 ——天才无需指引,自然而然会走上他们所热爱的道路。而那些算不上天才的孩子,就没资格学习奥数培养兴趣,没可能通过努力学习和不间断训练,成长为能天才比肩的人吗? 而问这个问题的人,其实也同样回答了它。 无论天赋如何,只要想试试看的孩子,他们显然就应有这个资格。而作为老师,他们要做的努力帮助孩子们再努力往上走一点看看,仅此而已。 为此,才有了设在三味大学的初高中的联合集训。毕竟,这世界上除了吃饭睡觉放屁做什么都累,那想学好数学,显然也要更累一点。 高远揉了把脸:“你从哪找来林兆生这种奇葩,知识一大堆,为什么就是不肯来集训队上课?” 张叔平神色暗了暗:“我看了看他的档案,他不来也好。” —— 计算机房,林朝夕按下回车键同时,有人突然拍了记她的肩。 “被我抓到!” 林朝夕下意识叉掉页面,回头,却看到陆志浩。 手按在心脏上,林朝夕知道,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你在看什么啊?”陆志浩问。 “不告诉你。”林朝夕余光瞥见裴之在机房门口,“你们不是在跑步?” “看到你偷溜,就来抓你一起去跑啊。” “那好嘛。”林朝夕装作不经意关机,站起来,“我就是来看看,数联的成绩什么时候出。” 她这么说道。 他们走出机房,一起摘鞋套。 陆志浩拍了拍她肩,对裴之说:“林朝夕原来也怕拿不到一等奖,还偷偷来查成绩。” 林朝夕:“……”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反复写了三天,废了一万多字,想了挺多的,还是这么写了。 故事只是故事。 友情安利下钟晓生太太的新书 十二事务所 又名《情商提高手册》/《这是一本成功学畅销书》 美少女设计师vs高情商心理咨询师,专业向甜宠文~ 电脑戳这里 手机戳这里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8、会议 往后几天,林朝夕都再没去过机房。 不是因为她不八卦了,她还是很想知道,三味大学和永川大学之间到底怎么了。 但学习实在太忙,她分不出神去查这些。 其实他们每天也没有很多题要刷,更没有小学时一天一次的秘籍考试。 老林的教案总还带有他的个人风格,很重基础,也很重讨论。 没有那么多难题,但大家坐在一起讨论题目的时间变多。 初中生和高中生各自分组,从那天傍晚互相放完狠话、高中生集体跟刘志远离开后,两个团体竞争感更加明显。 上课时,每天都几道思考题,大家从早讨论到晚,卯足劲想做第一个解出答案的人。 高中生显然意见比初中生强,但对林朝夕他们来说,谁能第一个解答,几乎毫无疑问。 可裴之从不抢答。 他往往就一个人坐在窗边,看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解然不管他,万老师也不管他。但每当题目出来的时候,他也还是会耐心做上一阵。当然,他的“一阵”实在太短,怎么看都搭不上“耐心”这个词。 有时,林朝夕想,其实裴之更应该坐在永川大学里,和全国所有顶尖的高中生一起,而不是坐在他们身边,平淡安静着。 数学联赛比赛成绩出来前一天,刘志远还特地提醒她这件事。 被单手按住课桌、居高临下听一句“明天就出成绩了”,林朝夕也非常震惊。 这也太中二了,而且他们不是已经“井水不犯河水”换句话说“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周围的几个女生,都用看好戏的眼神看着她和刘志远。 她当时说了什么? ——“哦。” 刘志远莫名其妙就脸色发青,像受到莫大侮辱。 林朝夕也不知道怎么办,她确实对数学联赛的成绩和名次并不非常在意,按照裴之的说法,做完一套卷子,其实大家对成绩都有感觉。 那么,成绩应该就像裴之那天说的那样。 但她没想到,出成绩当天,他们坐在教室准备新一天的课程,解然却让他们集体起立,跟着他走。 到三味大学门口,那里停着两辆大巴,他们整个集训队都被直接带到永川大学,包括高中生们。 —— 永川市,永川大学。 车门拉开,学生鱼贯而下,一座极具时代感的大学校园出现在所有学生眼前。 正门口是一座巨大汉白玉石牌,上书“中正平和”四字,天气很好,阳光很灿烂。 林朝夕用手蒙住眼,每次站在这里,仰头看着那四个字,她感到由衷震撼。 张副校长和另一位她不认识的老师,在永川大学门口等他们,并带他们深入校园。 队伍在一座红砖楼前停下。 门口有一些专家教授模样的人,木门洞开,林朝夕跟随队伍,缓缓向前。 每个走进礼堂的学生都先震悚,后满脸崇敬和不可思议。 红色横幅,水晶吊灯,陈旧却厚重的连排桌椅,所有细节都在彰显这座学校的底蕴。 但最能显示学校底蕴的却永远是人。 主席台巨大投影幕布上是:“致辞人——冯德明”几个字,后方还有记录会议全程的摄像机。 林朝夕半仰头,看着那三个字,很久很久说不出话。 最后陆志浩推了她一下,她揉了把脸,才恢复过来。 她明明都快忘了那天从互联网上搜索到的“奥数大讨论”,现在这些东西却整整齐齐罗列在她面前。 无论是坐在最前排的冯教授(虽然她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和其他看起来学者模样的人,还是坐在他们身边的张副校长,甚至是在他们前面坐着的大学生模样的成年人,都让仿佛让她踏入一个未知的世界。 用解然的说法是“学术圈”,但…… 林朝夕看向大屏幕上的标题,但和真正的数学届学术圈仍有区别。 这次会议的全称是“跨界与创新:中学数学教学转型与课程建构”。 好歹曾是师范生,所以林朝夕猜测了下,这可能是在永川大学举办的数学教学研讨会。 类似的研讨会,每天都有不同日程。 所谓致辞人,大概就是全场最德高望重的人? 今天是冯教授,那么规格真得非常高。 但不知为何,教师的研讨会,要他们这些集训生也一起来听? “这……‘跨界’什么‘课程建构’什么啊?”陆志浩盯着主席台的幕布,磕磕绊绊念了下标题,然后懵了。 这个问题,在坐中学生们无法回答,林朝夕有答案也不能说。 她戳戳前排的解然,指着他们右边方阵的人问:“那是国家集训队吗?” “还有什么你不知道的?”解然很无奈。 “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坐在这里啊。” “听大师演讲。”解然指指幕布上的字,说。 林朝夕:“你的语气有点怪。” “你误会了,我还是很尊重冯教授的。” “那你为什么语气那么怪?”她重复道。 “因为我也是早上接到通知,要一起来听这个会,集训课时很紧,浪费半天时间我很烦。” 坐在解然身边的张副校长“咳”了一声,以示提醒,林朝夕缩缩脖子,退回座位。 —— 9点整,会议开始。 主持人年近半百,姓王,是位女士。 她姿容端庄,上台自我介绍时,光那一连串头衔,林朝夕都听得一愣一愣。 王教授站在台上,要求现场手机静音、保持会场安静,并希望在专家发言后,大家再有序举手提问发言。 会场原先还有一些小响动,随后四周关了一些灯,让投影幕布更明亮,会场也安静下来。 所有人凝神望向主席台,仿佛在等待什么。 主席台前的女士朱唇轻启,用词却简洁至极,她说:“接下来,让我欢迎永川大学数学科学系主任、国际知名数学家、冯德明教授致辞。” 真的大牛不需要任何夸张繁复的头衔介绍。 听到冯教授名字后,他们附近的所有学生,都不约而同发出很崇敬的“哇”声,会场有小小骚动,可皮鞋敲打在木地板上,徐徐上台的声音,却反而清晰起来。 精神矍铄的老人在主席台前站定,他单手插袋,一束灯光打下。 他背后的幕布上出现他的头衔个人履历,各类国际大奖、各国际知名院校客座教授、终身教授,代表了他在学术界的绝对地位,学校是他的底蕴、但像他这样的人,早就成为学校的底蕴。 不知为何,林朝夕想到小学时,曾教授所做的那场演讲。 曾教授有趣而真诚的,带小朋友进入一个虽然无法听懂,但非常奇妙的数学世界。 今天也是略显昏暗的环境,冯教授也没有带演讲稿上台,他满头白发,年龄比曾教授更大,更沉静和专注。 “尊敬的各位来宾,各位同学,大家上午好,我是冯德明。今天大会找我来,希望我能作为专家致辞。类似的祝贺词大家应该听过不少,百丨度一下都有,我就不念了……” 冯教授声音很干净,没有任何苍老感觉,台下听众更安静。 他停顿了下,开了个小玩笑,会场内有适时的笑声,气氛融洽下来,林朝夕不知怎的,逐渐放松。 “其实我对中学生数学教育说不上什么话,但因为我也老喜欢乱说话,所以大会希望我站在这里,再多说一点。不过我今天不上当,我决定和大家一起做个听众。” “所以接下来,让我们把时间交还给要做今天辩论报告的永川师范大学刘教授团队和百草大学王教授两支团队,他们将围绕同一主题阐述针锋相对的观点,我听说,今天的主题是——奥林匹克数学。” 台下又有小小的笑意,他完全取代了主持人的活。 但在他就此放下话筒下台前,其实没人会相信,他的致辞真得如此简短。 木质凳面“吱呀”一记翻开,冯教授背对观众,坐回原位。 远远看去,又只能看到他花白的后脑勺了。 不用想,林朝夕也能猜到会议主办人员的脸色肯定不好看,但像他这个地位的人,确实可以这么任性。 林朝夕这才发现冯教授和曾教授的不同。 一个是真的温和睿智,而另一个,是真的沉静洒脱。 “感谢冯教授幽默风趣的致辞。”王教授踩着高跟鞋上台救场,她展开议程稿,看了眼,随后干脆关上,“那下面就让我们按冯教授的说法,开始下一个议程。” “来自永川师范大学和百草大学的两支专家团队,会就“奥数教学与数学能力的培养”展开多人合作辩论报告,下面让我有请永川师范大学刘教授及其团队。” 全场再次鸦雀无声,随后又是一阵骚动。 学生们没想到,这次会议还可能真与他们有关。 “讨论我们吗?” “会让我们上台吗?” “好紧张!” “你想太多。” 学术会议离他们太遥远,学生们窃窃私语,不停有人说话和反驳。 但恰好在数学联赛成绩公布当日,又邀请他们这么多集训生旁听,林朝夕想,这次会议和平常的学术会议相比,可能还真会有点不一样的地方。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9、容易 第一组专家团队上台。 和其他学生一样,林朝夕摊开本子,准备认真听讲。 可当永川师范大学刘教授团队展开ppt后,林朝夕就发现,这个活动,还真是一个教育学学术交流活动。 所谓的学术交流,真的挺枯燥和无聊的。 刘教授援引了几篇文章,先讲综述部分。大体内容是:奥林匹克数学只是为小部分学生准备“数学课外活动”。 《解析奥数魔方——谁动了奥数的奶酪》 《解开小学奥数带来的心灵枷锁》 林朝夕看着那些被引用的文献名称,怎么都觉得它不像是学术论文。而更像是对一些观点和看法的摘取。 随后,刘教授展示了研究数据和图表。 林朝夕一开始还认真想看数据,却发现数据来自对某市奥数课外学习状况的五年跟踪研究。 第一份图表统计了校外奥数参与度。 结果发现,小学生选择校外奥数课程比例在三年级时有显著增加。 第二份图表则是校外奥数课程投入的时间和金钱。 结果发现,课外学习费用从200x~200x年的元(该年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为28838元),上涨到200x~200x年的多元(43851元)。 “大家可以计算下,这个数字,占人均可支配收入的百分比。” 台下很多数学书都算得飞快,随后发出叹声:“将近百分之二十,好多啊!” “所以你们知道,父母为你们的学习,究竟付出了多少。” 林朝夕的目光落在城市名上,据林朝夕所知,它的房价和年人均可支配收入基本持平。 学区房更是天价。 家长们在学生奥数上花费大量金钱,确实因为奥数与升学挂钩,它很功利。可对家长们来说,如果不努力试下走这条捷径,剩下的那条大道,其实从来不为他们敞开大门。 可这种情况,她又不能出声说什么。 她憋了一会,只能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圈,然后又画了个圈…… 不多时,一只铅笔小猪成型。 林朝夕看着猪,又看着台上的教授,在想要不要加副眼镜什么的…… 她想到这里,左边推来一张纸。 低头看去,上面是两道数学题,字迹清隽,出自裴之。 林朝夕扭过头,很有种偷偷走神被抓包地羞愧感。 裴之看着她,摘下左耳上不知戴了多久的耳机,递了过来。 林朝夕木然地将耳机塞入耳中,轻盈悦耳的小提琴声传出。 整个世界都很清新明澈。 身边的俊朗少年按了两下自动铅笔,林朝夕终于明白过来,这是让她别听了,随便做两道题都好。 林朝夕定了定心神,是啊,她也没必要纠结和难受。 专家学者的看法,其实和他们又有多大关系呢? 拉过裴之的出题纸,林朝夕开始认真思考。 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陆志浩推了推她,很震惊:“你们在干嘛?” “裴哥的特训题。”林朝夕说。 陆志浩苦口婆心:“你怎么不认真听,机会多难得?” 因为我不听,都知道双方专家要探讨什么…… 台上的学术辩论活动进行到中期,刘教授团队拿出相关研究数据,通过家长的反馈表,试图证明奥数训练让孩子们逐渐丧失数学学习兴趣:“有关专家认为,只有5%智力超常儿童适合学习奥林匹克数学……” “你认可吗?”林朝夕问。 “我也不知道。”老陆同志一如既往诚实。 林朝夕说:“这个团队辩论,不适合我们听,而无论它产生什么结论,其实都和我们没什么关系。” “为什么啊?” 陆志浩这样问道,而前方的学术辩论告一段落,接下来应该是提问时间。 会场内有点熙熙攘攘,老师们、专家们、学术们,大概都在交流各自观点。 可让人意外的是,台上刘教授团队并没有第一时间下台。 主持人王教授按住话筒,缓步上台,与他们小声交谈后,又匆匆下台,同大会主办方交流。 其他人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却不约而同看向冯教授方向。 大会主办方躬身过去,去询问冯教授的意见。 老人家不知道说了什么,工作人员表情尴尬了下,随后像下定什么决心,他们冲站在台上的刘教授团队点了点头。 主持人也再度上台:“感谢双方专家为我们带来精彩的辩论。”她脸上笑盈盈的,非常谦和客气,“接下来,按照会议流程,应该是属于各位老师和专家的提问时间。” 话音未落,已经有人抢着举手。 “这位老师看来有很多想说的,不过请等待一下,经大会组委会协商,我们决定在本次会议中加入一个特殊环节。” 王教授伸出手臂,退了半步,让位给刘教授。 “各位专家老师、各位同学,我刚才向大会主办方做了一个私人请求。在我得知大家身后的学生,是来自各项数学竞赛中获奖的尖子生后,我就想让他们也上台讲讲。” 刘教授顿了顿,继续说道:“他们中有的来自我省数学集训队,也有的来自国家集训队,都是万里挑一的优秀数学生。” 礼堂内先是静了静,随后有些惊叹声,最后不知哪位老师带头开始鼓掌,掌声哗啦啦连成一片。 学生们脸上则表情各异,有人兴奋,有人不好意思,还有很迷茫,一副我是谁我在哪的可爱表情。 刘教授:“我们在做研究时,总在阐述大人的观点,现在有这么多年轻而优秀的数学生坐在这里,我想我们在坐的专家学者,也可以听听他们的观点;而通过询问学生们相关问题,也可以解答老师们的一些疑惑。这应该是对我们双方都很有意义的活动。” “很有趣,我们是应该听听孩子们的想法。” “怎么选人呢?” “这是特殊议程,可以给我们讨论时间吗?” 底下的专家学者们纷纷赞成,林朝夕放下笔,坐直身体,知道重头戏来了。 刘教授按按手,示意与会诸人稍安勿燥:“据我所知,今天也是全国初中生数学联赛的放榜日,是一个非常有意义的日子。作为老师,我想先恭喜获得一等奖的学生,这份名单已经在官网公式……” 他说完,按动手上光标笔,幕布投影翻动,一份完整蓝底黑字的名单瞬间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台下哗然。 刘教授言下之意是,在大庭广众公布名单,那他现在放名单,并没有侵犯学生**的意思。 可成绩出来刹那,林朝夕就在高中组那听到她和裴之的名字,有人在催快别人找他们的成绩。 林朝夕心跳快了些,她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以这种形式知道自己的成绩。 和所有人一样,她迅速扫过名单,但不知怎地,成绩密密麻麻,她找得竟很慢。 “卧槽,牛逼啊,一等奖。” 陆志浩声音响起,林朝夕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重重锤了两记背。他还想去拍裴之,不过碍着她在中间,只能握拳示意了下。 林朝夕趴在桌上几欲吐血,她连头都抬不起来,只能听到身边是此起彼伏的恭喜声。 借着那些吵闹声和恭喜声,她很快知道,老陆同志拿了三等奖,章亮二等奖,最讨厌的陈楚也拿了三等奖。 而陈成成,则是全国一等奖。 林朝夕趴在桌上,冲陈成成看去。当年海藻一样的小同学,现在已经挺拔如松。 收到他的视线,陈成成抿着唇,也点点头,他眼眶有点红。 耳边是仍吵吵嚷嚷的庆祝生,配合上刚才的论文报告中究竟有多少人在学奥数的数据。林朝夕想,他们一路走来,其实没有谁是容易的。 林朝夕不由自主想去看看裴之。 他大概是他们中看上去最轻松的一个,但想起他的母亲还有他的家庭,她不知怎地又心绪难平。 偷偷转过一点脑袋,阳光撒在裴之身上,然后斜斜地投在书桌上,阴影从他那边倾倒下来,一直过来,落到她这里。 林朝夕看着书桌上少年的肩膀、脖颈、和下颚线条,目光最终落在自己的手上。 裴之发丝阴影,落在了她的手上。 耳朵里还是流水般的小提琴声音,林朝夕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在想什么,但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揉揉落在书桌上的那片头发阴影。 你也很不容易啊。 几乎喟叹似地想到这里,林朝夕感到脑袋一重,一手落在她后脑勺上,重重地揉了揉。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0、上台 掌心温热、指骨清隽。 这些触觉从头顶向下,通过发根缓缓渗透,时间好像一下子被拉长。 余光瞥见苔绿色的卫衣袖口,林朝夕呆缓缓转头,看到少年收回的手。 阳光像被烘化的棉花糖,被拉扯出很柔软的形状。 鼻尖有很淡薄荷味道,不知道是洗手液还是洗衣粉,总之很清新香甜。 和喜欢很久的人坐在一起,一起拿奖,一起高兴地笑,你揉揉他的影子,他揉揉你的脑袋。 像梦一样欸。 林朝夕眨了下眼,转头去看,心跳得非常快, 在短暂的几秒钟内,她完全没有任何动作,最后揉了揉鼻子,才像从梦里惊醒。 第一反应是:完了,揉裴哥脑袋的动作被发现了! 脸随后才红了起来,哎,反被揉脑袋了。 她不由自主在想,裴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如果现在不是在大学礼堂,而是在很安静的中学课堂,大概是很青春漫画的场面。 但周围坐满了老师和别的同学,大家都很兴奋吵吵嚷嚷,为奖项互相拍肩锤背,情况好像就变成了很正常的同学间相互鼓励。 尤其还揉得那么重,根本没有任何亲昵暧昧的意思。 想到这里,林朝夕看着裴之,理理被揉乱的马尾辫。 少女心思消散不少。 主席台前,刘教授终于出声,打断台下学生们的庆祝活动:“恭喜所有获奖的同学,希望数联主办方不要怪我越俎代庖……” 礼堂里安静下来,大家注视着幕布前的教授。 “我想请曾经在国家级及以上数学联赛中拿到名次的老师或者同学,举一下手。”握着话筒的中年人说。 会场里无论师生,都首先互相看了看,大家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无论你曾经拿过几等奖,都请举一下手。后面的初中生你们已经知道自己的成绩了,也可以举手。”刘教授抬抬手,给大家鼓劲,“不要不好意思,只要拿过奖项,都代表你们已经非常优秀了。” 在偌大礼堂中,陈楚首先举手。他姿势端正,刘教授向他投去很赞赏的目光。 陆志浩是老实孩子,也跟着把手举了起来。不多时,他们这里的手哗啦啦举起一大片。 国家集训队不用说,每位高中生都举起手。在最前面的专家、老师那里,也有很多只手举了起来。 林朝夕没有第一时间响应,他下意识去看裴之。 裴之冲她点了点头,她也没多想,就把手举了起来,然后看向冯教授。 台上主讲的刘教授打趣:“冯教授您可是拿了举世瞩目的国际大奖,不举手说不过去吧?” 会场内不少人被逗笑了,于是最后一只苍老的手,也举了起来。 “谢谢大家的配合。”刘教授说完,却收起笑容,严肃起来“今天在坐有很多数学教育方面的专家,也有众多数学竞赛方面取得优异成绩的同学,但我站在这里,反而想找一些不那么天资优秀,但却足够努力的同学,我想请这样的同学,上台讲讲自己学习奥数一路来的心路历程。” 此言一出,很多师生都觉得中计,原来让他们举手是因为想找没能举手的人。可刘教授话术很有水平,联想到他这次报告要阐述的主题,无论举手和不举手都不觉得有多难堪。 “哎,那位老师别偷偷放手呀,我可都记得了。”刘教授笑道,五指并拢,朝他们这里做了个请的动作,“我想请倒数第六排这位同学上台,可以吗?” 林朝夕打了个激灵,他们周围很多人转头,“一二三四五”在数。 “是我们这排。”陆志浩惊讶地道,“谁啊?” “是谁啊?” “不是我!” 大家声音骤然放小,没拿过全国奖项,还要被点名上台,感觉还是很羞耻的。 而这时,林朝夕突然想到,刚才裴之示意她举手,她却不记得,裴之有没有举手…… 她转过头,裴之徐徐站起。他简单整理了下桌上的耳机线和,拍拍右边的同学示意对方让开。 刘教授点了点头,示意没选错人。 于是在一片震惊目光中,裴之缓缓走上台。 裴之一本正经站在台上,林朝夕觉得有点好笑。刘教授大概也没想到,他处心积虑想挖个平庸学生上台,主动跳进去的人却是裴之…… 今天裴哥穿着苔绿色卫衣,配着黑色运动裤和鞋子,因为发育期窜太快而显得过于瘦削。但无论是他挺拔的脊背还是从容不迫的态度,都令他显得清朗而阳光,完全不会因瘦而令人感到孱弱。 不知道,你今天会说什么? 所有人都注视着舞台上的男生,刘教授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裴之,像也对男生的外形和气质感到满意。 工作人员递出一支话筒,裴之伸手接过后,场下他们这里开始窃窃私语。 陆志浩很紧张:“我裴哥怎么上去了?” “我不知道啊?” “他可别……可别……” 林朝夕很想说老陆同志你放松,可远远看着裴之,她自己反而有点紧张起来。 刘教授的论文报告和他的几番铺垫,早就暗示他会找一些成绩不那么优秀的学生上台。可要在刘教授喊举手之前,就猜到他的真正目的,还是非常困难的,裴之也太机敏了些。 可裴之为什么要上台呢? 林朝夕回想裴之示意她举手时的目光,安静地思考了会儿。 设想如果她是个没拿过全国数学奖项的学生,在众多学霸注视下上台,无论刘教授话术再如何漂亮,她还是会羞愧和难堪。 刘教授会问什么问题,几乎不言而喻。 ——你心情如何样? ——学习奥数过程中,遇到过什么困难? ——你还想继续学下去吗? 类似类似的问题,会一步步引导学生说出他想听到的内容。 ——我坚持学奥数很累。 ——天赋很重要。 ——无论我怎么努力,也达不到别人能轻松达到的成就,其实奥数或者说甚至是数学,都只是少部分人的游戏。 当然,真正的采访问答过程,不会这么简单直白。然而刘教授请这样的同学上台的目的却很清晰。 他最后要证明一点:95%以上的学生,没必要进行奥数方面的学习,把这项游戏交给少部分天赋卓绝者就好。 林朝夕坐在台下,看着台上那位不用说前百分之五很可能是前百万分之五的男生,她很想听听,他会说什么。 —— “感谢这位同学上台。”刘教授很客气地说。 裴之握着话筒,点点头。 礼堂里有窃窃私语,大部分都在他们省集训队这。 “希望这种同学不要误会,请你上台并贬低或者看不起你的意思,反而是想请你开诚布公地聊聊,你在学习奥林匹克数学路上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我想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你这样勤奋努力的孩子,更能反应大多数学人的内心真实想法。” 裴之握着话筒,很难得沉思了下,没有第一时间说话。 “不用紧张,想讲什么都可以。”刘教授起了个话头,“你同学能加入省集训队,说明你的实力还是非常不俗的,那我想请问一下,你在学习数学的道路上,所获得的最高奖项是什么吗?” 台上两人背后,是没被切换的数学联赛成绩单。在密密麻麻的成绩中,属于裴之的那条仿佛格外醒目。 林朝夕有点紧张,没想到这个问题来得这么快。 她既不希望裴之说谎,又害怕他一开口引来的尴尬情况。 “全国一等奖。” 裴之回答的很快,没有任何迟疑,他宁和的话音从话筒中流淌出来,通过音箱,在整个礼堂内回荡开。 刘教授愣住,随后脸有点挂不住。但人是他自己不由分说点上台的,实在不能怪裴之什么。 “这位同学有点调皮。”刘教授只能这么说,“但请原谅我,这次会议时间有限,我只能请你先下台。”他边说边看向观众席,“有其他同学愿意主动上台吗?” 这时,裴之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为什么不能说说我的看法呢?” 少年的谈吐实在太平淡从容,令人很生好感。就算现在,刘教授已经清楚知道裴之是故意的,可也不能马上赶人下台。 他最后只能说:“这位同学看来有很多话想说啊,会议时间有限,发言请尽量简短,一到两分钟,也请在发言中,尽量尊重其他同学。” “谢谢您。” 裴之欠身致意,没有在意刘教授的话中话——别因为你成绩好就得意。 他握着话筒,用随意谈话的自然语气说道:“今天来这座礼堂之前,我们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被带来这里。” 会场静了静,大部分人都很意外地看向主办方位置。 “听完刘教授刚才的论文,我才明白,今天研讨会的主题是“奥数是否再应继续进行普及性教育”。刘教授显然持反面观点,认为因为奥数的特殊性,它是只属于小部分学生的游戏,所以不该再像之前那样,进行大众普及性的教育。” 裴之用简短语句,非常严谨认真地总结了前面会议的内容,还用最直白的语言点出刘教授报告的目的。 他言辞中有超出年龄的平静,也有属于少年人的锐气。 刘教授说好让裴之一个人发言,可听到这里,他忍不住提问:“那么这位同学,你是怎么看的呢?” “我认为,无论是奥林匹克数学或者是数学本身,它从来不是少部分人游戏。”裴之声音清晰,观点明确。 刘教授笑了笑:“奥林匹克数学显然不能等同于数学,数学教育可以也必须普及,但奥数显然不是。它是为‘学有余力’的学生准备的。你为什么会觉得,面对无比沉重的课业,学生们还要被迫去学习困难重重地奥数,这个社会现象没有问题?” 裴之握着话筒,沉思片刻。 林朝夕觉得,他大概想说老师你才在偷换概念,不过忍住了。 刘教授继续地道:“或许因为你很聪明,你在数学的道路上顺利地走到现在,你可能在‘玩’奥数。但你有没有想过,大部分普通孩子面对奥数非常头疼,觉得它是那么难那么枯燥,可他们还必须被下去学家长逼着去学。“ “为什么家长会逼迫孩子学奥数?”裴之问。 刘教授很乐于讲解这点:“这和现代升学体制有关,奥数成绩和升学成绩挂钩,只要你奥数成绩好,在升学时是有加分的,很多学校甚至直接面试录取得奖的奥数生。” “为什么学校这么看重奥数成绩”裴之又问。 “学校追求升学率和重点高中、重点大学的录取率。孩子奥数好,数学成绩肯定也好,人也更聪明,学校要挑的就是这5%的人。”刘教授说道这里,自己觉得有问题,他补充道,“可是天才学生能有几个,大部分学奥数的都是普通孩子,他们都是被父母逼着,为了考名校不停在学。孩子和家庭,为搞出成绩付出很大代价,身心疲惫。” “但为什么,家长一定要送孩子念更好的学校?”裴之打破砂锅问到底,像是很轴的那种傻孩子,但林朝夕知道,他的提问非常有目的性。 “现代社会竞争激烈。”刘教授大概也察觉出问题,回答点到即止。 “所以您认为,现在应该采取什么举措?” 少年人太从容,甚至连已经不想回答问题的刘教授都不得不继续回答,不然就很像在心虚。 “首先应该在舆论上明确‘奥数’本身的意义,它不适合大部分学习;其次,要逐步取消各类名目繁杂的奥数竞赛。最后,要明确禁止奥数成绩和升学挂钩,斩断根源。”刘教授终于讲到了他的核心观点。 “这一来,竞争就不存在了吗?”裴之还是问。 “同学,你可以持有你的观点,但在台上和我钻牛角尖没意义?” “我确实还不太能够理解,对普通家长来说,在采取您说的‘奥数和升学脱钩’的举措后,他们要怎样才能把他们的孩子,送进更好的学校?”他最后问道。 伴随这个问题的提出,会场陷入寂静。 老师们对它的答案再清楚不过,而学生们仿佛也能触摸到问题的核心。 对小学生和初中来说,孩子想上好学校,意味着父母必须有一套昂贵的学区房或者过硬的社会人际关系。而对于高中来,重点高中的名额早就被来自重点中学的孩子占满,普通初中考取考重点高中的学生非凤毛麟角。 斩断孩子们的升学捷径,也在很大程度上,让普通家庭,无路可走。 不知怎么,林朝夕想到自己。 芝士世界的她曾经是个孤儿,念的是红星小学,最后通过晋杯赛保送名额,才最终进入安宁实验初中学习。 如果没有这个机会呢? 中·林朝夕大概会进红星中学,未来道路也几乎清晰可见。 她不清楚,裴之在说这段话时是否想到了她,但很可能不止是她,还有他身边那么多的朋友,他们都是这么一路走来。 台上的的少年人握着话筒,卫衣袖口拉上了一些,露出里面的灰色毛衣和格纹衬衣,更上一些,是他光洁的手腕,他缓缓开口:“学校只想挑5%的聪明学生,却意外导致全社会的奥数热潮。但无论是您论文中描述的社会现象还是您刚才的回答,都似乎在说,有‘95%’普通学生和家庭,在为5%的微小希望做着巨大的努力。他们或许是被迫,也可能是主动,这都不重要,您觉得这是疲劳和负担,我认为这本身就非常了不起。” 裴之微微欠身,他几乎从头到尾都在提问,只有这么一段简短的观点陈述。 这段话如果由善于演讲者说来,肯定慷慨激昂,可无论是裴之的表情还是音质,都很从容不迫。 甚至整个礼堂,都因为他的平静,而显得格外安宁平和。 没有人说话。 裴之看向身边的教授,最后说道:“我的老师曾经说过,在真正的数学难题面前,每个人都是穿开裆裤的孩子。奥数可能适合5%的人学,也可能适合10%的人学习,它可能有趣也或许枯燥无论。但无论极具天赋的学生,还是愿意付出极大努力的学生,都理应得到更多机会。这是最大的公平,也我们最大的分歧所在。” 他说完这段话,将话筒交换工作人员,也就自然而然下台。 却仿佛走在蓝天下和青草间,有徐徐的清风,和山间的松,带着少年人的正直和锐气。 这才是裴之。 从小到大,一如既往。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1、回家 后来,永川大学还是流传了一则传说。 据说有个初中生在学术会议上和教授争论起来,最后下台时,学生赢得了全场掌声。 教授则在接下来的学术辩论中,被对方团队指出研究报告中的许多问题,下不了台。 林朝夕也想起来,裴之后来在大学时,很受各校师长喜爱。 现在看起来,说不定和他初中时这次“出格”上台有关。 刘教授讲得没错,老师或学校,都喜欢招收聪明的学生。但在聪明背后,人内心深处,或许都更喜欢正直而善良的人。 以上内容,纯粹是她瞎想。 她现在在重芝士世界,也不能揣度草莓世界曾经发生了什么,而如果她有机会回到草莓世界,那她……也和裴之说不上话。 但她仍旧比很多人都了解裴之,清楚他的家庭背景,裴之能在台上坦诚地说那些很了不起。 裴之讲的那些,其实在后来有更多讨论。 推行“素质教育”和“减负”,强调要让孩子拥有愉快童年。但十来年的快乐时光,在背后斩断的却是阶级上升通道。 后来,很多人都意识到这点,可偏偏,大部分清楚这些的家庭,又对此无能为力。 因为裴之在竞赛班刻意低调,很多人并不清楚他的智商究竟有高。而他在台上说的话,又维护了大部分普通家庭和普通学生,所以集训队很多人都觉得,裴之家可能很穷,他是个非常努力的人,大家要好好关爱他。 林朝夕也不知道裴之的人设怎么就被扭曲成这样,在那之后,她不止一次看到高中生学姐给裴之带盒饭。 还有家住永川的学生家长,也就是阿光他妈妈,见裴之大冬天还整天穿着卫衣,还把阿光他爸的旧羽绒服带来给裴之穿。 林朝夕捏着一次性筷子,看着礼貌鞠躬致谢地裴同学,和陆志浩都憋得够呛。 不过第二天,裴之就换下他的卫衣,穿着阿光妈妈给他的旧羽绒服,坐进课堂。 林朝夕裹着厚棉袄,不由得想起后来人们采访霓虹女生的一段对话,于是凑过去问。 “裴哥,羽绒服暖和吗?” “暖和。” “那你以前穿卫衣不冷吗?” “冷。” “那为什么还穿啊!” “你不要对男生的生活自理能力抱太大期望。”裴之这么说。 裴之沐浴在阳光下,虽然他现在穿着的羽绒服袖口泛白,但看上去鼓鼓囊囊,非常保暖的样子。 林朝夕灰溜溜缩回自己座位,想想也是,男孩子嘛,对天气冷热和该穿什么衣服完全没数,一般全听妈妈指挥。 可是裴之的妈妈…… 那位像时尚女魔头一样的女士,大概真忘了在换季时,要嘱咐儿子换件更暖和的外套。 这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她家难念的经,肯定还是老林同志。 集训即将结束,马上要到春节,她更加忙碌。 一方面是课上的题目,还要看老林给她开的书单,正式开始大学数学的学习。 她为这步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几乎花了整整半年时间。但因老林未来车祸的压力,她还是有点紧张。 人总会对未知紧张。 专家会说,只有5%的人适合学奥数,虽然这个数据来源可能毫无根据。而她也曾追问过裴之,在牌局场数足够多的情况下,他能有多大的可能性赢钱,裴之说是99.5%。 人总偏爱概率,仿佛能用数字表示的东西都更精确更有说服力。 如果人的先天差异被称为天赋不同? 那么后天的努力,究竟能让一个人,在多大程度上追上那些天赋卓越者,这是她一直想弄明白的问题。 “就算在钻牛角尖,也希望数学之神能给出一切答案”。 林朝夕把《微积分》《线性代数》和《概率论》借出图书馆,装进书包,带回家学习前,真诚许愿。 —— 大年二十九,安宁汽车站。 春运人流熙熙攘攘,大巴排成长龙,尾气冲天而起。 林朝夕走下大巴,拉上羽绒服拉链,隔着人与人呼吸形成的雾气,她一瞬间就找到老林。 离开前没觉得,反而看到老林的瞬间,她鼻子有点酸。 她看不太清老林的脸,只知道老林在旅客出口很外面的地方,左手悠闲地推着自行车,右手举着一个饼,自顾自在吃。 花卷站在老林身边,很克制自己不看师傅手里的饼,却还是偷偷咽了口口水。 等待她背着,跟着人流七荤八素走到老林面前时,原先堆积的想念化作弥漫空气中的韭菜饼味,只觉得肚子饿。 “爸。”林朝夕喊了一句。 “嗯。”老林正好咬完最后一口饼,拍拍手把塑料袋扔到自行车篓子里。 “你怎么这么冷漠。” “不是冷漠,只是冷,今天零下3度,你老父亲在冰天雪地等了你一个小时。” “不能怪我嘛,高速堵车。” 陆志浩和陈成成拖着箱子,过了会儿才挤出来,章亮走在最后。 花卷往后张望了下:“裴之呢?” “坐飞机走了。”陈成成说。 “他们家不在国内过年。”陆志浩补充。 “不会不回来了吧?”花卷看着她,意味深长。 林朝夕把书包甩上老林车后座,“咝”了一声:“我也不知道啊。” 他们今天早上在三味大学门口分手,那时大家才知道,裴之不跟他们一起回安宁。 他直接打车去机场,临走前只是说了“再见”,也没任何其他保证。 本来也是,回家过个年而已,要什么保证? 林朝夕有点心不在焉,老林帮她扶了扶书包,差点没扶稳。 “你把图书馆搬空了?”老林震惊。 “爸你这个句子有点夸张。” “借这么多书……你寒假作业来得及做完?” 林朝夕刚想说是你让我借的呀,但老林后半句话,让她顿时噎住。 老林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水平还是高,就因为“寒假作业”四个,他们几个瞬间被愁云笼罩。 “没有。” “一道题都没动。” “还有厚厚一本” “有没有代做作业的项目啊……”林朝夕仰天问道。 本来她准备回家稍事休息(玩一天),和老林聊聊三味大学和永川大学的事情,打探下奥数相关八卦,再投入紧张刺激的学习生活。 现在回到专诸巷228号的小院,她什么想法都没有,放下行李,直接跑到书桌前坐下。 中考前最后一个假期,寒假作业一尺多高。 她把所有作业分类放好,简单列了个计划,就开始一项项消灭起来。 中考冲刺作业可怕的不是质量,而是数量。她奋笔疾书、沉浸其中,再抬头时,已经月上中天。 老林敲开她房门,靠着门框。 他左手握着暗红色液体,右手捏着手机接电话,月亮挂在他身后,颇有种“一人我饮酒醉”的气质。 “葡萄酒还是可口可乐。”林朝夕回头问。 “可口可乐。”老林答,并对电话里的人说,“好了,没事我挂了啊。” 看着老林的表情,林朝夕心里“咯噔”了下,比了个嘴型:“谁啊?” 老林握着电话走过来,把手机递给她。 来电显示一串奇怪的数字,林朝夕对着话筒,试探性“喂”了一声。 “是我。” 裴之的声音传出,透着长途飞行后的疲惫。 “你到啦!” “嗯,平安。” “那就好欸。”林朝夕下意识接道,可说到这里,她突然不知道接下去要说什么。 裴之也不说话,林朝夕只能听到他的呼吸音,空气安静极了。 沉默持续了挺长一段时间,裴之不主动挂电话,林朝夕莫名其妙觉得贴着话机的耳朵烫。 老林快喝完一杯整可乐,感觉马上要开嘲讽。 林朝夕赶忙对裴之说:“你要记得做寒假作业,可多了,我已经做了五个钟头,还没把数学做完。” “好,我会的。”裴之说。 “行了,他明天还会打电话拜年,这么恋恋不舍干嘛?”老林的声音响起。 “那春节愉快,再见啊。”林朝夕说。 “再见。” 电话就此挂断,在昏黄灯光下,林朝夕怔愣了下。 裴之说“我会的”,是说他会做寒假作业,是否也在同样在说,他会回来? 不然新学期不来报道还做那么多寒假作业多亏。 林朝夕有些高兴地想道。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2、春节 2月15日,大年三十。 中国人在迎接新年时,会有很多活动,比如洒扫啦、贴窗花、甚至包饺子什么的…… 可这些活动在老林这里……一概没有。 林朝夕早上爬起来,老林正好买菜回来。 巷子里早有孩子在放炮仗,和着噼里啪啦的背景音,她很兴奋地跑出去翻菜篮,发现老林只买了条鱼还有黄豆芽,还有一把青菜。 林朝夕:“……” “你这什么表情?” “爸爸,大过年的,不吃点好吗?” “年年有余,如意发财,还需要什么?” “比如蒸蒸日上,学业有成?” “你读书已经可以了,不需要再好了。” 林朝夕:“……” 老林说着就要提菜篮子进厨房,林朝夕赶紧套上棉袄,推着老林就往家外走:“再去买点啦,我想吃酱牛肉!” “已经很胖了。” “不会嫁不出去的你放心。”林朝夕笑着应和他。 菜场里人声鼎沸,不少人家都在准备年夜饭的食材。 横竖挂着的腊肉,各式鲜亮的蔬菜水果,菜场大概是她心目中最有年味儿的地方, 她说是想出来买好吃的,其也是想陪陪老林,所以反而没买什么东西。只是路过炸鸡摊前,香气实在诱人,她拉住老林,表示想吃几个炸鸡腿。 “林师傅又带女儿来了啊?”摊主很热情地打招呼,“你闺女看着就聪明,要几个腿啊?” “老板好,3个吧。”林朝夕看了眼标价6块钱一个,三个正好18块,“我两个你一个。”她对老林说。 老林掏出20元,摊主忙不迭递鸡腿给他们,可找钱的时候,他翻了翻零钱袋,说:“今天一早上生意太多,我这没零钱了,林师傅有零头吗?” “没有。” “那您过完年来,我把钱找给您。” “嗯……”老林也没说什么。 林朝夕啃着鸡腿,心里有点美滋滋:“爸爸,刚那个老板,好像眼睁睁在等你说‘不用找了’呢。” “怎么能不找?”老林气势汹汹,“我初一就来等着他。” “可他刚夸我聪明。” “你知道‘看着聪明’什么意思吗?” “是我的学识已经感染了我的气质?” “不是,一般李老板都夸别人长得漂亮。” 林朝夕扭头就走。 “你去干吗?”老林喊住她。 “去把他摊前等着,等会肯定有人付零钱,我去把他少找我们的钱要回来!” 如果是别的家长,可能不会陪孩子发疯。可老林不一样啊,老林比较闲。所以当他们两个站在炸鸡摊前,一人叼着一根鸡腿啃等找零的时候,老板还是崩溃了。他赶紧从收来的钱里掏出两个硬币,塞到老林手里:“林师傅,欠您钱了,真不好意思。” “没事。”她和老林不约而同说道。 在菜场逛了一圈,想起老林的厨艺,林朝夕还是决定只买熟菜。 他们两个人也吃不了什么,最后也就多了一小袋酱牛肉和凉拌海带。 往回走的路上,林朝夕已经把最后一根鸡腿吃完。巷子里家家户户都是过年氛围,贴对联的贴对联,炒菜的炒菜,可林朝夕和老林走在一起,却莫名没有任何过年时该有的热情和激动,反而很平静。并且她突然发现,如果她不说话,老林也不会主动问她什么。 为了缓解这种父女间的冷清气氛,林朝夕特地找了个话题:“您也不问问我集训队学的怎么样?” “有什么好问?”老林反问。 “那你怎么对我这么放心啊。” “你是想听我说我对女儿很放心,还是想听我说你队老师经常电话我打你的小报告?” “都……都……不想听。”== 又走了几步,林朝夕看着老林,她刚想开口,老林却抢先:“林朝夕同志。” “在!” “你和你老父亲的关系,已经到了找不到话题还要尬聊的地步吗?” 林朝夕觉得这天简直没法聊。她好不容易想做个孝女,陪亲爹买买菜聊聊天,让老林感受下天伦之乐,却发现无论聊什么都只有她被老林秒杀的份。 春天的阳光暖融融的,一回家,林朝夕就准备回房间继续做作业,用冷酷地态度对待不想和她聊天的老林。 没想到她刚进屋,坐在小院石凳上的老林同志,就边择黄豆芽边喊她:“这么好的天气,不出来陪爸爸吗?” 林朝夕:“我不!” “是你自己说的,需要我关心一下你现在的学习情况。” 10秒后,林朝夕抱着书和课本,端端正正坐在老林面前。 “学的怎么样?”老林问。 林朝夕沉默了下。 “怎么了?” “我在想要怎么形容,但无论怎么形容,你都会说,不够精确。” “有道理。”老林把择好的豆芽扔到一边,“大学数学还挺难的是吧?” “爸爸,说好不尬聊的,你自己先尬聊了。” 老林愣了愣:“你老父亲是在认真思考:该用怎样的优美语言,带你进入美妙的数学世界,你怎么能这样伤你老父亲的心?” “我看了你让我借的这本《微积分》。”林朝夕把笔记本拿开,露出下面的课本,“这上面挺多优美的感悟的。” “那不是我写的。”老林老脸一红。 “但是字迹是你的啊?”林朝夕翻开扉页,“如果非要说,人类近现代文明是建立在一个定义之上,那它的名字一定叫——极限。 她朗诵道。 “那都是年少无知。”老林“咳”了声。 “我觉得它很优美。” “是啊。”老林放慢了摘黄豆芽的动作,“但数学这个东西,越到后来,你光在想它很美,是不够的。这不是说它不美了,它还是很让人憧憬的东西,但后面每天脚踏实地的工作,会逐渐磨灭你的爱好和热情。” 老林的话说得非常悠闲,配上他择黄豆芽的动作,就更像随意闲聊。 但林朝夕突然就沉默下来,老林特地讲这些,是讲给她听的。 他那么聪明,肯定能感觉到她学习这些的困难。林朝夕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困难,它从不来自高山,而来自登山人和这座山顶的距离。 《微积分》是数学系包括很多理综类学科大一必修课,大家都知道它是基础,也知道它应该挺困难,可翻开书后才发现,这玩意还是比他们想象的难一点。 光极限的定义就长而艰涩,各种符号、“设”“如果……存在……使得”“只要……并且”混杂,和高中前的知识光相比,光定义的长度就完全不同。 虽然老林提前准备了数学思维和数学语言的课程,很大程度上缓解她对这些定义性语言的陌生程度,可高等数学还是令人倍感陌生的领域。 而当她认真看完书本和注解,以为自己弄懂极限定义后,她拿出纸笔,按备注的方法,准备自己再证一遍时,大脑却突然一片空白。 她几乎忘记自己刚才到底学了什么。 再等她真正搞懂极限定义,掌握证明方法、翻向下一页时,她又突然发现,她刚才对定义的理解可能还不够深刻。 如此一点点学下去,不断地“自以为掌握”和发现“其实没有“间反复,甚至让她感到恐慌,毕竟微积分只是大学数学里的基础。 “爸爸……”林朝夕缓缓开口,“为什么微积分这么难,你学的时候,是不是不觉得有那么难?” “书上有句话吧?”老林问。 “哪句?” “他用几乎神一般的思维力,最先说明了行星的运动和图像,慧星的轨道和大海的潮汐。”老林强调,“这不是我写的。” 林朝夕翻到那页,发现是在第一章习题上,用圆珠笔写的,确实不属于老林的字体。 “嗯?” “这是牛顿的墓志铭。”老林问,“你知道为什么上面有这句话吗?” “不知道。” “因为有人也觉得难。”老林说,“三味大学的学生。” 林朝夕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知道牛顿和莱布尼茨的智商有多高吗?”老林又问她。 “不知道。” “那阿基米德、费马、笛卡尔、罗伯瓦、笛沙格、巴罗、瓦里士、开普勒、卡瓦列利……”老林吐出一个个举世闻名的名字,他越说越快,甚至有些名字林朝夕完全没听过。 “这些人的智商呢?” “我也不知道。”林朝夕坐直身体,认真回答。 “我们都不知道。”老林也非常认真,“但我们知道的是,从公元前7世纪到公元后17世纪,刚才那所有伟大的名字前赴后继,不断提出问题思考问题解决问题,使‘几乎神一样的思维力’的那个人在17世纪最终建立了这一学科。”老林停顿下来,“而他,也只是被历史所承认的创建者,之一。 “但这一切也只是微积分被称之为‘学科’的开始,在那之后的几百年,数学家们仍在不断完善它。”老林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他,目光很软,让林朝夕觉得他要摸摸她的头,可最终没有。 他只是说:“几乎可以不夸张的说,它让你头顶有飞机,脚下有铁轨,让这个世界最终能变成现在这样,现在你能慢慢学习它了解它,是多有幸的过程,‘难’不是最理所应当的事吗?” 老林说得很有道理,然后他就继续择黄豆芽。 而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林朝夕都没有说话,空气里只有最轻微的“咔擦”“咔擦”声音。 她再次把微积分翻开,她想,她和老林在数学面前最大区别可能不是天赋。而是老林看待数学时的姿态,远比她更加诚恳和谦卑。 在那之后,她开始静下来看书做题,不再为困难而痛苦,也不因无知而困扰,老林就一直干自己的家务活。 他们坐在小厨房里,吃着很简单的年夜饭,老林时不时给她讲东西,也时不时拿各种话逗她。 他们这里却像往常一样,完全没有年味。 唯独八点后,老林的电话响个不停。 他的学生们一个个电话来拜年,最忙的时候,刚挂电话下一个又响起了。 有花卷、陆志浩,也有安贝贝、姚小甜、陈成成,连章亮都打电话来,虽然没聊两句,可反骨仔还是很认真说了“新年好”。 在这种氛围里,裴之的电话,也变得非常寻常。 老林和谁都没太多话讲,包括裴之在内,林朝夕和他聊了两句,也很自然地挂断电话。 煤气灶上温着鲫鱼豆腐汤,天色已经很晚,窗外爆竹声不断炸起,家家户户的欢声笑语飘来。 零点钟声和着爆竹声一并响起。 老林端来两杯暗红色的液体,用透明玻璃杯装的,看上去很像那么回事。 林朝夕发现,老林递给她的这杯里,好像也没有气泡。 “可口可乐还是葡萄酒?” “可口可乐。” 林朝夕很不信。 他们举起杯子,轻轻碰了下杯。 “新年快乐!” “同乐。” 林朝夕小心翼翼抿了一口……然后差点喷出来,还真是可口可乐。 “未成年不能喝酒。”老林义正词严,“怪裴之,昨天接他电话,瓶盖忘盖了,但喝不完多浪费。” 林朝夕:“……”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3、开学 寒假本来就短,过完春节,假期时日无多。 林朝夕埋头写了一天,把所有语文作业在最后做完,尤其作文,她简直发挥了毕生瞎编功力,才把整整10篇押题作文写完。 期间陆志浩和花卷来找过她一次,当然是来讨论该怎么“系统分配”,才能把那么多寒假作业“分别”做完。 当时花卷正在她床栏上压腿,林朝夕很震惊看着花卷带来的一大叠空白卷:“你没有去集训队啊,怎么这么多题没做?” 一个寒假,花卷的身形很明显挺拔不少,他很理所应当地说:“我去参加艺术培训了。” 又到人生的四岔路口,林朝夕有点紧张:“那你要考艺校,还是和我们一样去安宁高中啊?” “当然是重点高中,我的履历必须完美。”花卷说。 “你考重点高中为什么还要抄我寒假作业!” “太简单了,我不想重复做这些题,没太大意义。”花卷同志收回腿,跑过来翻她的卷子,“你都做完了,借我抄抄,别一脸掉了几斤肉的心痛样子……” “等你红了我要曝光你!”林朝夕恐吓道。 “掉肉正好啊。”老林托着盘水果进来,这么说道。 —— 2.26,报道日。 这天是所有学生年后最痛苦的日子,他们要告别温暖的家和舒适生活,重返校园。 报道日下午,学校直接安排了学期初摸底考,考试连续两天,周一正式上课,意味着中考最后的冲刺时间到来。 早上上学前,林朝夕强烈要求老林给她蒸了两个鸡蛋,还买了油条和糕点。意味着好好学习,蒸蒸日上,高高兴兴,天天考100。 “这个油条和鸡蛋很完美,正着数100,倒着数001……”林朝夕坐在小餐桌前对老林这么说,意思是:你找不出茬了吧? 老林很不耐烦地把她点的早餐一样样拿下蒸锅:“中考语数外三门单科满分不是120?” “……”林朝夕憋了会儿,对着盘子的两个鸡蛋,勉强地道,“数字,代表着……美好的祈盼。” “祈盼你去班级能看到裴之回来?”老林问。 就因为老林这句话,林朝夕背着书包去学校的一路上,有点忐忑不安。 她已经懒得吐槽老林“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春节期间,她和裴之通过几次电话,裴之也从没说过自己不会回来,其实她挺放心;可另一方面,裴之好像也没说过一定会回来。 等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正好一阵春风刮过。 将到惊蛰,风都不再像冬日里那么冷硬。 许许多多和她一样的学生都背着书包,重返校园。看到那么多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她内心的小忧虑,又放下不少。 其实无论裴之是否回来,也改变不了什么,她仍会好好学习,蒸蒸日上。 —— “新年好。” “新……新年好!” 初三(13班)教室最后排,座位上的裴同学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 林朝夕下意识回应完,就愣住。 一个春节没见,裴之似乎完全没有吃胖,除了眼底略有青色看上去没休息好外,和他们分别是没两样,还是很英俊阳光的少年人。 啊,女人就是口是心非。 什么叫“改变不了什么”,裴之能回来,起码能让人非常高兴啊! 郑马特还没来报道,林朝夕很随意在裴之身边坐下,和他聊两句。 “裴哥什么时候回来的,刚下飞机?” “没有,前天回来了。” “那你的黑眼圈怎样有点重啊?” “因为你让我补寒假作业。”裴之说。 林朝夕呆滞了下,想想花卷都在偷懒,裴之还认真补作业,好像有点可爱。 她拍拍裴之的肩,从书包里拿出作业走向讲台:“没事,反正你做什么都快。” 裴之:“……” 教室前闹哄哄的。班主任李姝在讲台前收作业,小组长在帮忙检查作业是不是都做完,以免有悄悄塞上作业其实根本没做的情况发生。 林朝夕躲在小组长后面,想偷偷蒙住她眼睛,可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小组长冷酷的声音响起:“我三岁就不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了。” 林朝夕被吓了一跳,有了压岁钱的孩子们底气就是足,都开始狂霸酷炫了。 但小组长的愤怒不止于此,或者说并不是针对她的。 小组长冷漠地抬头,对她面前交作业的女生说:“包小萌,你寒假作业什么都没做?” 林朝夕猛地抬头,视线和包小萌交接了下。她刚才根本没注意到包小萌在那。 一个寒假没见,包小萌好像黑瘦了一些。 包小萌很快别开视线,她们谁也没有说话,场面顿时有些尴尬。 正当林朝夕在想总还要打个招呼的时候,小组长又说:“6月份就中考了,今天正好离中考还有100天,你真准备放弃了?” 教室霎时静下,大部分还在嬉闹的同学,都投来好奇地视线。 包小萌更加尴尬,她努力地说:“我……我……有自己的打算,你管好自己。” “我管的还可以,起码能考个重点高中,林朝夕不用说,肯定直升安宁中学,你呢?” 小组长一直懒得多管闲事,她大概是真的急了才会这么说。林朝夕站在旁边,这边看看那边看看,对于女生吵架要怎么劝这种事她完全不在行。 包小萌脸涨得通红,对她来说这莫过于赤丨裸丨裸的羞辱,她大吼:“反正我不用你管!” 她放完这句狠话,扭头往教室外跑,林朝夕想她应该是哭了。 教室里空气凝滞,小组长发火,谁也不敢造次。 最后,还是小组长本人的一声叹息,打破教室冷到冰点的氛围。 “你去安慰一下她吧。”小组长恨铁不成钢地说。 林朝夕指了指自己鼻子,意思是问:我去? “不是你还有谁?”小组长指着包小萌跑出去的背影说,“真的,她不想念书了,中专都不想,这样不行的。” 林朝夕抱着自己的寒假作业,有些忧虑地看着门口再也看不到的背影。 裴之和陆志浩会亲手把作业认真做完,就算是花卷,他也知道这玩意就算无用但仍需填完。她甚至可以像给花卷抄作业那样,给包小萌抄一遍,可后者根本不会同意。 “我不知道怎么办,但我知道,我现在出去是没有用的。”她把自己的寒假作业放下时,这么说道。 —— 有了包小萌的插曲,林朝夕的雀跃心情平息不少。她坐回自己的座位,陈竹也来了。 一个寒假没见,睡神兄剃了个光头,还是那么精瘦,林朝夕忍不住瞄了瞄他头顶。 “你会直升安宁中学?”陈竹问。 没有打招呼,也没有问包小萌,陈竹反而直接问她这个。 “应该会吧。”林朝夕小声说道。 “因为数学联赛拿奖了?” “嗯。” “一等奖?” “嗯。” “厉害。” “谢谢。” 这段对话很简短,睡神兄的语气古井无波,让林朝夕以为他下一秒又要睡过去。为了防止这种尴尬场面发生,她试探着找个话题:“你寒假里,在忙什么?” 陈竹瞥了她一眼:“明知故问,当然是去上你推荐的补习班。” “额……”林朝夕摸摸鼻子,“那上的感觉怎么样呢?” “不知道,看等下考试的成绩。” 陈竹非常镇静。 —— 林朝夕以为,陈竹是通过寒假学习,建立了充分的自信,才能那么镇定。 但很快她发现,他是装的。 报到日下午,第一场考试前。 教室里的人差不多来齐,但裴之身边的位子还空着,郑马特还没到。 “天哥不会不来了吧?” “不至于吧?” 男生们边复习,边窃窃私语。 “打过电话了吗?”林朝夕,路过正好听到,随口问他们。 “打过了,天哥不接。”郑马特跟班甲说。 “林朝夕你打个,没准天哥看到你号码就接了!”跟班乙同学说。 “可是我……没手机。” 这时,裴之摸了摸口袋,把手机递了过来。 林朝夕接过,没扭捏,直接问裴之:“你存他电话了吗?” “z开头。” 电话拨通,林朝夕把听筒放在耳边,郑马特的喊声很快传来,不过……是从窗外。 “‘朝夕宝贝’‘裴哥宝贝’你们想我了吗!?”隔着窗户,郑同学喘着粗气,冲他们疯狂大喊。 说完,他从后门冲进教室,给了裴之一个巨大的熊抱,“裴哥你特地让朝夕宝贝给我打电话吗?” 裴之怔愣无语。 林朝夕默默把手机放下,悄悄还给裴之,并对跟班甲乙同学说:“放心吧,没事……” 她再走回座位,发现陈竹没有像刚才一样在背东西。他握着的铅笔头断了,黑色笔芯折在一边。 “额……”林朝夕不知道发生什么,小心翼翼在陈竹旁边坐下。 “什么,现在就考语文,不是明天吗?” 教室后又传来郑马特的大喊。 “天哥,您记错了……” “靠老子都没背啊!”郑马特稀里哗啦坐下,赶忙翻出书,立即开始呼号“吾日三省吾身”之类的句子。 林朝夕小心翼翼观察陈竹,发现睡神兄额头的青筋越来越明显,他很明显对教室后的声音非常烦躁。 好像考试压力很大啊? 林朝夕默默想到,她又观察了一会儿陈竹,发现陈竹正缓缓握紧拳头,甚至在微微颤抖。 林朝夕很怕他窜起来暴揍郑马特一顿,但说“别紧张”没什么又没用。她想了想,翻开错词本,戳了戳陈竹。 陈竹打了个激灵,瞪了她一眼,忍住没骂人。 林朝夕把易错词本双手奉上,谦恭而小心翼翼地问:“睡神兄,啊不陈哥,您看,我们互相默写下如何?” 陈竹蹙眉审视她,林朝夕讪笑。 过了会儿,陈竹终于点点头,林朝夕把本子递过去。 “我先默你先默?”陈竹问。 “我先吧,您熟悉下词?” “好。” 陈竹翻开本子,一开始念得很快:“纵横捭阖、并行不悖。” 林朝夕赶忙求饶:“您慢点……我跟不上……” 陈竹愣了下,随后他深深吸了口气,开始放缓念词的速度。 “并行不悖、踟蹰……相形见绌……” 他的声音越来越缓,渐渐平静,并最后停止。 “谢谢。”陈竹安静地说道。 林朝夕抬头,男生已经把她的本子合上,递还过来。 陈竹没再说什么,转过头继续默他的背古诗词,他专心致志,手也不再颤抖。 人在压力面前,总会紧张焦虑,可有人选择毅然奋起,也有人选择继续逃避。 林朝夕偷向教室另一角,那里有张很明显的空位,它属于包小萌。 她有无数无数的鸡汤可以灌输给包小萌听,但其实,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没有什么能改变一个人,除了她自己。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4、电脑 无论是语文试卷还是数学试卷,陈竹都做得非常流畅,显然经过苦读。 尤其数学考试,林朝夕发现,她做完试卷,陈竹也差不多时候停笔。 林朝夕很好奇,想看看陈竹卷面,男生已经站起交卷。 教室里,考试的大家一抬头,都惊了下,随即爆发一阵窃窃私语。 “做你们自己的卷子。”监考老师严肃地道,随后接过陈竹交的试卷:“不再检查一下?” “不用了。”睡神兄很酷地交卷走人,所有人目瞪口呆。 林朝夕想,这个台词好像有点耳熟,还有老林介绍的那家课外补习班好像有点厉害…… 放学时间还早,今天也是老林红星福利院的补习班新学期第一天上课。她和裴之、陆志浩他们约好放学先去打扫卫生,所以按照惯例,她检查了一遍试卷,也起来交卷。 可当他们走出教学楼的时,陈竹竟然坐在花坛上没走。 看到他们,陈竹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停下。 春风拂过,陈竹凝望着裴之不说话。 林朝夕好奇地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眼那边,这是怎么回事? “有什么事吗?”裴之开口。 “我……有……问题想向你请教。”陈竹很不好意思的地说。 “什么问题?” 陈竹闻言,开始翻包,然后态度端正地拿着本子走到裴之面前。 “这是你同桌?”花卷小声地问。 “嗯。” “为什么有问题不问你?” “可能我……成绩不够好吧……”林朝夕很坦诚。 总之她已经习惯了,陈竹就是非常信任裴之。 陈竹和裴之也没有换地方,他们就在花坛边坐下。 裴之一直是非常认真的人,看到陈竹提出的问题,他很认真思考了一会,并没有马上回答。 裴之这个样子很难得看见,林朝夕有点好奇。她凑过去,发现陈竹整本笔记本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程序代码:“if”“print”之类之类的,他问裴之的那个问题,虽然是数学题,但应该是要写代码计算出来的那种,所以本质是个程序题。 “有四个数字:1、2、3、4,能组成多少个互不相同且无重复数字的三位数,各是多少?”陆志浩直接问道,“这题怎么了?” “书上的题目,我试了,一直做不对。”陈竹说。 “这么简单,你不会?!”老陆同志非常震惊。 “你在学编程吗?”花卷看了上面那么多代码,也猜到了什么,他问陈竹,“要写程序来算?” “随手就能写出来,为什么要用程序算?”陆志浩问。 “额……”林朝夕想怎么解释。 “人类的进化史,就是工具运用的历史。”裴之这么回答。 “by老林。”花卷补充完,还戳了戳林朝夕的肩,告诉陈竹,“就是她爸,抢火锅丸子的时候总这么说。” 陆志浩沉默了下,最后说:“但你不要叫师父‘老林’……” 陈竹本来就寡言少语,被你一言我一语,更是挤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裴之从头到尾翻完本子,从思考中回神:“我没学过编程,所以不会。”他这么说。 他们几个同时静默了下。 裴之握着本子,觉得他们的表情有点好笑:“怎么了?” “你觉得也有‘不会’的时候?”陆志浩说。 “不可思议。”花卷说。 “我不信!”林朝夕非常狗腿。 陈竹有点鄙视地看她一眼。 裴之站起,把本子递还陈竹,说:“这是很系统的东西,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但没有完全正确的把握,所以还是不会。” 陈竹接过本子,又不说话,裴之这个人有时候是很让人无话可说。 林朝夕想了想,问陈竹:“你怎么想到学编程啊?” “这是我的目标。” “哦,好厉害!”林朝夕真心实意地夸赞。 “那再见,我先回家了。”陈竹却冷漠地挥挥手,直接走了。 林朝夕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喊道:“等等!” 陈竹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睡神兄……你在自学编程的话,是有电脑吗?”她试探性地问“那电脑可以联网吗,像之前奶猫网吧那种地方?” “哦,我爸给我弄了台电脑,在家上网。”陈竹说。 “哦……”林朝夕有点失望,原来不是网吧。 “你到底是要找电脑,还是要找网吧?”陈竹皱了下眉,问。 “我想找……能上网的电脑啊……” “要多少?”陈竹问。 林朝夕震惊了:“有多少?” “有一些。”陈竹说,“你们跟我来吧。” —— 还没到正式下班时间,马路上车辆很少,他们四人加上陈竹下了公交车,一起往前方的陌生小区里走。 “我们这样突然去会不会不好?”陆志浩左顾右盼,濡染犹犹豫豫问道。 陈竹最后那句“有一些”,让他们都有点忐忑,总觉得要去很厉害的地方。 “突然跟师父说不去打扫才不好吧?”花卷说。 “没关系啦师父不重要。”林朝夕随口说,“睡神兄都没意见了!” 陈竹背着书包走在最前面。 林朝夕看着他的背影,觉得命运啊,真是难以言说的玩意。 自从奶猫网吧烧毁后,老板没有立即重建的能力,网吧就此关停,这些她都曾经历过,现在历史重演,没有任何意外。 可对现在的她来说,网吧关停,也意味着他们没有新的地方可以上网。中学机房不像三味大学图书馆可以让学生自由上网,让老林买一台电脑,又显得目的性太明显。 可她又必须接触电脑。 无论是对现阶段大学数学的学习,还是像电影《少数派报告》里讲的那样,试图阻止老林的车祸,绝对少不了计算机这件伟大的工具。 陈竹的出现,不至于说解决这部分问题,但确实像有只无形的手,不断为她指引着虽然不甚明确、但似乎存在希望的未来。 在一扇铁皮们前,陈竹停下脚步。 他们几个沉默了下。 “是这里吗?” “是这里。”陈竹很坚定地说。 面前的白铁皮门紧闭,上面有把橙黄铜锁。陈竹掏出钥匙开门,铜锁打开,仿佛在说:命运啊—— 大门豁然洞开,灰尘纷纷扬扬,看见眼前的场景,林朝夕重重打了个喷嚏,过了一会,才想到该怎么把前面的话接完。 命运啊——有时像一堆看不清具体的垃圾,但你一定要在里面捡出宝来。 他们站在老筒子楼的车库前,周围是草坪里养着鸡,还有老太太颤颤巍巍在楼下的铁架上晒被子。 “就是这些了。”陈竹指着车库里的东西,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这……这……是电脑吗?”看着眼前老旧的塑料壳,和看不出究竟的线路板,还有一些完整的机箱,陆志浩震惊地问道。 陈竹说:“这是交警队淘汰的旧电脑和一些零件,我叔叔修电脑的,我爸和他说了,他们一起把报废品买了下来。我叔叔太忙了没工夫把东西都拉走,所以这些都还堆在车库。” “那你的那台电脑?” “就是我叔叔用这些材料给我拼了一台,还可以用。”陈竹说。 陈竹的话,彻底打破了他们的幻想。 “怎么了?”陈竹问。 “没……没什么?” “电脑真的还行。” “嗯……” “我带你们上去看看吧。”陈竹这样说。 顺着车库左边楼道上三楼,门打开后,林朝夕明白过来,这很是老陈住的地方。 地方很小,两室一厅,像是交警队分配的房子。 陈竹说的组装电脑就放在客厅一角,旁边是个书架,而无论是电脑桌还是书架,大概是整个陈旧的屋子里,最新的两样东西了。 林朝夕跟着裴之站在书架前,上面大部分都是高中学习的参考书,书很新,看来是老陈给陈竹买的。而在书架最后一层,是很多计算机相关书籍,有讲编程的,有讲硬件基础的。有些看起来好像暂时不适合陈竹,这大概就是陈竹学习遇到问题的原因了,初学者面对大量材料,很容易不知所措、没有章法。 陈竹打开电脑说:“就是这台,还可以用。” 林朝夕转头看去,电脑确实有点古老,不是液晶屏,是很大个的那种显示器,但装了xp系统,说明硬件应该还过关。她过去点了点,发现运行速度看上去确实还行。 “很不错啊,那……车库的材料我们可以用吗?”林朝夕试探着问。 “可以是可以,本来就是废品,不过得等我叔叔有空才能来帮你们配,他挺忙的。” 闻言,林朝夕顺势裴之,然后她发现,其他人的目光都和她汇集在同样的地方。 “我不会……”裴之说。 “我知道,因为没学过。”林朝夕讪笑,指指电脑,又把书架上的书拿几本放在裴之面前,“现在有电脑,可以学习,有书籍,可以学习。” “那我试试。” 裴之嘛就是裴之,没有半点矫情推托,他从善如流坐到了电脑前面开始翻书和查资料。 花卷已经在老陈家沙发上摊着。 “你要学多久啊,我先休息下?”他问裴之。 “还不知道。”裴之答。 林朝夕走过去踢了踢花卷同志的脚:“走啦,我们下楼。” “干嘛?” “先整理车库啊!”林朝夕边说边拉他。 花卷直接抱住沙发:“我就知道你要干吗,那么脏我能不去吗?” “不~行~”她和陆志浩异口同声地道。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5、想法 陈竹父亲回来的时候,车库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 中年男人推着摩托车,呆滞在路灯下。 “陈竹爸爸!”林朝夕先发现,挥着抹布和他打招呼。 “林朝夕啊,你们怎么来了?”老陈赶紧停下车,匆匆走过来,看到焕然一新的车库,脸一红。 “3月5号学雷锋。”林朝夕笑着说。 “叔叔您别听她瞎说!我们想用电脑,然后陈竹说您这有,我们就想整理一下,看能不能组几台。没跟您说一声,真的不好意思。”陆志浩说完还鞠了个躬,脸上带着灰,态度特别诚恳。 “没事没事,你们用、你们用。”老陈赶忙地道,想想又不对,问,“但你们怎么组,要不我周末把陈竹他叔叔叫来?” “不用了。”陈竹从车库架子后冒头,指指灯下正在干活的裴之。 车库里的旧桌上堆着不少拆开的电脑线路板,裴之站在桌前,检视组装好的“电脑”。 嗯……如果那玩意可以被称为电脑的话…… 线路板完□□露,没被装进机箱,总之看上去很可疑。 “这能用,连壳子都没有?”老陈于是问。 “理论上说可以。”裴之为保答案精确,又补充道,“但如果线路板有损毁,就不好说了。” “试试嘛!”林朝夕笑着说。 裴之点点头,找了条视频线,把“电脑”和显示器连接起来。所有人屏息凝神,屏幕点亮,字符缓缓出现…… 车库里,回荡起陈竹和他父亲两人的惊叹声。 而他们几个看到电脑亮了,陆志浩揉了揉脸上的灰,花卷继续去摆东西,她把脏抹布往水桶里拧了把,完全不到觉得有什么奇怪。 “小伙子,很厉害啊。”老陈大力拍着裴之的肩。 “硬件方面的知识比较基础,搞清楚型号适配就可以。”裴之说。 “常规操作。”花卷抢白。 老陈愣了愣,不知该怎么接。 “叔叔这些东西你还要吗?”林朝夕笑指着收拾出的一大堆硬纸板壳问他。 老陈很不好意思:“都是没用的东西,也一直没拿去扔。” “我看门口有个废品站,我们拿去卖了吧?” “行啊。” 听老陈说完,林朝夕就扛起一堆纸板放在肩上。 “叔叔来扛,陈竹快来帮忙,怎么能让女孩子来扛东西?”老陈赶忙过来抢。 但林朝夕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陆志浩说:“她力气大着呢。”。 “吃很多。”花卷说。 “没关系的。”这是裴之。 陈竹于是一动不动,行为说明一切。 林朝夕:“……” —— 老陈还是觉得不好意思,但孩子们都这么说,他只能从善如流。 天已经彻底暗下,小区里路灯还坏了不少。 天还是有点冷,林朝夕打了个喷嚏,才注意到周围很安静,她和老陈一路都来,都没说过话。 林朝夕看了看老陈。 老陈说:“你们关系真好。” 这句话有点轻,很像找不到话题才找随便说的,现在好像有点尴尬呀。 “我们都是小学同学,上了一个初中。”她说。 “难怪,陈竹说你们成绩都很好。”老陈顿了顿,说,“以前陈竹都没什么朋友,你们能跟他一起玩,还能带他学习,谢谢你们。” “我们互相帮助!” 林朝夕怕老陈要特地为了寒假补习班的事情再谢她,赶紧打断。 更何况,当初他们和陈竹认识,纯粹因为她想找个黑网吧上网…… “有什么叔叔能帮忙的,你直接说。”陈竹父亲很诚恳地说,大概对他来说,也找不出什么其他表示感谢的方式。 “那我真的提了啊?”林朝夕站定,很不要脸地说,“您能不能把家里的宽带,再提一点速,我们以后想来您家上网……” “这肯定没问题。”老陈拍拍胸脯,“有你们在监督陈竹上网,我更放心啊!” 老陈乐呵呵地扛着纸板继续往前走,快到新村口,外面的热闹透了进来,林朝夕看着老陈的背影,停下脚步,不知哪来的勇气,她开口道:“叔叔,其实还有件事!” 老陈停下脚步,他交警制服还没换下,面庞疲倦憔悴,但也很正直英朗。 “什么事?” “我想要一些,市里的交通数据,不知道可不可以。” —— 通过某种算法来阻止老林车祸,是林朝夕目前的想法。 但具体是什么算法,该如何计算,她其实没有太大方向。一是这里面涉及太多数学和编程知识,二是她和这些知识之间有很大距离。 但不管怎样,她好歹知道,对任何预测类算法来说,大数据永远是基础。剩下的两样,则是数学和计算机。 她向陈竹父亲提出请求的时间有点过早,并显得唐突,但林朝夕不知怎得就问出口。 像是冥冥之中的命运流转,当初老陈为老林车祸案奔波,现在重来一次,总该有些不一样的结局。 老陈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她。 他扛着纸板,有点不解地往废品站的秤上放,然后问他:“什么样的交通数据?” “历年的车祸记录,道路的车流量、人流量的数据,还有……”知识储备不足就有这些问题,林朝夕说到这里,自己就不知道还要什么东西。 “车祸信息不能告诉你,谁撞了撞谁和谁怎么了,这些都是别人的**。”老陈赶忙地道,“而且你还要历年车祸?就咱们中山路上,一天就要发生很多起大大小小的车祸……” “我不要那些细的。”林朝夕摇手,“只要数据,咱市里,每年肯定也有提交给上面的报告吧,有多少起车祸啊,死伤人员啊……” 林朝夕说到这里,见老陈脸沉了沉:“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废品摊主也很奇怪地看着她,灯下目光灼灼。 林朝夕觉得不光是学习,其实编借口也也是非常困难以及需要天赋的事情。 她很认真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编太过分的借口。 “有一个对我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之前遇到过车祸……” 闻言,老陈的目光瞬间软了下来,废品摊主很慈爱地看着她,甚至连店里的小伙计,都放下手中工作,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想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办法,能像预防疾病一样,防止车祸发生。”林朝夕说。 老陈愣住,像觉得刚才追根问底很过分,但作为交警,他下意识问道:“这怎么防止?” 林朝夕想了想,说:“我们走在高速上的时候,不是常有那种警示牌,说某某地方是‘车祸高发地段,请谨慎行驶’。” “是有啊,但你说的不一样。” “统计某某路段事故发生地点,提出警示,这就是数学统计在交通上的最简单应用。那么,预测车祸、阻止车祸,也就是要引入更多的数据,采用更高明的数据处理方式。” “这怎么处理?” “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有这么个想法。” “你还这么小,怎么想这么难的东西?”老陈说到这里,也不再问下去,他的目光也顿时歉疚。 过了会儿,他叹了口气,并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问:“是你妈妈吗?” 林朝夕本来也有种莫名的伤感,因为她说的这件事太难并且毫无希望可言,可老陈的问题让她突然觉得有点想笑。 当然不是妈妈,她一直没有妈妈。 但没有妈妈也没什么啊,她也健康长大了,也可以去尝试做那些好像极度不切实际的事情。 没什么大不了。 “您能替我保密吗?”她深深吸了口气,仰头对陈竹的父亲说,“他们都不知道的。”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6、庞大 事情一开始,都非常会很困难。 每逢周末,林朝夕会去宏景图书馆,这是她和裴之的固定日程。老林有时会在,有时不在。 当老林不在时,林朝夕会放下手头的高数学习,开始在各个书架之间乱窜。 她站得最多的几排书架,还是计算机类和数学类,她偶尔也会逛逛交通类的书架,看着大量交通法规、公路施工基础、桥梁架构犯晕。 她其实并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当你有了一个想法,你敲开门进去,站在里面的感觉和在外面时完全不同,会发现自己其实你进入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 因为黑暗,她失去大与小的比对,会觉得自己愈发渺小,纤若微尘;而这片空间是那么广阔无垠,宇宙一般。 如果是之前的她,有了想法后,想想也就放弃了,不会真的采取行动。但好歹重来一次,如果还因为害怕不成功而不敢尝试,那简直像个傻子嘛。 她所知不多,但好歹知道,虽然这个世界的现有知识浩瀚无垠,但它们大部分都藏在图书馆里,被有识者编纂成书。 当你把网撒下去,应该总能捞到一些东西。 因此书架上的每本书她都会稍微翻一下,观察目录和前言,并她会把自己认为有用的书目和信息标注下来。 这是个笨办法,总体来说,就算是宏景图书馆,它的藏书量也非常庞大,而信息多到一定程度后会难以梳理。因此她有那么一段时间仿佛身陷蛛网,总觉得看到什么东西都有用,却没能力归类分理清楚。 觉得每一条都有用,但真的有用吗,她又没有能力分辨。 最最困扰的时候,她觉得那些书籍目录后跟着的“………………”都像粘腻的蜘蛛网。 那段时间她一定表现得非常焦虑,以至于老林都忍不住问她:“你最近怎么了,微积分有这么难?” 林朝夕假装没这回事:“还好吧,学到后面也没觉得那么难。” “那是为什么,和裴之表白的学姐太多?” 林朝夕:“……” 老林穿着围裙,用锅铲拍了拍她肩膀,语重心长:“这方面,爸爸帮不了你。” 老林越是显得轻松幽默,对一切都无所谓,林朝夕心底就揪得越紧。 “我需要一点指引。”她说。 “什么方面的指引?” 林朝夕很想说“我想知道用什么方法可以救下你”,但如果是老林的话,说不定会说“不用救”,而且不用救的理由很有可能还是“生死都是人生体验”之类特别无所谓的话。 所以她低头想了想,决定把问题转换一下。 “你人生中,有没有那种毫无方向的时刻?” “听不懂你的问题。” “就比如你在小学的时候,下定决心要攻克一个特别特别难的数学问题,类似于千禧难题,然后你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方向,纯粹在痴人说梦。” “千禧难题啊,其实已经累积非常多前人的研究,不至于毫无方向,顶多是需要花点时间来探索。” “你就没有那种面对庞大命题、眼前一黑手、特别足无措的时候?” “有啊。” “什么时候?” “知道我还有个女儿的时候。” 老林非常平静。 天气暖融融的,他们坐在花架下,小院里青草勃发,林朝夕却鼻子一酸:“你不要突然煽情!” “真的。” 老林讲完,转身进厨房烧菜,嘴里还嘀咕:“而且还越喂越庞大。” —— 林朝夕后来想,老林大概也没有说谎。 对他来说,从天而降的女儿,估计是比那些数学难题还要难以处理。 她那么麻烦,吃那么多,不仅需要他的教育,还总需要他帮忙。无论是追男孩还是学习,甚至是每天吃什么,她都离不开他的。 虽然老林嘴上没有说什么,但在一次周末的数学补习班上,老林让窗边的同学拉上窗帘。教室里新装了投影设备,完全走进新时代的样子。 幕布降下,尔后亮起,所有人惊讶地发现,老林竟真准备给他们放片子。 “林老师我们今天不上课吗,我们要看电影吗?”学生们很激动地问。 “上课,看片子也可以上课,这是一堂直击心灵的教育课。”老林摆弄了下设备,屏幕上出现了一行字。 “哇,老师好时尚了!” “与时俱进、与时俱进。” 老林退坐到教室最后,昏暗的光线里,他靠着黑板,双手抱臂,仰头看着幕布。 幕布忽然变黑,只有一只摇摆的节拍器,林朝夕知道,这部片子开始了。 一开始的时候,她不知道这是部讲述什么的片子,直到轻而腼腆的讲述声响起。 ——或许我描述数学研究经历最恰当的比方,就是进入一个黑暗的大宅中。因为,当人进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房间里,就会跌跌撞撞地碰到家具,逐渐你会知道每件家具的位置,而经过六个月的样子,你最终会找到开关,打开灯。灯光突然照亮了一切,你能够清楚看到你所在的位置。 那是很长的一段叙述。 可周围却安静下来,窗帘拉上以后,教室里只有很少一点光。每个孩子都仰头,在看投影幕布上讲述的这个故事。 一切始于三百多近四百年前,数学家费马的一个玩笑。 费马在阅读《算术》时,像三味大学图书馆那些书上发生过的事情一样,他曾在在书旁空白处写下不少笔记,。在第八页页边处,他写下了一条极其简短,却成为世界上最困难数学难题的一条手记。 简单来说,在经过观察后,他认为,除了毕达哥拉斯定理即x^2+y^2=z^2,不存在任何整数解n,使x^n+y^n=z^n。 他甚至还极其调皮地留下一段话,说“关于此,我确信已发现了一种美妙的证法,可惜这里空白的地方太小,写不下。” 后来当安德鲁·怀尔斯先生,也就是他们现在所观看这部纪录片的主人公真正证明这一简单猜想后,人们才知道,费马先生留下的那段话可能完全是个恶作剧。因为当时的数学发展水平,不足以让他找出那么一种“优美”的解答方式。 之后的叙述就略显复杂,当然,纪录片导演已经竭力想使证明过程变得简单易懂,因此他只采取讲述框架的方式,勾勒出安德鲁·怀尔斯先生证明费马最后定理的艰难过程,可那些远超他们理解能的数学名词还是容易让人困惑。 教室里有窃窃私语。 很多人在问“这是什么”或者“那是什么”…… 他们不知道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却很清楚知道,这个看似结构,背后是远超他们想象的复杂问题。 可当艰难的论证过程不断推进,数学家最终站在黑板前,为全场两百多名数学家讲述自己的全部证明过程时,他们这间小教室又变得完全静谧。 那是1993年6月23日的剑桥大学,数学家在黑板上不断不断写着演算公式,半个小时过去,他放下粉笔,最后他说:“我已经证明了它,我想我可以停下了”。 我可以停下了。 这个几百年来的难题,就到这里了。 画面只剩下一张照片和掌声雷动的背景声。 虽然后续还有论证中的一些波折,可那时的教室却静到极点,只剩下投影仪投出的那束光芒,灰尘在飞舞,有星星点点的光。 看着黑板前那位露出灿烂笑容的数学家,林朝夕突然在想,这大概是每位数学家梦寐以求的时刻。 孩提时代,安德鲁·怀尔斯先生在图书馆的智力题中,碰巧发现了费马大定理。在那之后的30年,他的梦想就是解决它,并且也真正解决了它。 林朝夕不禁在想,在老林心目中,是否也有那样一个梦寐以求要解决的问题,如果有,那是什么? 她回过头,望着黑板前的人,她发现,她从不知道这些。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7、构建 老林播放这个纪录片,或许是放给课外班上他的所有学生看的。 但林朝夕认为,这是老林特意为她准备的。 老林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也不会过问这件事,只是用一贯的套路告诉她:你这点破事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多亏了这部纪录片,林朝夕知道,她其实并不是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 这是一座房子,假设这是一座房子。 它现在很黑,她会磕碰到很多家具,因为她还没摸到开关。 但六个月…… 她可能没有那么多摸索的时间了。 那么她现在要做的,就是画出一张地图,让那些她摸到的粘腻的蜘蛛网也好、磕碰她的家具也罢,在脑海中各自归位。 在她思考该如何画图的时候,曾经在小学那个残酷夏令营里学到的东西帮了她一点忙。这倒不是张叔平本人出马,而是他曾经布满的那一大张书架,让林朝夕有了新想法。 老张在每本书的目录上,为不同知识点编号,做相应整理,让他们分类学习,最后用考试折腾他们。 老林在很早以前就教过她如何构建知识体系,因为重来一次,她对大学以前的数学知识都非常熟悉,能轻易构建出完整框架,这是她比别人超前很多的重要原因。 而这次,她面对着完全陌生的知识,面临数学、计算机、交通等等诸多领域的问题,构架类似的知识体系更加困难。 她不是裴之,没有轻易整理一切的能力,因此她需要借助一些现代工具。 她上过大学,大概知道理工科的学生们用什么工具搞科研,她毫不犹豫在宏景图书馆里她找到了一本《文献管理和论文写作》,认真学习起来。 这本书有次被老林发现,还指着文献管理软件的名字,问她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种软件?” “这么厉害?” “爸爸你和社会脱节有点久。” 林朝夕这么回答完,还在等老林还击,没想到老林点点头,直接把书抢走,自顾自看了起来。 总之,在一些能帮助她整理信息的工具帮助下。 林朝夕找到了她可以为之努力的大致方向。 她把预测老林车祸这件大目标,划分成一些需要完成的小目标。 首先,她需要完成一个预测软件,来推测老林的行动轨迹。 其次,她需要安宁市历年的大量交通数据,并用一个“数学模型”来分析所有数据,结合老林本身的行动轨迹,来预测未来某一时间段内,老林可能发生车祸的具体地点。 关于交通数据方面,她已经问过陈竹父亲。虽然对方并没有明确回应,但林朝夕想,如果她能提交具体想要什么类型的东西,并找一个恰当的理由,相信这也没有太大问题。 最难的部分,仍然是数学。 她一开始觉得,她是不是可以往数学建模方面深入研究一下,以期找到一个有用模型。 因为在草莓世界里,裴之提出的问题是在为建模队挑选成员,而现在,她是不是也要做类似的事情,这种自以为是的因果关联让她对事情抱有不切实际的侥幸想法。 但随后她发现,无论那些试题还是教学都无法解决她的根本性问题。 她不知道,对于她简单定义为“数学模型”的这件东西,她该如何入手建立。 每天下课后,她会坐在老陈家的车库,泡一份泡面。车库没有窗,也不能说没有,有用钢条封起的通风口。 书桌是用废旧板材搭起来的,有点晃,但其实很稳。 她已经不太去上老林的课外班了,老林讲给大部分学生听的东西不太适合现在的她。 在安宁大学图书馆进行数据搜索“预测”和“模型”的关键词时,她发现“神经网络”这个词也经常出现。 翻了几篇论文后,她才意识到,她竟然遗漏了那么重要的方向。 在她来时的草莓世界,“人工智能”和“机器学习”是非常热门的方向,图书馆里成排的相关书籍,但她不确定,在7年前的现在,是否还有那么多可供她学习的内容。 时间恰好到了清明节假期,省集训队在清明节也安排了一次集训。 春天正式到来,大学校园里青春洋溢。 集训队早上在考了一份模拟卷。 中午的时候,林朝夕有机会下楼,在三味大学图书馆找资料。 清明假期短暂,所以很多大学生都没有选择回家,大部分的自习座位都被考研学生坐满。 这是她第一次在三味大学图书馆遇到那么多的学生,阅览室里充斥着悉悉索索翻书声以及提笔写字的声音,但又显得格外安静。 看着那么多努力的学生,她也突然干劲十足。 绕过顶天立地的铁质书架,林朝夕走到t类书架前。 t类是工业技术,tp类是自动化技术和计算机技术,而人工智能理论和自动推理、机器学习的相关类目,就在其下,编号为tp18。 书架上有一些书,其实数量并不算少,但林朝夕的第一反应却还是“好少”。 记得在草莓世界,她在图书馆也曾经同样经过这排书架,她曾经诧异于满书架崭新的“机器学习”和“xx算法”一类的内容,可现在,这些东西完全没有。 现在,书架上大部分书的标题都是“人工智能”和“神经网络”。 林朝夕依次看去,终于找到一本孤零零的《matlab神经网络与应用》。 她眼睛一亮,如获珍宝,直接拿下翻阅起来。 果然,作为一个前·文科生,打开专业的程序类书籍,她还是感到非常吃力。 第一页就出现的“数组函数”“矩阵”等种种术语,就让她既觉得亲切又头疼。 之前她还有一闪而过的念头,她是不是应该一来到芝士世界,就全身心投入拯救老林的行动中,而不是花那么多时间来打好数学基础,以至于她现在必须在极短时间内学会一门程序语言。 但她现发现,果然,最困难的部分还是数学。 没有良好数学的基础,她可能连一本编程书都看不懂。 所以对于大学数学的继续学习,她根本不能放松。 那么现在问题就来了,对于陌生的计算机领域,她当然可以去报个培训班学起来。 可她现在面临中考,还有省队集训,大学数学的自学也是重点。她根本没有周末时间去上计算机培训班。 更何况,她很怀疑,她要学的东西专业性太强,在安宁那个小地方很难找到类似的培训班。 这时,林朝夕就不由得怀念起后来。 在她来时的草莓世界、在7年后,书架上远超现在的大量的专业书籍。 而各种大学公开课已经遍布全网。她打开电脑,可以很轻易学到世界著名大学的人工智能、机器学习甚至是相应的编程课。 如果能回去一次就好了。 来到重芝士世界这么久,林朝夕第一次这么想。 陆志浩和裴之的身影出现在书架后,她拿起手中的程序书,拍拍裤子站了起来。 —— 林朝夕把那本《matlab神经网络与应用》借回家。 气温一天天升高,就在她沉浸于机器学习的探索中时,学校里为中考冲刺的氛围也渐趋浓郁。 礼堂还在播放运动员进行曲,声音震耳欲聋,充斥着赛前总动员的氛围。他们13班被安排在礼堂很后面的位置,这也不是学校针对他们,而是完全按照班级名次来排布的。 等所有班级都落座,主持人站在台前。她拍了拍话筒,“噗噗”声后,一阵很长而尖锐的杂音从音箱里炸开,年纪大会正式开始。 “各位同学,各位老师,中考马上就要到来,我们再次召开全年级总动员,希望大家能集中全部精力,不要再因外物分心!” 音箱里传出高昂励志的女声,林朝夕打了个激灵,没想到竟然是初三(1)班班主任马萍萍开场。 马老师握着话筒,慷慨激昂:“如果你们还心存侥幸,认为中考离你们很远,那我可以告诉你们,用不了多少天,你们就将面临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次抉择!” “在你们中间,有些人会进入重点高中,然后直升重点大学,之后出国留学,成为社会的精英;而剩下一些人,可能连高中都考不上,只能成为社会底层!” “不要觉得我在恐吓你们,我可以告诉你,这就是我从教多年亲眼看到的事实……” 虽然马萍萍很激动,但这些内容都是老一套说辞。尤其他们班同学还经历过老林的洗礼,这些话就完全不够看了。 “时间就是那么紧迫,可能同学认为时间已经来不及,努力没有用,但我告诉,什么时候奋斗都不晚,你今天一点一滴的努力,都会体现在你们明天的中考试卷上!” 有人拿出书背单词,有人偷偷玩手机,林朝夕也开始走神,思考她最近在看的东西。 其实在查找完相关资料后,她发现,matlab似乎不是机器学习的最好语言,python或许更合适。 但在这个年代,python比matlab更加冷门。 搜遍全网图书馆,只有国家图书馆有一本numericalmethodsengineeringwithpython,剩下的是三味大学图书馆的《python网络编程基础》中译本,而安宁图书馆干脆什么都没有。 但在林朝夕的记忆里,她在草莓世界的大学图书馆闲逛时,计算机类那边大批大批的python书籍, 如果她能过去再回来的话,那么相关进展一定会非常快。 她不断有这样的想法。 她脑子里这么想,手下意识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公式。 e=mc^2 “你怎么了?” 耳边突然响起声音,她还被推了一下。 林朝夕从晃神中被拉回来,下意识遮住那行公式。 是郑马特推的她,男生脸上扎的牙签很清晰,周围还是这个礼堂,什么都没有发生。 “啊?” “校长叫你们上台领奖。” “请获奖同学,上台领奖!”音箱里也重复了一遍。 放眼望去,裴之和陈成成已经起身,陆志浩半站起来。 阳光从落地窗外透进来,校长在主席台上用慈爱的眼神看着他们,一切纤毫毕现。 什么都没有变。 她早该知道。 一路有点恍惚,上台后林朝夕才发现,这是为之前举行的初中生数学联赛进行颁奖。 考试已经过去两个,现在突然要领奖,她已经没有激动和兴奋。 但礼堂里的掌声还是很热烈,包括台上颁奖的校长都说,这是近年来学校在初中数学联赛上取得的最好成绩。 校长还着重表扬了一班班主任马老师,说她作为数学年级组长功不可没。 台下有很明显的笑声。 马老师非常尴尬。 林朝夕没有再看马萍萍,而是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奖状。 主席台两边的窗都开着,春风吹着他们手里的奖状,飒飒作响。 礼堂里又响起运动员进行曲,欢送他们这几个获奖者下台。 林朝夕走在裴之后面,男生背影清隽挺拔。 她突然想起来,草莓世界里,裴之也拿了全国一等奖,上台领奖,而她是台下观看的一员。 而现在,她竟觉得,上台和他一起领奖这么稀松平常。 当时如果能再努力一下就好了。 “接下来,我们要表彰的是在年级考试中位列前10名的同学,他们分别是——初三13班裴之;初三13班,林朝夕……” 还走到位置,林朝夕又听到自己的名字。 并且随着名单继续,从裴之开始,他们四人领奖队伍又停下。林朝夕差点撞上去,礼堂里发出适时的笑声。 “看来四位同学不用再回去了。”主持人这么说道。 像来时一样,他们四个原路返回,和其他六个学生站成一排接受表扬。 林朝夕接过另一张奖状,校长很慈爱地拍了拍她肩膀,对她和裴之说:“你们两个啊……” 这句话有点意味深长,台下又是一阵哄笑,甚至有人打趣喊:“在一起!” 裴之面不改色,林朝夕和他一起鞠了个躬。 “咳,你们两个都是非常优秀的同学!”校长补了一句,转头看向台下,“这次月考,年级第一、第二在13班,希望其他班的同学要努力!” “他们就是故意的!” “明明可以去仲明班!” 学生就是又是一阵起哄,林朝夕以为她和裴之基本在学校没什么存在感,哪想到站在台上,居然被接连起哄。 主持人拿过话筒,赶紧控场,:“下面,我们有请年级第一、同时获得数学联赛一等奖的裴之同学发言,向同学们介绍他的学习经验,大家欢迎!” 掌声热烈,林朝夕和其他八位同学一起下台。 回头时,裴之正好接过话筒,面向所有人,说:“希望能和大家一起努力学习。” 说完这句话,裴之把话筒递还主持人,也跟着他们一起下台。 全场肃静。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8、中考 “裴哥……” “什么?” “你说努力,是不是有点嘲讽感?”林朝夕坐在裴之身边,小声问他。 “不是嘲讽。”裴之说。 “那是什么。” “是真心话。” 林朝夕:“……” “顶多是比较简练的真心话。” “是……简练吗?” “是有点懒。”裴之说。 林朝夕差点笑出声。 接下来颁发了“最大进步奖”,他们13班和他们班的陈竹同学成为当之无愧的获奖者。 李姝和陈竹上台领奖,校长着重表扬他们初三13班的优异表现。 如果颁奖就此结束,那大概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典礼。 但在充满鼓励性质的典礼后,音乐停止,台上的学校领导或者年级领导都忽然严肃起来。 主持人下台,校长再度拿起了话筒。 毕竟是一校之长,当种原本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手握话筒,有长达30秒的静默后,整个礼堂静如冰窖。 “这次是动员大会。”他说。 “动员大会一方面鼓励那些优秀的学生,希望你们在考试中再接再厉,那么有好就有差,我也要批评那些不思进取的同学。” “我观察到,刚才马老师在台上讲话时,有很多同学在嘻嘻哈哈,根本没有听。其实我很失望,你们并没有注意到,你们的轻蔑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刚才我已经跟你们的班主任老师确认过你们的名字,也知道了你们的期中考成绩。” “请以下这些同学注意,在你们刚才嘻嘻哈哈的时候,你们实际上只能读一个职高、或者连职高都考不上,几乎注定成为社会底层!” “不要觉得老师在羞辱你们,相信我,比起以后你们人生的低谷和重重困难,现在被当众批评根本不算挫折。” 校长说到这里,展开一张纸条,竟真的念了起来:“初三(12)班蒋远、初三(12)班刘留……” 声音清晰严厉。 “初三(13)班包小萌……” 当听到包小萌名字的时,林朝夕下瞬间抬头。 不知道为什么,包小萌也像有所感应,在她抬头的刹那,竟然也回头看她。 女孩还像他们初次见面那样可爱,校服领口松开,别了个蝴蝶结,她脸圆圆的,眼睛很大。 可不知道为什么,不断不断的挫折让包小萌已经没有当初的困惑和迷茫,听到自己名字响起时,她眼中也再没有羞怯。 甚至和那个被小组长说完哭着跑出去的包小萌也完全不一样了。 她们目光相接,包小萌很无所谓地冲她挑了挑眉,林朝夕没有移开视线,还在盯着她看。 她突然意识到,其实她刚才打趣裴之的那句“我希望和你一起努力”,是裴之的真心话。 可她再也无法对现在的包小萌,说出这样的话了。 —— 很多时候,你察觉不到气温一天天升高,让你印象深刻的永远是从10度一下子蹦到30度的那一天。 就像年级大会没改变什么。 比如他们班上,想抓紧时间搏翻盘机会的学生每天都在疯狂做题,而对中考没任何期待的学生,依旧在翻娱乐杂志,每天聊的话题还是哪里的小饰品更好看。 —— 6.10号,中考当天。 林朝夕自己开了闹钟醒来,老林根本没叫她。 她穿好衣服走到院子里,小石桌上摆的还是粥和一袋榨菜。她已经见怪不怪,连“爸爸难得考试不能吃点好”都没有说。 可能是见她不说话,老林捧了碗粥在她对面坐下,主动问:“怎么,对中考没信心?” “爸爸,你这是强行尬聊。”林朝夕拆开榨菜袋。 “我一个老父亲,怎么猜得透青春期女孩的心思?” “那别猜了,我不说话了,我要攒能量。” “什么能量?” “看我能不能灵性发挥一波,拿个全市中考总分第一。” 老林:“……” 林朝夕很满意老林的无语,她也是难得取得斗嘴的上风。 很快扒完早饭,她背上书包出门。 “要不要爸爸骑自行车护送你啊?”在她关上家门的刹那,老林突然问。 “不用。”林朝夕背对他,挥挥手。 —— 安宁市不大,实验中学就是考场。 天气炎热,八点不到时候,太阳就有把人烤化的力度。 林朝夕从家走到学校参加中考,像往日上课一样。 唯一区别是,今天校门口的家长很多。 家长们或撑着小阳伞或扇着小扇子,和考生一起,把校门口挤得满满当当。 按照之前的安排,班主任李姝会在校门口等他们,然后把准考证发放给他们。 林朝夕走到集合点,李姝撑了把小花,。一手挎着包,另一手拿着张名单。每发完一张准考证,她就会在名单上把名字勾掉。 林朝夕走到她面前。 李姝擦了擦汗,抬头看到背着书包的小姑娘。 林朝夕扎了把马尾辫,穿着校服t恤和格纹短裙,看上去青春洋溢。 李姝先去挎包里找准考证,然后不由得欣慰地笑了起来:“今天加油啊!” “嗯。”林朝夕点了点头,话少得可以。 “别有太大压力,正常发挥就好。” “没什么压力。”她这么说。 李姝笑了:“你怎么和尽和裴之说一样的话。” “我们对过台词了。” 林朝夕笑了起来,她露出单边酒窝,李姝知道这是在开玩笑,心更是放下不少。 “考完就可以谈恋爱了。”指指远处男生的背影,李姝很难得跟她开了个玩笑。 小姑娘当时正低着头,先错愕了下,随后跟着她手指方向看过去,回头时甜甜一笑。 “好啊。” 她听到女孩这么说。 —— 林朝夕有点心虚。 因为在李姝说什么“谈恋爱”之前,她其实在偷看李姝手里的名单。 她发现包小萌名字后面并没有打钩、人还没到的时候,有点紧张。 简直像放不下前女友的渣男。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进考场的时,她特意落在后面,差不多在开考前,她才绕道包小萌的考场。 ——17考场7座。 这是她提前三天就偷偷查好的考场号。 她假装不经意路过考场外,却极有目的性地搜查起来。 看到包小萌身影的刹那,她舒了口气。 仔细看去,包小萌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准考证摆在左上角,透明笔袋准备完毕,看上去很轻松惬意。 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 中考为期三天。 第一天语文、物理,第二天数学、历史、政治,当考到第三天英语化学的时候,每个考生都感到疲倦。 但马上就结束了,愉快的暑假即将到来! 就算是林朝夕,虽然知道自己这个暑假任务繁重到极点,但写完化学最后一大题的时候,她还是放下笔,伸了个懒腰。 阳光很好,她和裴之、陆志浩、花卷他们已经约好了考完要大吃一顿,再仔细检查一遍试卷后,她起身交卷。 提前交卷的人很少,或者说基本没有。 一路走在空旷宁静的校园里,绿树成荫、花草繁茂,校园内外形成鲜明对比,林朝夕很享受这最后的宁静。 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林朝夕忽然笑了起来。 一边是家长们热烘烘说话的场景,另一边,裴之坐在校内的紫藤花架下。 他腿放上长椅,书包放在另一边,很难得闭着眼睛小憩。 林朝夕看了一会儿,想到很多描写美少年的句子,比如“细碎的光斑落在他洁白的眼皮上”或者“落下的勾勒出他好看的下颚轮廓”这种。 玛丽苏得不行。 她悄悄走到裴之身边,俯下身,想吓他一跳。 忽然间,裴之睁开眼。 他们间的距离不远不近。 少年睫毛卷长,风带来他很清淡的呼吸。 林朝夕眨了下眼。 裴之问:“你在想什么?” 想亲你一口啊。林朝夕默默想到,随后笑了起来:“你先说?” “你确定要我先说?” “嗯。” “那包小萌让我转告你,她在你们之前经常去的那个奶茶店等你。”裴之坐直了一点,补充道,“有很帅打工生的那家。” 林朝夕怔愣片刻,随后满脸通红,裴之清亮的眼眸中倒映出她窘迫的样子。 男生笑了起来,露出林朝夕骨子里作为一个成年人也看不懂的表情。他伸出手,让她把他拉起来,然后揉了揉她的脑袋。 林朝夕被压低着头,听到他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所以以后还是不要让男生先开口了。” “为……为什么?” “很容易破坏气氛。” 作者有话要说:需要确定下后面情节没有太大问题再发前面,所以得让我再往后写一点,明天还是有三章的。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9、两杯 校门口外有非常多焦急等待孩子考完的家长,有数不清的教育机构在分发传单,处处都是花花绿绿的伞和被纸折成的扇子。 可林朝夕从他们中穿行而过,第一眼就看到了包小萌。 女生靠着奶茶店外的香樟树,看到她的时候,包小萌睁开又黑又大眼睛,冲她挥了挥手。 “为什么让裴之带话给我嘛……”林朝夕走过去,决定还是先打招呼。 “你和裴之在一起了吗?”包小萌却这么问。 “没有啊。” “那我只是交卷以后看到他,让他给你带话了。”包小萌说。 听到这里,林朝夕忽然反应过来。现在还没到考试结束的时间,包小萌甚至早于裴之提前交卷。 像看出她心中所想,包小萌直接地道:“我和你其实差不多,多做那么30分钟题对我们都一样没意义。” 林朝夕不知道怎么说。 就在这一停顿的空档,包小萌已经转身往奶茶铺走去,她站在收银台前对店员说:“两杯珍珠奶茶。” 林朝夕赶紧拉下背包,想掏钱。 包小萌:“我请你吧。” “别搞得像分手一样。”掏了一下,放钱的口袋是空的,林朝夕拉上拉链,有些遗憾地说。 “本来就是分手啊。”女生很坦然地冲她笑了笑,“我暑假就要去永川,以后回来的机会也少。” “你要去干吗?” “我们老板要在永川开一家新的饰品连锁店,她要找我们这里的老店员过去。” “那老板还挺喜欢你的。” “是啊。”包小萌有些高兴。 林朝夕想了想,还是问:“那你真的不继续读书了吗?” “我早说过了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觉得我这么安安逸逸地日子挺好的。而且我们老板说,我以后说不定能混个店长什么的,赚的钱不一定会比你少!” 黑色的糯米珍珠被舀入塑料杯,店员麻利地用香精调配奶茶,封口机咔擦一声,两杯珍珠奶茶很快做好。 “哦,那还挺好的。”林朝夕说。 “我也觉得。”吸管“噗”地戳破塑料封口,包小萌用力吸了一大口,然后说,“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也不会想这么明白。” 林朝夕看着女生略带笑意的脸庞,皱了皱眉。 包小萌解释:“那天就差不多在这条街对面,你摔了一跤,然后像突然觉醒一样,整个人大变样,第二天去1班比21点,死人了!” 林朝夕避开她视线,沉默了下。 “你真的变得太多了。”女生站在一条地砖缝隙前,说,“假如这个是条起跑线,当时我们明明一起的,突然间,你就跑到那个阿姨的位置。” 包小萌指着很远很远的一小片剪影说。 “其实我努力了一下的,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但我就是发现,就在我想着用用功的时候,你又跑了好远好远。”包小萌看着远到不能再远地地方说,“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人和人真的有那么大的差距,我根本不可能追上你。” “其实不是的。”林朝夕下意识打断她。 “就是的!”包小萌转头,“那你告诉我啊,我要怎么追上你?” 林朝夕顿时语塞。 原来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这个问题,关于“追不上”的问题。 她没办法回答。 举个不恰当的例子,就像面对同一局21点,在掌握各种策略后,她的获胜概率或许有80%,裴之是99.5%,而一无所知的包小萌,可能只有50%。 她还没能找到把获胜概率翻上99.5%的方法,又怎么告诉包小萌答案。 那么其实现在,是包小萌已经提供了一个答案。 ——人不要那样拼命努力追求那些高高在上的目标,平平淡淡生活,过属于自己的甜美小日子就好。 而此时此刻的她,甚至也被这个解答说服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啊?”包小萌问。 林朝夕勉强抬头:“我在想,永川太大了。” “没关系,我能找到回家的路。”包小萌很开朗地打趣道,“该说的话说完了,我也要走啦。” “我暑假也会在永川,在三味大学,你可以来找我玩吗?” “你又在炫耀了。”包小萌捧着奶茶,回头说。 林朝夕很想说“我没有”,可话到嘴边,她不想让这次分别变成非常令人难受的过程。 “对不起。”她没有辩解。 “那再见啦!”包小萌抿了口奶茶,很洒脱地冲她挥挥手。 阳光下,她黑发如瀑,背影非常灿烂。 林朝夕猛地抬头:“你今天为什么要来找我?” “和你告个别,毕竟我们之前关系那么好。”包小萌回头再笑了笑,声音却濡湿哽咽。 为什么这么难受啊,这不是你想走的路吗? 包小萌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笑容散开,她消失在人群里。 看得久了,林朝夕也觉得眼睛发疼。 可能青春这个东西,你无论重来多少次,永远都在把清水注入杯中。 杯底的腌渍柠檬片舒展,酸和咸缓缓释放,你尝到嘴里的,说不清到底什么滋味。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0、重开 6月15日。 结束中考的学生们开始暑期狂欢,大学生开始准备期末考。而省集训队也再次集合,他们这些要参加集训的学生,再次在三味大学集中。 对林朝夕来说,她非常需要这长几乎长达三个月的时间,能让她呆在三味大学。 因为这里不仅有新电脑,还有大量的书籍和免费文献库供她取阅。 林朝夕拖着行李走进三味大学宿舍,发现同寝室的三位女生都已经到了。 现在新校区还没建好,他们还在三味大学老校区读书,学校有百年历史,宿舍更破。 不到15平米的空间摆着左右两张上下铺铁架床,中间一排四张书桌,当四个女生的行李都摆进来的时候,有时连腿都迈不开。 不过寒假和清明假期,她已经住过两次这个宿舍,现在第三次来,她很习惯了。 熟门熟路地走到靠窗的铁架床前,她先是打开自己的橱门,拿出棉花胎放到窗台上去晒。 然后她找了块抹布,爬到铁架床上铺,准备先擦擦灰,然后张蚊帐。 一段时间没住,上铺就已经积了不少灰,她爬上爬下擦了两遍才干净,可当她拿着蚊帐,准备上去绑系带的时候,却突然被人叫住。 “这位同学,这是我的床。” 林朝夕当时正蹲在上铺,用比较艰难地姿势向下看去,发现床前站着一个长发女生。 女生很瘦,眼眶凹陷,皮肤又白到透明,很纤弱的类型。 林朝夕记起来,对方是高中部门的一个学姐,叫尹晓琳,其她更多的她就不知道了。 “可是我之前就睡在这里。”林朝夕说。 “我刚才先进来选的,你睡那边去。”尹晓琳指着门边的下铺说 林朝夕有点奇怪,上铺靠天花板近,很压抑,还总要爬上爬下。下铺一般来说更方便所以大家都喜欢,有洁癖的女生除外。 而且…… “那个铺有人睡了。”她这么说,而且还是个高中部的学姐。 尹晓琳皱着眉:“她不来了。” “啊?”林朝夕扭过头,悄悄去看同寝的另外一个女生,对方点点头,仿佛也有点怕尹晓琳。 “张明不来了,说是要准备高考。” “哦!”林朝夕到很无所谓上下铺这件事,顶多是再擦一遍床。 “靠门有人走动的声音,我睡不着。”尹晓琳像压抑着什么,很阴郁地说 一听是这个问题,林朝夕特别不好意思,她赶忙从上面爬下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 三味大学图书馆,301室。 花了点时间重新擦床整理东西,林朝夕到的有点晚。 她环顾教室,数数人头,发现虽然到了集合时间,可高中部的人还是少了。 不过现在按时间也是各校期末考的时候,有人没来也很正常。 “我们一起下车的,你怎么来这么晚?” 老陆同志问。 “我们宿舍变动了一下,之前的学姐不来了,所以花时间整理了下宿舍。”林朝夕说到这里,看着裴之和陆志浩问,“你们没有动吗?” “不知道,反正我们没变,我们一直就是四个初中生一起。”陆志浩说。 “哦,那还挺好的,不用跟高中生一个宿舍。”林朝夕说。 —— 因为高考,不少高中生都选择放弃这次集训,不过刘志远除外。 同样作为被调宿舍的一员,他到教室时间更晚,并正好和解然撞上。 “小刘同学。”解然笑着和他打招呼。 “解老师好。”刘志远说。他其实不喜欢这个总是笑眯眯的老师,可能是对方大不了他几岁,他却要叫对方老师。 “小刘同学,你能来参加集训了,我很高兴啊。”解然半拖着调子说。 刘志远皱了皱眉头。 解然:“之前你爸妈还打电话给我们,说你要出国留学,暑假要学托福,没时间来了。” 解然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却不经意瞥向教室窗边坐着的那个短发少女。 少女一开始还笑眯眯在和身边人讲话,手上转了圈笔,意识到他们在看她。少女转头过来,还冲他们笑了笑,露出单侧酒窝,非常清爽开朗,像海边的阳光。 “托福我会用课余时间准备的。”刘志远赶紧收回视线,这么说。 “哦。” 解然拖长调子,他语气里的戏谑感很明显,不过忽然间,他话锋一转,语重心长地说:“其实出国留学也挺好,这个暑期的集训会比较辛苦。” —— 在正式宣布集训内容前,刘志远不知道这个集训有什么可辛苦的。 日渐中天,教室逐渐人员齐整。 解然一开始还在和他们打趣,问大家考得怎么样。 然而,当上课铃响起的刹那,他收敛起笑容,忽然变得非常严肃起来。 教室里,欢声笑语缓缓停下,走廊上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突然,教室大门被推开,一个身材笨重却极有威严气度的中年出现在那里。 他缓步走上讲台,推了推眼镜,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是那种特别凶的老师才会有的气势。 刘志远知道,那位老师姓张。 “各位同学,大家好,我是张叔平,会担任你本次暑期数学集训的总教官,我是一个相对比较严格的人,台下某些同学是我的老朋友了,应该很清楚这点。” 座位上,连一直喜欢乱插嘴的永川高中那几个学生都不敢说话,刘志远知道,张叔平说的是事实。 “寒假里你们也来过,那次的集训你们过得比舒服,不过相信我,有我在,你们的暑假不会像寒假一样。” “我们省集训队的目标是非常明确和功利,就是希望你们中,有人能在明年去隔壁的永川大学,参加真正的国家奥林匹克数学冬令营。” “如果我们省还像今年一样颗粒无收,那我将引咎辞职。不过我还要养家糊口,所以为了自己的工作,我一定会狠狠训练你们。” “其他的话我不多说。我简单介绍下,这次集训会采用初、高中生对抗方式,每次测验都会分别计算你们的平均分进行比较。我希望在座的高中生们不要被比你们小的孩子比下去,而其他准·高中生们,试试看用你们的聪明才智,打败那些高高在上的学长。” 林朝夕听到这里,震惊了。 这种初、高中竞争模式本来只是潜规则,大家心照不宣私底下比比,可老张却光明正大说了出来。 老张还是老张,一如既往地狠。 “我知道,在座不少同学、尤其是高三生你们在摇摆,一边是高考,一边是数学集训,你们不知道该怎么选。我要说的是,如果你们对于本次集训心不在焉,没有精力全力以赴,就尽早自行退出。” “我再次强调,这次集训一定会非常、非常辛苦!” 张叔平说话时很平稳,但是那种浓浓的侵略感和压迫力却还是非常明显。 心不在焉……自行退出…… 林朝夕听到这里,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张叔平说辛苦,那绝对是如假包换的苦,绝对不开玩笑, 可这样的话,她怎么在繁重的集训中抽时间做自己的事情? 也就走了那么一小下神,林朝夕又被点名。 “班长上来拿一下课程表?” 张叔平突然地道。 高中生那里,刘志远也起身,林朝夕也小跑上台,张叔平递来一叠复印纸。 她低头一看,课上表上不仅排着密密麻麻的课程,还标有讨论和习题时间,连阶段考试时间都给标注清楚,是张叔平的一贯风格。 不仅如此,发完课程表后,张叔平直接发下第一次测验的考卷。 很明确向他们强调了一点——总教头,是我,张叔平。 接过考卷,林朝夕找出笔袋,铺平试卷。 整张试卷是她最熟悉的奥数竞赛题,均值不等式、组合恒等式、映射计数…… 不知道为什么,光是看到整张密密麻麻的试卷,林朝夕就觉得张叔平真的要在这个暑假和他们搞题海战了。 不知道是不是窗外的阳光太刺眼,林朝夕有点晕。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1、三开 林朝夕发现,三开比想象中更难。 一边是奥数集训,一边是高等数学,同时她还要摸索机器学习领域的问题。 这倒不是说,她应付不来这些事,但一天只有24个小时,她需要在完成每天试题的同时还要研究计算机和数学交叉领域。 而因后者涉及的太多大学数学的相关知识,为了看懂书,她又更迫切地想把线性代数和概率论数理统计学得更扎实。 这些内容基本全靠自学,虽然老林不在身边,所幸裴之还在,日子稍稍能过得下去。 6月尾巴的时候,天已经非常非常热了。 但早上5点,天刚刚亮的时候,气温还时相对清新舒适。 林朝夕蹑手蹑脚起床,简单收拾下书包,就准备出门。 宿舍窗帘拉得密不透风,她的动作也非常轻,可躺躺在上铺的尹晓琳还是醒了。 尹晓琳非常不耐烦地重重翻了下身,像在隐忍克制什么。 这么多天相处,林朝夕知道这位学姐是真的神经衰弱。她赶紧背起书包,外套扣子都没系好,就迅速出门。 很多人说过,清晨时人头的脑最最清醒,学习工作效率最高,前提是你能爬的起来的话。 林朝夕背着书包一路跑到食堂门口,算做了一次早锻炼。 校园里只有寥寥几人,连白鹭和飞鸟都敢出来闲逛。 她喘着气坐在台阶上,打开课本,自顾自看了起来。 看了会儿书,她就拿出纸笔,合上书,开始进行推导证明。大学数学理解比较重要,理解不了就做题完题再理解,这句话是老林本人说的。 6点多的时候,食堂开门。 开门的师傅和她混熟了,看到她就打趣:“别人都是偷偷去小池塘边看书,就你每天守着食堂开门。” 林朝夕也笑:“马师傅,我是真的饿啊!” 跳起来拍拍屁股,林朝夕跑进食堂,直接买了买了两个馒头和一杯豆浆,不管时间再怎么紧迫,吃东西这件事,是绝对不能放松。 一般来说,早上7:30分,裴之会来食堂和她一起吃早饭。 这就体现出裴哥的优良作息传统,不管身边其他人用什么时间表,他总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七点起床,七点半时,雷打不动出现。 一般来说,作为需要裴哥指导的好狗腿,林朝夕会在7点20左右把裴之的早餐买好等他,孝敬裴哥。 毕竟老林不在,能为她讲解大学数学的就只有裴之本之了。 8点半正式上课,陆志浩和陈成成作为需要睡眠的年轻人,经常踏着铃声跑进教室。 他们的饭卡干脆在每天吃完晚饭,就放她这里,早上她给他们刷了早餐,再把饭卡放在早饭袋子还给他们。 因为大家都是年轻人,爱睡懒觉不爱吃早饭。 所以早上第一节课,教室里会充斥悉悉嗦嗦拆包装和偷偷吃早饭的声音。 馒头的香味四处飘散,连张叔平都不得不放弃第一节课让他们做小测验,而是讲讲题,给他们时间吃东西。 不过等大部分人吃完早饭,张叔平把粉笔一放,试卷就雪片一样发下来,他们要痛苦地做一早上题。 暑气逼人,又遇到热浪来袭,大中午太阳辣得吓人。 林朝夕懒得这时候跑去食堂吃饭,早上她就会买好午餐,中午垫吧两口,然后去机房用电脑。 虽然matlab吧在这个时代更盛行,但林朝夕决定还是要先学python。 她很不要脸的在三味大学图书馆登记想要那本numericalmethodsengineeringwithpython。图书馆还真购入这本书,作为第一个借到新书的人,她摊开书,马不停蹄看了起来。 可这是全英文。 还没看完一页,她就遇到十几个不认识的单词,看着那本书,心里本来借到书的高兴情绪被浇灭不少。 点开浏览器,她开始一个个查单词,然后继续往下看,可这样的进展还是非常缓慢。 如果能回去就好了,这个念头再次冒了出来。 冷空调的风无法抵挡窗外骄阳,林朝夕越看越热,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滴在书页上,她赶紧去擦。 指尖碰到汗滴的刹那,轻轻一转,她在纸上划下了一行公式。 e=mc^2 电脑主机运行声沙沙作响,空调吐出微弱的冷气,林朝夕抬起头,她还是在三味大学旧校区图书馆,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犯什么傻呢? 林朝夕揉了把脸,明明好不容易多出来的学习时间,她应该一分钟掰成十分钟那样珍惜着用,而不是想再靠金手指来弥补缺憾。 而且万一,她回到过去以后,突然回不来呢? —— 时间紧迫,半年180多天,她要面对的是如山高的课程和难以攀越的知识壁垒,每一分钟都非常珍贵。 陆志浩和裴之有时候会和她一起来上网,有时不会。 陆志浩这个同志比较八卦,会问她在看什么书,为什么是全英文的,她最近这么拼是要干嘛? 但裴之却从来不会问这些问题。 林朝夕想想也是,她也从来不会问裴之“你究竟在学什么”“你写的那些鬼画符号到底是在想什么题呀之类之类的。 他们心照不宣地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需要自己的空间。 这是林朝夕当时的想法,其实她后来也非常懊悔。 其实不是这样的。 —— 裴之离开集训队的那天,据说是整个6月最热的一天。 永川市气温创下历史新高,她早上5点跑步出门,就感觉到朝阳初升的滚烫温度。 和往常一样,7点半时,裴之准时踏入食堂。 林朝夕很高兴地冲他挥手,等她把早餐摆好,才注意到男生肩上背着一只沉重的书包,背包上有个明黄色对勾,里面塞得鼓鼓囊囊,那是裴之来时候的行李袋。 “裴哥?” 林朝夕愣住了。 “今天有什么问题?”裴之如常地放下背包,拿起习惯戳开豆浆,这么问她。 “你怎么上课还要带这么大一个包?”林朝夕继续问。 “我要回家了。” “为什么啊!?”林朝夕手一动,差点打翻桌上的牛奶。 “家里有点事。” “什么事,你不参加集训了?”林朝夕紧张起来。 “嗯。” “是因为你妈妈吗?” “可能吧。” “为什么是‘可能’,那数学呢,你还继续学数学吗?” 林朝夕无法克制音量,问题连珠炮似地。 “说来话长。” 但裴之根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很轻描淡写地这么说。 林朝夕知道裴之呆在这个集训队可能略显无聊,但他一直非常坚定地呆在这里,甚至是小学时候,他都非常坚定地和他们在一起。 所以他突然说要走,对她来说不啻于惊天霹雳。 现在真的很想让裴之说清楚“什么叫说来话长”,也很想说“我可以在这里慢慢等你讲完”, 但无论是裴之的表情,还是他到此为止的语气,都很明确在说:我现在不想谈论这件事。 林朝夕的心,渐渐凉了下来。 明明中考考完,裴之还在校门口说了很像开玩笑又略显暧昧的话。 但现在很可能这种暧昧只是她的误会。 男生和女生走得近了,男孩大概觉得你们只是朋友,但女孩总不由自主地认为对方喜欢自己。 这种误会很多,造成了不少尴尬场面,林朝夕现在很不确定。 冰冷的沉默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 虽然他们之前经常两个人坐在一起,一下午一句话也不说,可那种安静和现在的沉默截然不同。 “到底什么事啊,可以告诉我吗?” “说实话,我也很难讲清楚。” 林朝夕努力了下:“那在安宁的话,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找老林,等你知道了,想说的话也可以告诉我!” “嗯,我知道。” 裴之拉过她的习题册:“我给你讲完吧。” 他手指修长,清冽的目光注视着她的字迹,适时打断了她即将说出口的那些掏心掏肺的话。 林朝夕很清楚地感觉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明天还有三章。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2、点水 裴之的离开像蜻蜓点水,却在整个集训队引起轩然大波。 从张叔平开始,到一个她完全没有说过话的高中生学长,每个人都来问她:裴之为什么走? 差不多有整整三天时间,每逢课间休息、三餐时间,都有人追着她问这问那。 林朝夕心口堵得很,一边担心裴之,一边又不得不应付同学和老师的问题。 她说的最多的话是——我也不知道。 可回应最多的也是——你们关系那么好,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他妈真的不知道啊!”陆志浩有次被问烦了,直接拍桌而起,冲他面前的漂亮学姐吼道。 而面对张叔平和解然连续三天的谈心后,林朝夕终于有点崩溃。 夏夜的操场,蝉鸣大作。 林朝夕被迫和张叔平一起散步。 连续三天的饭后散步,让林朝夕落下很多功课。不仅如此,每当和张叔平深谈,了解裴之只是留下一句话就退出集训队,她内心不安就愈加强烈。 “我们都走了第五圈了,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们吗?”张叔平问。 “老张我是真不知道,他真的没告诉我!”林朝夕急了,不假思索就喊了老张。 但张叔平就是张叔平,永远泰山崩于前不改色。 “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他只问了这句话。 蝉鸣骤静,张叔平目光犀利。 当然不是。 林朝夕默默想到。 或许陆志浩和陈成成不清楚,可小学时,大概也是这么满天星斗的夏夜里,林朝夕听过裴之说过他的家庭和他的父亲。 一切的一切,大概还是每个人最身不由己的那些事。 “这么多天你甚至不愿意用一句裴之要出国来搪塞我,你不觉得你太明显了吗?”张叔平继续向前走。 “我不能说。” “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可能觉得我们是八卦,或者在探听裴之的**,但我们都是真正关心他的人。” “但这还是裴之的事情。” 是不是要坚持学数学,要坚持走什么样的人生道路,都是他自己的事情。 “我们都想帮他。” “没人能帮他。” “如果他放弃数学了呢?” 林朝夕停了下来,仰头看着中年人略显苍老的面孔。 空气闷热难当,压抑得人难以喘息,可星光依旧灿烂。 “相信我,不会的。” 她对张叔平说。 —— 后来林朝夕在想,可能未来的裴之太清醒坚定,以至于她对裴之总保持一种超常的信任。 如果她那个时候能多关心一些裴之,会不会就早能察觉到裴之的异常? 这种异常来自于裴之很少按季节更换的衣服,来自于那件只有阿光妈妈才记得的羽绒服,也来自于她每天早上给裴之买早餐,裴之都欣然接受的瞬间。 那时候,她以为这都是一个男生的独立,和对大部分外物都不以为意的性格。 但她偏偏忘了,裴之才15岁。 那个时候,每天课业和课外学习像山一样压下来,她要看太多太多的东西做太多太多的题,连打电话多和裴之说两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可能是每天脑子里压着太多东西,或者睡太晚起太早,林朝夕有时候觉得脑子里要运转的东西太多,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不过也有可能是像永川大学四人组这样的孩子天生就比她聪明,经过一段时间的集训和学习,大家的水平逐渐拉到同一起跑线上后,这点就更明显了。 相比之下,她确实发现,她慢了。 有次他们讨论一道函数方程题,要证一个正整数不属于f的值域。 林朝夕还在打草稿,觉得这道题还是非常有难度的,可阿光同志就已经很兴奋举手。 “陈有光。” 张叔平点了他的名,而阿光飞奔上台,刷刷刷开始在黑板上解答起来。 他思路清晰,反应灵敏,虽然写到第三步有点卡壳,但还是思考了一段时间继续下去。 林朝夕没有解这道题,而是看着黑板,等待阿光的解答,她很佩服这个孩子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进步这么大。 而与此同时,她其实也很佩服张叔平。在他带领下的高强度集训,就像铁锤一样,不断锤炼着他们,这些孩子甚至包括她的数学思维水平,都在不断延伸拓展。 —— 大家都飞速前进,她也不能松懈。 在这段喝口水都是奢侈的学习时间里,她有时候中午看看书就会睡过去,虽然很累,但却令人倍感充实。 这种充实也把裴之离开的失落感冲淡不少。 那么唯一令她倍感头疼的就只有尹晓琳和刘志远这两位同学了。 尤其是尹晓琳,她非常虚弱柔软,是她最喜欢的类型,所以每当她早起或在凌晨蹑手蹑脚走回宿舍,把对方不小心吵醒的时候,她自己都恨不得切腹谢罪。 尹晓琳神经衰弱,需要的入睡时间非常长。她们宿舍也都是好姑娘,大家都会陪着尹晓琳10点钟准时熄灯。 可林朝夕不行。 当然,她也不敢晚上在宿舍看书打扰舍友,所以一到晚上10点熄灯时间,她就拿着书,拿着手电筒,跑到女生宿舍的公用厕所看书。 这以前是她在读x东方时经常听到的剧情。 在所有和英语有关的励志故事里,一定有那么一个大神。大神每天早晚拿着书在厕所背单词,并且还要和宿管阿姨斗智斗勇,经常需要打着手电偷偷看书。 她以前觉得这他妈太神了,她这种每天睡成死猪的人这辈子都做不到。 可现在到她自己拿着书,坐在洗拖把池上一边看书一边注意宿管阿姨脚步的时候,她只觉得需要找块垫子,屁股被膈得好疼。 而刘志远同志。 事实上,她被刘志远表白了。 这倒不是她人生中第一次被表白,但被未来的相亲对象提前7年表白,这种情况非常奇怪。 林朝夕也不知道刘志远怎么就找到了那么一个她落单的时间。 男生站在她面前,很诚恳地问“我们能不能谈谈”,林朝夕想了想,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她和男生走到一棵香樟树下,背对湖水。 男生拿出一个小盒子,举到她面前:“我喜欢你很久了,你有没有考虑过跟我在一起。” 林朝夕第一反应是这很奇怪。刘志远别的不说,经常性上课挑她的刺,有次她在看编程书,刘志远还说过她“不务正业”。 现在突然向她表白,这种扭曲的性格到底怎么回事? 林朝夕沉默了一会儿,很认真地回复:“我最近想好好学习,不想谈恋爱。” “和我在一起,我不会影响你。” “那就没有在一起的意义啊。” “我要出国读大学了,我可以带你一起出去,给你出学费。” 林朝夕愣了下,倒没觉得被羞辱,只觉得人好像真的不会变。不会哄女孩的男生,7年后也还是不大会哄。 “我家境还可以。”她说。 刘志远握紧盒子,表情僵硬。 话都说到这里,林朝夕想走,可在她迈步瞬间,手腕却被刘志远一把握住。 这就有点狗血剧的意思了,可林朝夕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抬起头,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个熟人,可她又仔细看了一眼,发现那是尹晓琳。天知道,虽然她每天和尹晓琳睡一个宿舍,其实她们在第一天打招呼后,就没有说过话。 尹晓琳向她看来,下一刻,她转过身捧着书,皱着眉头冲她走来。 “林朝夕你还在这干吗,晚上又要通宵吗?”女生的语气刻意严厉。 刘志远看着尹晓琳,非常不甘心地松开手,把盒子收了起来。 —— 尹晓琳是个好姑娘,不然她们寝室另两位也不会愿意陪她每天10点熄灯。 可同样的,神经衰弱如此痛苦,无论林朝夕多么轻手轻脚,她每天起床和入睡都会把尹晓琳吵醒。 尹晓琳隐忍而烦躁的翻身,让被她解围过的林朝夕更加歉疚。 她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换宿舍或者在校外找个房间,不然这样尹晓琳实在太痛苦了。 可尹晓琳已经迁就她,她怎么一时间无法告诉老师。 时间紧迫,林朝夕暂时也分不出心神去想。 夏日高温再度袭来,气温已经飙升至40度,哪怕晚上一个人在厕所看书,她也经常热得汗流浃背。 厕所没有电风扇,空气里又湿又闷,她有时实在无法专心,一走神,就能看到自己在书上画了密密麻麻的e=mc^2. 每当这个时候,她会握着电话卡,到楼下转一圈,很想给老林打个电话。 但真走到电话亭的时候,她又总发现时间太晚老林肯定睡了,而且真拿下话筒时,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犹犹豫豫间,她就总没有拨出那个电话。 甚至有一次特别可笑,她握着电话卡想打电话,却因为蹲在电话亭里犹豫的时间,居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身上被蚊子咬了各种大包,脸颊额头上都有,肿得像癞蛤蟆成精一样。 陆志浩还冲着她哈哈大笑,甚至连章亮都忍不住笑了两声。 林朝夕挠着两下脸,又痒又疼。 她有点想哭,但又忍不住跟着他们笑了起来。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3、蜻蜓 一只南美洲亚马孙河边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几下翅膀,就有可能在两周后引起美国得克萨斯的一场龙卷风。 这是著名的“蝴蝶效应”,也是林朝夕现在陷入巨大困境的原因。 她是学哲学的,在上之前逻辑课的时候,老师花了一整节课时间给他们过“蝴蝶效应”,说这属于一种滑坡谬误,因为它直接将可能性转化为必然性。 亚马逊雨林的蝴蝶当然不一定会导致德克萨斯的飓风,它指的其实是混沌理论。值得的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发生长期而巨大的连锁反应的可能性。 对交通来说,也是如此。 如果要预测老林在某一时间段内会遭遇车祸的具体地点,那她是不是要全盘考虑整个交通系统,但要考虑的因素实在太多,实在让她非常头疼。 早上5点,闹钟轻“嘀”了一下,林朝夕一秒醒来,迅速把它按断。 可对面上铺的晓琳还是翻了两遍身,痛苦而压抑的声音再度响起,林朝夕知道她又醒了。 为了每天能迅速出门,她晚上睡觉前会直接换好第二天的衣服。现在,她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拿上背包,迅速出门。 永川已经维持了长达一周的桑拿天,今天的天空格外阴沉。林朝夕仰头被浓云压制而失去原有效力的朝阳觉得,觉得是该下暴雨的时候了。 惯例的早上第一场考试,她很心不在焉。可能是因为大姨妈来了,她觉得浑身犯困又冷又累,她强迫自己清醒一点,却只想趴在桌上睡一觉。 如果不是解然善意地敲了敲她桌面,她大概真的会破天荒在考试的时候,趴在桌上睡着。 交卷的时候,林朝夕感觉不好。 解然看了她的试卷看了一眼,就问她要不要去看医生。 还没等她回答,陆志浩就抢先地道:“肯定每个女生都有那么几天,没事的。” 林朝夕愣了下,强做精神和他打趣:“你还真是我的好姐妹。” “中午还是去一下。”解然又说了一遍。 “嗯,谢谢老师。” —— 其实从解然的目光中,林朝夕就大概知道她这次考试成绩一定不理想。 可试卷发下来,卷面上硕大的59分,还是令她无法接受。 张叔平在讲台前说:“这次考试偏难,60分以上的同学没有超过十个人,这是我本人的出卷失误,希望大家能,端正心态,不要觉得自己考砸了。” “太难了。” “最后一题根本不会做!” 底下同学纷纷抱怨。 “林有光同学考了90分,这次表现非常优异,值得鼓励。”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林朝夕还在看她自己的分数,这么难的试卷,她没有几个,阿光却考了90分,而且现在,已经有10个人超过她了。 大家拉到同一起跑线后,天赋这件事的重要性逐渐体现,对她来说,奥数还是好难啊。 “同时,我也要提醒一下,这次有几位之前名列前茅同学,本次考试成绩不是很理想,希望你们能调整作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比拼命学习更重要。” 听到这句话,林朝夕蓦地抬头。 高中生那里传来了一点的声音,有人推了推尹晓琳,低头说了什么。 大概是——你看她每天那么拼,还不是考不及格。 其实林朝夕很不想在意这些话,类似的冷嘲热讽她也听过很多很多。 但此时此刻,或许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很多她从未认同的想法似乎冒了出来。 “只有5%的人适合奥数”“没有天赋的人就不要把生命浪费在数学上”“数学走到最后,是天才之间的较量”。 她突然怀疑,她还有必要在这里呆下去吗? 时间紧迫,她大概真的无法同时做好几件事。而更重要的是,她或许真不是那种适合在这个领域走到最后的天才,也没有必要再接受太过于严格的训练。 —— 一节课听得浑浑噩噩。 下课后,林朝夕直接拿上背包,准备去图书馆看书。 没走出几步,身后有人叫住她。 “林朝夕!” 是陆志浩的声音。 走廊外的天竟然完全黑了,看上去马上要下暴雨。 林朝夕和陆志浩面对面站着,周围明明有挺多人,她却觉得一切都空荡荡的。竟然有点像小学夏令营,她拼命追陆志浩的那个时候。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陆志浩问。 “你知道的嘛,女孩每个月都有那么几天。”她不以为意地说, “我觉得你应该休息一下,要不,我问问裴之什么时候能来,我们一起出去吃个饭,散散心什么的?” 陆志浩着急的时候,脸会明显皱成一团,虽然他假装是随口那么一说,但林朝夕还是能看出来。 “我最近没有时间出去,等过段时间吧,也叫上花卷?” 她嘴上还在闲聊,已经迈步要走,陆志浩想拉她,她挣脱对方,飞奔下楼。 林朝夕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自尊心这么强烈了,考得差的时候没觉得多难受,但被陆志浩拉住小安慰了一下,她居然有点想哭? 揉了揉鼻子,她还是走进了阅览室。 暑假里,三味大学的图书馆还是坐着不少研究生和博士生,想考研的学生也都在,尤其是这个点,大家都没去吃饭,阅览室竟被坐得满满当当。 她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找了个角落,盘腿坐下。 这是本《线性代数》,它的出版年代久远,纸页泛黄,但这是老林书单上的书。 林朝夕不知不觉就拿了它,大概是潜意识里,看着老林的字迹和打趣,她的心情会好一点。 大概是因为,在成年大学生里,她一个坐在地上的初中生还是很明显。 她很快被人搭讪了。 “你几岁了啊?”一个短发女大学生看着她。 “啊?” “《线性代数》你怎么在看这本书?” 林朝夕今天反应迟钝,正当她在想要怎么回答时,女大学生却移开视线,翻开自己的书看了起来。 林朝夕偷偷瞥了一眼,发现她的看的那本书上也标满了各式各样的批注,而如果她理解没太大问题,这是本《微分几何》。 “是不是觉得我们两个的书上都有批注,这很奇怪?”女大学生悄悄问她。“谁让你来借这本书,还是你自己随便拿的?” “是我爸爸。” “我就知道,一般人看到这么乱写乱画的书早就放掉了”她笑了笑,“你爸是数学系教授吗,能不能告诉我是谁,给我开个后门呀我明年想考研。” “不……不是的。” “那就是老学长了。” 林朝夕在想,三味大学数学系到底是有什么奇怪的习惯,解然也好这位女大学生也罢,看到她拿着写满批注的书,就要过来认亲。 她沉思片刻:“你怎么这么确定,他是学长?” “既然不是老师只有学长了,不然干嘛特地让你来看这本书?而且你这么小,你爸就让你看《线性代数》?”对方说到这里,顿了顿,“不对,如果你爸不是老师,那你怎么有我们学校的借阅卡,难道是爷爷?” “不是。”林朝夕解释,“我在这里集训。” “省数学竞赛队的?” “嗯……” “小天才啊!” 这是林朝夕第一次被和这个词扯上关系,如果是之前,她大概会有点开心,可今天她刚有点被打回原形,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个书有什么特别的吗?”她合上书问。 “这是我们数学系的传统,大家会偷偷在有意思的地方写东西,交流看法。老师教育学生,学长教育学弟,前辈传给后辈。” “传统?学校好纵容数学系啊。” “当然纵容啦,毕竟是全国顶尖的王牌专业啊,不过据说最早学校也反对,是老师带着这么学生干的,还用费马那本《算术》举例,说数学家的灵光一现都非常重要,学校想想有道理,就不管了……” 听到费马两个字的时候,林朝夕的心跳得非常快:“老师……你知道那个老师叫什么,现在还在学校吗?” “不清楚叫什么,但据说那个老师很快就离开学校了。” 林朝夕手心有点湿:“为什么离开?” “我不清楚,你这么打破砂锅问到底,不会是你爸爸吧?” “我不知道。” “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小姐姐指了指天花板,“楼上图书资料室有学校年鉴,可查到毕业生姓名,如果知道你爸今年几岁,推算下他大学毕业、研究生毕业、或者读博的年龄,翻翻年鉴就能找到了。” 林朝夕:“……” “而且你手里这本书这么旧,一般最近才来学校交流的老师也不会看这本,所以你爸爸最有可能还是90年代老大学生。” 林朝夕继续沉默。 数学系的人就是思路明确,个人年龄推算毕业年龄,然后查年鉴。这些办法她当然不是想不到,只是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而已。 她立刻站了起来,很快走出借阅室,把书发在借阅台上,工作人员扫过书后条形码发出“嘀”地一声轻响,她才回神。 但接下来,她没有直接去档案室。 她环视图书馆大堂,走到查询书目的机器前,从书包里拿出老林当时写给她的纸条。 上面是熟悉的字迹,众多书目,纸条因为看了太多次而皱巴巴的。 她之前就感到奇怪,她翻过老林告诉她的书籍,都发现那些书因老旧而泛黄。 而在刚才这位女学生提醒她看出版日期后,她大概猜到这是因为什么了。 她点开搜索框,开始按照书名,检索图书。 1990 1992 1987 …… 林朝夕不断查,不断看每本书的出版日期,看到最后,她默默松开了鼠标。 在老林给她开的书单里,没有任何一本超过1994年。 她出生那年。 也就是说,在她出生之后,老林没有再看过任何一本三味大学图书馆的书。 林朝夕松开鼠标,退后一步。 几只蜻蜓飞进图书馆,在很低的空中打转,图书馆外打了一个闷雷,林朝夕感到一阵由内而外的虚弱和迷茫。 草莓世界,老林为了她离开学校。 可为什么在这个曾经没有她的芝士世界,老林也在同样的时间离开学校、离开数学岗位、甚至放弃了去国外留学的机会……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什么啊?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4、算命 资料室在图书馆三楼,就在他们每天上课的教室旁。上去的路,她每天要走很多遍。 之前每天,她总是三步并做两步跑上跑下,干劲十足。而今天或者说现在不同,她的脚步从未像现在这么迟缓。 她真的要去找吗?她会找到什么? 三楼的大部分教师都已经关上了灯,透过空旷的课堂再向外看去,窗外的阴云压得更低,看上去很像黑洞洞的怪兽眼睛。 其实时间也不过5点半,但夏天总有这样的日子,天一下黑得彻底,你知道暴雨要来,但不知是什么时候。 因为生理期影响,女人容易多愁善感、优柔寡断,林朝夕内心天人交战,却最终还是站到了资料室门口。 两扇木门合拢,她突然意识到,现在是暑假,档案室应该不开门。 抱着再试试的心理,她把手搭了上去,试着推了推,没想到门是松的,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大部分都是黑的,只有吊灯在门口打下一束暗黄的光。 门口是张办公桌, 桌上有个老旧的暖水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挎着个包,提起暖水瓶,弯下腰,把它放到地上。 看上去,是要下班的样子。 “关门了。”老婆婆头也没回,随口说道。 林朝夕站在门口没有走。 “要找什么都明天来吧。” 林朝夕手搭在门上,不想再找任何的理由和借口,只说:“老师,我想来看看学校年鉴,看看有我爸的那本。” 老婆婆从上到下端详着她,不知在想什么,最后说:“哦,那我给你十分钟,反正我回去也没什么事。” 林朝夕也不知道她话里哪句话打动她了,竟然这么轻易就得到10分钟机会。 “你知道年鉴在哪吗?我带你去吧。”老婆婆走过来,拉着她的手。 三味大学建校百余年,所以年鉴也有那么百余本,摆在书架上浩浩荡荡,气势惊人。 年鉴记载着一个学校每年的大事、重要要文稿、院系情况、师生名单、奖惩情况等等内容,常常厚度惊人。 林朝夕踮起脚,手指滑过书籍。 像刚才女大学生说的那样,她卡住老林可能大学毕业、或者研究生毕业的三个年龄段,从书架上抽出了几本年鉴。 她看书已经养成习惯,先看目录,找到数学系毕业生姓名内栏、看到页码,她直接向后翻去。 □□十年代年鉴脆得可以,资料馆灯光昏暗,每个字都像芝麻一样小。 林朝夕看得有些急,一遍、两遍、三遍,一本、两本、三本,但不知是不是她查找能力太差,她始终没有看到老林的名字。 她看得眼睛酸痛,手指不断右移下一行再又移,可还是没有。 那时她不觉得困惑,只是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姓名异常焦虑,如果她是裴之就好了,大概扫一眼直接能发现老林在哪里。, 从数学系学生姓名到教职员工的姓名,无论是研究生,本科生还是硕士博士生,林兆生三个字从未出现过。 到最后,她一股脑把那一整排所有的书都搬下来, 可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叮叮当当的钥匙声渐渐靠近,林朝夕深吸一口气。 “小朋友,真的要关门了。”老婆婆这么说。 林朝夕当时跪坐在地,面前是十余本厚重的学校年鉴,每本都摊开放到了相同的部分。 老婆婆扫了一眼,问:“你要找谁?” 像抓到最后的救命稻草,林朝夕猛的抬头:“叫林兆生,您有印象吗?” 对方沉思了一会儿:“哪个系的?” “数学系。” “不记得了。” 林朝夕心又沉了下来。 “不过我都这把年纪了,学校出过的名人我可能还能记得住,但这个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过。” “他90年代初在这里过的。” “每年数学系那么多人,你太考验我了。”老婆婆很和蔼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把她拉起来,语重心长地说:“其实爸爸是不是三味大学毕业生都不重要,只要你努力学习,也可以考上这里。” 林朝夕终于明白过来,她大概以为这是一个父母欺骗孩子的谎言,可林朝夕却偏偏解释不了这里面的奇怪问题。 现在的情况变得古怪起来。 她上来之前已经做好要翻开老林过去的心理建设,可至此为止,在她面前这一本又一本写满签字的年鉴里,老林的过去却变得更加虚空。 这个学校有他的痕迹。 他在这里看过书,这里的书上有他的笔迹,可是他不属于这里。 —— 林朝夕从没觉得她的人生是个巨大骗局,因为老林连骗她都懒。 他从没讲过自己的过去,也不和她畅想他们父女俩的未来, 他好像就这么悠悠闲闲地拉着她的手,和她一起过了22年,可岁月静好的背后到底是什么? 她从来都不知道。 同一天,同一个楼梯。每一遍,她的心情都完全不同。 至此为止,她只觉得空虚和迷茫。 身体里像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却连呼啸而过的风都没有,一切就像图书馆外的天,湿漉闷热,仿若凝结。 —— 时间还不到晚上6点,她第一次提不起劲去做任何事情,身边也没有任何可以说话的人,不知不觉,她走回宿舍。 走廊上人很多,刚洗完头和衣服的女生在走廊上穿梭,到处是叽叽喳喳的声音。 202室的门开着,林朝夕缓缓走到门边,听到了室友的声音。 “晓玲你还是去和林朝夕说吧,我看你这么每天忍着太难受了。” 林朝夕停下脚步。 “既然你每天晚上都睡不着,就让她换宿舍吧。”这是另外一个室友。 “她已经非常注意了。” “但开门关门的,突然进来出去一个人。我偶尔也会被弄醒,就是因为她蹑手蹑脚,像我们在欺负她。” “她也是在努力读书。” “但这种努力不对,每天就睡四个小时,所以越考越差。” “估计之前成绩太好,现在掉下来就急,我们学校有个女生就这么跳楼了。” 女生们的闲谈声一句句传出,楼道内空气闷热,各种洗涤用品的香精味道混杂让人喘不过气。 “没办法,有些男生真的太聪明了。”尹晓琳最后说。 林朝夕拿起靠墙摆着的雨伞,转身离开。 —— 一个多月来的压抑生活突然在这一刻释放。 握着把雨伞又背着书包,林朝夕漫无目的在走,什么都不用学,也什么都不用想,她纯粹机械似地向前走。 大学校区附近有成片的小吃摊、好看的服装店、琳琅满目的电器行,到处是笑靥如花的男男女女,四周很热很闹,充斥着人间最真实的欢乐喜悦。 可或许是天气压抑,又可能是内心空虚,林朝夕却越走越冷。 从闹哄哄的校区走入清冷的街巷,她又来到了另一片闹哄哄的校区。 雨还是没有下,她拿伞的动作显得很傻。 举目四望,林朝夕觉得这应该是个和什么朋友坐在一起,喝一杯冰啤酒聊聊天的日子。 可这里有那么多人,她不认识他们任何一个。 她路过了百草大学,也走过了永川大学,她还经过了一家崭新的饰品店。 店堂宽阔,陈设鲜亮,射灯点亮,一切像少女最美好的梦境。 林朝夕仰起头,招牌上是“霓虹”两个字。 她眼睛有点酸,这个名字她很熟,在安宁的很多学校附近,都有这家饰品店。 ——我们老板要在永川开一家新的饰品连锁店,她要找我们这里的老店员过去。 一个多月前,有人在对她这么说过。 抱着很奇怪的心思,林朝夕把伞插进门口的伞桶,走进饰品店里。 穿着靓丽的女学生们在挑选着自己心仪的发饰,到处是清脆的笑声。 她从店的一头走到另一头,游走在每个货架间,仔细观看每位售货员的模样,却没有看到她想看到面孔。 包小萌也不在这里。 最后走出饰品店时,林朝夕在想,这大概就是这么一天。 无论她想找什么、想要什么,都永远也找不到的一天。 —— 雨终于落了下来。 明明积压了好多天,今天也一直山雨欲来,可当豆大雨滴真正落下的刹那,却没有任何预兆。 转瞬,雨水横贯长空,以蓬勃气势从天而降,仿佛要荡涤人间。 耳边是惊涛拍岸的隆隆声音,林朝夕张了张手,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她才意识到,她刚才把伞落在饰品店了。 雨实在太大,四周都是狂奔的人群,林朝夕瞬间浑身湿透,但她也没有要去的地方,所以一点也不着急。 她还是用一贯的步速缓缓前行,走到一片屋檐下才停下。 举目四望,老街区瞬间清空,天地灰暗,茫然相接。 果然真实人生不可能像电影里那样充满了各种浪漫邂逅,小学那次她已经把所有运气用光了。 浑身湿冷极了,林朝夕在檐前的台阶上坐下,抱着膝盖,闭上了眼睛。 明明很困,她却完全睡不着。 她现在很累,很想回家。 这个念头不断萦绕着她。 老林的事情,集训队的事情,成绩每况愈下,同寝的女生们也不喜欢她。 她强迫自己认真而谨慎地思考,自己是否还有必要留在集训队里接受训练。 夏季集训是为了培养顶尖的数学生,为冲刺国家队,如果这是老林写的教学大纲,那他甚至有可能也在培养他们,成为未来的数学家。 可天赋差距逐渐显现,她有必要继续吗? 像她的能力,是不是只应该专注一件事? 思考进行得非常勉强,雨不知下了多久,耳边一直有淅淅沥沥的声音,雨声或急或缓,但路上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有人踩过水塘,发出“啪嗒”一阵轻响。 林朝夕抬起了头。 那是张熟悉的面孔。 双马尾,眼睛很大,手里拖着破破烂烂的拉杆箱。虽然脸上已经没有当时的婴儿肥,看上去也非常憔悴,可她手里有一把伞。 对方用不可置信的目光注视着她。 过了一会儿,林朝夕看着那把翘起一个角的阳伞,笑了起来:似乎比想象中的剧情好一点呢。 “你知道哪里有喝冰啤酒吗?”她这么问道。 —— 昔日故友重逢,总该喝上一杯。 林朝夕和包小萌在小吃店坐下。 已经是放学时间,雨也停了,这家藏于深巷的小吃店热闹非常。这里离永川大学很近,学生们把狭小店堂挤得满满当当。 老板是对中年夫妻,店里还有一位服务生。 那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生,系着格纹围裙,面容英俊清秀,和大部分气质型帅哥一样,他看上对什么都很冷淡。可林朝夕注意到,男生每每遇到小朋友和老人点单,都弯下腰,认真倾听对方的要求,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你最近怎么样?”对面声音传来,包小萌先问她。 “显然不好。”林朝夕很坦然。 “省队的集训……太辛苦了?” “是啊,聪明的人太多,要学的东西也太多,每天你追我赶的。”她支起脑袋,看着包小萌,“或许你才是对的。” 林朝夕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有什么问题,包小萌的眼眶突然红了。 林朝夕注视着她。 “我一点也不对,你好好读书,别跟我一样!” “上班很也辛苦?”林朝夕看向她脚边的行李箱。 “我不在那里做了,辞职了。” “怎么了?”包小萌瘦了那么多,其实林朝夕心一直揪得很紧。 “太累了,每天要站12个小时。明明6点以后换我休息,但是店长还安排我站班,我真的站不动了,明明应该另外一个人上班,就因为她是店长老乡就可以随便调班。说好一个月800块工资,但店长说就给我600,因为我没有看住货,200块啊,那么多钱,都没有了。”包小萌越说越多,却突然停止,低下头不看她。 “你告诉老板了吗,老板不是很喜欢你吗?” “老板又不是李老师,不管这种事。” “嗯。”林朝夕问,“那你下面准备去哪里,换份工作吗?” 包小萌沉默下来,眼眶里蓄满泪水。没有回答,却胜似回答。 她擦了擦眼泪,换了个话题:“别老说我,你还回集训队吗?” “我可能……” 林朝夕说到这里,耳边突然响起清新好听的男声:“你们已经在这里坐了十分钟了,想吃什么?” 林朝夕循声望去,问:“有冰啤酒吗?” 服务生露出端详的目光,他转了圈手上的圆珠笔,说:“没有。” “你们冰箱里明明就有。”林朝夕指着墙角的透明冰柜说。 “我没看到。” “那有冰可乐吗?” “也没有。” “为什么啊?” 男生从头到脚扫视她,最后看了眼地面从她身上滴落而形成的一滩水渍,说:“我觉得你们现在,比较适合吃两碗热馄饨。” “那按你说的来吧。”林朝夕开口。 可男生还是没有动。 “又怎么了?” “先付钱。” 林朝打开书包拉链,在里面掏了半天,动作渐渐停滞。 包小萌反应过来,也翻出钱包,里面只有一把零钱,一共7块4毛整。 “我刚想去店里讨工资。”包小萌面容窘迫极了,“之前一直包吃包住。” 林朝夕仰头看着店里的餐牌,发现一碗馄饨8块钱,她和包小萌面面相觑,她想,她们只能走了。 服务生不知何时离开,就在她们不约而同起身的刹那,两碗热馄饨放了下来。 热气氤氲,林朝夕抬起了头:“我们……钱不够。” “你会算东西吗?”服务生问。 林朝夕不明所以:“算什么?” “算命。” 林朝夕彻底呆滞。 “你随便瞎说什么都可以,毕竟我只是为了找一个理由,想替你们付一顿饭钱。” 男生目光清澈,没有任何异性间的意图,而更像兄长般的关爱。 “记得走之前结账。” 留下这句话,他离开去忙 老板在后厨笑道:“林同学又做好人好事了啊?” 林朝夕向老板看去,才意识到他是在喊那位服务生。 也是热汤下肚,林朝夕才发现自己真的饿了,一碗馄饨的时间,她和包小萌什么话也没有说。 馄饨一只只消失,汤碗渐渐空了,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一只手放在她面前。 指骨细长,骨节分明,林朝夕抬起头,撞进一双漆黑的眼瞳里。服务生看着她,目光温柔到极点,仿佛有看穿人心的魔力。 “我……我不会算命。”她磕磕碰碰地说。 “那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你……问吧。” “我现在觉得生活非常困难,一切都难以招架,我是不是应该放弃其实还想坚持的事情?” 男生在看她,也在看包小萌。 这明明是很随意的提问,可林朝夕却心头剧震。这明明是她想问的问题,对方却那么自然地问出口。 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觉得答案太难:“我不知道啊。” “哦,那记得下次来把馄饨钱还我,一共16块。”男生说完,把手插在围裙口袋里,就这么潇洒地转头离开。 林朝夕不知道对方到底出于什么意图,这么问,或许是听到她们的对话,也可能纯粹他也遭遇人生极度无解的时刻。 她和包小萌一起,很茫然地踏出店门。 雨后天际露出成片晚霞。 虽然还是湿热的傍晚,充满无数困惑和不解的人生。 林朝夕回头看着那位服务生在破旧馄饨店里忙碌的身影,却仿佛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嗯,是他。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5、愿望 林朝夕和包小萌沿着小巷向前走,不知不觉,他们又来到当时偶遇的屋檐下。 “你接下来去哪儿?” 她和包小萌不约而同开口,然后彼此愣住。 “去我三婶那儿住几天,她在你集训那个大学边上租了个房子。” “然后呢?”林朝夕还是在问。 “我想继续上学。” 林朝夕不理解:“为什么突然想上学啊?” 包小萌一下子就泄气了,过了会儿,她才说:“我也不知道,但他们都说读了大学以后会不一样。” “那你有喜欢的或者想做的事情吗,你不是喜欢饰品,首饰设计怎么样?” “也没有特别喜欢吧。” “这样啊……” “我真的不知道想要什么。”包小萌说,“我站了一个月的班已经受不了了,打工好累好难啊,我就是坚持不了,想逃回去上学。”包小萌揉了把脸,“你看不起我也很正常。” 林朝夕没有说话。 “那我们就再见啦,我要去那边了。”包小萌指了指霓虹饰品店的方向。 还是转身而去的背影,也就一个月时间,原本清新愉快的小女孩,已经被生活的重担压得肩膀塌陷。 林朝夕喊忍不住问:“你没什么想做的事情,为什么那天要问我,你要怎么追上我?” 包小萌猛地转头,用力喊道:“我就是嫉妒你的脑子,就是想追上你,像你一样厉害,行了吧!?” 憋了那么久的话,终于说出口。 而憋闷了那么久的夏日,也终于在雨后有了凉爽的风。 林朝夕笑了起来:“行啊。” “我永远都不可能做到的!” “能不能做到,都要试试,你想要的答案,我们也一起试着找找看!” —— 红章新村,车库。 包小萌三婶租的房子,其实是车库隔出来的两间。 灯是从天花板调下来的灯泡,窗被都焊死,推不开。林朝夕觉得自己可能和车库有不解之缘,。 到地方后,包小萌拿出拖杆箱里仅剩的泡面,林朝夕勉强在厕所冲完热水澡,狼吞虎咽地又吃了碗泡面。 她喝完最后一口汤,包小萌弱弱地问:“你真的是要跟我一起努力,不是,一起找答案吗?” “其实……”林朝夕抹抹嘴,可怜巴巴看着包小萌:“我被我们宿舍其他人嫌弃,想搬出来住,我能不能跟你一起蹭你三婶的房子啊?” 包小萌:“……” 林朝夕推开汤碗,想从书包里拿出纸笔,然后发现,所有纸都被打湿了。 “你有纸吗?”她问包小萌。 包小萌在行李箱里翻了半天,动作忽然顿住,房间实在太小,林朝夕看过去,发现她手里拿着一本本子。 蓝色薄面,中间是绿草如茵的校园,那是安宁中学发的统一练习册。 包小萌捏着本子,就这么蹲在地上,肩背轻轻颤抖,却不回头。 车库有股机油味,闷而压抑。 林朝夕默默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包小萌擦了擦眼睛,转头站了起来,眼睛特别红,可就是没有眼泪。 摊开本子,林朝夕开始和包小萌整理思路。 如果包小萌要追上她,那么首先要读本科。 国家对于成人高考没有限制,但要通过资格审查,必须证明自己掌握高中知识,也就是说,三条路。 1.出具高中毕业证或结业证书 2.职业高中、中专、技校的毕业证。 3.街道出示证明,证明你已经具有高中知识。 “第3条好像很简单啊……”包小萌说。 林朝夕没有回答,只是摊开本子,在上面写了三道题。 “这是高考数学送分的3道填空题题型。” 包小萌低头看着桌上的三行题目,手微微颤抖。 “高考不简单,大部分学生都认真准备了3年来应对这场考试。” 包小萌低下头:“所以我还是痴心妄想吧?” 林朝夕很想揉揉她的头,说“其实我和你一样啊”可现在,她却很严肃地说:“现在来说,你是的。” 包小萌抽噎了下,却没有说任何丧气地说,她的手指点在第一条上。 “我没填志愿,而且分数很低很低,还有可能读高中吗?” “可能性非常小。”林朝夕回答,“除非用钱买进去。” “那只有第二条了啊。”她说,“其实你问我,喜不喜欢饰品,就想建议我去读个类似的中专技校?” 林朝夕老脸一红,小萌同志怎么突然这么机智了:“别人的建议,都只是建议,关键看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像你一样,我去读中专,然后参加高考。”包小萌抬起头,很认真地重复道。 她以前或许会劝包小萌“其实你没必要如我一样”。可现在,听到包小萌这么说,她竟然有点想哭。 —— 当时马萍萍说,包小萌可能读不上中专,其实是在恐吓她。 中专实行注册入学,由考生持中考成绩单到校报到录取。 因此只要学校愿意接收,包小萌这样的成绩,仍有被接收的可能性。 但前提是:学校愿意接收。 接下来的工作就更加简单。 她们开始分析省内职业高中、中专、技校的文化课教学质量过硬,并查看分数线,考察哪些学校以包小萌的成绩能够去就读。 结果是:好的学校,基本没有。 从黑网吧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十点多了。 包小萌拿着那本蓝底练习册,上面记满了她们几个小时内找到的所有学校,筛选完成后,最后剩下5所学校,全在永川。 包小萌肉眼可见地沮丧起来:“这几个学校要求的中考分数都好高,怎么可能收我……” “我们明天去这些学校看看吧,问问具体情况再说。”林朝夕说。 —— 林朝夕觉得自己壮硕如牛。 既是生理期,又淋雨吹风,第二天起来竟活蹦乱跳。 她和张叔平撒了个谎,先说自己要去看医生,然后去宿舍拿上零钱,很高兴地和她两个人在永川市各大中专技校跑了起来。 现在中考招生已接近尾声,好学校名额已经招满,所以她们先打电话咨询了下接收外地学生的学校。 一开始就碰到几个钉子。 三所学校直接说他们永川不收安宁市的学生,让他们回自己市里找。 但包小萌说,安宁离妈妈太近,她母亲反对她继续读书,如果呆在家附近学校容易受影响,所以她必须离开。 林朝夕一直跟在老林身边长大,很佩服她有离开父母的决心,根本说不出任何反对的话。 剩下的学校还有12所,她们得自己去学校招生办看看。 顶着艳阳天,她和包小萌穿梭在永川市的大街小巷。她曾在这里生活过几年,对大部分地方都很熟。 已经很多天没有这样放飞自我了,林朝夕觉得自己很需要这样空荡荡、什么都不用想的一天。 她们敲开一扇扇门,却得到大同小异的回答。 “你这个成绩,要上我们学校不可能,你们安宁不是有个纺织学院吗,看看有没有关系能去读。” “什么,你还想考大学?我们这里去年是有人考上永川大学的本科,但人家是中考失误,努力了整整三年,你这种不可能。” “小姑娘我跟你讲,人和人就是不一样,职高就是职高,女孩子脚踏实地一点比较好。” 包小萌总用温温软软地语气说:“老师,我就是想试试,考不上本科,考个大专也行。” “你如果想考大学,那你初中三年在干什么了?” 这些问题很多,包小萌一直都诚实回答;“我初中没有想过要好好读书,现在后悔了。我想试试能不能继续读书。” 每当包小萌这么说,招生办老师都会用很轻蔑的眼神瞥她,甚至有人会直接说出口:“算了吧?你这个脑子不是读书的料。” 当然,也有一些招生办的老师非常和蔼可亲,详细给她们介绍了不少专业,可一旦包小萌出示成绩,对方都会摇头拒绝。 有好多次,林朝夕都想和对方吵架,但包小萌总是拉住她。 唯独有两所技校热情招待了他们。 “想读大学没问题啊!要永川大学还是三味大学的证?”老师拍着胸口说。 “我没有钱,学费要贷款,平时还要打工赚生活费。“这是包小萌的回答。 然后她们就被扔出来了。 —— “可是我想试试。” 有些时候,一句话说多了,就变成了自己的信念。从早上到晚上,林朝夕不知听包小萌说过多少遍这句话。 在一天的最后,他们来到一所师范学校外。这所学校看上去和他们之前去的破旧中专、技巧不同,它很新,门口还有一座铜像,下面是校训——教育创造奇迹。 师范类院校相对文化课教学水平更高,但因为有就业保障,分数线不比很多普通高中低太多。 在走进去前一刻,包小萌原本白皙的皮肤已经晒到发红,可她到没有任何沮丧情绪:“实在不行,我就偷偷回安宁读那个纺织学院,求我妈再出点钱,总能进。” “我早该发现了……” “发现什么啊?” “你是金牛座。”林朝夕说。 所有星座“固执”排行榜第一,同样也是“抠门”榜第一。 在这所师范院校,包小萌遇到一模一样的被拒过程。 招生办的女老师一看她的成绩,直接摇头:“对不起,我们的名额已经满了。” “您能不能帮个忙呢,我真的很想继续读书。” “同学,你这个成绩,就算我给你开后门进来,你也跟不上。” 包小萌像已经接受这个答案,吸了吸鼻子。 林朝夕很想帮忙说点什么,但社会现状就是这样,大部分人可能会为你的精神感动,但并不一定会为你伸出援助之手。 “您怎样才可以给我开个后门呢?”包小萌却还是在问。 老师摇头:“除非你爸爸是教育局长?” 这个回答对任何人来说都是明确拒绝。 可包小萌还在问:“可我没有教育局长的爸爸。” 招生办老师有点被她逗乐:“市级、省级的领导递条子都行。” “我也没有这样的关系,还有别的路吗?” “你总不至于让我说到更大的领导吧?” “还有别的办法,您可以给我开后门吗?”包小萌还是不放弃。 林朝夕上前一步,握住包小萌的手,老师视线移了过来:“你说你们来之前已经去过很多学校了?” “对,十四所。”林朝夕回答。 “别的老师说什么?” “说让她别做梦了。” “她也这么一直求人家?” “没有,她缠你比较多一点。”林朝夕据实以告。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 老师转头看包小萌:“金诚所至金石为开在我这里行不通。” “可你们校门上的校训不是这么说的啊!”林朝夕缓缓开口。 “我们校训是什么我都忘了。”那位老师笑着和办公室另一人说。 “上面写着教育能创造奇迹。”林朝夕非常郑重。 办公室内有一秒静默。 “什么是奇迹啊?”老师看了眼包小萌的成绩,又看了看她,“比如给她个机会,看看她能不能在一个月只能把她的成绩从230提到到我们录取线530,如果她考试合格,我们就破格录取她?” 心思被完全拆穿,林朝夕默然。 “你日本学园剧看多了吧?”老师反问。 “可以吗?”包小萌却似乎没听出语气里的反讽,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林朝夕想拉住她,不要再说了。 可突然间,她听到那位老师说:“可以啊。” 声音轻描淡写,带着种愉快的、轻松的、我们就这么定了的意思。 林朝夕猛地抬头。 “我是真的喜欢励志学园剧。”那位老师咂咂嘴,像在回味什么:“试试做那种能给人创造奇迹机会的人,感觉不赖啊。” 作者有话要说:感觉每天三更大家都吓坏了,今天小更一章吧。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6、同居 问题就像是糖葫芦,解决完一个,下面还有一个。 林朝夕咬下一口,舔舔手指上的糖,对包小萌说:“就是这里了。” 她们站在永川中学附近的老街上,眼前是一个旧书店。但与其称之为书店,用废品回收站来形容它会更恰当。 门口铺满旧书浩浩荡荡的旧书,风一吹,掀起书页的涟漪以及灰尘。店里非常昏暗,满是歪歪扭扭的书架。 林朝夕选择这里买书,而非新华书店,因为老板在门口写了块牌子“通通五块”。 “初中的内容看起来很多,但其实没有太多特别困难东西,数理化讲的都是基础,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学会。”林朝夕抽出两本书翻了翻,顺手递给包小萌。 “你是从哪里看出来以我的能力一定能学会的,我都没有考及格过……” “‘学会’这个词,讲的就是理解,初中知识本身非常基础,只要你能真正理解那些公式定理在说什么,考个及格分数真的不难。” “好!”包小萌点头。 “但是我英语也很不好。” “这个最简单了。”林朝夕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把它背完就行。” 那是一本《新概念英语第三册》。 无论过去还是现在,英语大神分享学习经验时总的来说只有两条:一、背一本词典,二、背完新概念英语。 很多人都知道背完新概念英语能极大提升他们的英语水平,可真正从头到尾背完的,却人少之又少 “背……背完?”包小萌磕磕绊绊。 “嗯。” “你背完过吗?” “没有。”林朝夕非常诚实。 包小萌的脸耷拉下来,过了会儿,她说:“那我试试。” 林朝夕很高兴,能说出“我试试”的人,总比一开始就说“我不行”的人强很多:“老板,这个磁带有没有啊!”她指着包小萌手里的书,冲老板喊。 —— 最缺的永远是钱,最不够用的永远是时间,对林朝夕和包小萌来说也是这样。 那个年头初中生没什么零花钱,他们集训队包吃包住,所以临出门前,老林就给了她1000块了事。 她之前要在图书馆上网,直接网卡里冲了500块,在给买完给包小萌的教辅后,她的零花钱只剩下415块。图书馆一人一卡,还会刷脸,所以这张卡也不能给包小萌用。 没钱的时候,她当然可以打电话给老林求救,但老林一定会亲自来送钱,遇上陆志浩或者陈成成,老林肯定会知道她的近况…… 她不能告诉老林自己在干什么,害怕遇到必须对老林撒谎的场景,更害怕老林知道她成绩不如之前以后对她的宽慰。 所以但凡能撑下去,她都不会向老林开口。 “我每天只能给你1个小时,半个小时给你讲学科基础,半个小时讲题,剩下的都要你自学。” 愉快放纵的一天过去,林朝夕又恢复每天5点起床的作息。 天蒙蒙亮,包小萌在床上揉眼睛,林朝夕把二十块钱零钱放桌上。 “给我的吗?”包小萌咕噜一下爬起来。 “对啊。” “就吃饭,我一天用不了这么多……” “不是给你吃饭的,昨天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要去网上自学初中基础课程,上网三块钱一个小时,你上6个小时要18块,剩下两块钱管早中饭,晚饭我给你带回来!” “那两块钱我可以买两个大馒头,晚饭都够吃了!” 林朝夕揉揉她的头:“不行,我的宝贝怎么可以吃不饱呢!” 包小萌瞬间脸红,看着可爱的小女生,林朝夕拖着书包,跑出车库。 晨光熹微,早上五点多的时候,太阳就在隐隐发威,预示着今天又是一个高温日。 她和包小萌的同居生活,也同样拉开了帷幕。 —— 林朝夕之前就算过,如果包小萌每天花20,她的钱还可以撑20天,差不多足够包小萌学完初中基础知识。 所以,她只要每天把三餐省下一半,完全可以和包小萌两个人活下去,少吃权就当减肥了。 问题是…… 梦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饥饿的。 她早餐时候还多买了一个馒头,中午吃完,她很想吃烤鸡腿。 但想想集训队一天给他们就发10块钱餐补,鸡腿就要4块钱,她晚上还要和包小萌一起吃饭,就没舍得。 晚上8点,林朝夕拿着饭盒回他们的小车库里,包小萌在房间里的小桌上看书,小电风扇呼呼作响,但她还是汗流浃背。 林朝夕打开饭盒,推到包小萌面前。 “你吃了吗?” “吃了啊,这是留给你的。” “我觉得……” “什么?”林朝夕仰头看她。 “你看过包公案吗,你有点像里面那个秦香莲,自己不吃不喝供心上人科考……” 林朝夕夹青菜的筷子啪嗒掉下:“你这什么比喻,我收回说你语文还可以的话!” 她喊完觉得不对,紧接着愤怒地喊道:“而且我才是男朋友!” —— 林朝夕或许在激励包小萌,但实际上,包小萌也同样在激励她。 还是三伏天,正午的教室就算开着电风扇,也热得人有点喘不过气。 课桌上摆着一本《概率论与数理统计》,林朝夕没有第一次看它时的浮躁情绪。 上次看这本书,因为老林书单上的版本被人借走,所以她看的时候总沉不下心来,仿佛身边失去老林指引,她就没信心把东西读下来。 但现在,想想破车库里还有个小女孩,对方比她更没帮手,她忽然就有了信心。 她抽了张纸巾,把手臂上的汗擦干净。在翻开书的瞬间,林朝夕莫名其妙觉得,它要找的答案,很有可能藏在这本书里。 —— 日子像滚雪球一样向前推进。 虽然吃不太好,但和包小萌同居的日子还非常有趣。 夏日暴雨时常突然而至,林朝夕很难得再次体验到屋子漏雨的情况。 她第一次来小车库,就奇怪地上怎么湿湿的,现在当屋外大雨倾盆,一滴雨水滴到她额头上,她终于找到原因。 包小萌跳起来要搬桌子,林朝夕抬头观察了下漏雨的位置。 她们住的地方太小了,只有床那片不漏,搬桌子似乎无法解决问题。 就在这时,屋外闪过一道霹雳,雷声炸响,灯泡闪了一下,然后也灭了。 雷击后跳电再正常不过,可那时林朝夕和包小萌面对面站着,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窗外又是一道霹雳,照亮她们面面相觑的脸。 “怎么办?”包小萌问。 “这里看上去经常停电啊,你去问问三婶有没有蜡烛?” “好。” 借着路灯还有霹雳的光,包小萌摸索着走到隔壁,回来的时候,她手里果然拿着蜡烛和打火机。 在桌上还干的地方,林朝夕把蜡烛点燃、竖好,再回头,包小萌居然拿来了一面小镜子,摆在蜡烛对面。 林朝夕震惊了。 “课本上不是说,贝多芬小时候就是这么救妈妈的?”包小萌看她呆滞,给她解释。 “那是爱迪生……”林朝夕想了想又说,“而且煤油灯的光,再怎么折射也不能够做手术。” —— 出租屋条件艰苦,但对林朝夕来说,晚上有个能坐下来看书的地方,其实已经比宿舍厕所好很多。 晚上9点,她会离开教室,去宿舍楼签到,然后溜出来到出租屋找包小萌。 学校里很安全,出校门的一大长段路都有各种小摊,她总是吸着各种食物的香气,快速跑过这磨人的路。 有时晚上饿极,她会和包小萌一起,借三婶的炉子下点挂面。 2块钱一大把的干面,能顶一个礼拜夜宵。加点油盐酱醋,就能拌出很美味的口感,。 她翻着书,吸两口面条,屋内蚊香熏得很浓。手肘上长了一大片湿疹,可能是夏天太热,也可能是手长期和桌面接触,总之又红又肿,她每写几个字,都要挠一挠,破了皮也还是痒。 “要不我还是把你的手绑起来吧。”包小萌放下铅笔,直接要找绳子。 “不要不要,我在做题。”林朝夕在练习本上写了一个p。 这是道常见的医生诊断疾病的问题。按照她常规的做题速度,她应该马上就可以落笔。 但现在,她面前的练习册已经写完了一半,从机械式用公式解题到现在,她对一些自以为已经懂了的问题,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比如贝叶斯公式,背后是种哲学。 这么说可能不太恰当,但她花了大学四年学这个,总忍不住用它来分析东西。 古典概率说,基于大量实验观测情况下,可以推测投掷一枚硬币正面为上的概率为50%。 这是一个客观结果。 但贝叶斯学派认为,概率不是客观,其实一种主观。 你可以不需要客观证据,只需先产生一个预估值,然后通过实际观察,不断修正它。 为了预测车祸,她之前框架方案是:把安宁市地图分成很多小格,根据先前的统计结果,计算每一小格小型车祸的偶发概率表,然后分析老林日常的行动习惯,来推测老林那天究竟最有可能在哪里发生车祸。 但运用贝叶斯推理,她可以在给每个小格估值后,观察当日交通状况,结合老林的行动路线,来不断更正概率地图,得到老林最有可能遭遇车祸的时间和地点。 脚边的蚊香燃着一点红色火光,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写完了,但要再感觉一下有没有问题,所以放明天双更吧。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7、生活 后来,林朝夕回忆起这段生活,大概是她有生以来最苦的日子,可那个时候完全不在怕的。 集训进入白热化阶段,考试虽然残酷,却同样清晰反映个人能力。 没法用身体不适,或别的理由找借口,林朝夕很清楚认识到,她的抽象思维和空间想象能力确实比不上阿光。 熬过先前的自我怀疑后,她反而很坦然。 阿光稳坐班上头名,老王和狮子同学的成绩也稳步的上升。有时,林朝夕会听到他们凑在一起聊数论,但讨论深度超过初等数论,他们是真心喜欢数学。 不得不说,张叔平挑学生的眼光还是非常毒辣,不过情商可能和他本人一样低。 阿光对数学沉得下心,但对除此之外的其他一切,都处于一种特别癫狂并随心所欲状态。 林朝夕三次没考过阿光后,下课走出厕所,居然被小光头堵住。 “哈哈哈哈林朝夕,你现在怎么都考不过我啊?” 阿光手里挥着卷子,也不知道在高兴什么。 周围有大学生也有他们集训队里的学生,大部分人都有点看好戏的模样。 林朝夕注视着阿光手里那张试卷,犹疑地问:“你上完厕所洗手没啊?” 阿光立刻瞪大眼睛:“我……我……我忘了!” “试卷我帮你拿着,你去洗手。”林朝夕伸出手,阿光迅速把试卷递给她,“你不许把我的卷子扔进厕所啊!” “我又不是你。” 男厕所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林朝夕打开阿光的试卷,靠在男厕所门口,认真看他的解题。 看好戏的同学大眼瞪小眼,一脸无趣地散开。 阿光在出来的时候,人都走光了。 “怎么样,我是不是超级天才!”宁静的走廊里,回荡起他高兴的笑声 “是啊。”林朝夕说,“第三题解的很漂亮,这个思路我也没想到。” 阿光凑近她,很认真地端详起来。 “怎么了?” “你好可怕,你为什么都没有哭!” “下次努力超过你就行了,这有什么好哭的?”林朝夕笑了笑。 —— 但其实,她还是小小地哭过。 那几天,她在进行简单编程的时,程序总是出现异常。 她每每让自己冷静下来,花上大半个午休时间纠错,最后发现都是很小的问题,源于她对程序语言的生疏。 她非常确定,如果在7年后,她百度问题就能迅速得到出错的原因,可现在,她却要花上几倍的时间自己分析。 这种分析不是坏事,但浪费时间仍令她有些焦虑。 她确实还想回去。 尤其在研究线性模型时,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词汇——fisher线性判别。 fisher判别分析将数据降维,投影到一条直线上,使同类尽可能接近,异类尽可能远。 而在二分类任务中,两类数据满足高斯分布且方差相同,线性判别分析产生贝叶斯最优分类器。 当时觉得完全听不懂的名词,在理解一系列概念后,其实也变得清晰起来。 林朝夕拿起笔,在纸上写下那天裴之在黑板上出的题目,有些释然,但没有动手解答。 —— 时间将近8月中旬,集训队也即将迎来最后的考核。 早上,她在食堂吃牛奶和鸡蛋,准备剩下的半个白馒头放进饭盒,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红色百元大钞。 视线往上,刘志远黑着张脸,站在她的桌前。 食堂里并没有太多人,可周围还是有几桌集训队的学生。 林朝夕皱眉:“干什么?” “把钱拿去,好好吃饭。” “我不需要你的钱。” “还要再说自己家里有钱吗,一个馒头分成两顿吃,女孩子就不要逞强了。” 周围有人在指指点点,笑声也非常明显。林朝夕怔住。 “啊呀林朝夕你就收下吧。” “刘志远喜欢你那么久还看不出来吗?” “读书再辛苦,不如做我们刘家少奶奶!” 刘志远几个朋友的笑声让人很难受。 电风扇呼啦啦地吹,气氛闷热难当。 林朝夕一言不发,把桌上的书本收进书包。 这个点,陆志浩不在,从她离开宿舍后,她和尹晓琳还有其她几个女生有点决裂。 没有人帮忙。 林朝夕背上书包,拿起饭盒,走到说“少奶奶”的男生面前。 “你知道为什么大部分女孩,都在刻苦读书吗?”她低下头,很认真问那个男生。 男生昂着头:“因为你们女生脑子不行?” “你错了。”她说,“因为刻苦读书让我们精神和经济独立。也就是说,给我们拒绝不喜欢的男生和他的钱的勇气。” 林朝夕说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食堂。 夏日骄阳似火。 她心里痛骂刘志远那帮傻丨逼,泪水忍不住在眼眶里打转。刚才走得太急,忘了把剩下半个馒头带上了。 好心疼。 —— 很多数学理论,其实都基于非常朴素的思想。 但要真正弄懂这些概念并非易事,同时将算法转化为程序来得到结果,就需要更多的理解和耐心的学习。 相比起包小萌的学习速度,林朝夕觉得自己进展不算太快。 但这也是小包同学刻苦读书的结果。 林朝夕其实没过,包小萌会真按她说的一步步完成学习计划。 每天一个基础模块的学习,做完所有练习题,总结错题。 在集训营毕营考核前一周,包小萌正好可以开始做中考模拟卷,也正好背完了半本新概念英语。 没有任何老师,靠着一板磁带和无数次重复听读朗诵。她的英语已经从一开始的磕磕绊绊,到现在流畅自然。 林朝夕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感。 又是一个停水停电的晚上。 她和包小萌两个人搬席子到地上睡。虽然没有洗澡,浑身粘腻,但林朝夕还是很幸福地准备入睡。 她翻了个身,黑暗里,包小萌忽然开口。 “我明天去找个工作。” 林朝夕瞬间惊醒。 “干什么?” “你昨天晚上偷偷数钱我看到了。” “你用‘偷偷’这个词好像有点猥琐。” “你们集训队不是马上结束了,你说还要和我在这里住小半个月,到时候我们吃饭生活都要钱。” “你每天学习时间那么紧张,怎么可能还有时间打工?” “为了养你。” 第二天,包小萌果然开始找工作。 林朝夕还是非常反对这件事,但明天就是最后一次考试,她没能找到时间给包小萌洗脑。 那天傍晚,包小萌破天荒在校门口等她,然后带她到一家奶茶铺门口。 林朝夕记忆里,后来这家店开遍大江南北。 “我找到工作了,每天晚上6点到9点,三个小时,每个小时10块钱。”小姑娘开口第一句就是这个。 “这是你每天做模拟卷的时间!”林朝夕说。 “再挤一挤,每天做快一点,少睡一点,就可以了。” “又不是胸,不行我不同意,我去打电话给我爸。” “林朝夕。”包小萌突然喊住她的名字。 “如果你是我,我们换位一下。你会选择打工,还是接受我的资助?”包小萌问她。 林朝夕没有说话。 她想,如果是她的话,无论再难,她都想靠自己。 “你别忘了我的目标是什么。” 包小萌推开奶茶店的门,走了进去。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8、答案 包小萌的生活变成每天车库、网吧、奶茶店三点一线,炎热夏季,她站在路边发传单,制服围裙口袋里,总塞着一张纸。 上面可能是英语课文也或许是语文古诗,她每每发东西的时候,嘴巴里都念念有词。 林朝夕见过这样的场景后,就再也没有阻止她。 时间不断向前推移。 对林朝夕来说,她啃完了整本天书一样的numericalmethodsengineeringwithpython,成功运行了书上的最后一个综合大题;做完两遍概率论的书后习题;并在徒手在一张纸上,将机器学习理论分类和将用到的公式算法整理完成。 而夏令营的结业考核,也最终到来。 —— 窗外骄阳似火,大学校园内的树木苍翠秀丽,光线都像粘稠糖液里拉出的细丝。 “最后一场考试,希望大家都认真对待。” 林朝夕看向讲台,张叔平站在那里。 其实也没有很久,小学夏令营仍历历在目。 她还能回忆冲上楼时的灼热呼吸,她站在张叔平办公室里,鼓起全身勇气对他说那些话。 而现在,集训队的最后一场考试即将开始,她的心情好像和当时完全不同。 既不觉得很困难也不觉得轻松,不认为一定要考第一或者认为必须要超过其他人,她要攀爬的那座高山,也从来不叫张叔平。 试卷雪片一样发下来,电风扇呼呼作响,考卷也烈烈飞扬。 林朝夕接过试卷,拿出自动铅笔按了两下, 如果说她每次来都要找到一些什么,现在的她,好像离找到那件东西还有段漫长的距离。 毕竟小学那次回去前,她曾清晰预见她离开的瞬间。而现在没有,她还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将会离开。 不过没有关系,再耐心一点,再努力一点。 —— 最后一场考试只有五道题,但考试却进行了一整天。 毕竟是高中奥赛难度的试卷,各种解法层出不穷,很难用标准答案简单衡量。再不会有小学那种,这节课考完,过一个小时就发成绩的情况。 第二天,张叔平和解然才顶着黑眼圈,出现在教室。 老张把试卷往桌上一扔,整个课堂震了震。 “今天是夏季集训的最后一天,我把这张试卷讲完,下午你们就可以收拾东西回家。” 他说完,拿起粉笔,摊开试卷:“第一题是大家熟悉的三角函数,有些同学做出来,有些没有,不过没关系,在你们的解答里,我看到一种非常规的解法,我们请阿光同学说一说。” 阿光坐在座位上,没有兴奋地冲上台,反而很呆滞地看着张叔平,教室里其他同学,也大多是这个反应。 “怎么了?” “老师,你……为什么不发试卷?” “不报分数吗?” “成……成绩呢?” “成绩很重要吗?”张叔平问。 全班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调皮的老王直接问:“你是谁,把老张还给我们?!” 林朝夕低着头笑了笑,手上在写em算法收敛性的证明。这种空闲时间,她一般都随手做做类似的推导。同样的东西写的次数多了,会有不同的收获。 张叔平的声音响起:“林朝夕,成绩重要吗?” 心头一震,林朝夕抬头,不理解张叔平为什么突然喊她。 “还……还好吧?”她说。 “认真回答我的问题。” 张叔平严肃时压迫感非常强。林朝夕不由得起立。 全班鸦雀无声。 林朝夕想了想:“我以前觉得挺重要的,比如小学的时候,因为那时候如果考不过别人,就要被你赶走……” “现在呢?” “现在真的觉得还好吧。” “为什么还好?” “大概因为我考不到第一名了?”她开了个玩笑。 底下同学都适时笑了,气氛又变得轻松融洽。 “但你这次,考了第一。”张叔平缓缓开口,声音不算响亮,却压过所有笑意。 林朝夕一下子怔住。 张叔平看着她:“严密的论证,无懈可击的答案。五道大题,你是全班唯一一个满分。” 中年人一如既然沉稳严肃,整个教室却陷入从未有过的寂静。 “有什么想说的吗?”张叔平问。 林朝夕不知该说什么。 曾经在厕所门口,她对阿光说——“下次努力超过你就好”。 可现在真做到了,回味一下,她好像真没什么可说的。 感觉还挺不容易的,她只有这个想法。 她摇摇头,平静地笑了了一下。 “上来拿试卷吧。”张叔平说。 身边的同学让开,林朝夕还是热得汗流浃背,窗外吹进来一点风。 她站了一会儿,用手背擦了擦汗,走了过去。 —— 和上次集训结束前一样,那天下午,她跑去图书馆借书。 她把一叠书搬出阅览室,放上借阅台。老师一本本扫完条码、扫过校园卡,最后把卡夹在那叠书里,一起推还给她。 “谢谢老师。” 林朝夕抽出卡片放到口袋里,在准备抱起书的瞬间,她忽然看到借阅台后的那堆刚归还的书里,有一本看上去看破的《概率与数理统计》。 她心跳漏了一拍:“老师,我能看看那本书吗?”她指着说。 图书馆的老师都很高冷,一言不发抽出书,扔给她。 破旧的封皮,卷翘的内页,看上去极有年代感。 她之前很多次在图书馆电脑上查询,这本老林书单上的《概率论》一直是外借状态。 现在居然在她要走之前出现,还真的好巧。 她随手翻了几页,上面果然有老林的字迹。 “老师,我还要借这本。”她笑着说。 —— 红章新村,居民库。 晚上9点,包小萌下班回家,林朝夕在看刚借的书。 包小萌提着一个小袋子,直接压在她面前。 低头一看,里面是杯奶茶,半糖加珍珠。 “定情信物啊。”林朝夕抽出吸管,戳破封口,用力吸了两大口。 “你别都喝完,我们一起喝,还有一半是我的。” 包小萌很肉疼地拿起另一根吸管。 她眼疾手快,抽出她手里的吸管,换了上份试卷塞进去。 “快点做卷子啦,你数学模拟卷考到80分才给你喝。” “好难啊。”包小萌立刻耷拉下脸。 “快点快点。” “好吧。” 女生脱下制服外套,拿起铅笔。 室内又安逸宁静起来。 她正好看到一个很有趣的地方,书上空白处写满密密麻麻的推导过程,好像有几个学霸在探讨赌博获胜的概率公式。 ——究竟怎么在赌钱的时候永远稳赚不赔? 一开始,不知道谁提了这个问题。 林朝夕想起他那天问裴之的话,心头一颤,继续看了下去。 接下来,有人推导出全新的获胜概率公式,并把复杂的赔率翻倍问题简化,用抛硬币来分析。 代入公示后发现,如果用10块钱去赌硬币正反,那么金额翻倍的概率和破产的概率五五开。 这非常容易理解。 而一旦你在硬币上做点手脚,让抛到正面的概率增加3%,赢钱的概率会从50%立刻增加到惊人的77%。 林朝夕沉默下来。 页码那边,有人写着几行字。因为时间久远,而显得非常暗淡。 ——普通玩家玩21点获胜概率,大概在p=0.495。如果记住牌,赢面会增至p=0.51。 ——然后呢,就增加那么一点点赢面? ——你是不是笨蛋?这是赌博,是的,代入公式,只要增加那么一点点赢面,你赌注翻倍的概率会马上变成99.75%。即稳赢不赔。 还是属于老林的字迹,她所习惯的调皮语气,整本书的知识她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但这段话,却让她仿佛感知到什么。 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做完了!”包小萌大喊一声。 林朝夕把书翻过一页,从概率的世界里回神。 她换了支红笔,接过试卷,压在书上,简单批改起来。 从填空到选择,从计算到证明。 对勾对勾还是对勾,手指点在最后一条结论上,完全无误,她打上了最后一个勾。 她也怔愣了一会儿,才翻到前面,在最开始的成绩后,写上了一个红色的“100”。 包小萌极度不可思议“我全对?” “是啊。”林朝夕掀开试卷,递了回过去。 卷面移开的刹那,她看到了枯黄书页上的新旧两行对话。 ——那每天努力也是一样,增加一点微小的概率,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赌注翻倍,成为人生赢家? ——一以贯之的努力,不得懈怠的人生。每天的微小积累会决定最终结果,这就是答案。 这是无比微小的一个瞬间,台灯昏暗,屋外是街市的吵闹声。 她仿佛回到了夕阳西下的菜场,她站在那里问裴之:普通人穷极一生,该怎么达到这个概率啊? “我不知道,但应该是可以的,但如果你哪天知道答案,请告诉我。” 裴之明明是这么说的。 但最后这句话。 油墨还非常鲜亮,字迹是那么熟悉。 林朝夕忍不住轻轻颤抖,这行字不是老林写的,明明就出自裴之。 她无法猜测裴之什么时候写的这句话,可能是第一次集训时,也可能是最后离开前。 但这行字就清清楚楚证明,裴之早就知知道答案,却在那个时刻,选择了骗她。 是啊,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有自行车碾过路面。 许多情景却铺天盖地而来。 家里的书桌、教室里灯、图书馆里冰凉的地砖、出租屋闷不透气的夏夜,她在电话亭里睡着,醒来后满脸是包。 从小学夏令营的奔跑到她在初中课堂翻开语文书背诵的刹那,那么多心酸的日子,不停为自己鼓劲的瞬间,需要和包小萌互相扶持才可以坚持下来的困难情况。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回过头看看,竟苦得人喉头哽咽。 再低头,桌上还是那一页。 一以贯之的努力,不得懈怠的人生。 像开玩笑一样的答案。 如此轻,又那么重。 却来自于真正的天才。 “你怎么了呀,我考100分,你不高兴吗?” 包小萌声音很低。 林朝夕看着面前的女孩,看着她数学试卷上,她刚批下的、简单的100分。 忍不住哭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9、一瞬 回来是一瞬间的事。 四周是医院大厅,一滴泪水顺着脸颊淌下。 灯光明亮,喧嚣声涌入耳廓,磅礴而富有生命力。 林朝夕呆立候输液室外,人流往来穿梭,候诊显示屏上,红色姓名排号跳动了一下。 “下一位。”医生在诊室里喊道。 低下头,她还拿着那封信,信上是她写的e=mc^2,圆珠笔尖还点在2字末尾。 她回来了? 她仿佛还在昏暗的车库里,视觉有短暂不适应。 身后,门又开合了下。 “林同学,你能不能把笔还给我?”一道弱弱的提问声响起。 林朝夕回过头,看到了青年陆志浩,他身材高大,脸蛋又白又圆,表情有点纠结。 她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第一反应是信封折起塞进裤兜。然后深深吸了口气,平稳了下气息。 “笔……”陆志浩又说,“我要随身带着,不能给你。” 林朝夕赶紧把笔递了过去:“对不起、对不起。” “出了什么事吗?”陆志浩转身推开门,要进去前,这么问。 被这么一提醒,林朝夕捂住脑门,许多情景蜂拥而至。 这是草莓世界,她已经大四了,因为阿尔茨海默症研究,她陪老林来见陆志浩的导师。 也是由此,她才知道老林现在的老年痴呆源于多年前一场车祸。 了解研究目的后,老林同意做“小白鼠”,却要求一个人做智力测验。 陆志浩被老林支出来,转交给她一个信封。 据老林说,里面写的是裴之曾卸载黑板上那道题目的答案。 当时,她看到花卷的广告,一时受到触动,拿着信封、抢过陆志浩的笔,疯狂奔跑,在推门瞬间,在信封上写下了“穿越公式”…… 这就是刚刚发生的一切。 “没、没什么大事。”林朝夕扶住门框,勉强地道。 就是穿越了下,应该问题不大。 “那我进去等叔叔填智力题了,你要一起吗” “你去吧,我在这儿,站着挺好。” —— 花了点时间平复心情,林朝夕找张候诊室外的空位坐下。 她又掏出信封,上面是她刚写下的那行e=mc^2,圆珠笔油墨清晰光亮,似乎还墨迹未干。 她既感慨,又有些无奈。 重芝士世界的程序还没写完,老林还没救下,她就这么被送回来了。 不知道裴之怎么样了,她走后,中林朝夕还会不会好好学习,继续努力? 感觉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任务。 她也没多想,直接试着在信封上又写了一遍e=mc^2。 抬头,还是医院走廊,女孩搀扶母亲走进诊室。 什么都没发生。 林朝夕无奈了,任意门好像不是什么时候都管用。 不过回过头想想,虽然上次她走后,中林朝夕有点不像样。但既然世界线不断走向新的分支,她呆的时间够久,现在那个世界里全新的她,应该会继续下去。 毕竟—— 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毕竟翻到裴之的那行答案,谁又能不动容呢? 收敛下心神,林朝夕又摸了摸信封,忽然在想,其实答案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你是否做到了。 而或许这次回来,就是因为她不断想到7年后学习更新的程序知识,时空给了她这样的机会。 但这也是猜测,很多东西她无法控制的东西。 她所能控制的,只有这个世界的她。 不管她还能不能回去,不管下次回去前她还能不能落在老林车祸前的时间点上,甚至不管他救下那个世界的老林是不是有意义。 在这个世界的她,都不能放弃继续努力。 “怎么了,爸爸的信是否让你感悟良多是吗?” 悠闲的声音从头顶响起,林朝夕抬起头,是老林笑呵呵的脸。 她立刻把信折起,塞回兜里。 “我没有拆。”她站起来,想想现实时间其实还没过多久,她问老林,“你这么快做完智力测试了?” “对啊,不都是最基础的逻辑推理题,做太慢怎么显示我的水平?” “那多少分?” “分数不重要。”老林说,“反正都是满分。” 林朝夕:“……” “哎呀,真的饿死了,这个医院食堂的菜包很不错,请爸爸吃一屉尽尽孝吧。”老林把手里的诊疗袋递给她,一马当先,去找食堂。 “爸爸。”林朝夕叫住他。 “啊?” “走错方向了。”林朝夕指指另外一边。 —— 回家的时候,老林手里还提着两个菜包,说要明天早上吃。他把包子放进冰箱,林朝夕拿了瓶冰水,进自己房间。 如果穿越也算长途旅行,她现在还有点旅行后的疲惫。 在书桌前坐下,墙上贴着她考研计划表,裴之当时写在黑板上的那道题目,被她压在几本书下面,露出一个角。 裤子口袋里是老林装在信封里的题目答案,已经鼓鼓囊囊了一路,林朝夕把东西拿出来,放到另一边。 她坐了一会儿,喝了口冰水,整理思路。 考研要考,机器学习要学,程序也要继续写,好处是现在打开网页,她有大把的课程可以上。 她于是把现在要做的事情,总体分为两大块:首先是计算老林车祸落点的程序,其次是数学考研。 她把芝士世界的大致进展列了一个表格放在左侧,将接下来要继续学习的部分放在右侧。并拿过当时做的考研学习表比对,看看该怎么安排学习时间。 然后她突然发现,在芝士世界的积累让她的数学水平比一年、哦不、大概一小时前有了长足进步。 若果说她之前在路上茫然地向前奔跑,现在已经能遥遥看到前方的门,而她手上这份考研计划肯定要全部重做。 而要重做计划,她必须先确认自己的水平究竟在哪里。林朝夕转了圈笔,忽然也很想知道这点。 她想了想,打开电脑,选择了一份统考卷,下载打印出来。 试卷满分150分,时长3个小时,她也按照这个时间来。 认真做到题目,大概就知道自己水平和缺漏在哪里。显然,她概率论最好,线性代数次之,高等数学不够扎实。 三小时后,林朝夕伸了个懒腰,开始核对答案。 因为做题的时,她遇到挺多不了解和不清晰的内容,所以她边核对答案,边开始研究起来。 不知不觉,等她再抬头的时候,天都黑了。 林朝夕揉了揉眼睛,没想到自己居然坐了那么久。她站起来,准备去吃点东西。 试卷还在桌子上,她走了两步,回头看了眼卷子。铅笔答卷,红笔批改,整张卷子写得密密麻麻。 她不由得开始犯愁另一件事情,该怎么向老林解释她数学水平突飞猛进这件事? 屋外传来老林炒菜的声音,抽油烟机开得很大,呼啦呼啦的。 林朝夕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退回书桌前,把试卷折好藏起来。 还是别给老林同志看见了,毕竟老林是人精中的人精。 林朝夕走到厨房,桌上摆着鲫鱼豆腐汤,老林还在炒青菜,他抓了把鲜核桃扔进去,继续翻炒。 “起床了?”老林头也没回,直接这么问她。 “没有啊……”还处于刚做完卷子的贤者时间,林朝夕拿起杯子去倒水。 绕了一圈过后,她突然站定:“爸,你想问我有没有好好复习不用这么迂回!” “你有没有好好复习干我何事?”老林扯着嗓子喊,力求压过抽油烟机的声音。 “那你干嘛煮鲫鱼豆腐汤,炒青菜还要放核桃给我健脑?”林朝夕也跟着喊。 “因为你爸是老年痴呆症患者,我给我自己健!” 林朝夕笑了起来,夹了一筷子鱼,被烫了下:“嗷。” 老林端着菜过来,摆好饭坐下。 林朝夕开始专心致志吃鱼,老林颇为沉默地扒了几口饭,最后放下筷子:“你真的没有拆信?” “你怎么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真的没有拆。” “你老父亲一片苦心,你怎么看都不看?” “因为我意志坚定!” 其实是做考卷太认真,忘了裴之那个题…… “但是今天晚上12点就提交截止。” 林朝夕的筷子掉了下来。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网页细则上写的清清楚楚。” “我没仔细看……” 老林扼腕:“你果然不关心裴之了,移情别恋要不得,陆志浩要不得啊!” “这是哪到哪,您这个推理很有逻辑问题。”林朝夕赶紧扒了两口饭,准备回去解题。 “你现在都不在乎题目,连参赛细则都不看,今天在医院我做那什么智力题,陆志浩过来收卷子,我看他一脸纠结,你是不是偷偷和他表白了?” 林朝夕想到那支笔,看着灯下老林同志一脸八卦的兴奋神情,不由得笑了:“你猜” 她说完,放下筷子站起,决定去做题,把老林同志的抗议关在门外。 林朝夕打开台灯,关上电脑,把压在书下的题目拿了出来。 裴之写在概率论上的那行小字,又浮现在她脑海里。 我怎么可能不关心他…… 我是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他。 作者有话要说:求一下营养液。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0、报名 原来觉得难于天堑的题目…… 现在看起来也还是很难,但好在不是完全没有思路,需要一点时间和尝试,她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做出来。 摊开纸笔,林朝夕开始埋头苦干。其实她没有很在意时间,唯一的想法是,不管是否能做出来,不要有遗憾才好。 时间是晚上23:40。 桌上铺着几张草稿纸,林朝夕检查完最后一遍过程,确认无误,打开学校网站,找到建模大赛报名那条。 她点开链接,仔细研读报名须知。 第一、因为参赛名额有限,所以学校设置了报名标准(就是裴之当时写在黑板上的题目),正确回答可获得参赛资格。 第二、获得参赛资格的同学可自由组队,3人一组,参加比赛,全校共30支参赛队名额。 第三、具体参赛细则参见大赛组委会官方网站,学校只负责组织报名参赛。 林朝夕从头到尾看完,又点开报名标准的链接,终于看到题目和答案提交方式。 可通过邮件或纸质答案提交,具体接收地址为—— 邮箱: 地址:三味大学新校区风顺楼222室。 林朝夕把这两条复制下来,想到明天要去上考研班,顺便去学校,她决定干脆直接提交纸质答案。 她整理了一下答案,不知道明天去交是否还来得及,于是又把报名须知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却根本没看到老林说的截止时间。 心中有种古怪感觉,视线移向书桌一角,老林说装着答案的信封正躺灯下。 林朝夕把信拖到面前,毫不犹豫拆开封口,里面确实有一叠草稿,但一张两张三张,全是白纸。 花白花白,像老林笑起来的牙。 难怪老林骗她有截止日期,就是要催着她拆信,满满的套路。 她抓起纸冲出房间,老林竟没睡,正在看动物世界,电视里,羚羊叼着自己的幼崽后颈闲逛。 林朝夕抖着白纸问:“爸,这是怎么回事啊?你骗人!” “怎么了?”老林看去,“呀,竟然是白纸,一定是爸爸忘记放正确答案进去了,脑子真的不行了啊。” “我不会信的。” “哎呀,你发现了?”老林突然高兴,眼睛都亮了,“是不是受到了震撼的教育,意识到当你想要求助外力的时候,却发现能依靠的人只有靠自己,有没有很触动?” “拙劣的教育!都让你少看点咪蒙,你现在‘宝宝树’都要少看!” “爸爸很伤心。”老林捂着胸口说。 —— 如果没能重回初三,看到老林白纸后,她一定羞愧难当,说不会受触动肯定是假的。 但现在,一边是空白答题纸,一边是写完的答案。 林朝夕甚至有一瞬间后怕,幸好她已经向这个方向在努力前进。 风顺楼是数学系大楼,222室在楼层尽头。 林朝夕站在门口,略微有点忐忑。作为一个金手指人士,她总觉得自己不够真,很怕被火炼。 她稳了稳气息,敲了三下门。 “请进。”里面的人说。 推开门,办公室被大叠草稿纸占满,里只面只有一个男老师。 那位老师坐在靠窗的办公桌前,对着电脑屏幕,头也没抬。 林朝夕也看不清老师的长相,等走到办公桌前,突然呆滞了下。 不是因为他看到那位老师正在啪塔啪塔玩蜘蛛纸牌,而是…… “呦,女孩子啊!”那位老师抬头,也怔了下,最后笑了起来。 金边眼镜,笑盈盈的面孔,好嘛,是解然…… 林朝夕沉默了下。 “来干什么呀?” “提交建模大赛报名题的答案。”林朝夕边说,边从书包里把草稿纸拿出来。 解然推了推金边眼镜,接过翻阅起来。 大概30秒后。 “你是数学系的,我怎么不记得你?” “我学哲学的。”林朝夕据实以告。 解然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他大概以为这是别人帮她做的答案吧,但没有直接问出口,还是给她留了一点面子。 “来说说,你为什么要参赛建模大赛?”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 林朝夕想了想,说:“因为裴之。” “噗。”解然一口水喷上电脑屏幕,赶紧找纸巾要擦,但他桌面太乱,怎么也找不到。 林朝夕又从书包里掏出纸巾,默默递了过去。 “你这么诚实我居然接不上话。” “其实是这样的……”林朝夕把大前天数学课裴之当众写题,百草大学安潇潇刁难她的事情说了一遍。 “百草的,一个文科院校居然跑我们三味大学欺负人?” 解然听完,重点有点偏差。 “嗯,我想了想,觉得都被当众那么说了,不解开的话好像真的有点吃亏。” 她总结道。 “然后你做出来了?” “嗯。” 解然又拿过被自己喷湿的草稿纸,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非常不可思议。 “你真是哲学系的?” “是啊,我们系奇奇怪怪的人比较多,如果您不相信,可以现场出题。”林朝夕说。 “不用了。”解然非常欣慰,“女孩子好啊,女孩子好啊……” 林朝夕也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指了指门口:“那老师,我可以回去了?” “把报名表填一下,有结果我会电话通知你。”解然脸上还是带着一副姨母的欣慰笑容,笑着说道。 —— 又看到老朋友,林朝夕心情很好。 7年了,解然看上去完全不见老,从某种意义上说真是个奇男子。 10:00,振华机构,考研基础班。 按照之前报名后老师给的课表,今天第一节课开课,她在教室最后排坐下。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准时步入课堂,这次不是熟人了。 老师自我介绍了一下,说自己是永川大学博士生。曾经以统考140分的高分考入永川大学数学系应用统计方向。 他看上去比较低调平和,感觉上是很踏实的人。 介绍完自己的基本情况后,老师开始讲考研数学的基本情况,按照不同专业细分有数学一,数学二,数学三。 “你们一定要登录学校网站,查看你们准备报考学校该学科方向具体考什么内容,是否为自主命题,这点非常重要,关系到你们的考研方向。” 林朝夕认真做笔记。 “不过我想,在座同学大多是要跨考考数学的理工类专业,不然也不会报我这个基础班,所以针对数学系的专业考试我就不多赘述了。” 接下来,按老师自己的说法,他开始比较功利的分析数学考研的几大模块内容,然后,给他们介绍课程安排。 课程会从最基础的高等数学开始讲起,帮助大家打好基础。 林朝夕听到这里,又揉了揉眉心,这大概又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当时觉得非常合适的基础班,现在看来,内容太基础了…… —— 三味大学,风顺楼,222室。 虽然被林朝夕看到不务正业玩纸牌,但解然很多时候都是非常认真的人。 裴之敲门进来时,他正一份一份整理学生提交的问题答案。 “裴同学,你想想怎么挑,是挑漂亮的还是挑聪明的?”看到男生进门,解然随口问道。 “随您喜欢。” 裴之完全不受调戏,解然很挫败。 他拖了张椅子坐下,问:“需要我看什么?” 解然把一稿纸扔过去:“我看邮件,你看这些手写的,我们比比谁先看完?” “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看不起你的学长兼你的老师吗?” 裴之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掀开了第一份稿纸。 解然:“……” 裴之很容易进入状态,解然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见裴之已经一页页翻看起来,保持稳定而快速的节奏,专心致志。 解然喝了口水,点开邮件,看了两份报名邮件,在报名表上打了两个叉,再转头,裴之那已经堆起一叠看完的答案。 解然:“……” 裴之又翻过一页。 解然:“听说你大前天被当众表白了?” 裴之停下,抬头。 解然很高兴:“不准备说点什么吗,感觉如何?” “还可以。” “什么叫还可以,人家小妹子可是表示你没有当众答应,非常气愤。” 裴之低头,翻开手里那叠稿纸,很快找出写有“林朝夕”三个字的那份。 解然震惊了:“你还记得人家名字?!我们裴同学要在毕业前结束单身了吗?老师在你大一就压了一个月工资赌你毕业前能找到女朋友,终于能大赚一笔了吗?” 裴之认真阅读起那份写有女生名字的稿纸,没有说任何话。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1、熟人 一节考研基础导引课结束,下课时,林朝夕收拾了一下东西,决定去看看能不能换课。 现在问题有点尴尬,当时振华机构的老师说让她读vip保过,她很有自信选择了跨考基础班,现在突然要换更好一点的班,简直是打自己的脸。 林朝夕很羞愧,但还是敲开教务老师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的老师姓王,就是那天她为救陆志浩差点被钢管砸到,送她去医院的那位老师。 王老师看到她也比较紧张,可能以为她要来讨医药费:“同学有什么事吗?” “王老师,我刚才上了一节课,想请问一下有没有稍微不那么基础的课程?” “小林同学是不是对我们课程有什么意见?” “没什么意见,我就想问问能不能换班?” “原则上这个当然是不可以,但你想换什么班?我们这个vip保过班还是不错的。” 林朝夕怕再遇到选错课的问题:“我能看一下教学大纲吗?” “原则上是不可以的,但你要看的话,我还是会给你看的。” 舔了舔嘴唇,接过老师递来的课程大纲翻看起来,因为她相对了解这些内容,翻完后忍不住问:“请问……还有没有更好一点的班次?” “那就只有名校保过班,但这个班的入学要求很非常严格的,对学生数学水平要求非常高,你之前说了你也没有基础对吧?” “我……稍微有一点基础。” “我记得你是哲学系的啊,保过班的老师可能不会收,不是可能,是肯定不会收。” 王老师斩钉截铁。 “我能和老师谈一谈吗?” 林朝夕的想法是,她在芝士世界的数学竞赛圈混过一段时间,虽然现在是草莓世界,但本质没区别。机构的老师说不定是什么熟人,虽然对方不认识她。但她和对方聊上两句,没准还有转圜余地。 “不用问了,班主任是我儿子,我不会同意的。” 林朝夕:“……” “你这种学生肯定过不了,如果我儿子收了你,那是要影响他kpi的。” “或者我可以做一份试卷?” 王老师梗着脖子,就是不同意。 “如果您不同意,那我是不是只能去安监部门反应一下,外墙装修致使学生受伤,是不是稍微有那么一点安全方面的问题?” 林朝夕说着站起来。 “等等,你回来。”王老师说。 —— 王老师儿子进来的那一刹那,林朝夕唯一的想法是,我早该想到…… 王老师的儿子当然也姓王,她的老熟人里也有一个姓王的。 是的没错,进门的人是老王,永川中学四人组中的老王,最会违法乱纪的老王,永远怂恿阿光干坏事的老王。 “老师打扰了,我想我还是继续听基础班吧?”林朝夕说着就要走。 “有女生要来读我的班?”老王推推眼镜,冷酷而犀利地扫视她,“你数学成绩ok吗?函数在一点处的高阶导数有几种求法、素数分布定是否有初等证明、三维minkowski空间中二次曲面该如何分类? “5、没有、按旋转分类。”林朝夕说。 老王愣住:“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很基础的问题吗?” “哦,你过了明天来上课吧。” 老王说完,挥挥衣袖就要走。 王老师一脸纠结:“儿子,那么难的题她都对?” “当然不对。” “那你怎么能让她过?!”王老师震惊了。 “因为她心理素质好,瞎说都面不改色,不容易被逼疯,这点很重要。” 老王作总结陈词。 林朝夕在一旁笑得不行,果然是老王啊…… —— 三味大学,图书馆。 调完课,她要的考研班变到晚上,林朝夕也没什么事干,就回到图书馆找书。 学校里非常热闹,隔着图书馆阅览室的落地窗,能看到不远处剧组正在拍戏。 绿草茵茵、阳光明媚,大批纪江同学的粉丝围在那里,不过他们都保持了良好作风,没有吵嚷。 林朝夕站在安静的图书馆里,甚至能清晰听到导演喊cut的声音,可见片场有多安静了。 她收回视线,看向眼前书架。 她确实记得没错,七年后,人工智能这排书架放着长长的机器学习类书籍,各种编程算法理论解析琳琅满目。 她像老鼠掉进米缸,陷入不知先从哪本书开始的甜美烦恼。 “你别跟着我。” “小智……” 演员念台词的声音透进来,林朝夕打了个激灵,窗外是花卷同学的俊脸。 看机位,花卷正在被拍背面,所以能冲她笑,应该是打招呼。 真是平易近人的明星,林朝夕也笑着颔首致意,然后她掏出手机,准备查一个不认识的单词。 手机解锁后,通知栏蹦出微信新消息提示。 林朝夕下意识点开。 小刘——我已经联系好了脑外科主任,他周五有空,我会来接你。 林朝夕看着这行字,石化了一下。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 她脑子里莫名其妙就蹦出这行字。 而这时,她的手机也跟着振动起来,还是个未知号码。 她一个手抖,差点把手机摔掉。她拿着手机走到阅览室外,认真看了一下号码,发现这应该是他们学校的电话。 “喂,您好。”她按下接听键。 “请问是林朝夕同学吗?”。 “我是。” 林朝夕边回答,边听到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似乎她还有另一则通话。 “你好,我是理学院的教务助理,现在通知你,你已经通过了建模大赛报名审核,资格确认完毕,请于中午12:30到,风顺楼201教室开会。如果无法参加,麻烦你要现在告诉我哦。” 林朝夕心跳快了一些:“没有问题,我可以参加。” 她说。 电话随即挂断, 林朝夕低头下头,发现刘志又发了一条——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再看看未接来电那栏,林朝夕很想感谢刚才打电话通知她的小姐姐。 —— 风顺楼,201室。 建模大赛报名细则上已经说明,学校会有20支队伍参加,每支队伍3人,一共是60人。 到点,林朝夕推开教室门,还以为会遇到热浪,可没想到,教室里实际人数非常少,很有点冷清。 放眼望去也没看到熟人,本着低调为先的原则,林朝夕习惯性地走到靠窗的角落,坐下。 解然还没有来,当然她也不知道来的人会不会是解然,看上去时间还早,她拿出刚借的python书,认真阅读起来。 不多时,有人走上讲台,教室鸦雀无声,她抬起头,老师已经站在了黑板前,果然是解然。 他还和之前一样,总是似笑非笑的:“欢迎各位同学莅临我们每周一次的相亲大会。” 大部分同学都冷着张脸,对解然的笑话不感冒。 林朝夕:“……” “我们这次的相亲大会又多了几位新同学,给大家介绍一下啊,哲学系的林朝夕同学。” 林朝夕木讷地站了起来,整个教室里大概坐着十七八个人,每个人都从头到脚看了她一眼。而其中坐在前排的两个男生,看了她两眼。 “还有数学系的林有光同学,也请起立吧。”解然说。 是的没错了,看了她两眼的男生是老王和阿光,他们爱坐前排的习惯一直没变。 听到林有光的名字,教室里不少同学炸锅了。 “我靠光神,你怎么屈尊来参加这种比赛?” “关……关你们屁事?” “那不是啊,你不一直看不起我们参加建模吗,说只有全国大学生数学竞赛才是真正的比赛?” “还不是因为你们太菜笔,老王找不到人一起参加,非要拖上我!”阿光嚷。 “让王酱别参加不就行了?” “那么高奖金,老子凭什么让给你们?”老王喊。 “王酱你又没女朋友,要那么多钱干嘛?” 教室里男生们不停打趣。 林朝夕尴尬地站着,最后忍不住问:“老师,我能问一下,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哦,是这样的,建模大赛三人一组,每周这个时间,我们会组织通过审核的同学来挑选自己的队友,大家相互认识认识、培养培养感情,简称相亲。” 林朝夕摸了摸鼻子,她其实看了不少建模方面的书,但从未认真研究过赛程。 她只随便答了一下裴之的题,但想来,裴之可能早就已经选定自己的队伍,她有点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 解然似看出她的心中所想,说:“自我介绍下,我是各团队的指导老师,负责回答一些问题,告诉大家要从哪里准备。裴之负责处理一些大赛沟通联络方面工作。当然,你也可以反过来看,但我不会承认。” 原来是这样啊。 林朝夕终于意识到是她理解错了,那天只有安潇潇说了什么‘加入裴之同学的队伍’,但其他学生说的都是‘带队’,所以裴之只是指导一下? 她看向解然,解然但笑不语。 林朝夕诚实地道:“参赛流程这些,我确实了解的不多。” “简单来说,5月1号早上8:00,大赛组委会会在官网会统一公布试题,各参赛队要在三天时间内根据试题撰写参赛论文,最后提交,在这过程中,老师是不能参与指导的。” 解然特别言简意赅。 “那有什么奖励吗?”想起刚才男生之间的打趣,林朝夕很有兴味地问。 “你有男朋友吗?”解然突然开口。 “没……没有啊。” “哦,那就好办了,你可以在参加比赛过程中找到男朋友。 “还挺诱人的呀。”林朝夕笑了起来。 也大概就是在她还笑着的时候,教室的门被再次推开。 来人穿简单的灰色衬衣,配着牛仔裤,看上去眉目俊朗,气质宁和,唯独目光比7年前更清醒。 正是裴之。 林朝夕脸上本来还挂着笑容,却在看到裴之瞬间尴尬了。 为什么她每次装逼都会遇上裴之啊? 林朝夕默然。 作者有话要说:求营养液是因为,这个文在参加我和晋江有个约会的征文,这个月大概是最后一个月连载,所以想上一下首页,为这个求的,谢谢大家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2、平平 “哎呀,裴之同学来了呀,老师去忙工作了,剩下的事情交给你了。” 解然慢悠悠的声音响起,并看向他们说,“大家有不懂的就问裴之,众所周知他现在是很闲的。” 林朝夕一秒前还挺高兴,一秒后却不由得叹了口气。 解然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都快忘了裴之要出国的事情了。 解然一走,裴之一来,教室里的气氛反而严肃起来。 裴之袖口半挽,没有很正式地走上讲台,反而很随意站在老王他们桌前,说:“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 对着解然,林朝夕还能问两句,现在裴之清凉的目光扫来,她稍微有点怂。 怎么说呢,比起中男神,大男神已经完全长开,烟灰衬衣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形,五官深邃柔和,眼眸黑而沉静,很有杀伤力。 哎呀,一日不见,你还是很帅。 林朝夕用解然的语气感慨 差不多那么三五秒对视后,林朝夕觉得有点不大对,因为裴之一直在看她,还带着点问询意味。 估计是她盯着看裴之太久,所以裴之以为她有问题。 林朝夕“咳”了下:“裴之同学可以给点灵性的指导嘛,比如要怎么挑选同组成员?” 像也觉得她的问题有点好笑,裴之露出一点笑意:“首先,不要三个数学系的同学一组。” “师兄你看不起我们!” “我们怎么了?” 一群数学系眼高于顶的小朋友们嚷嚷。 “数学系的凑在一起,会就建模问题展开长时间讨论,然后你会发现,队伍里没人干活。”裴之说,“但其实在正式比赛过程中,无论文献查找还是论文编写,都需要大量扎实的工作。” “我明白了。”林朝夕认真点头,“那还有呢” “还有就没什么了,找能聊得来的朋友就好。” 林朝夕愣了下,她还以为裴之还有各种细则要讲:“为什么是要聊得来?” “因为三天三夜的比赛很折磨人,很多队伍熬不过第一天就吵架解散了,所以,找聊得来的很重要。” “也就是找能相互体谅的朋友。”林朝夕说。 “或者说,是目标一致的队友。”裴之说。 其实,还是那四个字,志同道合。 林朝夕,点点头、坐了下来,表示受教。春天的尾巴里,有几缕灼热的风吹过。她莫名其妙因为这四个字,感受到久违的热血。 如果说她刚才还在考量,准备考研和写程序的同时,她是否还要参加建模大赛? 现在,她已经决定要参加了。 人生苦短,大学马上结束,她还是要多尝试一点。更何况参加正规大赛,肯定能锻炼到她的建模能力,对编写预测老林车祸的程序会有帮助。 当然,在这过程中,她或许还有别的什么收获,这都是说不清的事。 教室里的气氛被裴之带动,没找到伙伴的同学们开始三三两两相亲。 林朝夕听到一些建模常用的术语,大家在交流喜欢的东西,熟悉的软件等等。 大家有需要的时候会叫裴之,裴之也会过去和他们聊两句,大概就是这样一个过程。 不多时,已经有三支队伍挑选好了彼此的成员。 她坐在教室角落,一开始没人搭理她。在座其他同学要不之前就参加过建模竞赛,要不是就已经来了两次“相亲大会”,所以相互之间都还能聊两句,而她谁也不认识,得主动去找别人。 林朝夕低着头,准备把刚才没看完的一些内容看完,就去找队友。 书翻过两页,有声音响起。 “python不是数模主流,你在另辟蹊径。” 那是一个女生,看着她看的书说。 “但是处理大数据很好用。”林朝夕说。 “你们哲学系可能不太懂。”女生说。 “额……”林朝夕低头继续看书,果然像裴之说的,聊得来很重要啊。 “你不要管我们,你离我们远一点!” 突然,教室里爆出一阵吼声,循声望去,林朝夕看见脸红脖子粗的阿光和老王同学。 这俩勉强是她认识的,但想想要加他们的队伍,似乎又在挑战极限…… 裴之平和的声音响起:“但如果你们想要参加,还是要凑满三人队伍。” “我们这么强,我们不需要!” “比赛规则限制。”裴之很温和地说。 “比赛规则本身就是霸权主义强权政治,不是我说,在座都是辣鸡了,根本入不了我们的眼!” “就是!” 老王阿光一搭一档,教室里其他人都用看傻逼的眼神看着他们。 “有没有想躺赢的加入我们?”老王拍桌而起。 “随便哪个麻瓜都行!”这是阿光。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默默移开视线,不想理这两个傻子。 但林朝夕却觉得还挺有意思,于是悄悄地举起了手。 “带我一个吧。” 她说。 —— “你是女的?” “真的是女的?” “真的有女的愿意加入我们的队伍?” 落座后,林朝夕受到阿光和老王的三连击。 重新和曾经一起奋斗过的朋友坐在一起,林朝夕还是很高兴,虽然大家暗中较劲的情况偏多,但说不想念也是假的。 “是啦,我是。”她笑着和他们打招呼。 “女孩不都应该是长头发吗?” “女孩不都应该穿裙子吗?” “女孩不都该有胸吗?” 听到最后一个问题,林朝夕下意识低头看了眼,然后恼羞成怒:“喂!打人不打脸好吗?” 她说完,猛地抬头。 裴之还站在过道里,听到这话,饶是裴之也不由得笑了。 林朝夕脸一红,很后悔刚才动了恻隐之心,她应该随便找个什么可爱小姐姐组队,也比跟这两人好啊。 “你们先聊一聊。”裴之很体贴地说道,说完,他就去下一桌了。 林朝夕“咳”了一声,平复了一下情绪。 “王老师,是我。”林朝夕先和老王打了个招呼。 “哦,今天胡说八道的那个啊?”老王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摆出老师架子。 林朝夕笑问:“你怎么这么需要比赛奖金啊,是有喜欢的姑娘了吗?” 老王脸一红:“别……别瞎说!” “那是为什么?” “干你何事!” “裴之同学不是说了吗,大家有一致目标才好,所以我也想知道你们是为什么参赛。” “不要提这个名字!”阿光继续嚷。 林朝夕怔了下,看起来裴之同学还有不受欢迎的时候啊。 “不能提谁,裴之吗?” 阿光捂住耳朵:“对对对,就是他。” “怎么了?”林朝夕笑。 “裴之这个人真的是,我很不服气的!”阿光说。 “你感受一下,从小学开始就被同一个人不停按在地上摩擦的感觉。”老王说。 “这个人还只用一只手。” “阿光你吹的有点过。”老王不服气,“我个人认为他每次都尽全力了。” “嗯嗯,还有呢?” “而且我们还听说,裴之长得很帅。” “但只是听说,我个人认为裴之长得比较一般。” “反正就是这么个人,阴魂不散的,连我们参加建模大赛都能遇到他做指导?” “同样大四,你说凭什么?” “我们不服!” 这两人说相声特别好玩,林朝夕托腮听他们叨叨,听到最后一句话,她不由得“噗”地笑出声。 “很好笑吗?”两人异口同声。 林朝夕摇手:“就一般好笑。” “其实我们多年来,一直在思考该如何打败裴之。” “那有什么进展吗?”林朝夕试探着问。 两人脸色一沉,目光同时汇集在她身上。 “没有。”回答非常诚实。 “这样啊……” 突然,老王认真审视着她。 林朝夕收敛起笑容,被看得有点后背发毛。 “要不你去色丨诱一下裴之?”老王突然问。 林朝夕怔住了,这是什么鬼方法。 “扰乱裴之心神,让他无心学术,老王高招。”阿光摸了摸下巴赞叹道,也转头来看她。 两人看了她半天,最后对视一眼,突然泄气。 “算了,你实在姿色平平。”他们不约而同地说。 林朝夕:“……” 作者有话要说:是我码不动字了吗,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这个月能完结,我虽然时速500,但坐电脑前12小时还是能写6000的,今天双更。 (其实我也不信,但人要有目标不是吗?)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3、约饭 三味大学的校园沐浴在阳光下。春末气温已经很高,女生都穿起凉爽的夏装,整个校园充满青春靓丽气息。 图书馆边的拍摄告一段落,剧组准备转场,场务开始满地器材、道具,花卷也终于有空闲坐进保姆车里,看一看手机,稍事休息。 助理递来冰水,花卷单手拧开,微信上无数未读消息,他翻了半天,才点到一个三人讨论组,发了条微信。 花卷:今天晚上吃什么? 第二条消息回的很快,是陆志浩。 老陆:烧烤? 花卷:老陆同志,医院实习的时候随便玩手机不好吧? 老陆:你不也在玩儿? 花卷拍了张车外收拾东西的照片,配了个笑脸。 花卷:休息时间,我可是非常敬业的。 老陆:你太幼稚了! 两人来回发微信,其实已经过了几分钟时间,群里还有一位同志一直没反应。 花卷:裴之,老陆你看看我们裴哥,做什么都非常认真,不像你在工作还玩手机。 群里出现一个点评网转发的店名,好像是家烧烤店。他说好像是因为,陆志浩发完图后,又很快点了个撤回。 不过花卷眼疾手快,提前点开链接。他看了一会儿,发现是一家在振华路上的烧烤店,好像临近一家考研培训机构。 花卷切回微信聊天界面。 花卷:别啊老陆,你怎么这么记仇? 老陆:反正就这家,味道挺好的。 花卷:人多不多啊?我还挺红的,微服私访需要勇气。 老陆:有包厢,你放心吧,我带小美一起没事吧? 花卷又喝了口冰水,小心翼翼,怕把脸上的妆弄花。他握住手机,身体前倾,笑着敲了下一行字。 花卷:你带女朋友没问题。不过你前天不是说要请救你的那位小姐姐吃饭吗?要不要一起叫上? 这下,陆志浩回得很慢。 花卷等了半天,才看到那边传来一条回复。 老陆:还是算了吧,烧烤太随便了,不够正式,下次请好一点的。 花卷直接了裴之,但笑不语。 —— 林朝夕并不知道,就算换了一个世界,托裴之的福,她还是成了花卷的调侃对象。 她还坐在风顺楼201教室。 从某种意义上说,阿光老王这两个人完美诠释了活着就是欠打。面对这两个极品,正常人很难保持心平气和。 林朝夕和他们聊了一会儿,也差点友尽。 教室里的学生大部分都选好队友,三三两两离开。 林朝夕和阿光老王商定,明天中午再碰一次,到时候详细聊聊大家各负责哪一块的内容,也就散了。 阿光、老王扯过书包狂奔而走,完全是风一样的男子。 林朝夕也收拾了下书包,决定还是再去图书馆看书。 她走到门口,裴之刚和另一个女生聊完。女生还没走,站在旁边收手机。 林朝夕经过他们面前,裴之冲她点了点头,很客气地问道:“感觉怎么样?” 林朝夕眨了下眼:“很刺激。” 旁边的女生笑了:“同学你不是数学系的,你不了解他们,你要是能退队,就别和他们在一起,他们会把你整疯的。” 林朝夕:“王老师收我做弟子的时候,也是这么个说法,不过他夸我心理素质还可以。” “王老师?”裴之的声音响起,略有些意外。 林朝夕把在考研机构报班的事情说了一遍:“我今天晚上还要去上王老师的课,祝福我吧。” 旁边的女生瞠目结舌,听到最后说,她感慨:“你也是个奇人!” 林朝夕笑了笑,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谈话中总有很多这样的情况,说完一句话突然冷场,大家谁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气氛突然尴尬。 林朝夕决定适时地暖下场,她问裴之:“所以我们王老师到底为什么要那笔奖金,真的是因为女朋友吗?” 可能是她总觉得裴之是熟人,所以她不由自主就换上了亲切的语气。说完,她又愣了下,总觉得好像熟过头了,毕竟其实眼前的裴之对她来说近似于陌生人。 裴之点了点头,很随和。 旁边的女生惊讶了下:“我们老王酱情窦初开了吗?” “是啊。”裴之答。 “是谁,哪个年级的?”女生问。 “是外星人。”裴之说。 “外星人???” “电脑?”林朝夕微抬头,下意识说道。 裴之看向了她,点头。 “这样啊!”旁边的女生恍然大悟,“那别人说他是为了女孩他为什么不解释,我就说我也没听过我们王酱谈了。” 女生说完,拍了拍她:“你挺有意思的,我们加个微信吧,有建模方面不懂的问题可以问我。” “好啊。” 林朝夕收回看裴之的目光,拿出手机和那位女孩互相扫了扫,很快添加好友成功。 “你有没有裴之的微信,我发名片给你?”女生忽然又问。 林朝夕和裴之对视一眼,她正思考要怎么说,女生已经把裴之的微信名片发了过来。 林朝夕下意识点进去,按钮是绿色的——“发消息”。 女生正好凑过来看了一眼,非常惊讶:“咦,你们加过好友了,认识吗?” “认识。” 林朝夕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裴之这样说道。 裴之礼貌得恰到好处,林朝夕笑了笑,冲他颔首致意, “那谢谢你们,我先走了。”林朝夕和他们打了个招呼,离开教室。 春风有点小热,林朝夕跑下楼,小口喘了会儿气,平复下心情。 作为平常心协会的一员,现在和裴之聊天,她已经没有之前心跳快到难以抑制的感觉。 但她还是很开心,平易近人的裴同学啊,果然和谁都聊很好。 —— 烧烤约了晚上6点,不过花卷的戏份拍完收工,已经离约定时间过了一个小时。 他上了制片人的车,小面包车在在三味大学里小转了一圈,最后在一个花坛前停下。 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在靛青的背景色中,在那等候多时的男生站了起来,拉开车门上车。 “您好。”男生上车,先和制片打了个招呼,坐上副驾驶,拉好安全带。 制片很满意:“小裴啊,上次说的那个什么天才综艺节目你就不考虑一下?” “还是算了吧。” 花卷戴上墨镜:“我们裴哥今天心情不好,你无论问他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裴之没有说话。 制片大惊小怪了下:“怎么了,小裴出什么事了,在永川地界有事和你赵哥说,都能摆平。” 花卷开玩笑道:“因为我们有个朋友,今天说要请客,他自己带女朋友,但不让小裴见姑娘,你说过分不过分?” “小裴没事,哥剧组姑娘多,你看上哪个,哥给你去说。”制片很豪爽地插话。 花卷上前,笑着扒住裴之椅背:“你说我都你了,你怎么不表态啊?” 裴之无奈地摇了摇头。 花卷太高兴了,他已经很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他刚想开口再调侃两句,裴之的视线却缓缓移来。 “因为正好在和她聊天,所以没看到。”裴之这么说。 花卷顿时大张嘴,目瞪口呆。 “裴之同学?!”过了半天,花卷才怒道,“不对,你这个人有问题,聊完天过后你为什么不回,借口这么拙劣的吗?” “她晚上要上课。” 花卷有种被ko的感觉,他艰难地调整了下情绪:“你这句话是为了证明你们真的聊过天,我听出来了。” “是啊,你听出来了。”裴之说。 作者有话要说:再让我写两(虚指)章日常,也写不了几章。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4、烧烤 说实话,林朝夕对长大版的老王和阿光其实很不适应,毕竟在她记忆里,这两位都还是小屁孩。 可现在她坐在座位上,甚至需要仰头签约看黑板前的成年老王,总有种时光如梭之感。 晚上7:00,名校保过班第一堂课。 精品小班和大课很不同,整个教室只有十几个人,大家或做政治、英语题,或在预习上课内容,非常有学习氛围,让人很能沉下心来。 那么教室里唯一破坏学习气氛的,就是教师老王同志。 时间一到,老王在讲台前一站,很有气势地问:“同学们,你们想知道保过名校的秘诀吗?” 其他学生大概都是第一次上课,不清楚老王的画风,纷纷认真点头。 “我告诉你们,答案非常简单,就是把书上所有公式定理的推导证明徒手写3遍,然后刷题,刷到吐,刷到人生绝望,就行了,是不是非常简单?” 底下的学生纷纷倒吸凉气。 老王慷慨激昂,林朝夕是没想到,她以为老王是天赋流,没想到竟然走的是天道酬勤流。 有个看上去有些调皮的男生问:“老师,那还有别的方法吗?” “那当然有,你本人智商160以上,看一遍书,做一遍题就行。” “老师,我上次测过,我智商有173!” “你哪做的?” “微信公众号啊。” “智商173的人不会去微信公众号做智力测试,下一位。” “但是老师,我们也不知道自己智商到底多少啊” “这个简单。”老王在黑板上写了一道题。 林朝夕发现,那题有点眼熟,很像某年奥赛冬令营的真题的变形。 老王放下粉笔,回头:“智力题,给你们三分钟时间,谁马上做出来?” 既然是名校保过班,班里不少人数学都很好,说完全没思路肯定是假的。 林朝夕放眼望去,不少同学都拿起笔,开始思考起来。 不过她没有动。 毕竟她刚长途穿越过来,之前刚搞完奥数竞赛,这道题对她来说还是比较轻松的。 她于是看着黑板,和黑板前的老王同志。 老王被她盯了半分钟,受不了了:“你这个麻瓜看我干嘛?” 林朝夕笑了笑。 “快别笑了,你知不知道你脸上有个洞?” 林朝夕:“……” “什么学习态度,好好做题,会证吗你?随随便便就看老师……” “会啊。”林朝夕说了两个字。 老王倒吸一口凉气:“你吹牛逼!” “我真的会。” “我不信!” “那如果我证出来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我告诉你,我可是名花有主的人,你不要对我有非分之想!” 林朝夕笑得不行:“老师最近有为女朋友攒钱,如果我做出来,你出点血,请我一顿宵夜吧?” 说完,林朝夕的走上讲台。 她拿起粉笔,其实奥赛题很多时候往往不需要复杂的步骤,关键是思路,有了清晰思路后,整个过程也就两三分钟时间。 林朝夕写完最后一个字符,放下粉笔,拍拍手上的灰。 老王脸色是铁青,推了推眼镜:“你骗我,你明明不是麻瓜!” —— 振华烧烤店,小包厢。 包厢狭小,摆的也是大排档专用塑料桌椅,陆志浩稍微怕花卷嫌弃,有点担心地蹭了蹭桌面。 不过窗外环境不错,正对一片小湖,有条小路经过,虽然湖边三三两两的情侣,但相对很安静。 进来前,他里里外外几个角度看过,特地选了个从窗外不会看到花卷的位置,摆了张椅子。 门外响起三记敲门声,陆志浩赶紧起来开门,但外面只有裴之。 “花卷呢?”陆志浩问。 “可能偶像包袱太重,所以他要一个人进来。” 裴之走进包厢,先冲沈美点头致意,随后扫了圈座位,很自觉地在正对窗口的位置坐下,把角落那张椅子留给花卷。 又过了一会儿,一道灰溜溜的身影闪进他们包厢,随后门砰地一关。 花卷摘下帽子、墨镜、口罩,撸了一把头发,第一句话是:“裴之,你差点害死老子。” 陆志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一个一线巨星已经很低调了,走在他身边到处都有人看我们,当然我不会承认大部分人在看他,大家主要还是被我的气质吸引。” “裴之比你长得帅,这不是公认的吗?”陆志浩觉得奇怪。 “你会不会说话?”花卷怒道。 裴之开始翻菜单,拿过桌上的纸笔,写了起来,没有说话。 花卷环视了一下环境:“老陆啊我好歹一线巨星,你怎么找了这么个地方带我吃饭?” 陆志浩脸红了下,刚想解释,就听花卷说:“不过我的到来还是让这里蓬荜生辉,是这家小店的荣幸。” 陆志浩:“……” 说到这里,花卷又看向沈美:“沈小姐家里有什么亲朋好友吗?” 沈美马上脸红,求助的视线移来。 “你想干嘛?”他问。 “像我这样的国际巨星,沈小姐家里就没有亲朋好友特别喜欢我,需要我给签名的?”花卷问。 陆志浩倒不觉得花卷在调戏沈美,花卷只是怕沈美觉得被冷落,所以不停活跃气氛。 “有、有的。”沈美赶紧开始找东西,然后发现她今天带的包特别小,“我忘带纸笔了。” 这时,包厢内想起斯拉一记撕纸声。 裴之把写完的菜单撕下来,把剩下那叠白纸连同圆珠笔全放到花卷面前。 “多签点。”裴之说。 花卷瞪大眼:“你不会是认真的吧?” “我是认真的。”裴之说。 —— 夜风微凉,大学城的夜还是非常热闹。 最后,林朝夕还是没有让老王请客,毕竟王酱明明不是很喜欢教书,还要强行来带班,似乎确实很缺钱。 课间有20分钟休息,她站在路边。霓虹灯牌闪耀,她向常去的烧烤店走去。 店外有不少人等位。 她和店里的服务生比较熟,提前用手机点好,掐着点去,她很快提了一大个塑料袋。 店里肯定没座位,她绕到烧烤店后门,那边正对池塘,有地方可以坐着 小池塘边有不少情侣。 林朝夕挑了一对颜值特别高的,在人家身边坐下。 路灯下,她展开袋子,准备把满满的烤鱿鱼、烤羊肉串掏出来。 她旁边的一对小情侣,两个人在吃一串烤面包,你一口我一口,看起来特别虐狗。 林朝夕于是换到了另一边,准备边欣赏边吃。 也就是在她站起来刹那,她看到店里小白花清秀的小脸。 隔着一个小花坛,林朝夕冲小白花挥挥手打招呼。陆志浩坐在沈美身边,而陆志浩边上…… 她愣了下,又是裴之。 看起来隔着花坛,其实距离很近,沈美站起来问:“学姐吃过饭没有,要不要进来一起?” 沈美很热情地冲她挥手,但陆志浩表情突然窘了下。 她站在黑漆漆的池塘边,而包厢内灯光明亮,气氛暖融,分明就是好友间的聚餐。 林朝夕很快明白过来。 她弯腰举起自己那袋烧烤,很高兴地展示给他们看:“我已经点了这么多烧烤了!” 包厢里,裴之看了眼她手里的烧烤。 目光淡淡的,很平静清凉。 林朝夕还想继续说下半句话,却打了个激灵。 按草莓世界的时间线来计算,前天在医院,裴之按照医生说的,给她发了一大堆医嘱。 里面有什么来着? 忌烧烤、忌重油、重辣、忌海鲜,饮食以清淡为主。 林朝夕看了眼自己的袋子,里面满满的,都是错误…… “我……点了这么多烧烤……特地拿来给你们尝尝。” 林朝夕站在花坛上,强行改口,心疼到流泪。 就在这时,她手机振了起来。 林朝夕把烧烤从窗口递进去,示意陆志浩来接,一边接起电话:“王老师?” “你人呢?” “啊,我在振华烧烤后面的池塘边。” “等着。” 包厢里,陆志浩拿着烧烤,特别不知所措:“我们等会也要点,你自己吃吧。” “没事没事,我身上都是擦伤,医生说了不能吃烧烤。” 林朝夕边说,边偷偷瞥了眼裴之。裴之同学表情平静,她才意识到可能是她多虑了,裴之发微信给她不过谨遵医嘱,不会在意这么点小事。 窗口内的几个人都没有说话,林朝夕觉得自己这么突然送烧烤略显尴尬。 幸好她很快被拍了拍肩。 她回头,是老王:“王老师,你是来刷卡的吗?” “为师来考察一下烧烤市场。”老王这么说,然后咽了口口水。 “好啦我请你吃好不好?”林朝夕跳下花坛,冲包厢里几个挥挥手,很干脆和老王并肩走了。 —— 听到女孩声音的时候,花卷已经快笑得不能自已。尤其是最后半句“特地拿来给你们尝尝”,明显是因为裴之看了眼塑料袋,简直太有问题了。 陆志浩极度尴尬地站起来接东西,显然想邀请她进来一起吃东西,可他们中谁也没来得及开口,半路就杀出个程咬金。 老王出现在窗外,林朝夕居然很干脆冲他们挥手,和人家并肩走了。 虽然女貌男不才,但这是大学,谈恋爱再正常不过。 全程不超过一分钟时间,干脆利落。 “学姐男朋友吗?”沈美疑惑的声音响起。 花卷直接去看裴之:“我们裴之同学从来没有拿过这种剧本吧,感觉如何?” 裴之看着窗外,神色平静,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 陆志浩很奇怪:“裴之喜欢林朝夕吗?” “我不知道啊。”花卷笑,“我只是想撮合一下他们。” “为什么啊?” “因为他太孤独了。”花卷收敛起笑意,用圆珠笔尾指了指裴之,很认真地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5、(〃’▽\\’〃) 第二天下午,林朝夕接到了陆志浩的约饭微信。 当时,她正和老王以及阿光就建模大赛准备工作,进行着不友好磋商。 她实在被这两个人吵得头疼,忍不住把手机从书包里拿出来看一眼。 陆志浩——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和沈美想请你吃饭,感谢一下你的救命之恩。 林朝夕沉默了一下。 她的第一反应是,不知道裴之会不会在?但她很快意识到,这是陆志浩和沈美和她的约饭,也不可能带裴之。 说到底,他们现在也只是刚认识的朋友而已。 昨天她请他们吃了烧烤,陆志浩特别不好意思,所以想办法一定要还回来。 这是不太熟的朋友之间的相处方式。 林朝夕明白陆志浩不想欠她,所以也决定让他请回来。 她敲下一行字。 林朝夕——不用太好的,我们学校食堂就可以,就见面聊聊天而已。 陆志浩——食堂好像也太差了? 林朝夕——没关系,你也可以让沈美一个人来陪我。 陆志浩——qaq 林朝夕——(〃’▽’〃) 陆志浩——那约晚上五点半可以吗? 林朝夕——可以啊,我在我们学校1食堂哪家石锅拌饭前面等你们。 陆志浩——行啊。 突然,她微信上冒出很多新消息提示,全部来自“建模大赛三味大学参赛组”。 不知谁把她拖进这个微信群,大家在有序刷屏,她看了两眼,正好看到裴之发的一条消息。 裴之——明天下午14:00在大学城报告厅1号厅有针对建模大赛的专题讲座,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参加。 裴之一出现,群里更热闹。 一会儿是“师兄好”,一会儿是“拜大神”。 也有人认真问问题。 “能问一下是谁做的讲座吗?” “要报名吗,怎么参加。” 裴之——理论上,只要去就可以。 他又发了一张讲座介绍的截图。 主讲人是获得过1万元委会特等奖的团队。 “好棒,我参加。” “我也去。” 有两个同学先回答了。 林朝夕看完,也觉得很有意义。 林朝夕——看上去很厉害,我去。 “那大家一起去啊,既然下午2点开始,那我们1点1刻在公交站集合,然后一起坐车过去?” 不知道谁发了这么一条。 “哇,你这是要春游吗,还要一起走” “不觉得我们三味大学浩浩荡荡一大批人一起去特别有气势吗?完全碾压永川大学!” “好像有道理?” “那么近也可以走啊?” “毕竟两站公交,天还热。” “那就1点1刻在公交站集合,等到1点半,我们一起走?” “好啊。” “可以。” “好啊。” 不少人响应,群里氛围看上去很好,林朝夕现在大四了,其实很久没感受过班级氛围,还觉得挺有意思。 这时,裴之也回了一条。 裴之——那我也在三味大学南的公交站等你们,大家互相通知一下,从13:15等到13:30左右。 这下,群里像炸开锅,更多同学响应。 “春游感觉很有意思!” “还是裴之同学带队!” “下次要不要一起去烧烤?” “野营也可以?” “你们也想得太远了!” “人家想和裴之同学一起出去玩嘛。” “等比赛结束吧!” “那比赛前可以组织聚餐吗?” 大家又热火朝天讨论起来。 裴之——你们定,我都可以。 林朝夕看到这条,觉得裴之这个人很平易近人,是个好同志。 阿光:“你为什么去?难道我们也要去吗?” 老王:“我们可不想去,尤其还是裴之这个人带队。” 林朝夕抬头,把手机静音,放进书包里。阿光和老王不知何时也开始刷手机,她于是对他们说:“随便你们去不去啊,但我觉得去听听别人思路还是很有好处的。” “建模大赛这种小事,我们随便参加参加就能拿到特等奖!” “一万块,完美。” 王酱和光神作为数学系大牛,对数学相关的内容有天然自信。 林朝夕有些无奈。 她昨天上完考研班回家后,有认真研究建模大赛的相关内容。 她看了不少经验贴,和获奖者的阐述,她发现,数学好对于参赛当然有优势,但数学不是全部。 就像裴之说的一样,三天三夜的比赛,更多需要团队协作,需要大家通力协作,将彼此长处进行优势整合,才能保证拿到一个比较好的名次。 而如果要拿到特等奖,即组委会大奖。那你的论文必须在各方面都是顶尖,甚至包括排版等等细节,都有很多讲究。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她昨天整理的一叠材料中抽出一张,放在老王和阿光面前。 “这是一道真题,你们能讲一下思路吗?” 老王和阿光扫了眼题:“简单啊,灰色关联分析法知道吗?” 林朝夕拿着铅笔,在题干中一个词上画了个圈:“那请问这个词的英文该怎么翻译?” “额!” “等等” “你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个比赛又不用写英文论文。” “虽然不用,但我们总要查相关文献,完全不碰英文文献吗?” “英文部分就你负责吧!” “徒儿为师相信你。” “我可以在比赛时做相关论文的搜集工作,那么你们做什么呢?”林朝夕先给自己揽活,然后问他们。 “你带我们躺吧!”阿光瘫倒,“我根本不想参加这个比赛。” “徒儿你不是麻瓜,你是傲罗!”老王认真地道。 林朝夕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和这两个人一队。 不过她其实对老王和阿光的个人能力很有信心。她其实有想过,把预测老林车祸的问题,变换成一道建模题和他们讨论,以求找到更好的思路和解法。 但在这之前,她还需要让这两位神人先认真对待比赛。 她直接在准备的资料里抽出了两张纸,分别放在阿光和老王面前:“这是你分别要准备的内容,我会在下周一检查。” “嗷!我为什么要把所有能找到的获奖经验都看一遍!”阿光喊。 “你这是虐待为师!”老王也喊。 林朝夕没有管他们,直接说:“到时候是三天三夜的比赛,我们得找一个地方可以查资料和休息的地方,所以我们是在学校图书馆写论文还是找个酒店,或者去谁的家里,你们有什么好建议吗?” “徒儿,你不要对为师有非分之想,酒店万万不行!”老王嚷。 “在图书馆会不会有人窃取我们的研究结果?” 林朝夕揉了揉额头,很无奈:“放心啦,应该不会。” —— 老王和阿光思维跳脱,整个下午的所有时间,她都在和老王阿光细细讨论参赛细节。 其实只要好好引导,这两位大神都还是非常认真的人。 但“好好”……也同样意味着,直到晚饭时间,他们还有不少问题没有讲完。 三味大学,食堂。 陆志浩拄着拐杖,和沈美一起走进食堂,林朝夕冲他们招了招手。 老王看到陆志浩就说:“老陆你怎么瘸了?” 阿光:“因为谈了女朋友吗?” 陆志浩看到老王和阿光两个,露出非常嫌弃的表情:“你们怎么在这里?” “你在这里我们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林朝夕:“我们一起参加建模大赛,还有点问题没讨论完,不介意一起吃吧?” 陆志浩收起拐杖坐下,直接冷处理老王和阿光。 他拿了点钱给沈美:“你去充值吧。”然后问,“林朝夕你想吃什么,要不要和沈美一起去点?” 林朝夕很怕她走开,老王阿光老陆直接吵起来,于是说:“我懒,我只想坐着点餐!” “学姐要什么?”沈美很认真地问。 “我要一份韩式无骨炸鸡,还要冰可乐,加海鲜铁板炒面和冬瓜排骨汤。” “我要二楼的烤肉饭,双份烤肉。”老王举手。 “我要超级巨无霸三层堡,一层牛肉一层猪肉一层鸡肉!”阿光接着说。 “别管他们。”陆志浩脸,“给林朝夕买就好,随便给我买点什么。” 沈美拿着钱,有点无措。林朝夕笑着冲她点点头,眨了眨眼:“快去吧。” “老陆你怎么这样了?” “有个女朋友就可以忘了兄弟吗?” “我们什么时候是兄弟了?”陆志浩炸毛。 “只要你请我们吃一顿,我们就可以变成兄弟!” 林朝夕还以为王酱和阿光要说什么“你从来都只和裴之花卷是兄弟”,没想到他们居然来了这么一句,这两位脑回路果然异于常人。 “你初中把毛毛虫放我铅笔盒里的时候怎么就不想和我做兄弟?”陆志浩喊。 “谁知道你和小女孩一样?”阿光反问。 “是你们太过分,还是高一暑假……” “高一暑假怎么了?” 林朝夕一开始还怕他们吵起来,不过她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虽然还是在拌嘴,但三个男生你一言我一语,更像是在忆往昔。 她往旁边靠了靠,看着他们唾沫横飞。 他们的故事里,有些桥段她很耳熟,有些却完全陌生。 虽然现在没法插嘴,但她其实听得很开心。 夕阳从高处的窗口投下,洒在他们身上,真是不知不觉,他们都长这么大了。 哎,真好啊。林朝夕有些感慨,她从旁边的座位上拿过书包,想起一下午都还没有看过手机。 她点亮屏幕,手机里有十几条未接来电、未读短信,而微信更恐怖,在短短几小时里,她收到了很多消息。 无论是未接来电、未读短信包括微信消息,统统来自一个人。 刘志远——你知不知道我们等了你多久???你太不负责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什么让你们觉得我是个日更作者? (为了保持日更,这章其实没写完……对着空标题看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就卖个萌吧。)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6、送你 林朝夕很茫然,这是怎么回事? 微信留言实在多到炸,她只能不断往上翻,不仅有十几条微信未接电话,还有很多催促她的留言。 刘志远——就算不想去,你也应该正面拒绝我,现在这样算什么? 刘志远——你在哪? 刘志远——为什么不接电话? 刘志远——陈主任非常忙,这次是专门为你父亲空出来的时间。 不断向上滑动,最后,她才看到。 刘志远——我已经联系好脑外科主任,他周五有空,我会来接你。 林朝夕太震惊了,好像昨天在图书馆的时候,是看到这么一条微信。但因为被通知开会的电话打断,所以她没有回复。 其实也不是忘了回复,因为当时她在犹豫究竟是直接拉黑还是删好友,被打岔后,完全忘了。 林朝夕又从上到下,拖了一遍记录,世界上怎么会有刘志远这种人啊?她完全没有答应啊…… 就在这时,她手机又冒出个来电,打电话的是她之前实习学校的教务主任。 林朝夕莫名其妙接了起来。 “小林,你怎么回事?”主任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林朝夕:“……” “你看人家小刘都是一片好意,那么主动还帮你爸爸联系医院,你怎么能放人家鸽子?” “如果双方约定好,才叫‘放鸽子’,单方面自作主张,不属于‘放鸽子’的范畴。” “你什么态度?” 主任声音太大,林朝夕把手机从耳边移开一段距离。 “我就不该介绍你这种不负责任的女孩子去祸害人家男孩,人家那么热心,给你联系脑科医院主任,你家这个情况还想帮你,人心都是肉长的,你怎么都不知道感恩?!” “嗯,所以您要好好反思,为什么介绍了我啊。”林朝夕笑。 “林朝夕!”主任在那头大喊。 “在呢。” 话筒里传出粗喘气的声音,主任大概已经被气得脸红脖子粗。 “我告诉你,就你在我们学校,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实习态度,我一定会向你们学校反应!每年多少你们学校毕业生挤破头要来我们中学,你这个表现我会向你们三味大学教务处反应!” “嗯,然后呢?” “你最好给我好好处理小刘的事情!不然我也会找你们严主任好好聊聊!” “主任,现在好像都21世纪了……” “你想说什么?!” “应该不流行逼婚了。” 林朝夕说完,直接挂断电话。 林朝夕挂断电话,说不生气是假的。但也不至于太影响情绪,她很理智地把主任以及刘志远的电话、微信拉黑。 再抬头,陆志浩、老王、阿光,都目瞪口呆。 眼神中有八卦,也有些关心。 “电话里的阿姨声音太响,你们都听到了?”林朝夕问。 三个人齐齐点头。 “不是,徒儿,你要结婚了?天地君亲师对不对,为什么这事儿没有经过为师首肯?”干瘦的男生又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 林朝夕“噗”地笑出声:“没什么大事,之前实习学校的主人,介绍我认识了一个男生,没有经过王老师同意,所以我直接给拒绝了。”林朝夕这么说。 “脑科医院的主任?”陆志浩问,“姓什么?” “不知道啊,说是脑外科。” “阿尔茨海默应该找神经内科吧……”陆志浩有点无语,“因为你拒绝他,没带你爸爸去赴约,所以她找你实习学校主任施压?” “是啊……” “这也太过分了!”陆志浩义愤填膺,看上去比她还生气,他深呼吸了两下,忍住没爆粗口,才对她说:“你根本不用理他们。” 林朝夕点点头,对陆志浩说:“谢谢你。” “学姐……你的爸爸,怎么了?”沈美端着很多东西,站在去桌前,很关切地问。 陆志浩一脸“我是不是又说错话”的表情。 “阿尔茨海默。”林朝夕说。 阿光、老王统统倒吸一口凉气。 不知道是不是她接的这通电话关系,这顿饭后来很沉默,连老王、阿光都不再开玩笑。 甚至情商低如这两位同志对她说话都非常客气,带着点同情意味。 其实林朝夕也很想说,老林本人都不在意这件事,其实真的没什么。 —— 陆志浩也觉得饭吃得很压抑。 饭后,林朝夕和两个男生一起离开,继续去讨论建模大赛的问题。 陆志浩和沈美坐在座位上,夕阳的光变得红彤彤的。林朝夕还是很活泼开朗,笑容中看不到半点阴霾,和他们挥手说再见。 “学姐性格真好。”望着他们远去身影,沈美不由得说。 “是啊。”陆志浩低头看微信。 在他和裴之花卷的聊天群里,花卷发了一条消息。 花卷——你们在哪啊,我快饿死了。 陆志浩——刚和沈美请林朝夕吃完饭。 花卷——也不叫上我? 陆志浩——你是大明星,身份不合适。 花卷——老陆同志你的语气颇为低沉? 陆志浩——嗯,刚听到林朝夕遇到点事,她爸爸又是那个病,真的听不容易的。 花卷——怎么了? 陆志浩把事情经过简单写了一遍,按发送,他盯着屏幕又看了一会儿,裴之一直都没有回复。 —— 周六下午,13:20分。 三味大学南,公交车站。 车站人头济济,女生撑伞,男生聚在一起侃大山。 林朝夕赶到的时候,一辆公交车正好开到。她跑了两步,却发现车站里没人上车,大家都站在原地,好像要等人到齐在走。 小学生才会这么你等我我等你,大家都很可爱,林朝夕不由得笑了起来。 她缓缓走过去,车站里已经有二三十人,挤挤攘攘的,大部分人都围在裴之身边。 林朝夕看着人多,没有走过去,和裴之遥遥点头致意,就在站台上找了一个阴凉的地方站着。 大四学生大多去实习,所以参加比赛的学生,更多是学弟学妹们。小朋友们叽叽喳喳,裴之的声音间或响起,很耐心周到地在和他们聊天。 林朝夕听他们一会儿讨论“em算法”,一会儿又讲“究竟去哪里烧烤”。 这群青春活泼的年轻人,让他们整个建模大赛参赛组都变得很有意思。比起竞争性很强的团体,他们更像一个临时组成的班级。 而被众星拱卫的裴同学,就是班主任了(副班主任)。 阳光明媚,林朝夕深吸了口气,空气里满是青草香气。 忽然,她手机振了下。 自从昨天遇到连环轰炸后,她就再也不敢把手机完全静音。 是之前和她一起实习的陈蓓同学发了条微信给她。 陈蓓——你在哪? 林朝夕——在学校门口。 陈蓓——具体哪里? 林朝夕——南门的公交站。 林朝夕下意识回道,然后觉得有点奇怪。 林朝夕——你要来找我吗? 这条微信发出去,陈蓓没有立刻回复。 她有点奇怪,摸了一会儿手机,还是忍不住再问了一遍。 林朝夕——我马上要坐公交去听讲座,咋了呀? 陈蓓——你稍等一会儿。 林朝夕蹙眉,直接拨微信电话拨过去。 而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奔驰入公交站台范围,缓缓停下。 车窗降下,林朝夕看到刘志远的面孔。 “嘟”地一声,陈蓓挂断她的电话。 黑色车身反射着刺目的阳光,林朝夕呆在原地。 “跟我走。”刘志远摘下墨镜,声音森冷。 车站里的男生女生面面相觑,你拉拉我、我扯扯你,目光仿佛都在默默询问“怎么了”“谁啊”? 林朝夕从没遇过被相亲对象堵上门的情况,脑海中完全没有处理预案。 “林朝夕,跟我走,我们谈谈。”刘志远又重复了一遍。 顺着刘志远的目光,车站里所有人的视线都开始向她汇集。 那些目光透着八卦和看好戏的意味,但没有人说话。 林朝夕非常尴尬。 其实也不怪这些同学,如果她在路上走,遇到类似的“感情纠纷”,应该也会选择围观。 林朝夕握着手机,大概是本能唆使,她下意识去看裴之。 裴之却低头在看手机,根本没有看她。 林朝夕愣了下,她刚才在干嘛呀,居然想求助裴之。这是她的私事,裴之于情于理都不会插手。 她还是非常尴尬,不过站起来,理了理衣服,走到奔驰车边。 手机振了下,她没有去看,而是望着副驾驶里的青年。 “在这里谈吧。” 刘志远:“昨天是我的错,我不知道后来王主任会打电话骂你。” 林朝夕:“嗯。谢谢你安排带我爸去看医生,我昨天正好有事,没有看到手机,之前也忘了直接回绝你,很抱歉。” 刘志远眼睛一亮:“我们真的需要好好谈谈,你给我个机会。” 刘志远的台词越来越像言情剧方向发展,周围甚至有人笑出声,林朝夕下意识避开刘志远的视线,看了眼握着的手机。 裴之——怎么了? 林朝夕心颤了下,公交站另一头,男生已经放下手机,目光宁和地看着她。 林朝夕——太尴尬了,遇到了之前的相亲对象。 她很诚实地说。 讲道理她简直心头滴血,为什么连相亲对象这种事她都跟男神说了,简直在承认,她是个没人要的剩女。 “林朝夕!”刘志远加大音量。 纵使被人围观感情纠纷非常尴尬,但林朝夕还是决定当面说清楚:“我要去听讲座,所以不能跟你走。而且我们只见过一次面,一些事情也已经微信和你说清楚了。” 刘志远:“你也知道就一面,为什么这么武断?” 青年目光灼灼,和曾经站在食堂里给她送钱的形象完全重叠起来。 林朝夕没有回答。 “你去哪里听讲座,我送你,你现在上车。”刘志远用近乎命令般的焦急语气回答。 车站后,响起公交车报站音,一辆169路公交车停下,车门打开,司机用力按了一记喇叭。 林朝夕感到身边人群松开了些,她向身旁看去,裴之走了过来。 男生身材修长,一小片阴影覆盖在她身上。 “裴之?”刘志远惊讶地道。 裴之微低头,冲车里的人点头致意。 刘志远:“你想怎么样?” 裴之很平静地解释:“我们这些人要一起去那边大学城演讲厅,你挡住公交车道了。” 刘志远只看她:“我可以送你,就给我一点时间,我们聊聊。” “喂,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点烦?” “妹子都不想上你的车,摆明了就是拒绝你。” “还给你留了面子不说破,你怎么还死缠烂打?” 突然,公交站台上,她身边的学弟学妹中,有人开始仗义执言。 刘志远顿时脸色铁青。 “开奔驰就了不起?” “滴滴打车都可以打,没什么了不起,还我送你呢……” 林朝夕很感激地看向那些仗义执言地同学。 “有你们什么事!”刘志远终于忍不喊道。 “好凶哦!” “妹子别怕,我们送你!” “送,你们怎么送,自行车送还是滴滴打车?”刘志远气急败坏地喊道。 学生们瞪着他,很多人都想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她身边的男生缓缓开口。 “其实……” 林朝夕向身边看去,只见裴之很随意地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张卡,递给了她。 林朝夕下意识接过,卡片正面是永川市公交公司几个字,反面是裴之的证件照。 照片上,男生穿着白衬衣,短发英俊清爽,很少有人证件照都拍得跟ps过一样。 “我们准备坐公交车送。”裴之这么说。 站台上有片刻宁静,随后,大家都爆笑起来。 “对啊对啊,我们准备坐公交车送。” “车比你大!” “座位还比你多!” 公交司机又重重地按了下喇叭,公交车驾驶室边,有人在拜托司机再等一会儿。 那个男生又很调皮地拽着栏杆,从车门处冒头,遥遥地冲他们挥手:“走啦,快点!” “走啦走啦。” “等下绕师傅绕开这辆车。” 车站上的同学们纷纷说道,林朝夕跟着人流,被半推搡半簇拥着,走上了公交车。 周围是很多明亮开朗的笑容。 “前面这个傻逼奔驰,还不走。”司机师傅骂了一句。 林朝夕握着裴之的公交卡,“嘀”地刷了一下,扣费0.9元。 她回头,男生站在她身后,用一如既然的平静目光注视着她。 她把卡递了回去,说:“谢谢你。” “不客气。”裴之答。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7、哲学 林朝夕从没过,她在整个竞赛组出名的方式会另辟蹊径。 还在公交车上,老王都发了一条微信给她。 老王——徒儿,什么是苏? 林朝夕:……“ 老王——群里都在说裴之很苏,是说他外强中干吗?苍天啊!大家终于开眼了! 林朝夕抱着栏杆,一只手捂住额头,另一只手敲了几下手机。 林朝夕——可能还没开…… 她只能这么回答。 两站路很快就到,学生们陆续下车,大家还是欢声笑语,但已经没有再聊她了。 作为大学生,大家的是见过世面的人。 毕竟宿舍楼下每周都上演爱心蜡烛和气球鲜花大战,相比之下,挡公交车道就真的不算什么。 前面欢脱的学生们不知在聊什么,突然爆发一阵哄笑。 “你输了你输了,快问!” 大家推了推一个戴眼镜的女生。 那个女生鼓起勇气,跑到裴之身边,有点害羞地问:“学长,今天一起吃晚饭吗,就我们听完讲座,大家一起?” “火锅也可以!”另一个男生说。 林朝夕也看向裴之。 “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有安排。”裴之说。 小学弟学妹们都一瞬间低落了下。 “是和女朋友吗?”有人问。 “不是,去老校区,晚上有选修课。” “学长你学分没修满还要去上选修课?” “哎呀你笨,学长肯定是去上课。”小学弟拍马屁。 “不是上课,我只是去放电影。”裴之说。 “什么课这么好还放电影,电影艺术史?” “数学史。” 大家都愣了下,然后都笑了起来:“上课只要看电影吗,那我下学期也想选!” “嗯,课后作业每次都是3000字综述。” “太可怕了吧!”学生们又齐齐喊道。 林朝夕走在后面,听他们闲聊。 裴之总是有问必答,看上去很轻松悠闲。 但是他下午带他们来听讲座,晚上要去老校区,估计上午也替某位数学系老师干了点别的什么事情。 会不会太忙碌了一点? “学长,我们还以为你要潜心学术。” 果然,有小学妹问出了她心中的问题。 “对啊,我们一直觉得你的人设应该是老学究。” “不对不对,高冷学霸。” “因为有人建议我,要多和年轻人一起。”裴之回答。 周围大家都笑了起来,裴之的表情也有些松散平和,像在笑,也像根本没有笑。 林朝夕想,这不是玩笑,确实有人这么认真建议他。 他也很认真地在执行。 —— 大家一路走一路聊,很快就走到报告厅门口。 期间,竞赛组里活泼的年轻人已经和裴之敲定,比赛结束大家一起去东亭湖野营的事情。 裴之毫无意外答应了。 走到门口,林朝夕停下脚步,惊诧于来听讲座的人数。 一号大厅门口排起短队,门口还有人检票。 通常来说,大部分讲座都是免费入场,只有特别热门的才可能需要报名,而分发门票的那些,则是最最热门必须提前抢票的。 她以前对数学建模比赛没有太多了解,现在突然看到数学建模比赛讲座竟然占据大学城报告厅最大的一间,很是意外。 门口已经排起短队。 而他们这里几十个人一到,短队就变成了长队。 裴之从人后走到前面,轮到他们的时候,他将一叠门票交给我检票的学生。 那位学生抬头看到裴之,愣了下。 “裴之师兄?” “你好。” “你今天要上台还是……” “来听讲座,和我们学校的同学一起。” 因为拿的是集体票,他们的位置也理所当然都在一起,在报告厅前排左侧相对比较好的位置,正对演讲厅幕布。 从他们进场开始,四周就有小规模骚动,其他学校的学生都行注目礼,或看着他们,窃窃私语。 有人问:“什么学校?” 也有人答:“好像是三味的。” 其他对话她也听不太清,不过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大家要相约一起来了。 因为人多势众。 因为拉风。 她一直走在后面,也是一个人,所以落座后,身边还有个座位。 裴之要清点人数,又被人拖住聊了两句,过了一会儿才来,很自安然地在在她身边坐下。 那时,她已经习惯性拿出书,把笔记本和书一起摊开。但上面是贝叶斯网络相关内容,还有安宁市、交通等等字样。 裴之落座时,不经意看了一眼。 林朝夕莫名心虚,有点想遮,又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两点差十分的时候,整个报告厅已经被完全填满。 门口还有过小规模纠纷,有人想进来,说站着也行,但负责检票的同学把人拦在外面。 拿到特等奖的团队在整理ppt和调试设备,主讲人把ppt翻到第一页,他听到争执声正抬头,却愣了下,朝他们这里挥了挥手。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统一去看裴之。 裴之习惯性地向对方点头致意,那位学生收拾了一下,跑了过来。 林朝夕就坐在裴之身边,把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裴之,你怎么来了?” “来听你的讲座。” “你来了,我说话都要字斟句酌一下。” 裴之无奈地摇头:“没有这么夸张。” “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真的有事,不好意思。” 他们简单寒暄了两句,舞台边有人冲那位主讲人招手。 那位主讲人转身要走,却突然低头指着她的笔记本:“你这个很有意思啊。” “哪里看到的例题,交通预测,贝叶斯网络?历届有这样的例题?” “好像没有。”裴之也看了她一眼,这么说。 台上,主讲人团队正在呼唤他赶紧回去。 “还是你的课题?”主讲人走出一步,又转头回来问。 “就是……觉得还挺有意思……” “你学什么的,数学、计算机还是交通?” “哲……学。”林朝夕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代更,顺便帮说一下,她最近出门在外,这章是用手机写的……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8、讲座 林朝夕说完,感到一阵沉默。 “打扰了。“主讲人退了一步,冲她抱拳行礼,说完,他默默走回台下。 林朝夕当然也很想说,哲学其实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真的没有在装逼。 但……人都走了,她也不能把人叫住。 她扭头去看裴之,裴之也看着她。 男生大概也觉得有趣,脸上有点笑意。 林朝夕扭回头,想想怎么解释,都好像有点奇怪。 —— 演讲准点开始。 灯光渐次暗下,只留下照向舞台的几束射灯。 三位大学生站在台上,舞台并不因此显得拥挤,他们看上去非常年轻,但意气风发。做完自我介绍后,剩下两人下台。 “咳”主讲人过着话筒,站在舞台中央,他清了清嗓子。 但一秒后,他严肃认真的脸上,突然出现害羞拘谨的神情。 “不好意思,我忘词了。”他说。 台下笑了起来。 “其实我们来之前写了几万字演讲稿,做了我们认为特别周全的准备,但我现在站上来,发现我还是突然大脑一片空白,所以请允许我下去,把我的稿子拿上来。“ 他边说边走下台。 台下听众都大家笑得非常开心,理工宅可爱起来真是很有意思。 主讲人下台,把整个一叠演讲稿拿上来,全场又静了下来。 因为他手上确实拿着一叠厚厚稿纸,证明他所言非虚。为了一个分享经验的免费讲座,他们确实做了非常周全的准备。 唰唰的翻纸声响起,他忽然抬头:“找到了,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这样的——我想问一下,大家为什么要来参加数学建模比赛?“ “因为我知道,你们来听我们的讲座,肯定是希望能在建模比赛中取得更好的成绩,但我还是很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参加比赛?“ 台下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 “嗯,麻烦大家随意举手回答一下,不然我很尴尬啊。“ “为了考研加分。“有人说。 “据说拿奖学校有奖学金!“ “我哥们想参加叫我一起。“ “我们学这个专业,想试试看!“ “老师说有机会,就报名了。“ 回答声此起彼伏。 大概是四周太暗,又或是在她潜意识里她和裴之还是很熟的朋友。 所以她直接往裴之那边靠了靠,问道:“考研还有加分?“ “不是统考加分。“裴之说 直到男生低而清晰的声音响起,林朝夕才打了个颤,往回靠了靠。 灯光昏暗,裴之很认真地回答:“具体看各校政策,如果所获奖项不高,对复试有帮助,导师偏爱参加过建模大赛并获奖的学生。” “奖项高呢?” “如果拿到他们的奖项,在我们学校,可以直接获得推免资格。”裴之说。 “保研?”林朝夕很震惊地看着裴之。 裴之是觉得好笑:“你这个都不知道?” 林朝夕只能摇头。 “那你为什么要来参加?”他问。 一开始是因为你…… 现在是因为老林…… 林朝夕看着裴之,昏暗的光线下,男生的目光却温和又清亮。 面对解然她还能瞎编,但面对裴之,她突然语塞。 她默默转过头,捂住半边脸,说:“让我想想。“ 报告厅里此起彼伏的回答声渐渐停止。 主讲人笑了起来,我知道下面一句台词,你们一定会觉得很土,但:“无论你们为什么来,其实都不重要,因为‘来参加’这件事,本身就非常重要。“ “参加建模比赛,你们各方面的能力能得到培养,你会学习查论文,学习自己写论文,学习一种科学的方法,学习很多先进的科学软件,学习从认识问题到分析问题到解决问题的整个过程……” 主讲人说了不少,林朝夕靠回椅背,又实在是下意识的举动,她看了看裴之。然后就撞上裴之略带问询意味的目光,大概是说:“你想好了?” “我想赢吧。”她想了想,这么回答。 男生点了点头。 演讲台上,主讲人对着稿纸嘀嘀咕咕了好一会儿,然后悄悄抬头,突然放下稿纸,看向所有人:“这都是我从网上摘录答案,你们感觉是不是很有道理呢?” 会场里的学生们都震了震,没想到还有这个套路。 “但你们想知道,我和我的朋友们为什么要参加这个比赛吗?”主讲人问。 他有点在笑,但还是严肃:“因为我们想拿我们现在拿到的这个奖,组委会最高奖。” “当然,这里面可能有点逻辑问题,参赛目标应该是获奖,而不是参赛原因。但对我们来说,我们参赛就是要拿这个奖,这就是我们参赛的原因。我们不是为了奖金啊保研名额或者什么导师的认可。” “为什么?”台下果然有人问道。 主讲人站在台上,指了指问问题的学生的位置:“因为我曾经也站在台下,也被人站在台上的人问过,我为什么要来参赛。” “我当时怎么说来着?”主讲人看向台下他的伙伴们。 “你特别恶心,你抒发了一大堆你对数学建模的热爱!”另外两人说。 主讲人站在台上,很羞耻地笑了起来。 但会场却很安静。 然后呢? 大概所有人都想这么问。 林朝夕忽然看向裴之,裴之却看着主舞台。 “当时在台上做讲座的大佬听了很长时间,最后他说‘这是一个比赛’。 他说完这句话,就没有别的评价了。 你们感受一下。我面对一个数学方面很牛逼的大神,大神认真倾听完我的抒发,最后来了这么一句,我内心有多憋屈。 在这之后我就落座了,他还是讲别的内容。我那个时候特别想站起来说,你‘他妈什么意思’。 整个讲座其实我都没有好好听,虽然他真的讲得非常好,但我就是很愤怒。 但后来,因为我想了很多遍要怎么反驳他,满脑子都是我逮着机会一定认真喷回去该怎么喷回去。我反而突然意识到,想法越简单的人,就最可怕。“ 林朝夕垂下眼帘,看向自己面前的笔记本。 主讲人:“如果是之前的我,肯定会反复给你们解释,他为什么这么说或者我为什么参赛原因就是拿奖。但这样太洗脑了,我还是不希望我们的想法影响到你们。 但在这里还是想说,比赛就是比赛,认真参加最终获胜才是王道,其他的一切都是附加值。如果把别人口中的附加值当成你的参赛目的,那你很容易就松懈下来。请认真对待比赛,专注一点,力求胜利,这就是我要说的。” 听到这里,林朝夕如果还猜不到主讲人口中的大神是谁,那她肯定是个傻子。 毕竟对他来说,面对数学难题,要做的不过是求证得解;而参加建模大赛,要做的也就是一个最好的参赛论文。 而评价最好坏的标准,显然是奖项。 能把所有问题都看得非常简单纯粹的人,其实不多。 台下有嘘声,也有学生陷入深思。 主讲人很无所谓,在各种声音渐渐平息后,他说:“本来我准备了很多内容,来给大家介绍数学建模到底是什么。但两年前,也是在这个演讲厅里,我听到过一个关于数学建模的最好的演讲,现在那位主讲人也在这里。最专业的部分,还是应该交给最专业的人。” 主讲人目光投下,裴之坐在台下,有点无奈。 “麻烦你上台吧,我终于报仇了。”主讲人举着话筒,坏笑着,冲他们这里挥手。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在外面跑,还是手机更新……已经累傻了,错别字和bug麻烦大家抓虫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9、寄语 裴之的演讲,和主讲人的风格完全不同。 他大部分时间都严谨细致,没用什么有趣的演讲技巧,但也因平实而显得简单易懂。 林朝夕坐在舞台下靠左侧的位置,笔记本翻到空白页。 她跟随裴之徐徐有致的声音,记录下一些重点。舞台上,男生拿起一团纸,轻轻抛出,为大家解释抛物线和数学模型之间的关系。 舞台从下至上铺散开柔软的地毯,雪白纸球落地,在地毯上轻轻滚动了两下,最后停止。 她抬头去看裴之,男生也正好看了他们这里一眼。 依旧是台上台下的距离,射灯下,裴之的面容显得洁白干净,看上去有点清冷,但又不像曾经想象中的那么不可接近。 裴之讲的时间不长,毕竟主人公不是他,他在恰当的点上选择结束。 “以上是我对数学和模型的理解,希望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他欠了欠身,走下台,把话筒交还给主讲人。 大部分同学还沉浸在他讲述的内容中,所以他下台时,大家一开始没什么反应。等他差不多落座,骚动和掌声才渐次响起。 裴之翻开椅面坐下,周围视线纷纷而来。 林朝夕端详了一会儿,男生脸上看不到什么表情。 “怎么了?”忽然,裴之微侧首,问。 他目光清澈明晰。 “额……”林朝夕有种被抓包的错觉,她下意识就问,“被突然抓上台讲一段,感觉如何?” “很高兴。”裴之答。 —— 走出1号报告厅,林朝夕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下筋骨。 裴之和主讲人团队被挺多人拉住聊天问问题,所以她一个人走下台阶,被亮堂堂的光照了满身。 周围是很多和她一样离场的同学,他们三三两两,都在热情讨论刚才讲座的内容。 林朝夕听到有人说“我回去把今天讲座的笔记整理下,发给你们”,也听到有人说“大神真的比我们认真太多了,我们还是要明确每个人负责的东西”。 她甚至还听到有人说“数学建模还挺有意思”。 她忽然明白,裴之说高兴是什么意思。 能帮到别人,当然很高兴。 这时,她手机振了下。 老王发了条微信过来。 老王——裴之又出风头了?! 林朝夕握着手机想回复,窗口又出现第二条信息。 老王——你布置的功课我们都搞完了,强不强! 林朝夕笑了起来,这两个人啊。 她敲了三个字——强无敌! —— 可能受讲座的影响,或者大家都很喜欢建模大赛群的班级氛围。 在组织完集体听讲座的活动,群里又协商了一个集体学习时间。 每天傍晚下课后两小时,他们会集中在统一的阶梯教室,选择一道曾经的建模大赛真题分析讨论。各队会讲述自己的观点和思路,然后分析获得最高奖项的论文,共同学习。 裴之每天都会陪着他们。 他不会做过多的发言,干扰他们的思路,但会做出一些适时合理的评价,帮助他们避开一些思维误区和太钻牛角尖的地方。 解然偶尔也会来。 不过他最大的作用是插科打诨,帮助他们放松紧张的情绪。 在准备比赛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组织了很多次的学习活动。甚至还邀请计算机专业的老师,讲解一些软件使用中的常见问题。 大部分活动他们整个参赛群都会一起参加。 老王和阿光时常吐槽这种活动没有意思,但只要有空,他们两个都还是会一起来。 随着时间推进和每天两小时的相处,他们整个比赛组越来越像完整的班集体。 而直到正式比赛前,他们唯一没有成功组织的活动,就只有聚餐和野营了。 —— 开赛前一天,他们依旧保持每天一题的优良作风和良好传统。 但明天就是比赛日,所以今天大家的讨论重要放在优秀范本中的小细节,比如怎么排版更好看或者怎么画图更清晰明了。 这听上去有点功利,但就像高考前老师总要提醒他们字写好看点一样。既然是比赛,那就该认真对待每个细节。 解然很难得从头听到尾,在最后一组发言后,他施施然走上讲台。 橙红色的夕阳光线从窗外透入,整个教室都很安静。 解然把手搭在讲台上,没有说话。 台上台下相对沉默了大概半分钟,解然忽然笑了:“干什么这么严肃?“ “因为你很严肃啊老师!” “你突然一言不发很吓人!” 底下同学纷纷地道。 “我只是吓吓你们,没想到你们真的被吓住了,还是太年轻,世面见得少。” 解然调侃了他们两句,班级里的气氛缓和下来。 解然说:“我先通知一件事,明天学校会开三、四号机房给你们,你们可以选择在机房度过愉快的三天三夜,也可以自己找地方写论文。” “我和你们的裴之同学都会全程陪伴,除了不能教你们写论文之外,遇到别的问题都可以来找我们处理解决,总之我们会负责伺候好你们。“ 讲台下,大家都还是认真在听解然说注意事项,因此表情认真严肃,气氛又略显僵硬。 “你们怎么还这么紧张?建模大赛很有意思,想想你们三天三夜待在一起,为一个项目共同奋斗,是不是有种工作以后熬夜加班的感觉?提前体验一下你们就会知道,还是在学校好啊” “但是工作加班有工资,这个没有。”底下有同学吐槽 “为科学献身嘛,而且谁说没有工资的?”解然说。 “但是奖金额度有限,也不是人人都能拿到啊。” “我说的不是奖金。没人告诉你们吗,学校给建模大赛拨了一笔款子。听说你们很想去野营,比赛完以后我们组织一下,费用全包,大家意下如何。 班级轰的一下炸开。 “学校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毕竟我们是名校,小钱钱还是很多的。“ “老师,你虽然问意下如何,但好像你都已经决定好了?“ “是啊,有没有很感动?“解然笑。 “到底有多少钱呀?不然我们组织一个三天两夜的短途旅行?“ 底下又热切的讨论起来,气氛逐渐放松。 大家聊了一会儿,班级又渐渐归于宁静。 “快结束了”,大家心里都很清楚这点。 解然笑了笑,缓缓开口:“按道理,结束前我都要说一点寄语。其实我还挺意外,你们把建模大赛搞成高考那么严肃对待。所以不管结果如何,努力和认真的经历,都会带给你们你想不到的收获。“ 班级里有片刻静默,学生们面面相觑,忽然有人喊。 “老师你突然鸡汤,我们很不习惯。 “你别煽情了。” 解然笑:“我想了半天的结束语,怎么这么不给我面子?最后一句话,还是交给一直陪着你们的人来说,记得给他面子,裴之同学~“ 裴之被突然点名,他站起来,缓缓走到了讲台前。 解然还特地准备走下讲台留给裴之发言时间。但裴之微微欠身,只说了一句话——“祝你们好运。“ 解然还没踏下台阶,一脸无语地回头。 林朝夕坐在座位上笑了起来,还真是裴之的一贯发言风格。 —— 比赛时间三天三夜,为此,林朝夕必须提前和老林打一个招呼。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她还在想该怎么找一个合理的借口来通知老林,她因为数学能力突飞猛进,已经获得了参加建模比赛的资格。 但这么多天了,她都没找不到一个合理的借口。 最后,她只能眼一闭心一横,往老林面前一坐,很严肃地说:“爸爸,我有件事想和你谈谈。“ “怀孕啦?”老林抬头。 “爸你想哪儿去了?“林朝夕震惊了。 “忽然想抱外孙而已,像我这样的中老年人,时不时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当然不是!!“ “哦,那就没什么大事。“老林居然就这么低头,继续埋头吃饭。 林朝夕一个人凌乱了一会儿,平复了下情绪,才说:“我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不回家,你一个人好好过,可以吗?手机不要关机,我每天会打两个电话给你,中午一个晚上9点一个……” 她絮絮叨叨。 “参加建模大赛啊?“ 老林一派了然。 林朝夕:“……“ “哦,那去吧。“ 老林喝了口汤,美滋滋地咂咂嘴,没再说别的。 林朝夕等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你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我意外什么?” “意外我怎么获得比赛资格。”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拿到个建模大赛资格还要爸爸夸你?”老林震惊了。 林朝夕:“……”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0、冥冥 开赛当天,林朝夕比平时起得稍晚。 一是要养精蓄锐,应对接下来三天三夜的比赛。 二是她平常最爱吃的馆子,早上7点以后才开门,所以她想干脆多睡了一会儿。 可生物钟不说谎。 五点半时,她自动睁眼,在床上打了个滚,强迫自己闭目养神一小时,然后才爬起来。 她往书包里塞了一些提神醒脑的小药品,清凉油的薄荷味萦绕不散。 老林已经起床,在小院子里打着据说是五禽戏的拳,林朝夕背着书包,推开门。 老林穿着老头汗衫,在晨光中“嚯”了一声,收拳立定,看上去很仙风道骨。 “这个点想必是吃油饼包烧麦的好时光,要和你的老父亲共进早餐吗?”老林笑眯眯地问她。 “不了。”林朝夕摇头,“我要去学校,早餐外带。” “为什么!” “因为女大不中留。”林朝夕答。 老林石化。 最后,林朝夕还是拉着百般不情愿的老林出门。 老林口中的油饼包烧麦店,也是她最钟爱的小吃店。店门口已经排起小长队,他们父女两个站在队伍中,被店内热腾腾的气息熏了满身。 林朝夕擦了擦汗,总算买到两份,另外还要了两份打包。 店里已经没有座位,所以他们父女俩就坐在马路牙子上啃早餐。 这条路只有自行车和电瓶车经过,往来行人匆匆。 林朝夕用力咬了一口,被烫得龇牙咧嘴。 老林倒是吃得慢条斯理,悠然自得,仿佛这只是平常的一个早上,他也不是因为关心女儿的比赛,而特地要与她共进早餐。 从出门到排队,从在马路牙子坐下到吃完整份早餐,老林都一言不发。 到最后,还是林朝夕忍不住:“爸爸,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憋着对身体不好。” “其实……”老林擦了擦嘴,说了两个字。 “其实什么?” “其实为父出门前,是有秘诀要传授于你,但因为你睡懒觉,我就忘了。” 林朝夕很无语。 老林满意于她的表情,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 林朝夕低头,发现那还是老林所在会计事务所的商务信封。 阳光下,白底红字,光泽崭新。 只是这次的信封很薄,仿佛只塞了一页纸,也有可能什么都没有。 “爸爸……”林朝夕很无语。 老林笑眯眯塞到她手里,说:“秘籍,独门秘籍。” 说完,老林拍拍屁股站起来,背起手走了。 他身影越来越单薄。 一辆电瓶车碾过井盖,发出哐当声响,疾驰而去。 林朝夕回过神,低头,拆开信封。 那里是薄薄的一张三折白纸。 她缓缓将之展开,这次,里面塞的不是白纸。 上面有一行潇洒的钢笔字,余下大片空白。 ——我们只是在试图了解世界,努力接近真相。 林朝夕握着纸,看了一会,有些想笑,又很感慨。 果然是鸡汤流大师的秘籍,写个赛前鼓励,都充满了冥冥之中的玄学味道。 —— 提前半小时,林朝夕来到学校为他们准备的考试教室外。 3、4机房在图书馆顶层,门外是架空长廊,可以俯瞰整座校园。远远看去,成片的树木色绿得湿润鲜艳,层次分明,令人有心旷神怡之感。 机房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等,裴之和解然也早早到了。 林朝夕看着手上的油饼包烧麦,拉过老王和阿光,分别递了一袋给他们。 “徒弟,你真的孝顺!”老王表扬她。 “徒弟,你真的孝顺!” 阿光也跟着重复老王的话,然后被老王敲了一下脑袋。 “嗷!”阿光大声痛呼。 林朝夕忍俊不禁,裴之的视线循声而来。 她冲男生笑了笑,算打过招呼。 “同学们,注意一下。” 解然见人到的差不多,拍了拍手,吸引所有人注意力。 “给大家介绍一下,3号、4号机房是学校为我们安排的比赛教室。而4号机房隔壁这间大办公室就是大家的休息室。里面有水、能量棒、红牛,还要大家最爱的各种口味方便面。相信我,论文写到人生无望的时候,来一碗泡面,你们会获得活下去的勇气。” 为了让他们放松,解然还特地安排他们到了食物前面参观一下。 “哇!” “红烧牛肉面,我最爱!” “老坛酸菜才是一番!” 看着小山高的泡面和零食,学生们顿时吵吵嚷嚷。 林朝夕站在队伍最后,踮脚望了一眼,再回头,裴之看了看手表,拿出钥匙,打开机房大门。 从兴奋到紧张,不过数秒。 大家从摆满零食的办公室退出,依次进机房落座。 电脑教室的所有座位都被填满,可却静得吓人,只有机器发出的沙沙噪声。 和所有人一样,林朝夕握着鼠标,敲下网址,进入大赛官方网站的页面。 刷新网页,等待题目出现。 咔擦、咔擦…… 紧接着,机房内的鼠标点击声雨点般密集,很有种淘宝双11抢购的气氛。 显示器右下角的时钟跳到9:00,林朝夕又点击了一下鼠标。 页面刷新,全国各大数学建模网站开始统一放题。 三天三夜、为期72小时的建模大赛,就此拉开帷幕。 教室里响起小片惊呼声。 “出来了、出来了!” “赶紧看!” “我靠我手抖。” 林朝夕屏息凝神,盯住屏幕。或许是访问人数太多,页面刷新速度缓慢,但一点点现出全貌。 她迅速下载试题,解压文件,里面有abcd四个文件夹,分别为大赛四试题。其实ab题为本科组试题,cd组为大专组试题。 因此,按照比赛规则,他们需在ab两题中,选择一道,进行答题。 她之前看过很多经验贴。 据说有些队伍选题很快,但大部分队伍,都会起码花上半天时间分析试题,最后做出决定。 因为做出选择后就无法回头,所以必须谨慎。 林朝夕点开a题,简单浏览。 总的来说,a题是一个关于两企业间的竞争博弈的试题。 她仔细看完全部题目,有点小兴奋。 如果她的理解没有出现太大偏差,命题人似乎在用企业竞争案例,暗指国家贸易战。 这是当下的热点问题,而更重要的是,就在他们临时组成的建模班上,也曾讨论过这一问题。 建模大赛试题类型层出不穷,往往寻找解题思路就要花上一两天时间。现在出现一道大家曾认真讨论过的试题,在时间紧迫的情况下,谁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果不其然。同她一样浏览完试题的同学们,都发出欣喜的窃窃私语声音。 “太巧了吧。” “我靠。” “就它了啊,不用看b题了。” 但和四周的喧闹兴奋相比,他们这里则非常安静。 林朝夕向身旁看去,老王和阿光也已经看完了第一题。但他们没有任何情绪反应,更没有和她讨论的**,而是接着点开b题。 林朝夕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文档展开,映入眼帘是“嫌疑人”“潜逃”“交通”“抓捕”几个字眼。 林朝夕心头颤了颤,她握紧鼠标,继续拖动,滚动条。 word文档,白底黑字,标准宋体。 从头到尾,一遍、两遍、三遍。 林朝夕整整看了三遍试题,从一开始的屏息凝神,到现在的剧烈心跳,她完全沉浸在这道试题中。 这是一道追踪逃犯的问题。 某市发生一起性质恶劣的入室抢劫杀人案。 嫌犯持有枪支,杀害一家三口后,偶遇在社区巡查的社区民警。该嫌犯又丧心病狂地枪杀民警,并利用出色的伪装技巧逃脱。 基于该事件的恶劣性质和嫌犯本身的危险性。警方立即发布紧急通缉令,请求全市级周边地区居民协助,如目击到疑似逃犯的嫌疑人,立即致电警方报案。 附件1中给出城市地图。 附件2中给出一系列通话记录,记录了所有致电警方的疑似目击事件中,目击者个人信息、目击时间和目击位置。 附件3给出该市交通部门官网。 已知警方从接到电话到出警会有最少5分钟延迟,要求预测嫌犯可能的潜逃路径和警方可能抓捕到嫌犯的具体时间和位置。 题干中每一个字迹都如此清晰,显示屏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率不断刷新,而她握着鼠标的手甚至轻轻颤抖起来。 预测嫌犯行动轨迹和抓捕时间方位。 预测老林车祸可能落点。 屏幕上的题目,和在另一个时空中,曾困扰了她整整半年多的那个问题,有很大程度的相似。 也就在这座城市的宿舍和旧车库里,在无数个炎热的日日夜夜间,在她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她一点点向前,不断试图解决对她来说高山一般的难题,并努力找到了突破口,最终获得回来的机会。 而现在,那个时空的问题忽然变换形式,出现在这个时空的她面前。她再度感到一种冥冥之中的因果。 不可说、不能说、却似乎又真实存在的因和果。 但现在的她和芝士世界的她已经完全不同。 她不再无知,也不再孤身一人。 她的身边,还坐着两个优秀的队友。 作者有话要说:回来了,我每次出门必重感冒,仿佛一个魔咒。 头晕眼花,但今天说不定还有一更。 ps,推下文我们渣草大大的新文。 《又是青春年少》 app小天使请直接搜索=33= 每天吃吃喝喝,看看家长里短,沈小运的世界很小,却很美好。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1、队友 林朝夕被人重重拍了记肩。 她猛一转头,老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徒儿,你是挂机还是系统延迟响应,为师呼唤你许久啊。” “也可能是死机。”阿光插嘴。 “不管怎样,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吧!” 阿光眼睛睁得老大,眼中爆发出兴奋的神采。而老王则眯起眼,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林朝夕望着他们,决定把刚才那段最后一句话擦掉。 她不由自主想起在挑选队员时,裴之说的那些话。 她问裴之,挑选队友是否要找那些能相互体谅的朋友。 裴之说:找到目标一致的队友。 老王的目标是拿奖金,阿光的目标是帮助老王拿奖金,她的目标是赢。综上考虑,该选哪道题确实已经昭然若揭。 “咳”老王清了清嗓子,“按照大会章程,为公平起见,以示民主,我组将用不记名投票方式,票选题目。” 老王说完,刺啦一声,撕下笔记本上一页纸,随意扯成三瓣递给他们。 林朝夕看着面前的白纸,周围是同样参赛建模大赛同学们的讨论声。 “就选这个,就选这个。” “日哦,押题也太准了,我们赶紧开始吧,时间紧任务重。” 四周是这样的声音,她从书包中拿出笔袋,老林写的那封信被压在下面。 她拉开笔袋拉链,握住铅笔,却迟迟没有写下她的选择。 老王和阿光已经早早写完,把纸团扔到桌子中间,就等她。 这完全是毫无意义的举动,但这样的仪式让他们这些以数字为生的人很有安全感。 林朝夕掌心微湿,她放下铅笔,看向老王和阿光,郑重地道:“我想选b。” 那时她已经打好腹稿,准备长篇大论说服两人。可老王很不满地“欸”了一声:“徒儿你这样太没意思了!” 林朝夕很愧疚,想开口解释,却听老王说:“要的就是摸奖那刻的激动心情,你这么泄底太无趣了!” “还是太年轻了啊。”阿光摇头晃脑,跟着批评她。 两人很不开心地掀开自己的纸团。 b。 还是b。 像被阳光突然照进心底,林朝夕雀跃不已。 但她还是很认真地问他们:“师傅,你不是想要外星人,为什么不选一道把握更大的题目?” 老王抄起圆珠笔,砰地弹了下她的脑袋:“小点声,知道什么叫隔墙有耳吗?” 林朝夕赶忙压低声音,把问题问了一遍 “你是不是傻,大家都会选a题,我们选b,岂不是另辟蹊径,获奖概率更大?”老王的声音轻若蚊吟,做贼一样。 林朝夕点头。 “麻瓜肯定选简单的题目,但我们不一样啊,我们需要挑战!”阿光很兴奋地喊道。 林朝夕继续点头。 “那就这么决定了!”老王愉快地说道 —— 电脑教室里开着几十台机器,还有几十位同学在热烈讨论。无论空调开得多低,都压不住这里热火朝天的气氛。 再一开始的兴奋和激动过后,林朝夕很快静下来。 虽然这道追击逃犯问题,和预测老林车祸问题非常相似,但他们仍有不同。 按照事先制定的策略,他们三个开始仔细审读题目,并发表各自看法。俗称头脑风暴。 老王又开始老干部模式主持会议:“大家各自说说自己的看法,这个题还是很有难度的。” 阿光打开附录中的文档,里面记载了密密麻麻的通话记录:“相当阴险啊,这些报警里,肯定有虚假警报和真实警报,需要把他们区分开。” “如何区分?”老王问。 “贝叶斯网络。林朝夕说。 “嚯!”老王深吸一口气,“徒弟你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我们可以对每个目击事件赋予一个概率,概率越大,它就越可能发生。”林朝夕说着,拿过草稿纸。她先在上面画上简易地图,又打上网格。 “把地图分成相同大小的网格,以n和e表示其经纬度,t为时间,p(n,e,t)为逃犯在某一时刻出现在某一位置的概率。” 老王和阿光敛眉深思。 老王:“然后按照时间顺序,不断更新?” 林朝夕点头。 “我觉得可以。”阿光说,“首先给每一方格赋予不同的先验概率,利用目击事件似然更新每个小方格的后验概率p(i,j)。” “对,其实就是根据目击报告,结合交通状况、道路桥梁构架、历史数据,不断给每个方格赋予新的值。” “比如这条和这条。”林朝夕用手指着报案记录中的两条报告,“一条显示逃犯在城东,另一条显示在城西,但如果前一个时刻报告也显示嫌犯在城东,那么城西的报告显然可信度偏低。” “也正因为这样,在t+1时间内,城西这条道路附近目击事件的赋值更高。”老王接着说。 “嗯。” “所以要用贝叶斯网络?”老王说,“重复多次使用贝叶斯定理,随着证据越来越多,不断更新后验概率,弥补主观判断赋值后造成的偏差?” “是啊。”林朝夕说,“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同时考虑在每一个时间截点上,逃犯可能出现的所有位置,得到一张概率分布图,这张图上的数值是不断更新着的……” “是你个头!”老王震悚,“你这思路也太清奇了吧?让我把你的脑子敲开看看!” “我比较聪明?”林朝夕赶紧躲开。 阿光已经在纸上打了不少草稿,忽然抬头:“妈的,无法反驳,你确实聪明。” 他说。 —— 林朝夕其实很惭愧,这是她深入研究车祸问题,花了很长时间才得到的思路。而老王和阿光看上去却是一点即通,接下来的讨论,就变成老王和阿光同学的主场。 一般来说,建模大赛的参赛团队必有分工。一人负责建模;一人作为论文主笔,而剩下最后一人,则负责程序编写数据生成校验。 按照他们事先制定的计划,老王负责建模,阿光负责编程,而她做更基础的文字工作,构建论文框架,撰写论文。 但…… “为什么你觉得python更好,matlab仍是科学计算的第一工具,在数学建模里最好用,工具箱也多,有数不清的成熟模块可以调用。”阿光说。 “但python里面的第三方模块也很多,其中numpy模块可以使python像吗matlab一样直接处理大型矩阵,scipy模块里封装了大量算法,matplotlib模块可以使python画出大量函数图。总而言之,python可以替代matlab中大部分功能,并且有matlab无法替代的一些优势。” “python是很好,但我没深入学过,我用matlab顺手。”阿光想了想,继续说,“你说的这些我没有验证过,是否真的好用,还存疑。” 林朝夕:“请相信我。” “但既然我负责编程,难道不应该你相信我?”阿光说。 林朝夕有点不知该如何反驳,想了想,她问:“如果我坚持呢?” “那就你来负责编程。” 阿光心直口快,直接这么说,林朝夕却愣住。 按照事先安排,她做的一切准备都和撰写论文相关,编程方面的问题则很放心地交给了阿光。现在阿光这局“那就你来”,等于推翻她之前的所有准备。 但站在阿光的立场上,如果他负责编程,他们就应该相信他的判断,他其实也没错有。 可问题是,她只在这个领域上,比他们了解得更多一些,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 在一番的热烈讨论后,教室里安静不少。很多小组也像他们一样,在经历最开始的兴奋,着手解题后,就遇到了许多不可避免的纷争。 各个小组内爆发小规模争吵,有的为选题,有的为思路。当然,也有小组和他们一样,因分工变动而开始新的辩论。 在互相说了一些负气话之后,连带整个教室的氛围都冷下来。 时间一晃而过,已经到了中午。 这时,解然又溜达过来,他扫了一眼机房里各组的情况,似乎对一切了然于胸。 他慢悠悠走上讲台,拍了拍手,笑道:“打断一下,你们不饿吗,要不要去吃点泡面?” 四周鸦雀无声,没有人说话。 “那去食堂吃点饭吧。”解然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1食堂鸡腿不错。” 还是没人响应。 “都出去走走吧。”一道清澈平静的声音从教室最后角落响起。 一直坐在教室最后裴之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机房里终于有了除电脑运行外的小骚动。 “我们还在讨论。” “时间这么紧,就不吃饭了吧。” “学长……” 和解然好言相劝的态度不同,裴之显得出人意料的强势。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就令人必须考虑他的建议。 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明白裴之的用意。她率先站了起来,拍拍老王的肩,并对阿光说:“走吧,我们去吃饭。” 老王愣了下:“徒儿,女人都像你这么善变?” 林朝夕:“我现在是女人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给忘了。”老王立刻道歉。 林朝夕一马当先,纯爷们地走出沉闷机房。 来到开阔室外,被拂面春风一吹,压力顿时消散不少。 一级级走下楼梯,林朝夕感到自己是真的肚子饿了。她踏下最后一级台阶,扶住栏杆,腿软。 老王和阿光走在前面,回头看她。 “你怎么了?”阿光问。 林朝夕捂住肚子:“饿。” “这么突然,你们女人真的善变!”阿光道。 林朝夕看着不远处的男生,阳光下,他一脸纯真。 其实没什么好纠结的,摆在她面前的选择就很简单,编程这件事,要么阿光做要么她做。 她对阿光说:“我熟悉python,我可以来写程序,如果你们放心的话。” 阿光也很干脆:“那行,你也可以教我,我们一起研究看,matlab也未必不可以和python互补。” “论……论文呢,谁来做?”老王震惊了。 “反正要查资料,我和林朝夕一起做吧,我们一起先写综述和框架。”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团结了?” 林朝夕没回答老王的问题,而是对阿光说:“到写程序的时候,我可以先写,你再检查。论文的话你先写骨架,我在校修一些细节问题,字体格式什么的。” “可以。” “那我只用负责建立求解问题的数学模型?”忽然,老王像想明白了什么,表情纠结,他咂了咂嘴:“我……怎么有种被带躺的感觉?” 林朝夕笑了:“不不不,我们全靠王老师。”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2、简洁 从某种意义上,b题和a题处于不同难度级别。 半小时午饭后,就再没有空闲时间。 他们三个重新坐回电脑前,开始紧张的工作。 建模大赛就是这样,同样题目,不同的参赛小组会有不同解题思路。更别提过程中方法选择的差异,落实到结果上,更是千差万别。 而林朝夕也很清楚,他们选择的方法,注定了他们的过程不会轻松。 下午时,天气逐渐闷热,像要下雨,教室里开起了空调。大家手边都是一擂稿纸,一擂参考书。敲键盘和鼠标点击声,此起彼伏,反而讨论声逐渐变小。 和其他小组相比,他们的进度显得缓慢。 毕竟涉及实际交通问题的,模型设计显然会更加复杂。并且组委会给出的城市真实存在,真实也就意味更多的变量。 在赋值过程中究竟考虑哪些而忽略哪些,是需要认真衡量的问题。 林朝夕曾看过相关领域大量论文,但那是在7年前,7年中的新研究不知多少。幸好她回来以后也没有放弃,大致重新梳理过。 在不让老王和阿光怀疑的情况下,她快速找到相关重点论文。分了下工,大家一起研究,而这么一看,时间已经到了傍晚。 再抬头时,窗外的天都快黑了,林朝夕揉揉眉头,强迫自己停一停。 他们这伙人最大的优点是专注,但有时候太专注容易让人忽略时间。 “你们还没开始写吗”有同学经过她身后,看到空白的文档,小声的问了一句。 “时间还早,不急吧。” 阿公和老王都沉浸在论文里,没时间回话,林朝夕于是说道。 “哇你不看群的吗?老张他们组都快把论文粗稿写完了,你们居然还没动笔?” “这么快啊。”林朝夕说。 “我的天哪,你们居然选了b。”那位同学又看了看老王的屏幕,震惊的道 “是啊。”林朝夕答。 “太艺高人胆大了吧,a难道更有把握?老张他们选的就是a,据说之前还用这道题做过模拟,所以论文出的特别快。” “哦,那就难怪了。” 大概是她态度不咸不淡,那位同学自觉无趣,耸耸肩,直接走了。 老王回过神,皱了皱眉:“我们很慢吗?” 林朝夕点开了一张表格,上面是按项目管理制定的时间表,她指着资料阅读的截止时间说:“其实还好,反正,就是压缩点睡觉时间。” “那就行,按我们自己的步调走。”王老师很潇洒的说。 林朝夕点了点头。而阿光自始至终都没有参与讨论,一直翻阅论文和资料,不停做着笔记和摘录。 72小时非常短暂,如果按照百分比,他们的任务完成情况可能不到百分之十五,但时间已经过去百分之十二、三。 就算这样,他们还是决定把大量精力放在前期准备上。准备越充分,方向越明确,后期需要调整修改的次数就越少,可以一鼓作气完成整篇论文,这就是他们的想法。 嘴上说要压缩睡眠时间,但到半夜12点,林朝夕还是让老王和阿光停下。 机房里少了三分之一的人,空调也关了,两边的窗都打开,夜风横贯教室,吹得一些桌上的书本和塑料袋猎猎作响。 经验贴里说,比赛第一、二天鲜有人熬夜,而第三天晚上大家肯定都不会睡。但他们因为选题问题注定比其他队要花更多,所以得用车轮法,轮换休息。 “你们回去睡一会儿吧,明天早上来替我。”林朝夕说。 老王:“女孩子不能熬夜。” 林朝夕:“我又不是女孩子。” 阿光打了个很大的哈欠,眼泪都出来了:“要去睡就一起,要干活也一起。” 阿光执拗起来,非常难办,林朝夕揉揉眉心。 “有什么问题吗?” 裴之的声音响起。 林朝夕抿了抿唇,只听阿光说:“林朝夕不肯跟我们一起去睡,想一个人熬夜。” 话虽然说的没错,但总之听上去怪怪的,林朝夕扶住额头,很虚弱地叹了口气。 裴之:“太团结不是好事,对比赛来说,取胜才是唯一目的,只有为获胜而采取的共进退和付出才有意义的。” 林朝夕也不知道裴之是怎么长的?为什么就对这些问题看得特别清晰,有时近乎冷酷,但他是对的。 她站了起来,对老王和阿光说:“现在应该轮到你们着手建模了我去睡一会儿,明天晚上写程序和论文的时候换我熬夜。” 她收拾了下东西,从书包里掏出之前就准备好的小盖毯,要下楼。 “你不是走读生,去哪睡?”老王问。 “不瞒你们说,我早就看好图书馆一楼的沙发。” “你有多久没下楼了?”阿光也问。 “你忘了他夜宵还是我们给带的。”老王说。 林朝夕不明所以。 这时,裴之直接拿出手机,打开微信群的一张图。 那是图书馆沙发的实时照片,所有沙发都已经被参赛成员占领。 黑暗里,每个位置上都鼓着一个包,看上去竟然很喜剧效果 林朝夕又好气又好笑,干脆拿着被子往隔壁同楼层其他教室。 她找了个空教室,把几张椅子拼起来,躺在上面,凑合睡一夜。 其实经历了一整天强脑力活动,她不可能睡得着,只有闭目养神。 迷迷糊糊中,她总会想到了一些新思路,又会把手机拿出来,记下关键点。 睡睡醒醒,她就这么休息了六个小时整。 早上7点,闹铃响,林朝夕刚爬起来,还没来得及把盖毯和桌椅收好,就和走进教室的同学撞了个正着。 教室里的椅子并在一起,上面还有条毯子,男生怔在门口。 林朝夕赶紧把桌椅归为,折好毯子,用手整理了下头发,迅速逃出教室。 和男生擦身而过时,她听对方问:“你是参加建模比赛的?” “是啊。” “那挺不容易的,我明年也想参加,加油啊。” “啊……谢谢你!”林朝夕说。 —— 早上7点多,天已经很亮了。 老王和阿光还坚守在机房,但已基本处于弥留状态。 林朝夕很惊诧发现他们两个都把问题分析、模型假设都做完了,包括所有使用的公式和大致算法都列得清清楚楚。 林朝夕在他们身边坐下,直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两人通宵合作的结果。 她和他们沟通了几个问题,最后说:“我大概明白了,接下来交给我,你们先去睡吧,定一个12点的闹钟。” “行。” 老光和老王也没有废话,站起来就走。 林朝夕又仔细看了遍老王和阿光做的东西。他们两个对模型和算法的造诣显然比她更深,据此,林朝夕开始写论文综述。 又是一个上午时间过去,而林朝夕之所以察觉到中午,是因为有同学端着泡面准备进机房吃,立刻被其他饥肠辘辘的同学集体哄了出去。 时间紧迫,每个人都知道这点。 思路被打断机会,林朝夕终于想起拿手机。她给阿光和老王发了条微信,请他们带三明治过来。 12点半,两人准时到达机房。林朝夕把写完的东西给他们一人发了一份,趁着他们看论文粗稿的机会,她拿起三明治,跑到教室外长廊里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校园笼罩在春末的雨幕中,放眼望去,整个校园被五彩斑斓的雨伞覆盖起来。 等她回来,他们也差不多看完。 word文档中,论文主题轮廓已成型,综述也写完了。而做到这一步,整个问题的解决方案已经有了清晰框架。而接下来,就到了从理论到具体的实践环节。 说起来也只是过了一天半时间,但72小时赛程其实已所剩不多。看教室里的情况,有些小组已经完成论文开始修改润色,他们却连程序都没开始写。 林朝夕和阿光聊了聊python的问题。光神倒是很干脆直接打开网上的教程,说了句“你先写,我先学”,就对照教程边自学起来。 差不多到傍晚时分,他关掉所有教程,说:“古人诚不欺我。” “哪位古人?”林朝夕随口问道。 “周阿平说,任何软件只要你用心学,在一天时间内总能学会。而我比较聪明,所以半天搞定了。” 林朝夕:“周阿平是谁?” “你强迫我们看的获奖经验里其中一篇文章的作者。” 林朝夕无语凝噎了一会儿,然后折过电脑屏幕,开始和阿光凑在一起研究编程。 因为问题复杂度的原因,之后的一个晚上时间,他和阿光都在写程序和调参数。 虽然准确来说,他们连第一问的答案还没完整做出。但林朝夕已经觉得效率惊人,毕竟同样的问题如果让她一个人来做,可能会花上一两周的时间,但有阿光和老王,这个过程显著加快。 而这两位大神的作用不止如此,他们在数学方面的造诣确实非常深。在经过他们的分析后,林朝夕甚至对老林的车祸问题有了更明确清晰的思路。 她也暗中记下了不少关键点,准备在比赛结束后完善她的车祸预测模型。 时间又在不知不觉中过去。 正式跑一遍程序后,林朝夕揉揉酸涩,肿胀的眼睛。阿光已经趴在桌上睡着,老王还处于弥留状态。 林朝夕推推他们,说:“你们去睡吧。” 两人像木乃伊一样呆滞地走出教室,留在教室里的人也越来越少,还有些同学直接趴在桌上睡,发出了响彻整个教室的呼噜声。 可林朝夕却不觉得吵,反而有种安宁感。 她开了罐红牛,喝了一口。现在还有功能性饮料喝,已经比她和包小萌在车库熬夜的时候好上太多。 但应该是冰凉饮料下肚,她感到胃里一阵抽疼,随后浓浓饥饿感袭来。她揉着肚子,明明也吃了晚饭,但怎么就又饿了呢。 和胃一样,机房里也很冷。白天下了雨,到晚上雨停了,气温却跟着下降。 她放下红牛,从包里拿出毛毯,老林写的那封信又跟着掉了出来。 林朝夕弯下腰,这封信简直像老林同志本人。总是压在书包底下装作讳莫如深,却又会突然蹦跶,像在关心着她,想对她有所帮助。 其实还是有帮助的。 在老王和阿光剖析和重构后,林朝夕才更加理解老林写在信里的这句话。 大千世界,纷繁复杂。 她之前最大的担忧是在预测车祸的过程中,她所考虑的影响因素是否够多,该如何处理诸多突发状况。 但老王和阿光的思路反而很简单,因为他们面对的是一道题目,而不是现实的生死攸关的问题。所以究竟应该考虑哪些忽视哪些,他们的选择会更加理性而简洁。 老林写——我们只是在试图了解世界,努力接近真相。这其实很像统计学家博克斯的那句名言“所有的模型都是错的,但有些却有用”。 她并不需要在车祸预测中考虑所有问题,最好的模型有时往往是最大程度的简洁。在数学甚至是几乎所有科学领域,似乎都是如此。 机房里,有同学开在小零食,包装袋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林朝夕披着小毯子,走到隔壁的休息室。 有黑夜衬托,休息室显得灯火通明。 她站在门口,愣了下。 休息室里,裴之正背对着她,他面朝小山高的泡面,似乎在为究竟选哪种而犯难。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3、泡面 林朝夕觉得好笑,裴之同学看起来也不是对所有问题都果决清醒嘛。 “虽然□□的白胡椒牛肉味道很棒,但我还是推荐经典的红烧牛肉面。” 她走过去,站在在他身边,笑盈盈地说道。 裴之向她点头致意。他们彼此都拿起一盒红烧牛肉面,撕开包装,到水房灌上热水,等待面开。 在这夜极深的时刻,在分外暖融融的开水房里,气氛让人很舒适。 他们俩在开水房里呆了一会儿。林朝夕才意识到裴之也没走,大概在等她。 水房吊灯的光笼罩在他身上,林朝夕抬头笑了笑。因为疲倦,很多话不经大脑思考就说了出来:“找个地方一起吃?” “好。”裴之顿了顿,说,“那跟我走?” 林朝夕有点意外。 她捧着泡面,跟着裴之,沿长廊向远离机房的另一头走去。几级台阶往上,那里有一块稍高的平台。四周很暗,裴之径自坐下,把泡面碗放在一边。 林朝夕坐在他身边,和他隔着半臂距离,既不太近,也不太远。 一开始,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远处是被路灯掩映的校园,比较亮的地方有精致景观,路灯围着操场转了一圈,珍珠链子一样。 和整座校园相比,他们周围似乎被朦胧夜色覆盖,像一滴墨汁掉入清水,隔绝出一个含混却透亮的世界。 林朝夕披着毯子,手里捧着滚烫的泡面,觉得夜风也没有那么凉。 “怎么找到这个地方?”林朝夕问。 “很早就想来。”裴之陪着他们两夜没睡,显得有些慵懒,说起话来尾音也有些低,“当时开校运会,我到这里,出来的时候,看到有两个穿着运动服的同学在这里偷偷吃泡面。” “就很馋?” “是的,那时候操场在比接力,热火朝天,觉得气氛很好,不过没机会来试试。”裴之说。 “这个情节很少年漫啊。”林朝夕笑。 她几乎可以想象那时的场景,刚参加完比赛的学生被面烫得鼻涕眼泪一把,操场上呼声震天,他们躲在楼上,吃得汗流浃背,非常畅快。 “所以现在呢,自己坐着是什么感觉?”她问。 “等我尝尝再说。”裴之拿身边的泡面碗,拔开叉子掀开封口,慢慢吃了几口,最后回答:“还是看别人吃比较香。” “和口味没关系,这是为情怀买单。”林朝夕也掀开泡面封杯,半举起来,说:“干杯。” 远处夜幕低垂,星子散如碎钻。 裴之举着泡面碗,竟真和她轻轻碰了碰。 林朝夕满意地拔掉叉子,掀开封盖,吸了一大口面条,问:“你说的是我们大几的运动会?” “大二。” “哇,那次我去扔铅球了,拿到第三名。” “我们学校有体育生,你这个名次很不错。” “对啊,我也觉得我运气很好。”林朝夕吸了口面条,问,“你什么都没有参加吗?” “没有。” 她嘿嘿笑道:“怕比赛的时候被围观,羞耻play吗?” “那段时间比较忙。” 林朝夕想了想大二运动会那个时间段:“大学生数学竞赛?”她顿了顿,“还有美赛好像也差不多那个时间?” “是。” “美赛的时候没找队友一起坐在这里吃面?” 裴之吃了两口面,发出轻微的咀嚼声。 林朝夕说完这句话,单手托住面碗,另一只手扶住额头,不让裴之看到她的表情。完了完了,好不容易和男神坐在一起,她怎么开始尬聊了。 注、注孤生了。 裴之的声音打断了她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我的队友们比较注重养身保健,表示比赛期间一定要吃好睡好。” 林朝夕愣了下,随后明白过来。‘我的队友注重养身保健’,意思是,他们都回去好好吃饭睡觉,我只有一个人。 她笑了起来:“那你还劝我们找志同道合的朋友?” “所以你知道,的确是经验之谈。” 裴之有问必答,偶尔也会问她一些问题。他们随意闲聊,说到哪里就是哪里。 这种感觉太令人舒适,黑夜里,有舒畅的风和热乎乎的面碗,呼吸间是泡面香气。 他们还聊了高中,聊了安宁市。林朝夕很怕把两段记忆混淆,所以有点小心翼翼。 她能感觉到,裴之在努力接她的话,保持和她聊天的状态。 但隔阂也总还是存在。 无论12岁、15岁,甚至22岁,裴之对她来说是同一个人。 但她对裴之来说,却完全不同。 面碗见底,林朝夕喝掉最后一口面汤,知道夜宵时间结束。 星光细碎而温柔。 她捧着面碗,披着毯子站起来。裴之的泡面早就吃完,留着大半碗汤,放在身边,却没有跟她一起走的意思。 林朝夕回过头看着裴之。 他还是穿着很简单的白衬衣,搭一件灰色薄外套。月光下,他还是坐着,长腿懒洋洋地搭在台阶上,很随意。 “你应该去睡一会儿。”裴之说。 “我不困。”林朝夕站在那里,忽然有点不想走,就想说点什么拖延时间,“我曾经有一阶段,学习很苦,就学会怎么用最少睡眠保持大脑运转。” “怎么保持?” “心无杂念,心里只有学习,除了学习什么也不想。” “现在呢?” “心里只有比赛……除了比赛……什么、也不想。” 后几个字吐得很轻。 裴之淡淡地笑了笑。 她冲裴之挥挥手说:“那我先去干活啦。” 裴之点了点头。 —— 后来,林朝夕回到机房,还是把那罐红牛喝完。 胃里已经有了热汤打底,所以不觉得难受,反而干劲十足。 天差不多亮起来的时候,她终于完成了所有程序。一条清晰的逃亡路径,以数据形式先行展现。 老王睡醒过来,开始接替她的工作,完成他擅长领域的据分析。林朝夕则和阿光开始,研究交通仿真软件。 如果这只是随便做一道题,那么结果出来了,他们已经可以停下。 但这是比赛,图片形式更容易直观呈现结果,让评委抓住重点。在这种情况下,交通仿真软件的作用就非常重要。 还是半天时间,还是像老王敬重的古人周阿平说的那样。林朝夕和阿光开始研究交通仿真软件,并且在上午结束前,他们做出了自己都非常满意的第一问结果。 第三天中午,已经有队伍提交论文,离开机房。 解然开始常驻机房,隔壁休息室就有打印机,机房里静到极点时,时不时能听到隔壁打印机器运行的声音。 每当一组提交离开,机房都会爆发出小规模的叹声。 和别人相比,他们小组的进度仍大幅落后,但他们也并没有急躁。 阿光接替他写下一问的程序,林朝夕开始喝她今天的第三罐红牛。趁着精神还好,她开始正式修改论文。 对于这种总计会提交数万份论文的建模比赛来说。第一轮评分的老师不可能把论文从头到尾通读,摘要往往是至关重要的部分。 她开始一字一句修改语句,选定措辞,保持行文精简和通顺。 接下来,她按照摘要风格和措辞,继续完善论文主体,到半夜12点,阿光也彻底完成了第二问。 他一句话是:“你要不要去睡会?” 人靠一口气强撑的时候,所有的睡意,都被加压在眼睛以下的部份,身体疲惫得动不了。 林朝夕摇头:“我这一躺下,可能就再也爬不起来。” “哦,那你不睡,我们先睡了。”阿光说完,和老王一起推开键盘,直接倒下。 林朝夕有点哭笑不得。 机房里三分之一的电脑已经暗去,夜风也吹不散空气里速溶咖啡和很重的清凉油味。 解然不知从哪里搞来一个躺椅,盖着毯子躺小憩。 机房外,裴之扛着一箱东西进来。 他的后勤工作确实做的非常细致到位,把箱子里的东西依次发给每个还在工作的同学。 发到林朝夕的时候,她才发现那居然是双层夹心的三明治。略带一点温热,应该是早就在便利店预定,刚热好后拿来的。 林朝夕稍微走了会儿神,在想裴之昨天晚上说的事情。果然是一个人熬过夜后,才知道深夜熬夜的孩子们需要什么。 这个晚上,她再没有机会和裴之共进夜宵。 凌晨三点,她终于完成了论文最后的推广和评价部份,意味着整份论文终于完成。 但在完成之后,在润色之后,其实还是润色。 接下来的工作就枯燥到极点,需要极大的耐心。 她推醒老王和阿光,让他们检查模型公式和数据部分。她则继续从头到尾,看着他们自己的论文,比对官网上公式的一等奖文章,查看是否有叙述累赘或者不够清晰的地方。 总之到了最后的,解然也不睡了,裴之也一直在教室里。他偶尔走动或者和什么人简单交谈,声音安静宁和。 凌晨四点是人最困倦、精神力也最差的时候。 终于有同学在这个时候哭了,大概是发现来不及完成整份论文,焦躁地和同组队员发了通脾气。 裴之很主动地过去,把那位同学喊出去。他们在外面呆了一段时间。那位同学在回来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子泡面味。 但那位刚哭过的同学还是坐了下来。林朝夕听到迟钝犹疑、伴着抽噎声,但又清晰悦耳的键盘敲击声响起。 这种感觉其实很好,你知道身边有些人在和你一起在努力,也有些人什么也不说,却默默陪伴在你身边。 往后又过了一段时间,到这个时间点,又有三分之一的队伍完成了论文,提交离开。她其实也只是扫了一眼做出的估计,实际离开的人数甚至可能比他估计的更多,但她还是专注自己面前短短18页论文。 早上6点多,天已经很亮了,你无法从天色判断时间。 阿光又审了一遍修改完的论文。 老王说:“徒儿你就快把屏幕看穿了。” 这句话的意思大概是:已经差不多了,可以提交了。 这时,解然也来到了他们的身边。 林朝夕握住鼠标,改掉了一个她刚发现的错别字,对解然说:“再给我一个小时。” 7:35,这是项目进度表上他们预计提交论文的时间,一分也不多,一分也不少。 论文打印出来,解然拿起笔,终于在指导老师那栏里签上了自己的姓名。 林朝夕仰着头,重重地打了个哈欠。 “评全国一等奖要去答辩你知道吗?”解然很无语地说。 窗外的阳光明亮刺眼,以至于她视线里解然和裴之的样子都模模糊糊的。 林朝夕重重点了点头,很痴呆地问:“那怎么了?” “所以你最好现在去睡觉,别在答辩挂掉了。” 虽然角度奇葩,但这绝对是赞赏。 林朝夕从书包里把她的小毯子掏出来,对老光和老王说:“剩下的论文和md5码提交靠你们了,我终于可以去睡楼下的沙发了……” 她懒洋洋地走出教室,只听老王在他身后喊:“记得把脸盖住!” 她冲着朝阳,笑了起来。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4、圈子 再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 林朝夕掀开盖在脸上的外套,摸起手机,被微信上密密麻麻的未读消息震了下。 她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在图书馆沙发上睡了一天一夜,不过幸好没有。 建模大赛的群里好像在讨论明天究竟去哪里聚餐,而手机屏幕右上角的时间显示,离考研补习班还有半小时。 她翻身坐起,双手捂脸,精神还有点恍惚,她的书包呢? 刚才比赛结束后,她一门心思下楼睡觉,拿了毯子却没有拿书包,所以…… 她试探性的发了条微信给老王和阿光。不过等她在厕所里洗完脸,用湿漉漉的手点亮屏幕,发现两人还没有回。 估计是睡得正香,这时候她也不好意思打电话去吵醒他们。她又退回主界面,想找裴之或解然,聊天记录拉到最下方,她这才发现裴之的一条留言,因为发的时间太早,被挤到了很后面。 裴之——你的书包在我这里,风顺楼105。 林朝夕放下手机,打开水龙头,又往脸上扑了几把水,再看看手机,果然,不是幻觉。 林朝夕——对不起!!我才睡醒,你还在105吗? ——在。 裴之回的很快,只有一个字。 林朝夕——那我现在来拿!!! 她赶忙冲出图书馆,跑到风顺楼。裴之已经拿着书包,在105办公室门口等着。 “麻烦你帮我收着书包了。”林朝夕鞠了个躬。 “没关系,我这里还有很多人的东西。”裴之说。 空气安静了一小会儿,林朝夕听到办公室里的对话声。 好像有人在说“大框架错误”,也有人说什么“不可信”,她甚至还听到永川大学冯教授的名字。 但办公室里的对话压的很低,她也听得不是很清楚。 就在这时,门突然打开。一位教授探出半边身子,突然将几张纸交到她手里:“你去复印两份份。” 林朝夕不经意瞥到门里的情景,不由得小退了半步。 裴之的导师曾教授坐在里面。 而让她复印材料的老师姓周,她记得对方也是数学系的教授。上课第一天周教授就说过:我和你们一样,都是来蹭课时的,可以说是非常有个性了。 林朝夕提着书包,愣了下,下意识问道:“在,哪里复印?” “二楼最东边,我和你一起去吧。”裴之说到这里,伸出手,又从她手里把复印材料接了回去。 在递出复印材料前,林朝夕看到了标题似乎是“针对贵刊在审稿件的一些问题说明。” 于是,林朝夕明白裴之为什么多此一举,要收回材料陪她一起去了,这不是她能看的东西。 一路上,林朝夕只是跟在裴之身后,没有说话。 走到复印室,裴之很娴熟地拉盖子,扫描文件。 他衬衣袖口半卷,明明没休息的时间更长,却看不出半丝疲惫,或者说,他的疲惫被掩藏的很好。 校园里路灯渐次亮起,裴之的面容隐于暗中,他按下复印键,扫描仪工作的沙沙声响起。 “陪你来不是不信任你,但这份材料不宜外泄。”男生缓缓开口。 周遭非常安静,林朝夕没想到裴之居然这么坦荡。赶忙挥手:“没关系、没关系,别给我看,我嘴巴一点都不严。” 裴之点点头,神色郑重不似作伪:“还是很抱歉,其实这也不是我能看的东西。” 林朝夕回忆了下,他确实从头到尾目不斜视,没有看过一眼材料内容。 “那周教授也太不小心了,这种东西都随便给我们看到,引诱我们犯错误!”林朝夕继续打圆场。 复印机吐出一张张纸,男生站在机器前,侧脸轮廓冷峻。 裴之:“其实主要是,学术圈里有两拨人,尤其是数学这个圈子,其中大部分都醉心学术,对很多问题不拘小节……” 裴之说到这里,复印机工作结束,他弯下腰,收起复印出口里的文稿。 “还……有一部分呢?”林朝夕问。 裴之轻轻整理了一下手中的文稿,视线落在上面,淡淡地道:“像这样。” —— 也不能说是被裴之的话弄得心情不好。 毕竟他们办公室门口分别前,裴之还提醒她不要睡过头,明天傍晚有聚餐。 主要还是裴之口中“学术圈”三个字让林朝夕感到了压力,她也想到曾经在芝士世界,解然警告她的话——“学术圈很复杂”。 确实,不仅对她、甚至对所有没有踏足这个圈子的学生来说,“学术圈”三个字代表着一种令人向往的生活氛围。 可现在,从裴之和解然讳莫如深的表现来看,似乎也不尽然。 因为老王显然正在呼呼大睡,考研班临时换个老师代课。 林朝夕两天没睡,听得有些费力。她强迫自己集中精力记录下所有内容后,没有参加课后的答疑环节,直接收拾东西回家。 老林在等她。 夜色朦胧,家里的院子中荡着动感活力的歌声,老林支了张躺椅,半躺在花架下,身边摆了盘花生。 比一个老汉看选秀节目更可怕的是这个老汉在看男生选秀。老林一边剥花生,一边看ipad上的韩国节目,小小的屏幕里,几个小男生在台上卖力地唱歌跳舞,老林笑呵呵的。 林朝夕把花架上的吊灯点亮,说:“爸爸,你这个笑太奇怪了……” 她放下书包,在老林身边坐下。 也不知怎的,本来她一路上还有焦虑不安。可或许是家里的庭院气氛安逸。在老林身边坐下后,她也忽然平静下来。 “谁像你每天醉心学术,像我这样的年轻人,还要坚持与时俱进。”老林回答。 “爸爸,你不用这么隐晦,不如直接问我比赛做的怎么样……” “你让我问我就问,为父尊严何在?” “我觉得还不错,省一可能性很大,全国一等奖就要看运气了。” 老林听她这么说,眯起眼睛,嚼了两口花生米:“那还挺不错的,所以你一进门满脸失恋的样子怎么回事?害我紧张那么久。” 男孩儿们在舞台上边唱边跳,动作性感撩人。 林朝夕打了个哈欠:“爸爸,你觉得学术圈是怎么样的?” 夜色中回荡着“擦浪嘿呦”“擦浪嘿”的歌声,老林停了下来。 过了一会,他在ipad上按了一下暂停,问:“怎么了?” “我也说不清楚,感觉今天裴之好像在暗示我,学术圈没我想的那么美好,所以你觉得呢?” “如果你一定要听我的看法,我只能告诉你,没你想的那么好,也没你想的那么坏。” “你怎么知道我想的有多好?” “也是,我不知道。” “咔擦”一声轻响,老林捏开一颗花生,“所以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学术、数学、学术圈、数学圈,还是数学圈里的某个帅哥?” 林朝夕本来还有所感悟。 对啊,她的目标又不是跻身学术圈,更别提她目前也没资格跻身,所以这个东西具体怎样好像轮不到她忧心忡忡。 不过听到最后,她忍不住瞪着老林。 “瞪我干什么?大好青春连恋爱都不会谈,和裴之聊学术圈,还要瞪你的老父亲?你身上这是什么味,这是个什么发型,我真的生了一个女儿吗?” 老林边批评她,边点开他b站的收藏栏目。他挑出自己珍藏的宅舞,随便点开一个,指着里面唱唱跳跳的小姑娘对她说:“你看看人家,多可爱~” “多可爱”三个字还带着上扬的颤音。 视频里穿着嫩黄小裙子的小女生扎着双马尾,笑容灿烂,旋转跳跃,林朝夕也跟着露出痴汉的笑容。 “这个小裙子好可爱。”她下意识说道。 “可爱啊,你减下肥应该还穿得下。”老林忽然道。 “爸,聊天就聊天,你这属于人身攻击了!” 林朝夕突然反应过来,她记下id,愤怒地拿起书包,转身就走。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5、酒精 虽然父女聊天最后还是不欢而散,但老林的一番话还是在她心里扎根。 额,她指的是关于“目标”的那番话。 第二天下午2点,林朝夕靠着闹钟才勉强醒来。 微信的聊天已经多到不能看了,但负责组织活动事宜的同学很周到,单独给她发了条微信,通知她今天下午5点在hg&ktv&bar集合。 微信中还附上具体地址和地图。 林朝夕回了一条——“收到”,开始起床洗漱。 穿了三天的衣服已经不能再穿,她拉开衣柜随便拿件黑t恤和牛仔短裤,在关上橱门前,老林的话又蹦了出来。 谈恋爱成不成功和衣服有关系? 那把黑t恤换成红的行不行? —— hg&ktv&bar离学校不远,大堂里已经有人在等。 等到了地方,林朝夕才明白开头的hg是什么意思。 hg=huoguo=火锅 是的这是一个集ktv、酒吧和涮火锅为一体的、专门面向大学生的综合性娱乐场所。 该场所门口还摆着三个娃娃机,上贴着张纸“消费满20元=1游戏币”,把综合两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 负责组织聚餐的同学一看就是学生会搞组织工作的小能手,他定了这里最大的包厢。他在楼下看着手机,告诉她房间号,还嘱咐她上一直往里走就是。 包厢里摆着三张大圆桌,天花板上吊着会转出五颜六色灯光的灯球,一面墙上挂着投影幕布,有小舞台和话筒,果然还是专业的ktv。 也就参观了一下的工夫,林朝夕落座后,包厢门被再次推开。 小能手同志领着解然和裴之进门。 一般领导都姗姗来迟,不过解然和裴之显然不同。 两人一进来,小能手同志就开始张罗座位,他似乎很想把他们往正对舞台的主座引。 “你这个位置太容易上台唱歌了。”解然笑着说到这里,忽然抬头,“林同学身边有空位吗,介意收留一下我和裴之吗?” “没……没人呀。” 解然带着裴之,直接在她身边坐下,解然低声笑道:“不介意吧?” 林朝夕纳闷了下,什么不介意? “那个位置太容易被敬酒。”裴之解释。 “什么怕被敬酒,我是因为小林同学今天难得没穿黑t恤,所以才坐这里的。” “……”林朝夕无语了下,她微微抬起头,试探着问:“其实……我今天还化了妆……” “小林同学天生丽质,技术很好。” “您请直接点。” “画了和没画一样,可能我太直男?” 林朝夕:“别,别说了。” 裴之跟着笑了起来。 有解然在,永远也不怕席间冷场。 林朝夕观察了下,才明白裴之和解然为什么主动坐到她身边。 很明显,有他们俩在的地方就是主座。刚才小能手同志直接想让两人坐在自己座位边上,但裴之和解然并不是那么顺水推舟的人。 其实都不用到学术圈子,哪怕他们这样一个小小的竞赛组,再和谐的氛围里,也会有这样那样的小私心。 不过小能手同志很大程度上是个任劳任怨的好同志,那点私心不足为道。 —— 5点过了一会儿,老王、阿光才姗姗来迟,这两个人的到来,自然而然承担起被吐槽的重担。 “王酱、光神,你们居然会参加集体活动了,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啊!” 老王根本没有听出话里的意思,冲群众们挥手:“大家坐坐啊,我不在,孽徒叨扰大家吧?”老王指着她说。 林朝夕正好在剥桌上的糖果吃,冲他们挥挥手,让他们过来坐。 “你拜王天龙做师傅,我们裴之同学不好吗?” 解然调侃裴之,林朝夕只当没听懂:“王老师是我考研补习班的老师。” “王天龙同学的个人水平居然能做老师,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林朝夕看着解然,眨了眨眼。 解然愣了下。 “没关系,毕竟你也可以。”裴之跟着缓缓开口。 “孽……”解然指着裴之,却把后面一个“徒”字吞掉,林朝夕笑着给了他一颗糖。 “哇~” 忽然,包厢内爆发出一阵低声呼喊。 周围忽然暗下,ktv里留下很有气氛的彩灯转来转去,小舞台后投影幕布亮起,音响里放出ktv金曲,老张同学在组织大家上台唱歌暖场。 这次参加聚餐的同学有三十来个,肯定有麦霸,林朝夕没有凑热闹。就这么三首歌下来,大家齐声喊受不了,开始“要火锅”“要自由”! 看气氛暖得差不多了,小能手同志站在话筒前笑道:“马上上菜,别急啊,不过我们说好的啊,这聚会肯定是要喝酒的,这家可还是酒吧,大家要给老板面子啊!” 包厢门应声而开,服务生托着托盘,把一杯杯五颜六色的鸡尾酒端了上来。 晦暗不明的气氛里,林朝夕下意识看向裴之。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在芝士世界里,她曾经看过裴之和陈竹喝酒,喝酒时裴哥是很帅气没错。不过喝完以后,大家很悲催地发现,裴哥酒精过敏…… 不至于太严重,但浑身起红疹子大概也很难受。 “有没有别的饮料呀,我不喝酒。”林朝夕于是问。 “怎么能不喝酒?”小能手同志瞪大眼,不过他转瞬就笑,“蓝色那杯叫梦幻海洋,都是无酒精鸡尾酒,大谦让一下,尽量少喝。” 果然是长袖善独舞的人,很到位嘛。林朝夕在桌上服务生上菜的位置,托盘里的酒在她身边放下一杯杯搁下。 她也没有多想,直接挑了杯梦幻海洋在裴之面前放下,她刚想问解然要什么,却看到解然在笑。 然后……然后她就被喊住了。 “哎,林朝夕同学,你这不对啊,为什么不让我们裴哥喝酒?”” “这么关心裴之同学吗?” “护的真好!” 周围又暗又嘈杂,林朝夕下意识解释道:“他酒精过敏啦。” “是吗?”解然忽然笑问。 “您不知道?” 解然:“这家伙不和我一起出去玩,从来不给老师面子。” 这个回答非常合理,林朝夕慌了,她好像又把两个世界的事情搞混了。这个世界她和裴之完全不熟,连老师都不知道的事情她知道,感觉特别像痴汉迷妹。 她指向门口,虚弱地说:“我去问一下,能不能喝点别的。” 她说完,拉开凳子、窜出门。 林朝夕落荒而逃,解然笑着转头看裴之:“年轻真好。” 不过裴之没反应,单手握着鸡尾酒细长的杯颈,轻轻转了半圈,不知在想什么。 “你为什么脸皮这么厚,脸不红心不跳,一点也不可爱。”解然说。 “您想看什么反应?” “害羞啊。” 他话音刚落,裴之抬起清亮的眼眸,认真地道:“害羞什么,我是真的不喜欢和老师一起出去玩。” 解然很想再次大骂“孽徒”,但话到嘴边他又再次想起来,裴之是曾老的学生,辈分上来说,应该还算他的师叔,括弧,前面加个小字。 所以,他决定闭嘴。 酒桌上,王天龙终于挑完桌上那堆鸡尾酒,忽然抬头:“我的孽徒去哪了?” 酒桌上的一群男生又开始打趣:“王酱很关心我们林朝夕同学?” “但你有问过我们林同学的意思吗?” “什么意思?” “林同学有男朋友了吗,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对啊,林同学长得那么可爱,个性又好,都被人开着车追到公交站台,王酱您衡量过一下自己的实力吗?” “哦,你们说的‘意思’是谈恋爱啊?”老王恍然大悟,“不瞒你们说,我早就觉得我的徒儿可能对我有非分之想,今天为了陪我吃饭,还特地换了衣服。” 酒桌上其他人都笑的不行,解然也没想到峰回路转,还有这一出。 王天龙推了推眼镜,还不打算停:“可爱有什么用,虚有其表的女人是比不上我老婆的!” “你老婆到底是谁?” “a51r-1878。” “7万一台的那个外星人?”计算机系的同学受不了,“电脑有我们林同学身材好,有我们林同学笑的甜?” 酒桌上大家笑得前仰后合,包房里的灯又暗了下来,有女生上台唱着缠缠绵绵的经典老歌。 解然抿了口眼前的粉色鸡尾酒,男生聊女生话题也很容易往不那么正直的方向拐过去,解然正准备叫停现在的话题。 裴之忽然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解然微仰头:“你要干干什么?” “我去看看。”裴之说。 —— 林朝夕站在厕所里,对着镜子里那张脸哀悼了一下。她今天出门是为什么要化妆,现在连洗把脸都不行。 她很无奈地洗了一次手,走出厕所,却在三楼前台看到了裴之。 裴之正在翻酒水单,看到她直接问:“你喜欢喝什么?” “可乐,可口可乐!”林朝夕毫不犹豫地说。 “冰的还是常温?” “冰的吧,吃火锅。” 裴之点了点头,对服务生说:“2杯冰可乐。” “咦,你也要喝可乐吗?” “是啊,毕竟我酒精过敏。”裴之看着她的眼睛,这么说道。 林朝夕:“……” 裴之刷了下手机,把这单支付完。林朝夕看到裴之付钱的动作,很快明白过来。因为这是他们单独点的饮料,不应该和聚餐费算在一起让别人付钱。 两大杯可乐一共20元,前台小姐给了他们一枚游戏币。林朝夕想把10块钱给裴之,不过裴之没接,反而把那枚游戏币塞给她。 林朝夕向后看去,视线落在门口的娃娃机上。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6、欧皇 暮色中,粉色娃娃机上的小彩灯闪闪烁烁,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牵着奶奶的手,正仰头在看。 林朝夕把硬币抛到半空中接住,走到娃娃机前。 “姐姐,这个抓不起来的。”小女孩委委屈屈地说。 “我们每天来散步,看到很多小年轻弄了一大把硬币,都抓不中。”老奶奶也说,“她偏要抓,今天又浪费10块钱。” 林朝夕本来只想试着玩一下,却突然被击起好胜心。 她蹲在小女孩面前:“我觉得能抓起来的。” “抓不到呢?” “那我去买一个。” 小女孩:“……” 林朝夕拿出手机,立刻开始在搜索传说中的抓娃娃秘籍。相关帖子和攻略倒是很多,她找了一篇最详细的从头看到尾。 裴之端着两杯可乐走来,林朝夕接过一杯,把攻略也给他看:“你觉得哪个比较好抓?”。 裴之划动她的手机网页,速度很快,他再抬头看了眼娃娃机:“你左手边正数第五个。” “那个史迪奇?” “嗯,不过……” “不过什么?” “先试试吧。” 看完攻略,还有裴之的加持,林朝夕信心满满。 她把可乐搁下,深吸口气,将硬币投进机器。机器上按钮闪过一阵五颜六色的光。她屏息凝神,按照攻略上说的方法操控摇臂,按动方向键。 爪夹张开、迅速坠落,直接抓住了史迪奇的蓝色身体、从腋下穿过,据说这已经是最好的抓取位置。 但…… 抓夹迅速上提,小爪子的力度差不多就是摸了下史迪奇那么轻。一秒后,抓夹归位,而史迪奇根本动也没动过。 林朝夕震惊了,这也松得太夸张了吧。 “我就说的,不可能吧。”腿边,小女孩喊道。 林朝夕拿起可乐吸了一大口压惊,看向裴之:“你刚才的‘不过’,是什么?” “能否抓到娃娃,应该和技术关系不大,主要是概率问题。” 裴之说得委婉。 “欸……赌博……机?” “娃娃机应该是赌博机的某种变形。” 裴之拿出手机,翻出刚查到的东西给她看。林朝夕凑过去,裴之以适宜的速度滑动手机屏幕。 “抓力分‘强’‘弱’‘无’店家可以设置抓取概率,从1/5到1/20,最高可以到1/200。”林朝夕顿了顿,“所以抓力就是赔率机制?” “嗯。” 男生也微低头在看,所以气息离她的耳畔很近。 “原来是运气问题。”林朝夕往后退了退。 “所以你们抓不到了?”小女孩插嘴。 林朝夕很无奈地看着裴之。 裴之收起手机,转身又往收银台走,回来的时候,他手里拿着一枚游戏币。 银币闪闪发光。 “你又买了两杯饮料?”林朝夕问。 “直接兑换,两元一枚。”裴之答。 小女孩眼睛都看直了:“哥哥你好小气,别的男生都是买一叠给女朋友抓娃娃的。” “如果超过这个价格,直接去淘宝买更划算。” 裴之边说,边把手里的可乐交递了过来,林朝夕接过。 小女孩呆愣愣的,林朝夕也呆愣愣的。 “能帮我到侧方看一下吗,选你喜欢的。”裴之对她说。 林朝夕走过去,果然,侧方的视角更好。玻璃上倒映着五颜六色的毛绒玩具,男生神情专注。 林朝夕握着两杯可乐,勉强伸出食指,戳了戳玻璃,指着靠近外侧的一只灰色胖企鹅。 裴之点点头,把硬币投入机器,玻璃上的小彩灯同样闪过一阵眼花缭乱光。但他没用什么技巧、他没有晃动摇杆或者拼命按键,只是让爪夹只是轻轻移动到相应位置。 林朝夕贴近玻璃:“夹子再往左后一点点,那只胖企鹅。” “好。” 抓夹顺势落下,非常完美地扣住企鹅的重心,将之提起。机械爪以平缓速度移至掉落口上方,抓夹松开,胖企鹅就这么自然地落了下来。 小女孩目瞪口呆,林朝夕握着两杯可乐,更加呆滞。 这么简单的吗? 裴之弯腰,从出口掏出那只灰白相间的胖企鹅,先接过她手里自己那杯可乐,又把毛绒玩具交到她手里。 店堂里是典型ktv灯光,一连串淡紫色灯带,四周灯光暗而暧昧。 林朝夕心跳加速,可当她看到灰企鹅笑眯眯的眼睛,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小学时裴之直接开出高俅卡的画面,原本想说的“谢谢你”,到嘴边就变成:“您真是……欧皇。” “那走吧。”裴之说。 林朝夕一手端着可乐,一手握着公仔,就这么跟他走回包厢。 落座时,他们这桌安静得落针可闻。 林朝夕吸了口可乐,不知怎的,她已经没有离开时的紧张尴尬,知道裴之酒精过敏,好像也没什么嘛。 —— 火锅酒吧ktv的活动很明显是个夜场活动,不过小解老师年纪大了。他在吃完所有涮牛肉后,率先表示要回去醉心学术。 学生里有喜欢玩的,也有不太善于交际的,他这一走,有小一半人也说要一起走。 时间是晚上8点多,有一部分女生要回学校宿舍,还有一部分在校外实习。男生们自然想发挥绅士风度,护送姑娘们回去。 “这才8点多,安全的很,我们自己打车车,送什么呀。”姑娘们却这么说。 “那我们能不能蹭你们的车?”男生厚着脸皮笑道。 “可以啊,aa。” 林朝夕和裴之站在人群外围,她背包里是裴之刚抓的小企鹅。 男生女生们一人一句,决定按要去的地方分别拼车。 “你怎么回去。”裴之问她。 林朝夕刚想回答,却听到有人问她:“林朝夕你回学校吗?” “我回家,我家在江夏区,景灵新村。” 围在一起的学生们又开始讨论,江夏区的景灵新村在哪,她应该跟谁的车。 “本来想坐公交的,现在好像要一起拼车了。”她小声地回答裴之。 裴之点点头,又像询问她时那样,简单的问了其他大家的位置,随后开始圈人:“你们可以一起打车,让司机走中平路,在二院附近放他下来。” “你们一起打车回学校。” “你们都在科技城附近实习,走中环到中山路下,先送她,然后是你们两个。” …… …… 裴之脑海中像有全市详细地图,他很简单地规划哪些人该一起走、谁先下谁后下。路边的学生们呆若木鸡,林朝夕稳了稳气息,表示淡定。 最后,裴之又点了一男一女两位同学,并对她说:“我们一起。” —— 出租车上。 谁也不敢让裴之挤后座,因此恭送他上副驾驶。 车窗外,城市夜景浮掠而过。林朝夕抱着书包,坐在后座中间。她身边的男生女生是不善言辞的类型,包括出租司机都一言不发,沉默开车,周遭静得可以。 林朝夕本来想找裴之聊两句,缓解下气氛,但裴之一直低头在看手机,间或告诉司机该怎么走。 于是直到男生下车,林朝夕都没好要说什么,随后女生下车,她刚想到的话题又被打断。最后,车里只剩她和裴之。 她终于能坐得舒服点,可外面是熟悉的烧烤摊,出租车也开到她家门口了。 忽然,车里响起微信语音提示音。 林朝夕下意识翻手机,发现不是她的电话,司机一脸古井无波。而副驾驶上,裴之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电话那头不知是谁,裴之听了一会儿,很温和地回答:“快到景灵新村。” “在江夏区。” “聚餐,拼车回家。” 男生依次答复。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又在喊什么,裴之很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微抬头看向后视镜,说:“林朝夕。” 男生目光清冽,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林朝夕心跳漏了一拍。 司机踩下刹车,她身体微微前倾,向窗外看去,已经到地方了。 裴之还在电话,林朝夕低声道:“我先走了,你等下告诉我车费,我们aa。” 说完,她拉开车门,夜色和烧烤味拂面而来。 “等等。”裴之忽然喊住她。 “啊,怎么了?” 裴之单手按住话筒,回头看她:“你等下有时间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当无事发生过,四月是你的谎言。 下个月继续努力,继续求营养液。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7、行头 “好像除了学习外也没什么事……”林朝夕说。 “一起吃夜宵?陆志浩会带沈美,花卷也在,我们想约你一起。” 裴之言简意赅。 “额,好呀。”林朝夕说。 “那上车吧。”裴之说。 林朝夕于是又坐回出租车里,整个过程非常干脆快速。 裴之握着电话,说:“她也一起。”然后他就挂断电话,对司机说,“去大悦。” 晚上八点多,商圈仍旧繁华,裴之付完车费,和她下车。 春夏交接,少女们都穿得分外清凉,近处是长腿短裙,远处是商场晶莹剔透的落地玻璃窗。 林朝夕跟着裴之往……直接在公交车站坐下。 “花卷还没收工,我们在这里等他,可以吗?” “没问题,但要等多久?” “他说拍完这场,但剧组时间不好说。” 他们正对一家星巴克,店堂宽阔。周末这个点还是很多人,男男女女交谈甚欢,隐约有嘈杂的笑声传来。因为网约车也发达,公交站等公交车的人反而很少,树影摇曳,他们周围有真空般的静谧。 林朝夕憋了半天,终于开口:“其实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讲。” “我想把刚才的车费给你,但你是不是不会要,问了多此一举,不问又觉得不对……” 裴之低头看着她:“可以问,但不用给了。” “那多不好意思。” “钱财乃身外之物,不要太在意了。” “额?” “我比较有钱。” 林朝夕:“……” 这种对话节奏很让人熟悉,林朝夕靠在上车站广告牌上。远处是霓虹闪耀的绚丽城市夜景,可裴之好像还是比较喜欢安静的地方。 树影摇曳,她和裴之两个坐着,虽然什么话也不说就已经很舒服了,但还是有点小冷场。 林朝夕想了想,又开口:“其实我还有件事。” “请说。” “我们真的要等很久吗?” “如果有事的话,我先送你回去?” “不不,完全不急,主要我有点问题想请教你。”林朝夕直接翻开书包,拿出自己的考研笔记本,“视我们等待时长,这个‘点’也可能是‘些’。” 裴之侧过身,有些不可思议地端详着她。 林朝夕很羞耻,点了点笔记本:“有几个问题我一直没弄太明白。” “具体哪里不清楚?”裴之很温和地问。 林朝夕赶紧翻开本子,趁机说道:“点集拓补里面的。”林朝夕翻出一道习题:“选择还可以蒙,证明就是不理解完全没法做。” 裴之低头看了看她的本子,上面鬼画符写着闭集、子集之类的思路。 “我们从头开始?”裴之问。 “好啊!” 裴之说从头开始,果然也真的从头开始。林朝夕本来还觉得两个成年人坐在公交站台讲数学题太羞耻。可当裴之毫不介意地开始后,她已经没工夫想这些人。 裴之讲东西从小到大都很稳,音质平和思路清晰,他间或拿过她的笔写点东西。偶尔会举些有趣的例子。总之过程轻松愉快,不再有冷场和不知道说什么的情况。 夜又深了一些,小摊贩也终于敢出来摆摊,空气里有爆米花和棉花糖的香气。 “我靠你们在干嘛?” 有人捧着一大朵粉色棉花糖,站在她面前。 夜色里,来人戴着口罩墨镜,帽衫拉起,还有棉花糖遮脸,全副武装,完全看不清脸。 她正犹疑,那人又说:“你们好歹是大学生,为什么要像小学生一样坐在公交站台上讲题?” 林朝夕微窘,偷偷找补课老师的事情被人发现了。不过一上来就义正辞严吐槽,整个人裹的不能见人,除了花卷还有谁嘛。 林朝夕主动承认:“是我在请教问题。” “一起去喝杯咖啡不好吗?”花卷在裴之身边坐下,棉花糖递给她。 “咖啡要花钱。”林朝夕“咳”了一声,“不用付补习班费用就可以听裴之同学讲课,感觉是在赚钱。” 墨镜口罩帽衫男有石化了几秒,调转矛头,开始喷裴之:“你呢,难得和妹子单独相处,连请人家喝杯咖啡都不会吗?” “你想喝什么?”裴之问她。 “可口可乐。”林朝夕笑。 裴之转头看花卷。 “我……靠。”口罩覆盖下的嘴唇缓缓蠕动,吐出了两个字。 林朝夕笑得不行,她问题也问的差不多,于是让裴之帮她拿了下棉花糖,把笔记本放进书包,拉上书包拉链说:“走啦,走啦,请你们喝可乐。” “走不了了。”花卷靠上广告灯牌,四肢摊开。 “太累了吗?”林朝夕问。 裴之也跟着她站起来,根本不理花卷,径自往前。 “等等!”花卷突然紧张地道。 裴之停下脚步,回头:“到底有什么事?” “好吧,其实章亮回来了,今天晚上约我们一起打羽毛球。” 林朝夕:“???” 裴之:“没空。” “你的回答很酷,我也想这么说,毕竟我很红。不过陆志浩这个傻逼已经提前答应,并且会带沈美,括弧,男女混双。”花卷说,“这就是我为什么要骗你带林小姐姐一起的原因。” 裴之停下脚步,很难得皱眉,过了会儿,才向她解释:“章亮是我们以前同学,人不是很好。”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做决定。 林朝夕其实已经听明白怎么回事,章亮从美国回来,带着漂亮女朋友和陆志浩约架(羽毛球)。因为沈美胆小害羞,为了给这对couple壮胆,所以花卷决定拉上裴之和她。 芝士世界有老林的调教,章亮洗白成功。但草莓世界的章亮同学可能就比较讨人厌了,林朝夕忽然很期待。 “哦,是要一起去打羽毛球吗,你们同学掐架,哦不,聚会的方式很特别。” “怎么样,一起去干翻他们吗?”花卷气势十足。 “我思考下。”林朝夕说。 “思考什么,当红流量约你去打羽毛球你居然还要犹豫?” “感觉你们同学见面,我掺和进去有点奇怪?” “奇怪什么,你只是个打手。” “额……我稍微有点社恐?” “你是真社恐不想去,还是因为没穿运动裤和运动鞋不方便?”花卷很敏锐。 “后者。”林朝夕很诚实。 “那走吧吗,我也没有。”花卷拍拍屁股站起来,“我们打手需要一身好行头。” —— 大悦商场顶层,vip接待室。 林朝夕一脚踩进柔软的地毯,觉得今天晚上的经历颇为魔幻。 虽然她也脑补过漫画里那种被男生带去买衣服的场景,可真坐在商场vip室,听花卷问专职导购爱马仕春季定制运动系列的问题,她还是和裴之坐得离花卷远了点。 裴之还算神色如常,气质比花卷更像经常出入这种场景的贵公子,但林朝夕知道他全身上下行头不会超过500块,所以她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到底是要干嘛?”林朝夕悄悄问。 “可能作为当红明星,有这样或者那样特殊的着装需求。”裴之说。 “喂,你能不能换个好听点的说法?”花卷怒道。 “炫富。”裴之言简意赅。 “靠!因为你比老子有钱,老子都不能骂你是嫉妒我!”花卷愤怒。 林朝夕向四下看去。 整间接待室大概90平方左右,有桌椅、休闲沙发和四五间更衣室,被做成了套间,。环境很优雅。 服务生问他们想喝什么饮料,林朝夕和裴之不约而同说了“可乐”两个字。 花卷更加不开心了:“白水谢谢。” 估计是当红男明星还有这样或者那样保持体重的特殊要求,林朝夕怕他太愤怒,故意找话吹捧下他:“你们有钱人都是这么买东西的吗?” “对啊,我们不去逛专柜的,一般就坐在这里等人把东西送上来。”花卷很无所谓地说。 “为什么呀?” “脸不能见人。”裴之说。 “妈的。”花卷差点跳起来,“我不就是骗你去和章亮打羽毛球,你需要这么针对我吗?” 林朝夕笑得不行,能让花卷这么吃瘪的好像也只有裴之了。裴哥和熟人在一起的时候没有面对陌生人的谦逊周到,但也因为这样,才更加真实。 花卷挑了几件东西:“香奈儿有个运动套装很好看,你要不要试试。” “不用试了,我又买不起。”林朝夕笑着问导购:“这里有耐克或者阿迪吗?” 导购在看花卷的脸色。 “如果我说其实我和裴之都可以给你刷卡,这点钱对我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也不会接受对吗?” “纪老师您真是聪明睿智、德艺双馨。”林朝夕拍马屁。 花卷对导购说:“我们等下要去打羽毛球,给这位小姐挑件合适的裤子,还有一双鞋。”花卷转头问她,“总价在一千元以内可以吗。” “没问题!”林朝夕比了个ok的手势。 “没有的话就去隔壁商场买。”花卷继续嘱咐,然后又吐槽她,“你可能不知道,其实男生带女生买衣服,看到妹子从头到脚改头换面,是对虚荣心极大的满足。” 林朝夕:“我懂你,其实如果我有钱,我也很想带小萌妹来商场看她换小裙子。” “是吧,我早想这么做,但为了维持我偶像的身份,至今没有机会。” “其实我觉得沈美好可爱,她买运动服了吗,不然我们把她骗过来玩真人暖暖?” 花卷瞪了她一眼,很郑重地警告:“朋友妻不可欺。” 林朝夕:“……” —— 因为花卷嘱咐要快,所以导购回来得也快。 花卷本质直男,试了套logo巨大的运动套装,在镜子站了会,说:“给我包起来。” 林朝夕试探着问:“会不会有点……太……夸张?” “刚才我裴哥说了什么。” “脸不能见人?” “前面一句。” “炫富?” “对。”花卷走回更衣室,声音透过隔间传出,“难得看到章亮,我会在财富上让他自惭形秽。” 林朝夕无奈地笑了起来。 这时,另一位导购,拿着她的运动服和鞋子进来。 “你随便给我挑一条就行,我试试鞋子。”林朝夕对导购说。 “这个还是看您喜欢。” “那你等一下。” 林朝夕换了双红色网球鞋,站起来跳了跳,导购小姐已经把裙子裤子都摆在桌上。 “我要这双鞋子。”她边说,边和裴之一起站在桌前。 花卷走出来:“你们想对这些衣服干什么,这也要算一下?” “额……”林朝夕看着花卷。 “其实可以。”裴之说。 林朝夕:“最简单的就是我们三个加上两位导购,分别对这些衣服按评价排序,然后用统计方法算出哪条最好。” “我求求你们,选贵的好吗?”花卷无语。 “那这条白的吧。”林朝夕大手一挥,决定。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8、羽球 在真见到章亮前,林朝夕在好奇章亮这孩子长大后的模样。 在见到章亮后,林朝夕被“这孩子”三个字雷得不轻。 大悦羽毛球馆,地下通道,章亮就站在离她三米开外处。 和小时候傲娇阴郁的模样完全不同,现在的章亮看上去很高大威猛,尤其他身边还有个小鸟依人的网红脸妹子,更显得他身材魁梧,肌肉虬结。 林朝夕被震得半天说不出话。 花卷双手插袋,瞥了她一眼:“你怎么回事,这么没气势,以前认识他?” “不……不认识。”林朝夕咽了口口水,“我想有气势,但我觉得我们可能打不过他。” “不要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挺起胸膛!” 花卷同志说完,继续插袋,不说话了。裴之没有和章亮打招呼的意思,林朝夕理智尚在,知道自己不认识章亮,所以也一言不发。 就因为这样,他们三个和章亮保持对峙,但谁都没有说话。 30秒过去,1分钟过去,1分30秒过去…… 林朝夕终于忍不住了:“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 “再等会,我很红,必须有派头。” “他要干嘛?”林朝夕只能去问裴之。 “在他的游戏规则里,先打招呼就输了。” “那我们呢?” “陪他装逼。”裴之轻描淡写。 林朝夕“噗”地笑出声。 章亮斜睨了她一眼,终于找到机会开口:“花卷,你现在还和裴之穿一条裤子,连女朋友都用一个。 “我靠。”林朝夕在心底默默骂了一句,这嘴也太坏了。 花卷想发飙,林朝夕安抚似地看了眼他,偶像明星大打出手肯定不好。 她对章亮说:“我不是他们的女朋友。” “那你是什么,炮友?” “哦,三味大学你知道吧?我是体育特招生,羽毛球运动员。”林朝夕很平静。 章亮愣住,过了会儿,他才冲花卷和裴之说:“怎么,打个羽毛球而已,还要找人,这么没自信?” “骗你的。”林朝夕撇撇嘴,“你怎么这么好骗?” 章亮顿时脸绿。 “行了,不打嘴炮了。”林朝夕问章亮,“我们在哪打球?” “直走……左、手、边,2号。”章亮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 林朝夕点头,和他擦肩而过。 —— 羽毛球场。为了顾及花卷人气,这里没有别人,是独立球场。 林朝夕在场边搁下书包,觉得章亮居然还和小时候一样中二,真是不可思议。 花卷坐在她左边:“刚才很酷。” “纪老师觉得如何?” “可以很可以,但你真不是羽毛球特招生?” “不是。” “那还是不够有派,总感觉输了一点。” 林朝夕:“其实我……” 她边说边看着裴之。 “不用告诉他你学什么。”裴之拉开球拍袋,说。 “有什么值得保密???”花卷不屑。 “这个梗已经玩过很多次了,有点没意思了。” 林朝夕系好鞋带,场地对面,章亮和她可爱小女友已经走到对面发球区,陆志皓却还没有来。 “不等他们呢?” “据说路上堵车,但不排除不敢来的可能性。”花卷停顿了下,“你在转移话题,我听出来了,你不是学数学的吗?” 裴之递来一副羽毛球拍,带她站在球场另一侧。 顶棚射灯全开,球场内明亮异常。 隔着球网,林朝夕再次审视起球网对面的魁梧青年。 从章亮肌肉线条分析,他在国外应该经常运动。下肢强壮,向前封网向后扣杀,应该无往不利。 “按正式比赛的规则计分,没意见吧?”章亮说。 球场上,林朝夕和裴之对视一眼。 花卷坐在场边,下一秒他就看到两个刚还很有气势的人又跑回来拿手机。 章亮露出看乡巴佬的鄙夷神色,可女生恍若未觉,她还转头大声问:“哪一版比赛规则?” “随、便。” “这么自信?”林朝夕嘀咕了下。 裴之:“看最新的。” 两人不约而同拿出手机,查起今年最新版的国际比赛规则,还间或交流两句,踏实严谨得很。 花卷靠上墙,抱臂看着他们。 林朝夕和裴之又站会场上,章亮明显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林朝夕:“你真的不要看看?” “少废话,赶紧开始。” 章亮气势很足,捏住羽球,拍面倾斜。砰地一声,羽球裹挟劲风,飞跃球网。 裴之站在接球区,轻轻甩了下拍。他的动作真的很随意,所以被击回的羽毛球擦网坠下,没过…… 花卷在场边翻牌,差点喷出来。林朝夕没什么反应,章亮身边的女生很高兴,蹦蹦跳跳地喊:“1:0。” 章亮走到网前,抄起落在地上的羽毛球,冷冷看着裴之:“你什么意思?” “再来。”裴之说。 章亮再次发球,同样的大力发球,同样的犀利弧度,但这次,裴之连挥拍都懒,羽球掉在裴之脚边,轻轻滚了小段距离。 章亮眯起眼,隐隐有怒意:“什么意思裴之,不想好好打球就不要答应出来。” 林朝夕叹了口气,看着裴之:“果然啊?” “他说了随便,应该就是没看过规则。”裴之说完,看章亮,“你发球违例了。” “明显是合法发球,你说我违例就违例,不想打就滚。” 林朝夕很无奈:“正式比赛双打规则有点复杂,你们得分以后要换边的,你注意一下,这次不算你违例,重新开球吧。” 女生安安静静,也没有要占便宜的意思,但光“这次不算你违例”几个字,就严重挫伤章亮自尊心。 章亮脸臭得不能看。 林朝夕单人完成双杀,花卷简直想掏一包薯片来磕。 “不需要、计分。”章亮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那你要不要,先好好看看比赛规则?”林朝夕温和地问。 triplekill~ 花卷差点笑出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林朝夕和裴之的态度太过于轻描淡写,章亮像充盈的怒气值无处发泄,终于可以认真打球。 但接下来,场地上还时不时响起规则指导。 啪。 4:3 “妹子你要换边。” 啪。 4:4 “这个球你要发给我,对角线发球……” 啪。 5:7 “发球方得分为偶数时,发球方在右半场发球;发球方得分为奇数,在左半场进行发球。” 网前网后,球拍上下翻飞,球鞋摩擦地板“咔吱”声响个不停。 15:16 章亮运动能力不错,被林朝夕和裴之用规则吊来打去,但没有做出任何对规则本身的抗议,而且非常有男友力,几乎把双打打成了单打。 反观裴之这边,裴同学躲在后面,除了偶尔挥拍扣杀外,基本没有别的多余动作。网前、中路、底线,林朝夕满场飞奔,半场到处可见女生火红靓丽的身影。 比分交替上升,花卷不断翻动比分牌。 18:20,赛点。 依靠先前对规则理解取得的领先,裴之林朝夕保持2分优势。 林朝夕回球堪堪过网。 章亮看准裴之跑动幅度不大、林朝夕又在网前,吊起一记有力的后场穿越,将球打向球场东南角。 能接球的只有裴之,可裴之没有动。 在场所有人都凝固了,只有目光跟随羽球轨迹划过半空,最后落地。 羽球擦线而过,躺在木色地板上,界外。 18:21,比赛结束。 “赢了!”花卷跳了起来,甚至连比分牌都忘翻。 林朝夕笑着回头。裴之球把拍换到另一只手,左手高高举起。 林朝夕跑回去,一跃而起,和裴之重重击掌。 “再来。”章亮冷冷地道。 “不打了。”林朝夕立刻拒绝。刚才那局,她和裴之是靠记规则赢得,如果再来一局,她体力下降,就不能保证胜利了。 章亮:“按照国际比赛规则,三局两胜。” “啊呀,不要这么认真。” 林朝夕拉着裴之,赶紧逃到场下。章亮明显不准备放过他们,居然握着球拍,冲他们走来。 就在这时,球馆门开了。 陆志浩站在门口,牵着他可爱的小女友,满头大汗:“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不晚,来的很是时候。”裴之说。 —— 林朝夕坐在长凳上,用t恤袖管擦汗。裴之还穿着长袖长裤的运动服,不过因为刚才跑动不多,看上去没什么汗。 花卷:“我有个问题。” 林朝夕:“您请说。” “你真不是羽毛球特招生?” “你提问有点委婉,请直接一点。” “好吧,你是如何带躺裴之的?” 林朝夕笑兮兮地看着花卷。 “不要说数学。”花卷警告她。 “好吧,是策略。前期靠我们对羽毛球规则的理解,他们有点蒙,这是裴之同学的主意。” 花卷:“叫裴之同学是不是太生分了?” 林朝夕:“……” 花卷:“后期呢?” “你看过《牛津迷案》吗?”林朝夕做了个铺垫。 “没有,你继续。” “男主在打反弹球,然后遇到了女主,墙上画着很多格子和叉,女主就问她你在干嘛,你猜男主怎么回答?” 花卷:“我有不好的预感。” “男主说,他试着计算自己的跑动位置,根据反弹球的位置,以及它会在怎样的高度,来确定球拍该在哪里和球接触。” “但羽毛球是和对手打?” 裴之答:“会有更多的变量,但还是有可能计算出轨迹。” 花卷:“这种装逼的话难道不应该由别人烘托着说出来,你自己回答算怎么回事?” 林朝夕笑:“不是装逼的话,那是电影里的台词。” “妈……的……”花卷愤怒。 “好啦好啦,我请你们喝东西?”林朝夕赶紧打圆场,“你们想喝什么?” “运动饮料都可以。”裴之没有客气。 “白开水谢谢。”花卷答。 林朝夕拿着手机,跑到场边自动贩卖机前,她随便选了几种,抱着一大堆水回来。 她放下饮料,选了一瓶红色包装的递给花卷。 花卷眼睛都直了。 “你怎么能这么不尊重我的个人意愿呢,强迫我喝可口可乐,天哪!”他嘴上这么说,手已经用力拧开瓶盖。 “刺啦”一声脆响,酸爽的碳酸饮料味飘散开。 林朝夕在裴之身边坐下,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目光落在网前对峙的两对情侣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花卷老师姓花名卷,艺名纪江。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9、反派 陆志浩进来后,眼里就只有章亮,章亮也是如此。 “你知道双打规则?”章亮冷漠地盯着陆志浩,“不要打到一半哭着找妈妈。” “少废话,赶紧开始。”陆志浩对章亮没好脸色,他简单嘱咐沈美几句,开始发球。 现场气氛古怪,双方连嘴炮暖场也无,一上来就是连续抽球。安静场馆内,击球声和羽球破空声接连不断响起。 几个来回后,林朝夕发现他们好像是真想好好打球,于是小口喝着能量饮料,不断观察场地两边男生的反应。 怎么说呢,无论陆志浩还是章亮,都少见的紧张严肃,现在完全不像什么,聚会的娱乐局,而是必须认真全力以赴对待的事情。 饮料喝到一半,林朝夕举手:“我还有个问题。” 裴之清凉的视线飘来。 林朝夕赶忙地道:“你放心,我不会把数学作业再拿出来了。” “那问吧。” 林朝夕乐不可支,裴哥也太有意思了。 “为什么陆志浩会答应带沈美和章亮一起打羽毛球?” 花卷倒吸一口冷气:“你怎么这么八卦? “其实裴之同学还好吧,纪老师你那么红,如果不是觉得还算可靠的朋友,也不会和他一起出来玩儿吧?” “你为什么问问题还要顺带夸自己可靠。” “什么?” “我不是也屈尊和你玩儿了吗?” “因为您平易近人?” “也是。”花卷顿了顿,“具体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也不知道,但据说我们裴哥动手了,接下来的剧情,由裴哥为你讲述。” 动手?林朝夕突然想起,初中时裴之说不会打篮球,只会打架,可能还真不是开玩笑的…… “当我没问过吧。”林朝夕清醒了一点,和他们也没那么熟,涉及到动手,那问题就太**,她不应该问。 “我们高三高考结束后,班里也组织了羽毛球活动。”裴之却回答了。 “然后呢?” “陆志浩高考成绩很不错,填了提前批次志愿,只要过了体检和面试,基本就确保录取。” “提前批次……永川大学医学系是提前批次?” “不是。”裴之答,“他家里人都是教书的,觉得他学医以后要进医院家里没关系,但如果进学校很稳,所以让他报了公费师范。” “哦,是这样啊。”陆志浩的母亲确实是老师,“但陆志浩后来还是学医了?” “因为章亮。”裴之说。 林朝夕瞪大眼。 “那天大家坐在场边聊天,有人恭喜陆志浩,章亮知道这件事情,就说陆志浩果然是个娘们,居然想去教书。” “这也太……优秀的男老师很多啊。” “你把你消音的那几个字大声说出来。”花卷插嘴。 “傻逼,章亮真傻逼啊。” 裴之说:“章亮那时候要出国读书,也比较肆无忌惮,他们两个就上羽毛球场一决胜负,但是……” “陆志浩被吊打?” “不止,章亮边打羽毛球还边羞辱陆志浩,一会说他胖一会儿又拿小时候的糗事羞辱他。最后,章亮还说,他睡了陆志浩高中时非常喜欢的姑娘,他说陆志浩以后一辈子就是个穷教书匠,这辈子也不可能有出息。” 林朝夕猛地看向章亮,一方面是愤怒,另一方面却极度不可思议。 “然后,陆志浩动手了?” “对,陆志浩甩开球拍冲过,和章亮打了一起,但体型和运动量差异较大,没有打赢章亮……” “然后你就……”林朝夕问裴之。 “其实我没有动手,只是劝架。” “那后来章亮怎么骨裂了?” “意外。” 林朝夕呆若木鸡:“真动手了?” “mma,你等等可以百度下。”花卷跷起二郎腿,还很得意。 没等他说完,林朝夕就已经拿起手机,然后就…… 打了个寒战。 “你学过这个?”林朝夕下意识问道。 “小时候家里怕我被绑架,后来一直学了很多年。” “有钱人家麻烦就是多。”花卷还在旁吐槽。 林朝夕愣了下,她从不知道这些。 她以为自己去过另一个世界,已经完全了解裴之,但仔细想来,似乎也并没有。无论是裴之的家庭还是他的真正想法,她是否真的了解过呢? 看她沉默,花卷问:“怎么了,不喜欢会打架的男生吗?” 林朝夕摇了摇头。 他们聊了几句,陆志浩和章亮的对抽局已经缓和不少。虽然章亮还在不断吊球,引陆志浩满场飞奔,但和小学时总唯唯诺诺害怕章亮的小陆同志也不同。现在的陆志浩,虽然明知自己可能打不过章亮,但也还在不断挥舞球拍。 “为什么说,陆志浩后来学医,是因为章亮?”她缓缓问道。 “后来我们去了医院,也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三个。”裴之说。 “那不会很尴尬吗?” “是很尴尬。”裴之也看着章亮,“整个过程我们都没有说话。章亮因为骨裂,要上石膏,看上去很痛,所以陆志浩直接出门了。” “他不会又骂陆志浩是废物吧。” “没有,他说陆志浩就这点胆子,还说想做医生。” 羽毛球破空而去,划过一道优美弧线。 林朝夕捂住嘴,突然间眼眶泛红。 “初中同学录写过吧,其实我都没放在心上。”裴之淡淡地道。 花卷身体前倾,也看向球场上那个高大青年:“我们作为朋友,有时还不如一个反派了解老陆。” “可能,恨比爱更深刻吧。” 林朝夕说完,裴之看着她,无奈地笑了。 “最后呢,陆志浩因为这句话改变主意了?” “其实没有。” “没有?” “不是这句话,是很多句话。”裴之露出玩味的笑容,“可能是那句话暴露了太多东西,所以章亮尴尬了,后面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劝诫陆志浩的话……” “裴之你可以闭嘴了!”球场上,章亮终于忍不住,冲他们狂吼了一句。 “你最好客气一点,我真的每句话都记得。”裴之说。 林朝夕笑了起来。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0、安妮 章亮吼了裴之,场内稍微融洽一些,但那与朋友间出来玩的气氛还有很大差距,整场球仍打得非常沉闷。 林朝夕大概知道,为什么陆志浩会答应和章亮出来打这么一场羽毛球,因为老陆是个好人,但她无法评价章亮。 裴之很多话都是点到为止,他不会说章亮在那天到底说了什么,更不会分析章亮最近出于什么心态,才说那些话。 那可能是只属于章亮的事情,甚至和陆志浩无关。 三局两胜,章亮方面2-1取得胜利。 章亮和他的小女友在场地另一边收拾东西,他们这半片区也比较祥和。花卷逗了陆志浩两句,老陆同志看上去不是很想讲话。 “学姐,你要去冲个澡吗,这里有浴室?”沈美有点害羞地问。 林朝夕愣了下,下意识就回答:“好啊。” 沈美又跑到场地对面,叫上章亮的小女友。 和两个青春靓丽姑娘进浴室,林朝夕总觉得自己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不过就像章亮和陆志浩一样,沈美和章亮的小女友似乎也无话可说。 她们沉默地进浴室,沉默地更衣,沉默地拿好换洗物品。林朝夕洗得飞快,30秒冲澡,1分钟上衣服,然后在凳子上穿鞋。 浴室里响起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章亮的小女友披散着湿漉漉的头发,裹着浴巾走来。林朝夕这才看到,她肩甲处纹着一只咬玫瑰的猫,很暗黑系萝莉,和依偎章亮时人畜无害的模样不同哈。 浴室里还有沈美洗澡的哗哗水声。 林朝夕想了想,打了个招呼:“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呀?” “安妮,我不小,和章亮一样大。” “安妮,你的名字好甜啊。”林朝夕也想不出什么话,只能尬聊,“今天打球像有点尴尬啊。”她干笑两声。 安妮却板着小脸:“不尴尬,其实章亮是很开心的。” 林朝夕:“你们赢了,当然开心。” “不,你们愿意出来,他很开心。” “额,这个你们不包括我。”林朝夕说。 “他是不是很讨厌?” “是很讨厌。” “他其实只想找点存在感。”萝莉冷笑,“傻逼都这样。” 林朝夕震惊了。安妮姑娘就这么坐下,从包里拿了根烟出来,林朝夕弱弱地指了指禁烟标志。 姑娘有点烦躁地收起烟:“知道我为什么和章亮在一起吗?” “因为……”林朝夕搜肠刮肚,想不出勉强夸章亮的词,只能说,“长得高?” 姑娘白了她一眼:“当然是因为他家里有钱。” “……” “不过后来发现,他家也没我想的有钱,而且他根本没有留在瑞士的意思,我是要混身份的,所以我一度想甩了他。” “那为什么没甩?” 林朝夕问出口,又遭到姑娘一记白眼。 “当然因为我爱他。” 林朝夕脸色纠结。 安妮斜睨她一眼:“你这是什么表情?” “觉得你有点重口。”林朝夕说。 “你认为,一个女人对男人什么时候开始完蛋?” 林朝夕:“???” “你没谈过恋爱?”安妮了然。 “咳”林朝夕清了清嗓子:“我有喜欢的人了。” “真值得骄傲啊。” 林朝夕:“……” 安妮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完全没有擦头发的意思:“我告诉你,当一个女人开始同情一个男人的时候,她已经注定完蛋了,所以你千万不要同情一个男人。” 林朝夕也不知道话题怎么突然就像情感向偏移,而更可怕的是,她因为没有妈妈,从小到大都没有和人聊过这种女孩子间私人的情感问题。 但是同情?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章亮家道中落了?” “你想什么呢?” “因为你说得章亮好像很惨的样子。” “你关心吗?” “我不关心。”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好吧,我想八卦一下。”林朝夕想了想,还是找了一个委婉的借口,“我和他应该是初中和高中的校友,我听过他的名字,他成绩很好。” “成绩有什么用?” “他不是挺好的嘛,高中毕业就出国了。”林朝夕突然想到安妮口中的瑞士,“瑞士学什么?” “酒店管理。” 林朝夕愣了下,虽然和她预料中章亮会选择的科目有差异,但她还是说:“很好的专业啊。” “当然,不少富二代喜欢读这个专业,学费也贵。”安妮睫毛很长,她轻轻眨了下眼,显得娇俏可爱,“我就是因为这个,才去他们学校附近打工。” “嗯,然后呢?” “然后我就认识了章亮。这种男孩特别好骗,你甚至不需要对他好,只用每天吹捧他、哄他几句,他就飘飘然,什么话都跟你说。”安妮把腿盘上长凳,“我真不能抽烟吗?” “不能吧。” “我打听清楚他的家庭背景,知道他家在国内开连锁快捷酒店,后来我查了查,就你们安宁有那个牌子的酒店。” “难怪要学酒店管理,回家继承家业。”林朝夕声音很平淡,“富二代才是世界上最稳定的职业。” “你这句话真的虚伪。” “随便敷衍一下。” 林朝夕也跟着安妮,盘腿坐了起来,心情复杂。 她和章亮曾有过那么几段只有她自己知道的学习时光,章亮是对手、是敌人,后来就算章亮跟随老林学习,他们也从来算不上朋友。因为章亮永远高高在上,骨子里觉得所有人都是垃圾,像他那个骄傲的妈。 这么骄傲的人去学酒店管理,可能是想把家业搞成希尔顿吧。林朝夕勉强找了个理由,又不由自主在想,芝士世界里由老林调丨教过的章亮,最后会选择什么样的人生道路? 可能是烟瘾犯了,安妮不停在喝水,过了会,她才说:“你现在的表情又很奇怪。” 林朝夕揉了下脸,清醒一些:“我就是在想,他这个性格去做酒店这种服务行业,会不会把客人都得罪死。” 安妮也嫌弃地笑了笑:“当然会,他这种傻逼像适合经商?” 林朝夕摇头:“我现在终于你为什么同情他了。” 安妮:“也还行吧,左右不就是破产。” “那么章亮呢,他自己喜欢做这件事吗?”林朝夕不由自主问道。 “你和那个叫陆志浩的可真有意思。”安妮顿了顿,突然认真地看着她。 “怎么了?” “本来不想说的,不过反正你也不会告诉章亮吧?” “当然不会。” “我有次翻章亮的q丨q记录,主看黑名单,那里一般都是放前女友的地方。”安妮冲她眨了下眼。 “里面有一长串q丨q号?” “不,只有一个。”安妮笑,“我还以为是什么刻骨铭心的恋情,还去加过那个号的主人。然后发现,对方是永川大学的医学生,男的。” “陆志浩?” “我以前不知道,现在看看可能是吧。”安妮挑眉,“我怕章亮性取向有问题,有次跟他回家,我偷偷去他的旧电脑上查过聊天记录。” “你能不能一次性讲完。”林朝夕纠结了。 “聊天记录里,那个被拉黑的号对他说——我觉得你应该参加高考。” 林朝夕怔住了。 “被拉黑的那个小傻逼非常话痨,留了一大堆言,什么‘如果你不参加高考,那你就没成绩,永远都不可能超过我’‘我努力那么久,就是要在高考成绩上碾压你,你如果不考就是避战,就是废物’差不多就是这些话了。” 安妮托腮,“最后那句最搞笑‘我觉得你不应该去瑞士学什么酒店管理,你根本没那个赚钱的脑子,你就没什么别的喜欢的’?” 林朝夕平稳了下气息。 就算安妮不去加那个男生的q丨q,光从直接的、干脆的、绝不拐弯抹角的对话,她都能猜到是谁说的。除了陆志浩,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章亮有回复吗?” “当然,没有。”安妮轻轻说道。 不知怎的,林朝夕想起小学时陆志浩和小学时的章亮,曾经仰慕章亮的陆志浩,和看不起陆志浩的章亮。 章亮那么讨厌,陆志浩大概憋了很久要用高考和章亮一决胜负,可章亮却用轻描淡写地出国念书打破陆志浩的一切妄想。 她几乎可以想象得知此事的老陆有多么愤恨,她也几乎可以猜到,为什么那天章亮要对着陆志浩发疯,你都这样还有什么资格教育我? 如果非用一句中二的话来形容,这大概叫做:我不允许我的敌人是废物。 林朝夕既好笑又感慨。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浴室里的另一处淋浴声,不知何时停下。 沈美披着浴巾走出来,皮肤莹润光洁,脸蛋红得彻底。 安妮抬眼,骄傲得像只黑天鹅:“八卦好听吗?” “还……还好。”沈美顿了顿,“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问什么?” “为什么章亮不反抗家里啊,如果不喜欢家里的安排?” “他也没有不喜欢。”安妮站起来,宠溺地捏了捏沈美的脸,“你不觉得吗,世界上只有最最幸运的人,才天生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要做什么,而大部分人嘛,没有喜欢、也没有不喜欢,这样也不错、这样也挺好,你们不都这样?” 林朝夕沉默了一段时间,忽然抬头:“你有喜欢的、想做的事了?” “章亮啊。”安妮狡黠地笑了起来。 —— 如果现在是普通朋友聚会,打完球可能会去一起去个宵夜。 但章亮和裴之、陆志浩、花卷不是这样的关系。 等他们洗完澡,收拾完东西,一起站在羽毛球馆门口,夜风还是热烘烘的。路灯投射下狭长光影,没有人开口邀约。 章亮牵起安妮的手,背着球袋就走。 陆志浩面色凝重:“就这么走了?” 章亮回头:“不然呢?” “一起吃个饭。”陆志浩说了一句陈述句。 “陆志浩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章亮仰头道,“我们的关系吃饭?” “那你为什么约我出来打羽毛球?” “因为你是个傻逼。”章亮一句比一句呛。 陆志浩却少见的平静,甚至和高中时,会被章亮挑动情绪的样子都完全不同:“难道不是因为你说的,大学毕业前再见一次?” “呵呵。”章亮懒得再和陆志浩废话,直接转身下阶梯。 陆志浩:“你要回去了,你真要去做个垃圾富二代了?” 这话很直接,很干脆,很是陆志浩一贯风格。 “不然呢?”章亮反问。 陆志浩:“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 章亮没有说任何话,转身就走。 大概连喝杯水的交情都没有,更算不上朋友,他们就这么散了。 林朝夕看着章亮的背影,想起小时候在公园,她看到章亮母亲时的情景。 他们一样的骄傲、一样的势力、一样的把所有其他孩子都当做垃圾。 如果家庭造就了这样的章亮,那人在多大程度上、要花费多少努力,才可以摆脱家庭的影响,找到他自己? 或许永远也不可能吧? 裴之送她回家时,路过一家眼熟的烧烤店,她在店门口驻足。 她想了半天,才回忆起那是芝士世界小学时,他们一起来永川参加晋杯团体赛,老林带他们吃过烧烤的地方。 章亮说:“我妈妈说了,小孩吃烧烤会变笨。” 他们一大群孩子异口同声嘲笑他:“你也没多聪明。” 作者有话要说:四千字大章,四舍五入就是双更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1、论文 那天,林朝夕回家已经是凌晨。 她推开房门,照例确认一下老林还在家,回到自己房间。 桌上还摊着所有建模比赛材料,她把那些书和笔记收拾好,将考研书籍又摆上c位。 前天通宵,昨天又玩了一晚上,还打了羽毛球,她理应困到生死弥留,可她现在就是非常清醒。 章亮的事情令她惋惜,但她想的更多的却是老林。 安妮说只有最幸运的人才能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情,但其实也有人找到一生挚爱,却无法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她走到客厅书架前。 小学时,她曾见到老林收好的一封信。那封信没有信封,只有被折起的一页纸,字体是非常好看的英文流花体,被夹在她的百日相册里。 她好奇地打开信,发现落款日期正好是她1周岁生日那天。 作为一个单亲家庭的女孩,她第一反应信是妈妈寄来的。所以当她偷偷展开信,发现里面的英文她一个都读不懂后,她做了一件自己现在想来都很奇葩的事情。 她把信抄了下来,花了大概一个周时间,一个个单词翻字典,理解句意,然后大致弄懂整封信。 这封信不是来自她的妈妈,而是来自美国chu大学的paulgee教授。教授说自己前阶段非常繁忙,近来遇闲聊时又想老林,他知道老林热爱数学、极具造诣,所以他提笔写信,想询问老林没来念书的真正原因,如果老林愿意,可以重新申请做他的学生。 虽然教授不知道老林不去读书的原因,但林朝夕知道。 偷看父亲信件并不光彩,所以她第一次和老林吵架提起这封信,已经在她初一那年。 她问老林是不是觉得自己这个女儿拖累他了? 老林的反应比较奇葩。 老林让她好歹学点法,如果他遗弃婴儿,是要被国家法律制裁。 当然,林朝夕也是后来才想到,如果老林出国,那中国法律去哪制裁他嘛…… 客厅开了盏小台灯,林朝夕打开书柜,又蹲下来,开始找那本小相册。 粉底小白花,相册果然还在。 因为时间久远,相册的塑料片都粘在一起,林朝夕花了点功夫在把它们轻轻分开。 里面是她的百日照,胖乎乎的,像个小猪仔。 她翻过两页,看到了那一页泛黄的信纸。 老林很固执,这么多年过去,信原先在哪里现在还在哪里。老林不会因为她的偷看把信换地方,更显得态度坦然。 林朝夕打了个哈欠,老林的呼噜声音响起,以立体声的方式萦绕在整个客厅。 她合上相册,回去睡觉。 —— 建模赛后,生活里只有考研这么一件事,要专注,要珍惜当下。这是林朝夕今天凌晨蹲在书架前看着那封信时的人生感悟。 这个感悟只持续1分15秒就告终了。 她睡眼惺忪翻过一页日历,看到明天是毕业论文答辩日。 标注是她很早前做的,最近她人生经历无数大起大落,早就忘了这件事。 生活充满太多变数,不要随便立flag。林朝夕边打开电脑,边警告自己。 她毕业论文是关于海德格尔的“存在论差异”。 她之前认为时间还多,根本没仔细想过论文答辩的问题。 现在她立刻打开文档,被一种浓浓的恍如隔世感笼罩。文档中的“海德格尔”“存在”“实存”仿佛上辈子的事情。 虽然现实时间也不到两个月,但离她实际写下这篇论文已经过了一年多。论文里的很多内容对她来说已变得无比陌生,林朝夕沉了沉气,强迫自己从头看起,一点点找回当时写论文的状态。 —— 班里通知的论文答辩集合时间在早上8点,7点半,林朝夕已经到达教室。 教室里闹哄哄的,很久没见面的同学们互相聊天吹水。 答辩会分ab组进行,按抽签顺序,先后进行。 班级座位大多按宿舍排布,同宿舍的人凑成一堆。她看了一圈,发现她之前宿舍的同学和陈蓓在一起,陈蓓因为刘志远出卖了她,她当然要记仇。 于是她默默找了个角落,听她的同学们开始讨论毕业照该去哪里拍,要凹什么奇葩角度,等下大家去哪里聚餐的问题。 大家都很兴奋,可那些问题让她头一回感到大学毕业脚步临近,所有人要各奔东西。明明她之前也经过初、高中毕业(两次初中),但大学好像格外不同。 林朝夕感慨了下。随后打开昨天在紧急情况下写完的论文介绍,开始再次背诵。她又反复看了几遍她草拟的老师可能提出的问题和自己相应的回答,直到班长在她前面的座位坐下。 “你最近在干什么,班级群也不见你说话,我们统一定了毕业纪念品,你欠我15块6。”班长问。 林朝夕了痴呆了一下,抬头说:“啊,对不起,不知道这件事。” “屏蔽群了?” “额……好像就一直忘了看。” “我就说,之前在统计毕业去向你也没交,我问陈蓓她说不知道,我给你写了个‘自主创业’。” “抱歉抱歉,自主创业真妙。” “你最近在忙什么?教师资格考试还是准备考研?” “考研吧,我突然就不想工作了。” “果然还是感受到社会的残酷了?那加油,我在咱们系研究生部等你当我的小学妹。” 班长开了个玩笑。 林朝夕沉默了下,没有说她准备去,学校另外一个系所的事情。 —— 论文答辩这件事……林朝夕也没经历过。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是个考棍了,可是当站在教室门口,看同学们一个个进去又出来,如丧考妣、面色凝重,她还是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前一个同学出来后,后面的同学就疯狂打听老师究竟问了什么。 哲学系学生有些特别有意思,那位女生沉默了半天,说:“老师对我参考用书有意见。” “有什么意见?” “沈老师觉得,我参考的李崇光先生第二版译本不如张零先先生的,但是王老师不同意,然后他们吵起来了。” 走廊里静了下,老师们在教室里的争论声隐约传来。 也不知道谁提了一嘴单子论,三位老师转而一起攻讦起莱布尼茨,10分钟后才开始叫“下一位”,林朝夕听得乐不可支。 轮到她的时候,班里不少人已经完成答辩,勾肩搭背去喝小酒了。 她饿着肚子走进小教室,照本宣科把毕业论文介绍背完。 三位主持答辩的老师作品味状,然后很喜欢发表意见的沈老师咂了咂嘴,说:“背得挺熟”。 “是背了挺久。”林朝夕笑了起来。 问过了两个专业性问题后,老师也是聊累了,就开始和她闲扯:“毕业后准备去哪里?” “考研吧。” “林同学这个‘吧’字意味声长,准备考哪个教研室?” “准备考……”林朝夕本来想胡编,但看着三位老师,突然就说,“准备去学数学。” “哦,这样。”三位老师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非常平静,“那说说哲学对你学习数学的帮助?” “我觉得,哲学在我学习数学的过程中告诉我,人居然在试图理解这个世界,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这句话好像有点听上去耳熟,爱因斯坦?” 林朝夕老脸一红。 “再真诚一点。”老师说。 “没什么帮助,这是两个独立学科,不相互影响也不应相互影响。” “维特根斯坦。”老师们互相看了几眼,沈老师砸了咂嘴,问:“那如何解释莱布尼茨既是哲学家又是数学家这一问题?” “沈老师这个命题有误。”旁边一位老师直接说道。 接下来,三位老师又开始互相辩驳。从第三次数学危机到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他们偶尔会插嘴问她一些集合论方面的问题,她能答上就说,答不上就说我不知道。 三位老师在自己的世界里美滋滋地讨论起来,林朝夕觉得他们就差让她去楼下办公室拿点酒和小菜上来。 她站在台上,觉得其实可爱的人总是很类似,而哲学也是令人感到有趣和美妙的学科。如果她选择考研,她可能也会在这个学科里徜徉下去,找到很多乐趣。 所以如何判断自己究竟喜欢什么? 还真的很难判断。 四十分钟过去,一个小时过去…… 终于,外面等候答辩的学生忍不住下去,跑来敲了敲门。 老师们停下来,看着她问:“你怎么还没走?” 林朝夕笑着鞠了个躬,离开教室,并感到一种学业完成的释然。 她把论文放进书包,拿出手机,微信上又是一大堆消息提示。 有人在建模大赛群组里她——明天我们一起打台球,你来吗? 林朝夕——我就不去啦。 ——那这个月的27号你来吗,南山东明湖,正好裴之说他那天之后就出国了,我们一起庆祝下?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2、心思 林朝夕不由得想起老林说过的一句话,括弧,是个问句。 ——你到底会不会谈恋爱? 她本人很想理直气壮说“会”,但其实她自己都心虚。 在往后的那些天里,她当然偶尔也会和裴之碰面。不过次数不多,一来她要认真备考,二来这学期课程已经结束,裴之也不太出现在学校了。 托花卷的福。 林朝夕有时还会和他们一起吃个饭或者玩桌游。 裴之总是非常绅士和尽职,但他们好像也从未有超友谊的暧昧情况。 随着电视剧拍摄接近尾声,花卷要跟组转场,比裴之早几天离开永川。 花卷走前,他们又凑在一起聚了聚。 纪老师终于展现他当红偶像的土豪本质,认认真真请他们吃一顿标准米其林。 “环境是可以,味道也凑合,但是真的不当饱。”老陆同志品尝完所有菜色,总结道。 “和你没关系?”花卷看着他说,“主要是为了欢送裴哥出国,摆摆排面,以后也没什么机会了。” 林朝夕扶住额头,用叉子戳了戳碗里的甜品。 “你干嘛说得像永远也不见面一样。”陆志浩问。 “差不多吧。” “你以为现在的出国跟二三十年前一样,一走就永远不回来了,机票又不贵。” “当然,你结婚的时候裴之肯定会回来,生孩子就不一定了,他估计直接微信转账给你。” 陆志浩脸有点红:“我结婚那还要几年呢,说不定裴之读完书就回来了。”陆志浩说道这里,突然看向裴之,“你出国以后会回来吧?” 裴之用餐巾擦了擦嘴,跟着花卷的话说:“你结婚的话,我肯定会回来。” “我是问你读完书还打不打算回过工作。”陆志浩非常耿直。 裴之的眉眼在餐厅富有情调的射灯下显得精致而英俊,他睫毛非常的长,微垂眼睫认真思考了下,才在抬眼回答:“现在还没有规划。” 林朝夕舔了舔叉子,大概明白怎么一回事。 花卷走后,她和老王、阿光收到建模大赛全国的论文答辩通知,时间是裴之离开那天,不过在上午。 她是穿越过平行时空的人,对这些宿命式巧合已经处变不惊。她算算时间,应该还来得及去送行,就和陆志浩约好一起去机场。 接下来的日程就非常清晰。 27号、28号野营,29号和老王、阿光在一起再讨论下论文答辩事宜。他们30号上午会去永川大学老校区完成论文答辩,30号下午1点毕业典礼,30号晚上去机场送裴之。 林朝夕在日程本上30号晚上画了一只加油的小猪,随后简单收拾野营用的行李。 家里客厅桌上摆着早餐,老林在剥鸡蛋。 林朝夕走到厨房,把刚写好的备忘录贴在冰箱上:“爸,我出去野营的时候,你别忘记看冰箱贴上的备忘录啊,记得吃药。” “林朝夕同志,你光写这个纸条a没用。你还要写纸条b再提醒我去看纸条a,然后还要再写个纸条c提醒我去看b……如此循环往复,以致无穷。” “不用。”林朝夕坐下,敲开一个鸡蛋,“我在山里也会打电话通知你,然后过10分钟再确认下。” “我怎么记得我吃没吃!” “药盒里我都给你分好了,按天数,一天三餐……” “你这样给我巨大的心里压力!” “如果你不愿意,那我只能不去野营,陪你在家监督你吃药。”林朝夕很认真地说。 前两天,她发现老林没按医嘱服药。 或许是忘了,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在那之后,她就比较紧盯这件事。 老林吹胡子瞪眼,显得颇为心虚:“你在威胁你的老父亲。” “是嘿。” “赶紧走、赶紧走,谈你的恋爱去。”老林挥手赶她。 “爸爸。”林朝夕剥下最后的蛋壳,没有被老林带节奏,“你要好好吃药,我也会好好陪着你,但我的人生,不会因你的疾病而被改变。” 她把鸡蛋递给老林。 老林咬了两口鸡蛋,品味了下,然后说:“我本来是有点感动……” “什么叫本来嘛!” “但细品了下,总觉得你在告诫你的老父亲,你已经长大了翅膀硬了,我可以不用管你,你反而可以管我。” “我是这个意思啊。” “这不公平。”老林抗议。 林朝夕笑:“抗议无效!” —— 南山东明湖在永川西南,有山有湖,风景优美。 但南山很高,除山顶南山寺颇有名气外,没什么著名景点,加之开发不完善,家庭游客不太爱去,不过年轻人喜欢野外冒险,大多爱去南山。 时值盛夏,他们一起参加建模比赛的很多同学回去过暑假,所以真正凑齐一起到南山野营的人并不多。 因为人少,所以他们也没有包车,大家相约在汽车站见面。 老王、阿光难得一起参加。 大家也都知道建模比赛成绩,林朝夕到的时候,见到同学们都围着着老王、阿光问东问西。 “徒儿你终于来了,快解救为师!”老王求救。 “怎么了师父?”林朝夕笑。 “这些麻瓜在问我论文到底是怎么写的才能得全国一等奖,括弧拟推。” “认真写的呀。”林朝夕说。 老王一拍大腿:“听到没有!” 周围的同学们都笑,但也有人感慨:“林同学运气真好。” “那天看你举手说要跟着两货一组,我们还以为你完了。” “选择有时候就是比努力重要。” “那是当然。”老王拍胸,“徒儿选择带我们躺赢,是极其明智的,毕竟我们足够聪明、强大!” “以及帅气。”阿光补充。 “谁比较帅?” 解然飘忽的声音传来。 他们齐齐转头,见解然、裴之带着另外两个负责组织烧烤活动的女生一起到来。他们手里提着8大袋烧烤食材,显得诚意满满。 在花卷组织的那次聚餐后,林朝夕就再没见过裴之,男生今天还是穿着简单的运动装,看上去非常清爽养眼。 林朝夕冲他笑着点头,。 大巴1小时1班。 上车前,林朝夕帮忙一起把烧烤材料分了分,不容易坏的塞车下面的行李舱,容易坏的生鲜类食材就拿到车上。 裴之在下面塞东西,她提着一包东西上车,发现老王和阿光坐在一起,解然和一位男生坐在一起闲扯,其他同学也好像都有伴。 她一个人找了靠窗的空位。 裴之最后上车,他环视车厢,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林朝夕愣住。 作者有话要说:众所周知要最后一次平行时空之旅了,所以我要往后写点,看看没问题,再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3、祖孙 明明他们已经算半个熟人了,可裴之坐下后,林朝夕还是突然想不起要说什么。 她下意识从包里掏出一袋菜园小饼,拆开后自己吃了几片,剩下的递到裴之面前。 这下裴子也愣住了。 车辆动了起来,车上电子钟显示时间九点整。林朝夕突然想到,这个点正常人肯定刚吃完早饭,怎么还有肚子再吃小饼干。 她捂住半边脸,忽然有点绝望,老林说得是对的,她真的不会谈恋爱。 不过和芝士世界小学时,他们分吃干脆面时一样,裴之没有嫌弃她的好意。他把手伸进袋口,抓出一把饼干,吃了两块,然后问:“你们论文答辩准备得怎么样了?” 林朝夕想了想,裴之关心的肯定是他们建模大赛论文,于是认真答道:“我们整理了一个大概,准备今明两天加上后天时间讨论。”林朝夕顿了顿,据实以告,“也就是说,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怎么准备。” 裴之笑了:“不用这么严肃。但这次答辩在永川大学,老师可能会比较严格,多做准备比较好。” 林朝夕点了点头。裴之不是那种会没事恐吓他们的人,他大概是听到了一点什么风声,所以特地来提醒。 一路上,裴之给了不少答辩技巧的指导,林朝夕拿着笔记本简单记录。他们一直在聊这件事,直到前排椅背间隙中伸出一只小手。 当时高速路上正好堵车,大家看上去都很无聊。小女孩儿冲他们露出半边脸,既调皮又害羞。 林朝夕总觉得小姑娘看着有点眼熟,可她又一时想不起来。又要和人搭讪聊天,她这次再度祭出菜园小饼**,放了一颗在小女孩手上。 小女孩看了看手心里的小饼干,拳头半握,把小饼干拿回去给奶奶看,却收到老人家“不许吃陌生人东西的教诲”。 很自然的,小女孩变得非常委屈,开始抽噎起来。 林朝夕做了个鬼脸,在奶奶回头前一刻,她把整袋饼干塞到了裴之手里。 英俊的男孩有老少通杀的魔力,老人家看到是裴之给的小饼干,忽然也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不是坏人。”裴之第一句话是这样的。” “我知道你们不是,就是娃这么馋,怕她以后被陌生人拿东西骗走。” “她拿到零食没有第一时间吃,而是拿回去征求了您的同意,所以您已经把她教育的很好了。”裴之顿了顿,接着说,“而且我们也不算太陌生,我们之前见过。” “抓娃娃的哥哥姐姐。”小女孩嘟嘟囔囔。 林朝夕震惊了。 小女孩脸红彤彤的,扎着小羊角辫,林朝夕又看了半天,她终于确定,她和裴之前排坐着的这两位,真是那天他们在火锅ktv店门口遇到的祖孙俩。 这是怎样的缘分啊…… 小女孩还在抽噎,裴之把小饼干递过去,可是小女孩不要。她看上去很像在车上呆无聊了,所以挣扎着想玩。 林朝夕拍拍手,冲她她张开手臂,笑道:“要不要过来玩呀?” “要的!” 老奶奶拿哭哭啼啼的小孙女没办法,小声嘱咐两句,放她过来。 林朝夕还以为小女孩会爬到裴之那里,没想到小姑娘三下五除二,直接坐到她腿上。 前面在堵车不知何时恢复,林朝夕给她们一起绑上安全带,把菜园小饼的袋子给小女孩,让她抱着吃。 小女孩边吃边看着她的笔记本,嘴上叽里咕噜不停:“这是什么呀?” “这是数学。” “数学细(是)什么呀?”胖乎乎的小手指点在她写的贝叶斯公式上。 林朝夕搂着想想软软的小姑娘,也学着她的样子,伸出一根手指问:“那这是什么呀?” “细(是)1。” “这就是数学呀。” 小女孩接着问:“为什么这就是数学呀?” 小朋友问问题就是这么有钻研精神,林朝夕决定反客为主,她环抱着小女孩,把两根食指伸平、指尖相抵,问:“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呀?” “细(是)2。” “你往中间劈一刀?” 女孩的小手抬起落下,林朝夕很夸张地把手分开,随后双手拇、食指指尖相抵,用手给她比了个心。 小女孩儿先是愣住,随后超开心地“咯咯”笑了起来。 土味情话哄女孩果然百试不爽,小女孩很喜欢这个套路,不停要和她玩。 她们互相在两根手指间劈一刀再比个爱心,大概几十遍后,小女孩在她身上扭来扭去,让她摆好手指的位置,叫裴之也试试。 林朝夕低着头,见裴之清瘦的食指从她两指间轻轻划下。 甲瓣轻触,林朝夕下意识抬头。 裴之眼眸中略带笑意,却又仿佛很认真在看她。 林朝夕笑着冲他也比了个爱心。 —— 大巴再次发动后,林朝夕就把小女孩送回她自己的位置。 路况不好,车走停停,大概到中午时才到南山东明湖畔,天都阴了下来。 行李卸下,有他们这帮品德兼优的大学生在,老奶奶和小女孩受到了女王级的待遇。 男生们帮忙提东西,林朝夕则抱着小女孩,继续逗她玩。 “姐姐你来我家玩啊。”小女孩说。 “好呀,我有时间就去。” “真的吗?” “真的。”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小女孩伸出小拇指,林朝夕和她拉钩钩。 解然慢悠悠走在她身边,见此情景,解然笑问道:“这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自己生一个?” “您认识王爷爷吗?”林朝夕突然问。 “王爷爷是谁?” “我们家隔壁家的老爷爷,我经常去他家玩他的小玄孙。” 解然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快走几步,去找别人聊天了。 旁边的同学凑过来:“王爷爷贵庚啊?” “九十有三。”林朝夕答。 等到景区门口,林朝夕这才发现,奶奶不是带着小女孩来东明湖玩,她们竟然还要进山。 “我们送您吧!”学生们纷纷说道。 “不用,不用了,你们去玩儿你们的,这山我比你们熟。奶奶我从小长这儿,夏天到了,我带娃娃回来避个暑。” “但您行李太多了。” “还带着小朋友。” “老师说了要尊老爱幼。” “我们要尊崇中华民族传统美德。” 大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像小学生一样可爱。 “不用真不用。”老奶奶更加不好意思,“天快下雨了,你们赶紧顾你们自己。” 这么争下去也没个尽头。裴之和解然聊了两句,接过老太太的行李,只说:“我们走吧。” “裴哥你一个人吗?” “威武!” 男生们在后面打call。 林朝夕自从那天知道裴之从小到大学“打架”后,就再不把他当文弱书生看。 她蹲下来,把小女孩放下:“要乖乖哦。” 小女孩却拉着她的衣服说:“姐姐一起!” “姐姐很弱的!” “姐姐说好要来我家玩的。” 此言一出,林朝夕不由得和裴之对视一眼。 她脑海中浮现出刚才和小女孩拉钩上吊一百年的约定,眼前是巍巍南山,她却不由得腿软——要和祖孙俩还有裴之一起进山? 万一走不动很丢人啊。 不过在裴之走之前,这大概也是他们很难得的独处机会了。 —— 南山路并不崎岖,但因修缮不佳,山路多少还有点难走。 老奶奶健步如飞,裴之提着行李却如履平地,林朝夕牵着小女孩的手,跟在他们后面。 四周林木茂盛,天色晦暗,看上去有场暴雨在酝酿。 山中静谧无声。 她向侧前方看去,裴之话本来不多,进山后话好像就更少了。 大概连老奶奶都觉得路上太安静,就找他们随便闲聊。 “你们之前来过南山吗?” “没来过,我老家是安宁的。”林朝夕牵着小女孩,回答道。 裴之肩上背着大包,手里又提着一个,他走了几步,才回答:“我来过。” “那周围都玩过?” “没怎么玩。”裴之答。 林朝夕想,裴之大概之前也和同学来过这里,她问:“奶奶,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其实真没什么好玩的,就是山好水好。”老太太非常实诚,“你们年轻人也不喜欢烧香,不然上山顶去,南山寺灵得很。” 林朝夕笑了:“听说是很有名。” “你们啊,有什么要求的就去供个长明灯,我认得里面的智功法师,你们讲十里村王美娟介绍,他能给你们打八折。” “供长明灯一般求什么呀?”林朝夕问。 “都可以求,往生极乐,通达智慧,南山寺的长明灯灵得不得了。不说省里面,我们在全国都排得上。”老太太非常热心絮絮叨叨。 “那如果是家里有人生病呢?”林朝夕问。 “小姑娘你问的教贵对了,寺里的灯保佑身体健康最灵,每年是好多家里人得重病,跑老远来我们南山寺供灯。”老太太拉着她的手说。 林朝夕朝夕仰起头,望着山峰高处,点头道:“好啊,我一定去。”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4、暴雨 十里村在南山山坳中。 或许是要下雨,山中水汽丰盛,村落被乳白色云朵笼罩。可也就从村口到奶奶家的距离,天又骤然放晴。 四周树木苍翠,明晃晃的阳光从天而降,照得山间村落纤毫毕现。 林朝夕和裴之送老人和小女孩到家,接下来是“来都来了随便吃个饭再走”和“不了、不了同学都在等”的来回过招。 站在小屋前,林朝夕被老太太拉着手不让走,只能求助似地看向裴之。 男生环顾四周,显得很有兴味:“如果真的随便吃点,我们就留下。” 他这么说,老人家骤然高兴起来,吩咐家里操持家务的侄女儿生火做饭,又从田间拔了点自家种的菜。林朝夕想帮忙,被塞了两个茶叶蛋,让她和裴之坐在门口小凳上吃。 小女孩在门前跑来跑去抓母鸡。 林朝夕和裴之并排坐在小矮凳上,见男生户外服袖口半卷,正悠闲地剥着蛋壳。 林朝夕:“不是说好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吗?” “奶奶接受了我们的好意,我们也应该接受她的。” “你说的有道理。”林朝夕把鸡蛋在凳面上磕磕,拿起来,发现没破。 裴之把他刚剥完的茶叶蛋递来,上面光不留丢,只留下底部一点蛋壳,阳光下闪闪发光,看上去很诱人。 “不用不用,你吃吧。” “我的好意。”裴之边说,边示意她把自己的拿来交换。 林朝夕先惊了下,但她想了想,裴之没拒绝她的菜园小饼,她也不应该拒绝裴之。 “谢谢你。”林朝夕很干脆交出她没敲开的鸡蛋。 “不客气。”裴之把剥好的那只放到她指尖。 —— 离开十里村时,天空还是艳阳千里。林间禽鸟啁啾,路边偶有山涧流淌。 他们临走前,老奶奶拿出一大堆山里的零食特产要送他们。林朝夕适当地拿了点核桃补脑,其余都退了回去。 裴之却一反常态,问奶奶要了挡雨塑料布,还拿了只打火机,他甚至还在柴房门口驻足,可能对门口那卷麻绳和镰刀也有意思,不过最后没好意思要。 林朝夕搓着手里的纸核桃,用力一捏,分了一半给裴之。 “你刚才是不是真的很想拿那卷绳子啊?” “是啊。” “那镰刀?” “可以用来砍伐一些被折断的树枝。” “那伞?” “如果遇到雷雨,伞算金属物,而且也撑不住,所以没什么用。” 林朝夕忍不住笑了:“不用担心,天气那么好,不像会下雨的样子。” “我知道。”裴之淡淡说道,“是我的问题。” 林朝夕愣了下:“这算什么问题嘛……” “上山前我的背包交给解老师,忘了拿。”裴之顿了顿,说,“我不太习惯处理没有准备的事情。” 他非常诚恳,这也是林朝夕第一次听裴之坦诚自己的缺点,虽然这完全算不上什么。 “有准备是好事啊。”林朝夕宽慰道。 说话间,他们走进一片雾区。乳白色雾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淌。 “我们刚走过的是云吗?”林朝夕有点震惊。 “是啊。” “云和雾有什么区别?” “本质上没有区别,如果一定要辨析……” “这题我会——云会变成雨落下,雾不会。”林朝夕抢答。 她这么说本意是想逗下裴之,但她没想到,第一滴雨就这么毫无预兆落下。 山间天气骤然转阴,浓密乌云滚滚而来,覆盖住他们头顶整片天空。 “是不是有点夸张啊?”林朝夕仰头问天,豆大的雨点突然落在她脑门。 她打了个激灵,开始抱头抱头鼠窜:“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的。” “和你没关系,现在是雨季。”裴之说完,示意她把东西拿出来。 林朝夕赶忙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挡雨布。 裴之迅速展开挡雨布,吩咐道:“给解老师发条短信,说我们遇到暴雨,需要躲一会儿,让他不用担心。但如果一小时之内没有收到我们第二条消息,就麻烦他报警。” 林朝夕立刻发完信息,打开裴之刚多要的两个塑料口袋,把他们两个的手机都装进袋中,套了两层,扎紧袋口。 也就做短暂准备工作的功夫,山雨转大,整片山林被茫茫雨幕覆盖。雨水拍打群山,发出巨大声响,一道雷劈了下来,林朝夕又打了个激灵。 就在这时,裴之脱下他的户外衣递来。林朝夕下意识接过,下一刻,他拉开挡雨布,一下遮过她。 遮雨布下光线暗淡,他们离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林朝夕握着裴之的衣服,思维有几秒迟滞。她刚想开口说“不用”,可突然想起今天她穿了白t恤,刚被雨水打湿大半,不套件衣服肯定不雅观。 在医院里带小男孩离开时如此,在山中遇雨时也是如此,裴之从骨子里就是个绅士。 “谢谢。”刚被教育过要接受他人好意,林朝夕把衣服穿上。 “下面要干什么?”她问道。 “找个地方……蹲下。”裴之说,“最好高一点。” 林朝夕沉默了下,他们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蹲下可以保证挡雨布覆盖他们全身,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我记得刚才路过一个平台。”她喊道。 他们扯着挡雨布,又往回走了一段路。短短几百米的距离中,道旁暴涨山涧溢出,淹没石板路。这些水流不至于形成山洪,但却瞬间没过人脚背,溪水冰凉,令人恐惧。 终于找到那处稍高的平台,他们就地蹲下。 雨布下的空间被压缩到最小,他们紧紧挨在一起,周围光色晦暗,空气却又热又闷,完全分不清身上的是汗水还是雨水。 明明是极其狼狈的姿势,可或许是终于到达安全地带,又或者就算不太安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林朝夕忽然平静下来。 雷声遁入空谷,发出几乎毁天灭地的剧烈声响,雨水拍打森林中每一张叶片,声音汇聚澎湃如浪,更细微的时刻,她甚至听到了裴之的呼吸和她自己的心跳。 突然间,山风骤起,掀开挡雨布一角。惊鸿一瞥间,一道闪电落在远处山头,山巅雨云是浓到化不开的紫色,雾气蒸腾,仿若仙境。 她很想说点什么,可此情此景只让人震撼不已。 过了一会儿,他们再次拉好挡雨布。 借着透下雨布的一丝丝光线,林朝夕看着裴之,忽然释然地笑了起来。 “刚才真美啊。” “非常壮丽。” “其实这样也挺有意思的。”她看着她和裴之蜷成一团的蹲姿,觉得好笑,“遇到突然而至的事情,被打得措手不及,但好像也是等下可以去吹给他们听的离奇经历了!” “是啊。”裴之很难得笑了,“尽量多用夸张手法,争取把故事讲精彩。” “没问题!” —— 如果没有接下来的事情,对林朝夕来说,这大概是一段新奇有趣的短暂旅程。虽然被淋了点雨,但和裴之一起在山间被躲避暴雨、被溪水没过脚踝的经历也不是人人都有。 雨渐小后,她和裴之拉着挡雨布,继续往山下走。 山风拂面,带着雨后的清爽气息,山里的天气真像小孩的脸,说变就变,他们刚走过一段山路,太阳都出来了。 他们赶紧停下来稍事修整。林朝夕把手机从塑料口袋里掏出来,递还给裴之,她自己则开始折挡雨布。 裴之拿着手机走开两步,站在阳光下,开始低头给解然发信息、报平安。 山谷中的阳光从天而降,完全落在裴之身上,让他整个人恍若透明。 林朝夕抬起头,却忽然愣住。 裴之穿得白衬衣有一大片被雨水淋湿,连带里面的背心也完全湿透,它们紧紧贴着它的皮肤,让皮肤上原本被掩盖的很多痕迹变得明显起来。 它们或长或短,边角泛红,有些微微凸起,有些却平整得就像一条浅淡的错觉。她无法确定它们的数量,也无法确定它们形成的时间,因为衣着覆盖,她甚至并不能完全看得完全清晰。 但如果她没有看错,那应该是很多刀疤。 林朝夕心下剧震,大脑一片空白,她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裴之发完短信,他收起手机,抬头看她。 林朝夕迅速移开视线,假装一切如常,她继续折叠挡雨布,手却忍不住颤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裴之身上有这么多刀伤? 往下的山路依然优美,山溪丰沛,鸟鸣婉转,可林朝夕却沉浸在巨大的不知所措中,完全没办法欣赏这一切。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一想在芝士世界里是否有这样的蛛丝马迹,但完全 花卷说过,裴之从小练mma,所以刀伤可能是训练留下的。而且裴之也提到过家里害怕他被绑架所以才让他学格斗,或许就因为他曾被绑架虐待过。甚至有可能这些刀伤纯粹是因为他中二期某次和人打架斗殴…… 下山路上,林朝夕总在偷看裴之身上湿透的那块,她一开始脑子乱得炸开,但仔细分析后,她好像也能找到很多解释这些伤口的理由。 夏天骄阳毒辣,从山到下,他们渐渐能听到游人们的欢笑声,裴之身上的布料逐渐干爽,从透明到模糊直到完全变回本色,像愈合的伤口,盖住一切。 林朝夕和裴之踏上湖边草坪,所有参加野营的同学都跑了过来,像迎接英雄似的。 “不错啊,看上去没淋成落汤鸡。” “白给你们煮姜汤了。” 同学们很高兴地说道。 解然慢腾腾走到裴之面前:“以后让我别打电话给你们,只需要发‘有事勿扰’,不用啰啰嗦嗦说那么一大堆。” “雷雨天接电话会有危险。”裴之解释。 林朝夕这才想起解然说的是裴之让她在雨中发的短信,发给解然的目的性也很明确,他可以按住所有想给他们打电话的同学。 同学们簇拥着裴之往架好的烧烤摊走去,林朝夕落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现的裴之思维逻辑都非常清晰,他永远知道要做什么,也永远做着充足的准备。 湖水波光粼粼,湖风爽飒,林朝夕伸了个懒腰,原本提到喉咙口的心也放下了。 她把手插回上衣口袋,摸到里面的一张纸条。她下意识觉得是自己衣服里没扔掉的小票,没多想就打开。 纸片被雨水浸湿一些,字迹模糊却仍能看清。 林朝夕看了一眼,随后怔住。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5、一话 从老林确诊阿尔兹海默那天开始,林朝夕就知道,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但认为“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她还没办法做到这么豁达。 所以她花了点时间让自己冷静,虽然当时她的思维几乎已经和所处环境脱节,纯用本能在对周围环境做出一切反应。 野营流程是烧烤,湖边扎营夜宿一宿,以及第二天的爬山活动。 林朝夕被安排了一个三人帐篷。 和她同帐篷的姑娘带她到帐篷外,她弯腰爬进去,姑娘站在帐篷外。 她身上的男士户外衣很明显,姑娘盯着看了一会儿,说:“等你们好久,烧烤都快凉了,我带你去吃东西吧?” 林朝夕把外套脱下来,露出里面濡湿的t恤:“我换下衣服就去,刚才下山的时候雨太大了,全湿了。” 她的解释让女孩神情放松下来:“那好吧,我先过去,你等下来。” 对方离开,并很体贴的帮她拉上帐篷拉链。 空间内瞬间暗下,阴霾覆盖。 林朝夕就这么盘腿坐了一会儿,随后从膝盖上那件衣服口袋里拿出纸条。 她看着上面的内容,只有短短两行字,却让她感到莫大的恐慌。 她把手机紧紧握在手里,把屏幕点亮又看着它暗下,如此循环往复,却最终,没有敲下任何字符。 —— 林朝夕一夜未眠。 第二天,所有人都早早都醒来。 按照日程,今天的主要任务是爬山。 学生们精神抖擞,因为昨日他们突遇暴雨,反而导致其他人对这趟南山寺之旅更加期待。 大家背着大包小包,带好户外衣、冲锋衫,手里拿着昨天剩下的烤馒头和玉米, 林朝夕站在露营地门口,说:“注意安全。” “徒儿你真的不去吗?”老王同学假装担忧地问。 “我不去啦,有心理阴影了。” “我们也有心理阴影!”老王和阿光突然喊道,“我们也可以不去吗?” “不行啦、不行。”林朝夕推着他们,把他们往外赶,“你们又没进山遇到暴雨,快去感受下大自然的召唤。” 解然微笑着伸手,一边勾住一个,把两人往营地外拖:“辛苦林同学照看营地了。” 裴之冲她点点头:“注意安全。” 林朝夕笑了笑,朝他们挥手。 —— 目送大部队浩浩荡荡进山,湖边营地顿时变得空空荡荡。昨夜篝火还冒着些微青烟,远处湖水波光粼粼。 林朝夕花了点功夫,才找到一个很舒服的位置。她盘腿坐在湖边大石上,开始看昨天大巴上裴之所提点的答辩要点。 她有时会在本子上写一些想法,有时又跟着裴之总结出的流程,思考可能会被问道的刁钻问题,和他们该进行的回答。 走神的时候,她也会拿起手机,看看微信群里大家爬山的进展。 今日天气很好,山中风和日丽,昨天暴涨的溪涧又平息下来,静谧流淌。 林朝夕看到一张老王脱鞋踩水的照片。当时阿光正在下游想尝尝溪水,总之下一张照片就是两个打做一团。 阳光从山林密匝的叶片间筛下,有时林朝夕也会看到裴之入镜。他目光清亮明朗,柔和的光斑落在他脸上。 大约2个多小时候过后,整支队伍摸到南山寺门口。 微信群里开始刷山顶照片,南山寺前有两颗参天银杏,苍翠树冠倾覆如盖,宁静宏伟。 她转了圈笔,在石头上伸了个懒腰,放下笔记本,开始认真看照片。 和古刹前两株参天银杏相比,寺院本身显得并不起眼。 院墙暗黄,砖瓦陈旧, 或许是门口有松鼠闲逛,也可能是院门口僧人看向镜头的笑意太和善宁静,整座寺院仿佛完全独立于整个空间,是真正的方外之地。 她跟着照片,和他们一起进入寺院。 学生们谨遵拍照规定,进入寺院后,只拍山、树、檐角的鸟和山巅的云。 她看了一会短视频里拍尾的锦鲤,裴之正扶着池塘边的栏杆,恰好入镜。 她退回微信对话界面,点开了和裴之的对话框。上一条记录,还是花卷走前他们一起约饭那次。 林朝夕敲下几个字——有空聊聊吗? 湖边白浪拍岸,泡沫柔软,林朝夕等了一会儿,低头看回复,手机却突然振动。 来电显示“裴之”两个字让她有那么一刻手忙脚乱,不过按下接听键后,她又突然平静下来。 “早。”裴之说。 林朝夕握着手机,非常直男地说道:“其实不早了,快中午了。” “山里树多,雾还没散,看上去还像早上。”裴之说。 “咳。”她清了清嗓子,“湖边太阳很大。” “抹防晒霜了吗?” 裴之声音温和,仿佛猜到她的意图,所以故意开些小玩笑,想让她别那么紧张。 林朝夕原本鼓足的勇气突然散去,只剩下说不清的酸楚。 她换了个姿势握手机,湖风拂过她的头发,她伸手把那些头发别到耳后,缓缓开口:“没有,我忘了。” 电话里传来很细微的风声,裴之应该在走。他离略显喧闹的人群越来越远,也在等她说话。 林朝夕:“接下来我要说的内容,无论什么时候你觉得听不下去,或者难以接受,都可以直接挂断电话。”她深深吸了口气,“真的,在我这里都没有关系,你不用在意。” 电话那头,裴之还是在走路,林朝夕甚至觉得他或许连脚步停滞的瞬间都没有。 “你昨天说过,想上来点长明灯?”裴之很敏锐,他问,“现在,你因为有些可能令我尴尬的问题想问我,为了给我选择不回答和以后不再理你的机会,所以没有跟上来?” “是。” “谢谢,我明白了。”裴之说,“你可以问,没有问题。” 林朝夕:“昨天下雨的时候,你把外套借给我。但是很抱歉,因为这个原因,我意外看到你身上有一些陈年旧伤。我记得你是学mma的,身上有淤青很正常,可是那些是刀伤啊,而且不像是手术留下的。” “是刀伤。”裴之说,“也确实不是因为手术。” 电话那头的人如此冷静如常,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难过:“我知道,我现在其实是打着关心你的名义,试图探听你的**,这很不恰当,甚至显得拙劣。但我想了一夜,还是很想问两个问题:你到底怎么了,现在还好吗?” “你看到那张纸条了?”裴之忽然问道。 “是的,我也看到了衣服里那张纸条,非常、非常对不起。”林朝夕没有找任何出于意外的理由。 电话那头又静了静。 林朝夕已经做好裴之挂断电话的准备,但却听到裴之的声音响起:“难怪你会这样。”他说,“应该说对不起的是我,其实不用这么严肃,那也只是一种准备,很抱歉吓到你。” 林朝夕不知道该说什么,湖水烟波浩渺,裴之居然反过来在安慰她。 “我不太明白。”林朝夕说。 裴之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什么:“你没打纸条上的电话?” “我没有。” “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不拨电话?你可能直接得到答案,并能在事后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这么说太肉麻了,但我很关心你,看到了的话,就不能装作不知道啊。”裴之很难得这么犀利,林朝夕只能认真回答,“而且我其实拿着手机犹豫很久,但如果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去打听你的**,很显然没有在尊重你。” “我明白了。”裴之语气很淡,并没有松了口气的意思,他整理道,“你很关心我,看到纸条后非常担心,却出于尊重考虑,必须亲口问我。在深思熟虑后,你选择了电话这种方式。一旦我对你的问题感到难堪,我可以直接挂断电话。你用这种方法,表现一种让我眼不见为净的决心?” “是的,如果你挂电话了,我就直接买大巴票回家,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电话那头又静了静,裴之好像也怔住了。 过了会儿,他才说:“就这么走,你是不是有点怂?” “你别这么一针见血……”林朝夕有点想哭。 裴之近乎无奈地笑了,他语气非常温柔:“老实讲,在我这里你的小心翼翼没太大必要,这件事对我来说已经过去很久,问我也没有任何问题。不过在了解了你的想法后,我只能说,非常感谢。” 林朝夕觉得裴之应该走到空旷处,她听风声还有很细而清脆的鸟鸣。 她沉默一会儿,在开口前,裴之又适时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他自顾自叙述,非常平静:“我刚才说,那张纸条是一种准备,因为我有家族精神病史。纸条上的第一个电话,来自永川市慈济医院。它是一所专门的脑科医院,同时治疗很多精神和心理方面的疾病,我曾经的心理医生现在在那里任职。而你纸条上的第二个电话,就是他的私人手机号码。” 林朝夕翻开腿上的笔记本,在某一页中,夹着一张被雨水濡湿字条,字迹模糊却又格外冷静,纸条上的两个号码已经有了答案。 “我之所以去寻求心理医生帮助,是因为我曾经有过短自残行为。青春期的时候,我也有没办法处理好的心理冲突,我身上的刀伤,来源于此。” 裴之越冷静,林朝夕就越难过:“为……为什么?” “因为我的母亲去世了。” 四周湖风骤冷,她瞬间眼眶红透。过了一会儿,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那么颤抖。 “怎么会这样?” “乳腺癌。”裴之答,“我刚才说过,我有家族精神病史,所以我的母亲一直反对我学习数学,认为这个领域的问题会致使我出现精神分裂症状,和我父亲一样。” “她的看法是错的。” “是啊。”裴之的声音略有些怀念意味,“但那时她在生病,并要求我再也不能碰数学,我答应了。她去世后,曾经对她的承诺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让我很痛苦。每次看完数学相关内容,我必须通过自残,才能减轻心中的罪恶感,在身上划两刀,又没人能发现,那样能让我舒服一点。” 裴之声音很淡,让人几乎体会不到任何痛苦,可林朝夕却难受得无以加复。 “什么时候……的事情?” “初三那年暑假。” 诸多不可说与不能说,一下有了答案。 那天,裴之坐在食堂里,对她说必须回去。她没有多做挽留,甚至连现在这样对话都没有。 她非常非常后悔。 “对不起。”她声音低到几不可闻,“真的对不起……” “不用这样,你没有对不起我,而自始至终,我对不起的人,也只有我自己。” 裴之的声音冷静而清醒:“你说的很对,我母亲的看法是错误的。我把她的错误看法强加到自己身上,让自己备受煎熬,也不正确。” 他停顿了下,很难得带了点无奈的语气:“不过那个时候家里没什么人管我,所以我花了点时间,才意识到不能这么下去。” “然后呢?” “然后,我去了医院,找了专业的精神科医生。进入正式治疗程序后,我才逐渐意识到,虽然我以为自己足够冷静,能摆脱母亲的影响,但她长期的焦虑障碍状还是导致我严重的心理问题。” “焦虑障碍?” “是的,也是某种类型的精神疾病。所以她才会过分地、没有理由地担忧我会因数学而产生精神分裂。”裴之近乎自嘲地笑了笑,“甚至连我的心理医生都说,可能就是精神分裂症和严重的焦虑障碍者的基因结合,才能生出我这样的异类。” “不,你很了不起。”林朝夕说。 “应该说,专业很了不起。”裴之说,“在医生帮助下,我逐渐认识到,在内心深处,我其实认可我母亲的看法。我很害怕我会和我的父亲一样失去理智,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所以我努力用各种方式来确保自己清醒,包括来找他寻求帮助,也包括所有的自残行为。这一切的本质,都是畏惧。” 裴之坦然地作着自我总结,林朝夕却久久无言。 电话那头脚步声渐止,裴之似乎推开了一扇门。 木门吱呀,林朝夕仿佛听到有人在说“你来了”。 她不知道裴之做了什么动作,但大概是行礼和致意。 “所以你看到的那张纸条,是当时治疗手段的一种,它帮助我克服我心中的恐惧。”裴之的声音很轻,也因此显得愈加温柔,“而在痊愈后,我还保留这样纸条,因为它更多算是种提醒。就算未来某天我可能真的罹患精神疾病,但我也已经做好准备,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裴之无比坦然。 林朝夕的目光,落在笔记本中摆放的纸条上——如您发现我有异常情况,请拨打:021-56823xx或189765434xx。 林朝夕想,她所问的两个问题,都已经得到了极其坦诚而真挚的回答。 ——事情就是这样,而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她捂住口唇,泪水滴到手背,顺着指缝渗到唇角,既苦且涩。 “你有什么愿望吗?”裴之顿了顿,忽然这么问她。 “我?” “你昨天好像很想来供一盏长明灯,但现在因为我的原因,你没能来,所以我很乐意代劳。”裴之顿了顿,“而且不巧我也认识一些人,不用报十里村王美娟的名字,也可以打折。” “我微信转账给你?” “不用这么见外。” “怎么许愿啊?” “方便的话告,诉我你的愿望,我替你写完,压在长明灯下。” “那麻烦你替我许个愿吧。”林朝夕说。 “许愿好像没办法代劳。” “不用这么见外。”林朝夕低低地笑了起来。 裴之似乎认可了她的说法。 电话里传来很简短的对话声,交钱,付款、提笔,供灯…… 随后是长时间的安静。 “好了吗?”过了一会儿,林朝夕忍不住问道。 “好了。” “你那里现在是什么样的?”她问。 裴之没有回答,只有一张照片顺着网络而来。 照片中有半室摇曳烛火,木窗外是巍峨青山,她仿佛能看到长风浩荡,满天光明。 林朝夕没办法想象,一个16岁的少年,是如何在母亲过世后,抱着极大的毅力,带着浑身伤口去努力寻求帮助。 她也不清楚,一个人究竟要做多么深入的自我剖析,才能真正认识到自己内心最脆弱处,并在若干年后,用这样平静的方式,讲给另一个人听。 她甚至可能永远也搞不清,裴之究竟付出多大努力,才能变成现在这样的人。 他极其清醒绝不彷徨,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他要做什么,并且,他也永远做好了迎接噩运的准备。 在挂断电话前一刻,林朝夕听到裴之说——“这里很美,你该来看看。”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6、暗涌 6月30日,答辩日、毕业典礼。 林朝夕早已做好准备。 她拿起背包,检查u盘和充电宝都在。 日程本已经到了最后一天,早上她会去永川大学进行建模大赛答辩,下午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傍晚去机场送裴之离开。 那天电话后,林朝夕并没有向裴之表白。 虽然当时她很想放下电话、冲上山顶,告诉裴之她的全部心意,但她并没有这么做。 或许是考虑太多,也可能那时她刚听完裴之的所有过往后,心中敬佩胜于爱意。 所以她思前想后,才认为裴之离开前是个非常恰当的时刻。 她打开微信,她和裴之、陆志浩、沈美和花卷有个约饭小群,群里,陆志浩正和她确认今天的时间安排。 陆志浩——你几点答辩结束? 林朝夕——看安排,应该11点前就能完。 陆志浩——那我去数学系楼下等你,跟你去你们学校参加毕业典礼,然后我们一起送裴之去机场,是这个安排? 林朝夕——是啦! 她回复完,收起手机,走到客厅才发现,今天并没有早餐。 老林先生很难得穿着除老头汗衫以外的衣服,短袖衬衫配西裤,虽然直男,但也看上去颇为正式。 林朝夕:“爸,你今天是去相亲吗?” 老林先生正在厨房吃药,闻言,差点呛到。 “咳”老林揉了揉嘴:“好好聊天。” “那你今天为什么穿这么好?” “我今天要去公司一趟。” 林朝夕笑:“你们公司新来了好看的阿姨吗?” 老林忽然严肃:“林朝夕同学,着装精良与否和要去恋爱有联系吗?” “还是有的吧?” “那你今天为什么穿得像男孩,不去送裴之了?” 林朝夕:“……” 和老林斗嘴果然是不可能赢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林朝夕背起书包就走,但没走两步,她突然想起什么,脚步停顿,转身看老林:“爸。” “怎么?” “今天是我的毕业典礼,你是不是为了这个,才穿这么好,但是……” 但是你自己却忘了。 —— 公交车上,林朝夕拉着吊环,老林同志坐在靠窗的椅子上。 这几天都很热,窗外高楼林立,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 老林用折扇遮住窗外阳光,看上去过得非常精致。 “我对你的毕业典礼没兴趣。”老林还在嘀咕她刚才临出门前的问题,“你的老父亲虽然老年痴呆,但我会用日程本,还没到忘记女儿毕业典礼的份上。” 林朝夕:“……” “当然,就算我真的忘了,我也不会承认。” 林朝夕看向窗外,假装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公交车恰好路过红庄新村,那是她和包小萌同学曾经生活的地方。无论社会如何飞速前进,永川老城的大学附近好像没怎么变过。 狭窄的街道,历史悠久的大学校园。公交车慢悠悠前行,经过好几所大学,偶尔有学生模样的人上车、下车。 他们在看书、背单词、聊天,搞得林朝夕想拿出书本学习一下 老林工作的地方在三味大学老校区前一站,他站了起来,准备下车。 林朝夕向远处看去,还是熟悉的校门,绿草如茵的校园,远处的图书馆隐隐矗立。 老林拍了拍她的肩膀:“谢谢好心的女同学让座给我,你现在可以坐了。” 他很喜欢演这种剧目,林朝夕看着父亲的面容,目光从远处三味大学图书馆收回,问题脱口而出:“爸爸,你到底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老林拉着栏杆准备下车,忽然眨了下眼:“你听过‘肄业’吗? “‘一页’,有这个大学吗?” 老林突然绝望:“林朝夕同学,希望你在钻研数学的同时,还能提高自己的语文水平。” 林朝夕这才反应过来老林说的是哪个词,她又怔住。虽然不可思议,但这好像也能解释三味大学毕业册上没有老林名字的事实。 “但你总得从某个具体学校肄的业啊……” “我不记得了,我可是老年痴呆症患者。”老林理直气壮。 公交车停下,后门打开,老林背着双手下车。 林朝夕沉默下来,没有再问什么。 像老林这样阿尔兹海默症患者,会遗忘近期发生的事情,但他们的长期记忆应该非常清晰。 真的不记得了吗? 她也不清楚。 —— 从三味大学老校区到永川大学老校区,还有几站公交的距离。 一路过去,道旁非常清净。 因为近郊建了现代化大学城,老城区这片的学生数量愈发少了。但就算这样,以三味大学和永川大学为首的老大学区,仍是全国著名的研究中心。 这里又数众多的国家级研究所里,很多上了年纪的教授不太愿意离开。 公交车在永川大学站停下。 林朝夕下车,从永川大学标志性的汉白玉牌坊下走过。 永川大学比三味大学更大,学校里还有片大湖。说起来,她只有在芝士世界参加数学集训时,才有幸来这里附近听过一次讲座,然后就再没来过。 所以当她信心满满走进校园后,就开始迷路了。不得已,她开了一个导航,终于找到通知上的答辩地点。 那是幢被藤蔓掩映的红砖楼,看上去很有些年份,应该隶属于数学系。 老王和阿光早早到了,看到她,两人非常紧张。 “徒儿,你u盘带了吗?” “带了啊。”林朝夕很奇怪 “那就好,阿光忘了!”老王甩锅,“所以你让我们带一份备用u盘其实是无用功,因为我们靠不住!” “对,这次答辩我们也全靠你带躺了!” 林朝夕想起裴之的警告,仰头看着眼前冷森森的红砖楼,感到一阵前途未卜。 —— 准备室在3楼,答辩会场在4楼。 每组都有相应编号,已经提前有同学入场答辩。走道内外都有人,却异常安静。 他们三味大学参加建模大赛并被推国家一等奖的几组同学也早早到了,林朝夕和老王阿光走过去,想和那几组同学打个招呼 可他们双方一照面,看着彼此的衣着,都呆立原地。 对面的同学穿西装打领带,像要去参加正规公司面试,女生甚至穿了黑色高跟鞋,看上去非常正式和职业化。 而反观他们这里,清一色t恤沙滩裤。林朝夕王者阿光脚上的拖鞋,和对方比起来,他们三个很像是要去海滩边卖鱼。 “你们怎么穿成这样?”对面的同学问。 “你们怎么穿成这样?” “靠,永川大学数学系和我们可是死对头,来这里不得穿得好点给我校争光?” 老王也愣,过了会才说:“你说得有点道理,是我疏忽了。” “你还真信?”对面另一个男生无语了,“答辩要穿正装给老师留好印象,而且这次主持答辩的老师是永川大学的,非常严格,我们能不给人留态度散漫的把柄就不留。” 林朝夕微微叹了口气,总觉得无论裴之或者别的同学,都从不知什么地方得到了小道消息。 她不知道流言从哪里开始,但不管怎样,他们好像只有做好自己。 她拉过老王和阿光,准备和找个安静角落,和他们再对一对答辩的要点和他们各自要负责陈述的内容。 就在这时,有一队刚完成答辩的同学从4楼走下,恰好正是他们学校获推国家一等奖的同学。 林朝夕想凑上去问问情况,却突然定住脚步。 答辩小组里的那名女生在楼梯上哭了,林朝夕认识,叫李然。而另外的男生也看上去脸红红的,似乎非常气愤。 四周都是好奇的目光。 林朝夕想了想,等女孩走下楼梯,她把人带到角落,并递出纸巾,想让女孩擦擦眼泪。可女孩直接抱住她,脑袋抵着着她肩头,直接低声哭了起来,非常非常伤心。 “怎么了呀?”过了一会儿,林朝夕才低声问道。 “主持答辩的老师感觉在针对我们。”男生说。 “怎么会,老师问了什么?” “反正他们就觉得论文不是我们自己做的,问了很多问题。” 林朝夕皱了皱眉。 其实她也查过一些资料,国家一等奖答辩和毕业论文答辩重点不同,老师检查的首要点是论文是否真的出自学生本人之手。 “李然太紧张了,老师问模型公式推导的时候她没答上来。我要帮着回答,老师就说必须让她说,还说国一不是这么好蹭的。” 听到这里,林朝夕拍了拍李然的肩膀,安慰她。 “说针对不至于吧,不是有统一论文编号,老师也不认识你们吧?”旁边别的组的女生问道。 “认识的。”就在这时,李然直起身,林朝夕肩头是一片被她蹭上的眼影和睫毛膏。 李然:“我做过教务秘书,学术交流,见过主持答辩的王教授。” 旁边的女生有点不理解:“就因为你是三味大学的学生,永川大学的教授就要打压你吗,这也太小心眼了吧?” “是不是因为图同构问题啊?”阿光忽然插嘴。 “你的想法很危险。”老王摸了摸下巴不存在的胡子,“但我觉得有可能?” “你们在说什么?”林朝夕问。 “徒儿不知道,他们冯泰斗大半年前,在arxiv上发了个图同构论文。”老王一脸讲八卦的样子。 “arxiv?” “一个学术界占坑网站,论文投稿期刊审稿期限普遍较长,发在arxiv上面主要为了证明你比别人先。”阿光回答。 “光兄狭隘了,它本身的存在,是方便我们同行间就某一问题进行前沿性的深入交流……” 老王还要长篇大论,林朝夕打断他:“然后呢?” “然后我们老曾非常英勇,近期,他对冯泰斗这个论文提出了一些质疑。”阿光抢答。 “‘质疑’不够准确,旗帜鲜明的反对更恰当,学术圈反响强烈,令人愉悦。” 林朝夕沉默下来,两人口中的‘老曾’,当然是裴之的导师曾庆然教授。 那天建模大赛结束,她去找裴之拿书包,曾意外见到过曾教授。 当时办公室气氛凝重,而裴之和她去打印文章,也同样提到了“学术圈”…… 她忽然有些警醒,难道就是因为这篇论文? 而且如果她没有记错,图同构……似乎还和pnp问题有一些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推文:《又是青春年少》 app小天使请直接搜索=33= 沈牧平每天都有一个问题,沈小运今天想吃什么? 每天吃吃喝喝,看看家长里短,有关沈小运的温暖小故事\\(^o^)/~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7、号码 子图同构是一个np完全问题,而图同构问题,至今未被证明是否属于p或np问题。 在曾经裴之翻译的讲座上,她大概听到过一些这方面的内容。 一条楼梯将永川大学数学系楼宇分成两半。 另一半的走道上,工人们扛着纸箱,在清理办公室。 林朝夕看了一会儿,事实上她很想找个电脑搜索相关方面的详细论文,但现在她还是必须专注眼前的答辩。 “我们再对一遍答辩流程吧?”林朝夕转头,对老王和阿光说。 两人一脸懵逼:“你怎么变这么快?” “因为我是女人。”林朝夕心不在焉地回道。 走进答辩教室前,林朝夕尚能和老王阿光打趣,而当她推开答辩教室大门,被教室内森森冷气一激,她理解李然为什么会哭。 台下坐着两排老师,实际人数并不多。但他们每个人神情严肃,加之永川大学老校区灯光昏暗,窗也被爬山虎覆盖大半,因此令人倍感压抑。 林朝夕对答辩的困难程度有了预期,所以没觉得多紧张,行礼致意后,她把u盘插入,点开ppt。 “各位老师大家上午好,我们小组编号为205912,建模大赛选题为b题:疑犯追踪。 此前她已经演练过几遍主讲内容,所以很流畅地开始问题分析和主旨阐述。 7分钟后,她完成所有陈述。 台下一片沉寂。 “背得很熟。”过了一会儿,才有名女教师抬头,淡淡地说了一句。 当时林朝夕参加哲学系毕业论文答辩时,也收到了这么一句评价。但他们系老师和现在这位女老师说话时的神情态度完全不同。 光从这位女老师的眼神中,林朝夕就可以看出,她大概认为,她是来蹭奖的。 “因为我准备了很久。”她认真回答。 女教师垂下的眼帘又抬起,眉头皱了皱,很不悦:“那具体说说你们针对第二问的建模过程。” 林朝夕退后半步,让老王上前。 “是这样的,根据贝叶斯……” 老王声音刚响起,就被打断:“你说什么,我让她回答。” 女教师神情严厉。 李然刚才大概也遭遇了这样的情况,所以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出。 “整体数学建模部分由王天龙同学负责推导。林朝夕顿了顿,“我们认为由他回答会更合适。” “如果你是小组成员,为什么会不了解建模公式?哪怕你只是一个一个普通数学系学生,对于贝叶斯公式都应该信手拈来。”女教师顿了顿,“你们三味大学数学系现在都是你这个学术水平?” “他们的比我水平都比我好,我是哲学系的。”林朝夕答。 “虽然参赛宗旨中并没有明确表明不允许蹭奖,但现在建模比赛果然什么人都能参加了?” “你蹭什么了?”老王看着她,忽然问。 “报告老师,整个论文的构架都是林朝夕同学提出来的。我们学校哲学系就这个数学能力了,算不上好,但还过得去。她我的徒弟,还准备考数学系研究生的,不是蹭奖。” 老王很难得认真说了一段话,但怎么听怎么都像是嘲讽。 “既然论文框架是她做的,为什么连最简单的模型推导都回答不了?”女教师突然显得非常愤怒,“哲学系跨考数学系研究生?你恐怕不知道吧,数学和你曾经学习的人文学科不同,它要求大量扎实演算和辛苦练习,所有的基础,都在我刚才的问题里,一知半解要不得!” “我明白了。”林朝夕拿起粉笔,“我来回答吧。” 她面向黑板,开始书写。 虽然攻略上肯定有那么一句,不要和老师发生冲突,但现在都已经这份上了,说什么都没有用。 整体模型推导是老王负责的部分,但这些对她来说都是熟的不能再熟的内容。 从基础的贝叶斯公式开始,她写下了所有的建模过程,甚至把论文里很多省略的部分都仔细完成。 未免再被质疑,她同时把他们所使用的算法也简单推导了一遍。 这些内容其实非常基础,说不上高深,但所有证明推导都考察对问题的理解程度。 最后,她面对一整个黑板的粉笔字,放下笔,回过头。 老王和阿光目光亮晶晶的,偷偷在被讲台遮住的地方拍小手。 台下的老师都半仰着头,虽然没有说话,但目光中也没有之前的漠然和漫不经心。 台上台下,仿佛对峙。 终于,先前点她回答问题的女教师推了推眼镜,仿佛审核完所有答案,她低头写下一个分数。 林朝夕鞠了个躬,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等等,林朝夕是吧?” 林朝夕停住一切动作,循声望去。 “最后一个有问题,你为什么要从哲学系转数学?大四突然决定跨考,你不觉得,你的人生太随便了吗?” 那是一名,坐在教室最后排的中年男教师,目光犀利,像能洞穿一切。 林朝夕抿了抿唇,很想回答什么,可忽然不知该怎么回答。 在那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反而突然很想知道另一个人的答案。 她拿出微信,低头,在讲台下给老林发了这个问题。 “你可能觉得张老师对你太严厉,但在我们看来,你对数学态度太轻易。你觉得凭自己的聪明才智,轻易从哲学跳到数学是件令人得意的事情,对吗?” “不是。”林朝夕否认。 “那正面回答我,你喜欢数学吗?” “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林朝夕把手机放回口袋,抬头说,“我没有选择数学,是数学选择了我。” —— 走出教室,顺着楼梯往下,林朝夕和扛着纸箱的工人擦肩而过。 她为什么要从哲学转而去学数学,这是世界第二次回来后很多人都问过她的问题。 对她来说,这里面涉及到太多没办法告知他人的阴差阳错, 但在她内心深处没有答案吗? 其实有。 没有为什么,只是因为老林从小就把她往这方面培养。 而当她来到大四的人生分叉路口上,她突然对未来感到惶恐,又恰好获得了重新再来一次的机会,e=mc^2将她推上另一条人生道路。 她好像只是这么做了而已。 “你不要太难过了。”老王拍了拍她的肩,把她从漫长回忆唤回,“理工男看不起女生的现象比较普遍。” 林朝夕忽然有点想笑:“师父,你不就是理工男?” “我不一样啊,是男是女我都看不起。” “师父你为什么要学数学?”林朝夕问老王。 “普通学科怎么能满足为师的天才?” “只有数学可以满足您吗? “当然,物理也勉强可以。” “您过谦了……” 夏风拂面,藤蔓摇动,林朝夕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 从本质上来说,男教师那么说,还是为了打击她,其实她不用太在意这些人说的话。 毕竟承认自己不是天生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的那种人,并不丢脸。 这时,她手机震了震。 林朝夕点亮屏幕,看到了她刚才发的信息和老林传来的回答。 ——爸爸,你当年为什么要学数学? ——没有为什么,是数学选择了我。 林朝夕握着手机,停在原地。 老林在那句话后,还发了一个“老子天下第一”的表情。 那瞬间,她几乎可以想象老林恣意而张扬的脸庞。 他的答案和她的近乎相同,却又完全不同。 因为老林的回答,才是真正的属于被选中的天才的答案。 林朝夕把手机放回口袋,回望刚才的答辩教室,只觉得遗憾。 在为数众多的宇宙中,是否还存在那么一个没有她的平行时空? 在同样的时刻里,那个世界的老林是坐在讲台下对学生各种挑刺的教授中一员。一秒前,他刚喝完一口水,现在准备继续开喷。 而同样的,那个世界里的老林也完成了他所有的愿望和抱负,有极高的学术成就。与现在这个世界中,长期为赚钱养活她而奔波工作的老林,完全不同。 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林朝夕踏下最后一级台阶。 上百个纸箱在台阶下排开,一辆载货卡车停在楼边,工人们正在搬运东西。 纸箱里塞着数不清的数学系演算稿纸、档案材料,大部分都暗黄陈旧。 粗看上去只是不起眼的整理搬迁,可当你开始猜测这里会记录了多少人类思维的闪光后,仍会震撼不已。 林朝扫过一个纸箱,稿纸上是她并不很能看懂的数学证明推演,而就在那时,她看到了一串号码。 她也说不清楚这到底是凑巧,还是命运的指针终于滑到了这一时刻。 稿纸抬头写着——国立永川大学应用数学研究所。 其下是研究所地址和联系方式——021-57632376。 当时她又走了两步才停住脚步,随后不可思议的回头,快走几步到纸箱边,蹲下身再确认一遍。 021-57632376 因为时代久远,稿纸仿佛淡黄色的飞蛾羽翼一般脆弱,但串号码却像血迹般鲜红。 在芝士世界的安宁市,在一棵硕大的香樟树下,五年级的她看到老林拨下过一串号码。 当时因为阳光刺目,她没有看到最后两位,也因此将之当做命运安排,没有多老林过往多做探寻。 而此刻阳光如那天刺眼,她头顶没有那颗香樟,可巨大的谜题却代替树阴将她笼罩。 永川大学、三味大学……老林最终放弃是数学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那一刻,林朝夕甚至不需要任何冷静时间,她直接抬头问守在纸箱边的工人:“这里面是永川大学数学系的?你们要干嘛,把东西运去哪里?” “去新校区,我们只是负责搬东西的,什么……什么都不知道。” 说到这里,林朝夕忽然被人拉住,转头,她看到陆志浩疑惑的面容。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林朝夕拉住陆志浩手臂:“医学生是五年制?” “不啊我硕博连读,要八年。” “那你校园卡还能用吧?她边说,边拉着陆志浩转头就跑。 “去哪里呀,怎么啦?” “去你们学校图书馆档案室。”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8、肄业 从时间线上来说,那是7年前的暑假。但实际对林朝夕来说,时间只过了半年不到。 她很清楚记得,在三位大学图书馆,在那个暴雨欲来的傍晚,她踏着阴暗灯光,在三味大学卷帙气味浓重的资料室里,试图寻找老林的过去。 可一无所获。 现在她来到了和三味大学相邻的另一所百年老校图书馆,仿佛即将面对一切未解的答案。 他们喘吁吁,站在资料室门口。 陆志浩仍在慢腾腾掏卡,不确定他的卡是否能刷卡资料室。林朝夕直接拿过他的校园卡,“嘀”地一声,刷开门禁。 永川大学近乎放假,图书馆里没什么人。 林朝夕穿梭于书架间,按照图书馆规则,很快找到了学校年鉴的那大排书柜。她已经计算过一遍老林可能入学和毕业的年份,因此可以直接抽出几本巨大年鉴,放在陆志浩手里。 她自己又拿了剩下的几本,带陆志浩走到靠窗的长桌旁。 数本厚重年鉴以此排开,林朝夕将他们统一翻到数学系那页。 骄阳下,字迹密密麻麻,如米粒般洒落书页。 “数学系,你要找什么,我帮你?”陆志浩好奇地问道。 “不用。”林朝夕淡淡回道,开始搜索起来。 从入学新生名单、到毕业生名单…… 她一个个名字看去,这些姓名代表老一代永川大学数学系的天之骄子。其中一些名字,林朝夕后来在教材上还看到过,因此感到分外熟悉。 一页又一页,一年又一年…… 林朝夕说不清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但她很清楚记得,在芝士世界老林和她相认后,老林直接拨了通了那串可能属于三味大学应用数学教研室的电话。 他说了两段话,第一段是——“是我”。 第二段较长,但她几乎能完全复述出来,老林说——“有个女孩拉着我的手,说她是我的女儿,我们刚从鉴定所出来,我想问问您,我们之间出现亲缘关系的概率是多少?” 老林那时的表情历历在目,林朝夕不止一次猜过,父女相认后,老林究竟会给谁打电话。 但除了妈妈外,她好像想不到别的可能性。 如果她的妈妈也是永川大学的学生,或者是老师的话,那似乎可以解释很多问题。 那时,她的想法还有些甜,像她这样从小生活在关爱中的孩子,其实很少有那么多阴谋的想法,她觉得那是电视剧里才会发生的故事。 而与此同时,林朝夕终于在数学系本科生入学名单上,看到了“林兆生”三个字。 她微微松了口气,觉得阳光都柔和起来,是理应如此。 她轻轻把那本年鉴合上,好像一切都有了自然的解释。 其实也没那么多所谓的疑团。她之所以没有在三味大学的年鉴上找到老林的名字,因为老林读了永川大学。 是她一直以来找错地方。 疑问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已经突然没什么疑惑。 她唯一不理解的,只有老林口中的“肄业”。 于是她又打开四年后的年鉴,翻到毕业生那栏。果然又很顺利找到老林的名字,老林还是当年的优秀毕业生。 毕业于永川大学有什么好隐瞒的,还要编自己“肄业”,好歹也是名校呢…… 林朝夕松了口气。 现在,她知道了老林的毕业院校,却还是不知道老林那通电话究竟打给谁。 当时她也没看到最后两位,如果一个学校各科室电话号码接近,她其实也不能完全确定老林一定是致电了应用数学研究所。 所以她又跑回书架前,抽出她小学五年级时那本永川大学年鉴,翻到科室电话那栏。 手指点着号码,从上往下扫去,她开始核对每一个电话。不同科室、研究所电话都差最后四位,也就是说021-576323xx这个号码肯定属于应用数学研究所。 接下来是次级办公室电话。 应用数学研究所下各部门电话都不同,而021-576323xx这个号码,有可能是属于…… 研究所秘书处或者——主任办公室。 林朝夕愣住,细想下去。 老林那句“是我”说得非常果断,在此之前没说我要找“某某某”,说明他知道接电话那位就是他第一时间要找的人。 按照常理,秘书处有不同人值班接听电话,所以……会是妈妈吗? 她边这么想,边去翻目录,找研究所职员名单究竟在哪一页。 说来也是很巧,目录页后就是学校当年大事记。 林朝夕扫了一眼,就找到她要找的东西。 xx年x月x日,国立永川大学朝开干部教师大会宣布任免决定:苏安之同志任永川大学心理系主任、党委书记;冯德明同志任永川大学应用数学研究所主任。 记录时代久远,印在脆而黄的年鉴上,看上去毫不起眼,可林朝夕心底却莫名颤了颤。 研究所主任是老王口中的“冯泰斗”。近来因同图构问题,和曾教授有点不对付。 说起来,她和冯教授还见过面。芝士世界的初中时,冯教授旗帜鲜明的反对过奥林匹克数学普及化,并出席过一次教学研讨会、而她和裴之,他们作为奥数夏令营学生受邀出席了那次研讨会。 在那次研讨会上,裴之站出来反对了冯教授所支持的观点。 她和裴之一样,不喜欢冯教授的观点,但那是因为她是奥数教育的既得利益者。 换到另外的立场上,冯教授关于奥数的那些观点,她其实是可以理解并且接受的。 林朝夕皱了皱眉,觉得自己想得有点远。老林跟他相认,干嘛要打电话给一个研究所主任? 还是秘书处可能性更大。 她从包里掏出纸笔,记下秘书处成员名单,并合上年鉴。 陆志浩:“没事了?” “差不多了。”林朝夕把纸塞进口袋。 如果她想知道妈妈是谁,直接把名字报给老林,观察老林的表情,就可以知道答案。 但这件事真的有意义吗? 妈妈在永川大学工作了那么多年,和她也就隔了几个小时车程,但从没来看过她,就算知道了名字又怎样? 顶多以后和老林斗嘴时,有件可以反制老林的工具? 好像确实没什么意义了。 林朝夕感到一阵空虚和无趣,刚才那瞬间的激动现在已经荡然无存。她一本本收起桌上的年鉴,和陆志浩一起,合力把那些巨大的年鉴塞回书架。 “你刚才干嘛突然那么激动,到底要找什么?” “找解开我的身世之谜的答案!” “咝”陆志浩倒吸一口凉气,问,“那现在呢,解开了吗? “差不多解开了吧,我爸是永川大学数学系的学生,我妈应该在这里工作,因为某种原因,我妈妈不要我了,我爸爸独自抚养我长大。” 她站在永川大学顶天立地的书架前,很坦然地说出答案。 陆志浩沉默了下,过了会才会说:“你不要难过了,都过去了。” “嗯。”林朝夕准备转身。 “你爸爸居然是我的老学长吗,几几届的?”陆志浩换了种想哄她高兴的语气说。 林朝夕笑了笑:“他1991年本科毕业,应该是91届的?” 她说完这句话,突然停在原地,有些不可思议地转回身,仰望那一排厚重年鉴。 在三味大学图书馆里,老林在很多数学相关书籍上写过笔记,当时出版书籍最晚是94年后。这意味着,在那段时间前后,老林还在从事数学相关工作。 这里有三年时间差,难道老林还在永川大学读了研究生? 那么所谓的“肄业”只有可能发生在他读研期间? 林朝夕上前一步,用力抽出91年那本年鉴,她把书就地放下,跪坐翻开。 1991年永川大学应用数学研究所新入学研究生名录中,果然有“林兆生”三个字。 林朝夕的手有些颤抖。 她仰头对陆志浩说:“帮我拿下94年那本!” 陆志浩赶忙把巨大的册子拿下:“又出了什么事?” 林朝夕这次无法回答,她又翻开厚重的年鉴,查看研究生毕业名录。 一遍、两遍…… 她看完第三遍后,很确定,老林的名字不在毕业生名录上。 他确实“肄业”,也并没有骗她。 可学校年鉴不会写明学生为什么肄业。 可能被因故开除,可能因为身体不适,也可能考试挂科,甚至有可能没钱交学费…… 但林朝夕心里有一个最恰当的答案。 老林当时和永川大学数学系某位不知名女生发生关系。女生不想要她,老林为了抚养她,所以从学校离开。 所有问题又回到原点,她还是拖累了老林,虽然老林从来不承认这点。 林朝夕还是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虽然窗外阳光仍然光芒万丈,但她还是非常难受。 她拿出手机,给老林发了条微信——你为什么肄业? 老林——你猜? 林朝夕——因为未婚生女,必须抚养你年幼的女儿长大,所以选择离开大学校园。 老林——不对。 林朝夕无奈地笑了起来,合上书站起来,准备放过这个问题,只当是她自己知道的小秘密。当然,口袋里教务处的名单还是可以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这时,她的口袋又震了震。 林朝夕只能又把手机拿出来,发现老林居然发了一段长文字。 老林——1.林朝夕同学在永川大学答辩过程中,遇到了奇怪的中年人,突然找你认亲。a.是;b.否。 林朝夕心头一震,下意识想问什么叫“认亲”或者什么是“奇怪的中年人”。但基于她多年和老林斗智斗勇的经历,如果她对老林模棱两可的用词提出任何疑问,老林就可以直接判断出她没有遇到如上情况。 所以,她直接打了——a。 老林直接发了一段语音过来,林朝夕点开,放到耳边,老林温和又略带笑意的声音传出:“恭喜林朝夕同志激活隐藏副本,你可以做出以下选择。a.听陌生中年人继续哔哔。b.扭头就走,毫不犹豫打电话给你永川大学那位不太熟悉的好朋友陆志浩,问他借一张校园卡,前往大学图书馆五楼档案室,调阅1994年学校年鉴,翻看当年数学系研究生处分情况。皮埃斯,按照惯例,差不多在520页前后。 语音播放结束,林朝夕近乎不可思议地翻开了眼前的年鉴。 甚至用不了一秒钟。 就在520页上,就在1994年数学系处分名单上,她看到老林的姓名。 ——林兆生同学因硕士研究生毕业论文《图同构验证的理论与方法研究》涉嫌学术剽窃,经系党委研究决定,予以开除学籍处分。 作者有话要说:老林、陆志浩、冯泰斗——永川大学(名誉校友林辰同志) 林朝夕、裴之、解然、阿光、老王——三味大学 chu——老林和裴之出国要去的学校(校名一脉相承的瞎编)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9、和你 林朝夕觉得自己也比较奇怪,在看到“处分”前,她心情焦虑而复杂。 她既想知道老林过去,又不想过多探听父亲的过往。 但现在她经过老林指点,亲眼看到老林那过去的时候,她骤然平静下来。带着一点点愤怒,但更多是冷静。 首先,她相信老林绝不会学术剽窃。 其次,这是老林让她找的的东西,她的父亲这么坦然,那她真的没什么好为此感到不适的。 唯一的问题是。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老林的“学术剽窃”和“被开除”。这件事和现在冯教授发表的同图构论文是否有关。 而老林那通电话,除了打给秘书处外,是否还存在这样的可能,他真的打给了时任数研所主任的冯德明教授。 林朝夕拿笔抄下关键信息,合上这本老林亲自指点她来找的年鉴,把书放回书架。 然后她起来转了两圈,整理了下思路,最后向门口走去。 走出档案室时,陆志浩一把拉住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今天这个句式用的有点多。” “那还不是你太怪了!” “我很正常啊。”林朝夕有点心不在焉的说道,边想边往楼上走了几步,又突然想到什么,回头问陆志浩,“你们学校机房在楼上吗?” “不啊,在一楼。” “哦。”林朝夕说着,掉头往下走。 “你又要去机房查什么?”陆志浩赶紧快走几步跟上来。 “你猜?” “你别这样。”陆志浩开始苦口婆心,“我知道你心里难受,你可以不跟我说,但别憋着。” 林朝夕:“?” “你爸爸,不是……” “哦,你看到我的微信了?” “我不小心……不小心看到的,对不起。” “嗯,我爸是在永川大学本科毕业,然后因为学术剽窃,因为研究生时被开除了。”林朝夕顿了顿,“这是我刚翻到的材料。” “我相信你爸爸不会是这种人!” “你怎么比我还有信心?” “因为你爸爸把你教的很好,而且我也见过他,他真的很聪明睿智……虽然有点毒舌。”最后几个字都非常小声。 林朝夕笑了笑,很想对陆志浩说,你没有看错老林,老林也没有教错你。 —— 林朝夕跟着陆志浩赶到永川大学机房,陆志浩用校园卡给她开了台电脑。 屏幕点亮,林朝夕打开学术论文库,那时她非常熟悉的蓝白界面。 她曾用过无数次文献库,有时甚至一整天都对着它,却从没想过去查一查老林的名字。 她稳了稳气息,握着鼠标,点选搜索标签“作者”,然后输入“林兆生”三个字。 页面跳转,光标转了一圈。 论文标题摘要入流瀑般泄下。 农业经济、电力工业、生物、物理、化学…… 点掉所有同名同姓论文作者的无关科目后,只剩下“数学”一个学科。 从1988年到1993年,只有一位林兆生发表过数学学科相关论文,共有7篇。发表单位都是国立永川大学应用数学研究所,几本可以确定为老林本人。 从到离散数学中的图论到最优化问题,从精确图同构问题到它的多项式时间算法,最后,林朝夕看到老林写过的一篇对p/np问题的一篇综述。 她望着被搜索出的论文,沉默了一段时间。 这里面没有老林被指学术剽窃的论文,但从现有论文的研究脉络可以看出,老林对图同构相关问题保持长期的兴趣。 而因为时代久远,她也不懂该如何衡量老林这些论文的学术价值,但“引用量”显然是一个重要标准。 “这个论文引用量有点可怕啊,林叔叔真的可惜了。” 陆志浩声音响起,称谓已经从“你爸爸”变成了“林叔叔”。 林朝夕无法回应,事实上,“真的可惜了”“实在太遗憾了”,她从懂事起就一直抱有这样的想法。 现在骤然见到老林真实的学术能力,这种感觉更加真实而强烈。 甚至强烈到她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画面,老林带着她坐在桌前、牵着她的手走在路上,老林用充满遐想的语气告诉她数学是怎样美妙的一门学科。 他的爱如此真挚纯粹,真会因为她的出现或者是所谓的学术剽窃而被迫放弃数学吗? 像老林这样的人,会放弃吗? 曾经,她给老林看裴之写在黑板上的建模大赛筛选队员的试题时,老林似乎对曾教授和裴之的研究领域非常熟悉。 后来,他对p/np问题如数家珍。 现在,老林被指学术剽窃的论文和冯教授在arvix发表的论文;曾教授竭力反对这篇论文的原因;还有那个她并没有接触过的“学术圈”…… 种种蛛丝马迹,让林朝夕有种冥冥之中的信念——老林或许因为什么原因放弃了数学,但或许他会不会从没有放弃过? 她再次整理思路,先把这7篇论文下载下来,又打开arvix,查到冯德明教授的图同构论文。 论文是全英文写作,她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里面有很多她不认识的专业词汇和根本看不懂的证明过程,但她查了几个单词,反复看了几遍综述,大概明白,这篇论文在论证图同构问题属于npc问题。 正是午饭时间,林朝夕沉浸在问题查找中,再抬头时,机房里只剩下她和陆志浩。 “怎么样了,你要抓紧时间啊,毕业典礼还有一个小时,要不先不查了,我们先去你们学校吧,裴之等着呢。” 陆志浩絮絮叨叨了一堆,表情焦急。林朝夕按了下回车键,对他说:“你先去吧。” “啊?”男生愣了下:“不是你的毕业典礼吗?” “对哦。”林朝夕边说,边开始查找关于图同构和p/np问题更多的联系。 相关学术论文浩如烟海,她一时无法下手。 “对什么对!?”陆志浩,“赶紧走,这些东西什么时候都好查,别耽误了毕业典礼。” “没关系。”林朝夕眯起眼,无意识敲了几下鼠标,思考问题的关键究竟在哪里。 就在这时,她看到一条学术新闻。 ——图同构问题出现准多项式级算法,在p/np问题取得重大突破,为计算机理论10年最重要成果。 林朝夕摸了摸放在电脑桌上的手机,甚至连屏幕都已经点亮。 她看着微信对话界面上裴之的姓名,这世界上除了老林,当然还有第二个人能立即回答他的问题。 不过,她抿了抿唇,最后还是按灭屏幕。 既然所有的疑问都来自老林,那还是应该由老林解答。 她打包所有内容发送到自己邮箱,随后关闭浏览器、关机。 “你一个人去我们学校吧,我有点事。”她拍了拍陆志浩的肩说。 “你去哪儿?”陆志浩打了个激灵。 “去找我爸吃个饭。”林朝夕直接打断了给老林发了条微信——“今天中午,我是否有幸邀请您共进午餐,并请教一些学术问题?” 陆志浩:“那我们还一起去送裴之吗?” 林朝夕的动作顿了顿,想了想说:“吃个午饭而已,哪能耽误那么长时间。” —— 市立医院旁有家面点店,中午时总人流如织,要花好大功夫,才能抢下两张靠窗座位。 老林到的时候,面和小菜已经上来了,只有一份金黄酥脆的油炸大排。 窗外梧桐树投下幽绿树影,老林抱着一个大纸箱,随手放在地上,落座。 “果然长大了,知道孝敬老父亲了。”他边说边直接抽出筷子,直接夹起黄金大排。 林朝夕眼疾手快,将之用筷尖插住,和老林角力。 “张秀芬、李安安、陈自然、柳留,她们中谁?”她一口气报了四个名字,观察老林反应。 那是她小本本上永川大学应用数学研究所秘书处工作人员名单,括弧,她选了名字看上去像女性的。 “什么?” “总不会是王强和李志高吧?!” “这都谁跟谁,我老年痴呆加重了?” 老林表情不似作伪。 “哦,没事。”林朝夕心里默默划掉最初的猜测,这些人里应该没有她的妈妈,“那不许吃了!”她说。 “林朝夕同志。”老林突然嗓音低沉,语重心长。 “啊?”林朝夕心里咯噔一下。 “你可能忘了一件事,就算你不请你的老父亲吃黄金大排,我也有钱自己买。” 林朝夕:“……” 老林说着举手,示意服务员过来。 林朝夕松开筷子,趁老林美滋滋夹起大排的当口,又问:“证明图同构属于npc问题,对解决p/np问题有什么重要作用?” 老林很难得怔了下,不过一秒后恢复如常:“嚯,你最近想法很细腻。” “何以见得?” “分析问题的能力有为父三成功力。”老林只吃了两口大排,就满嘴是油,“我就不问你刚才那些名字是什么意思,你就说说,你是怎么从为父被开除这件事,联想到p/np问题?” “因为图同构和这个问题有关……” “林朝夕同学啊。”老林嚼着大排,摇了摇筷子,“为父涉嫌剽窃的毕业论文叫《图同构验证的理论与方法研究》,这首先是个图论问题,这篇论文网上也查不到,你是怎么把它十万八千里之外的和p/np联系起来的,这里面缺条件啊?” “……”林朝夕哑口无言,她轻咳一声,“那我开始交代了。” “请。” “建模大赛之后,我去过学校数学系办公室,看到曾教授和另外一个老师非常严肃讨论问题,我听到了什么证明框架有问题的之类的对话。他们后来让我去复印一份文件,裴之直接截下,没让我看到上面的内容,还提醒我‘学术圈’的问题。” “搜滴斯内。”老林点头,“还缺。” “后来我听说我们大学和永川大学数学系有恩怨,曾教授近期反对冯教授关于图同构属于npc问题的证明论文,所以我把这些问题捏在了一起。” 林朝夕说完,坐端正:“林老师我回答完毕,下面请你回答。” “这样啊。”老林咂咂嘴,“其实很简单,如果精确图同构问题被证明属于npc问题,又有人发现它的多项式时间算法,那么p=np。” 老林在啃大排骨头,并用一贯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他们周围人声鼎沸,面店里用餐的客人还在大喊“结账”,可林朝夕却觉得周围突然静谧无声。 “这意味着那个问题的解决,也同样意味着,人类文明将经历一次全新的、史无前例的,爆炸式发展。”老林缓缓说道。 林朝夕鼻息间是面店热腾腾的食物香气,一切明明如同往常,可她内心不由得感到深深地震撼。 她勉强把筷子搭在碗上,听到瓷器被撞击后发出的极轻微轻响,和她自己的声音:“这就是你研究图同构问题的原因吗?” “对p/np问题有兴趣的,试图攀登那座高峰的人,从来都不止是曾教授、冯教授或者裴之。”林朝夕看向她的父亲,忽然觉得自己蠢得可以,“这些人中,从来都包括着你,对吗?” 老林笑了起来:“呀,终于被你发现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0、问题 数学中有个规律,越简单的描述,意味着越艰难的证明。 p/np问题由stevena.cook于1971年首次提出年提出,2000年美国克雷研究所将之公布为千禧难题之一,至今仍悬而位居。 1971年、2000年、并至今,数不清的数学家前赴后继,试图对它发起挑战。 而林朝夕之前从没想过,这些数学家里,也包括她的爸爸。 甚至,直到她完全捋清时间线后才意识到,老林对p/np问题感兴趣的时间远在它成为千禧难题之前。 “老板,来一听可乐。”林朝夕很高兴,她红着眼眶,大声喊道。 服务员投来一瞥,嫌她太神经,不过还是拿来可乐和两个塑料杯。 “刺啦”一声,林朝夕打开易拉罐,把一听可乐倒两杯。 泡沫咕噜咕噜满溢至杯口,她和老林不约而同举杯轻碰。随后。他们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同放下杯子、抹抹嘴。 林朝夕:“所以冯教授发表的那篇论文,究竟有没有证明……?” “不算正式发表,只是发个草稿,在走正式发表的审稿流程。”老林打了个可乐味的嗝。 “你果然一直有关注这件事!” “咳”老林瞪大眼:“怎么还给爸爸下套呢?” “因为我总觉得,爸爸瞒着我一些事情,故意不告诉我。” “想象力过于丰富了啊。”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曾教授、裴之一样,都有研究p/np问题?” “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我和他们一样,明明是我先,而且……”老林顿了顿,竖起三根手指,“三个月前你知道什么是p/np,我和你一个哲学生聊什么?” 林朝夕瞪大眼,再次被噎住:“您这属于学科攻击了啊?” 老林“哼哼”两声,很骄傲地不说话了。 老林说得没错。 对她来说,这是横跨两个时空很长一段探索时间。而对老林来讲,三个月前,她还是个对数学兴趣全无的文科生。他和她在数学方面,很难再有过共同语言了。 不过幸好,他们现在可以聊一聊了。 关于p/np,在那次裴之主持并翻译的讲座后,老林其实已经给她讲过不少。 如果一个问题能在多项式时间内找到算法,那么它就是p问题。 而np问题,则是指那些我们无法用快速方法找到答案,但如果给出一个解、我们能在多项式时间内验证它的问题。 在np问题中,有一类特别难的问题,称之为npc问题。 npc问题有两个重要特性:1.它是一个np问题;2.所有np问题都可以归约到它。 stephena.cook于1971年发表了theplexitytheorem-provingprocedures,提出np-plete问题这一概念。并通过非确定性图灵机,证明布尔逻辑的可满足性问题(sat问题)是一个npc问题。 而老林选择的切入点,是精确图同构问题。 面店里生意好到不行,差不多他们聊到一半的时候,红油面才上来。**的面汤,配上翠绿葱花,很让人有食欲。 老林挑起一缕面,展示给她看:“自从有了sat问题,一大堆npc问题就随之而来。要证明一个新的npc问题,只需要要把一个已知的npc问题归约到它,即可。” “听上去好像有点简单。”林朝夕咬了咬筷子,“那为什么精确图同构至今没被证明是否属于npc问题?” “有两种可能。”老林说,“第一,精确图同构本身不属于npc问题,所以无法被证明。” “第二呢?” “第二当然是数学家能力不够证不出来,还有什么原因?” “哦……”林朝夕吸了口面,问,“那具体难点在哪,能详细说说吗?” “难点在哪,首先涉及到你对图论的理解深度。”老林兴致来了,干脆放下筷子,开始絮叨起来。 他说,林朝夕就认真听,不懂就问。 老林说到兴起,低头吃两口面,大口嚼几下。 面店里热气氤氲,老林的声音轻缓愉快。恍惚间,林朝夕抬头,她看到老林的笑。她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搞不清,她到底在哪个世界。 一碗面差不多吃完,林朝夕被辣得酣畅淋漓。 从老林讲述的内容中,她大概了解老林当年在尝试什么、想用怎样的方式证明精确图同构属于npc问题。 就算她不认识老林,仅作为一个普通的数学生。在和老林对坐吃完面后,她根本不用去看那篇老林被指剽窃的论文就可以确定,老林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他没必要剽窃他人学术成果。 老林还是很高兴,眼角的褶子因为他刚才老眯着眼,显得更深了。 “我大概了解了。”她放下筷子,喝了口辣汤:“所以冯教授的那个证明,到底对不对啊,你知道吗?” “你不去学校参加毕业典礼?”老林点亮手机,看了看时间,“现在叫滴滴还赶得上。” 林朝夕眉头微蹙,老林少见的第二次打断她关于冯教授详细证明的提问。 “毕业典礼,没有你重要。”她说。 “过于肉麻了。“ “你为什么不问我,在永川大学究竟遇到了谁?” “谁?” “我谁也没有遇到。” 老林:“……” 面店里热气腾腾,虽然有空调,林朝夕身上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杯子里的可乐早已喝空,林朝夕握着杯口转了半圈,抬头。 她问:“冯德明教授的这篇图同构论文,和你当时被指剽窃的那篇文章,有关系吗?” —— 林朝夕想,她的父亲一直是个坦荡的人。 坦荡到无所谓从小告诉她你没有妈妈,也坦荡到可以告诉她哪里可以查到他曾经被开除的通知。 而现在,老林不仅回避了两次关于冯教授证明的问题。并在她追问完后,他破天荒站起来去找服务员结账付钱,随后走出店门。 塑料帘划开又合上,老林穿着正式的西服衬衣,背上有明显的汗渍。 她收回视线,看到脚边他忘记带走的纸箱。 —— 盛夏时节天气炎热,所有灿烂辉煌的阳光经梧桐叶筛过,只剩下地上的一块块光斑。 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忘记一个带来的纸箱再正常不过。 林朝夕抱起纸箱,惊诧于它沉甸甸的分量。箱子上有老林所在会计事务所的logo,看起来好像是公司的材料。 面店离老林公司步行可达,她走出门,老林已经不见了。 她没多想别的,抱着纸箱往老林公司走去,想着老林大概回去工作了,所以她想把东西送回去。 老林好像很少有这么讳莫如深。 哪怕是遇到她追问那些诸如‘是不是我影响了你的人生’一类的问题,老林都会用‘国家法律规定’来打哈哈。 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用沉默来拒绝回答。 时间差不多将近两点,老林公司门口静悄悄的。 前台小姐在移门里打了个哈欠,林朝夕抱着纸箱冲她笑了笑。 移门拉开,冷气扑面而来,林朝夕打了个激灵。 “您好。”前台小姐立即起身,礼貌性鞠躬,露出微笑,“请问您找谁?” “啊,我来找……”林朝夕顿了顿,改口,“林兆生。” “啊,林会计吗,他今天离职了啊。” 林朝夕抱着纸箱,呆立原地。 早上出门时,老林少见的西装革履。她还在调戏老林是不是要去见喜欢的姑娘,现在想来,是她太傻。 大概因为今天离职,所以老林特地穿得非常正式。像他这样的老一辈人,总有这种习惯。 前台小姐:“您是林会计的?” “我是她女儿。”林朝夕回神。 “抱歉抱歉,觉得你有点眼生,之前没认出来。” 因为这是我第二次来这里。 前台小姐赶忙倒了杯水,走出来,招呼她,“你要不要先坐会儿,打个电话给林会计?” 林朝夕满头大汗,放下纸箱,有些不好意思地拿出手机,解释道:“我刚和他在吃东西,他落了个纸箱在店里,我还想给他送回来。” 手机上确实有几个未接电话,不过不是来自老林,而是他们班班长的夺命连环call。班长还给她刷了几条‘林朝夕你怎么没来毕业典礼’‘出什么事了’……之类的消息。 她赶忙回道——突然家里有点事,抱歉抱歉,麻烦你帮我代领下。 班长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复,时间是下午两点整,毕业典礼应该正式开始了。 林朝夕放下手机,听前台小姐说:“箱子里都是林会计带走的草稿纸,应该是你爸爸要带回去的东西。别的都给我们分了,连他养的仙人球都不带。” 林朝夕看到前台确实放着一颗小仙人球,有点营养不良的样子,不过花盆非常可爱。 离职什么都没带走,只带走这一个纸箱吗?林朝夕看向箱子被随意合上的封口,一瞬间很想打开看看。 “会计草稿纸上写的不都是公司机密,他离职你们应该扣下来!”她笑道,“搬得我差点累瘫。” “对啊,楼上办公室还有一大堆。我们经理还开玩笑说,他居然浪费公司这么多草稿纸,要扣林会计的钱!” 林朝夕刚想回答,手机又闪了闪。 裴之——出什么事了? 林朝夕下意识拿起手机,可当她摸到屏幕时,又发现自己很难回复,最后,她只能把手机放下。 就在这时,大厅移门再次拉开,热浪滚滚而来。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走进大厅,前台小姐赶紧站起:“张经理,您回来了啊?” 林朝夕也下意识跟着起身。 “这是林会计的女儿。”前台小姐介绍道。 “呦,老林闺女居然这么漂亮!”张经理看上去是很和善,他也看到她放在茶几上的纸箱,反应很快,“老林忘拿了,你又给她扛回来了?” 林朝夕无奈地点点头。 “哎。”张经理往电梯口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对她说,“想不想参观下你爸爸的办公室,趁保洁还没打扫。”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1、遗憾 林朝夕跟张经理上楼,她扛着纸箱,被带进一间独立办公室。 她一路上都很忐忑。老林工作期间,她从没来过他办公室,刚才又听前台小姐剧透了一些,所以害怕看到意料之外的情况。 不过当她站在门口时,微微松了口气。 老林办公室是有点乱,也摆着不少草稿纸,窗台下书桌边都有。但总体来说不至于很夸张,办公室看上去还是很干净整洁。 “找你上来,主要是老林的那个情况,我们怕他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没带走。”张经理说。 “他重要的东西啊?”林朝夕在门口放下箱子,“第一是我,第二……” “第二是?” “他的才华。”林朝夕笑了笑,“所以应该都带走了。” 张经理啧啧称奇:“小林有男朋友了吗,我有个不成器的儿子……” 林朝夕知道他在开玩笑,摇了摇头,继续参观老林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一张大书柜,书柜边是单人沙发和小茶几。 茶几上有杯喝了一半的茶,茶汤已冷。张经理在沙发里坐下,取下眼镜擦拭。从他的角度看出去,差不多刚好可以看到百业窗外的绿树和熙熙攘攘的路面。 “以前都没怎么坐过。”张经理说搁下眼镜,靠上椅背,发出很惬意地“啊”声,“老林这个同志什么都好,就是摆脱不了小资产阶级享乐意识。 林朝夕在随意翻看老林摆在桌上的草稿纸。 草稿上有些是工作相关内容,有些是随意的证明。甚至还有些一看就是初中奥数,题,老林写下题目,很认真地一道道解答。 林朝夕的第一反应是老林不会和她一起穿回去过吧?不然为什么突然想做小学奥数题…… 她有点紧张地拿起那叠草稿纸,想看看有什么蛛丝马迹。 老林在做的奥数题是行程问题变形,她扫了一眼,目光落在“答”后的内容上。 ——长期记忆未受损,公式还记得很清楚,但用起来有困难。 那是老林的字迹。 林朝夕心下一紧,再看向解答过程。 老林用了小朋友们才会用的答题方式,先写公式,随后是一步步的解答过程。 解答中有很明显的涂改,老林似乎有点烦躁地涂掉了几行字,又重新写下去。 就算这样,他仍做得非常细致,甚至用箭头来提示自己一些数字置换,如此艰难地,完成了整道题目。 最后才是那句自我批语。 林朝夕明白过来,这是一个阿尔兹海默症患者以及数学家,对自己最引以为傲能力的自我检测。 他大概很清楚知道自己已经再无法胜任工作,所以冷静辞职。 张经理缓缓开口:“我刚在想你说的话,你讲的是没有错,老林确实有才华啊。” 林朝夕握着老林的草稿纸,翻到下一页。 “我在这行干的时间很长,不是没见过那种对数字非常敏感,或能力极佳、什么账面都能给你抹得干干净净的那种人,但老林不一样。”张经理眯着眼,仿佛觉得窗外太阳烈度太高,“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你们搬来永川那年吧?” “嗯,四年前。” “老林那时候年纪大了,也没有大事务所的工作经验,高中毕业的学历。我记得很清楚,他在安宁是一个商场的会计?” “他其实做过挺多工作,因为懒,所以在简历上随便写了一个。” 张经理又愣,过了会儿,才摇头:“是老林会做出来的事。” 他舔了舔嘴唇,熟门熟路地站起来,打开书橱下面的门,掏出玻璃杯和茶叶罐,去饮水器上自己泡了杯茶。 “我是不知道,当年的hr为什么会选来面试,最后还让他还莫名其妙通过了。”张经理端着茶坐下,茶汤很烫,所以泡茶大概是意思意思。 张经理:“反正他就这么进了所。我记得特别清楚,他实习第一天,我们接到一个审计任务。领导当时说有个上市公司委托我们审计一家他们想收购的公司,我们带着四个大学实习生和你爸到办公室里一看,十几麻袋的账本堆满了整个屋子。” 张经理抑扬顿挫地道,“叔叔真没骗你,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大学生直接尖叫‘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公司用手工录账’这种。” “然后呢?” “然后就分配任务。老林年纪虽然大,但也是实习生,我们派他去抽凭。” “啊?” “就是抽取做账的凭证登记要件,比如工资啊、银行回单、发票等等,总量庞大,数目惊人,所以一般用抽查的方式。”张经理顿了顿,“我这个表述不太严谨,你大致理解。” 林朝夕点头。 “总之,这是件审计行业的基础工作,大学实习生也能做,你想呢?” “应该很简单,但也很不简单。” “我们也算是带实习生的老师,所以每天都要检查他们的工作。当时正好审计正好是五年账目,加上老林一共五个实习生,一人负责一年。我当时的职位也没有他们高,就被派着指导他们。”张经理端起茶杯,“那天傍晚我进办公室,就你爸爸一个人在,他也差不多站在你现在站的这个位置,在翻一本不归他管的12年凭证。” “你骂他了?”林朝夕有翻过一页草稿纸,和张经理闲聊。 “咳”张经理说:“我当时是想指出他工作中职责认识不清的一些问题,不过他看到我,说了一句话——” “老张,账有问题?” 张经理摇头,讳莫如深:“他问我‘你有司法鉴定资质吗’?” “司法审计?” “特大金融诈骗案。”张经理非常严肃,“每一本账目都是假的,公司本身就是个庞氏骗局,就这么做了五年。” “这怎么可能?”林朝夕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看出来的?” “就是你说的才华?” 林朝夕还是摇头:“我不理解。” “问题出在这里,这是一份司法审计鉴定的委托,而我所、包括我本人都没有司法鉴定资质,甚至我们几个都以为这是其他公司的委托。”张经理点了点茶几,强调,“我们如果把帐看几天,肯定能发现所有问题,但我们出具的《审计报告》一旦上法庭,不能作为书证,只能作为鉴定意见,很容易被驳倒。” “败诉?” “不排除这个可能。” 张经理说得很隐晦,但林朝夕突然明白。这次一次被刻意安排的、可能会引发败诉的审计活动。目的是为了让主持庞氏骗局的犯罪分子逃脱法网。很难说具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就因为这一句话。”张经理看了看天花板,“我坐进了上面那个办公室,你爸坐进了这个办公室。” 林朝夕缓缓放下手中的草稿纸:“我都不知道这件事。” “不知道正常,挺凶险的。”张经理吹了吹茶叶,“我后来才知道,老林用1天时间一个人翻完了那十几麻袋的账务,你说这是人脑还是电脑?” 林朝夕想了想,回答:“电脑,也是人脑发明的。” 张经理看着她:“小林你没男朋友吧,我家真有个儿子,今年18,在读高三。” 林朝夕:“……” 张经理品了口茶,被烫得差点喊出声,他放下杯子,拿起茶几上原先老林喝剩下的半杯凉茶兑了兑,半点没嫌弃的意思。 林朝夕笑了起来,老林的好基友好像和他一样有趣。她刚想开口,就在这时,张经理却用闲适的语气,状作不经意地问道:“所以啊,像老林这种人得那种病,算不算天妒英才?” 空气里有很细的流水声。 张经理放下杯子,坐在单人沙发里。 林朝夕看着他,缓缓开口:“他确诊那天,我们也一起去吃面了。”她放下老林做的小学奥数题,“他跟我说,世界上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没什么大不了。” 张经理愣了愣,随后道:“老林有大气魄啊。” “您那个po发成了pa的音,我听出来了。” “我其实挺难过的。” “我明白。” “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老林和我不一样。但我们处了那么几年,他好像又和我没区别。” “您是想说泯然众人吧。” “还是你们年轻人有文化。” 茶几上那杯绿茶的热气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了,午后街市人烟稀少。 林朝夕看着张经理,他大概是真的非常遗憾,才会这么感慨。 虽然老林总说“没什么大不了”,但林朝夕想,她一直以来无法接受的事情也不过就是这个。 张经理看到的不过是那个能1天内翻完所有账本的老林,而她看到的,是那个或许能改变世界的老林。 但那么多年,老林为了好好养她,干了太多和数学本身无关的事情,浪费了作为一个数学家最好的年华。 而当她终于有机会翻开老林的过去,看到的是近乎同样无奈的事情——学术剽窃、被开除。 她知道这其中定有内情,甚至可能和德高望重的冯教授有关。可现在,老林罹患阿尔兹海默,也大概再没有任何转圜余地了。 就像他自己清晰认知地那样,他会就这样慢慢地遗忘一切,最后走向死亡。 林朝夕把桌上的草稿纸翻回第一页,看着老林的自我审判,问张经理:“我可以把这叠草稿纸也带走吗?” “当然可以。” “谢谢。”林朝夕蹲下身,打开纸箱,想把这叠草稿纸也放进去,一起扛走。 纸箱里果然都是老林从办公室带走的草稿纸,难怪重量惊人,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东西。 林朝夕把老林做的奥数题理了理,然后她视线下移,看到纸箱里那堆纸最上方的一张。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2、为止 林朝夕想,她在看到这张纸之前在想什么呢? 如果现在是一个时间截点。 那在这个时间截点之前,蜻蜓低空展翅,老林拒绝回答,张经理讲完了他的故事,窗外马路上,一辆灰色轿车正驶离街道。 一切仿佛都到了该结束的时候。 是的,在看到这张纸之前,大概连她自己也真实觉得,一切到了无可转圜的余地。 但实际上呢? 实际上林朝夕本来没有想仔细看纸上面的内容,却在一瞥中突然注意到一个她在这几个小时内迅速熟悉起来的词——graphisomorphism(图同构)。 她又多看了一眼,才确认那是封电子邮件的打印稿件。 邮件是全英文,看起来是公式化的模板,抬头——dearlin。 而署名…… 署名是editorialoffice。 林朝夕皱着眉头,在老林的办公椅上坐下,仔细阅读起来。 她英文还算过硬,阅读一封简单回函并不吃力,可一遍、两遍、三遍,当她整整看完三遍后,只觉得全身血液完全涌向心脏,四肢冰凉,连握着纸的手都微微颤抖。 张经理还坐在沙发椅里,见她神色有异,凑过来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 “邮件回函啊,我还以为你发现老林诊断书。” 林朝夕打了个激灵,意识到这又是个玩笑。如果是传统剧情,那她意外看到的会是一张老林隐瞒她的重病诊断报告,但事实上,她手上这封信,恐怕比所有的重症报告更令人绝望。 短暂的震惊无措后,林朝夕冷静下来。她今天经历不少大风大浪,不差这点。 “我能借用下电脑吗?”她问张经理。 “有开机密码,我去给你找人问问,应该有记录……” “我先试试。”林朝夕得到允许,直接按开老林办公室电脑,屏幕亮起,她输入一串数字,回车键后,电脑解锁。 张经理很无语:“父女同心。” 林朝夕解释:“很好猜,他最喜欢的数字就是这串。” 林朝夕开始搜索署名中的editorialoffice究竟是哪一家。随后发现,是她愚蠢了,这是家顶级数学类学术期刊,诸多举世瞩目的数学研究曾发表其上,林朝夕更加严肃起来。 邮件发送日期在数月前,整封邮件回函说了三件事。 1.感谢老林反应的情况。 2.冯教授的论文稿件仍在审稿人审阅过程中,对于老林反应的学术不端情况,编辑部非常重视,希望老林提交更多的证据。 3.最后期限是6月30号。 6月30号被红笔圈起。 电脑右下角显示着现在的确切时间。 14:116/30 林朝夕凝固在电脑前。 她第一反应是去问清楚老林究竟怎么回事,可她今天确实经历不少,本能知道,她现在不应该打电话,而应该把线索理清楚。 从这封信件中可以推测出几个重要信息。 第一、冯教授的图同构论文确实和老林有关。 第一、老林认为冯教授论文设计学术不端行为,并已经致信编辑部。 第三、因审稿等多方面的原因,编辑部给予老林提出证据的期限在今天截止。 林朝夕眼前浮现出老林离开面店时的背影,玻璃门上有轻薄水雾,他就这么离开,一言不发。 她很确定知道,老林放弃了。 他没有提交任何所谓的证据,不会对这件事做更多表态,甚至不愿意告诉她任何关于这件事情背后的故事。 他没有再继续下去了。 可是,为什么? 如果只是无法提交补充证据,老林不至于转身离开。他这辈子经历了这么多,从来都坦坦荡荡,甚至都已经写信,却在最后关头放弃。 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林朝夕抿了抿唇,想起大概在不久前的傍晚,在火红的夕阳下,她曾站在裴之身边,看着男生复印几页纸。 那时她还沉浸在刚结束建模大赛的兴奋中,甚至被男生所警示的“学术圈”三个字后,她更多的是迷茫。 那天晚上回到家,老林在院子看少女偶像选秀,她还问过老林关于“学术圈”的问题。现在稍微想一想,她还能回忆起老林轻描淡写的回答。 ——没你想的那么好,也没你想的那么坏。 老林是那么说的吧。带着一点沉静的深思,但仍旧是轻松和平和的。 院子里有很轻的蝉鸣,呼吸是间金银花。真的也没过几天。可现在想一想,总像做了个梦。 梦里,她亲手拿过那几张纸,却从没想过有一天她走出梦境,会遇到这样的真实。 手机被她随手放在老林的办公桌上,林朝夕拿起电话的手有些颤抖,但又能很好控制自己。 屏幕上有几个未接来电,它们来自老林,还有诸多未读信息。可她没有打开微信,也没有反拨给老林,而是直接按下另一串号码。 如果老林曾写信给编辑部,那也可能,写信给过其他人。 “嘟”声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久到她觉得手指麻木,仿佛身处极度安静的宇宙深处。 直到有人接通电话,很轻地“喂”了一声。 背景音轰然炸响,宏伟的学校体育馆中人声鼎沸,学生们在兴奋地喊叫。 明明耳畔充非常吵闹,林朝夕却觉得偌大的世界里,仿佛只有她和电话那头的人。 他们面对面站着,四周一片漆黑,仿佛没有其他人,也没有更重要的事情。她可以握着信纸,毫无阻碍地向他提问,无须任何铺垫:“我想问一个问题。” “好。” “我知道,你在谨遵保密原则,所以你只需回答我‘是’或者‘不是’,如果不方便回答,请不要说话。” “我会的。” “建模大赛结束那天,我去办公室找你。那时候我被塞了几页纸去复印,那是和冯教授准备发表的图同构论文有关的重要材料,对吗?” “是。” “它是一封信,写给曾教授的信?” “对。” “信是曾教授近期收到的,不到1个月?” “没错。” “那封信里揭露了冯教授的学术不端行为?”林朝夕问。 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这个不能回答吗?” “不是。”裴之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我不明白。” “不,那封信并没有揭露你所说的、冯德明教授的学术不端行为。”裴之说,“曾信件从头到尾,都在阐述冯教授的证明论文中出现的问题。” “什么问题?” “虽然冯教授完成了证明,但很可惜,精确图同构应该不属于npc问题。”裴之停顿了下,虽然他们离得非常之远,但林朝夕很清晰听到裴之说,“那封信的匿名作者,希望曾教授代为转述这一观点,即,证明有误。” 裴之的表述再清晰不过,听筒里仍充斥着嘈杂的背景音,但安静了一些。林朝夕愣了一段时间,才明白这是怎么了。 那天她在门板外听到“证明框架有误”确实不是幻觉。 她所有猜测也完全推翻了,但一切又都有了最好的解释。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3、不止 林朝夕原先的猜测是,因为精确图同构出现了准多项式算法,证明精确图同构问题属于npc问题后,曾教授会成为在数学史上留下浓重一笔的那个人。所以他拿出老林多年前的研究成果,完善后发表。 但是…… 但如果老林多年前的证明就有误,那么这篇论文根本不会被发表。而这篇论文究竟是怎么来的,冯教授在写作这篇论文的过程中是否有学术不端行为,确实都没什么意义了。 一切都因为,它是错的。 “怎么会这样?”林朝夕听到了自己的呼吸音,压的很低,竭力保持平静,但她知道,自己仿佛站在雨中,耳膜轰鸣,她被漫天暴雨淋了满身。 过了一会儿,她才能继续说下去,却还是止不住轻轻颤抖,“那你知道写信的人,是谁吗?” “我不知道。”裴之声音很轻,“你认识吗?” “我……”林朝夕捂住嘴唇,“我就是觉得很奇怪啊,既然写信的人意识到证明有问题,他为什么不发表在学术论坛上,而要私下写信给曾教授,代为转述。” “不奇怪,因为他是很严谨的人。所有学术观点的发表,都不应该是随意的,它需要同评议,曾教授是很合适的人选。”裴之顿了顿,“而更重要的是,对于数学家来说,方向性非常重要,错误的方向会影响很多人的学术研究。如果这件事由他发言,那么很有可能石沉大海,或许可以很快也或许必须经过一段时间、才能被人发现问题。他在信中表示,他不想其他人像他一样,在错误的问题上,浪费学术生命。” 不想其他人像他一样,在错误的问题上,浪费学术生命。 这句话太轻,也太重了。 “他一定钻研很久吧,居然错了,好可惜啊。”林朝夕一字一句说出口,胸中酸涩难堪。 “以结果论来评价,错误的证明确实毫无意义。”裴之电话那头似乎有人在催促他,但他还是用一贯稳定的语速,缓缓说道:“但这是数学,所有对于未知的尝试,都非常珍贵。” “嗯。”她的双手颤抖,说完这句话已经用尽全部力气。 也就在这时,她听到背景中体育馆广播响起:“下面,有请优秀毕业生代表、数学系裴之同学,上台发言。” 还真是恰到好处地打断,她勉强地道:“你快去讲话吧,我等下来得及,会去机场送你,到时候再聊。” “信中还提出一种在错误证明上的新思路。”裴之像又从安静处走入会场,“但他说,他的身体可能已经无力继续研究,他会在确定无法继续下去的时候,把所有草稿打包,寄给曾教授。我很抱歉。” 电话就此挂断电话。 林朝夕站在老林办公室的窗前,目光落在办工桌下的纸箱上,只觉得被一种莫大的虚空笼罩。 四周一切褪色,无论阳光多灿烂,都让人看不到希望。 在听到最后那句话之前,她还抱有那么点想法。写信的那个人会不会不是老林,老林只是举报了曾教授的学术不端行为,她还有机会为老林做点什么? 但直到裴之说,“因为身体原因,无力继续研究”的时候,她大概明白,不会有其他人了,她可能也没机会了。 办公桌上还放着老林用尽全力做完的小学奥数题,他的自我评价再清晰不过——长期记忆未受损,公式还记得很清楚,但用起来有困难。 老林其实一直非常清醒,他是想过要抗争,所以写信给编辑部。但在意识到论文出错、自己又无以为继后,他选又择了最好的处理方式。 因为疾病,他必须尽快处理好问题,所以老王才会说“曾教授旗帜鲜明地反对了冯教授的论文”。 因为疾病,他甚至已经把手稿都打包好,就等离职后寄走。然后他在公司辞职,高高兴兴跟她去面店吃面。 他在乎的从来都是他的错误可能会对他人造成的影响。但明明,当意识到自己出错的时候,也同样也是有全新灵感和自我突破的时候。 但因为疾病。 林朝夕不由得在书桌边蹲下,她觉得自己应该泪流满面,可却没有哭。 原来非常遗憾的时候,真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会像什么东西在身体里掏了一个巨大的洞,仿佛有风穿过,却什么也抓不住。 老林已经看的很清楚了,命运才是那座最残酷高山,没有人能逾越。 在这座高山面前,人人平等,一切都什么大不了。 面前是老林打包好的纸箱,林朝夕近乎无意识地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想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和图同构或npc问题有关的草稿。 如果是几个月前,她大概完全看不懂这些内容,现在却大致能理解。 一张张草稿纸翻下去,她才明白,这确实是图同构相关的内容。 她大致看懂了老林在稿纸边做的标注。明白哪里是论证过程中的错误,哪里又该选取怎样的新线路,一些可能进行的探索,老林都写得很清楚了。 阳光完全将她笼罩起来,那些或新或旧的草稿莹莹发光。 她大概还是感到非常骄傲的。 那么多年了,她的父亲一直在做着自己真心喜欢的工作,默默地、自娱自乐的、但大抵还是非常专注和认真的。 但正因为非常深切地认识到这点,林朝夕才觉得更加难以接受。 那么多年的默默付出,却在最后败给无可违抗的命运,数学史上不会有林兆生三个字,他会真正地泯于尘埃,除她之外,没有人记得他。 结果真的不重要么? 翻完最后一张稿纸,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 在纸箱最下面,是老林带走的几本书。 一本《微积分和数学分析引论》、一本《approximationalgorithmsfornp-hardproblems》还有一本《小学奥数天天练》。 那些书都很旧了,她一本本翻过,空白处都是老林的标注。那么多年了老林的习惯从来没有变过。 最后,林朝夕拿起那本《小学奥数天天练》,封面上是幼稚的彩色插画,并歪歪扭扭写着“林朝夕”三个字。 林朝夕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在她小学时老林教她奥数用的教材。 翻开后,里面果然有很多她的幼稚字迹。老林从不会批改对错,但会在她做完的题目后,偶尔写一点有趣的东西。 有时是“乌龟”,有时又画了几只鸭子,林朝夕已经记不清老林写这些东西时的具体情境,但她很确定,这是现实世界发生的事情。 因为在遥远的平行空间里,她完全没有做过这样的题,更没有这样的记忆。 也是在那瞬间,林朝夕才有了自己存在于两个不同世界的清晰感觉。 在那一刻,有奇怪的想法毫无由来突然飘入她的脑海,仿佛蜻蜓点水,却印记深刻。 她不由得再度扫视满地雪花般的稿纸,这是这个世界里,老林取得突破又无力继续的内容。 那么在那个世界呢? 在那个或许没有阿尔兹海默,虽然老林和她曾经分离,但现在大概过得很好的世界里呢? 虽然如同天方夜谭,但她是不是可以把这个世界老林未完成的工作,带给那个世界尚有余力的老林? 纸质材料显然无法去往平行时空,她必须把所有内容尽可能理解记忆,然后带走。 既然6月30号曾被老林用红笔圈起,那么就算现在证明错误又如何,就算学术不端行为已经没意义了又如何? 时间截点就是时间截点,今天还没有结束不是吗? 结果怎么会不重要,结果很重要! 此时此刻,林朝夕很清楚知道她的目标,这非常明确。 无论是否能成功,她都想试试。 在那之后,林朝夕很快冷静下来。她做的第一件事,是起身反锁老林办公室的门。 她再度老林办公桌前坐下,打开邮箱,把今天中午她在永川大学图书馆打包的论文材料下载下来。 办公室里有打印机,论文打印过程非常顺利。 她拿起纸笔和打印出的论文,坐在老林惯常坐的沙发椅上,认真看起第一行摘要。 这篇论文已经由冯教授半正式发表,拥有完备的论述过程和证明思路。她首先要做的是理解冯教授的这篇错误的证明,而没有什么教材比这篇论文更好。 茶汤热气渺远,林朝夕格外专注。然而论文由全英文写作,就算她英语过硬,也有极多无法读懂的内容。因此她认真看完第一遍后再抬头,时间已经过去一个钟头 纸上有很多她用红笔圈起的内容,密密麻麻,她稳了稳心神,再看第二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期间张经理来敲过门。 林朝夕喊了一句“不走,借我用一下午”,直接中年人打发走了。 第三遍,她把这份论文放下,并走到老林的打包的纸箱前,把所有草稿铺陈开来, 雪白稿纸铺了满地,她跪坐在地,按照逻辑顺序整理了一遍。 所有内容被分为三堆,从前期证明开始,她翻开了老林整理后稿纸中的第一张。 总体来说,草稿数量庞大,她本身的数学能力并不足以完全理解老林的思路,因此看得非常吃力。 她很希望自己是裴之,那么一眼过去,她就能把所有内容清晰复制在脑海中。 但很显然,她不是裴之。 她只能在试图理解的同时记下尽可能多的内容。如果实在无法理解,唯有强行背诵。 在时间压力下,她从未有过如此痛苦的记忆过程。面对那些她完全陌生的过程,她只能一点点记下每个符号,再放下纸,在脑海中还原,然后再看一眼。 如此循环往复 她很痛恨自己为什么之前没有再多学一点内容,这样或许就能加快速度。 但与此同时,她也由衷地感到庆幸。 幸好她已经选择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人生道路,她曾努力苦读、从未懈怠,以至于在面对眼前浩瀚稿纸时,她还能有继续下去的勇气以及、能力。 日渐西斜,她的手机也在这过程中反复闪烁。 班长——靠你真的完整缺席了毕业典礼,什么时候来拿你的毕业证书。 陆志浩——你怎么还没来,你和裴之说直接去机场吗? 花卷——连我都到机场了,你居然还没来,咖位比我还大吗? 再抬头,天际是大片灿烂的晚霞,绚丽如火。 就在这时,暗去的屏幕再度跳亮。 裴之——事情解决了吗? 看着手机上的名字,林朝夕怔了片刻,随后意识到她大概已经没办法赶到机场。 她曾想好的所有表白过程都变得毫无意义,今日天光并不清亮,原来那天阶梯教室长廊外的再见也不是分别。 他们之间的漫长人生,或许从此刻开始,才真正再无相逢。 林朝夕放下最后一页稿纸,站了起来。 窗外夕阳通红似血,城市中的一切景物都被染上壮丽的橙红光晕。 她走到窗前,拨通老林的电话,按下免提键,把电话放在窗台上。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笔,在那本写有她姓名的《小学奥数天天练》上,写了一个——“e”。 电话接通。 “老林同志,我有个问题。”林朝夕空出另一只手,打开窗栓,“在这漫长而美好的一生里,你是否找到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并从没有一个瞬间,对自己当初的选择感到遗憾?” ——“=mc” 窗外夕阳如火,手机上是陆志浩新发来的一条留言。 陆志浩——我们已经到机场了,你什么时候来,还有裴之…… 窗开,夏风涌入,吹乱满地稿纸。 “当然。”老林说。 ——“^2。”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4、第三 当然,可能是当然有。 当然,也可能是当然没有。 林朝夕睁开眼时,第一反应是周围空间很大,和老林办公室的环境完全不同。她显然已经再度来到平行空间,这很好。 然而接下来,唇角疼痛,周围有非常尖锐的女声,她觉得耳膜刺痛, 鼻息间是消毒药水的味道,映入眼帘是一片紫色,林朝夕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她皮肤上的颜色,上面有大片擦伤,用药水消毒后,留下了这么浓郁的颜色。 她看一会儿自己的伤口,用手轻轻碰了碰嘴角,刺痛感让她的感官变得更加真实, 她果然回来了。 但这是怎么了? “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还像个学生吗,学小混混打架!?” 缝合线穿过皮肤,头顶传来气愤的声音,直接解释了现状。 “刺啦”一声轻响。 林朝夕明白过来,她竟然回到高一年级,老林尚未车祸,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现在,她刚和人打完架,结果两败俱伤,现在正在高中医务室接受治疗。 刚才念叨她的是高一班主任梅老师,像在应和梅老师的训斥,医生手上用力。 林朝夕才注意到,她的身上除了刚才那片紫药水消毒的伤口,还有一道正在被缝合的伤口。 那是刀伤,非常明显。 不过,她没有第一时间回忆高·林朝夕打架的具体原因,虽然对她来说,现在有更加重要的事情。 校医最后给伤口缝合处打结,班主任还在碎碎念她,林朝夕看了看墙上的钟,现在是下午五点四十分,她穿着校服背着书包,应该是在放学后和人打架…… 而老林,现在应该在红星福利院,准备他的课后补习班。 “伤口给你缝合完了,记得让你家长带你去医院打破伤风针。”校医给她的伤口做最后消毒,“小姑娘家不要像男孩子一样跟人家动刀动枪。” “谢谢老师,老师我想去上厕所。”林朝夕看着自己地上的书包,举手说。 梅老师很警惕:“我跟你说林朝夕,这件事不算完,你以你什么都不说我就不知道了?” 没等班主任说完,林朝夕已经无心再留。她跳下医疗床,以刁钻的角度穿过两位师长中间,抄起书包就跑。 背后是班主任的吼声,林朝夕跑过走廊,三步并作两步越下台阶,根本无畏身后的班主任的喊声。 时间紧迫,她必须马上见到老林。 她开始疯狂奔跑,热风刮过她的耳畔,她穿过校园、跑过街道,漫长鸣笛声随风而起,一切都是7年前的样子。 是的,她真的回来了。 一切都还有机会。 —— 一口气冲到红星福利院门口,林朝夕站在曾踏出一步的门槛上。 墙上有各种名头的铜制招牌,唯独比她最早来的时候,墙上多了一块小黑板。 黑板上写着——中小学课外数学辅导,还标了一个“往里走”的箭头。老林为人向来随意,所以这个箭头大概是他为营业做的最大努力。 已经到了下课时分,福利院门口人很多了,其中大多是来送孩子上学的家长。熙熙攘攘,热闹极了。 林朝夕呆立了一会儿,从她上次离开芝士世界到现在也没过多久,怎么看上去老林的补习班现在一副门槛都要被踏破的样子?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老林还有时间继续研究吗? 门口人数众多,林朝夕看向周围的同时,有家长从头到家扫视她。 她低头,看到自己手臂上的伤又开始流血,被紫药水涂抹的擦伤也湿漉漉的,伤口异常狰狞。 她从包里掏出校服披上,整了整衣衫。平复心情,再次走进红星福利院。 —— 老林的办公室在福利院相对阴暗的角落,没有窗和阳光。 屋外有遮天蔽日的香樟树,初秋时节,遮蔽阳光,令人倍感凉爽,冬天就阴冷刺骨,但这是老林选的地方。 林朝夕上前一步,敲门。对于老林的选择,她大概一辈子也弄不明白了。 “请进。” 门内的声音让她打了个激灵。 林朝夕推门进去,老林从卷帙中抬头。看起来仿佛比7年后更年轻些。 她脑海中不由得浮现自己来之前,和老林一起坐在面店里吃东西时的情景。 那时的老林好像和现在也没太大区别,起码当时的她,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老林永远是轻松的、闲适的,无论经历多少事情,他开口问她“有何贵干”时的眼神,都一样。 原以为刚才一通狂奔已经宣泄了很多情绪,但在见到老林的那瞬间,她眼眶还是红了。 大概是她现在看上去有点惨兮兮,校服也脏,脸上肯定也有淤青。老林很少见地站了起来,向她走来,重复问了一遍:“怎么回事?” 林朝夕吸吸鼻子:“我做了个梦。” “你说摔了一跤更可信。”老林上下扫视她。 林朝夕继续吸鼻子,低着头:“你就当我摔跤的时候做了个梦。” “摔跤还做梦那个,是爱丽丝吧?” 林朝夕:“啊?” 老林也愣:“掉进兔子洞的小女孩,难道叫派翠丝……” 林朝夕:“……” 还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配方。 也不知怎么的,在老林面前,无论她先前积压了多少情绪,被老林随便扯两句,很多事情都没什么大不了。 原来想好的借口全部失去效力,林朝夕想,她也就干脆一点。 “我有几个问题。”她大马金刀坐在老林面前,随后她发现老林桌上放着几张草稿纸。 上面的内容,她在数小时前还相对陌生,但现在却印象格外深刻。 那是和老林的图同构论文有关的证明工作,在闲暇时间里,老林明明一直在做他喜欢做的事情,只是她以前没有在意那么多而已。 “请讲。”老林特别客气,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朝夕回神:“你喜欢甄姬还是妲己?” “甄姬。” “万磁王和x教授你更喜欢谁?” “都喜欢。” “你喜欢‘咪蒙’还是‘油炸绿番茄’?” “那是什么?” “你对图同构问题,怎么看?”最后,林朝夕缓缓问道。 老林:“……” —— 林朝夕准备好了,老林听完后会问她“你从哪里知道的”。 不过老林从来不按道理出牌,他只是问:“你要听图同构那部分的问题?” 林朝夕怔了下,意识到这才是老林,于是也很认真地回答:“我想听,在这个问题上,你有什么想攻克的难题。” “哦,我对精确图同构问题是不是一个npc问题比较感兴趣。” 林朝夕决定装下傻:“什么npc,游戏里的那种吗?” 老林:“……” “英文全称是non-deterministicpolynomialpleteproblem,译为np完全问题。关于这个问题,追根溯源,我们要从最早的……” 林朝夕瞪着老林,没想到老林就真的认真给她介绍起来,她老爹这辈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来都坦坦荡荡。 老林讲了一会儿,接下来,在一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点上,他停了下来,问:“为什么问这个?” 林朝夕不能告诉老林:我从未来而来,知道你会在未来因无法完成这件事抱憾终身,所以来督促你早日完成研究。 她只能说“因为偷看你的草稿纸,发现你好像一直在做这个。” 林朝夕观察着老林的表情。 “哦。” 老林看上去很平淡,林朝夕试探着问:“你为什么不完它成?” 像在回答她的问题一般,老林办公室门口传来学生们熙熙攘攘的声音。 “林老师、林老师,要上课啦!” 门口跑来几个学生,那是红星福利的孩子,林朝夕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些属于高·林朝夕的记忆。 中考成绩出来后,老林补习班上所有学生中考数学成绩都极其优异,按照老林的看法,这基本上属于常规操作。 但很不巧,老林班上一位孩子的家长是记者,通过晚报和新闻媒体给老林大肆宣传了一番。 在那之后,红星补习班(老林取的名字)35名同学集体考上安宁市实验高中的新闻火遍整个市区。 得知消息的家长蜂拥而至,集体踏破老林的门槛。 按照老林的性格,教学生这件事,不是你求我你花钱我就要教的,但人说到底,还是社会性动物。 某天,红星福利院的党院长,敲开老林办公室的门,据说是上边有人把关系托到了党院长这里。 林朝夕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在那之后,老林松口,在挑选一些自己还看得顺眼的学生后,他又扩招了一个小学高年级及初中班。 从那之后,老林变得加倍忙碌起来。 林朝夕吸了吸鼻子,门外的小朋友们兴高采烈,好像上数学课是件愉快的事情。 如果她不曾知道未来,那么肯定为老林高兴。但现在,她只觉得这所有事情、包括她的存在,都在耽误老林的时间。 而这也并不完全因为,她必须要把芝士世界里老林的结果带回去。还因为在芝士世界的时间线上,现在离老林车祸发生,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这场车祸只是被认为阿尔兹海默的成因之一,如果她注定无法阻止车祸,或者老林注定要罹患阿尔兹海默,她也不能让芝士世界的老林抱憾终身。 必须现在抓紧时间。 也差不多在她完全理清思路后,孩子们又跑远了。 风带起小男孩身上的汗味,屋外香樟摇曳。 时间仿佛突然停止,林朝夕怔住。她突然很清楚看到自己将离开这个世界的那天。 12.21号。 老林车祸当天。 无论结果如何,她是否阻止车祸拿到图同构问题的研究,她都将离开这个世界。 这是确定的、不可逆的、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心脏像要炸开,思维却极度清明。 林朝夕抬起头,下定决心,对老林说:“我认为,你应该把主要精力,放在你的数学上,不要让教学生这种事情分散你的精力。” 她已经准备好一堆说法,应对老林的疑问,可老林却反问:“但最早让我教学生的不是你?” “是我。” 还是轻描淡写的语气:“你到底想要爸爸怎样?” “我想让你做你最应该做的事情,继续你的数学研究。”她又强调 “那这么多学生怎么办?” “你可以再雇老师,而且实在不行的话我也可以教!” “好啊,你来。”老林说。 林朝夕突然呆滞,等等,她刚才说了什么? “最近是觉得有点忙,果然是亲生的女儿,知道要替为父分忧。”老林像突然放下千斤担子,抱着书絮絮叨叨站起来,拍了拍她的肩,“小林老师,加油。” 林朝夕舔舔嘴唇,突然觉得,好像自己又被老林套路了还是怎么…… 感觉不太对。 但她还是抬起头,对老林说:“你一定要继续你该做的事情,我会每天检查进度!” “可以,欢迎监督。” 老林说完,抱起教案要走,不过没两步,他的手机铃响了。 老林脚步不停,接起电话:“喂,哪位?” “梅老师啊,有何贵干??” 林朝夕一个激灵,是班主任的电话。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好,我尽量安排。” 说完,老林挂断电话,回头看了她一眼。 林朝夕咽了口口水,她刚才偷跑出来的时候,梅老师好像是说了叫你家长来趟学校。 “我被叫家长了,半小时后,你们梅老师要与我办公室会面。”老林说。 “这……那你的现在课,是要我现在就去上吗?”林朝夕试探着问。 “你想多了。”老林在手机上又拨了个号码,对她说,“毕竟是你的批斗大会,主角怎么能不到场?” 说完,电话接通,老林转头问电话那头的人:“喂,你等下有空吗?” 林朝夕呆了下,不知道老林在给谁打电话,也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只听老林接下来说:“我被叫家长了,半小时后梅老师办公室,你替我去一趟。” 林朝夕:“???”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5、家长 来的时候一路狂奔,回去的时候,林朝夕却走得很慢。 她倒没有很在意叫家长的事情,毕竟连家长本人都态度随意,她也没什么好怕的。 她唯一担忧的还是时间,离老林车祸只剩下100天,无论如何她都要带着老林做完的论文回去。 但目前为止,林目前的研究应该走在一个错误的方向上。 意识到错误是新的突破,可这是数年后老林的自我突破,她现在该如何把相应的信息透露给老林。 想着想着,林朝夕又想起老林刚才的电话。 听老林的语气,电话那头应该是他的熟人,而且特地叫来给女儿开会,难道是第二春? 她又搜刮了一遍高·林朝夕的记忆,好像老林也没有去找第二春的迹象,那么……熟到可以随便开口的人,是谁啊…… —— 和初中排布差不多,安宁实验高中最好的两个班级,是一班和二班。 她中考成绩优异,又有保送名额,被分到了1班,1班班主任姓梅名久,林朝夕有点怵她。 当时在草莓世界,她中考成绩也不错,同样被分到1班。梅老师一开始很喜欢她,后来因为老林车祸,她成绩一落千丈,梅老师的就经常训斥她。 按照记忆,林朝夕走到梅老师办公室门口,被里面的情景吓了一跳。 办公室内气氛压抑,连家长学生共有数十人,梅老师和教导主任都在,还有位老师应该是8班班主任。老师们坐着,家长和学生则乖乖站着。 林朝夕在门口鞠了个躬:“老师好。” 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射来,林朝夕又鞠了个躬,走进办公室。 “你爸爸呢?”梅老师看了眼门口。 “我爸爸现在有课,所以让我先来。” “那么多家长等着,你爸爸不来,我们怎么处理事情?”梅老师的语气还算和蔼。 林朝夕刚想开口,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 她循声看去,门边站着一个人。 她霎时愣住,四周静下,风也平和起来。说起来也没几日,但又好像许久未见。 来人鞠了个躬,走入办公室,说:“老师好。” 声音响起,林朝夕打了个激灵,微抬头,仔细端详。 好像是瘦了,又长高了点,因此轮廓更加清隽。他穿着安宁实验高中的校服,蓝底白字,看上去既朴素又清爽。 除此之外,仿佛一切都好。 林朝夕抿了抿唇,没有放心。 来的是裴之。 在高·林朝夕的记忆中,对裴之最深的印象,还是他离开集训营那天。 在那之后,裴之就没什么消息了。 虽然高·林朝夕知道,裴之一直在安宁没走。甚至开学前,他们还出来吃了一顿饭,不过因为大家没有被分在同一班,联系也不如之前那么频繁。 在这样不频繁的联系中,林朝夕能感到一丝心结。那是属于当时的她,在集训营食堂面对要离开的裴之时,所留下的心结。 短暂吃惊后,梅老师也回神:“裴之啊,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老师这里还有事。” “我因为老师的事情来的。” 林朝夕从沉思中回神,很是不解地看着他。 “我来暂代她的家长。” 林朝夕微低头,男生食指虚指着她。 林朝夕猛地抬头,点着自己的鼻子:“???” 裴之点了点头。 林朝夕脑海中浮现出老林刚才的话——“我被叫家长了,你替我去一下。” 她咽了口口水,什么第二春啊? 这比第二春可怕多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办公室里的十来个人。 学生们在偷笑,家长们面面相觑,最后大家集体看向两位老师。一切都很像一出闹剧,她是闹剧的中心,裴之是闹剧的始作俑者。 “胡闹!”梅老师猛一拍桌,“林、朝、夕!” 一位学生母亲低声笑道:“小男朋友来帮小女朋友啊?” 裴之气质沉稳,不为所动。 “林朝夕的父亲,是我从小到大的老师。”裴之很自然地接过话头,“老师现在要上课,所以找我来。” 他解释了道:“而且我想,叫家长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解决孩子的问题。如果能解决问题,那么谁在这里,都没什么太大区别?” “年纪不大,口气不小。”一位学生家长忍不住了。 “那我们试试看吧,看你能解决什么问题?”这时,一直没开口的教导主任,很有兴味地看着裴之。 裴之点了点头。 教导主任又看着满屋子的学生和家长,说:“现在,有一群孩子打架,他们的家长也都在,你看怎么断一下这个案?” 办公室里又是一阵小声抗议,不过王主任只是笑,随后示意裴之说话。 “打架的地点在哪里?”裴之问。 学生们都低着头,憋着就不回答他,办公室又沉默了那么十几秒。 家长们都在捅自己的孩子,反而8班班主任老师,有点看好戏地望着裴之。 “断案不简单吧?”教导主任也说。 这时,林朝夕开口:“在学校后门,靠近围墙的小树丛。” “东边西边?” “西南角。”林朝夕想了想,大概明白裴之的意思,“种着木槿和红叶李的那个角落。” “围墙的3号摄像头应该可以拍到,我们去保卫室看一看,可以吗?” 最后“可以吗”三个字,是对教导主任说的。 主任愣了下,过了会儿才说:“那我们就去看一看吧。”像在挽尊,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学生之间的事情啊,没你想得那么简单。” 他们一行人又浩浩荡荡,从办公室走去保卫科。 傍晚的学校除高三年级有人外,其他地方都静悄悄的。 裴之和她落在后面,问:“怎么回事。” 林朝夕:“他们打我!” 如果是普通家长,大概会说:“你不惹他们他们怎么会打你”但裴家长不同,反而问:“那要打回来吗?” 男生语气淡淡的,可是很认真,林朝夕有点受宠若惊。 她看着前方其中一人的背影,对裴之说:“有件事,要麻烦你。” —— 学校保卫科。 打架闹到看录像不是小事,保卫科非常配合,工作人员坐在监控台前,很快给他们调取事发当时录像。 一阵快进后,林朝夕看到自己。 画面中,她正背着书包,走在后花园的小路上。但是突然间,她停下脚步,左右四顾,随后调转方向,朝西南角走去。 这段录像很短,但说明两个问题。 1.她本来是一个人。 2.她遇到了突发事件,才会改变行进方向。 “换能看到西南角小花园的摄像头吧。”教导主任说。 工作人员依言开始调别的机位的录像。 闻言,监控台前站着的几个孩子不约而同互相偷看了几眼,显得非常心虚。 另一段监控开始,画面快进,事时的画面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在种植木槿和红叶李的花园角落,有2男2女4人,正合力推搡另外一个看起来很瘦弱的女生。 她们像是想要问被推倒在地的女生要什么东西,女生不答应,他们不仅踢她,甚至还拿出瑞士军刀威胁。 这时,林朝夕看到自己出现在画面中,看到自己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以一敌四,制止另外四人。 她意志坚定、行为果敢。 这个人是她,这个人也不是她。 和之前的她相比,高·林朝夕更热忱更坚决。画面进行到某一刻,林朝夕看到自己伸出手,挡住了恐吓她的刀。 因为高·林朝夕故意闹大动静,学校保安很快到来。混战结束,老师赶到,开始抓自己的学生处理问题。 梅老师一来,看到她手臂鲜血直流,吓得差点晕过去,直接把她提溜到医务室。 这才发生她第三次来到芝士世界的这一幕。 事情很简单,监控视频让这件本来更简单的事情更清晰。 屋子里静了一段时间,随后,惊雷般的呵斥声响起:“看你干的什么事,还不快向老师同学道歉认错!” 一位父亲狠狠踢了脚自己的儿子,正是割伤她的那个男孩。 此言一出,其他家长很快反应,督促孩子道歉声和向教导主任求饶的声此起彼伏。 “老师、对不起。” “我们错了……” 被欺负的小女生一直站在办公室角落,戴着眼镜,脸上有淤青,却微低着头,不敢看那些欺负她的人。而她的父母脸上明明有愤怒,但面对此情此景,仿佛又不知该如何处理。 林朝夕甚至还看到,欺负人的学生偷偷冲被欺负的学生咧嘴恶笑。 见此情景,她和裴之对视一眼,放下一直在偷偷录像的手机,同裴之直接转身。 “等等,你们两个去哪里?”教导主任非常敏锐,突然叫住他们。 裴之已经拿出手机正准备拨号,他动作顿了顿,说:“报警。” 家长们吓了一大跳。 “报什么警!” “学生们打打闹闹……” “《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四十三条:殴打他人的,或者故意伤害他人身体的,有下列情形之一的,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一)结伙殴打、伤害他人的,(三)多次殴打、伤害他人或者一次殴打、伤害多人的。”裴之声音很平静,似乎并没有动怒。 家长们你看我我看你,仿佛都觉得裴之在开玩笑。 屋子里一直呆着的另一位老师,是这些打人学生的8班班主任,她忍不住说:“裴之同学,这件事现在性质比较严重,不是你意气用事的时候,需要老师和家长在一起,商量一个解决方式。” “我的解决方案是报警、且不接受任何道歉。”说完,裴之看了她一眼,平和地道,“走吧。” “你以为报警就能解决问题?” “小朋友啊,还是没有进过社会,就算进了警察局……” “我知道,所以我现在打的,是一位世叔的电话。”裴之说。 “你在威胁我们?”脾气不好的家长直接怒道。 “是的,您看出来。” “裴之同学,你到底想要什么?”教导主任终于缓缓开口。 “你觉得呢?”裴之微低头问她。 林朝夕点点头,上前一步,说:“我可以不追究今天的事情、不报警,我的要求很简单,我要他们几个永远不许找今天被他们欺负的那个女生麻烦,也永远不可以再欺负其他学生。” 家长们骤然松了口气,仿佛觉得这是再简单不过的要求。 “赶紧的!” “肯定的,我们孩子保证再不会再欺负人了。” 他们催促着自己的孩子。 那几位学生也觉得这太轻易了:“我们保证不再欺负别人。” “我们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他们拖长调子,一个一个保证。 “写下来。”林朝夕说,“每人手写一份事情经过,签名,按手印。” 孩子们面面相觑,但还是按照她说的,写完后签字画押。 于是林朝夕手里就有了4张供词,她把东西一收,挡在今天被欺负的小女生面前,冲其他四人说:“今天所有的视频、对话录音、和现在你们的供词,我都已经保留,这些都是证据。如果被我发现你们还在欺负人,我会直接把这些公布在网络上,并且直接对你们发起民事诉讼。” 林朝夕想了想,觉得好像有点不够狠,于是说:“相信我,你们今天打人这段公布到网络上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到时候诉讼期还会被媒体报道,很多人都会知道你们是谁、曾经做过什么。可能没有大学愿意接收你们,或者你们用人单位的老板曾看过你们的新闻,如果你们以后还想要好好生活,就不要抱侥幸心理!” 对于这些还在享受花季的孩子来说,没有什么比未来生活的阴影更加可怕的。也是到这一步,那4位学生才终于面如死灰,感到了一丝害怕。 林朝夕看着教导主任,最后说:“希望学校和老师也能起良好的监督作用,事件一旦公布上网络,损害的同样还有学校名誉。” —— 林朝夕和裴之离开教学楼时,路灯已经亮了。 月明星稀,夜风凉爽。 裴之走在她稍前一些的地方,林朝夕跟在后面,其实很开心。总体来说,她还是按照高·林朝夕的意愿,完美解决了事件。 如果只是要求简单的处分,不仅可以在毕业时想办法取消,还可能导致这些学生继续欺负那位小女生。 而现在稍微有那么点不一样,有了切实证据,不仅威胁学生还威胁家长,甚至学校也不敢偏袒这些孩子。 这些都是高·林朝夕同学在医务室里就想到的解决方案,她只是完美地实施了一把。 对“小高”同学来说,看到几张处分通知或者拿点医药费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让那个被霸凌的女孩不再受欺负。 她真的能感受到自己保护其他人的强烈意愿,不再模糊而犹豫,变得非常清晰而执着。当初她对包小萌的帮助,也在改变着这个世界的她。 现在这个高·林朝夕,不会像之前的她那样,会为是否要留在初三(13)班而犹豫。 哪怕只是举手之劳,也要做到最好。 林朝夕伸了个懒腰,觉得真好啊。 而更好的,当然还有侧前方的裴家长。在她提出要求后,裴家长很干脆地办到了,其中过程果决得完全不像一个高中生。 “今天谢谢你!”林朝夕不由得上前一步,拍了拍裴之的肩头,非常放松地冲他笑了起来,“请你去撸串啊。” 裴之转过头,见到她的笑容,脸色反而沉了下来。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6、饮料 林朝夕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不觉得可怕,反而微仰头看着裴之。 高·林朝夕是在中·林朝夕和那个她的经历之上,成长起来的新的她。成绩优异、同学关系融洽,唯一令她感到隔阂的,却是她曾经最熟悉、最喜欢的裴之。 或许想好好学习的心理占上风,也有可能是裴之对她有所隐瞒令人受伤。 高·林朝夕开始喜欢一个人上学、放学,独自处理诸多问题,甚至遇上校园霸凌问题,被打成猪头,也没想过要告诉裴之一声。 夜晚校门外也没什么人,路灯微黄,男生没有背书包,应该刚从家里赶来。他脸色不好,显得冷冰冰的。 不知哪里传来很细微的小猫叫声,林朝夕知道,裴之大概是在担心她。 “你要请我吃什么?”裴之问。 “啊,陈太焱烧烤……”林朝夕刚从沉思中回神,下意识说道。 “你身上有刀伤,去烧烤,合适吗?” “不、不合适。”林朝夕微仰头,男生的脸庞在路灯映照下更显清隽,“那我们去吃点清淡的,养身粥?” 裴之还是微低头看着她,目光凝重。 林朝夕不理解他的想法了,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对……对不起?” “我的暂代已经结束,但我还有些话想说,可以吗?” “你说……” 裴之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边走边说:“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见义勇为很可贵,你不知道对方持刀所以意外受伤也无可指摘。但你在事后,想去烧烤,意味着你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这不对。” 男生认真而严肃,完全是合格的家长,林朝夕跟在他后面,快走几步:“嗯。” “第一,你应该感到一点后怕,以后面对同样问题时才能更冷静,减少自己和他人受到的伤害。” “就是打完架以后,还要反思,以后怎么才能打得更好?” “差不多吧。” “噢。”林朝夕认真点头,“那第二,打完架以后,善后工作也很重要,应该忌辛辣,保持体力,好好休养,为了未来的架打得更漂亮?” “不对。”裴之停下脚步,林朝夕差点撞上去。 “啊?” “第二,破伤风针打了吗?” 林朝夕打了个激灵,她终于明白裴之为什么这么严肃。 他大概认为她打架没问题,被刀划伤也不是她的错,但开口就是去烧烤,很可能没去过医院,毕竟忌口是打针后医生必定会关照的事。 她确实,对自己很不负责。 裴之的目光中带着关切,眼下有青色,显然最近睡眠不佳。但他仍脊背笔挺,非常认真而审慎地看着她。 路灯的光,像昏黄的纱雾。林朝夕也不知自己那时在想什么,但她微微踮起脚,伸开双臂,左手越过裴之的肩胛,右手揽住他的背,抱了抱他。 “我会好好的,不要担心。”她认真地说。 裴之身体一僵。 林朝夕松开手,脚跟落地,结束蜻蜓点水般的拥抱。 她有点小心翼翼地观察裴之脸上的表情,他神情还是淡淡的,不过认真看了她一会儿。 林朝夕手上还残存他瘦削肩胛硬到硌手的触感,总觉得男生今天有点奇怪。 不过突然抱抱人家,好像是她更怪。 这么想着,裴之已经转过身,继续往医院的方向走。 她小跑两步,又跟了上去。 —— 天已经黑得彻底,医院人却不少。 她从小到大身体健壮,没来过几次医院。倒是裴之熟门熟路,带他从后门进去,转个弯就到了急诊大楼。 排队、挂号、就诊,裴之做事很有条理,林朝夕跟在她后面,很快就等到医生叫她。 “怎么回事?” “摔了一跤。” “伤哪了?” “手臂……” “衣服脱了我看看。” 不说还没关系,医生一说,林朝夕也不知是不是穿着校服不透气,身上汗津津的,伤口发痒。 她把校服脱下来,一时间不知放哪里,裴之顺手接过。 “今天几度?” “三……三十?” “三十度的天你穿这么厚的校服伤口不发炎?” 林朝夕看着身上大片擦伤:“我……就是想打个破伤风针。” “摔跤不用打破伤风。” “我被人打了,还扎了一刀。”林朝夕很羞愧地说。 医生露出一切了然的目光,看着她皮肤上有点化脓渗血水的擦伤和缝合口:“在哪处理的?” “校医院。” “技术不咋地。”医生唰唰开了个单子,“先去交钱,等下我给你弄。” 林朝夕如蒙大赦,扯过单子就想跑。 裴之却从她手里接过单子,看了看诊疗室外的长椅,只说:“你在这里等。” 男生说完就走。 林朝夕坐着等了一会儿裴之,又觉得好像不应该让裴之去交钱。于是她站起来,往急诊大厅那边去。 时间又晚了一点,大厅里人反而更多。 林朝夕在缴费窗口长队那里没找到裴之,正在她想摸电话的时,发现男生正站在大厅外的自助贩卖机前,和人说话。 他一只手里握着两瓶水,另一只手上是刚交完费后的一叠□□。 医院外还显得灯火通明,林朝夕骤然想起,好像在另一个世界里,已经长大成年后的裴之,似乎也陪她去过清创室。 他送她到诊室里,告诉小男孩不要看,在她清创结束后,还给她买了一瓶饮料。 和他现在手里握着的那种,是同一款vc水。 林朝夕忽然有种莫名感觉,心脏像被柔软的手轻轻握住。既感到不可思议,又觉得像裴之这样的人,无论熟或者不熟,有同样的绅士举动,都也很正常。 她向前走了两步,想过去打招呼。在角度变换时,她看到裴之对面站着的人。 那是位穿白大褂医生,风度翩然。看上去裴之很像是在买水时,被这位医生突然叫住。 夜色里,林朝夕差不多只能看到男生的背影,但她能看到医生神色关切,抓着裴之讲了很久。 从不解到了然,林朝夕大概猜到医生的身份。 他们聊天时间比她想的更长一点,林朝夕退回大厅,往回走。身边人流穿梭,医院电子显示屏红光闪烁。 经过一堵公告墙时,林朝夕下意识抬起头,看到医院医师的介绍墙。 在肿瘤科专家介绍里,林朝夕发现那位正在和裴之聊天的医生的姓名和职务。 肿瘤科主任医师——周明。 果然是这样。 这个时间段里,裴之母亲罹患乳腺癌,那位医生,应该就是她母亲的医生。 —— 又过了一会儿,裴之才拿着单据回清创室。 林朝夕坐在椅子上,接过男生递来的饮料。裴之已经帮她拧开瓶盖,原本冰镇的vc水上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雾。 林朝夕也不知该如何开口问他母亲的病情,于是决定让自己表现得高兴点。她直接喝了一口饮料,和裴之开玩笑:“为什么买vc水,健康吗?” “因为我喜欢喝这个。”裴之答。 林朝夕又愣,接不下去,这个答案她从来没想过。 她只能努力喝了几口vc水,表示味道很好。 “林朝夕!”医生在清创室里叫她的名字。 林朝夕赶紧跑进去。 “林朝夕是吧?” “对。” “被打的那个?” 林朝夕:“……是我。” “怕疼吗?” “怕。” “怕也没用,不会给你打麻药的。来坐下,给你重新消毒。”医生说完,指指清创台。 林朝夕硬着头皮走过去,大概是她脸上的表情太坚毅不屈,医生转头看着裴之,说:“来和你女朋友聊天,这都吓成什么样了。” 裴之有些无奈地走过来,他们对视一眼,突然都不知道说什么。 “额……”林朝夕想了想开口,“你最近好像都不去老林同志的培训班了?” “师父说,他现在的集体课不适合我,让我换时间单独去找他。” 林朝夕说完,意识到这段对话的问题。她和裴之之间,什么时候至于生分成这样? 但她又无法责怪高·林朝夕,因为那源于她曾经的误解。 裴之解释:“只是计划,我还没有去过。” “没有去过”的原因显然不会这么简单,但林朝夕却只能笑着打圆场:“主要他现在真挺忙,刚才还骗我帮他上课!” “刚才?” “对,其实打完架我就哭唧唧去找爸爸了……” “我看你半点哭的意思都没有。”一直在给她清创的医生开口,直接用生理盐水给她二次清洗伤口。 林朝夕疼得龇牙咧嘴,眼泪直接冒出来:“真的哭了。” “为什么突然去找师父?”裴之很敏锐。 “也不是突然。”林朝夕想了想,说,“其实我最近发现,老林同志一直在做图同构的东西。我被扎的时候突然觉得害怕,要是人突然死了不就有很多事完成不了?所以我冲过去找他。” 裴之沉默了一会儿。 林朝夕仰头看她。 “是啊。”男生对她说。 那瞬间,林朝夕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涩。但就像对老林那样,她对裴之,很多时候真有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感觉。 “听着挺奇怪的。”幸好,医生的评价响起。 其实林朝夕知道,医生每次逗她都是分散她注意力。 果然,随后针尖扎入皮肤。林朝夕瞬间倒吸气,眼泪不由自主又冒出来。 这时,裴之的手动了动,抬到她的发顶。 “干什么,破伤风针又不疼。”医生很不屑地说道。 针尖抽出。 男生的手,终于按了下来。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7、图论 老林下课回家的时候,林朝夕已经在院子里坐了很久。虽然点了蚊香,腿上还是被蚊子咬了很多个包。 院子里青烟袅袅,老林推着自行车,很惊讶:“怎么了这是,沐浴焚香准备出家?” “你知道裴之家里出了什么事吗?”林朝夕抬头,问。 “怎么?”老林停好自行车,取下龙头上挂着的夜宵,拿到她面前的石桌上。 那是两份烤冷面,林朝夕掰开一次性筷子,戳了戳。 “今天去医院的时候打针……” “又打架了?家长还带你去打针,挺合格。”老林打断他。 林朝夕:“什么叫‘又’,而且你找裴之替我开家长会怎么回事啦?” “给他找点事情做做不好吗?”老林打开烤冷面盖子,“医院打针的时候,接下去呢?” “我看到他在和肿瘤科医生说话。” “哦,他母亲乳腺癌晚期。”老林很平静地说。 林朝夕猛地抬头:“你知道?” 在高·林朝夕的记忆里,并没有裴之究竟如何的确切消息,老林也从没告诉过她。 “是啊,我知道,不关心我大徒弟的只有你。” 林朝夕回忆自己开学前后那段时间究竟在干什么,竟无言以对。 “对不起。”她说。 “行了,裴之估计也不想让你太同情他,男孩子的自尊心很奇怪。宁愿来帮你,但不一定愿意接受你的帮助。” “所以你让他来给我做家长?” “不,让他来给你做家长,是因为……” 林朝夕认真倾听,却见老林突然敲了记她饭盒,趁她不注意,直接夹起里面的烤里脊。 “我说我的里面怎么没有,在你这。”他嘀咕了下。 “爸爸!” “因为你比较好玩。”老林说“随便逗一下就上蹿下跳。” 林朝夕瞪着老林,总觉得老林的意思她这个东西比较有趣,裴之心情不好就借给裴之。 她瞪着老林,老林却低下头,院子里只有老林唏哩呼噜吃冷面的声音。 林朝夕想,其实老林说的也没有错。对裴之这样的人来说,让他感到被人帮助,不如让他感到被需要更能让他好受点。 他的家庭问题不可调和无法解决,他们除了陪在他身边之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林朝夕看着老林的发顶,轻轻喊了声:“爸爸。” 老林抬头,林朝夕顺势夹过他碗里所有的蟹柳棒,塞了满嘴,边嚼边说:“那你搞那个图同构的时候,也把裴之找来吧,我们给他找点事吧,毕竟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老林:“没有百年。” “啊?” “毕竟我也是,我们没差那么多。” 林朝夕:“……” —— 那天晚上,林朝夕破天荒押着老林,要跟在他身边学习。 距她离开这个世界还有100天。 在这100天内,老林不仅要完成整个错误的论证,还要推翻自己的论证,并且要在此之上有全新的发现。 就算她有草莓世界老林的全部研究结果,但也不能把东西直接抄下来交给老林。 究竟要怎么办,她必须在老林身边,试探世界规则、找到正确方法,和解题一样。 老林对于她跟着倒没什么意见,当天晚上,林朝夕就把自己的回家作业搬进老林书房。 不过,老林同志对她的专业素养表示了怀疑:“你图论看了几页?” 林朝夕直接起身,走到老林的书架上,抽出第一版的《图论及其应用》,说:“都看完了。” “嚯,了不起。”老林同志给她点了个赞,“书后的习题呢?” “只做了一半,有很多不懂的。” “那爸爸给你讲讲?” “不行,你忙你的,我有不会的自己学,等你空了你再教我。”林朝夕很干脆拒绝,抱着书坐到自己的小桌上。 如果打开百度百科搜索图论,第一句话大概是这样的 ——众所周知,图论起源于一个非常经典的问题,柯尼斯堡(konigsberg)问题。 柯尼斯堡这个词当然不那么“众所周知”,但如果换成它的另一个译名——七桥问题。就变成很多学生在小学奥数中都接触过的内容了。 一般它出现在小学奥数书“小知识”栏目中,配图是被一条河分隔开的a、b两地,河上有c、d两座小岛,有7座桥梁把岛屿同陆地联系起来。 问题如下:一个人要如何从a、b、c、d中任一块出发,恰好通过每座桥一次,再回到出发点? 当时有很多人都尝试过,发现似乎没办法做到这点。但这就是数学,无论可能或者不可能,都需要确切的证明。 于是,图论诞生了。 1736年,欧拉向圣彼得堡科学院递交了《哥尼斯堡的七座桥》的论文。将岛与河岸抽象为顶点,桥变成连接顶点的边,证明一次走完7桥且不重复这是不可能的。 在完成解答的同时,欧拉开创了数学的一个新的分支——图论与几何拓扑。 这就是数学,你永远不知道,在解决一个看似无意义的问题背后,会藏着有怎样的未来。 林朝夕又翻完一章的内容,心中感慨。 其实她深知,她在这个领域更深入的地方,帮不上什么忙。但对她来说,她的命运好像不由自主地与这个问题纠缠在一起。 多了解一点,深入地了解一点,或许能在某一个时刻,对老林有所帮助。 书桌前的老林同志还在埋头,安静作着他自己的演算。 这天晚上的学习…… 林朝夕并没对老林有什么帮助,不仅如此,老林同志还看了下她的习题本,抽空给她讲了个证明。 他们又聊了会儿七桥问题,老林说正好,他小学奥数班正好要上到这个内容,让她周末给小朋友们讲讲。 于是林朝夕莫名其妙开始想起了这节课要怎么上。 半夜的时候,林朝夕躺在床上,看着蚊帐。 黑暗中,她拼命让自己再想一遍当时老林证明中的问题和他取得新突破的那几行草稿。她没办法把脑子里的东西抄下来,只能这么做,像蚂蚁搬山一样。 强行理解、并且让自己不至于忘记。 快要睡着前,她在脑海的时间表上,划掉了100天中的第一日。 —— 安宁实验高中是整个安宁大市最好的学校,每天课业繁重,早上七点必须到校,晚自习要到晚上九点。 老林比较开明,晚自习随她高兴,而班主任梅老师也因为她要参加数学竞赛集训,破例网开一面。 所以,她成了班上最特殊的人。 林朝夕和陆志浩坐在学校开的奥数集训班教室里,时间是下午六点整。 和初中时一样,她和老陆同志比较没缘分,他们不在一个班。不止如此,陆志浩、裴之、花卷、陈成成包括章亮同志都在2班。 而花卷已经是小有名气的艺人,通告繁忙,不会再参加竞赛了。 “听说你昨天又打架了?”陆志浩见她落座,抬头问。 “什么叫又嘛……”林朝夕翻出习题集,裴之还没来。高中生陆志浩身材魁梧,她坐在旁边有点挤,很不习惯。 “8班那群小混混都放话说要搞你,你怎么像没事人一样。” 林朝夕确实没当回事:“我们堂堂名校,小混混说搞我就搞我,校方颜面何在。” “反正我也只是听说,你少惹点事,我们学校真有喜欢欺负人的流氓,你小心走路被套麻袋。” “不会的。”林朝夕还挺确定,顺便把昨天事情处理经过和陆志浩简单说了说。 “裴之来帮你收拾烂摊子了?”陆志浩第一句话是这个。 “你形容词用很不妥,快换一个。”林朝夕批评道。 “那应该没什么大事了。”老陆同志话锋一转,好像“裴之”两个字就是最好的保证,“不过,你有没想过,虽然那几个人可以保证自己欺负人,但如果他们找别人呢?” “……”林朝夕,“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们也只能做到那么多。” “行,我只是提醒下。而且我觉得,有裴之在,你们应该也吓住他们了,放狠话估计是觉得没面子。” “嗯……”林朝夕翻开竞赛用书和练习册。 高·林朝夕确实很认真,题目做得整整齐齐,甚至还有举一反三的题目,有时兴致好了,还会自己出题。这些都是她在集训队养成的习惯。 林朝夕看了一会儿,老师走进教室,马上要开始上课。 他们前后排的同学也分别落座。 这时林朝夕才意识到,裴之还没有来。 “裴哥不来吗?”她左右看看,记忆里好像没有这方面的信息。 “早不来了啊,我们这种竞赛题对他来说肯定太简单。”陆志浩很奇怪看着他。 “哦。” 铃声打响,教师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了一行字:“同学们好,今天我们要学习的内容是高中奥数第3讲——图论问题。” 林朝夕看着黑板上的粉笔字,脑海中却浮现出当时裴之曾在电话里说过的话——她生病的时候,要求我再也不能碰数学,我答应了。她去世后,曾经对她的承诺给我带来了巨大的心理压力,让我很痛苦。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8、陪你 那通电话里裴之的声音,仿佛再次回响在林朝夕耳边。 她又开始担心。 这天是周五,次日就是周末。按照老林和裴之的约定,周末时,裴之一整天都要来红星福利院。而她,则要开始作为奥数课老师的第一节课。 周六,早上7:00。 林朝夕和老林对坐在他红星福利院的办公室,一人叼着一根油条啃。 林朝夕喝了口豆浆,看到时钟划到7,下意识看向门口,很担心像学校的奥数课一样,裴之也不再来红星福利院。 “林朝夕同学。”老林开口。 “啊?” “你又犯什么事?”老林细致地喝了口豆浆,突然发问。 “我品学兼优,能犯什么事?” “我跟你说,我前两天,留了个学生下来,他在我课上玩一个什么棋。你现在这张脸,呼唤起我的记忆。” “什么记忆?” “小朋友等家长时候的脸,到底什么样。” 林朝夕还看着门口,在想老林怎么突然会留小朋友叫家长,然后才明白他在说什么。 “喂!”她转头喊。 老林看着门口,说:“来了啊。” 林朝夕知道老林又在逗她:“我给你说老林同志,你觉得我会信?” “信什么?”裴之的声音响起。 林朝夕跳起来:“你来了,好、好早啊!” 裴之站在门口,神情放松。他一如既往穿着校服,额上有汗,微喘气,像是跑步过来。 “早。”裴之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走进来。 林朝夕才注意到,他手上提着两个塑料袋,里面是她和老林最喜欢的鸡蛋饼。 裴之也注意到他们桌上吃剩下的豆浆和油条,可还是把东西放下:“还吃得下吗?”他问。 林朝夕和老林不约而同猛点头。 —— 裴之的到来,让整个早间“课堂”充满活力。 虽然林朝夕一直认为活力是她负责,但她不得不承认,当裴之在这间小办公室坐下时,虽然气氛安宁,但学习氛围却浓郁起来。 “为师有一个想法,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参与一下。”老林咬了口鸡蛋饼,里面还加了双份蛋,他很满意地这么说 “有。” 裴之没问什么想法直接说“有”,老林抿了口豆浆,“那这些,你检查下,有没有问题。” 老林从桌上移过一摞纸,放在裴之面前,也非常干脆。 裴之点点头,以为是老林学生的作业让他批改。可当他看到第一页时,神情很难得有了变化。 那是老林昨天写的草稿,上面都是g/h、graph=(v,e)之类的“数学语言”,如果完全没接触过这些,会觉得在看天书。 裴之凝神看了几页,林朝夕托着下巴。高中生的裴之更显清隽,鼻梁挺拔,眼神中敛着沉静的深意。 他很明显能看懂些,而且看得很认真。 老实讲,一般来说都是老师给学生检查作业、或者同辈大牛给同辈论文,像老林这种让学生给自己检查作业的,属实奇葩。 裴之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说:“有很多我理解不了。” “看不懂当然自己学习啊。”老林说。 裴之抬头:“好。” 林朝夕想你们对话还真是言简意赅。 老林拿了几本书过来,裴之就这么直接翻看起来。他做事踏实,说学习,也不会翻到不会的地方开始看,而是拿了支笔,从头看起。 “爸爸,我也可以给你检查吗?” 林朝夕突然眼睛一亮,她昨天还在犯愁该怎么把信息透给老林,现在就有了绝好的机会。 “欧服扣死。”老林拽了句英文。 林朝夕没心思和他开玩笑,拿过那叠裴之翻完的草稿,也看了起来。 其实她知道自己现在的举动很有些不自量力。 裴之是天才,老林更是,而她只是个数学很好的高中生而已,于情于理她来检查老林的草稿都很可笑。 不过也幸好坐在她身边的是老林和裴之,他们都不是会在意这些的人。 林朝夕低头、凝神,不再想其他东西。 时间从早上七点多到将近八点,小办公室里一直很安静。 她在草莓世界强行记下很多内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和她强行背下的内容相似的那些,进行比较、纠错。 这件事如果由裴之这样记忆超群,或任何一个对图同构问题有深入理解的人说来都不算太难。 但她对相关内容懂得很少,而骤然面对繁复的证明,很有些分不清哪里是哪里。 她只能笨拙地,强行回忆和比对,找到相似处,然后一遍遍看。 这造成的问题是,她速度很慢。 第一节课预备铃声响起,她才看了一半不到。 还是老林说“小林老师”,林朝夕才意识到她该去上课了。 她还处于一种不甚明了的状态,木然站起,裴之也抬头看她。 看着男生问询的目光,林朝夕笑了笑:“你加油!” —— 老林的小高初中组奥数班……是因为太火爆,才被迫新开的班。 林朝夕曾经是个师范生,早上过讲台。 走上讲台前,她一直认为上一节奥数课,对她来说问题不大。 可事实上,老林教过的学生,虽然只有短短几节课,也真得很不一样。 “你是谁?” “站在讲台上干什么?” “老林呢?” “我是你们新的数学老师,我叫林朝夕。” “为什么是你给我们上课?” “因为我数学很好。” “我们要考考你!” 林朝夕:“……” 她总觉得这里面有套路,但却只能说:“行啊。” 说时迟那时快,每个小朋友都同时拿出纸。叽叽喳喳的声音此起彼伏:“我先问、我先问!” 林朝夕扫了眼前几排,发现小朋友们或举或放的纸上,都写着一道题。他们显然早有准备,而非临时起意。 “老林让你们干的?”林朝夕内心腹诽,还说什么要让她教图论,这不是扯犊子嘛。 “老林不让我们说是他!” “对!老林不让我们说!” “行叭……”林朝夕说,“每张纸上写上你们自己的名字,都交上来,我看看。” 小朋友们很听话,唰唰写名字,一窝蜂交上来。 林朝夕把30张纸整理了下,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小学生能接触到的奥数题最多也就到初中,难度不大,但有些还挺有意思。 教室里开始吵闹起来,小朋友们显然觉得她要做完30题肯定要花一番功夫,这次的课肯定不用上了。 她把题目大概分类,转身,拿起粉笔,写下第一题,然后是第二题…… 粉笔和黑板摩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教室里也渐安静下来。 林朝夕一口气写了6道题在黑板上,再回头时,小朋友们都瞪着眼睛看她。 “那我们开始做题啦,这6道题目分别由江然、曲婷、许需、陈木、王小小、包易同学提供,让我们谢谢他们。” 小朋友们木然地鼓掌。 也有精明的小同学喊:“老师你干什么” “一起做题啊。”林朝夕笑,“大家努力找出来的题目当然要一起分享。” “啊……我们也要做啊?” “嗯。” “可是我在考你!” “可是我都做完了。” “骗人!” “真的,在脑子里都做完了。”林朝夕笑,“这节课还有半个多小时结束,你们试着思考这6道题。我呢,把所有30道题的答案都写出来,交到每个出题人手上,由你们来判卷,这样可以吗?” “好像……可以……” “但这个第五题我出的,我知道答案啊!” “对啊,所以接下来,第五题会由你来讲题,所以你好好思考哦。”林朝夕顿了顿,“每个出题的小朋友,都要上台来给别人讲你们出的这道题哦。” “我……我不会做,这题好难好难的!” “没关系啊,我做的是正确答案,你看看试着理解,不懂的我教你。”林朝夕笑盈盈的。 “老师你和老林有点点像。”有学生说。 “像在哪里?” “好像都有点不要脸。” “遗传的。”林朝夕说。 名叫王小小的第五题出题人又“可是”了一会儿,其他小朋友都好像已经放弃抵抗,低头看起自己的题目来。 毕竟是被老林教过的学生,大部分人应该也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套路习以为常了。 林朝夕也搬了一张椅子,坐在讲台前,和第一排的小朋友借用桌子,开始答题。 教室里一时间只有小规模的讨论声和挠头的声音。 其实林朝夕大概知道,老林之所以要让小朋友们准备题目考她,也是怕她第一节课无法镇住学生。 所以他选择这种类似于自由思考和讨论课的形式,让学生们了解她的实力,也让她和学生们逐渐熟悉起来。 —— 老林的奥数课,一般都要上整个上午。 午休时,林朝夕带着一手粉笔灰回到老林办公室里,裴之和老林还在埋头工作,像是这么持续了几个小时。 院子里树影浓绿,初秋时还有很轻的蝉鸣。 听到脚步声,他们才搁起笔,抬头。 “回来啦?”老林随口道。 “辛苦了。”裴之说。 林朝夕拍拍手上灰,一副劳苦功高的样子:“我要去吃馄饨,要两碗,一碗虾肉的,一碗芥菜的。” “给我带一碗芥菜的。”老林点完餐,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大概是工作进入状态,还想再干一会儿。 “裴老师要什么呢?”林朝夕问。 “我陪你。”裴之说。 馄饨店是他们小学时就很喜欢的那家。 这么多年了,很难得口味没变,中午时依旧热气氤氲。 唯一的问题是,因为生意越来越好,所以老板强行在小店铺里多摆了三分之一的桌子。 裴之腿长,林朝夕和他面对面坐着,他们的腿差不多紧紧挨在一起。 馄饨上来,裴之安静地吃了起来。 反正都那么熟了,林朝夕也不害羞,边舀馄饨,边托下巴看裴之。 今天从头到尾,裴之的表现都很正常。但林朝夕其实很想问他“你妈妈知道你出门来学数学吗”。 这个问题在她嘴边转了好几圈,但她都没想到合适的开口时机。 以至于他们吃完馄饨,她还在思考。裴之伸手让服务生过来,又要了两瓶可乐。 “还喝饮料吗?”林朝夕不太理解。 “让你再看一会儿。” “!!!”林朝夕瞬间脸红。 也许是因为裴之看出她的焦虑,所以开了这个玩笑。 林朝夕本来还有点惴惴不安,很快就淡定不少。她握着喝了一半的可乐,和裴之边走边闲聊。 “你觉得老林同志的作业做得怎么样?”她问。 “还可以。”裴之想了想,又说,“核查是件细致工作,需要时间。” “那你有时间吗?”林朝夕顿了顿,“今天出来,不用陪妈妈吗?” 裴之停了下来,看着她。 “为什么在夏令营的时候不告诉我?” “事发突然,我也没有想好。”裴之开口。 “不对。”林朝夕摇头,“我裴哥不是那种会‘没想好’的人。” 裴之喝了口可乐,继续向前走:“要听实话?” “欧服扣死!” “当时的你每天都很忙,很努力。如果我把这件事告诉你,你显然要分出很多心思来关怀我。”裴之说。 “你认为,对于没办法解决的问题,关心本身解决不了问题,所以让我不要把这些时间和心思浪费在你身上?” “是这样。” 林朝夕停下脚步,认真审视裴之。 她不清楚裴之说的这句话是真心话,还是为了掩饰对母亲做的约定,而选的一种看上去合理的解释。 她想了一会儿,冲裴之勾了勾手指,说:“跟我来。” 她一马当先,走进街边小卖部,斥6元巨资,买了一根当下最贵的冷饮梦龙,递给裴之:“请你吃的。” 裴之拿着冷饮看了会儿,从口袋里掏钱。 “你要学会接受别人的好意。”她很认真地说。 像你未来告诉我的那样。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9、父子 有些事情你努力了就会有结果,但任何涉及到探索的事情,却是天赋、才智、还有运气的集合体。 譬如数学研究进度,就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裴之现在面临的问题,其实也一样。 所以林朝夕虽然焦急,但也没有过分催促老林,更没有逼裴之吐露心声。对她来说,还有另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靠在安宁市一中大门口,时间是晚上八点半。 一中晚自习结束,学生们陆陆续续走出校门。 裴之本来站在她身边,不过因为裴哥本人校草气质过重,连续被小姐姐要几次电话。经他们协商,裴之先去个见不得人的地方站着。 林朝夕放下手机,夜色中,一个高而瘦的男生背着书包走出校门。 他耳朵里塞着耳机,不知道是在听单词还是听歌,总之不像是看到她短信的样子。 林朝夕只有远远冲她挥手,非常热情:“睡神兄、睡神兄~” 陈竹抬头,目光冷漠:“你来干什么?” 这句话就不那么友善,林朝夕无奈。 这件事还是和高·林朝夕有关。 当时陈竹的中考成绩还差几分就能够上最好的实验中学,可因为实验中学是私立,需要一笔择校费,填志愿时陈竹不想给家里也就是老陈负担,所以强行选了公立一中。 高·林朝夕后来知道这件事,觉得陈竹的选择于情于理都很有问题,和他吵了一架,现在两人正处于半绝交状态。 也因为高·林朝夕这一架吵的,搞得她现在回来又没有电脑用了。 所以当陈竹问“你来干什么的时候”,林朝夕非常直白地回答:“想借你家电脑用……” “你不是看不起我吗?”男生拔腿就走。 “我怎么可能看不起你!”林朝夕小跨步跟上。 陈竹还是在往前走,周围其他学生经过,纷纷向他们投来好奇目光。 “你不是说我目光短浅?”男生干脆把另一只耳塞也拔下来,很愤怒地盯着她。 “你确实目光短浅。”林朝夕这下站住,很认真地回答他。 陈竹的目光冷下来:“你觉得自己帮过我,就可以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吗?” 林朝夕想了想,看向树丛边的阴影处,问:“这句话我怎么听得耳熟。” “包小萌对你说过?”靠树站着的男生直起身,说道。 “裴……之?”陈竹眉头皱得更紧。 “放松点。”林朝夕很大佬地走上前,拍了拍陈竹的肩。 陈竹却一抖肩膀,感觉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很嫌弃:“别烦我。” “你为什么不听她把话说完?”裴之走到陈竹面前,“我们换个地方聊了。” 林朝夕总觉得按照陈竹现在的心理状态,说不定会直接甩开裴之的手很不给面子说“滚”。 可她没想到,陈竹脸色变了变。过了一段时间,很勉强地说“好”。 林朝夕很有挫败感,长得漂亮果然没用,她本质没裴哥有魅力。 —— 他们选择聊一聊的地方,还是陈竹家的小车库。 陈竹打开车库门,林朝夕熟门熟路走进去。她先是开灯,后又打开电扇,最后走到她的位置上把电脑开机。 桌上还放着她惯用的水杯,她的笔记本和笔筒也还在那里。 林朝夕直接拿起水杯,去饮水机那里接了杯水,边喝边对陈竹说:“唔……我走之前里面倒了可乐没喝,谢谢你帮我洗杯子。” “你从来不自己洗杯子。”陈竹很嫌弃。 “胡说!” “都是裴之帮你洗的。”陈竹说。 林朝夕被噎到,下意识去看裴之。只见裴哥像没听到这句话一样,默默打开自己的电脑,顺便拖了张椅子放到陈竹面前,让他坐下。 林朝夕跑去倒了两杯水,狗腿地放在裴之和陈竹面前。他们三个围着一张小桌,坐了下来。 林朝夕抿了口水,清清嗓子,开口:“其实我觉得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提也罢,但你非要争个所以然,所以我想告诉你到现在为止,我都认为你选的不对。 陈竹想插嘴,林朝夕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等会儿。 “首先,你对我国公务员工资有什么误解?老陈再怎么说都是一个有铁饭碗的交警。五万块择校费虽然对他来说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但怎么也不至于倾家荡产。” “其次,一中虽然也不错,但每年高考一本上线率就是远不及安宁实验中学,光看这个数据,你就知道该知道怎么选了。 “而最重要的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老陈知道,你选择去一中是因为想为他省5万块,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陈竹还想反驳,林朝夕却缓缓开口:“作为一个男人,老陈会非常非常难过。他会觉得自己这辈子失败透顶,他已经没用到了连儿子都可怜他,要为了给他省钱而牺牲自己的前途。” “我爸才不这么!”陈竹就喊了这几个字,却突然像被扼住脖子,直愣愣瞪着门口。 林朝夕也感到不对劲的地方,她慢慢地转过头,看向车库门口。黑暗的阴影里,中年人缓缓脱下手套,身形疲惫。 怎么和电视里的剧情一样呢,每当你在背后说什么人的时候,就一定会被对方听到。 “陈叔叔,你下班啦?”林朝夕站起来,尴尬地道。 老陈冲他点了点头,强作精神说:“你们都来了啊,好久没来了。” 林朝夕心中懊悔,想开口解释,老陈却像知道她在想什么,宽慰似地对她说:“没事。小时候我和他妈吵架,他妈老说我是个穷鬼,他就一直这么觉得,觉得能替我省点都是好,他是个好孩子,没有当好爸爸的……是我……” 老陈有些说不下去,他回头看看楼上:“我先回去了,你们玩啊。” “爸!”陈竹站起来。 林朝夕和裴之对视一眼,看着老陈急欲离开的背影,林朝夕说:“陈叔叔,刚才陈竹坐下来听我说了几句,你也能听我说两句吗?” 老陈停下脚步。 “陈竹不愿意接受你的钱去一个更好的学校,是因为他对自己的父亲没有足够的信任,这是他的问题。但陈叔叔你如果这么说,本质上也同样不信任自己的儿子。” 林朝夕看着陈竹,微仰头道:“如果他已经经过深思熟虑,认为无论在什么环境,他都能够好好学习,我们应该相信他的决心。” 夏末初秋的夜里,小车库里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陈竹忍不住说:“就为了用电脑,你说这些话不脸红吗?” “我不脸红啊,你为什么比我先脸红?”林朝夕顿了顿,“所以啊,陈竹同学,高中三年,你能一如既往保持做决定时的决心和毅力吗?” 陈竹沉默下来,林朝夕弯腰捧起她的杯子,又喝了一口。 “三年好长。”陈竹看着她,回过味来,“我觉得你在给我下套,让我三年时间都不能松懈,不然就是当初做决定时脑子发热瞎冲动?” “啊什么,没有的事,我不是这种人,你可不要乱说啊。”林朝夕直接否认三连。 她说话的时候,一直偷偷在看老陈。 而老陈,却一直深深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陈竹被父亲盯得有些不好意思,却强行昂着头,最后忍不住对他爸说:“我在哪学都一样,就因为这个,不是为了给你省钱,你别听她瞎说。” 闻言,老陈原先略显佝偻的脊背也重新挺拔了起来,像是儿子的志气同样让他直起腰板,他说:“好,我不信。” 林朝夕在旁边揉了揉鼻子,装作自己不存在。 “我有空能见见你爸吗?”老陈看着她,“他把你教得很好,我想跟他学习学习。” “夸我就行了……别夸我爸……”林朝夕脸红。 在那之后,他们也没有再说什么,父子之间的事情差不多就可以。 她重新回到电脑前,男生在她对面的电脑桌坐下。 他从书包里拿出一叠老林的草稿纸,将燕尾夹打开。他们就这么很自然地,开始做起自己要做的事情。 林朝夕把电脑中自己未写完的预测程序打开,开始加入她在草莓世界建模竞赛中所新学到的部分。 老陈离开,陈竹也坐了下来。他没有碰玩电脑,而是在做数学题。 在某一个疲倦的时刻,林朝夕盯着屏幕上一行行代码,在想老陈刚说的话。 ——他把你教的很好。 从某种意义上,老林一直是她的老师。她的人生观价值观一切的一切,都不可避免受到老林的影响。 那么,老林的老师呢? 曾坐在老林办公室中的巨大无力感骤然涌现,林朝夕打开网页,在搜索框里敲下了“冯德明”三个字。 在结果出现前,她偷偷看了看对面的男生。 裴之一直低着头,眼睫低垂,铅笔与稿纸接触,发出沙沙声响,他大概是在亲手做一做老林的证明。他们的电脑背对背放着,他也不可能知道她在查什么。 页面刷新,林朝夕收回视线。 在冯德明的百度百科上,清晰写有他的个人履历。 跳过冯教授得到的奖项、所完成的论文、所获得的荣誉,林朝夕看到1994年前后那段。 ——1990年起,担任永川大学应用数学研究所教授、研究生导师。 按照时间线,老林1991年进入永川大学研究生院学习,冯德明很有可能就是他研究生时的导师。 林朝夕其实早就猜过这些内容,看到这些并不意外,只是现在,冯教授的全貌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令她不由得想知道更多。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0、师徒 冯教授究竟多厉害? 他证明了什么猜想、奠定了怎样的理论基础,最终取得过怎样的成就,又是怎样被评价的? 林朝夕很想知道这些。 往后那几天,林朝夕依旧保持白天上课、傍晚集训、晚上到陈竹家写程序、深夜给老林做监工的节奏。 空闲时,她会开始根据“冯德明”的百度百科中他的个人学术成就,开始一个个搜索那些她之前完全没有听过的名词。 某某流形的度量空间结构、标度理论及其分形几何……那些名词之后又是许多艰深论文,完全像是另一个空间的内容。 而七年前的相关的学术性论坛发展远不及后来,很多时候她也根本搜不到某某理论和某某猜想意味着什么,只能大体了解它们是什么分支下的内容。 所以她没把这些事当成正经的工作,而是在累了的时候,她才会开始休闲性质的查看,更像是在八卦、一种漫无目的地学术性八卦。 冯教授成就斐然、极受尊重,无论学术会议或者在永川大学论坛,学生们对他都是真心敬服。 声誉如滔天巨浪,有时令人喘不过气,好像就算她把老林未完成的内容全部带回现实,和冯教授所取得的成就比,也如同萤火之光与皓月。 林朝夕只能宽慰自己,这也没关系,老林的目标,从来也不是他。 在这段漫长的日子里,裴之偶尔晚上会陪着她。经过三个礼拜,林朝夕确认,这个“偶尔”特指周三晚上和周六。 周三他们一起去陈竹家上网,裴之也会用一会儿电脑,到晚上十点钟,裴之会送她回家,然后一个人离开。 周六则是老林的补习班,林朝夕上午给小学生们上完奥数课,就开始跟他们俩学一点图论相关的内容。 而在这样看似平淡如水、但林朝夕却日渐焦虑的日子里,老林的证明工作取得了真正的进展。 虽然,所谓的进展是指林朝夕终于等到老林出错那页草稿。 那是在初秋的某一个周六,当时她站在讲台前,和往常一样,她悄悄给老林看了几十页草稿,满脑子都是v(g)和v(h)以及集合数学符号。 黑板上时是她刚画下的七桥模型,数百年前由欧拉做出划时代证明的内容,现在却完全可以讲给小学生们听。 “其实当时欧拉先生进行证明的方式非常简单,他将岛化为顶点,将连接陆地的桥表示为线,那么我画的这个地图,会变成一个更加简单的图案。” 林朝夕像模像样地画了一个类似于甜筒的形状。 “好像是简单多了。” “但真的不可能一次走下来吗?” 小朋友们的提问声又想起。 启发到这里就差不多了,林朝夕说:“你们可以试试看啊?” “怎么试呀?” “画一画,从起点出发,通过每座桥,再回到起点的路线,看能不能找到那条路~”粉笔在顶点和线上划动。 “或者运用数学方式证明,这不可能。”很有志气的小男孩插嘴道。 林朝夕点头。 她话音未落,很多学生开始自顾自讨论起来。有人决定一个个试试,有人想找简单的、数学的方法,林朝夕没有再说什么。 她下去转了两圈,回答了几个问题,然后被小朋友们赶回自己位置上。 她只能又拿出刚悄悄“偷”来的草稿,随意看了起来。 秋风拂过,窗外的树叶落下一些,酥脆金黄。 林朝夕一页页翻过早上已经看过一遍的草稿,她总觉得老林曾经出错的问题应该在里面,已经很接近了,却又没有找到。 在这期间,因为有一组决定要分工合作数清楚总计有多少种走法的学生就该如何工作发生小规模争吵,林朝夕跑下去给他们出了个主意。 刚坐下拿起笔,又听到“胆肥”的小男生大喊道:“怎么证明欧拉是错的?” 她把视线从面前的草稿上抽离,看向那个男孩。 “欧拉怎么可能错!”另一个人反驳。 “我觉得一定可以有一次性走通的可能!” “那你可以找找,如果你找到‘不走回头路’的那条,就找到了反例,找到反例就可以证明欧拉是错的。”另一个很有条理的小女生说道。 教室里充斥着这些声音,闹哄哄的,却让人觉得格外宁静,林朝夕没有去阻止他们的争论。 她翻过一页纸,看到几行证明。 脑海中的回忆和眼前的稿纸渐渐重叠,耳畔小朋友们的声音静了下来。 ——找到了反例。 就是这里。 —— 根本等不到下课,林朝夕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直接抽起稿纸冲到老林办公室。 她推开门,把纸拍在桌上,手上还拿着刚给小朋友们批改作业的红笔,笔尖向下,将其中几行证明完全圈了起来,随后推到老林面前,说:“这里有问题!” 林朝夕心跳得非常快,她凝视着父亲短暂惊诧的面容,随后退了半步:“我回去上课了!” 她很清楚她刚才的举动有多么夸张,现在简直想夺门而逃。可还没走到门口,她就被叫住。 “等等。”老林顿了顿,“向后转,过来,坐好。” 林朝夕扒着门口,内心绝望,却不得不慢慢转身。 老林包括办公室里的裴之都根本没空理她,他们的表情非常一致。在短暂惊诧后,他们露出敛眉深思的神情,认真看她圈出来的这些内容。 林朝夕毕恭毕敬坐在旁边,大气不敢出。 当时老林认识到自己证明有误,是因为假设出现问题,他在证明映射诱导某自同构是g(p)后,直接将s认定为其子集。 她当时强行记住了c→c、aibj→b等等之类的关键符号,却并没有完全理解为什么这一假设出现问题。并且因为反复做的那些证明中充斥着这些符号而没有认出这点来,直到小朋友说“反例”。 是啊,本质还是反例。当数学家试图证明某命题遇到困难时,他们会开始寻找反例,来证明其非真。但他们又很容易在自己日常工作中,忘记它。 老林办公室外的香樟树不会泛黄,秋天依旧苍翠,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听到他说:“你是对的,这里错了。” 他神情中不可避免带着失落、遗憾,有些凝重,但又释然。承认错误意味着那堵墙出现了,他之前所有努力付诸东流,一切假设必须完全推翻,对任何一个努力许久的人来说,这都显得极其残忍。 林朝夕抿了抿唇,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让老林重拾信心,再在此基础上发现那个全新算法。 “你是怎么发现的?”老林打断她的思考。 “啊?刚才小朋友突然大喊了一声‘反例’,我就在想,你这样假设的话,你是不是并没有考虑到空集? 她瞎扯了一个理由,实际问题并没有那么简单,不可能由她一个高中生发现,更和空集八竿子打不着。但她还是观察着老林,希望自己突然的理由可以蒙混过关。 “有点扯犊子。”老林总结。 “!!!”林朝夕顿时心虚,她强行辩驳,“真的是这样。” “你应该说:是数学之神突然眷顾了我。”老林缓缓开口。 “数学之神突然眷顾了我?” “嗯。”老林神情轻松平淡,带了点笑意看着她圈出的那块,“也突然眷顾了我。”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1、张耀 老林恢复得很快,像是发现错误这件事对他来说没有太大影响,他很快投入到发现错误以后的自我纠正环节。 林朝夕其实不相信老林能这么神速复原,但她又不好意思说“爸爸,你有什么不开心的说给我听听”之类的话。她只敢小心翼翼观察老林的反应,以至于对老林本人的态度,也变得狗腿起来。 她早上会比原先早起半小时,揽过老林买早餐、做家务的活儿,晚上回来,她会给老林切水果、泡茶,就差给他捏肩捶腿。 老林本人大概也发现了她的歉意,有点得寸进尺。中午要求吃泡泡馄饨,晚上又让她放学的时候多跑两条街去买他最喜欢的烧烤,林朝夕一般都依着他。 就算这样,老林还是多了一有不满就哼哼唧唧的毛病。 秋意渐浓,正是周日,林朝夕早上起床时天色还不亮。老林的小书房灯光未歇,像是工作了一夜。 她穿过院子,敲开老林的书房,照例问他早膳想用点什么。 老林抬头,看着窗外的细雨,缓缓放下笔:“这个雨天应该要泡一杯黄山毛峰,再加上林记的大饼油条,张三婶的糍饭团,配两颗新鲜采下的小苹果,岂不是美滋滋?” “你差不多可以了。”林朝夕抱着手臂,冷漠地看着老林。 老林哼唧一下,捂着心口,然后又觉得不对,开始捂头:“怎么觉得有点头晕,一定是近日太过辛劳……” 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我去!” “怎么还骂人呢?” “我说我现在就去给你买!”她说完,直接转身要走。 “等等~”老林又叫住她。 林朝夕以为他又有什么要求,很气鼓鼓地回头,却见老林拿起桌边的长柄伞,他打了个哈欠,走了两步,唰地一下把伞在她头顶撑开。 “走着。”老林笑着说。 也就六点过一些,天还很暗,但巷子里的老人已经开始生煤炉,青烟袅袅,混合着早餐摊炸油条的香气和湿漉漉的雨意,很有种仙气缥缈之感。 前提是老林不说话。 “最近在学校表现怎么样?”他们站在油条摊前,老林破天荒地问道。 林朝夕咬了一口酥脆的油条:“爸爸,你这是真关心还是义务性质地问一问?” 雨点轻轻铺洒在伞面上,空气湿漉漉的,他们等在早餐店前, “当然是随便问一问。” “那我也义务性质的汇报一下。”林朝夕清了清嗓子,“你的女儿最近学习成绩优异、助人为乐,屡次获得学校广播嘉奖,括弧,因为拾金不昧。并且在年级排名中有所突破,获得了……” 林朝夕说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周围的爷爷奶奶都好奇地看着她。 “继续啊。”老林往前走,带她去吃下一家。 “感觉自吹自擂有点羞耻,说不下去了。” “裴之的排名高,还是你的排名高?”老林问。 林朝夕震惊了:“爸爸,你什么时候是这样庸俗的教育工作者了?为什么要把我和别人家孩子做比较?” 老林也同样震惊:“我什么时候不庸俗了?” 老林边说边要了两个粢饭团,手里的伞因为掏钱的动作倾斜过来,雨水滑下来,倒了林朝夕半脑袋,她边跳边说:“爸爸,别有话好好说,把伞端正了。”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老林剥开粢饭团又吃了起来。他神情轻松愉悦,林朝夕想,他大概昨天晚上又有了什么新进展,不然也不会熬夜通宵。 “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吗?”她问。 老林微微移开伞,很文艺地仰望天空:“雨过会天青。” “天青色等烟雨。”林朝夕跟着接。 “雨果曾经说,开启人类智慧的宝库的钥匙有三把,一是数学……” 林朝夕:“你又瞎编。” 老林看着她,摇了摇头:“林朝夕同学,你还是要多看点书。” “???”林朝夕看着老林一本正经的表情,“雨果……真说过?” “真的。”老林慢悠悠继续往前走,缓缓说道,“昨天和裴之一起看到了一点有意思的东西。” “有多有意思?”林朝夕心中雀跃,难道老林已经发现了他后来无力完成的新算法?她还没来得及给他开挂呢。 “不好说,现在还不好说。”老林同志讳莫如深,只是乐呵呵的。 林朝夕想了想,问:“你刚才问我成绩有没有裴之好,是不是因为你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智力水平已经超过不了裴之同学了,所以想让你的女儿超过他?爸,一个优秀教育工作者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自己孩子身上。” “我没有把我完成的希望寄托于你。”老林说。 “啊?” “我个人一直觉得,你想做什么都挺好。一直带你学数学,是因为你有这个意愿,而我本人觉得数学也挺有意思,最主要是,我也只擅长这个。” 老林突然诚恳,他咬下最后一口粢饭,打了个饱嗝。 林朝夕有些怔愣,但感动持续的时间很短,因为片刻后,老林就说:“还有其实不瞒你说,因为我也一直把裴之当成自己的孩子。” 这意思是,反正可以寄希望于裴之,所以…… 老林说完,一抖伞,溜了。 林朝简直想打人。 —— 她和老林一路吵吵闹闹回家,雨差不多停了,空气里又多了糖炒栗子的香气。 林朝夕想,他们父女之间好像一直这么平淡,最多的交流永远在吃饭和吃饭的时候。 他们有时闲扯几句,有时又会讲点有营养的内容,但不管怎样,过程永远轻松愉快,这大概还是要归功于老林本人的文学造诣。 今天周日,伺候老林用膳结束,林朝夕本来可以睡一个回笼觉。但因为马上又要到新一年国家奥数冬令营选拔,周日是市里组织的培训课,她还得去上。 作为曾经参加过省集训队的老同志,林朝夕觉得,自己去市里集训班应该还是很轻松的。可当她在教室里坐下时,却发现班上有一半人她不认识。 短短几个月时间,市里好像又冒出不少数学好的新苗子。 她来得已经有些晚,环视教室,没有看到裴之的身影。 陆志浩坐在前排,身边的位置空着,林朝夕往他那走。 还差两三排的时候,她身边越过一个黑影,抢在她之前,砰地一声,在陆志浩身边坐下。 林朝夕完全不认识在陆志浩身边坐下的那个男生,而陆志浩本人也很懵逼,显然也不认识对方。 “陆志浩同学,我可以和你成为同桌吗?”男生长得很帅,但有些吊儿郎当,是一看就是非常聪明且不努力的类型。 “我不认识你啊。” “没关系,我知道陆志浩数学成绩非常好就行,我真心想向你学习。” 男生的眼神显然不像他嘴上说的那么真诚,林朝夕走过去,敲了敲桌面:“这位同学,麻烦起来一下,你坐了我的位置。” 那位男生仰头看他,笑:“陆志浩同学不光成绩好,女朋友也很多。” “不是女朋友,是他大姐。” “不行,我想和陆志浩同学在一起,你不能抢他走。” 周围的学生们看着他们,都开始低笑。 陆志浩这个钢铁直男脸色很不好看。 “我们换后面去。”林朝夕看了看男生的脸,对陆志浩说。 —— 林朝夕以为,这只是那个男生看陆志浩好玩,所以逗他。但她没想到,在接下来的自我介绍的环节时,那位男生站起来自报家门。 “我叫张耀,来自安宁市第一中学,我有一个请求,我想和陆志浩同学成为同桌。” 当听到“张耀”两个字时,陆志浩就已经猛地抬头,而后半句话,更令老陆同志脸色铁青。 “是谁?”林朝夕问。 陆志浩皱着眉头,像是犹豫了下,却没有回答。 “陆志浩同学成绩很好,我想向他学习一些数学经验,希望老师能同意,也希望陆志浩同学现在的同桌,能和我换个座位。” 闻言,班级里顿时爆发出小规模窃窃私语,有些女生暧昧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教室里突然又有男生拖长调子喊道:“老师,我也想和陆志浩同学坐一起,他好可爱哦~” 班级里顿时爆发哄堂大笑。 “哇~吴斯凯你横插一杠?” “陆志浩你选谁啊?” 起哄的声音越来越多,陆志浩脸涨得通红,看上去很想骂人。 林朝夕大概明白过来,虽然不知道他们和陆志浩之间有什么过节,但这两个人是故意来恶心陆志浩的。 —— 因为张耀和吴斯凯的起哄,一节课下课,她和陆志浩都被主持集训班的老师叫到了办公室。 那是市教研室的老师,那么多年奥数课上下来,林朝夕也很对方有点熟了。 所以当女老师清了清嗓子要说话时,林朝夕直接地道;“老师,今天的事情很明显是那两个男生在欺负陆志浩,我们不认识他们,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做。” “我知道我知道,这都是小事,找你们来,是因为裴之。” 林朝夕抬眼:“裴之怎么了?” “裴之不是不来参加市里组织的集训嘛。” “对啊,这些课对他来说是太简单了。”陆志浩开口道。 “但他拒绝参加数学联赛这件事,你们知道吗?” “不会啊,裴之怎么会不参加?”陆志浩说。 数学联赛是去国家冬令营的门槛,而只有进入国家冬令营后,才有可能被选拔代表国家参加国际奥林匹克数学竞赛。 林朝夕抿着唇,没有开口。 老师开始循循善诱:“裴之的实力我们都很清楚,无论是为校争光,还是为市里争光,甚至说大点,是为国家争光,他都必须参加。我知道你们关系好,所以希望你们能劝劝他。” 林朝夕:“这件事,您应该打电话问他的家长。” 老师也很无奈:“我没见过这样的家长,一听我是搞数学的,直接挂了我的电话、拉黑,市里的教研室的老师都上过门,也都不行。” 陆志浩流露出疑惑的表情,看着她,那个意思是:要不我们劝劝裴之? “那我们也无能为力了。”林朝夕说完,上课铃声正好响起,她冲老师鞠了个躬,拉着陆志浩的袖子就往外走。 “你等等。”一出门,陆志浩就拉住她:“裴哥到底怎么了,怎么就什么都退了呢?不参加集训不正常啊,他真的不想拿奥数金牌了?”老陆同志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秋风透过走廊而来,有些萧瑟意味。 “我不清楚。”林朝夕不想让他再问,岔开话题,“你还是先交代一下你和张耀的事情吧。”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2、小美 “我不认识他。” “不认识他他怎么盯着你欺负,一个巴掌拍不响,老陆同志。” 未免太像在探听**,林朝夕用逗趣的语气来问,并观察陆志浩反应。 和往常不同,陆志浩没光明正大怼回她而是别开视线,径自往教室里走:“反正你别管了,跟你没关系。”他梗着脖子说。 —— 人不能立flag,不管怎样,话也都不能说得太满。 接到陆志浩求助电话时,林朝夕前脚刚踏进家门。 “你……能不能来下庙堂巷。”陆志浩用很低的声音说道。 “怎么了?”林朝夕握紧手机。 电话那头,陆志浩吸了吸鼻子:“给我带条毛巾,大一点的。” 他声音颤抖,像是很冷,林朝夕赶紧跑进家门,从卧室橱里搜刮了一条夏天用的盖毯,边拿东西边问:“怎么回事啊,庙堂巷哪里,东口西口?” “西面,有个小公园。”陆志浩顿了顿,说,“我在树丛里。” 林朝夕心中一紧,冲出卧室,大喊:“爸爸!爸爸!” 家里无人回应,老林不知道又去哪里。 陆志浩很紧张:“你别喊师父。” 林朝夕在家里找了两圈,没看到人:“我不喊、我不喊,我来了,你等我三分钟。” 专诸巷离庙堂巷很近,这大概是陆志浩向她求助的原因。 林朝夕沿着巷子狂奔,一路上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陆志浩可能不小心掉进水里、或者被不小心倒下的水淋湿,不然他不会要大浴巾,再不济是被人故意泼脏水…… 可当她看到陆志浩时,她还是忍不住叫出声。 陆志浩躲在树丛中里,从头顶到脸到脖颈、手臂都通红一片,空气中是刺鼻的油漆味,鲜艳刺眼,像血一样 他被人从头往下,泼了红油漆。 陆志浩紧闭着眼睛,额发上还有油漆滴落,听到她来的声音,男生有些恐惧地将脸转过来。 “我来了。”林朝夕努力保持语气镇定,她走过去,蹲在陆志浩身边,用毛巾简单擦了擦他的头发和脸。 陆志浩的脸完全皱在一起,身体轻轻颤抖。 “别睁眼,我们去医院。”林朝夕低声道。 一路上,林朝夕给陆志浩当眼睛,摸了几遍手机,在报警和叫陆志浩家长中犹豫。 陆志浩一再强调,让他不要给他爸妈打电话,那么报警势必也会引来陆志浩父母。林朝夕拿不定主意,给老林发了几条短信都无人回应。没办法,她握着手机,最终敲了几个字,把信息发给裴之。 —— 医院,急诊科。 大厅里人来人往,陆志浩虽然披着毯子,但满脸红油漆还是格外引人注目。 林朝夕努力保持自然,不把周围那些好奇或怜悯目光的影响,带给陆志浩。 “你在这里等我。”她让陆志浩坐在等候长椅上,自己去挂号。 正值周末就诊高峰,挂号缴费窗口前人声鼎沸、队伍漫长。林朝夕焦虑地站在队尾,一边想究竟要挂什么科室,一边又时不时回头去看陆志浩。 忽然,她的手机铃响起,低头,是裴之来的电话。 “到队伍前面来。” 接起电话,只有这么一句。 林朝夕抬头,队伍最最前方,裴之身影醒目。 男生冲他点头示意,林朝夕跑过去,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怎么回事,谁干的?” 还有三位就轮到他们,林朝夕不知道裴之是怎么能把时间算得那么精确,而且为什么他来得这么快 “我也不清楚,我刚到家就接到电话。”林朝夕皱眉,“肯定是惹了什么人。” “报警了么?” “他不让我告诉他爸妈。”林朝夕抿了抿唇,“报警肯定会找来家长……” “你来排队挂号。”裴之说完,离开队伍,向陆志浩走去。 林朝夕急急忙忙挂了一圈号,什么急诊、眼科、皮肤科…… 她拎着一圈单据跑长椅,只见裴之冷着一张脸,用她从未听过的语气,在对陆志浩说:“你还没到能独立处理问题的年龄,接下来的就诊,你的父母必须在场。” 陆志浩紧闭着眼,不敢反驳。 “而我现在必须报警,但在我打电话之前,想问你,为什么想向父母隐瞒这件事?” “我、我……”陆志浩有点口齿不清,“我不想他们担心。” “不对,你在骗我。”裴之用平静但极有威慑力的语气说,“如果你做了某些‘错事’和人结怨,坦白告诉我,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但如果你不把我和林朝夕当朋友……” “我没有!”陆志浩大声喊道,几乎在像要哭出来,“我把你们当朋友。” “那就说实话。”裴家长很严肃地道。 看裴家长对陆志浩的态度,林朝夕觉得裴哥对她已经非常温柔了。 在等候就诊的时间,陆志浩磕磕绊绊,讲起他和张耀的过节。 纠葛源于一个女生,并不复杂。 陆志浩因为数学成绩优异,被母亲介绍给朋友的女儿做家教。一来二去,他和自己辅导数学的那个女孩谈恋爱了。 女孩很甜美可爱,追求者甚多,张耀就是其中之一。张耀为人霸道,和女孩家也是世交,总觉得女孩是他的所有物,意外得知陆志浩抢了自己“女朋友”后,处处找机会针对他。 “所以你和张耀是情敌,上课他欺负你,我问你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林朝夕问。 “我答应小美一定要保密,不能告诉任何人,我们、我们……” “不是,小美是谁?” 陆志浩的小女朋友总不见得是沈美吧,这姻缘也起得太早了? “我的……女朋友。” 陆志浩支支吾吾,林朝夕打赌,他被红油漆覆盖的脸,一定涨得通红。 “你、继、续。”林朝夕说。 “小美爸妈管得很严,不能被他们知道。”陆志浩顿了顿,“而且,我们是那么认识的,我还是她的老师……” “暴露了张耀也就暴露了你和‘小美’的关系,所以你要隐瞒张耀的身份。”裴之脸上根本没有任何情绪,“也就是说,你能确定,在你身上泼油漆的人就是张耀。” “我没看到那个人是谁,但那个人警告我不要再见小美。”陆志浩说。 “打电话给你的父母。”裴之顿了顿,又看着她,“报警。” “不能报警,张耀被抓了,小美和我……” “你可以选择是否向警方透露向你泼油漆的人的真实身份。”裴之说。 陆志浩一脸不情愿,但林朝夕大概理解裴之的用意。选择权交在陆志浩手上,但是要报警让警察来查一查,好歹能起到震慑张耀的作用。 警察、陆志浩父母随后到来。 陆志浩的妈妈是他们小学班主任老师,一看儿子浑身红油漆,顿时眼眶红了。 询问下,陆志浩果然还是没有说出“张耀”的名字。 有家长陪同,林朝夕安慰了一会儿老师,和裴之一起退了出去。 —— 走过市立医院忙碌的大厅,往后的住院区就安静许多。 裴之一直往前走,林朝夕跟在后面。 这是她第二次跟裴之走在医院里,上次是她受伤,这次又是陆志浩。裴之处理事情每次都很像一个真正的家长,有不符合年龄的沉着和冷静。 既顾及他们的意愿,也在最大程度上保护着他们。 走过连接两幢建筑廊桥时,裴之停了下来,掏出零钱,买了两罐饮料。 自己喝的是罐装雀巢咖啡,递给她的还是橙味汽水。 他靠在廊桥上打开的窗口,单手打开咖啡。 林朝夕总觉得自己拿到的汽水有问题,她拨了拉环半天没打开。裴之又沉默,她不由得紧张,就在这时,裴之的手伸了过来。 林朝夕赶紧把汽水递过去,“刺啦”一声,易拉罐又递了回来。 捧着冰凉的罐子喝了一口,林朝夕想起裴之早早到来排队,于是问:“你今天在医院吗? “对,我妈的情况不太好,入院观察。” 因为这样,所以不能来集训班了? 林朝夕没有把这个问题问出口,她只是说:“嗯,那你好好照顾阿姨。” “张耀现在和你们一个班?”裴之却问。 “是。” “他在班上怎么欺负陆志浩?” “就是说要和老陆同桌,搞的gay里gay气的,还找了他的小团伙一起说,老陆脸皮又薄……”林朝夕突然意识到裴之的想法,赶紧地道,“但是看起来张耀在人前也不敢怎么样,就敢人后放箭,就算陆志浩不说,说不定警察叔叔能查出来是他……” 所以你不用太担心。 “下周我和你们一起去上课。”裴之却说。 “你还有妈妈要照顾,不来没事,我会照顾好老陆。” 裴之看着窗外,秋风吹起他的额发:“林朝夕,老师没有找你们来劝我去上课吗?” 林朝夕怔愣:“找……找了。” “那你为什么不劝我,现在还要阻止我去上课?” 大概刚才经历了陆志浩的事情,她本来就被吓到,又见裴之在医院,被他问了两句,林朝夕情绪纷乱。 在内心深处,她希望裴之去帮助老林,但这是私下的事情,除了她和老林之外谁也不知道。 可如果裴之光明正大来上奥数集训课,很容易被她病重切严重焦虑的母亲发现,她根本无法想象在那之后裴之会面临什么。 是的也就在刚才,她忽然想到,未来的裴之曾在电话向他讲述和母亲的矛盾的过程,但叙述非常简练。 他省略了太多中间过程。 而裴之会自罪到自残来减轻心理压力,其中必定发生了什么。 如果裴之就是为了保护陆志浩去集训班上课,最后被母亲发现了呢? 如果就是因为这件事呢,造成了不可收场的巨大矛盾呢? 林朝夕越想越乱,不停思考该如何劝裴之放弃打算,甚至很后悔刚才提到张耀和他们一个班的事情…… “不用担心。”裴之的声音适合响起。 “我怎么可能不担心啊,你妈妈那么!” “那么反对我学数学,我什么数学班都退了,很明显她现在的愿望就是希望我这辈子不碰数学,如果我现在去奥数班被她发现,我就死定了?” 林朝夕猛地抬头,不知道裴之为什么能那么坦然地把所有话都说出来。 “你很聪明,都猜中了。”男生在窗台上放下咖啡罐,缓缓张开手臂,对她说:“别哭。”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3、拥抱 林朝夕本来没有想哭,但扎进裴之怀里后,眼泪就止不住。 裴之单手搭在她的腰上,轻且绅士。就像在南山那通电话一样,明明该是她安慰裴之,却反过来被裴之安慰。 她则双手紧紧扣着男生的背,头埋在他颈窝里,完全没不好意思。 男孩子抱起来完全不像女生那么柔软,骨架硬邦邦的,锁骨磕得她鼻子疼。但大概是什么少女心作祟,她总觉得裴之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像是柠檬和薄荷混合的味道,酸涩但又清爽。 风横贯回廊,虽然这个姿势她也几乎听不到裴之的心跳,但却令人分外平静。甚至安宁到,很快就忘了还要哭。 “好了吗?”过了会儿,裴之说。 “哦。”林朝夕松开手,低头揉揉鼻子,脸还有点红,“你的洗发水挺好闻的。” “是沐浴露。” “什么牌子的?” “男士的。” “哦……”继续脸红。 裴之拿起放在窗台上的咖啡罐,喝完最后一口,扔在垃圾桶里。带着她,继续往住院病区走。 林朝夕看着前行的病区方向,惊慌了:“要去看阿姨吗?” “你想去吗?” “要去的话我是不是要买束花?”林朝夕慌了下,“阿姨喜欢玫瑰还是康乃馨?” “这边走过去就有电梯下楼。” “哦……”林朝夕松了口气,她从小到大,除了初中家长会那次偷看到裴之母亲外,真的从没和那位阿姨打过交道。 她甚至隐隐觉得,她和老林,估计在裴之母亲那里,都被拉入了黑名单。 “那你为什么带我走这里?” “比较高,让你冷静下。” 我更不冷静了好吗! 林朝夕猛喝了几口橙子味汽水,冰饮让人打颤。 裴之走到电梯口,按往向下的按钮,她看着男生,忽然问:“你不要扯开话题,万一你去上集训课,被阿姨发现怎么办?” “会被骂。”裴之说。 “只是被骂吗?”林朝夕不信:“可你之前都退了所有集训和考试,感觉后果会很严重啊。” “不参加集训是因为联赛那天我有别的事。” “什么事?” “巴西柔术的段位考核。数学联赛的考试时间,和这个重了。” “!!!”电梯门打开,林朝夕赶紧跨了进去,“所以你会来参加集训,那考试呢?” “看情况吧。”裴之的语气很淡,“不行就装病。” —— 裴之主见很强。 如果他决定的事情,那么谁说都不管用。 林朝夕回家后,老林翘着二郎腿,在院子里吃馄饨。 “你去哪了?”林朝夕问。 “去买馄饨了。” “买馄饨为什么不接电话?” “买馄饨也要接电话?刚才为父在认真工作,手机开了静音。”老林摸了摸口袋,掏出手机,“打了这么多?” 老林吃得一脸美滋滋,林朝夕深深地看着他。在她需要老林的时候,老林却电话关机,一切都仿佛会朝既定轨迹而去。 “出什么事了?”老林从头到脚扫视她。 “我没事,陆志浩被我们集训班上一个叫张耀的泼了油漆。” “然后?” “我带陆志浩去医院,但找不到你,我打电话给裴之。” “陆志浩打电话给你说明他被泼油漆这件事是不能给其他人知道的私怨。裴之到场肯定把事情原委弄清楚,陆志浩想就这么算了,那他只有选择去上课……” 老林舀了勺馄饨,“而我脆弱的女儿,又要开始担心了。” 老林推理得丝毫不差,林朝夕蹭地站起,愣愣看着他。 “怎么?”老林舀了一勺馄饨。 “你是魔鬼吗?” “推理而已。” “你知道裴之答应他妈妈不碰数学?” 老林指了指自己胸口,同样震惊的看着她,意思是:我会不知道? 林朝夕坐下:“那怎么办,我该告诉陆志浩吗?” “告诉陆志浩什么?说‘你知道裴之为了保护你付出多少’?”老林舀了勺馄饨,“我个人觉得,这件事你还是对裴之说好一点。” “说什么?” “你对陆志浩这么好,我吃醋了啊~” 林朝夕:“……” —— 老林很聪明,知道怎样才能说服她。 陆志浩的父亲开始每天接送儿子。 警察的调查果然没什么结果,他们也调取事发时监控录像,但老街老巷监控录像本身存在太多盲点,来来往往行人众多,很难认定嫌疑人究竟是谁。 不过警察叔叔还是象征性地到学校调查了一番,当然也不会放过周末上课的集训队。 又是一周集训日。 裴之走进教室时,课堂里大部分人都还在认真做题。 背书包的男生一开始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直到他在陆志浩身边坐下。 桌椅移动,发出轻微声响。 张耀回头:“呦~陆志浩你怎么又勾引别人了?” 一些学生们听到声音回头,看到裴之时,原本还带看好戏的神情变成惊讶。 “裴哥来啦?” “哇,裴之我还以为你这次能放过我们!” “我要自闭了~!” 熟悉裴之的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教室气氛瞬间热络。而不认识裴之的学生,则开始左右打听,陆志浩身边的人究竟是谁。 就在这时,两位负责陆志浩这个事情的民警,在老师带领下,走进教室。 班级里霎时静下。 老师简单介绍情况,教室里就更静了。 学生们没见过这种阵仗,张耀也怵。 林朝夕没放过这个机会。 两位民警开始询问问题,林朝夕主动举手。 “警察叔叔,我突然想起来,上次上课的时候,张耀同学一直在欺负陆志浩,不知道是不是他干的。”她声音很大。 张耀很明显紧张了,他立刻放下笔解释:“我就是喜欢陆志浩,才和他开玩笑。你怎么这样啊。” 社区民警都是人精,两位叔叔对视一眼,直接把人请出去,到上课前,张耀才回来。 老师在时,张耀不好发飙,但课后不同。 下课铃响,老师走出教室。 张耀猛一推开桌子站起,向林朝夕座位直接走来。 林朝夕在笔记本上写下课后题思路的最后几个符号,缓缓抬头,看着来势汹汹的男生。 张耀也不想装了,直接地道:“死八婆!你凭什么污蔑我?” “我说什么了呀?”林朝夕笑了起来。 张耀被再度激怒,眼中火苗腾起。 林朝夕直视张耀,露出挑衅笑容,她实在很想张耀现在就动手,那他就原形毕露。 “这位同学。” 忽然,裴之宁和的声音响起。 张耀打了个激灵,裴之却没给他插话的机会:“请回你自己位置上去。” “操,装什么逼,我站这关你屁事?” “那你站着吧。” 裴之的声音仍旧清晰平淡,说完,他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林朝夕无奈地笑了笑,跟着裴之一起,继续看面前没写完的题目。 教室里静得落针可闻,窗外的秋阳却很暖和。 张耀站在她课桌边,进退维谷,直到上课铃声再次响起。 失去最初的冲动后,他其实什么都不是。林朝夕想,张耀大概能安分一段时间了。 —— 裴之开始了和陆志浩的周末同桌生涯。 现在的数学集训,尤其是安宁市老师上的竞赛内容,对裴之来说,大概真可有可无。 林朝夕坐在他们身后,和陈成成同桌。 每次到讨论题的时候,她都会抬头看看侧前方的男生。 她注意到,裴之还是会先认真地把每道题都做一遍,虽然速度非常快,然后放在一边去做自己的事情。 裴之的大部分作业,是帮老林看一些草稿纸。 有时他也会拿非常基础的数学教材,开始翻阅。 其中很多是大学数学的内容,他大概是想把一些并不扎实的东西学得更扎实一些,但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些东西会让他更平静。 林朝夕有时走神,会盯着裴之在课桌前的背影看很久。 她总觉得裴之在如饥似渴地学习,仿佛很害怕时间会来不及,像如果现在不学,就再也学不了那样。 她甚至能体会到那种心情,就是外部环境非常令人迷惘和绝望时,只有靠着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努力的撑着,才不至于放弃信念。 虽然裴之没有表现出来,但林朝夕总是能察觉到这点。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4、不懂 日子一天天过去,林朝夕越发清晰认识到一点,如果时间是条河流,那她只是里面的一块石子。 她处于某个时间截点之上,但河水总会从她身上流淌而过。 例如她现在已经看不懂老林工作的最新进展,但她知道,老林已经朝7年后没有能力走下去的方向在前进。 虽然河水已经流过她所在的那个点,但她大概知道,7年后,一个类似的准多项式算法,能成为当年学界最轰动的新闻。 但很多东西的完善需要大量时间和耐心探索,那都是她不太能帮上忙的地方。 不过她现在做的事情和这也很类似,很需要时间和耐性。 陈竹的爸爸给她找来了历年安宁市所有交通数据。 某些内容政府网站上可查,但陈父托朋友找来的东西更加详细。大部分数据需要再度整理和录入,林朝夕整天在陈竹家的小车库里忙这些。 她整理数据、调试程序,处理各式各样的bug。除此之外,她还需要的是安宁市当天的天气和交通情况。这些可以通过历年数据模拟,但仍然需要根据当天具体况来判断。 如果她去阻止老林车祸,总需要有一个人坐在电脑前总结所有数据,告诉她最终结果是什么。 她不知道,是否要找裴哥来做这件事? 如果要找的话,她又该如何开口呢? 所幸离老林车祸还有段时间,她还可以好好想想。 —— 随着整体程序越来越完善,数学联赛也即将到来。 日子过得最开心的莫过于陆志浩同志了。 他觉得不管怎样,裴哥能回来上课、能重新和他们在一起,是天大的好事,这属于因祸得福。 他和沈美同学的地下“师生恋”理所当然还在继续。 某次集训班中午吃饭时,林朝夕终于见到七年前的小白花同学。 沈美站在阳光下,因为天气转凉,她围着一条粉色围巾。女孩身后是蓝天白云,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水灵鲜嫩,让人想掐脸那种。 林朝夕看呆了,直到裴之轻轻拍下她的肩。 “怎么了?” “那个小……”林朝夕指向树下,突然意识到她不应该认识沈美,赶紧改口,“小妹妹好好看。” “你喜欢?” “只是纯粹欣赏。”林朝扳着手,这时陆志浩已经冲到沈美面前,林朝夕故作夸张,“天啦,老陆女朋友?” “应该是。” “他走了哪门子狗屎运啊,这么漂亮的小mm,我都想……” “朋友妻不可欺。”裴之说。 林朝夕:“……” —— 王大民小吃店。 坐下前,林朝夕还在感慨7年后与现在相对应的情景,那时他们好像也这么一起坐着吃过饭,但没有现在这么亲近随意。 不过,林朝夕的感慨只持续很短时间,就被陆志浩的表现给打碎。 从他们一坐下开始,陆志浩就开始照顾沈美。 他先拉凳子,然后帮掰筷子,点东西的时候特地要求忌辛辣,更过分的时候,当粉丝汤上来的时候,陆志浩还要把汤吹冷。 林朝夕重重地“咳”了一声,提醒陆志浩注意点。 沈美很不好意思,把汤碗拉过来,要自己喝。 “你不要吓小美。”陆志浩警告她。 裴之掰完筷子递来,林朝夕顺手接过,戳着陆志浩说:“你也不要吓我,谈个恋爱怎么这样了!” “你没谈过,你不懂。” 林朝夕一拍筷子,话塞在喉咙口,竟无法反驳。 沈美疑惑地抬头,先看她又看裴之,最后面对陆志浩,露出询问的表情。 “怎么了?” “林朝夕同学和裴之同学,不是?”沈美声音很轻很轻,但林朝夕还是听到了。 “他们俩?”陆志浩哈哈大笑起来,“我们几个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太熟了,不可能的。” 林朝夕瞪大眼睛看陆志浩:“怎么不可能了,我跟你说你少看不起人!” “那你问裴之啊?”陆志浩挑着眉看向裴之的方向,表情突然变了。 林朝夕转头,只见裴之缓缓放下筷子,抽出一张纸巾轻轻擦了擦手。 随后,裴之的手轻轻搭在她的手上,指尖轻轻扣住她的手掌,动作非常随意自然。 他掌心温热,手指却还是很凉。 时间仿佛在那瞬间停止,玻璃上有一层薄薄水雾。林朝夕心跳得极快,她怔愣地看着裴之的眼瞳,却根本分辨不出里面的意味。 裴之很快收回手,继续吃面。 林朝夕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心跳得非常快。但转头看到陆志浩一副下巴颏要掉下来的模样,顿时又得意了。裴之大概是在配合她演戏。 “你这个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啊。”她说。 “你们……不是吧?”陆志浩说,“师傅知道这件事吗,他没有把你腿打断?” “师父很开明……”林朝夕顿了顿,“不是,为什么打断我的腿,不是应该打裴之?” “师父怎么舍得打裴之啊?” 林朝夕很无语,她看着裴之:“我决定不告诉他真相了。” “那就不用说了。”裴之说。 林朝夕挑起一缕面,自顾自吃了起来。 陆志浩本性发作,忍不住开始婆婆妈妈起来:“你们现在谈恋爱,这可怎么办,师父真的知道吗,他生气起来……” 他絮絮叨叨,林朝夕听了一会儿,实在笑的不行,只能笑道:“骗你的啦!” “骗你”这个借口,当然是不能完全说服老陆同志。 从小吃店回校的路上,陆志浩一手牵着沈美,嘴上却在叨叨他们。 林朝夕听得耳朵起茧,举双手投降:“真没有!” “就你一个人说没有,裴之都没有表态过。” 这意思是他们在欲盖弥彰。 林朝夕气急败坏拉过裴之:“你告诉他!” “告诉他什么?”裴之问。 也不知怎的,看着裴之慢悠悠的样子,林朝夕忽然也不想给陆志浩解释,她笑着调戏裴之:“反正也瞒不下去了,那告诉他我们什么时候领证呀? “25岁吧。”裴之淡淡地道。 “为什么是25?” “如果你还想再早点,我没有什么意见。” 虽然明知是玩笑,可裴之眼眸低垂,说话的模样也不像开玩笑。 林朝夕顿时怂了:“不,不用再早了!” —— 很奇怪,明明是他们俩在扯淡,陆志浩和沈美却涨红脸。 林朝夕很奇怪:“你们害羞什么?” 她说到这里,余光看到对面马路上站着的张耀同学。 张耀直愣愣看着沈美,目光最后落在女孩和陆志浩交握的手上。 一辆公交车驶过。 张耀穿过马路,向他们走来。 沈看到横穿马路的男生,挥挥手打招呼,看上去完全不知道张耀和陆志浩之间发生的事。 十几秒后,张耀站在了他们面前。 林朝夕注意到,他的手握得很紧,仿佛下一刻就要挥拳上来。 就在这时,裴之上前一步,轻轻挡在陆志浩和沈美身前。 张耀表情紧绷,连沈美都发现了一丝异常。 “张耀?”女孩清甜的声音响起。 张耀终于克制住愤怒,冲沈美说:“这么巧,你特地过来?” “对……来吃个午饭。”沈美怯生生的。 “行,那我知道了,今天晚上叔叔阿姨说一起吃饭,你别忘了。” “嗯,好。” 闻言,张耀转头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 后来林朝夕问过陆志浩,在高中学业这么紧张,在他所重视的数学联赛前和沈美偷偷谈恋爱,是不是有点……不分轻重缓急? 老陆同学因为辅导沈美作业而耽误太多时间,当时正在奋笔疾书。 他闻言放下笔,很认真地说:“如果小美现在不做我的女朋友,以后被人抢走就来不及了。” 老陆同学危机意识很足,林朝夕表示欣赏,不过由于她两辈子母胎单身,长期处于暗恋情况,不能理解这种急切。 “我是说,现在的时间恰当吗,如果她喜欢你,你喜欢他,你们总会在一起的啊?” 陆志浩震惊了:“我现在知道了,你肯定没和裴之谈恋爱。” “为什么?” “因为你不懂。” 老陆面带哲人般的沉思,又露出先贤冥想般的神情,还说了一句她确实听不懂的话。 林朝夕想了想,只能说:“我无法反驳。”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5、长跑 数学联赛前一周。 远在永川的张叔平同志也向他们发来,鼓励贺电。 电话打到了老林办公室,裴之接的电话。 老张在电话那头和裴之嘀嘀咕咕半天,林朝夕趴在桌上观察裴之的表情,男生除了“嗯”“好”“我会的”之外,也没什么特别的话。 裴之挂上电话,林朝夕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电话:“老张就没想和我说两句?” “他让你好好准备考试。” “没了?” “没了。” “老张偏心眼子啊。”林朝夕嚷嚷。 “他来确认我一定会参加联赛考试。”裴之说。 “那你会参加吗?”林朝夕突然想起他的段位考核,试探着问,“你有想好和阿姨……那个啥的策略吗?” “会参加,没想好,随机应变。” —— 裴之说随机应变的时候,林朝夕其实很放心。 那天晚上,裴之和老林两人聊到很晚。 林朝夕知道,裴之十点以后一定要回家,所以当九点过二十的时候,她忍不住提醒两人。 “嗯,要回家吗?”老林看了看时钟,很快从沉思状态中抽离,“这也有点晚了,我骑自行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裴之干脆拒绝,“我可以赶上末班车,十点之前到家就行。 裴之开始收拾东西,背上书包。 老林放下手里的东西站起来,勾着裴之的肩,把他往外带:“走吧,师傅送你到车站。” 裴之很明显有拒绝的意思,但最后还是拗不过老林,被老林亲自送上了公交车。 “到家给我发条信息。”老林在仰头嘱咐道。 老林看上去很粗线条,但实则细致。 他回自己办公室做收尾工作,随后整理了下东西,骑着他的小自行车,载她回家。 家门口停下自行车,老林说的第一句话是“裴之应该到家了吧”。 深夜时很容易让人对时间感模糊,林朝夕“啊”了一声,“你知道裴之家住哪?” “我说他该到家了,你给他打个电话。”老林说。 林朝夕依言拿出手机,心里有点莫名紧张。 裴之没有第一时间接起电话,漫长的“嘟”“嘟”声让人莫名恐慌。 终于,电话接通,略显急促的呼吸音传来,裴之似乎刚跑完步,在竭力控制气息。 “你到了吗?”林朝夕问。 “还没有。” “老林同志说你该到了,急死了,非要催我给你打电话。” 裴之停顿了一下,说:“刚下车,在往家里跑。” “哦哦,那你到了以后再给我发条短信。” “我已经到家门口了,放心吧。”裴之说完,挂断电话。 老林一直站在他身边,听到他们通话的全部过程,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你太心急啦,裴之这才刚到家。” “我没有心急,是他超时了。” “那可能路上都是红灯,或者他下公交车往家走需要很多时间?”。 老林看着她:“不好意思,我是按区间最大值估算的。” 林朝夕:“……” —— 就像陆志浩说“你不懂”一样,林朝夕认为她活了两辈子,应该比这帮小屁孩懂更多,但实际上好像又不是这样。 秋天快结束前,学校终于想起还有校运会这事,于是在数学联赛考试前的周五,运动员进行曲响彻安宁实验高中。 连高三生都被拖下来晒太阳,他们这些要准备考试的特殊学生,当然不能幸免。 广播喇叭里念着各种写给同学的加油稿,操场上吵得沸反盈天。 学校东边篮球场上还有有热闹的小集市,配合校运会展开,有各种参加运动会拿名次换购小零食、小礼物的神操作。 林朝夕坐在1班方阵里,他们班主任梅老师一心想要本届运动会最优秀班集体奖,所以不让他们乱窜乱喊,他们这边反而很安静…… 体育委员拿着表格,报名字。 早在运动会前,每个人就都被强制分派了任务。 “林朝夕,还有半个小时,你的3000米。” “到!”林朝夕举了下手,表示了解。 她本来想去扔铅球,但体育委员非要指派人去跑3000米。当时班级里没人愿意去,差点闹到要强行指定,林朝夕没办法,只能英勇参加。 林朝夕站起来,在看台上跳了跳。 远处跑道边,陆志浩负责分发牛奶面包给运动员。林朝夕跑过去,领了自己那份,然后被叫住。 “等等,你要参加什么项目?” 陆志浩拉住她手里的面包,很怀疑地问。 “我是那种会骗吃骗喝的人吗,我要跑3000米啊。” “3000?”陆志浩震惊了下,“你明天不参加数学联赛了?剧烈运动以后缓不过来,影响明天考试状态。” 林朝夕指指他们班安静如鸡的看台:“我在那边坐一天才影响明天考试状态~” 她说完想去做热身,但有陆志浩还不放手:“你跟裴之说了吗?” “我跟裴之说什么。” “像他汇报你要跑3000米啊,这种事不应该跟你男朋友说吗?” 林朝夕乐了,一本正经:“是这样的,我们家,男朋友都听我的。” —— 塑胶跑道,起跑线前。 参加3000米跑的二十余位选手挤在跑道上,等候发令枪响。 起跑线边的草地上挤着前来加油的学生们。 林朝夕扫了一眼,没看到他们班的人,反而在人群后,看到穿着校服带红绶带的裴之同学。 估计是陆志浩告密,被拉到哪里做吉祥物的裴哥特地跑来。 林朝夕冲裴之挥手、讪笑。 裴哥很“冷漠”地点了点头。 “砰!” 就在这时,发令枪响。 林朝夕打了个激灵,肾上腺素极速分泌,跟着大部队开始狂奔。 脚步碾过塑胶跑道,广播加油声响彻云霄,有那么几百米的时间,林朝夕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埋头狂奔。 直到一次呼吸时,她胸口一滞,意识到自己已经跑累了。 因为刚才狂奔,她现在整个长跑队伍第一梯队。前面是三个看起来很擅长跑步的女生领跑,她后面零零散散跟着大概十几个人。 林朝夕心无旁骛,开始按照自己步调来,尽量在不被带偏节奏的前提下,保持第一梯队。 第2圈,她再次跑过裴之身边。 草地上、起跑线边,加油人群散了不少,零星有陪跑的同学追着运动员送水。 林朝夕没有要水,只是在跑过裴之身边时,冲他比了个2。 她来不及看男生脸上的表情,就已经出一大步,继续漫漫长征。 第3圈,体力下降非常明显。 林朝夕脚步沉重,呼吸也跟不上来,每次喘气都像要用尽全身力气,眼前跑到变得白茫茫的,体力耗尽前大概就是这样。 再抬头,她竟发现裴之还是在原来的位置上。林朝夕朝裴之艰难地点了点头,开始了第四圈征程。 女生3000米跑,需绕操场跑7.5圈,所以她还需要再坚持4圈半。 也是赛程过半,人的体力到达某种极限时,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他妈是为什么要来受这份苦,好好坐在看台上一天不行吗? 林朝夕边在心里痛骂自己,边咬牙坚持。仿佛把气撒自己身上以后,就能挤出点劲,继续跑。 第5圈。 手臂已经摆动不了,胸中塞着铅块一样的东西,呼吸又急又快,像要喷出火来。 陆续有学生退出比赛,被同学搀扶着强行绕内场走路。 林朝夕不是没想过停下来,可当她仰起头,看到站在草坪上的男生时,她又觉得自己要再坚持一下。 裴之背后是秋日瓦蓝的天空,他好像标杆一样,屹立挺拔、风吹不折,自始至终纹丝不动。 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林朝夕总觉得裴之一直注视着她,也一直在在鼓励她。 时间从他站到场边开始,也好像在更久之前,裴之都一直默默看着她…… 第6圈,大脑已经彻底要罢工。 林朝夕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总觉得裴之在注视着她。 操场边的加油声很大很大,好像主席台在带头给他们鼓劲,可整个空间却又变得极度安静。 她像被包裹在什么灼热的半透明的气泡里,只能听到自己的剧烈喘息声。 她不清楚自己到底用什么速度但前进,她只知道要坚持到终点,虽然这种坚持也显得莫名其妙。 一切经历在她脑海中光速流淌。 大概是真到了“弥留之际”,思维都不受控制。 林朝夕听见老林在面店里跟她说“没什么大不了”,看到裴之在教学楼走廊里转过身的画面。 画面好像太丧,她眼前一黑,喘不上气,赶紧强行调整思路。 她想起老林在家里院子和她吃西瓜的模样,又或是裴之和她坐在公交站里看书的情景。但她仍不由自主想到很久之前,在这座校园里,她和裴之的无数次相遇。 高中时的裴之向她迎面走来,他们擦肩而过,她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一天都心情很好。 这些画面零零碎碎,被剪得像蒙太奇式的,一帧接一帧,她像个旁观者一样看着自己。 之前完全不懂,但现在看来,她那时的目光充满了渴望。 并不是渴望成为站在她身边的女生,而是渴望成为像他一样的人。 终于,林朝夕迈出一步,抬头时,她看到了现在的裴之。 男生依旧站在蓝天下、绿草上、鲜红的跑道边,像标杆一样醒目,永远在提醒她。 “最后200米。”他声音响起,不算特别响亮,却异常稳定而真实 林朝夕用力的冲他点了点头,虽然裴之没说任何鼓励的话,但就像是对陆志浩疑问最好的回答。 无论她做什么决定,裴之应该都会支持她。哪怕这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哪怕这是一件需要拼尽全力也不一定有结果的事。 远处跑道尽头拉起了象征终点的红线,在她前方的女生开始冲刺。 林朝夕鼓起勇气,开始不顾一切地奔跑起来。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6、联赛 安宁市一中公交站,数学联赛前。 林朝夕走下公交车,冬天寒流带来了降温和细雨。 她扫了扫发丝上的雨滴,对面远一些的地方,是朵朵撑开的雨伞。一眼望去五颜六色,考生们在一中校门口等待入场。 林朝夕看了看时间,望向对面的公交站台,开始等待。 一辆又一辆公交停留、驶过,家长和学生们来来往往,银针般的雨丝扑洒开来,一切都雾蒙蒙的。 好像自从回来后,她参加的考试就格外多,晋杯赛、年级考、中考、夏令营考…… 但其实,在所有的考试里,论意义,可能都没有她现在要去参加的数学联赛更重要。 上次在草莓世界,她高一时没资格参加数学联赛,高二时因为老林的事情,转选文科,更与联赛无缘。 裴之则在高二拿到国际奥林匹克数学金牌。 而现在,他们同位高一新生,林朝夕看着远处站台,不知道这次的结果,会不会与上次有所不同。 想到这里的时候,一辆75路公交车离开站台,裴之的身影出现。 男生没打伞,卫衣帽子拉起,遮住他的眉毛。他背着书包,跨过人行横道线,永远脊背笔挺。 林朝夕隔着烟雨和车辆,摇摇冲他挥挥手,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裴之果然还是来了。 雨又大了些,林朝夕拿出雨伞。裴之走到她跟前,顺手接过伞,撑开,遮在了他们的头顶。 伞面下一片阴影,林朝夕愣了愣,但气氛又异常安宁。她靠男生更近一些,和他往一中门口走去。 裴之似乎又长高了,林朝夕仰头看他。 “怎么了?”裴之问。 “你2b铅笔带了吗?”林朝夕找了个话题。 “带了。” “橡皮呢?” “也带了。” “那……那直尺呢?” “虽然不是很用得上,但是我也带了。”裴之很耐心的回答她。 林朝夕讪笑了下,还想问点什么,但一时又说不出口。 “签字笔带了、小刀带了、准考证带了……”裴之自顾自说完,最后目光落在她脸上,“我把自己也带来了,所以,我还忘了什么吗?” 周围学生们交谈声渐响,林朝夕看着裴之,知道他其实是在问“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草莓世界里,裴之也是高二才拿到奥赛金牌,这意味着他高一的一切努力,其实都是无用功。 林朝夕于是一股脑说道:“你不去考段位没证的话阿姨发现了你岂不是很麻烦,冒那么大风险参加这次考试还要对妈妈说谎,值得吗?” 裴之把伞偏过一些,深深看着她。 林朝夕有点发憷:“我不是说你不对,就是觉得我裴哥这样的人,是不会做这些事情,对你来说代价太大了,而且其实明年也可以啊……” 林朝夕越说声音越小:“我是不是又有点叨叨叨优柔寡断了?” “你什么时候不优柔寡断?”裴之很难得笑了笑,撑着伞,领着她继续往校园内走。 “事实上我本来也觉得,到高二,我或许也同样有机会——像你说的那样,不用说谎也不用冒险,光明正大的参加考试。” 雨丝洒在伞面上,安静极了,裴之说:“但其实没有下一次了。” “什么叫没有下一次?” “所有的机会都只有一次。”裴之说,“这一次是这一次,和下次不一样。” 林朝夕思索了一会儿:“嗯……好像在说哲学问题?” 裴之在公告牌前驻足:“你的考场在102。” “啊,哦!”她赶忙把自己的透明笔袋翻出来,发现她的考场就在面前了。 “那么加油。” “加油!”林朝夕用力点头。 —— 考完的时候,天就放晴了。 林朝夕,收拾笔袋,把写满草稿的纸最后传上去。 秋末温和的阳光透过云缝洒下,教室里的声音越来越响,三两个认识的学生开始对答案。但更多的人走出教室,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 林朝夕在阳光下坐了一会儿,开始幻想进入国家冬令营后,和裴之一起入选大名单,最后一起去国外参赛的情景。 好像以前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只要一步步走来,似乎也都没那么难了。 不过,考完试的常规流程当然不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她走出教室,先看着满脸愁容的老陆同志装个逼,然后被老陆同志打一顿,再大家心照不宣地,一起去吃点什么好 —— 安庆唐小火锅店,中午。 火锅店名字取得很大,但其实店面很小,但因为靠近市一中,所以人气很好。 从一中到火锅店的路上,陆志浩都在问裴之,每道题的答案和解法,非常好学以及不服输。 林朝夕间或插两句,蹦蹦跳跳,心情极好。而当她拨开帘子,看到坐在里面的女生时,好心情更达到顶峰。 “小美?” 沈美脸红了红,站起来迎接他们:“陆志浩说怕中午这里没位置,让我来占位,你们考的怎么样?” “特别好!”林朝夕毫不犹豫地说。 桌上放着两份点菜单,有纸笔,他们落座后,裴之把其中一份翻过来,给陆志浩画图。 林朝夕拿过另外一份开始点菜,两个男生讨论得“激烈”,沈美没见过这阵仗,还愣了一会儿。 “你吃辣吗?”林朝夕问她。 “不吃……” “那给你点番茄锅好吗,养颜~” “好、好的。” 林朝夕开始随便在点菜单上打勾,只觉得小店里越来越热。 中午来吃饭的学生人数渐多,大多刚上完附近的补习班过来吃中饭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好不热闹。 林朝夕把菜单交给服务生,又跑到前台买美年达桔子味汽水。 她背对柜台,起子“咔嚓”一声撬开瓶盖。门帘拉开,几个高大的男生前后走入火锅店。 林朝夕把吸管,插进瓶子里,转过身,看到了熟悉的背影。 冤家路窄,又是张耀。 张耀身边站在4个和他穿同样篮球服的男生,他们像是刚运动结束。五个男身身材高大,火锅店竟像一下子被挤满似的。 他们齐刷刷驻足,过了会儿,其中一个男生捅了捅张耀,示意她沈美在。 张耀反应过来,打招呼:“沈美,好巧。” “小美同学~”张耀身边的男生也纷纷招手和沈美打招呼。 “你、你们好……”沈美也尴尬地招手回应,大概也觉得不对,说完又低下头。 火锅店原本热腾腾的气氛又有那么几秒凝滞,张耀身边的男生你看我、我看你,突然,有人提议:“既然还这么巧,不如大家坐在一起吃吧?”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7、母亲 餐桌很小,是四人桌,不可能再加五个坐下。 张耀这位朋友敢这么说,就是吃准大家勉强认识,伸手不打笑脸人。 但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陆志浩分外强硬,他握着沈美的手放在桌面上,说了四个字:“不太方便。” 老陆同志气势十足,几个男生都被惊了下,火气也有点上来。就在这时,后出来的服务生,端出他们点的小火锅。 四份热腾腾的小火锅,底下烧着火,加上很多涮菜,桌面被挤得满满当当。 就在被打断的当口,几个篮球运动员都像调整好了情绪,一个男生开始对沈美笑:“小美,一起吃个饭呗,我们点自己的,不抢你的~” 他边说,边拿着椅子,挤进沈美和陆志浩中间。 林朝夕走到那个男生背后,吸了口饮料:“这位同学,麻烦让一让。” 男生下意识让开,林朝夕擦过他,在他刚放好的椅子上坐下。 那位男生脸色变了变,不过还是笑:“同学~麻烦你起来一下,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哥们儿和人家……你看给个机会让人坐在一起呗?” 林朝夕看了张耀一眼,他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但这是我的位置,为什么要让给他?”林朝夕很奇怪地对那男生说。 “你的位置不是在那吗?” “哦,也是。”林朝夕站起来,搬起这张空椅子,放到自己座位旁,然后放上书包和大家的外套,堆成小山似的。 “同学,你这样就是不给面子了。”男生的声音低了下来。 林朝夕没再理他,而是看着张耀说:“你这样挺没意思的。” 她记忆里,张耀除面对陆志浩时会显露本性,在沈美面前却一直克制,像个懂礼貌的大哥哥。 但就在这瞬间,不知她那句话拨动了张耀的神经,他猛地站了起来,“哐”地一脚踹上火锅桌,冲着林朝夕怒吼:“你他妈多管闲事管够了没有?” 这一踹,整张桌子冲着林朝夕撞来,滚烫的火锅连瞬间倾覆。 林朝夕下意识后退,但摆在她面前桌沿的炉子却倒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人类本能反应就是凝固。林朝夕完全来不及反应,混乱中,有人用力拉过她,她倒向一侧。 “哐当”一声,火锅炉连带上面的铁锅重重砸上地面。 小火锅店内有片刻宁静。 但随后,尖叫声突然响起,林朝夕腿上烫得不行,先看到的却是裴之。 裴之紧紧拉着她的手臂,神情严肃紧绷。 林朝夕刚想开口,裴之又拉着她后退了几步。站定后,她回头,刚才砸下的点燃的炉子堪堪落在她脚尖处。 炉子里的浅蓝色固体酒精洒了满地,和落下的纸巾烧在一起,火苗乍起,场面极其危险。 “你疯了吗?“林朝夕终于回神,冲张耀喊道。 张耀似乎也有点怔神,但一听这话,反手一巴掌抽来。 就在这时,一切都仿佛静止下来。 裴之上前,一把卡住张耀脖颈,往控住,外店外拖。 数秒后。 身体和墙面撞击的声音从店外传来,张耀惨叫一声,随他而来的男生终于如梦初醒,发疯似地冲了出去。 地面一片狼藉,留在店里的学生们脸上都是惊魂未定,林朝夕看着其他桌上燃烧的小火锅,渐渐冷静下来。 店里打架太危险,所以裴之才把人往外拖,果然是揍人都极其冷静的裴哥。 她弯下腰,把摔倒的凳子扶起,确认地上的火熄灭,捋下手腕上的发绳,将头发扎起个小发髻,往店外走。 早在她之前,陆志浩已经冲出店门,可当她走到街面时,被风一吹,只觉得周围安静得很。 没有打斗,没有嚎叫。 张耀和那另外四个男生已经全部倒在地上,裴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他嘴唇破了个口子,正用手背将渗出的血水抹掉。 ——无限制格斗术要求以最短时间,运用所有手段,击倒对手,使其丧失反抗能力。 望着眼前几乎凝固的画面,林朝夕浮现出曾在搜索关键词时,看到的百科介绍。 隔着惊愕不已的陆志浩,林朝夕看向裴之。 男生眼神平静却冷,记忆里,是她从未见过的。 —— 安宁市吴长街道派出所。 张耀在火锅店踹桌子性质恶劣,早早有客人报警。 但他们没有打架经验,裴之把几人制服后,他们还站在店外,被出警赶来的派出所民警一起带回所里。 店里有监控,服务生也讲了事发经过,警察叔叔问完全部过程,很通情达理,没有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 裴之从头到尾话很少,到最后,连警察都说:“看不出来啊小伙子,斯斯文文的,打起架来这么硬?” 裴之微微摇了摇头,什么话也没说。 白炽灯亮堂堂的,房间里静得吓人。他们对面,张耀和其他人都脸色铁青。 “警察叔叔,那我们什么时候能走?”陆志浩很小声问道。 “你们自己怎么走,事情还没解决。” 门外传来脚步声,大门唰地打开,门外出现两男两女。 那像是两对夫妻,其中一对林朝夕认识,是陆志浩的父母。 “爸爸,妈……妈妈。”陆志浩紧张地站起。 陆志浩母亲许老师紧绷着脸,一言不发。 陆志浩的爸爸对着儿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你看看你干了什么,打架打进派出所了?” “爸……不是我,是他们打我们。”陆志浩唯唯诺诺地反抗。 另一对夫妻则走到沈美跟前,应该是女孩的父母。 “怎么回事?” 沈美爸爸身材高大魁梧,脸板得很紧,穿制服,像是什么政府公务人员。 “爸爸。”女孩低声喊了一句,已经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到沈父和沈美的反应,林朝夕大约也猜到了为什么陆志浩一定要严格保密他们谈恋爱。并不是所有家长都像老林。 “叔叔阿姨,这件事和他们没有关系。是我们在一起吃饭的时候,被别人打了。”林朝夕上前一步,解释。 “明明是你们打的我们!” 沈父一早发现站在角落的张耀,看着陆志浩和自己女儿,他脸又黑了几度,像猜到了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和沈美没关系。”林朝夕说。 “怎么没关系了,我哥们喜欢沈美那么多年,她转头和别人好上!”男生梗着脖子喊。 “闭嘴!”张耀额头青筋毕露,冲自己朋友吼道。 沈父闻言,直接回头,“啪”地抽了沈美一巴掌。 耳光声过后,屋子里顿时鸦雀无声。 沈美眼眶中顿时蓄满泪水。 陆志浩上前一步:“叔叔您干什么?” “老沈啊,别冲动啊。”陆志浩父母赶忙劝道。 “哎,别打人,有什么话好好和孩子说。”警察也说。 “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沈父骂道。 这时,房间里又来了几位家长,了解大概后,也开始教训自己的孩子。 一时间辱骂声、劝说声、揍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房间内一片兵荒马乱,十几个家长的声音几乎要炸成一团。 林朝夕被吵得头疼,左劝右劝,余光只看见裴之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像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漠不关心。 林朝夕心下一紧,所有学生的家长都来了,那么裴之的呢? 她想到这里,只觉得忽然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有人站在门口。 那是位女士,因为化疗,她头上裹着一条印花丝巾,穿宽松长袍。纵然瘦得只剩骨架,但为了出门,她还是认真化了妆。 嘴唇深红,高跟鞋却黑得彻底,她目光冷漠,气势凛然,屋子里所有人都摄于她的气场,大气不敢出。 椅子和地面摩擦,发出“吱呀”轻微声响。 裴之站了起来。 “我打电话给你的教练了。”裴之的妈妈声音很轻,非常虚弱。 林朝夕回过神,闻言心下一紧,她看向裴之,男生却只是望着自己的母亲。 “教练说了什么?”裴之问。 “教练说,你今天考试的时候拉肚子,最后没参加,先去医院了。” 裴之眼睫低垂,没说话。 “但我接到电话的时候,警察说你在火锅店打架闹事。” “然后呢?”裴之问。 “然后我告诉你们教练,你出事了,如果他替你瞒着,我会让他死得很惨。” 所有人目光都落在裴之身上,每个人的表情都充满疑惑,仿佛不知道这到底怎么了。 裴之抬头:“教练在帮我撒谎。” “周末的柔术课呢?” “我从没去上过。” “是这样啊,你每次回来都满头大汗,演得很像。” 她迈动步伐,高跟鞋敲击地面,她在裴之跟前站定,说:“跪下来。” 警局内一片哗然。 “裴之妈妈,你别气啊,男孩子嘛,突然意气用事很正常。” “对啊裴之成绩那么好……” 那是林朝夕从未见过的母子间相处景象,一边是嘈杂的劝说声,另一边静到极点的母子俩。 林朝夕终于知道,那天晚上老林察觉到的异常究竟是什么了。 接下来,一切都像是定格的慢动作。 她看到裴之一只膝盖微曲,落在地上,然后是手、另一只膝盖,她看到她所认识的那个裴之,在所有人家长和同学的注视下,就这样在警察局大厅,双膝落地,跪了下来。 那是裴之,冷静的、平和的、永远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她喜欢了很多年的裴之。 林朝夕望着男生的面容,一动不动。 “成绩好,奥数天才,今天还去参加了数学联赛,很大可能进国家冬令营,代表国家出征世界奥林匹克数学竞赛?” 裴之妈妈的声音很轻,极其虚弱,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生气的意思,可那一字一句,就是让人浑身毛骨悚然。 “这样的孩子,背地里却一直在欺骗自己重病的母亲,你觉得自己配得上别人的夸奖吗?” “配不上。” “说对不起。” “对不起。” 裴之跪在地上,很平静地说道。 一问一答间,是母亲对于儿子最赤丨裸丨裸的羞辱,在场所有人都面露不忍,甚至连反手甩过女儿耳光的沈美爸爸,都欲言又止地想劝说什么。 “我们的律师会代为处理后续赔偿事宜,今天的事情非常抱歉。” 裴母冷眼扫过在场所有人,然后对裴之说:“我们走吧。” 裴之站了起来,跟上了自己的母亲。 有警察追了上去。 陆志浩如梦初醒,疯狂想要上前,林朝夕一把拉住他。 “你干什么呢?”陆志浩冲她喊,“林朝夕,他妈妈疯了啊,你帮帮他!” 林朝夕只觉得耳边所有声音都嗡嗡的,她看着裴之离开的背影。 想起男生离开前,看着她的平静目光。 实在相处很久,很多话一个眼神就能传递。 ——不要插手,也让陆志浩不要插手。 这是裴之对她少见的请求,他的尊严,大概也不允许他们为了他再大吵大闹。 她必须答应。 “妈妈,都是为你好。” 恍惚中,她似乎听到有人这么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8、宿命 那天后来发生的事情,对林朝夕来说就没那么重要了。 老林因为周日下午的补习课,并没有第一时间到来,裴之和他的母亲一起离开。 留下来的学生先去医院检查,随后由裴母带来的律师协商赔偿事宜。 大概是裴之的遭遇有些超出常人想象的残忍,后续事宜处理出奇顺利。 被裴之打伤的学生家长全都没有要任何赔偿,张耀父亲按着儿子的头和他们所有人道歉。 大家差不多散了的时候,老林还是没有到。 陆志浩一直非常沮丧,磨磨蹭蹭落在最后才走。 林朝夕送他到警察局门口,见老陆同志眼眶通红,本就圆而清澈的眼睛瞪得老大,像用尽全身力气在强忍着什么。 天边的云又压低,浓郁的浅灰色快到眉眼边上。她看着派出所门口的小花坛问警察叔叔:“我可以和我同学在那边讲两句话吗?” 警察叔叔点头首肯后,林朝夕用手压在老陆肩头,将人往花坛边带。 她一屁股坐下,从口袋里掏出点钱:“去对面买两根碎碎冰。” 陆志浩握着钱,仍旧用通红目光注视着她,终于开口:“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朝夕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看着街对面小卖部,说:“过马路小心。” 陆志浩没办法,只能转头,过马路。 男生背影沉重,情绪很不对头。 林朝夕很想回到草莓世界,问一问裴之,那时候,你是怎么劝陆志浩的? 她想了一会儿,没有太好办法,反而是陆志浩已经拿着碎碎冰回来。 “老板说只剩一根。”陆志浩说。 路边黄叶飘零,枝头空落落的。 林朝夕把最后一根碎碎冰“咔嚓“拗断,一半叼在嘴里,另一半递给陆志浩。 陆志浩死活不接。 林朝夕:“吃点冷饮冷静下。” 也不知这句话又怎么点燃陆志浩,男生极其痛苦:“裴之都是为了帮我才这样!” “嗯?” “他根本就不想去上课,为了保护我才去的!是我没用!” 天气已经很凉了,冷饮掰开以后冻得手疼,陆志浩的父母就站在远处,没有来打扰他们。 “你说了你不后悔的。”林朝夕淡淡地道。 “我没有说这个。如果要裴之付出这么多,我就不应该和小美在一起,更不应该惹张耀!”陆志浩重重锤着自己的头,“我不值得,我根本不值得裴之付出这么大代价,都是我的错。” 林朝夕长长叹了口气,用力揉了揉陆志浩的脑袋:“我想了半天,你好像也没错。如果你有错,裴哥为什么还会帮你? “我!” 林朝夕吮吸着冰凉的冷饮,缓缓说道:“之前老林说过,当时我不太理解。我们一直很需要裴哥,其实他也同样很需要我们吧。” 林朝夕想起,今天早上的时候,裴之还在对她说,这次是这次,没有下次。 现在想起来,裴之还是比他们每个人都活得明白。 “不止是我,还有你,还有其他很多人,包括数学,他同样需要这一切,所以他会为了多和我们呆一会儿,重新来奥数班。” “如果不是因为今天的事情,裴之根本不会被发现!” “那你有没有想过,裴之总那么冷静,在今天动手之前,他真没有想过结果会是什么吗?” “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我和沈美……”陆志浩非常自责,“我不应该提议一起去吃饭。” “其实不是这样。”林朝夕弯起眼睛,看向远处,回忆起不久前发生的那一幕幕。 裴之好像从头到尾都没有后悔,甚至在他母亲出现后,在他跪下后,他有的只是释然。 她想了很长时间,最后也变得有些释然:“他大概是真的太累了,他也是人,也才16岁,也需要一个发泄口吧。” “你不能这么说裴之,他是见义勇为,你不能把他说成在发泄情绪。” “他没有在发泄情绪。”林朝夕说,“他大概只是突然想对这个操蛋的世界,提出抗议。” 陆志浩也沉默下来。 棒冰水流得他满手都是,他终于像想明白什么,用力吸了一口。 “我们可以帮裴哥吗,我们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啊。”林朝夕想了想,说,“我们大概,也只有相信他。” “你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陆志浩喊道。 “你对我尊重点,一般来说,大哥被软禁,你就要以我马首是瞻。”林朝夕声音很轻。 陆志浩抽噎了下:“你这么说,听上去很奇怪。” “奇怪什么?” “你没和裴之在一起,我知道。”陆志浩非常确定地说。 见他情绪稳定下来,林朝夕淡淡笑了笑:“啊?” “裴之喜欢你,你也喜欢裴之,但你们没在一起,我知道。” “你在说什么?” “我说你们没在一起。” “前一句。” “裴之喜欢你?” “再说一遍。” “裴之喜欢你。” 林朝夕抬起头,老林推着自行车,站在马路对面。 车辆驶过,黄叶落下。 烟灰色的背景中,老林冲她挥了挥手。 林朝夕揉了揉眼眶:“嗯。” —— 陆志浩被父母带走,老林处理事情很干脆利落。 他签完字,直接把她领走。 林朝夕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老林了解了事情经过,也没什么表态。 她们父女俩走出警局,天已经很暗了。 老林踢起自行车支架,终于开口:“出息了,会打架了~” 那差不多是非常愉快的语气,带着欣赏和赞美,老林是真心实意觉得她打架能进局子很出息。 晚高峰时车灯光昏黄,照亮秋雨朦胧的傍晚,林朝夕摸了摸包,才想起雨伞落在火锅店里。 她沉默站着,没有说话。 老林推车走了几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林朝夕吸了吸鼻子,刚想开口,却听老林说:“你是直接哭呢,还是要走程序先给爸爸讲讲发生了什么,再边抽抽边哭?” 本来,林朝夕的选项是b,但老林说完,她直接走过去,一把抱住老林,把头窝在老林肩头,痛哭起来。 老林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很多很多积压在胸中的情绪再也无法抑制。 哪怕在火锅店被泼上热汤,或者在目睹裴之下跪,甚至在得知老林罹患阿尔兹海默的那个时刻,她都没这么害怕过。 对她来说,如果裴之还会走上草莓世界的老路,可能也意味着老林的车祸注定无法避免。 虽然她清楚这是两个不同世界,现实中的一切已然发生,她在这里惶恐毫无用处。 但她更清楚,现在这个因为她大哭而惊慌失措的男人是她的爸爸。 明知未来会发生什么,却无法阻止,无力感令人感到莫大恐慌。 她攥着老林布料粗砺的外套哭了很久,鼻子和半边脸磨得通红。 老林嘀嘀咕咕了很多,试了很多种哄她的方法,耳边是街道轰隆隆的车辆过往声,还有老林同志絮絮叨叨逗她的声音。 林朝夕哇哇哭了很久,也最终平静下来。 “小凉山的牛肉面不行。”她抬头看着老林乱糟糟的头发,说道。 老林愣了下,拍拍她的背:“那你要吃什么?” “巴里自助烧烤。” “狮子大开口了啊?!” 林朝夕抽噎了下,又准备哭。 老林赶紧地道:“走着!” —— 去烧烤店的路上,老林给她买了治烫伤的软膏。 药剂师嘱咐饮食清淡,正中老林下怀。 他大手一挥,趁势取消烧烤,去菜场买了一斤牛肉,说要给她煮虫草牛肉粥,补补脑子。 专诸巷284号。 院子里生着小火,煤炉上咕嘟咕嘟煮着热粥。四周只有少部分植物还绿着,所以显得光秃秃的。 林朝夕坐在石凳上,慢慢给老林讲完派出所里发生的事情。 雨将下未下,空气湿润。 从头到尾老林一直背对她,在墙根忙碌。 “如果你在就好了。”最后,林朝夕默默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 “我在也没用。”老林倒是非常平静,“我们谈过。” “和谁?” “当然是裴之那个妈。” 林朝夕看向老林的背影:“然后?” “没有然后,无法沟通。”老林直起身,回到石桌上,抓起几颗圆球,又往花坛边走。 “是说服不了他妈妈吗,那裴之怎么说的?” “无法沟通,谈何说服?”老林把圆球放入土中,那是几颗郁金香球茎,“如果可以,我都想领养裴之,哦,让裴之嫁过来也行。” “爸爸,现在是开玩笑的时候嘛?” “那我应该怎么说,让你嫁给裴之也行?” 林朝夕根本接不下去。 暑假时她对发生在裴之身上的事情一无所知,所以什么都做不了。 而现在,她已经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却好像还是无能为力。 宿命论会让人陷入一种情绪,无论你做多少努力,都改变不了什么。 老林还在花坛边忙碌,将郁金香的球茎一颗颗埋入土中。 他去年就种过郁金香,说是秋天下种春天开花,寓意很好,不过还是以失败告终。 林朝夕有点丧,她盯着老林的动作看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喊道:“土栽深种,盆栽浅种,你坑挖的深度不对。” “胡说,明明是土栽浅种,盆栽深种,这是科学逻辑。”老林喊道。 “土栽深、盆栽浅!”林朝夕扯着嗓子。 老林放下铲子,往屋子里走,“我真的记错了?” 他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林朝夕在石凳上坐着,换了个方向,看着老林。 “你是不是遇到瓶颈了?”她问。 “何出此言?”老林喊。 “人遇到瓶颈的时候都会找点别的事换换脑子、种种花什么的?” “林朝夕同学,你对自己有什么误解?为父有你换脑子还不够,需要靠种花?”老林直起身,举起一本《郁金香栽种指南》高兴地道,“找到了。” 老林捧着书在她面前坐下,开始哗啦啦翻书。 “你刚才是不是在暗示,我是个麻烦精?”林朝夕问。 夜色里,老林端详着她:“你什么时候不是麻烦精了?” “我是麻烦精的话,你为什么要为了我放弃学业?”林朝夕问。 “我什么时候为了你放弃……”老林说到这里,突然跳了起来,“你偷翻爸爸的东西?” 林朝夕呆滞了。 她曾在草莓世界看过老林夹在相册里的书信,但这是芝士世界,那段她哭喊着老林为她放弃人生的剧情从未发生过,所以那封信还在那吗? “什么叫偷看,我是光明正大地看。”林朝夕慌乱起来。 她喊完后,冲进书房,她在老林刚才翻过园艺书的地方,寻找那本相册。 书柜倒数第二层,在铁盒边,摆放相册的地方,那本黄皮相册果然还在。 样式是十几年前的老款,翻开后的照片,和记忆中不尽相同。 她心跳得极快,再往后一页,一封书信从相册中飘落。 果然还在里面。 林朝夕抄起信,往屋外跑,一把拍在老林面前石板上。 “chu那么好的学校,你明明都被录取了,为什么不去,还说不是因为我!” 老林微抬头看着她,目光温柔。 院灯照在石桌面上,有灰色的莹润光泽。 林朝夕低下头,看到了白底红字的印刷信封。 那是chu的标准格式的印刷信封,校徽、地址一应俱全, 收件人是永川大学林兆生的英文地址,用标准针式打印机打出来的。 好像在草莓世界,教授写给老林的信并没有收在信封里。 林朝夕有些奇怪地抽出信纸,映入眼帘是一行——congratulation。 落款是院长签名。 这是当年老年林收到的chu录取通知书,而不是她曾看到的那封信。 好像,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9、整理 时间退回她这次来芝士世界前。 那天晚上,她和裴之他们以及未来的章亮一起打了羽毛球。回家后,她曾翻过那本粉底小白花的相册。 她很确定,同本相册里夹着的信来自paulgee教授。 那是老林有缘无分的导师,因他未去chu报道,教授在数月后写信询问缘由。 现在在芝士世界的此时时刻。 同样的相册,同样的页数,出现在里面的信却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 问询信和录取通知书,虽然都昭示出老林最终没能去chu念书的结果,但他们毕竟不同。 可究竟为什么会不同?林朝夕开始思索。 石桌上,一只手悄咪咪伸来,摸上录取信。 林朝夕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信。 老林正襟危坐,也不放手。 这时另一个剧情段落中,7年前的老林。 在这段剧情中,她曾不再是老林的负担,老林拿到录取信,却还是没能继续数学学习。 所以问题出在哪里? 这次,林朝夕很干脆地问:“你为什么不去读书?” “因为我做了错事。”老林回答更干脆。 林朝夕倒吸口凉气,没想过答案这么简单。 她试探着问:“感情问题,始乱终弃?” “这我有点不好意思说。” 老林说到这里,羞愧地避开她目光,林朝夕没见过这样的老林同志,瞪大眼睛,眨了两下。 “我不明白。”林朝夕说,“你为什么没有老婆,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孤家寡人还不潜心学术?” 林朝夕一口气把心底的问题提出。 院落里又霎时静谧下来。 她看着老林,老林也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老林站起来,往墙根边煤炉旁走。 他打开锅盖,长勺舀过浓稠的粥汤,盛出一碗,放在她面前。 林朝夕接过老林递来的瓷勺,冷静下来。 她的问题很可笑。 老林怎么可能抛妻弃女,更不用说放弃学业,所以这些问题的答案其实她早就知道。 ——我不是,我没有,都是那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让我的人生发生偏差。 “对不起。”林朝夕说,“我好像太想知道答案了,但这些其实都是你的事情。” 她说完,开始喝粥,闭口不谈。粥有点烫,但为了假装认真吃东西,所以她喝得很快。 “你看,这个事情其实是这样的,我不清楚你能不能接受。”老林声音温和,从她侧前方传来。 他说:“因为你的母亲不想要我,所以我失去了你,以至于我觉得,学业并不是很大的事情,就放弃了它。” —— 晚上时,雨又大了。 林朝夕坐在书桌前,面前摆着一张白纸。时间已经很晚,但她没有入睡。 黑夜里,书桌前光线朦朦胧胧,老林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回响。 老林总是这样。 每每说到什么关键问题时,他总能用上最简单平和的叙述,富有逻辑,坦荡诚恳,仿佛这些事情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她又想,她是很了解老林的。 她深知老林有多么热爱数学,因为失去女儿,连学业都不愿继续,怎么可能没什么大不了呢? 她从现实世界而来,知道这里面还有很多事情。她知道老林因学术不端行为被处分,也知道未完成的论文让他差点抱憾终身。 可在老林的叙述中,都完全没有提到这些。 老林并不是想隐瞒,只是对他来说,这些都是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林朝夕揉了揉脸。 她在老林心中,比她所想的,更重要一些。 雨水敲在瓦片上,声音淅淅沥沥,玻璃上蒙了一层水雾。 林朝夕不由得她第一次来到芝士世界时的情景。她因为找不到爸爸,踮脚在这扇窗外张望。 后来她在公园遇到了变成管理员的老林。那时她想了很多原因,也曾想过老林是因为弄丢了她,才开始自我放逐,可又不敢往更深的地方去想。 父母与子女间好像也经常如此。 一方面总是相信自己在彼此心目中非常重要,另一方面,又对重要性表示不确定已经惶恐。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的心情,她总想搞清楚她与老林人生之间的关系。 她同样很想知道,是什么事最终导致两个世界剧情线发生偏差? 林朝夕又想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拿起铅笔。 虽然她对很多事情因缺乏细节而无法还愿全貌,可仍能做出整理和推测。 她在纸上画了两条长线,在右侧标示箭头,表示两个不同世界的时间线。 时间只能粗略估计,所以她在线上粗略划分时间截点后,用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头像头像后标数字,粗略表示她的年龄,以此作为时间标注。 y为年龄缩写。 *项为推测项 【现实草莓世界】 女儿-0.ny——被发现学术不端行为 女儿0y——老婆不要他(据草莓世界信息推测)* 女儿0.ny——离开学校,抚养女儿 女儿1y——pg教授询问老林为何不去读书 女儿22y——图同构相关论文遭导师剽窃 【平行芝士世界】 女儿-0.ny——被发现学术不端行为(据草莓世界信息推测)* 女儿-0.1my——收到chu录取通知书(按邮戳时间在女儿出生前) 女儿0y——老婆不要他,失去女儿 女儿0.ny——离开学校,成为公园管理员 女儿12y——重新认回 她盯着纸看了很久,发现问题又好像没有她所想的那么复杂。 就她目前所掌握的信息来看,事件元素大致是:学术剽窃、她的出生、妈妈、相册里的信、她的命运。 目前看来,发生改变的有两点。 1.她的命运 2.相册里的信 而一切问题都发生在“她出生前后”的时间节点上。 先看最重要的事件“妈妈”—— 因为在现实草莓世界她也没有母亲,所以她基本确认,现实世界的妈妈也同样不要老林。 那么“妈妈”问题,应该没有导致她命运的改变。 再看剽窃—— 在平行芝士世界里,老林同样没完成图同构的论文,她只需要去永川大学查一查年鉴,就能得到答案。 就目前看来,这件事大概率也和她命运改变没有关系。 所以…… 林朝夕看着自己写下的“相册里的信”几个字,又困惑了。 虽然她也不懂这是为什么,不过好像,这件事和她的命运有关系? 困惑的时间久了,人就困了。 林朝夕趴在桌上,迷迷糊糊。 一会儿觉得她的推理不严谨,妈妈虽然不要老林,但也可能是她不要她的方式变化导致她命运发生了变化。 相反,信的不同很可能又是和学术不端行为有关却独立于她命运的事件。 毕竟缺失很多关键信息,人把问题想多了以后,就更困了。 林朝夕趴在桌上,在脑海中的日历表上又划过一天。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来了八十多天,距老林车祸和她最终离开这个世界,还有十五天时间。 —— 第二天。 林朝夕醒来时很生气。 倒不是因为她在桌上趴了一晚上手臂发麻,也不是因为脸被铅笔印蹭得黑乎乎。 而是因为按照小说里的套路,在重要夜晚,人总应该梦到点什么。可她居然睡得死死的,不仅什么梦都没有做,还流了小半张纸的口水。 “八点了!”老林在院子里喊道。 “已经醒了!”林朝夕又清醒了些。 今天周末,老林叫她早起,是她前两天就嘱咐过老林的事。 本来她和裴之、陈竹约好,数学联赛后,他们要抽空去试验一次预测程序。但现在,裴之显然不能履行计划。 林朝夕抿起唇,把纸揉成一团,塞进口袋,揉了两把脸,走出房间。 老林在院墙边刨土,把昨天埋下的郁金香球茎一颗颗挖出。秋末初冬晨光柔和,撒在他的背影上。 “你还是搞错了?”林朝夕问。 “买菜的时候问了下老李。”老林很诚实,“不过无伤大雅。” 石桌上摆着老林买好的早餐。 林朝夕很清楚,因为研究任务繁重,老林已经很久没给她买过早餐。 现在又是翻土又是买早饭,只是因为昨晚一席对话。老林不清楚她究竟会报以怎样的态度,所以忐忑试探,想和她找点话讲…… 豆浆冒着热气,老林回头,露出一切尽在掌握的笑容。 林朝夕原本纷乱难解的心绪骤然平静下来。 她捏紧口袋里的纸。 其实世界线早在她出生的那刻就已经发生改变,但她还是她,老林还是7年前的老林。 不管一切地尝试在最后是否真有意义,她都还要继续试试。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0、测试 清晨,小河边。 林朝夕把碎纸片撒入小河中,不远处,陈竹冲她挥手。 林朝夕吓了一跳。 “你怎么随便把垃圾扔河里?”陈竹咬着包子向她走来。 “别告诉老师。”林朝夕胡诌了一句,接过陈竹递来的袋子,从里面拿出小包子,咬了一口。 陈竹左右看了下:“裴之怎么还没来?” “他有事。” 陈竹怔愣:“他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觉得他出事了?”林朝夕往桥上走。 “裴之什么时候迟到过?” 林朝夕想,裴哥做人好像从来都这么一丝不苟:“出了点大事,不过没办法解决。” 如果是老陆同志,大概会拽着她问到底什么事、怎么不去帮裴之诸如此类的话。 不过陈竹很干脆,只说:“哦,有需要叫我。” 林朝夕拍了拍陈竹的肩:“当然需要你。” —— 陈竹家,小车库。 林朝夕按开开关,灯光洒在她和裴之常坐的椅子上。 桌上她用过的水杯光洁鲜亮,上次离开时,裴之还帮她洗了杯子。 陈竹已经坐下开电脑,机器声嗡嗡作响,林朝夕平静下来,跟着打开显示器。 大概两周前,她完成了预测程序,但要检验程序是否有效,仍需具体预测事件。 但究竟选什么事,又变得棘手。 林朝夕本意想请陈竹爸爸找一件肇事逃逸案,由程序计算出最佳抓捕地点,安排警力把手。 虽然说起来简单,但林朝夕自己也清楚,这不是一个高中生课外活动能被允许调动的资源。 不过她还是试着提出请求。 陈竹爸爸听了两句,拒绝了她。大人们都觉得,学生还得把主要精力放在学习上。 “您只需要告诉我们逃逸发生的时间和地点,和一些基础的监控数据,不用透露其他的。” “朝夕,叔叔知道你有想法,但这里是中国,不像国外教育那么开放,很多事情不实际。” 意思大概是领导也不会允许他们高中生参与抓肇事逃逸,哪怕用课外实践的名义也不行。 林朝夕很想说,我做这件事之前也觉得很多事情像天方夜谭,但做完以后发现其实没想象地那么不可思议。 不过那时她还没来得及解释,新村里就突然喧闹起来。 花园里几个阿姨咋咋呼呼,有人喊“哎呦赶紧找”,还有人喊“打110”一类的话。 正好有邻居知道陈父是交警,跑到他们家车库前喊:“哎呀老陈啊,你看现在这个治安是不是成问题,又丢车了!” 林朝夕跟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才知道近来小区电瓶车盗窃案频发。 新村太老,安保形同虚设,连围墙都没有,导致盗窃团伙钟爱爱民小区。 那时裴之在她身边,她和裴之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有了新的打算。 她不再执着于肇事逃逸,而是开始调查爱民新村电瓶车失窃事件。 统计失窃时间、频率、附近的交通数据,电瓶车行速度,盗窃犯常用的销赃地点等等。 目的是抓住盗窃犯。 为此,他们更改了一些预测参数,重新调试程序。 根据案发时间频率拟合出的预测结果,指向周日清晨蹲点。这个时间段,骑上班族普遍会休息,新村里人少,电瓶车失窃案高发。 本来他们都已经准备差不多,就差蹲点等候,但裴之不在,很多安排又要重来。 “我们怎么办?”陈竹问。 “那只能你蹲电脑前看结果,我出去。” “不是还要随机应变,改参数什么,这些我都不行,还是我去。”陈竹顿了顿,“而且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去抓小偷?” “额……我有时候会忘了我是个女生。” 林朝夕很诚实地说。 —— 时间是周日早上6:01分,等候时间漫长。 昨天睡眠时间不超过4小时,林朝夕在电脑前坐了一会儿,困劲儿就上来了。 她刚喝了一杯速溶咖啡,但完全不管用。不得已,她只能问陈竹有没有茶叶。 “小卖部有,你去吧,顺便帮我带包口香糖。”陈竹说。 林朝夕走出车库,天还灰蒙蒙的。她伸了个懒腰,见陈竹爸爸从楼梯上走下来,遥遥挥手,冲老陈打招呼。 陈建国正打哈欠,见状,赶忙收起倦容:“朝夕啊,怎么这么早过来?” “我们在蹲偷电瓶车那伙人。”林朝夕直接地道。 老陈怔了下,看着女生理直气壮的面容,无奈起来:“你们啊……” 他和林朝夕一起往小卖部走。 女生要了一包“满口香”茶叶,五块钱。陈建国要掏钱,看到那包茶叶梗,突然地道:“小小年纪,喝什么茶?” 林朝夕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有红血丝,但目光仍然柔和明亮:“叔叔,我真的好困。” 不知道为什么,陈建国突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 清晨,小车库。 林朝夕拆开茶叶,泡了满满一茶缸浓茶。她把茶缸放在电脑边,抽出手边一本什么算法书,看了起来。 陈建国跟在女孩后面进屋,第一眼就被电脑屏幕吸引。 虽然他也不懂那是什么,好像只是个简陋程序,有很多代码,像不断在进行计算,会得出现一些新的结果。 女孩时不时抬头看屏幕,简短而熟练地敲击了几下键盘,程序又接着跑起来。 陈建国看得眼都直了。 忽然间,小车库安静下来。陈建国一抬头,见他儿子用“你怎么还不走”的眼神看着他。 陈建国“咳”了一声:“朝夕啊,还有什么需要叔叔帮忙的吗?” 他话音刚落,林朝夕忽然抬头,冲他露出狡黠笑容:“太好了,那就麻烦叔叔了。” 就这样,时间又过了小半个钟头。 陈建国坐在自己家的小车库里,看着林朝夕喝完三茶缸水,听着自己儿子时不时敲键盘翻书声音。 车库外面稍微热闹起来,老人走出家门相约买菜,睡不着的孩子开始在院子跑来跑去。 一床被子晒上新村里的单杠,陈建国觉得,这个点,小偷出来偷电瓶车的可能性已经不大了。 他左右动了动,看着两边埋头学习的孩子,终于忍不住问:“你们是确定今天早上小偷会来偷车?” “恩,不能说确定,只能说大概率是今天。” “这怎么能算出来?” “人类行为看上去杂乱无章,但都有内部模式。”林朝夕顿了顿,“尤其是犯罪行为。我们以为他们是独立发生的,但其实不是,事件是有时间关联性的。” 林朝夕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一个很长的公式:“用霍克斯过程,可以对电瓶车盗窃发生的时间和频率进行统计建模,然后用确切的数字和公式描述它们。” “霍,霍什么过程?”陈建国听得茫然,女孩却突然看向车库外面。 小规模喧闹是从远处开始的。 一开始不知哪家人在找东西,随后夫妻间互相责怪的吵架声响起。不多时,整个小区都知道,7栋老王为了偷楼道电充电瓶,没把车放车库锁上,所以车被偷了。 陈竹站了起来,拿着本子和小手机往外走,林朝夕反而坐在电脑前,合上书,开始看屏幕。 陈建国赶紧跟着自己儿子跑出去。 陈竹到达现场,很有交警调查交通肇事案的架子,他开始询问失窃电瓶车的牌子和型号。 “破车子我们哪知道什么型号和牌子,老早之前买的。”女人这么说。 “那大概几几年?”陈竹又问,“有换过电瓶吗?” 陈建国看到女人向他儿子投去奇怪一瞥,不由得开口:“丢的车子长什么样,有照片吗?” 女人一边嘀咕破电瓶车有什么照片,一边又开始翻手机。 不多时,她找到一张带着儿子骑车的照片。 就在这时,7号楼隔壁的8号楼也响起一阵干嚎:“丧尽天良的贼啊啊!老子前天刚换的新电瓶!!!” 陈竹收起笔记,又往8号楼去。看起来小偷不光偷了老王家的电瓶车,还顺手牵了老张家的电瓶。 没了电瓶的电瓶车就一铁骨架,中间有个大窟窿,看上去很是渗人。 陈竹仔细看了看电瓶车型号,拍了两张照片,跑回车库,陈建国就跟着跑。 车库里,林朝夕已经打开了一个巨大的excel文档,里面有密密麻麻的电瓶车数据,车辆型号、行驶速度等等。 陈竹出示现场照片,两个孩子研究了一会,确定了几个数值。 接下来,他又看到他们调出准备好的路况图。上面有很多密密麻麻的信号灯和道路,被赋予不同数值,看上去杂乱无章。 林朝夕和陈竹又研究了一会儿,确定了几条线路,开始往程序里敲代码。 陈建国又感到疑惑:“但你们怎么确定小偷什么时候偷的车,这个也能算?” “这个难算,所以我们给小区东南西北都装了监控摄像头。” 女生的声音轻描淡写,指了指陈竹的位置。陈建国跑过去,看到儿子正在拖放监控录像的时间轴,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 为抓小偷还特地装监控,这帮孩子也太出格了! “还有路线,你们怎么确定的?”陈建国忍住惊讶,继续问。 “我们调查过很多新闻还有二手车回收市场,小偷偷了车以后有两种销赃手段。第一是直接卖掉,第二是改头换面再卖掉。” 陈竹很自信地说,“无论哪种销赃手段,从盗窃点道销赃窝点都需要一定时间,利用约束优化可以找到适合我们爱民小区被盗电瓶车的最佳销赃地点。” “所以……这些都是你们做的?”陈建国震惊了。 “她做的。”陈竹指了指电脑前猛喝了一口茶的女生说。 林朝夕抬头,食指中指并拢点了下额头,向他笑着致意。 陈建国不知道约束优化指的是什么,他只看到显示器那个简陋的程序开始飞快计算,一行又一行代码倾泻而下,又再某一时间点上,突然停止。 一个弹窗出现。 那是他们这片区域的地图,上面有三个红圈,表示出三条结果。 红星路口6:41-6:44 四民路口6:45-6:47 和平街口6:51-6:55 电脑右下角的时间是6:45,红星路口和四民路基本来不及了,而他们这到和平街口口正常骑车少说也要七八分钟。 “麻烦叔叔了。”女生回过头,目光明亮而坚定。 陈建国二话不说,转头就跑。 他骑上摩托、戴起头盔、发动引擎,警用摩托轰地向前冲去。 烈风刮过耳畔,街景倒退,陈建国觉得自己一把年纪,很久没这么疯过了。 如果真能抓住,那可太了不起了。 陈建国激动地想到。 —— 和平街口。 摩托车猛地一刹,发出刺耳声音。陈建国跳下摩托,看了眼手表,还来得及。 时间是6:52,他开始紧张地观察。 秋末初冬,六点多天还不亮。 和平街不是主干道,行人更加稀少,如果有骑电瓶车还带个电瓶的车子驶过,很容易被发现。 他屏息凝视,开始等待。 骑车的老汉,买菜的大婶,带着女朋友的小伙子…… ——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天越来越亮,逐渐从靛青色变得透明,路口渐渐热闹,陈建国反而越来越。 终于,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陈叔叔。”电话那头,女孩声音平静,“没有看到小偷吗?” “没看到啊。”陈建国顿了顿,望向四岔路口,“可能是叔叔没及时赶到地方。” “不是叔叔的问题,还是程序计算得不够精确。” 陈建国举着手机,差不多已经能想象林朝夕沮丧的面容,他赶忙地道:“别气馁,叔叔觉得你们已经很厉害了。” “叔叔在安慰我吗?” “不是安慰,是鼓励……” “那叔叔能不能带我去交警支队看看这个时间的监控,继续鼓励我呀?” 电话那头,女生这么问。 —— 小女孩声音脆生生的,没半点低落,可偏偏就因为这样,陈建国就是拒绝不了。 他带着一儿一女进队里、调录像,被同事打趣儿女双全,找了个理由敷衍过去。 “老陈你要看哪个时间段啊?” 林朝夕没有说话,陈建国站在显示屏后面,报了他刚才记住的几个路口和时间。 他说完这些才忽然意识到,程序计算出的结果,都是避开监控经过小巷到路口的截点,真的非常厉害了。 时间轴拖动,监控上首先开始显示和平街口画面。 陈建国还在想,如果小偷真没从和平街走,就继续查剩下两个点的情况。 正当他还在做打算的时候,路口慢悠悠驶过一辆粉色电瓶车。 左边脚踏脱落,车身上有个老鼠团。 果然是老王家丢的车,监控显示时间是6:51:03秒,大概1分钟后,他骑着摩托的身影出现。 “哎呀,就差这么点!”陈建国喊道。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1、难点 “就差这么点”,差不多能排上林朝夕最无法接受宽慰榜第二名。 第一名当然是“已经很不错了”,如果由裴之说来,那么杀伤力加倍。 事实上,凡是涉及统计和涉及大数据相关,误差肯定会有。但林朝夕想,无论是她还是即将遭遇车祸的老林,都接受不了这样的误差。 不过她没有沮丧。 如果不够好,那么就再做得更好些,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 —— 下雨降温后,冬天算是正式来临。 周一,林朝夕得到裴之请假的消息。 裴之同学虽然很校草,但不是难以亲近的类型,相反他人缘很好。因此他请长假,大家都很意外,到处打听怎么了。 一个早上,林朝夕接待了很多批来问“裴之出什么事了”的同学。 她的借口已经从“我也不清楚”变成了“我和裴之不是很熟”,因为后者显然更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 但…… 叽叽喳喳的中二少男少女们,显然不会觉得她的深沉而轻易放过她。 “你和裴之你们不是……” “张明说你们初中开始就一直在一起的。” “对,我们一起学习,有什么问题吗。”林朝夕答。 “呸。”后面2班的女孩笑盈盈地吐槽她。 他们正坐在学校礼堂,全体学生准备参加学校的季度例会。林朝夕不胜其扰,想赶人又没什么理由。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咳”的一声提醒。 高中生们吓了一跳,发现副校长不知何时来到他们身后,纷纷回头,正襟危坐。 林朝夕收回视线,正准备低头看书,却听到副校长喊了她的名字。 “林朝夕。” 副校长看上去有什么话要说,林朝夕下意识地道:“高校长,裴之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 “……”高校长无语了,“没问你这个,就是通知你,等下年级大会结束,别急着走,有事找你。” —— 不管怎样,反正在当众冲副校长表示不想聊裴之的事情后,就再没同学来问她“裴之究竟怎么了”。 年级大会是老一套的流程。 先给高三学生动员,再用高三学生的事例鼓励高一高二的学弟学妹,继续努力学习。 “下一项议程,是高一年级第一季度全市统考试的情况汇报。” 高校长在主席台前推了推眼镜,礼堂大屏幕上出现了一张ppt,上面是安宁市高一期中统考的各项指标。 期中包括高一统考的各科平均分、全市的排名。 从图表中可以看出,安宁实验高中的平均分比市平均分高出一大截,排名更是一骑绝尘的一、一、一…… 图表非常清晰,但校领导还是要慷慨激昂地着重强调所取得各项成绩:“在本次统考中,我校各科成绩均位列全市第一位,尤其是数学平均分,超全市平均达15分之多!” 高校长尾音加重,顿了顿,然后说:“这是我们全体高一师生共同努力的结果,在此我希望大家为自己鼓鼓掌,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礼堂里掌声雷动,高一年纪的同学被表扬了,兴高采烈,鼓掌尤为激烈。 高校长等了一会儿,会场渐渐安静,他按了按手里遥控器,ppt换了一张。 周围有吸气声,林朝夕在低头看书,忽然被她旁边的女生推了推:“快看快看。” 她抬头,然后有点震惊。 礼堂幕布上出现了两张巨大的大头2寸照,蓝底白衬衣,是入学统一标准照。因为被投射在幕布上,显得分外巨大。 其中一张照片是裴之,还有一张—— 是她。 林朝夕咽了口口水,突然和裴之两人的大头照被放在全校师生面前,很令人震悚。 “你怎么能一点反应也没有啊!”旁边的女生又推了推她。 “要什么反应,和我一起出现在ppt上,是裴之同学的荣幸。” 林朝夕想我心跳160不能给你知道,裴哥的证件照都这么帅,可怕…… 果不其然,她被旁边女生一顿爆锤。 高校长在主席台上,掷地有声:“在大家都取得优异成绩的同时,我还要着重表扬高一年纪的两位同学。” 他转身看向幕布:“他们是高一(1)班的林朝夕同学和高一(2)班的裴之同学,他们并列本次安宁市高一年级期中统考全市第一名,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鼓励这两位同学。” 礼堂里一开始静悄悄的,随后有吸气声,以及“卧槽牛逼”之类的声音,有好奇的同学开始左看右看找人,同学又锤了几下她的背。 周围是啪啦啪啦的鼓掌声,林朝夕想起在初中结束前,也有这么一次年级大会,当时裴之第一,她第二。 现在他们居然巧合的拿了一样的分数,很不可思议。 林朝夕仔细看着他们照片下的具体成绩。 裴之很非人类地拿到了数学、物理、化学三科满分。她则靠着英语和政治的高分,强行拉到和裴哥一样的高分。 毕竟她有穿越buff,怎么说也是个曾经的哲学系高材生,这两科成绩不好说不过去。 “那么,接下来让我们有请林朝夕同学上台,简单为大家介绍自己的学习心得。”高副校长说。 全场霎时静,很多同学都在看她。 林朝夕抬头转了圈笔,同学已经纷纷让开,她站起来,被迫离开座位,向主席台走去。 高一年级坐在礼堂最后,前方道路,窄而漫长。 她走上主席台,接过话筒,四下鸦雀无声。 台下是一张张年轻稚嫩的面孔,有人怀疑不屑,也有人羡慕憧憬。 初中结束前的年级大会,裴之看到的,大概也是这样的场景。他当时说了什么来着,好像是很简短的一句“希望和大家一起努力”。 然后就下台了,酷得可以。 所以,她现在要说点什么呢? 林朝夕摩挲着话筒,台下因为她的长时间的静默,而有少许骚动。 “我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学习心得。” 林朝夕听到自己的声音通过音箱传出,在礼堂里隆隆作响。 “学习的方法就是那些,老师每天都讲,网上也能查到很多,大家选择适合自己的就行。” 高校长插了一句:“那么林朝夕同学有什么特殊的学习方法吗,比方说怎么攻克学习上的难点?” “难点啊……”林朝夕仔细想了想,“我觉得最难的是把别人做的事,变成自己做的事。而这件事太难了,做不到很正常。” 底下有唏嘘声,林朝夕听着自己的声音响起,她笑了下:“所以没关系,不用怕。就这么走下去吧,可能某天,我们走到人生的某一瞬间,突然觉得好像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恭喜你们,做你想做的那个人和那件事,无论什么时候开始努力都不算晚。” 她说完,鞠了个躬,下台。 从她下台到落座之后,礼堂才逐渐有声音响起。 开始嘈嘈切切,后来又变成“我靠”“卧槽”一类的话。 终于,和她关系比较好的女生双手捏着她的脸,龇牙咧嘴:“你有种,在台上对着全校几千人开嘲讽!” 林朝夕瞪大眼,她的一番赤忱鸡汤怎么就变嘲讽了。 “‘做不到也很正常’……你看我们班梅老师脸都黑了。”女生笑。 —— 安宁实验中学,副校长办公室。 年级大会结束后,林朝夕留下来,被带到这里。 她坐在一排接待用的木沙发上,副校长坐在她身边,她对面则是两位她完全不认识的中年男女。 女士看了她很久,然后缓缓说:“林朝夕同学在台上的发言很有意思。” 男人也笑了:“有个词怎么说来着,叫‘装逼’?”他顿了顿,“是你们底下小朋友说的,不过在我看来很睿智,很有人生经验。” 这位中年男人显然很有谈话技巧,想引她说话。林朝夕把手放在腿上,微微歪头,一言不发。 男人有些尴尬,接着,换女士开口:“是这样的,我们是永川大学教育心理系的老师,我叫李然,这是我的搭档田伟忠教授。” “教授们好。” “我们一直以来在做和学生成长有关的长期追踪研究,我们对你的成长经历和未来很感兴趣,想询问你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的项目,作为被研究对象。” 林朝夕微微松了口气。 刚才她走进办公室,看到这两位和老林年纪相仿的中年男女,一瞬间脑洞大开,以为是什么认亲剧情…… 田伟忠教授从公文包里掏出一份厚厚的材料,林朝夕低头,最上面一张是个人资料表,笔也随之递来。 “这里有一些测试,希如你能如实填写,不要有心理压力。” 林朝夕低头,翻开第一页,看了起来。 如果她只是个普通高中生,大概会对测试中的题目很感兴趣,那是很多图形推理题。 但她毕竟曾经是个师范生,也学过教育心理学,看过一页后,她确定这是瑞文推理测验,智商测试的一种。 联想到高校长找她的时间,和今天宣布统考成绩的过程,他看向高校长,很直接地问:“我是替裴之来的?” 办公室静了下,两位教授连同高副校长,都讶异地看着她。 李然教授反应很快:“怎么这么说呢?” “首先这是智力测验,其次两位教授一起来,显然对这个研究项目非常重视。和智力有关有极其值得重视的学生,除了裴之之外,我想不到其他人。”林朝夕顿了顿,“那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还是因为裴之请假了,你们来都来了,我统考成绩和他并列,所以研究下我也行?” 李教授:“……” 田教授:“……” 高校长:“……” 办公室里几位师长都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林朝夕笑了:“你们别紧张,被猜中也没啥。” 田教授脸上很明显露出“我们紧张个屁”的表情,他清了清嗓子:“好吧,你猜的其实差不过,我们是在对超智学生进行长期的追踪研究,裴之是我们确定的研究对象。” 林朝夕点了点头,然后,她听见田教授说:“不过我们想选你,不是因为裴之请假,而是因为他和你一样猜中了我们来干嘛的,然后拒绝了我们。”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2、未解 “啊?” 林朝夕微歪头,发出很轻的一声疑惑。 田伟忠想你“啊”什么,但还是很和蔼:“林同学有什么问题吗?” “裴之都拒绝了,您为什么认为我会同意啊?” 田伟忠:“……” 李然无奈地看向林朝夕:“其实我明白,像你们这样的孩子都不愿意被人研究,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能从你们这样的超智学生身上获得更多经验,可以用来帮助培养更多的孩子……” 李然更有种循循善诱的、令人无法拒绝的和蔼态度,但让田伟忠没想到的是,他们面前的女生显然更直接。 林朝夕:“我和裴之不一样啊,他是天才,我是个很努力的普通人。” “咳”田伟忠差点呛到,“林同学过于谦虚了。” “不,真是这样。”林朝夕顿了顿,“我们差不多从小一起学习长大,我很清楚我们之间的差距。所以您到底要研究天才,还是研究普通人。” 林朝夕指着自己问。 办公室里一时寂静。 安宁实验的副校长脸上快挂不住了,一个学生拒绝研究,另一个非说自己是普通人,学校风水看上去有问题。 李然面露沉思,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我们想了解除智力超群外,天才有什么样的特质让他们比普通人更容易成功。或者……”她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我们想知道让普通人成为天才的方法。” 田伟光看向李然,在正式研究中,因为实验者期望效应,他们一向对被研究对象隐藏研究目的,像这样坦然告知的,还是第一次。 林朝夕坐在他们对面,露出深思神情。过了会,女生坐直身体,对他们说:“嗯。” “‘嗯’一声是什么意思,教授们在做研究,林朝夕你配合点。”高校长终于忍不住批评道。 女生看向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校长先生,宽慰道:“您别生气。” “我没生气!你好好回答人家问题!” “嗯,好。”林朝夕看向两位教授的方向,多说了一个“好”字。 田伟忠:“林朝夕同学有什么想法,都可以和我们说说,比方说你为什么认为自己是普通人,而不是天才。” 林朝夕沉吟片刻:“我的智商只能说是中上,好像还达不到天才的标准。” “林同学可能对智商有误解,它本质是个统计学概念,指的是你的智力在同龄人中的相对水平。”李教授很自信地说,“你现在和裴之一样全是统考第一,在某种意义上,你确实是天才了。” 林朝夕怔愣。 她很想说,那是因为她开过金手指,但这个事情又怎么说呢。 “我真的不认为我是个天才。”她只能这么说。 “为什么?”李然很和善地问,“那你觉得,你和天才的区别究竟在哪里?” 林朝夕张了张嘴,感觉有一堆答案,可话到嘴边,偏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好像在她潜意识里,无论她多么努力、取得怎样的成绩,她始终和裴之或老林不一样。 他们仍是她仰望的对象,她很确定。 可究竟区别在哪里? 林朝夕看向面前的女士:“您真是问到我了。” —— 林朝夕也没想到,她本来以为可以轻松面对的谈话,最后却被套了进去。 离开办公室后,她思考了很长一阵。 如何成为天才? 她好像也曾经问过裴之这个问题,上次离开前,她似乎也找到了答案。 可除此之外呢? 如果要给天才做个定义,除了智力超群或能力卓绝外,她还有什么不如裴之或者老林的地方? 肯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以至于她从不认为自己是“天才”? 总不见得真是因为她太谦虚?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优良的品质…… —— 专诸巷284号。 林朝夕放学回家,放下书包。 老林的书房里点着一盏微灯,透过窗棱,他正在伏案工作,专心致志。 林朝夕看了一会儿,可能是心灵感应。老林在不经意间抬起头,在看到她的瞬间,老林目光温柔,笑盈盈地。 林朝夕推门进屋,老林放下笔,像她无数次找到老林,老林都会为她放下笔那般。 “今天在学校过的怎么样?” “不怎么样。” “嚯~有心事啊。” “你觉得我是天才吗?”林朝夕托腮问道。她视线下垂,看到老林写了满页的数字符号,她好像离心目中的答案又远了一些。 老林开始沉吟,神情认真专注。 林朝夕也开始安静等待。 半晌后,老林砸了下嘴,林朝夕下意识坐直身体,却听老林说了两个字—— “你猜?” “爸爸你这是什么回答!” “你再猜” 林朝夕:“……” “这都猜不中,你怎么做天才?” “我怎么猜嘛!” “来来。”老林做了个手势,挺起胸膛说,“换你来问我那个问题。” 林朝夕愣了,而后说:“老林,你是天才吗” 在木桌对面,老林笑了起来。 “是啊。” 他这么说。 如果裴之的电话能够接通,林朝夕大概也会打电话问一问裴哥这个问题。 虽然裴之低调内敛,但如果她问,裴之的答案大概也会和老林一样平静自然。 ——是啊。 所以她的问题在于不够自信 林朝夕说不上来。 既然说不上来,就当作是个小插曲,林朝夕看着老林的案板,问:“你的工作进度怎么样?” “所有进展背后都是思想的革新,你看贝叶斯提出先验概率,认为概率是主观是、不断变化的参数,改变了频率学派原有概率客观的看法。”老林把草稿纸翻到背面,随后画了两个图案,标明定点,“你看啊,这是两个图,我们怎么判定两图是否同构?” 林朝夕:“它们有相同数目的顶点,相同数目的边,它们的点与点、边与边之间一一对应,并保持点和边之间的关联关系不变。” “背挺熟。”老林笑了下,“根据图同构的定义,g与g’同构的充要条是他们有相同的关联矩阵。” “嗯。”林朝夕认真听了下去。 “我曾经在序列法上走过弯路,但它让我在如何判定两图同构上有了新的想法。” “你看啊,根据定义1,如果图g中n个点以及连接这n个点之间的边是连通的,那么这个图称为图g的n点的连通子图,记g(vn);根据定义2……” 老林边说,边手上不停地开始写了起来。 林朝夕一开始还能听懂他所阐述的定义部分,但到老林开始证g1g2相同关联矩阵,她就听得困难了。 她有时皱眉,有时又很想让老林讲慢点,但老林没有像往常一样关注她的反应,换上通俗易懂的解释,停下来教她。 这次老林从一开始就沉浸在他的数学世界里,他时而陷入长时间深思,时而又开始不间断地平静叙述。 他像是黑暗舞台上的演员,她是台下唯一的观众。 就算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老林内心手舞足蹈、兴高采烈,陷入莫大愉悦的状态。 无需交流不用赞叹。 她坐在这里,听着就很好。 “所以,我现在要解决的部分,就是更好地在在求s(n)中减少同构判定的工作量。”老林眼睛发亮,用自信的语气做总结。 过了一会儿,林朝夕才点了点头。 桌面上是老林的草稿,这些是她虽然看不明白,但却必须搞明白带走的东西。 窗外暮色四合,院里的草木随风轻摆,时间所剩无几,她准备出去煮个咖啡,回来继续。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山海 好像总是这样。 每当她有所怀疑,觉得自己还差得远的时候,老林或者裴之总是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还差得远”其实是件应该令人高兴的事。 能见山见海,真是很好。 林朝夕喝完老林身体力行的鸡汤,又打开她的预测程序。 如果没有达成目标,那就得再看看还有什么可改进的地方。 如果一切完美,她缺的是信心,那么还要再多点信心就好。 —— 12.12号,离老林车祸还有九天。 林朝夕终于被连日来得汹涌寒流击倒,开始感冒咳嗽。 裴之请假事件基本告一段落,同学们的八卦重点放在校篮球队队长和高三校花学姐交往的事情上。 中午,林朝夕在食堂吃完午饭,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接通电话前,来电显示的永川区号让她莫名其妙心跳加速。 “你还好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温和并富有磁性,是个男生。 林朝夕愣了愣:“花卷?” “居然还记得我的声音,林朝夕同学没忘本。” “是你的广告投放太多,想不记得都不行。”林朝夕找了个空长凳坐下,拢了拢羽绒服,咳嗽了两声,回答道。 “能看到我的广告是你的荣幸。” “是。” “啧,我这么努力活跃气氛,你都高兴不起来,看上去是过得不太好了。” “刚吃撑了。”林朝夕顿了顿,换了个手握手机,微抬头看天,在这么多天的紧张生活中,她好像很久很久没晒到温暖的阳光了。 过了会儿,反而是花卷忍不住了:“为什么不问我干吗打电话给你?” “小事你一般直接说,只有很难说的大事,你才会铺垫酝酿1分钟……嗯,马上到1分钟了。”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花卷说,“我刚从秦阿姨的病房出来。”花卷补充道,“就是裴之妈。” 林朝夕沉默下来,没想到会从花卷口中听到这件事,而且如此突然,她一时间不知该回什么。 “阿姨身体怎样?”她握住手机,身体微微前倾,风忽然凉了起来。她喉咙发痒,忍不住咳了起来。 “不好。” “那裴之呢” “也不好。”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恐怕没有。” 林朝夕想了想,继续问:“裴之有什么话要你带的吗” “还是没有。” “那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因为我觉得,要给你打个电话。”花卷强调了“我”,电话那头的背景音非常干净。林朝夕几乎都能想象男生靠着墙,很坚决的样子,“医院地址是永川市慈恩医院,3病区v9-101病房。” —— 永川“慈”字开头的医院,都隶属于某集团,走高端医疗系。慈恩医院,是其中一所临终关怀医院,旨在减少病人痛苦。 林朝夕查了很多相关内容,连去永川的火车票都看了一遍。 她很想告诉老林裴之母亲已经时日无多,但近来老林的论文已经到了最关键阶段,她甚至每天都和他说不上几句话。 老林停了周末的补习班,这是几年来绝无仅有的停课。他们唯一有除数学之外交流,是老林监督她量体温和吃药。 学校冬天教室不通风,几天过去,她的感冒并没有缓解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冬夜寒冷,书房没有暖气,她每天咳得不行,又害怕打扰老林,就一个人去厨房。 炉子上炖着川贝雪梨,小餐桌上摊着稿纸和参考书,她开始背诵老林已完成的论文部分。 弄不明白的地方她就试图看书理解,再理解不了,就强行背诵。 离开的时间已经完全确定,就算老林最后无法完成整篇论文,她也必须把现有的东西原封不动带回去。 而在这样的日子中,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向老林提出去永川看一看裴之。 整个屋子很暖和,但又像热过头,她揉了揉额头,重重咳了两声,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 —— 日历一天天翻过,24小时对每个人都很公平。 周日,陈竹家小车库。 屋子里充斥着速溶咖啡味和敲击键盘的声音,林朝夕的眼前是闪烁的光标,窗外晨光熹微。 今天是老林车祸前,最后一次测试程序的机会。 像曾紧张测试过那样,小区里响起电瓶车被盗的呼声,陈竹调取录像,她开始飞快计算位置,在老陈冲出车库后,林朝夕开始漫长等待。 机械声嗡嗡作响,他们紧张地坐在电脑前,右下角时间一分一秒跳动。 电话接通于7分钟后,林朝夕心跳得非常快。 “抓到了!”电话那头,陈竹父亲大声喊道。 话筒传出的声音极其响亮,连背景中马路街道轰隆隆的杂音都清晰可闻。 在她身边,陈竹跳了起来,挥拳向天。 林朝夕怔在当场。 她居然真的做到了? —— 完成电瓶车贼的抓捕后,仍需相关手续。 陈竹父亲负责去做这些事,对林朝夕来说,一次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经验同样重要。 她开始总结各种数据。 或许是这次定点抓捕小偷成果出色,傍晚时,老陈回家,说她带来了一件“小礼物。” 他笑着给她展示u盘,林朝夕想去接的时候,他微一收手,让她落了个空。 林朝夕:“???” “这是今天那个偷车贼的逃跑路线,搞监控的叔叔剪了个视频给你,不过拿是有条件的。” 林朝夕:“啊?” “今天的事情闹大了,我们领导对你写得这个程序很有兴趣,你能不能把代码拿出来啊?” 林朝夕还没开口,陈竹很无语:“爸,软件都有专利,怎么能说给你就给你。” “我们一帮大人怎么可能抢小姑娘的东西。”陈竹父亲不可思议地瞪了眼自己儿子,转头温和地道,“你放心,东西肯定是你的,这个叔叔给你保证。” 林朝夕看着老陈兴奋的面容,坐回座位,导出备份程序。 在老陈向她伸手的瞬间,她也同样做了个缩手的动作。 “我也有个要求。” “什么?” “我还想对这个软件有所改进,所以想调用市区的监控录像。”林朝夕很认真地说。 老陈瞪大眼,没想到她还会提要求:“这个,我得回去联系下。”他想了会儿时间,最后说道。 虽然有了交换条件,但陈竹父亲还是把那份“小礼物”给了她。 林朝夕将之和她模拟出的数据相比对,又忙了一个晚上。 —— 专诸巷284号,夜色深沉。 直到推开院门前,林朝夕都保持整晚的好心情。 虽然目前为止老陈没给回复,但她还是看到了在12.21号获得市区道路监控观察权的希望。 如果能根据老林实时行动路径和车况更新概率数值,那她几乎能预测老林车祸发生的确切地点,如果这件事必然会发生的话。 院子里还是她早上离开时的样子。 吊灯微黄,墙角新种的植物发了小芽,但空气中弥漫的香烟味道,林朝夕当时就不知所措起来。 老林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冬夜寒冷,他只穿了件薄外套,一只手夹着烟,火星明灭,让夜色更加寒冷。 林朝夕已经不记得老林有多久没抽烟了,好像自从芝士世界老林和她相认后,就再没有碰过香烟这件东西。 反而是在她草莓世界的幼年记忆里,有过这么一个冷淡的夜晚。 老林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抽烟,像是对周围一切都不感兴趣。 林朝夕走过去,小声地喊了一句:“爸爸。” 老林抬头看她,动作缓慢而平和。 虽然他还叼着烟,但他看着她的目光和往常一样温和,林朝夕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你干嘛突然偷偷抽烟?”林朝夕问。 “不是突然,你平时不在我也抽。” “……”林朝夕很不可思议,“你平时把烟藏哪了” “门口小卖部啊,买一包放老安那,每次去抽一根,这叫提款。” 老林和往常一样闲扯,林朝夕并不放心:“那你今天为什么把存款一次性提出来?” “哦,我有位认识的老朋友走了。” 老林按灭烟头,平静地道。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4、收信 林朝夕浑身骤冷,一瞬间觉得夜色黑得深不见底。 老林坐在石凳上,抽烟的神情仍然平和,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悲伤,林朝夕心脏渐渐回暖。 老林说认识的老朋友,应该只是认识的老朋友,裴之母亲显然不在此列。 与此同时,她默默在心中的名单上,暂时划去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称谓。 “那位过世的老人是谁?”她在老林对面坐下,问。 老林向她投来一瞥,意思是你今天的问题好像有点太多。 “啊,你饿了没?我去给你下碗面?” 林朝夕说着站起来站起来,如果老林不愿意回答,她当然不会追问。 “以前学校的门卫。” 林朝夕很意外:“学校的门卫爷爷?” “我读书的时候勤工俭学,在门卫室负责收发过信件。那个年代条件不好,老爷子偶尔会塞我馒头。冬天门卫室很冷,但凡我在,他都生起炉子,带我烤火,是个很好的人。” 老林简单叙述他和老人的过往,林朝夕安静坐在石桌对面。 他回忆简短,说完后,冬夜便陷入大段静默。 林朝夕能感受到老林的情绪,有伤感和,怀念,还有无法言明的深思。但她不知道老林究竟在想什么,更不清楚这段过往为什么会让老林一根接一根抽烟。 他们相对沉默无语,直到寒风让她打了个喷嚏。 “天冷了,回你自己的房间。”老林说。 “那你一个人静静吧。” 林朝夕听话站了起来。 老林抬头:“我过几天去会趟永川。” 黑夜里万籁俱寂,林朝夕想到花卷的电话,转头问:“去参加门卫老爷爷的追悼会吗?” “老爷子的儿子给我打的电话,他在收拾他爸遗物的时候发现他给我写了封信,要寄给我。但我觉得老爷子好不容易给我写封信寄过来不妥,我还是要自己去拿。” “你什么时候去?能不能带我一起?”林朝夕想了想,试探着问。 “永川的习惯是明天追悼会,但我的东西还没做完,而且你这个身体,我也不放心出门。所以我和他聊了下,下周日老爷子头七,我正好去一趟。” “好啊,到时候你带我一起去?” “可以。” 听到老林的回答,林朝夕松了口气,心口的大石头好像又放下了一块。 她刚想开口说裴之母亲的事情,也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她脑海中闪过一张时间表。 她最近每天都掰着手指过日子,瞬间就反应出下周日究竟是什么时候。 12月21日,老林车祸那天。 宏大的命运在黑夜里从天而降,带着不可违抗的意志。 林朝夕如遭雷击,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她很确定现实世界中老林是在安宁晕倒被送到医院,所以认为他车祸地点理所应当发生在安宁。 但永川 她从未想过,老林会在12.21号计划要去永川。 林朝夕大脑飞速运转,回忆现实世界中的过去。 好像在她上次高一那年冬天,也同样因为咳嗽过很长一段时间,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记忆犹新。 那么在现实世界中,老林也确实为她的身体原因暂缓去永川,而选择了12.21号这天 思维滑向黑暗的深渊,林朝夕不可遏制地想到另外一个可能性。 车祸本身发生在永川,这就是当年陈竹父亲迟迟没有调查出老林车祸现场的原因? 她感到自己浑身都凉得彻底。 林朝夕很想现在就写下e=mc^2,回去问问草莓世界的老林,12月21号当天你究竟是在哪里出的车祸? 可她又很清楚,当年老林车祸苏醒后,她和负责调查车祸的陈竹父亲都反复问过他车祸细节,可老林根本什么都答不上来。 没有任何关于车祸的信息和细节,这是是她花费所有精力学习python、编写预测程序的根本原因。 而现在,她的所有努力都因为这个细节的改变而付诸东流。 她很想像电视剧里的主角那样,向夜空大喊一句:老天爷,你他妈这是玩儿我。 但此时此刻,她只能再度强迫自己冷静。 因为坐在石凳上的人的老林,是那个会在自己罹患阿尔兹海默后笑着说“世上一切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所以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 没什么大不了的,再难的事情都可以解决,没到绝望的时候。 林朝夕不断在心中重复这句话。 在老林诧异的目光中,她再度坐回石凳,她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难看极了。 “怎么了,下周日有什么事?”老林很关切地问。 林朝夕强行稳定语速:“前几天花卷给我打电话,他说裴之妈妈的身体已经太行了,住进了临终关怀医院,就在永川。” “所以你想我们去永川的时候,顺便看看裴之?” “是的,如果要等到下周末,我怕来不及,所以能不能改天,早一点去永川?” 林朝夕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放在石桌下的拳头却紧紧握在一起,等待老林的回答。 老林沉思了一会儿:“那还是明天追悼会去吧,你请一天假,我们顺便去看裴之。” 林朝夕几乎不记得自己是怎样走回屋里。 她只感到在门关上的瞬间,她膝盖发软,浑身都在颤抖。 现在,她改变了老林前往永川的时间,但这会改变车祸发生吗? 她不知道答案。 —— 12月16日,老林车祸前六天。 林朝夕背着书包,和她的父亲乘上去永川的火车。 高速铁路让原本需要几个小时的车程骤减到一个小时出头。 永川站里挤满提着大包小包的行人。 整个空间都轰轰的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说话声,烟味混杂、空气污浊。 林朝夕走下火车,向前走了几步,挽住老林的手。 从火车站到永川市殡仪馆路途遥远。 他们从火车站上202路,到永川大学城下车,穿过大学城,转218路,在郊区换车,转专线,到殡仪馆。 林朝夕仔细记下他们走下的每条路、换乘的每一辆公交和每段路程的所需时间。 如果她没办法更改老林12.21号还会来到永川的事实,那她必须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做一套全新方案。 —— 老人追悼会现场并不大,但人非常多。 有些人西装革履,一看就是社会名流人士,也有很普通的工人或者教师。这些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大的灵堂就是被这些人挤得满满当。 永川大学负责退休员工工作的领导手持稿件,在台上念诵悼词。 他说,张大明是一位非常普通的学校工人,退休前一直在永川大学传达室的看门人。 张大明同志在工作时热爱帮助学生,每年都会资助一位贫困大学生,深受广大师生爱戴。 他是在编人员,享受退休金,晚年生活愉快,甚至爱上写毛笔字,曾荣获永川大学退休人员文艺比赛一等奖。 老林算不上老人的亲朋好友,所以校领导念悼词的时候,他们一直默默站在人群最后。 老林的神情一直非常平静,淡然。 透过人群间的缝隙,林朝夕看到那位传达室老爷爷躺在灵柩里的安详面容。 听着悼词,林朝夕在心中默默勾勒出张大爷的人生全貌。 她不知道若干年前老林和这位老人究竟度过了怎样的时光,但让老林也愿意亲自过来送别的老人,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追悼会快要结束的时候,老人的儿子终于有空和他们说几句话。 他们站在灵堂外花圃边,被浓密的香樟树荫罩的满身。 “辛苦你们专程跑一趟了。” “我爸爸这一年身体不好,所以他像写回忆录一样写了很多信,东西都在车上,等下仪式结束的时候,麻烦你们跟我去一趟停车场。” 当老人儿子提到“很多”的时候,林朝夕以为那指的是信的厚度。但当她和老林在祭奠仪式后向停车场走去时,发现他们身边有很多人同行。 经过追悼仪式,很多人都已相识。善于交际者开始互相交换名片,也有人开始对起彼此的专业和姓名,老林却没有和任何人交谈。 老人的儿子把他们带到停车场一辆白色suv后。 后备箱缓缓打开。 他从里面搬出一只纸箱放在地上,围在suv前的人们发出低声惊呼。 纸箱打开,老人的儿子拿出一封封信件,按照上面的姓名,一个个喊名字。 “王良。” “许安。” “刘朋朋。” 被叫到名字的上前接过写给自己的信,像学校老师发作业那样。 那些信件或薄或厚,但信封上都不约而同用正楷清晰写着每个人的姓名。 停车场里响起了悉悉簌簌的拆信声,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林朝夕站在人群中,明明大环境静得吓人,可她却觉得今天的太阳很暖和。 “林兆生。” 老林的名字响起。 他和其他人一样走上前,接过了写给他的信。 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老林没有马上拆信,而是直接将之揣入怀中。 他冲老人儿子点头致意,转身就走。 林朝夕还沉浸在停车场拆信的氛围中,她转头看到老林已经走了,赶紧小跑几步跟上。 “你不拆信吗?”她问。 老林看了看天,又深深地望着她,说:“走吧。”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5、难题 一路上,老林都没有拆信。 林朝夕的关注点,本来也不在信的内容上。 她只是忽然想到,在现实世界老林车祸后,医生曾把老林随身物品装在袋子里交给她。 里面有老林的衣物、手机和零钱,但她很确定,当时袋子里并没有任何信件。 票根或许会随手丢弃,但一封他千里迢迢去取的信不会。 那么问题来了,现实世界里信,究竟去哪儿了? 林朝夕脑海中闪过诸多猜测。 老林可能在取信前遭遇车祸,像一些案例中说的那样,因为车祸失忆,完全忘记取信这件事。 也可能有人故意撞了老林,偷走他怀里的信,但这样的话,老林醒来后不会完全不提…… 所有推测都不够有说服力,林朝夕看着车窗外的街道,莫名觉得她遇到了一道庞大而难解的命题。 她说不出这道题和什么有关,看不见题干更不知道答案,她只是知道,她现在答不出来。 四周她曾熟悉的街道,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城市间灰蒙蒙的,只有漂亮姑娘们还衣着鲜妍。 在东明湖公园,公交车停了下来。 远处有大片灰白相间的建筑群,远看很像是什么五星级度假酒店。 “是那边吗?”林朝夕很犹疑地问老林。 “不会错的。” 东明湖极大,他们曾郊游过的南山在湖西南角,而慈恩医院在东边,临湖而建,环境很是清幽安宁。 她和老林站在门卫室前。 “请问你们有预约吗?”保安问道。 林朝夕愣住,裴之的手机从他离开安宁后就关机了,他们来之前谁也没通知他,所以当然没有预约。 “那病区号呢,我电话确认一下。”保安说着拿起座机。 林朝夕和老林互相看了对方一眼,不约而同后退。 林朝夕拨通花卷电话。 如果让保安打电话到病房,很难保裴之妈妈知道这件事后,又会闹出怎样的家庭纠纷。 卷哥情商极高,一听是她的声音,估计老林也在旁边,二话不说就代为联系,只让他们在门口稍等。 湖边风很大,她挂断电话,和老林走到避风的角落。 他们等了一会儿,门卫室方向传来“咔”一声轻响。 铁门移开,林朝夕抬起头,看到了裴之。 男生穿着和以前一样的朴素运动服,却在看到他们瞬间,怔住了。 他瞳孔微张,步伐停止,看上去想和他们打招呼,但因为某些情绪的淤积,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 对裴之来说,这个反应已经是不知所措了。 老林反应更快一些,他向裴之招了招手。 裴之很快恢复,向他们走来。 男生的面容越来越清晰,林朝夕用手挡着湖光,仔细端详着他。好像又瘦了,下颚线条因此更简洁俊秀,但眉眼却因此更加深邃。远处水面波光粼粼,他却像在水底照不见光处。 林朝夕也说不清这是种怎样的感觉,好像在十几天内,她所认识的男生变成非常成熟冷静的男人。 裴之走到他们跟前,想如往常一样,和他们打招呼。 但还没等他开口,老林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拽到自己怀里。他用宽阔的手掌,用力拍了拍男生的背,空间里有沉重的“砰砰”声响起。 时光流转,老林仍是那年夏令营他们野炊时,用拥抱告诉裴之“你也可依靠我”的那个男人。 湖边静默无言,林朝夕低着头,莫名鼻头酸涩。 老林很快松开裴之。 林朝夕听到声音,收了情绪,笑着抬头,也准备抱抱裴之,说一声“好久不见呀”。 只是“好”字还梗在喉头,她突然被男生用力揽入怀中。 她被压在他肩头,扣在肩头的手很紧。想好的台词在这瞬间都失去效力,最后她听到自己心底的声音响起。 “好想你啊。”她忍不住说道。 裴之扣在她肩头的手指发紧,湖水轻轻舔舐堤岸,一切静得彻底。 —— 林朝夕不知道她和裴之的拥抱持续了多久。最后,连老林都忍不住咳嗽,提醒他们差不多可以了。 慈恩医院周围都是景区,他们不可能站在医院门口叙旧。所以裴之七拐八绕,带他们到附近的小饭店落座。 “你们怎么特地今天过来?”裴之问。 “我有点私事……” 老林大致讲了老门卫和信的事情。 林朝夕忽然意识到,老林讲给裴之的版本和讲给她听的一模一样,他从没想瞒他们任何事。 像老林这样的人,“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不能告诉你”他也同样会说不能告诉你。 所以老林确实出了车祸,他也不记得中间发生的事…… 她想到这里,忽然听到裴之开口:“但今天是周一。” 裴之说话时正看着她,意思是“你怎么来了”。 “周一怎么了,我每天努力学习,不就是为了想逃学的时候就可以逃学,不行吗?”她笑盈盈看着裴之。 “行。” 裴之态度干脆,林朝夕莫名被呛了下。她捂住嘴,忍不住开始重重咳嗽。 裴之拍着她的背,问老林:“完成了吗?” “差不多了。” “还差在哪里?” 老林:“师傅不远万里而来,你是想和我谈工作?” 裴之想了想,改口:“您最近身体还好吗?” “凑合吧。”老林答。 “你呢?”裴之转头。 林朝夕正在夹花生米,被吓得筷子一滑,又开始剧烈咳嗽:“我,咳咳,可能,有一点点不好。” “去医院看过了吗,血象怎么样?” 裴之仔细问到“血象”,那她根本编不出。 老林开始喝水,她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去社区医院开了药,没验血。” “回去还是要去医院看看。” “行了行了,还是聊工作吧。”老林大手一挥,阻止裴之继续教育他们。 主菜陆续上桌,老林招老板要来纸,把餐盘推开,在小饭馆里给裴之讲起他后续的论证思路。 一条大黄狗躺在门槛上,烟囱向外散出暖灰色的细小烟雾。老林很快写完几页,伸手问老板继续要纸。 阳光温暖,透过玻璃窗照下。 林朝夕坐在裴之身边,连日来的紧张不安逐渐被抚平。 她趴在桌上,侧过脑袋,眯着眼睛看裴之。从他微卷起的发梢看到他在阳光下专注的眉眼,她偶尔咳两声,裴之会用手不轻不重拍着她的脊背,大概是气氛太温柔舒适,她却在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她醒来的时候,老林和裴之还在说话。事实上,整个吃饭时间,他们一直都坐在小饭馆里聊论文。 林朝夕听着他们交流,醒来后随便扒了两口饭。她偶尔会插两句话,又或者回答他们的问题。只觉得这样就很好,如果时间能一直这么往下,就再好不过。 但在某一时刻,裴之停下来,低头看了看手表。 有人打开店门,冷风吹入,林朝夕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老林很自然地放下笔:“要回去了吗?” 裴之点了点头:“时间差不多了。” “走吧,送你回去。” 老林起身结账,裴之拿过桌上的稿纸整理了一下。 林朝夕抬头看着时钟,知道裴之出门的时限是一个钟头。 吃饭是40分钟,来去路程各耗时10分钟,裴之大概从见到他们后,就已经选好最合适的地点。 他们从小饭店走回医院。 东明湖边道旁树木浓密,裴之和老林并肩,走在她的前面。 右手边是泛着波光的湖面,近处看起来很清澈,远处却泛着种灰白。 林朝夕在不禁意间收回视线,看到裴之不远处的背影。 笔直、坚韧,从很久很久前开始,就一直在她视线前方。 湖岸线在阳光下长而刺眼,仿佛能蔓延到天地尽头。 可能是没睡醒,也或许是阳光下时间久了让人糊涂,她看到了裴之在裤袋边轻轻摆动的手,加快步伐,走到裴之身边。 老林在前面,裴之不知何时落后了几步。 差不多就在她鼓起全部勇气要伸手的瞬间,一只冰凉却有力的手覆盖上来。 像被人用手捏了一把心脏,心跳骤然停滞,又在下一秒急剧加速, 林朝夕能感到牵着自己的手腕轻轻转了一个角度,长而有力的指尖贴住了她的掌心。 血液又咸又涩,海水一样,淹没心脏。 —— 10分钟的路程比想象中短暂。 一路上,裴之一直牵着她的手。 林朝夕总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但大概是第一次谈恋爱,台词尚未撰写完毕,他们已经来到医院门前。 裴之很自然松开她的手,在门口不远处停下,说:“我到了”。 他身后是幽静的医院,远处是广袤湖水,南山依稀可见。 “我们怎么帮你”“我们陪你一起进去”或者是“你别进去了”。 林朝夕终于意识到她一直以来想说什么,可裴之却像能猜到她所想,把刚写的草稿纸递还过来。 接过的米白色纸页被湖风吹得飒飒作响,她手上明明还有男生指节冰凉而有力的触感,却在瞬间怕他说出“谢谢你们来看我”之类的话。 但裴之只是单手插袋,用另一只手冲他们挥了挥,很干脆地转头走了。 铁门移开,他向建筑群深处走去,门再次关上。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6、值域 林朝夕记得,她之前高中数学不好的时候,很怕遇上函数题。 那时老林还在车祸昏迷,她每天上课都在打瞌睡。觉得所谓的定义域a也好,对应法则f也罢,都太抽象难懂。她有时看着题目,都不清楚这道题目究竟在问什么。 她现在很有种那时的感觉。 她一直以来经历的事,就像一道巨大的函数题,老林的车祸或许是她要求的“f(2)=”,但她却不知道f(x)的解析式是多少。 而现在,裴之也像是这道函数题中的关键变量。 她从现实而来,很清楚函数的性态和它所绘出的几何图像。更确切地说,她知道每个人现在所经历的事在某一时间截点上的结局。 她一直以来想做的,就是改变那个图案。 可差不多也是在裴之走进铁门的刹那,她突然意识到,解不开“这道题”,她其实什么也改变不了。 这个想法很哲学思维,涉及到两个世界的真实存在意义性,林朝夕意识到这点,收起她奔逸的思绪,向前看去。 永川市火车站售票大厅。 老林接过售票员递来的车票。 票面上有—— k796 “17:42”“永川→安宁”的字样,她抬头看着挂在墙上的巨大时钟,还有差不多半个小时,他们就将踏上回程。 如果能顺利到家,是不是就意味着老林车祸发生的具体时间和地点已经被改变? 火车站气氛热闹,林朝夕买了两盒红烧牛肉面。 她和老林站在站立休息用餐区,撕开调料、注入热水,用叉子叉好,很紧张地等待面开。 时钟一分一秒过去,她时不时看看钟。 旅客涌入候车厅排起长队,d198检票提示跳绿,她掀开泡面盖。 面吃了三分之二,旅客差不多走完,d198停止检票。 检票口显示屏上,k796跳上一位。 林朝夕开始呼噜呼噜喝面汤,老林上厕所回来,吃了几口,就放下叉子。 “你吃饱了?”林朝夕一转头,看到他碗里还剩下一半的泡面,感到震惊。 “怕你吃不饱,爸爸想留一口给你。”老林慈爱地说。 “你是不是偷偷买烧鸡了?”林朝夕敏锐地左右看去,果然老林手上提着一个油纸包的袋子。 林朝夕赶忙伸手去抢,老林把袋子一提。 就在这时,电话响了。 起先是嗡嗡的震动声,随后是老林惯用的钢琴铃声奏响,林朝夕踮脚抢过油纸袋,突然定住。 空气被瞬时抽干,周围静得一丝声音也无。 老林拿出手机,林朝夕眼睁睁看着他接通电话,听到他顿了顿,然后说—— “曾教授,您好。” 像有石子砸入河水,掀起层层涟漪,噪音突然涌入。 “请乘坐k796号列车旅客注意,列车即将开始检票。” 广播声汹涌澎湃,就在他们头顶响起,几乎压过老林讲电话的声音。 林朝夕从老林的口唇中,勉强辨析出整通电话的大致内容。 “是,我来永川了,现在在火车站。” “差不多了,还在修改。” 最后是停顿三秒的思考,老林视线向她移来,说——“好,那我现在过去。” 林朝夕用可笑的姿势抓着油纸袋,紧张地看向老林。 “干嘛,吃你的,不抢你。”老林接完电话,看上去心情有点放松。 “曾教授是谁呀,爸爸?”她试探着问。 “小学奥数夏令营给你做过演讲的老爷爷。”老林一副“你明知故问”的眼神,往候车室外走。 林朝夕的心又沉了沉,她快走两步跟上,只觉得耳边声音都隆隆作响:“你去哪啊,马上要检票了。” “三味大学,他们希望我过去一趟,我们坐晚一点的火车回去。” 她一把拉住老林,也不知怎地,脱口而出:“不要去了,我们赶紧回家吧?” “怎么了这是,突然恋家?”老林还是轻松模样,却停下脚步,很认真在听她的理由。 该怎么说呢? 说“我害怕你留在永川遇到不测”,或者是“我们回家好好待着这个礼拜都别出门”? 可曾教授的突然电话,又显然是与老林论文有关,她怎么可能让老林别去? 检票提示跳绿,闸口开始放人。 林朝夕回望候车室内准备离开永川的汹涌人流,知道她所遇到的这道巨大函数题,出现了解题的限定的值域。 她看着老林,感到一种强大的力量将他们推入既定轨道,却在最后只能说:“走吧。” —— 三味大学,老校区。 校园里有大片浓密的常青行道树,冬夜里幽幽森森。 林朝夕和老林站在数学系大楼外,见到了曾教授。 夜色中,老爷子头发花白,看上还很有精神。 “你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曾教授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馒头,问,“饿不饿,吃个馒头?” 一路上,林朝夕脑子里的弦都紧绷着,她骨子里觉得冷,于是接过了馒头,半点不客气地道:“谢谢。” 过了会儿,曾教授才收回看着馒头的视线,对老林说:“还真是你的女儿。” “行了。”老林倒是很干脆,从她手里把馒头拿回来,一掰两半。 “把你的夜宵收好。”他把馒头递还一半给曾教授,另一半自己拿着咬了一口。 他们往楼里走去,看上去好像很熟,不过老林对大部分人都这么随意。 老林和曾教授的对话不咸不淡,林朝夕跟在他们身后。 快到办公室门口,里面等着的人让她脚步一滞。里面坐着三味大学数学院的教授,有两张面孔她在现实中读大学的时候见过。 林朝夕这才意识到,老林是受邀参加论文发表前的同行评议。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老林把论文发给曾教授看过,曾教授则邀请老林来亲自阐述。 冬夜里,她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紧张而激动。 这种情况,她当然不能跟着进去。 “我在外面等你。”她对老林说。 “找个暖和的地方。” “恩。” —— 数学系主任办公室。 泛黄的百叶窗已经拉上,林朝夕转了一圈,又回到办公室门口。 透过百叶窗坏掉的叶片缝隙,她能看到办公室里就点了两盏吊灯,打印好的一叠论文摆在桌上,但没人去翻。 办公室里房间里烟雾缭绕,有一整面的黑板墙,老林就站在黑板前面。 冬夜里,有寒风吹过树叶,发出很细的沙沙声。 林朝夕握紧书包带。 座位上,曾教授抬起头。 他看着老林,神色严肃而认真,像在说——“开始吧。” —— 林朝夕把书包放在地上,靠着办公室的墙根。 夜里很冷,走廊仿若冰窖。 坐下的时候她瑟瑟发抖,胡乱翻着书包,脑子里不停在想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尚未脱离被命运强行推向既定轨迹的恐慌。 她从书包里找到几张带着裴之和老林笔迹的稿纸,一本她随身带的图论书,和她的笔袋。 冬夜寂静无声,她仰起头,能看到挂在城市上空的一轮明月,透亮皎洁。 把书包垫着屁股坐下,她翻开了书。 —— 办公室里只有翻阅论文和抽烟的声音,很轻也慢。 烟雾更大。 林朝夕花了比平时多很多的时间,写完书后的一道练习题。她手冻得发僵,但情绪似乎平静了一点。 她再次看向办公室内。 黑板上已经出现大半版面的粉笔字,但气氛凝滞,似乎有人在提问,问题非常刁钻尖刻,所有人都看向提问者。 林朝夕却看着老林。 她的父亲已不再年轻,手指上有白色粉笔灰,连带袖口都是灰白一片。 他目光沉静,却富有坚定的锐气。 听完问题,他没有说话,取而代之的是黑板上出现的粉笔字。 一行、两三、三行…… 所有人皱眉看了一段时间,尔后露出一些轻松表情,似乎意识到这是非常完美的解决方式。 曾教授吸了口烟,眯起了眼,似乎在说——“继续。” —— 林朝夕重新坐下,把书翻后一页。 时针走了一圈,然后又是一圈。 桌上的烟灰缸堆满烟蒂,又是新的一支被按灭。 黑板已经被擦了数遍,所有不平整都即将被填满。 林朝夕却仍看着膝盖上的题目—— (2):写出g的邻接矩阵。 她想了想,继续写了下去。 —— 曾经有人说过,数学家最重要的成就,大多在他们40岁前做出的。 40岁之后的数学家已经没有用。 而今的老林,正好卡在这个关口上。 办公室里,一个又一个问题被抛出,然后被解决。 很多数学家一生在黑暗中踽踽独行,多少人能有幸经历光明刺破黑暗的时刻? 校园里的景观灯都完全熄灭,雪松在寒风中摇曳。 林朝夕放下笔,她把手掌合拢搓了搓,呵了口气。 就在这时,空间里响起“咔擦”一声轻响。 林朝夕猛地转头,灯光水流般顺着门缝渗入走廊。 门,开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7、报告 “那我们周日见。” 门口处,曾教授拍着老林的肩膀。 他声音沙哑,带着温和的希冀。 林朝夕刚刚抬头,本来松了口气,却瞬间像被人用力砸了下天灵盖。 耳边是金属被重重敲击后发出的冗长嗡声,非常尖锐冰冷,也因此令人极度清醒。 “周日去哪儿?”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颤抖而干涩,在一片教授们对老林的兴奋鼓励声中,非常突兀。 老林早就注意到她,皱着眉头,看着冰冷的地面。 不过这是老林,不会问她为什么坐在这里,只会走过来,把她拉起来。 “地上不冷吗?” “周日你要去哪?”林朝夕听到自己重复了一遍。 “今年的数学家年会,我们邀请你爸做报告。”曾教授说。 “年会……在哪里……?”她还在问。 “永川大学。”老林回答。 林朝夕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今天走过的路线,整张永川地区的地图铺陈开来。 他们今天换乘走路时,曾经过永川大学。 剧情线发生改变后的这周日,老林要去永川大学演讲。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老林一定要来永川? 脑海中的地图路径推移、交叉…… 林朝夕打了个寒战,突然在这瞬间非常清楚知道,老林车祸的时间地点并不会因她从中作梗而发生改变。 林朝夕心中闪过无数猜测,虽然非常不可思议,但一切都又有了最好的取值范围。 老林的车祸从来不在安宁,而是在永川,并且很可能就在大学城这片区域中发生。 “怎么了这是,冻傻了?” 老林揉了揉她的脑袋。 父亲手掌温暖,走廊每隔一段距离都点着一支灯,却看上去长而见不到头。 林朝夕打了个寒战,看着他,说:“没事,会好的。” —— 时间是周一晚8:57分。 最晚一班从永川到安宁的火车是晚上10:21。 林朝夕和老林站在三味大学校门外公交车站,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从昨晚决定来永川开始,她就一直不停在做各种推断,现在答案出现,只让人更加喘不过气。 她开始思考如何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重新调整预测程序,但她很快意识到,摆在她面前的问题还有非常重要的一项。 就算老林事发一定会经过永川大学城附近区域,但如果他还是从安宁出发,那么车祸可能发生的地点其实有三段—— 安宁市专诸巷→安宁市火车站 永川市火车站→火车站汽车换乘点 永川大学城公交车→永川大学 虽然看起来范围缩小,但永川几倍之于安宁,需要处理的数据近乎海量,而她更不可能同时兼顾两个城市。 如果是其他任何事,那她大可以试试继续缠着老林,让他别去。 但一次重要学术会议的公开演讲机会,那是梦寐以求的机会,她没有任何理由阻止老林。 林朝夕搓了把脸。 大学城的烟火气缥缈升腾,夜空月色皎洁,凌空悬挂,很像是命运之神的嘲弄。 无论老林或者裴之,都将走上属于他们的既定命运之路。 你该怎么办呢? 156路公交车驶来,车停到面前,林朝夕才回神。 她赶忙从口袋里掏出2块钱。 车门打开,她往前跨出一步,却发现老林坐在公交车站座位上,没有动。 年轻的大学男女们上车,车窗里透出欢声笑语。车门关上,公共汽车驶离,林朝夕在老林身边坐下。 “干嘛不走?” “欣赏一下……月色。” “今天很感慨吧,要抽根烟吗?”林朝夕戳了戳老林胸口放信件的位置。 “很感慨啊,我的女鹅,终于还是被白菜拱走了。” “……”林朝夕,“你暗示我是猪,我听出来了。” 老林转过头看她,带着笑意:“今天为什么一直催我回家?” 林朝夕语塞,想不出借口,干脆仰头看天,不说话。 老林用宽厚的手掌拍了拍她的脑袋,她低头咳了两声。 再抬头时,老林竟然背着手站起来,慢悠悠离开公交车站。 林朝夕赶忙背上书包追上去:“你现在要去哪?” “去找个地方住。”老林说。 “我们不回去了吗?”林朝夕震惊了。 “你想回去,还是留在这里陪裴之同学?”老林问。 路灯下,林朝夕怔住了。 她父亲还是笑盈盈的,眼角微有皱纹,却不像在开玩笑。 在这瞬间,她明白了老林的全部深意。 他们要留下来,在裴之最困难的时候,陪着他。 此时此刻,林朝夕喉头哽咽,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要享受美好的爱情。”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但没有点燃。 “不要有遗憾。”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8、求助 见文案她走在路上,车辆行人往来,带起道旁水花。气氛却在喧嚣和宁静中最完美的平衡点上,令人感到莫大安宁。 她刚才那么问老林,是因为她很慌。可现在平静下来,好像也没什么可怕的。 她今年22岁,学哲学,立志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老师嘛,假期多,可以好好照顾老林。而且家里不缺钱,老林可以住最好的疗养院。所以就算老林生病,真不会有太大影响。 最多也就影响下以后别人给她介绍相亲对象时的背景说明。 额…… 想到这里,林朝夕的手机铃声响了。 她硬着头皮,赶忙接起。 “朝夕啊,昨天那个小刘对你很满意啊。” 电话那头是她实习学校的教务主任,一位非常热心给实习生介绍对象的领导。 就在昨天晚上,她参加了主任组织的相亲活动,认识了一位银行职员。她和对方单独在咖啡店里聊了会儿,然后对方送她回家。 早上,男生发微信和她打招呼,她急着和老林去医院,一直没来得及回复。因此在接起主任电话前,她都觉得自己要被批评了。但主任不仅没对她进行思想教育,反而很高兴 可“对你很满意”听上去很像被选中的妃子,林朝夕有点囧:“是……是吗?” “小刘妈很高兴给我打电话的,说他问了他们家志远了,对你有感觉的,你要抓紧……” 她握住扶手,回忆相亲对象的样子。 记忆里是很正常的男生,有点小骄傲。男生讲了父母的工作,说了爸妈喜欢孩子所以要生二胎的事情。并暗示自己妈妈认识市里最好初中的校长,她要去工作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窗外是被雨洗礼过的城市,街道茫芒然,耳边是主任的教导。 “女孩子主动点,没事的,你要抓紧啊!人家家里条件那么好,父母都是局长……” 这话林朝夕根本没法接,只能继续沉默。 公交车上的报站提示音正好响起。 主任问:“你在哪呢,怎么这么吵?” “车上,今天要回趟学校。” 主任又抓到关键词了。 “大学生啊!别看你现在年轻,但女人老得快,二十七八就不好找了……” 林朝夕听着听着,骤然窥见自己未来人生的全貌。她会有一份稳定教师工作,嫁个家境比她家更好些的人,对方会和她一起照顾父亲,她为对方生儿育女…… 可在那瞬间,她因这种真实,而感到恐慌。 “你以后生了孩子,要是不想工作,估计人家也肯养你的,日子不要太惬意噢……” 也就这么走了个神,话题也真实进行到生儿育女,林朝夕打了个激灵,她赶忙打断。 “抱歉主任,其实有件事挺不好意思的……我爸刚被确诊了阿尔兹海默,所以您看,要不还是您帮我跟对方说一声,这事就这么算了吧。” 电话沉默了。 林朝夕也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主任才开口。 “你这个情况,我帮你去跟对方说一声,还要看人家男方家里要不要你了。” “……” “学校忙完以后,给人家男生发个短信道歉!“ 嘱咐完,主任就挂了电话。 林朝夕倒没什么被羞辱的愤怒感。她只是突然意识到,确定的轨迹也同样意味着,她的人生再没有无限可能。 …… 也就忧愁那么一小会儿。 下车时,林朝夕已经把那通电话忘的差不多了。 她今天回校,是为大学城高校联合智力竞赛的事,学生会主席苏小明打电话来,找她来旁听。 她回校后直接去了大学生活动中心二楼,校学生会在那里有间会议室。 会议室传出吵闹的说话声,林朝夕看了眼手表,离会议开始还差5分钟。也没多想,她就直接把门推开。 会议室霎时静下,十几道目光射来,林朝夕也跟着愣住。 这是已经开始了啊…… “你哪个学校的,好歹敲个门吧?”会议桌主座旁,一位衣着干练的女生直接冲她说。 林朝夕也不认识对方,应该是其他学校来开会的。这事根本不用她说什么,转身把会议室门关上,他们学校学生会主席苏小明就已经开口。 “是我们提前开会了,朝夕后来的,不知道。” “抱歉抱歉。”林朝夕顺杆爬,说完就跑到苏小明旁边的位置坐下。 “林朝夕,上次智力赛题目是她拟的。” 坐下后,苏小明指着她介绍道。 随后苏小明又向她介绍了与会诸人,果然像她猜的那样,在座是大学城里其他学校的代表。 讲到那位干练女生时,苏小明着重了下:“安潇潇,百草大学生会学习部部长。” 百草的,她们学校的死敌啊。 林朝夕边想边冲安潇潇点了点头,算打了招呼。 因为她进门这番介绍,会议暂停了会儿,有人开始喝水,乘此机会,苏小明凑过来压低声音,问她:“你爸身体怎样?” “老年痴呆。”林朝夕答。 “什么?”苏小明瞪大眼,一时间没来得及掩饰震惊。 林朝夕点点头。 “这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她拍了拍男生的肩,示意他认真开会,别想太多。 苏小明即刻坐直,还有点恍惚,这一停顿空档,安潇潇抢过会议主导权。 “既然大家对选择题都没什么意见,下面就剩下大题,30-60题是我们拟出的大题,要辛苦大家挑选下……” 安潇潇说完,大家开始翻起面前的打印纸。 林朝夕来的晚,苏小明已经和另一位干事合看一份材料,她面前是个空桌板,这下又有点尴尬。 就在这时,一叠薄薄的打印纸从旁边推了过来。 林朝夕转头,发现是她右手边姑娘悄悄推来的。姑娘脸小小的,眼睛又很大,穿一套宽大校服,被她看了两眼,竟有点害羞避,开了她的目光。 林朝夕向姑娘的位置挪了挪,戳了戳她的手背,小声道:“谢谢你。” 哎,妹子居然脸红了。 …… 林朝夕不逗小萌妹,开始认真看题。 可还没等她翻两页,又听安潇潇说:“三味大学的林朝夕同学既然很有经验,就从林同学开始吧。” 会议室翻纸的沙沙声不约而同停下。 她甚至还没来得及翻完选择题,所以有点无奈:“选10道大题是吗?” “是。”安潇潇抱臂说道。 “那给我一分钟。” “一分钟够吗?” 林朝夕认真看题,没回答。 搞趣味智力竞赛是他们大学城传统。这事本来很简单,网上下载点趣味智力题,负责主办的大学筛选下,挑出一些作为题库。几个学校凑在一起,讨论下,最终选出20道选择、10道大题作为最后的试题,就完事了。 但因为比赛每年都有,网上可选的趣味智力题越来越少,所以选题才变得越来越有难度。林朝夕手头就是百草大学今年拿出的备选题,一共100道大题。她要从中选出由易到难的10道题,作为试题。 她边思考,边看完所有百草大学选出来的大题,最后抬起头:“那我先说说?” 安潇潇:“你来的晚,可以多看一会儿。” “没事。”林朝夕低头,手指从题号上划过,翻页并很干脆报数:“31、38、44、56、58、62、63、64、70、77……”她说完,顿了顿,多补充了一句,“77这个题不错,可以做压轴的大题。”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9、来历 等待时间比想象中难熬。 林朝夕挂断最后打给包小萌的电话,觉得自己大概真已经有点疯狂了,甚至连在永川读铁路师范学院的包小萌也不放过。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大概每隔几分钟就会看一看手机。 虽然明知道铃声没响,但总是觉得多看一眼,就多一点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朝夕开始在交通部门网站、搜索引擎和知网论文中,寻找历年来永川地区的交通数据,能找多少是多少。 拉网式搜查往往面对的是大量的零散数据,她需要重新将数据整理汇总。 网吧里陆续进来玩游戏的孩子,环境越发吵闹。 林朝夕戴起耳机,调出很激昂的音乐,开始进行数据整理工作。 11点时,她的手机震了一下。 屏幕亮起,她紧张地抄起手机,才发现是之前定的闹钟。 她赶忙收拾了一下东西,往慈恩医院奔去。 11点半。 医院铁门拉开,裴之走出医院大门。 再看到她时,裴之的神情已经比上一次平静许多,但目光还是很明显的柔软下来。 林朝夕注意到男生一瞬间的神情变化,觉得无论是刚才的狂奔,还是在无法喘息的时间里来陪他吃顿午饭,都是值得的事。 她跳着冲裴之挥手,努力让自己表现得高兴。 还是那个靠近景区的小饭馆,她拼命地说话,裴之很安静在听。 她说了她和老林在车站突然被叫回三味大学的事,给他形容了那间办公室里教室究竟有多少大牛在,而老林究竟多猛竟能说服这些人…… 她还告诉裴之,周日的时候,老林要去数学大会就此做报告,因为老林的论文还需修改,这是他们现在留下来不走的原因。 男生听到这里的时候,忽然开口:“周日吗?” “你想去听吗,我们可以一起……”林朝夕说到这里,拿筷子的手忽然停住,想了想,还是问问,“你可以去吗?” 裴之摇头。 其实早在问出问题时,林朝夕就已知道答案。 她低下头,假装今天的鸡蛋炒饭非常美味,赶紧扒饭。 这么沉默地闷头吃了一会儿,她才发现男生从头到尾都没有拿起筷子。 “你不饿吗?” “不饿。” “可我一个人吃不完!” “你上次吃完了。” 林朝夕:“……” 既然裴之这么说了,那她只有表演一个狼吞虎咽。 她迅速扒饭,边思考要怎么才能哄裴之开心一些,还时不时看一眼手机,期待有什么电话打来。 等她再抬头,发现裴之的手搭在茶杯上,若有所思。 “你是不是有心事呀?”她问。 裴之像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随后点了点头,说:“我目前最大的心事,是躺在医院病房里的妈妈。”他说到这里,拿起桌上的茶喝了半口,问,“那么,你呢?” 裴之目光沉静,林朝夕有瞬间绷不住胸中所有沉重心思,想把什么都告诉他。 但那个冬夜的熊熊大火历历在目,告诉她无论怎样都不能透露未来。 她当然可以模棱两可地告诉裴之,但这也没什么意义,徒让裴之担忧而已。 她低下头,想了很久,最后抬头说:“有需要,我会找你帮忙。” —— 老林告诉她要享受美好的爱情,不要有遗憾。 本意是想让她陪伴裴之度过最艰难的这段时光。 但她其实不知道,每天这短短的不到一个小时时间,是否对裴之来说算是足够的陪伴。 又一次目送裴之走回医院,林朝夕在门外搓了搓脸。 好像总是这样,裴之有能力解决她的大部分问题,给予她很多精神和智力上的支持。 而她总是什么也做不了。 不要有遗憾,怎么能没有遗憾? —— 回去的路上,林朝夕一直在想,她究竟该怎么做,才能稍稍对裴之有所帮助? 可在她看来,函数曲线已经非常明确裴之即将经历确定的点。这是不是数学计算的结果,这是命运注定的轨迹。 她想不出任何的办法。 在推开网吧门的瞬间,里面吞云吐雾的环境让她浑身一凛。她突然清醒,现在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分心思考裴之的事情。 而她那时认为,裴之的故事已经确定,她能帮助的,只有老林。 —— 第一通回电响起时,林朝夕的心跳从未有过的快。 她接起电话,那头是包小萌略带歉意的声音。 “林朝夕,真对不起我,我同学的爸妈都没有交通部门的……” 这差不多是预料中的答案,林朝夕没有觉得失望,只说:“没关系啊,干嘛对不起,我再想办法。” “你有什么办法啊?”包小萌问。 时间是下午4:20分,林朝夕猛然惊醒。她不应该把所有希望寄于其他人,如果打电话的人不是包小萌,她大概也不会想到这点。 “我想自己去一趟交管局。”她回答道。 “啊,那我陪你!”包小萌说。 “好。” 虽然这看上去仍然有点疯狂,但林朝夕还是迅速收拾了一下电脑桌上的东西,向外奔去。 三个月时间。 从包小萌考取永川铁路师范后,她们有三个月没见面了。虽然期间她们一直都有联系,可在见到夕阳下扎着双马尾的少女时,林朝夕还是种恍如隔世感。 包小萌从台阶上跑下来,拉着她的手说:“我已经打听好了,我们要去三楼问询处那边。” 少女掌心热热,笑容充满干劲。 林朝夕点了点头。 坐着手扶电梯上三楼,交管局服务大厅人头济济。 包小萌拉着她径直冲向问询台。 当时工作人员正在回答前一人的问题,林朝夕注意到大厅电子显示屏上的时间,时间是下午4:50,快到下班的时候了。 包小萌用手肘捅了捅她。 林朝夕回神,看向工作人员,说:“您好,我们是高中课外学习小组的成员,现在做交通有关的小研究,请问您能不能给我们一点帮助?” 工作人员抬头看她:“什么帮助?” “我们想做的是一个交通预测程序,所以需要一些历年的交通数据。”林朝夕说。 “现在高中生的课外实践这样了\\"工作人员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是的,我们老师想让我们做点不一样的东西。” 林朝夕心里还准备了一大堆的说辞,如果这位工作人员对预测程序感兴趣的话,她马上可以介绍。 可就在这时,她听到对方说:“今天都快下班了,你们明天早点过来吧。” 工作人员态度有些敷衍,林朝夕坚持地问:“如果我们明早过来的话,您能告诉我们,应该找谁吗?” 只见问讯处的工作人员很明显愣了愣,过了会他说:“这我不知道,要请示领导。” “那您可以帮我们问一问吗?”她双手合拢,做了一个拜托的姿势,“这对我们很重要,老师很凶的。” “我帮你问问吧。” “麻烦您了,非常谢谢您!”林朝夕连鞠了三个躬。 —— 一个交管部门工作人员随意的承诺,当然算不上什么天大的进展,但对林朝夕来说,总算看到了一丝希望。 她和包小萌走下楼,天已经暗了下来。 女生很热情地拉着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 “好久没见你,你来永川都不第一个来找我。” “你做这个程序是什么,好像很厉害。 “我新找了一家烧烤店,我们……” 包小萌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就这么看着她:“你是不是有事啊?” 林朝夕望着包小萌希冀的面孔,想到的却是网吧电脑里和她需要修改的程序。 她指了指大门口位置,有些艰难地对她说:“恩,是有事。那我们明早,8点半在这里见面?” “嗯,好啊!”包小萌笑了起来。 —— 林朝夕觉得,她的大脑好像分为两个部分。 一个部分斗志昂扬,觉得一切困难都可以被打败;另一个部分则是个很阴暗闭塞的角落,她把所有清醒现实的不可能情绪紧紧压在里面,告诉自己还有时间,一切都还来得及。 晚上在老林回家时,林朝夕和他在招待所外的黄焖鸡米饭店见面。 她没告诉老林自己在最近究竟在做什么,老林也不会问。 夜色中,老林迎着路灯穿过小巷而来,第一句话就是:“今天恋爱谈得怎么样?” 林朝夕呆在原地,本来强行调整情绪摆好的笑脸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老林为什么会在别的父母都反对早恋的年级,鼓励她追求爱情。她只知道,老林是真希望她能快乐。 “爸爸你不要这么直接,我也是会害羞的!”她仰头嚷嚷。 “那今天裴之的小女朋友感觉如何?” 林朝夕:“……” 老林显然是今天进展顺利,心情很好。逗完她,老林走进小饭馆,破天荒要了双份大黄焖鸡米饭,配了两瓶可乐,斥资36元巨款。 看着父亲很明显轻松愉快的面容,林朝夕抽出一次性筷子搓搓。告诉自己别去想那些代码要怎么修改之类的事情,要高兴一点,哪怕目前高兴一点。 “我们老林同志今天重新做学生的感觉怎么样?”林朝夕找了个话题问道。 “论文格式没有大变化,不过有些证明细节还是比我们那时候要求得更严谨。”老林喝了口水,继续说,“还有英文摘要。” “你英语不好吗?” “我毕竟是很久没用过了。”老林说。 林朝夕原以为老林会继续开玩笑,没想到老林很认真回答他今天一天的收获。 想到老林刚才问她的问题,她刺啦一声打开可乐罐,往杯子里倒满,说:“其实我今天,觉得很多事都没有做好。” 老林用笑着看她,想开口。 她用眼神示意老林等等再说:“就是不太会谈恋爱。” “仔细说说。” “虽然能陪在裴之身边,我觉得自己还挺有用,但我根本帮不上他的忙。”林朝夕看着老林,“我或许能给他安慰,或许只是用给他安慰这件事自我安慰而已。你知道那种感觉吗……” 很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像对你的事,我也是这样的感觉。 林朝夕说得有些悲伤,却听老林忽然开口:“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谈过恋爱。” “???”林朝夕震惊地道,“那我是怎么来的?”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0、奔走 “当然是生出来的。”老林的回答很有个人风格。 “不是,我的意思是!”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住。 这是她从懂事开始,就没问过老林的问题。 在别的孩子都好奇自己从哪里来的时候,她好像就因为知道自己家庭残缺,从来不触碰老林的痛点。 “你的意思是什么?”老林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我和你妈妈之间的感情问题,我们是怎么生的你?” “嗯……”林朝夕抿了抿唇,心跳得很快,既期待得到答案,又害怕伤害老林,“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你也可以不说,反正我也不是很关心。” “哦。”老林很平静地说。 空气中有一段时间的沉默,林朝夕已经跳到嗓子眼的心又回落下来。 静默是最好的回答。 服务员端上了两份黄焖鸡米饭,她把饭碗移到自己面前,就在这时,她听到老林说:“我们那个年代很有意思。” 林朝夕舀饭的手顿了下,但她没有抬头。 “因为各方面都还不发达,所以看上去很闭塞,大家都没什么娱乐活动。” “然后你只能每天就泡图书馆做题吗?” “我可不是你这种书呆子。”老林很瞧不起地看了她一眼,说,“那时候,我们大学附近舞厅晚上会搞一点小彩灯,放点音乐,大家一起跳慢三慢四。” 林朝夕震惊了:“你是说国立永川大学吗?” “有什么问题?” “没……没有。”她坐直身子,“所以你每天晚上都会去蹦迪,那是什么样的?” “咳。”老林正在喝可乐,呛了下,“其实我去的不多,只有一次。” 老林的声音渐渐平和,林朝夕望着他的眼睛,忽然明白“只有一次”是什么意思。 “然后你认识了妈妈,你们在一起了?” “不,我们早就认识,我和你的妈妈,我们是同学。但我说了,我们没有在一起。” 林朝夕猛地抬头,感到不可思议。 她曾想,或许她的母亲是个舞女,或许身份更加低微一些,这就是老林一直没有提过这段往事的原因。 但她却是一个九十年代的女大学生,还是国立永川大学数学系的女大学生? “然后呢?” “然后在舞厅里,我们喝了点酒,睡了一觉,现在的说法是一夜情。然后,你的母亲有了你。”老林的声音听不出任何过多的情绪,只是很平静地叙述一个事实,“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姑娘,应该说是特立独行。她想拥有自己独立自主的人生,不想被孩子和家庭束缚。虽然我不赞同她的看法,但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上,我无法就这件事指责她。” 老林一直保持一种超然的严肃和冷静,这种态度,也让林朝夕把那句“为什么一定要生下我”强行咽进肚子里。 她用手背抹了下眼睛:“嗯,那还是要谢谢她,愿意生下我。” “是的,谢谢她。”老林往她面前的杯子里倒下可乐,又给自己倒了半杯,说,“你的出生就是这样,是个很简单的意外,源于一个女生的固执己见。” 老林举起杯子,和她碰了碰,笑道:“但这并不代表,你不重要。” —— train_data=np.array test_data=np.array 屏幕上是一行行代码,光标左移,代码擦除,空行出现。 按住擦除键的手指突然回缩,林朝夕忽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多删了东西,赶紧又将那几行添回去。 和老林吃完饭,她一个人回到了网吧,在听完关于她出生的那段过往后,她觉得自己更应该将全部精力投入拯救老林这件事上。 她用力把和母亲有关的事情全赶出脑海,因为如老林一直说的那样,这是件从头到尾都不重要的事情。 她的出生是个简单意外,她的母亲并不打算要她,老林的人生规划中不曾有她。 她或许是老林年少轻狂的代价,但无论是哪个世界的老林,都已经为他的年少轻狂付出了沉重代价。 现实世界的老林选择放弃一切独自抚养她22年,而平行时空的老林,甚至为了曾经失去她而自我放逐。 甚至作为女儿,她都不清楚为什么老林会对她有那么深切的爱和责任感。 而她能做的,好像只有倾注一切,回报在目前这件事上。 林朝夕重重揉了把脸,拉开旁边速溶咖啡拉环,一口气喝完。 —— 星期二,林朝夕和老林一个时间起床,送他去三味大学。 公交车上,老林同志大概是昨天说多了往事,怕她心里有想法,一早上态度很好,还问她需不需要恋爱指导。 林朝夕拉着吊环,满脑子都是等下去交管所的对策,对老林的帮助表示拒绝。 冬季校园黄叶落尽,看上去光秃秃的。 林朝夕目送老林走进三味大学校园,捏了捏背带,转身往公交站走。 已经第二天了,她所求助的所有人里,没人给她回电。 其实她对此没抱太大希望,所有并不觉得多失望。 反正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告诉自己,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一切都有解决办法。 一大早,包小萌已经等在交管所门口。 林朝夕把买的早餐烧麦递过去,说:“好孩子不要逃课,我一个人没问题。” 包小萌本来兴高采烈,突然蔫了下:“可是之前你也抽时间陪我到处跑啊?” “正因为当时是我陪你跑了那么多地方,现在你更不能浪费我的劳动成果。”林朝夕揉了揉她的脑袋,“再说一个人两个人没什么区别。” “不啊,两个女孩一起哭起来比较有杀伤力!”包小萌嚷嚷,“而且我已经请了病假。” 女孩眼神坚定,林朝夕最终只能点了点头。 交管局大门打开,一夜没打暖气的大厅透着凉意。林朝夕打了个寒战,包小萌热乎乎的手牵上了她。 昨天那位问询台工作人员在和同事分食早餐。 林朝夕和包小萌第一个站在她面前,工作人员脸上有很明显错愕。 光这表情林朝夕就知道,虽然他答应会去问领导,但其实并没有做这件事情。 “叔叔,我们又来了。”心往下沉了沉,但林朝夕脸上还是扯开笑容,“您帮我问了吗?” “问了,领导说不可能,你们学生还是好好读书。” “那叔叔您能让我们见见领导吗,我……” 她做了个求求你的姿势,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 “你们知不知道大人工作有多忙,这是政府机关,你们在这里闹没用!” 林朝夕从小到大从未被陌生人这样突然训斥过,大概是这两天累得很,她胸口有点闷。情感上觉得委屈,思想上她则在考虑用行政投诉一类的事情威胁下这位工作人员不知是否管用。 就在这时,她忽然见包小萌眼眶泛红,可怜巴巴地仰头道:“叔叔,你帮帮我们好不好?” 少女脸颊嫣红,眼泪汪汪,看上去我见犹怜。正好到了交管局办事时间,很多人赶着进来,见此情形,都纷纷向他们侧目。 工作人员尴尬地看着包小萌,手上下挥舞,很不知所措:“哎,你别哭,你别哭。行行行,我带你们去,我带你们去。” 如果说他们在做一个闯关游戏的话,包小萌的眼泪也只是敲开了守卫的大门,后面还有诸多boss。 林朝夕斗志昂扬,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全部战斗准备。 但事实上,她骨子里也只是个22岁的大学生,也是硬着头皮才走进交管局大门,很多事情和她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比如说,她想要战斗,但很可能对方完全不会给她战斗的机会。 问询处工作人员所谓的领导,也只是他的上级领导。对方坐在办公室里,听他们的要求也蒙了:“你们两个高中生哪个学校的,要什么东西?” 林朝夕又解释了一遍。 对方听完,直接地道:“你这个问题不归我们这里管,我们是办事大厅,属于车辆管理处,你们这个事情要去科技管理处问。” “科研所?” “对,负责我们公安交通管理业务信息化、道路交通事故预防及鉴定、城市和公路交通管控、还有公安交通管理大数据。”领导态度很好,还给了他们一个地址,随后开始忙碌地接电话。 科研所在承安区,往那里的公交车需要1个小时,她直接打了个车。 两旁街景倒退,一片冬季的萧条景色。 包小萌坐在她身边叽叽喳喳,林朝夕看了看手机估计时间。到科研所要十一点,她肯定赶不上十一点半和裴之约的午饭。 她握紧手机,通过花卷,给裴之留下信息,取消约定。 按下发送键前,她又回去编辑了一遍短信,最后问:帮我问问裴之,改到下午四五点可以吗? 一路上,她都盯着手机屏幕,却迟迟没有收到消息。 林朝夕不知道裴之在经历什么。 或许是母亲icu抢救,又或者是新一轮的病床前的折磨。她却只能在这里发一条短信,告诉他,中午去不了了。 冬日刀刮似的冷风从窗口缝隙吹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从她心底翻涌上来。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1、进展 林朝夕尽量让自己保持亢奋状态,只有这样,才能摒弃负面情绪。 交管局科研所是研究单位,大门比办事大厅要难进许多,在门卫处,她们就被无情拦下。 林朝夕把已经重复过很多遍的话再次重复给科研所保安,但保安先生从头听到尾,最后说还是拒绝。 林朝夕焦虑地看了看手机,心里原本燃起的希望又渐渐熄灭。他们并不准备放她进去,虽然这并不是他们的错。 11:30,这是她和裴之约定的午饭时间。 林朝夕口干舌燥,又觉得后悔。她现在干什么,为什么要站在这里,而不在裴之身边。 就在这时,她身后传来一记尖锐的汽车喇叭声,林朝夕被保安拉住往边上去。一辆白色马自达驶过她身边,科研所电动门大门打开。 林朝夕脑海中闪过那些拦车戏码,大概是她心有所想,车在驶入电动门的刹那,忽然停下。车窗下拉,开车的中年人盯着他们,随后问:“你们两个女娃在这里干什么?” 林朝夕重重咳了两声,包小萌抢先开口:“叔叔我们想找领导!” “哦,你们想找领导干什么?” 虽然说了不知多少遍,但林朝夕还是很平稳地开口:“我们在做一个课外的程序,需要永川市的一些交通数据。” 中年人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现在的学生还挺有意思。”中年人说。 林朝夕心中又燃起了一些希望地火苗,她祈盼似地看着车里的人,却见对方转过头目视前方。 车窗缓缓升上,他踩了脚油门,就这么把车开走了。 汽车尾气散开一条青灰色的烟雾带,林朝夕再回头时,见包小萌眼眶红红的,像很难接受这样的情况。 林朝夕揉了揉她的脑袋,看向那几位抓着他们聊了很久的保安叔叔,说:“叔叔,如果没有办法的话,那我们先走了。” “你们去哪儿?” “再想想办法吧。” “我想起来,我儿子他们学校的交通活动日,都是直接和交警大队联系。”保安说,“你要不去那问问。” 另一个保安凑过来,小声地道:“或者去找什么领导批个条子,比什么都管用。” —— 承安区工业发却人烟稀少,林朝夕和包小萌站在路边打车回市里。 她握着包小萌的手,因为不熟悉情况,而在各部门之间来回碰壁的情况确实怪不得其他人。 包小萌吸了吸鼻子,很沮丧。 林朝夕宽慰道:“没事的,就是多跑跑其他地方。” “可是你感觉很急啊。” “没有啊。”林朝夕笑着说。 “可是我刚才偷偷看到你发短信了。”包小萌赶忙地道,“我不小心的,不过裴之也在永川吗?” “他妈妈病危了,在这里治疗。” “天啊,怎么会这样!”包小萌震惊得不知所措,“那你为什么不去陪他啊,不是,现在你这件事有这么重要吗?” 包小萌的问题很尖锐也很直接,林朝夕无法回答。 路上车很少,她身边只有卡车呼啸而过,好像连天边的冷风都带着灰霾。 “对、对不起……” “和你……没有关系,是我没处理好这些。” 在路边枯等的时光,让她莫名自我厌弃,明明时间紧迫,她却毫无进展。 差不多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手机震了震。 她跳漏了一拍,紧张地拿出手机,来电是她不认识的号码,永川区号。 她赶紧接起电话。 “您好,我们这里是永川新湖楼盘,请问您……” 原本绷紧的肌肉顿时松了下来,林朝夕放下手机,空气里雾霾浓重,她开始不停咳嗽。 电话那头还在敬业地念道“是否有置业需求,我们向您推荐……” 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不由自主蹲在地上。包小萌焦急地蹲下给她拍背:“你怎么了啊?” “没事。”林朝夕摆了摆手。 —— 像有一只蜇人的虫子爬在心口,时间每一秒流逝,那只虫子就会轻轻抓你一下。你没办法把虫子摘下来,只能任由它不断钻入心脏。 林朝夕又坐车回永川市区,来到老城区交警大队门前。 四周人声鼎沸,午饭后,很多学生、上班族纷纷离开餐馆,街上是尚未消散的油烟味。阳光下,这些烟雾纤毫毕现,交警大队白色招牌上的掉漆都非常清晰。 林朝夕有一瞬间感到她所做的一切都很荒谬。 一个高中生做了个想要预测父亲即将发生车祸的程序,因为某些原因,这个高中生必须在短时间内修改预测程序,为了寻找数据,她在各大交通部门之间奔跑。 陪在她身边的只有她的初中同学,她们已经碰壁两次,这是她一天之内跑的第三个地方。 她们来这里有用的可能性究竟就多大? “我们要进去吗?” 包小萌声音清脆柔和,把林朝夕从荒谬感中拉回。 这都是她第三次来到平行时空,一切荒谬在这件事面前,又都不算什么了。 林朝夕强行给自己提气,说:“来都来了,不进去多亏。” 抱着微薄希望尽全力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提一口气,这口气绝不泄,否则连多走一步的力气都不会有。 很幸运的是,交警大队会负责处理交通事故,这里陆续有人进出,所以这里的大门比科研所好进许多。 门卫问了问他们的来意,直接地说:“宣教科在205,一点半上班。” 林朝夕被太阳晒着,一瞬间发愣。 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她感到一直紧握的手机震动了下。 她第一反应拿出手机低头去看,是条短信—— 花卷:我一直打不通特护病房电话,等下再给你试试。 “怎么?”门卫把登记册放到他们面前,“你们不是要做课外活动?” 所有欣喜一瞬间化为乌有,像被什么突然的梦魇紧紧攥住,林朝夕盯着手机屏幕,直至它暗下。 包小萌推了推她,门卫的笔还递着。 “谢谢您。”林朝夕拿起笔,鞠了个躬。 —— 病房电话无人接听,给人太多不好的联想。 直到走向交警大队办公室前,林朝夕还是反应不过来。她早该想到,花卷那么久没有回应,肯定是裴之那边出事。 她很想知道裴之现在怎样,却没有任何渠道打听,甚至是她亲手取消和裴之的约定。 林朝夕没法不感到后悔,更多像是心口有块空荡荡的地方,有凉风吹过,让她对现在裴之身边正发生的一切感到恐慌。 然而让林朝夕更加无力的是,在此时此刻,她却在机械似地抬手,敲响交管局办公室的门。 交警大队有专门的秘书分管联络事宜,还没到上班时间。门打开,办公室里的女警们正在开开心心分奶茶。 她们说明来意了,被带到一间办公室,那里坐着一位女士。 林朝夕只是鞠了个躬,说:“您好。” 女士听完下属的介绍,的目光巡睃,最后落在她脸上。 “要做程序,怎么想到来这里?” “我们今天跑了好几个地方,别的地方都说不行,我们……只有来这里。” “好几个地方?”办公桌前的女警有些感兴趣地抬起眼皮,“哪几个?” “就交管局大厅然后他们让我们去科研所……科研所的门卫不让进,我们就来这里。”林朝夕如实以告。 “你们想要什么样的数据?” “我想要道路事故率、交通流量……”林朝夕说到这里,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是她整理的所有需要数据列表,“最好,还能有当日的事实交通情况。” 她把纸郑重地递了过去,女士低头,目光稍稍变了变。 “做事很认真啊。”她淡淡地夸了一句。 “谢……谢谢您。”林朝夕用手心搓了搓膝盖。 “实时交通情况有点困难,这样吧,你们这个什么项目小组有老师吗?让你们的老师过来一趟吧。” “真的、真的谢谢您。”林朝夕激动地站了起来。 —— 问题总是一个连一个。 女警阿姨想找他们的老师,那么林朝夕就必须找一个给她。 她从办公室离开,在走廊拿出手机。 打电话给解然对方配合演出的可能性很大,但解然现在是永川大学的研究生,身份必然不够。而在她认识的所有人里,只有一个,在各方面都非常适合。 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硬着头皮,按下了通话键。 张叔平接起电话时态度很好,大概是没有办成她求的事,他还很认真给她解释了一下他已尽力,是他找的人也没给回复。 林朝夕只能不停地说“没事没事”“谢谢老师”“老师您真是太好了”。 “我是也挺想能对你有所帮助。”老张破天荒用这句话作为结尾。 在张叔平挂断电话前一刻说,林朝夕说:“那张老师,能不能现在麻烦你来一趟交警大队?”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2、无助 永川市交警大队。 林朝夕其实没想过张叔平会答应。 但当张叔平坐在宣教科办公室里,与女领导一起用看不出深浅的目光端详她时,林朝夕有点后悔刚才打了那个电话。 她讪笑着看着张叔平,表情僵硬。 终于,中年人推了推眼镜,看向办公桌前的女领导,说:“您好,我是永川高中数学竞赛组的老师,姓张,也负责省里的奥数竞赛工作。” 听到“奥数竞赛”几字时,女领导的反应同先前的门卫一样,像突然有了兴趣。或用更确切的词来说,他们终于开始用正眼看她了。 “今天请您来,是因为您的学生说,她们在做一个程序,需要我们提供一些帮助。”女领导很客气地开口。 林朝夕很怕张叔平突然说出什么“真相”,紧张地看他,老张却在静默数秒后,说了两个字:“是的。” 办公桌前的女领导顿了顿,随后只能自己接下去道:“所以我想稍微了解一下,你们想做的这个程序的具体……性质?”她很客气地说,“也就是你们究竟需要我们这里,提供怎样的帮助。” 闻言,张叔平目光微移。 林朝夕坐直身体。 “孩子想做的东西,让她自己来介绍吧。” 张老师也在体制内稍许混过,很清楚大部分话术。林朝夕微微松了口气,随后又集中精神,开始整理思路。 接下来的很多话她今天已经说过很多遍,但在这个办公室内,她被迫慎重思考哪些是可以说,而哪些又不可以。她必须保持清晰条理,又不能留下破绽,以免被张叔平发现破绽。 她说得谨慎细致,到最后,办公室里两位成年人都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大概就是这样。”林朝夕身体微微前倾,看着办公桌前的女士,“我想要的数据,都已经整理好,刚才写在纸上给您了。” 办公室又静了,门外女警们走路交谈声清晰可闻。 林朝夕注视着办公桌前的人,女士换了个坐姿。 林朝夕听到她说:“你说的我都了解了,现在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 “您请问。” “你的学籍在安宁,为什么想要永川的交通数据呢?” 林朝夕怔住。女士坐在办公椅里,坐姿一丝不苟,让林朝夕感到一丝凛然意味。 “不用紧张,我稍微查了一下。”她指了指自己的电脑,“没有怀疑你。” 果然还是没有这么简单的事。 林朝夕低头沉思片刻,抬头答:“其实,我已经在安宁完成了一项交通预测。就各方面条件来说,永川的地理环境更大,数据更多更复杂,我觉得更利于程序的完善,所以选这里。” “所以你的下一项预测想进行什么?”女士问。 “我暂时没法回答您。”林朝夕说,“我保证不违法犯罪,不破坏社会安定秩序。” “为什么?” “因为希望预测中所收到干预的变量越少越好。比如我想预测张老师的行动,就不能现在告诉他,这会影响他的行为。”林朝夕顿了顿,选了个模棱两可的解释,“万事万物都是有联系的。” “恩,我大概明白了。” 女士似乎对她想做的事情,也没有太大的兴趣,只是例行确认她的可靠性,“数据可以提供,问题不大。只要不涉及具体交通事故案例,那个要律师来函调取。” “不用具体的,我只要数据。” “但数据本身也不会非常详细,比如道路交通车流量,我们自己也只有一个大概。而实时的东西,你需要提前和我说。” 林朝夕眼睛都亮了:“‘大概’就可以了,太谢谢您了。” “东西你们想什么时候要?” “我希望能尽快,最好是明天早上?”林朝夕问。 “怎么这么急?” 林朝夕整个身体都绷紧了,“我希望能尽快完成,不要浪费时间。” “那我,尽量吧。”女士说。 “我明天会过来的。”林朝夕站了起来,不由自主鞠了个躬:“非常感谢您。” —— 市交警大队外。 冬天太阳落山偏早,林朝夕和张叔平走出大门,被橙色的夕阳照了满身。 从他们离开宣教科办公室,张叔平就一言不发。其实确切地说,在整个过程中,老张就一直沉默地给她站台,任由她随意表演。 对张副校长这样古板严谨的人来说,这大概他能做的全部。 终于走到公交车站,林朝夕微仰头看着他,好像不知不觉中,老张已经被他们气到两鬓微白。 她想说些感谢的话,话到嘴边,却反而讲不出来。 于是张叔平就很冷漠地抢先道:“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下不为例。” 他说完,就这么径自离开。 也不知怎地,大概是没吃午饭,又或是紧绷一天后取得阶段性进展。张叔平走后,林朝夕浑身酸软,半步也迈不动。 她就地在公交站台坐下,她终于有机会拿到数据,这应该足以让她欣喜。但她心中却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 从她走进交警大队宣教科办公室,她的手机就一直开着震动。 她甚至已经做好了如果花卷或者裴之打电话来,她会马上终止谈话出门接电话的心理建设,可自始至终电话都没有响起。 她想到这里,觉得自己不该再等待,她拿出手机,给花卷拨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是漫长的等候音,街面车流急促,持续了一分钟后,林朝夕的心又沉入水中。花卷很忙,或许正在拍戏,没有第一时间接他电话,这很正常。 她强行安慰自己,把手机放回口袋。车站边有人再卖烤红薯,她饿得胃里反酸,站起来,走到摊前。 像是感知到什么似的,就在她把手放入袋口掏钱的霎那,电话铃响了起来。 她下意识的接起电话,放到耳边用肩夹住夹住说:“喂,花卷。” 电话那头停顿半拍,随后她听到很清晰稳定的声音:“是我。” 街边喧嚣霎时静止,她像被裹在一个透明气泡中,整个世界只有手机那头的声音。 “今天中午没看到你,我想你应该出事了,下午一直没空,现在才能给你打电话。”裴之说。 裴之果然没有收到她托花卷带的话,想到裴之曾在门口等她,她就一瞬间难受得不行:“对不起,让你等我。” 林朝夕没有提任何托花卷带话的事情,只说:“我这里的已经基本解决完了。你呢,你现在还好吗?吃饭了吗,我现在可以过去吗,我给你带点外卖,你想不想吃肯德基?” 林朝夕只能想到一些俗套的话,不停不停地说。 “我还好。”裴之的语气甚至像在安慰她,“你不用内疚,我中午只等了一会儿,后来有事回去了。所以就算你来我们也吃不完那顿饭。”裴之非常诚恳地向她解释,“你现在过来,我也没法出来。” “是阿姨……阿姨还好吗?”林朝夕小心翼翼地问道。 “中午抢救了,现在在icu。” 预感成真,林朝夕喉头哽咽。 她很不知道要说什么,她也从没有处理这样问题的经验,可她必须不停说话,好像这样电话就不会被挂断:“那这是你的电话吗,我还可以打给你吗?我有空会给你打电话的好吗,你什么时候有空。” “这是护士站的电话。”裴之说到这里,有很明显的沉思,随后他说,“我给你打。” 裴之来到永川后就没有手机,他切断了一切对外联系方式,他们必须通过花卷才能说上话。虽然裴之从没说过为什么,但林朝夕很清楚,这大概是裴之母亲临终前对儿子的某种控制。 面对重病的母亲,裴之无法反抗,只能顺从。 林朝夕不知道在那座医院的特护病房内究竟还在发生什么,她很希望裴之哪怕吐槽也好忍不住也罢随便和她说说什么。 但自始至终,裴之都没有讲过任何关于他自己处境的事。 “昨天,老林跟我讲了我妈妈的事。”林朝夕想了想,缓缓开口,“我现在才知道,我妈妈是迫不得已才把我生下来,然后她又不想养我,大概因为这样,她才把我送到福利院。” 对话进行到这里,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嘈杂声音。那是应该是很大规模的访客,带来兵荒马乱的动静。 似乎有人在叫裴之,裴之也在和人打招呼。他一直在和其他人说话,但始终没有挂断电话。 林朝夕不清楚裴之的家族,但现在一定是诸多亲戚汇聚的麻烦时间。 她沉默地站在街边寒风里,等待裴之挂断电话。 “我知道,大人们不一定是对的。”裴之忽然开口,“但我比你幸运一些,她陪了我16年。” 电话挂断,空白音漫长渺远。 汽车司机突然按了一下喇叭,尖啸声响彻云霄,林朝夕觉得有些耳鸣。 她揉了揉耳朵,捂住口鼻,弯下腰,重重地咳嗽起来。 “红薯还要不要?”在她面前,小贩露出等得不耐烦的目光。 “要。”林朝夕勉强地道。 “4两,算你5块钱。” 掏钱,红薯递来。 手心触感滚烫,她轻轻剥开皮。 再抬头时,天边的夕阳红得彻底,让林朝夕在老林办公室内,她离开现实世界的那天。 虽然明明没过去多久,但又像半辈子那么长。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3、浩瀚 和裴之通话结束,林朝夕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 如果她拿到了交通数据,那她肯定要取消和裴之中午的见面,把所有精力投入修改程序中。 但她没有提前和裴之取消约定,裴之也并未提及这件事。她或许会遗忘,但裴之也没有多问一句明天“明天中午”。电话挂断后,他们无法联系。让林朝夕甚至觉得,他是有意回避。 一想到这点,她心中有说不出的酸涩难过。 周一的时间用来求助、整理思路,周二时间在东奔西跑中度过,周三一大早,她就来到交警大队门外。天阴成铅灰色,空气湿重,像要下雪。 政府单位大多八点半上班,在这个时间点之前,她已经在网吧电脑里下完了所有编程需要的软件,函数库也已就位。她又花了一段整理好拿到数据后的工作流程,争取一切能顺利程序化推进。 总的来说,用一夜未眠形容会更恰当。 八点半不到,保安就上岗开门,林朝夕与许多赶早来处理交通事故的人们一起走进交警支队大院。 她敲开宣教科办公室,在正整理着装的女警们看着她怔愣。林朝夕微低头,鞠了个躬,把脸缩在围巾里,站到科长办公室门前,就不说话了。 办公室里熙熙攘攘工作起来,永川没有暖气,起初办公室里凉如冰窖,后来逐渐暖和起来,她自始至终都保持进门时的姿势和站位。 一半小时后。 科长办公室门豁然洞开,林朝夕抬头,女科长拿着一个u盘放在她面前。 —— 林朝夕跑出交警支队大门,看了看时间,10点过5分。 今天没有阳光,阴风刺骨,街道上都是匆匆赶路的行人。她看了眼长街,握紧手中的u盘,冲入人流。 回到网吧,林朝夕打开电脑,戴上耳机,插入u盘。 周遭霎时静下,电脑读完数据,她点开文档。 一瞬间,数不清的绿色excel文档如水流般泄下,右侧滚动条还在不断缩短。 片刻后,滚动条停下。林朝夕眯起眼,握着鼠标拖动滚动条,开始审视u盘里所有excel文档。 这些文档名并不统一,命名格式各异。仔细看去,它们中有些是从程序中统一导出,另一些则是交通局标准统计文档中导出的内容。 看着这些文档,林朝夕甚至无法估计出永川市究竟有多少条道路和四岔路口红绿灯总量,而其中不同道路名、不同年份、月份,文档数量之庞大令人咂舌。 光文档数量就是林朝夕所未预料到的,而当她打开文档后,里面不同的数据类型和陈列方式也令她再次震惊。 她一个个文档打开去,甚至还看到不少还是原始数据,需要她自行处理。 她相信这并不是交警大队在刁难她,毕竟永川面积5倍之于安宁。正因为她要的东西急而多,所以他们一股脑给她了。 林朝夕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机械地打开文档,试图整理思路。但处理思路又被新出现的问题打断,如此循环往复。 曾经安宁市的数据,有裴之在她身边,陪伴她一起整理。虽然他们花了很多时间,但感觉上并不困难复杂。 但永川的这些不一样。 有某一时刻,她仿佛身处于一片雪海,地面纯白,黑色数字洋洋洒洒从天而降,每一个数字的形状都非常清晰,它们浩瀚无垠,落在她的头顶和脚背,从她的小腿到胸口漫延,直至将整个世界完全淹没。 最终,她勉强抬动手指,点击红叉,咔擦一声,页面尽数消失。 屏幕静止,网吧喧嚣如寒风灌入,耳畔仿佛响起尖锐的啸声。 林朝夕觉得一阵说不出的耳鸣,眼压很高,酸涩肿胀,想大哭一场,但又完全哭不出来。 她双手捂脸,用力搓了搓。 —— 绝望情绪从她大脑中被压紧的盒子里不受控制蔓延。 强行冷静的过程,是林朝夕走到厕所冲了把脸,再走回座位,机械似地翻开笔记本,对照她所写下每一条细则的过程。 圆珠笔印有一些细小的反光,她手指点着每一个字。不管附近的游戏少年们喊声有多激越,她都保持同样语速,把每个字念出声来。 开始时她心绪急而浮躁。她从安宁来永川,推翻原先准备程序的感觉已令人绝望。 现在她好不容易翻过高山却又见高山,花了那么长时间东奔西跑拿到数据,她却没有那么多时间来整理。 这几天她差不多就靠一点信念支撑,信念在前,她却只看到自己的无能。 现在是12月17日星期三11:03。 离老林车祸发生还有90个小时,这90个小时包括她所有吃饭睡觉时间,她很想一刻不停,但累积疲劳只会让大脑迟钝。 比如现在,她只能把现在的沮丧归结为连日睡眠缺乏。老实说可能是感冒了那么多天,她现在很想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只是这么想,她就不由自主趴了下来,脑子像浆糊,呼吸间空气炽热。 刚才的文档甚至让她快相信宿命论了,仿佛无论她多努力,在老林这件事上,她始终会遇到一个又一个难题。 她想到这里,她赶忙爬起来,又念了几句本子上的字,把悲观的部分再次压紧。 其实数据多也有好处,林朝夕很冷静地想。它能让最后的预测能变得更加精确,大量切实数据可以支撑整个程序运转。 坏处是,今天已经周三了。她很清楚,面对如此数量庞大的数据,只有她一个人,90个小时根本来不及。 —— 11:05分。 林朝夕保存数据,关闭电脑,背起书包,往网吧外走。 她做这一系列动作时,并不非常理智。 起因是她意识到和裴之相约午饭时间临近。等她拦下出租,坐进车内,听到司机师傅问“去哪里”,她才意识道自己想做什么。 “小姑娘,你要去哪?”司机又重复一遍。 林朝夕怔愣,前方道路是种阴暗的灰色,她只能说:“往前开吧。” 司机在她耳边说着一些话,大概是提醒车费一类的。林朝夕看着前方灰蒙蒙的道路,无心应答。 她很确定,在刚才短短几分钟时间内,她一门心思想出门寻找裴之的帮助。 她见过那种庞大的、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解决大部分问题的能力,见过暴力破解大量难题的天赋。那是真正属于天才的能力,也是她现在所需要的东西。 电台里放着午间经典老歌,空调温度很高,林朝夕松开点围巾,脑袋昏昏沉沉。 就算这样,脱离下意识反应后,她很清楚自己不能去找之求助。 裴之的母亲病危,在不透露老林车祸的前提下,她怎么才能说服裴之用母亲生命的最后时间,陪她去做一件无关紧要的工作? 更何况。 更何况林朝夕想,一边是老林,一边是自己的母亲,她不能让裴之做这样的选择。 林朝夕看着前方,因自我无能而羞愧,但起码她现在还知道,什么能做,以及什么不能做。 痛苦的羞愧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出租司机调了个频道,情歌声变低,电台里开始播放新闻。 “失恋了?”司机问她,“看你年纪还小,以后的路还长。” 林朝夕吸了吸鼻子:“没有,我和……男朋友关系很好。” 电台里是中午的教育节目,主持人一开始在念一篇高中作文范本,声音悠扬悦耳。随后开始播报一些教育新闻。 “小小年纪,谈什么男朋友,不好好读书。”出租司机瞪她。 “据悉,华罗庚杯少年数学邀请赛笔试初赛将于下周六开始……”新闻播报声透着噪点,沙沙哑哑。 林朝夕视线移向广播:“这个比赛。” “这比赛怎么了?”司机师傅问。 我和我的男朋友下周六也要去参加。 林朝夕本想开个玩笑,让自己哪怕情绪缓和一些都好。但话到嘴边,她忽然想起,裴之根本没报名今年的华杯赛。而她呢,她注定要在周日回到属于她的现实世界,也没办法参加了。 云层压得很低,道路两旁是永川市景观带,原先很美,此刻却透着一种未明的青灰色。 好像一切都即将到达终点,原先再美好的路途也会晦暗不明。 “数学家学术年会将于本周日于永川大学召开,据悉,届时将有800余位国内数学界专家学者参会……” 广播声渐低,林朝夕抬头:“师傅,我要去慈恩疗养院。” 她这么说道。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4、发烧 林朝夕到达慈恩医院的时间,比约定稍晚。 从出租驶入医院前小路时,她就一直注视大门前。 远处是大片宽阔清冷的湖水,路旁栽着笔直的冬青树,男生清隽的身影从很小的直线变得立体而完整。 林朝夕走下出租车,在看到裴之的瞬间,忘记一路上因时间紧迫而产生的不安情绪。 裴之穿着藏青色厚卫衣,外面罩了一件白校服。很简单,像完全不怕冷的样子。 林朝夕缓缓走到裴之面前,把脖子里的围巾解下来给他围上,然后用力抱了抱他:“路上忘买肯德基了,我查到这边的乐活小镇有,半小时之内可以来回。” —— 冬天湖边景区服务游客的小镇显然没什么太多人气,但肯德基和麦当劳总有附近居民去吃。 林朝夕和裴之走在仿古小路上,两旁商铺歇业大半,却有不少中老年人牵着自己的孙子孙女在街上走。 今天天气阴沉,但大概是孩子多了,总有种暖和轻快的感觉。 他们一路并肩而行,林朝夕感觉不到裴之脚步有丝毫急促或迟滞。他看上去并不悲伤,让林朝夕很难直接开口问他病房里的具体情况。 “昨天出什么事了?” 反而是裴之先开口。 林朝夕想了想,还是说了:“就是当时我们在做那个交通预测软件,我正好来永川,所以想要一些永川的数据,昨天在跑这个。” 她不能告诉裴之事情的严重性,所以她声音很轻,带着一点刻意轻描淡写。为这种事取消约定,她不清楚裴之会怎么想。 裴之沉默下来。 “阿姨现在怎么样了?”林朝夕问。 “医生说,就这几天了。” 裴之依然平静,林朝夕心中一紧,握住他的手。 “你发烧了?” “什么?”林朝夕茫然,就在这时,男生转过来,下一刻,林朝夕感到冰凉的手掌,覆上了她额头。 她仰头,能很清楚看到男生脸上的表情。裴之眉头轻蹙,目光微敛。他们隔得很近,他一直注视着她,让林朝夕耳根微红。 片刻后,裴之收回手,林朝夕退了半步。 “高烧。”裴之说。 大概之前全靠一口气吊着,现在被裴之说破,林朝夕才意识到她为什么看所有数据都像浆糊。 她内心烦躁,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样时间紧迫的日子里生病。但她还是冲裴之开玩笑,想让男生放心:“一定是看到你激动的。” “今天还要去挂水吗?” “我……”林朝夕顿了下,“我等下就去。” “其实发烧不用特地过来。”裴之说。 “你这么说就太客气了。”心里沉了沉,林朝夕眼帘低垂,轻声道,“我本来还想问你,能不能陪你去病房看看阿姨。” 裴之没说话。 这是林朝夕第一次那么直白地谈起这件事,反正在发烧,说些胡话也没什么:“我知道你现在很难,所以很想陪你。我不知道你在病房里怎么样,但我想想,如果老林……” 林朝夕说到这里,顿住。 裴之温和地看着她:“自己‘呸呸呸’。” “呸呸呸!”林朝夕索性放开了问,“我很担心你,阿姨每天都在病床前,会不会逼你……再也不学数学” 裴之看着她,最后说:“会。” “那你会答应她吗?” “会。” 林朝夕握紧裴之的手。 “不要用紧张,我知道什么承诺必须兑现,什么不需要。” 裴之用很清醒的语气说,看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样子。 但林朝夕曾在22岁的时候,亲口听22岁的裴之讲起这段6年前的往事。他也很平静自若,与现在语气相仿,但那种最后的释然,和正经历时是不同的。 聊天进行到这里,林朝夕也不能拽着他的领子说:你明明现在过不了这个槛。 但就算裴之亲口讲述自己有多痛苦又怎样呢? 她再多的安慰,也不能改变什么,裴之也很清楚这点。 kfc近在咫尺,炸鸡香气萦绕在冬日寒冷街道上,上校本人在招牌上微笑。高烧让她浑身寒冷,林朝夕感觉不到半分温暖。 裴之带她站在收银台前点餐,转头说:“给你点了土豆泥和蔬菜汤,不要吃太油腻。” 林朝夕想让气氛缓和些,于是说:“我还想要个可乐,不加冰!” “你不是不喝百事?” “我哪那么狭隘!” 裴之无奈,只能依言点好。取餐的时候,林朝夕才发现盘子里东西有点少,他只给自己点了个汉堡。 “你怎么点这么少!” “怕你偷吃。” 林朝夕:“……” 他们并肩坐在靠窗的座位看,凳子稍高,能完全看到街道的景象。 林朝夕打开芙蓉鲜蔬汤喝了两口,放下勺子:“可是鸡肉消化率高,有助于病人恢复体力。” 裴之打开汉堡包装纸,“辣堡。” 林朝夕:“……” 又打开土豆泥吃了两口,然后就吃完了,林朝夕咬着勺舔了两下:“可是裴之同学你是个数学生,为什么对医学方面的事情这么上心?” “我是对你上心。” 林朝夕:“……” 低头继续喝汤,林朝夕满脸通红。 对面是这片乐活小镇的儿童游乐区,空荡荡的巡场小电车还在开,车头是劣质的灰太狼模样。有两个小朋友坐在旋转木马上晃悠,致爱丽丝的电音仿佛穿透玻璃,在她耳边萦绕。 “我小时有段时间经常发烧,那时我爸爸还没有自杀。”裴之用轻缓的声音说。 林朝夕舀汤的手微停,但没打断他。 “但他已经发病,没法照顾我。我妈接手家里公司的很多事情,每天忙得脚不着地。”裴之咬了口汉堡,用很平和的语气说,“大概有那么一个月时间,她每天晚上2点回家,我烧起来,她送我去医院挂水,陪我4个小时,把我送回家,然后7点去公司上班,中午给我打电话,提醒我各种注意事项。我的经验,大概是那时候来的。” “那老林比较幸福,我从小身体健壮!”林朝夕卷起袖口,比了个动作。随后她意识到,在这个世界里,老林从未陪伴她渡过幼年时,于是补了半句,“而且就算我偶尔感冒发烧,他也不知道。” “如果可以,他肯定想陪你长大。”裴之说。 “恩。” “我妈她一直努力想做个好妈妈,没错过我任何一次家长会。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我别出事,所以一心让我按她的意愿长大。后来我们分歧越来越大,我就经常骗她,想让我们日子都好过一点,但她偶尔会发现,然后又是冷战。”裴之边吃着汉堡,边叙述着,“冷战的时候,她就不管我,让我自生自灭。但过段时间又于心不忍,再回来。我仔细想想,其实我们一直在互相折磨。” “阿姨是爱你的,她只是努力错了方向。”林朝夕说,“而这完全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不是我的错。”裴之吃完了最后一口汉堡,“我只是突然发现,这么多年了,她也从没幸福过。” 林朝夕看着窗外,天是那么阴,好像把对面的游乐场都染成灰色。旋转木马缓缓停下,穿着草莓裙子小女孩从上面爬下来,扑入妈妈怀里。 林朝夕缓缓放下塑料勺,忽然觉得,有时候数学也不是最难的玩意儿。 甚至和老林车祸或那些她短时间内无法处理的数据相比,裴之遇到的,才是人生最无解的难题。 她侧身靠在裴之肩头,右手一把抓住了男生的手腕。 大概是烧糊涂了,她只想拉着裴之逃开这一切,所以完全不计后果地说:“我现在有很重要地数据来不及整理,你能来帮我吗,我们去网吧通宵,不回医院了好吗?” 男生的手臂肌肉微微紧缩,皮肤下覆盖的动脉血管一下又一下跳动。他很长时间没有说话,整个店堂的声音和香气都被完全抽空。 林朝夕忽然意识到什么,她低头,左手搭上,卷起裴之的袖口,裴之却一把按住她。 他抽回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回去好好休息,记得吃药。”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5、放弃 天气阴冷,但雪还没下。 也就从医院再回网吧的一路,气温仿佛又降了10度。 林朝夕在网吧边的药店买了退烧药,特地要了吃完不会昏睡的种类。 药店的药剂师大概看她年纪小,拉着她多问了几句,尤其嘱咐她如果病情严重,要及时就医,长期咳嗽很可能被拖成肺炎。 反正flag立多了也没什么可怕,林朝夕吸吸鼻子,掀开网吧厚重棉帘,室内湿热空气扑面而来。 她走回自己座位,拿起杯子,去饮水机接了杯水,按着裴哥的嘱咐,先把退烧药吃了。 虽然情绪上很无助,离开时裴之的目光仍深深浮现在她眼前,但她觉得自己还有力气把这些无助和绝望再压紧。 不去想裴之最后的表情,不去算时间究竟有多紧迫,林朝夕再次开机,观察上午的数据。 她首先要做的是把这些文档按她所要的数据类别分开。想到这里,她打开桌上的本子,上面有她早就整理过的流程,该如何分类整理数据也有。 林朝夕让自己心静下来,大头和重点是新的城市交通车流量。她把涉及到这部分的数据先归类入一个新建文件夹,又下了一个文件名整理程序,重新命名排列。 她曾在大脑中计算过这些步骤所需时间,当时她强行告诉自己一切安排妥当,但实际操作起来,过程往往又繁杂得令人焦虑。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终于整理完第一遍文档,把一些excel文档转换为csv格式。就是这样简单的操作,她在完成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四点多。 窗外暴雪压城,阴云浓郁如墨。 林朝夕顿时一凛,或许是退烧药作用,她又看了眼电脑右下角。 17:11,她已经比预计多花了三倍时间,因此非常确定,按照现有进度,她不可能完成程序改写。 电脑桌面上是她整理完城市交通车流量数据的文档,屏幕亮得刺眼。而另一边,未整理的文件夹滚动条扔细得像条单薄直线。 执行计划就是这样,当进度迟缓并难于登天时,再坚定的信念都会被打磨得脆弱不堪。 高烧令她浑身酸痛、头疼欲裂,她像被包裹在一个灼热的气泡内,眼前总是浮现出很多扭曲又离奇剧情。或者说,她好像处于一个暗淡的空间碎片里。 她能看到自己坐在破旧的网吧一隅,正对着窗上贴着的巨大的橙红色“网”字,因内外温差,窗被蒙了层白雾。 她也能看到自己正在拖动鼠标的手,屏幕上软件交替,白色的底,大量纤细的黑色数据。 她操作导入向导,定义一些附加选项,选择目标表,把东西导入mysql数据库。 她发现自己动作很慢,起码比平时慢很多。有时因为脑子反应不过来而突然迟滞,只能去翻看一下笔记本,随手写一两个标注。 窗外的天越来越暗,路灯渐次亮起。 一小部分数据导入完成,她着手调整程序,但紧接着—— unboundlocalerror:localvariable\\road\\referencedbeforeassignment indexerror:listindexoutrange …… 不断出现的错误提示让她头皮发麻,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磋磨她大脑中被高烧折磨得生疼的神经。但还清醒的那部分意识告诉她,冷静点,你在修改程序,出现报错再正常不过。 但错误还是不断不断出现,让她疲于奔命似地查找修改,仿佛回到刚开始学习这件东西时最无助的时光。屏幕下方的时间不断向后跳动,她甚至能听到网吧挂钟“嘀嗒”“嘀嗒”行走的声音。 如果再多点时间就好了,林朝夕不断在想这件事。圆珠笔尖擦过薄本,她低头看着自己无意识划出的字符,浅而潦草的e=mc^2。 林朝夕笔尖停顿,注视着薄本,网吧的灯光透着迷蒙的烟雾散射而下,她忽然意识到,其实做不完也没关系。 是的。 “做不完也没关系”这样的念头突如其来。 但它很可能早就深藏在她情绪深处,在那个阴暗敝塞的角落中,被她用很多情感压制住,却会在她不想面对现实时突然迸发。 薄本上的字符却让她清醒意识到她现在所经历的一切——无论是她听到的声音还是呼吸到的空气,抑或是她昨日的奔走和现在焦虑点击鼠标的每一下动作,甚至包括刚才握住裴之的手,都只是一段存于过去的时光。 它表现为平行世界中故事剧情的另一种发展模式,并给予她可以改变一些什么的错觉。 但事实上,过去就是过去。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想弥补曾经的遗憾。 但对她来说,遗憾明明已经发生了。 真正的现实世界中,裴之终究是她喜爱多年却终究来不及表白的青年。他已经在机场登机,即将远赴异国求学。 老林是那个罹患阿尔兹海默的四十五岁中年人,他已经收拾完自己所有的草稿,做好了慢慢丢失记忆的全部准备。 而她,只是一个不甘心一切就此结局,穿越时空来替父亲“作弊”的女孩而已。 现在,老林的论文已经基本完成了。 她现在要做的,只是关掉网吧这台电脑,回到招待所,打开老林放在招待所电脑里的文档,开始背诵。 然后回去。 只要把老林的论文带回去,她就已经完成了此行的全部任务。 是啊,只要回去就可以了,而她注定将要回去。 放松的感觉令人沉溺,网吧的空调吹着温柔的风,林朝夕像浸泡在温水里,将目光散漫地移向窗外。 她正对的窗子上贴着橙红的“网”字,边角卷起。楼下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路边小吃店放在街边的炉子腾着白色热气。更远一些的地方,整座城市沉浸在冬夜宁和的灯光里。 疲劳如潮水般涌来,她很想趴在桌上,睡一觉。 林朝夕伏在桌上,渐渐闭上双眼。 “你的数据库太大了。” 像幻听一样,她耳畔出现了很清脆活泼的男孩声音。 她强迫自己睁开点眼睛,转过头,看到身边站着个小学生模样的男孩。男孩头上戴着巨大的游戏耳机,咬着草莓味的棒棒糖,眼睛很大。 “这是python吧,我坐你后面,打了三天游戏,看你改了三天程序。”男孩像个小话痨,很自来熟地凑过来,他用带着草莓糖香味的语气指着她的屏幕,说:“这里,计数从0开始,字符最后一位长度要减1。” 林朝夕强撑着起来,看了眼屏幕上的报错,意识到确实是这个问题。 “谢谢。”她说。 “不用客气。”小男孩说,“但这不解决你的问题。” 林朝夕看向男孩:“我的问题?” “lookuperror,无效数据查询的基类。”小男孩一边看屏幕一边自顾自说了起来,“数据库过载,你之前数据库比现在小很多吧。” 刹那间,冷汗顺着她脊背滑下。 晦暗的空间里,有人电脑突然熄灭高喊“网管”,也有人让老板送一碗老坛酸菜面到桌上。耳鸣再次发作,她觉得自己的嘴唇都有股血腥味。 她骤然意识到,她遇上的问题几乎是计算机领域最无解的问题之一。 男孩还在不停地说:“你这个计算量是以指数级别增加,我建议你找个正常网游的服务器跑一下程序,但也不一定会成功,鬼知道哪里又有bug,不然拜下雍正爷试试?” “雍正爷……” “专治八阿哥(bug)啊!” 笑话很冷,但林朝夕完全笑不出来。 小男孩目光明亮,或许因为智力水平高于同龄人,所以他说话间也不自觉用上与年龄不符的大人口吻,急切地希望与更年长的人交流。 不知道为什么,林朝夕想起了裴之,虽然他们完全不同。 “还有什么办法吗?”她听到自己发出这样干涩的声音。 男孩沉思片刻,打了个响指,突然兴奋:“量子计算机!” 突然生出的希望再次破灭,林朝夕觉得自己大概真的疯了。 刚才那瞬间,她近乎孤注一掷地把所有希望压在这个破旧网吧偶遇的小男孩上。 “额,我开玩笑啊,你别难过。”男孩赶忙地道,“如果解决不了硬件问题,就从数据下手,设计一个新的数学模型。” “设计新的数学模型。”林朝夕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如果你可以设计更好的模型,把这些数据用更合理的方式装载起来;或者把你的原始数据通过处理简化,也都行。不过计算机领域里,数学模型才是最难的,一般程序员只会写代码,会做模型的百万年薪起跳。” 大概是她的脸色太难看,男孩小心翼翼起来:“你生气了吗,我老大说我话太多容易出门被人打,我话太多了吗?” “没有,很谢谢你。”林朝夕想伸手揉一揉男孩的脑袋,但却没有任何力气。 “我叫王朝,很高兴认识你。”男孩做了个很绅士的告别动作告别,最后说:“像你这样的凡人不会做模型不用自卑,毕竟连我目前都不会。” 小男孩像大部分天才少年一样骄傲而诚恳,他说完后,就此离开。 其实在他说起最后的结论前,林朝夕就已经知道了答案——她做不到这件事。 短短几个呼吸间,她数次经历希望燃起到再次破灭的瞬间,已经没有先前的难过,更多是一些清晰的自我认知。 她刚才的放松,所有“这些都已经过去”的想法,只是她不愿意面对自我无能的开解。 电脑屏幕上面点缀着斑驳的鲜红字符,仿若从小到大试卷上老师的批改,对、错、对错。 林朝夕闭上眼,满脑子都是红色的伤口,错综复杂的,像血管一样密布。那是刚才她在裴之手臂上看到的东西,很浅,有些已经结痂,但也有新翻开的皮肉。 那些被压住的画面止不住冒出来——裴之收回的手腕,他说话的声音,和最后看向她的目光。这些画面不断不断剪辑、拼凑、循环出现。 在某一瞬间而被她压抑很久的某部分情绪,好像终于通过某种她无法察觉的方式彻底解放出来。 她突然明白裴之最后的目光。 那是对母亲最深的不舍和依恋,他并不是被迫留在那里,也并非因为被妈妈折磨而自残,他只是没办法解决他们之间的矛盾。 他也有办法。 林朝夕曾经以为,只要足够努力,人总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但其实她根本救不了老林,所有陪伴也从不曾减少裴之任何一丝痛苦。 毕竟连老林都因为她的出生而被迫放弃数学,在真实人生中,成为天才并不是解决一切问题的答案。因为天才往往饱受命运磋磨。 现在,她也只能被迫放弃了。 她将光标移至程序关闭按钮上,网吧里响起少年们成片的轻声惊呼,她看向窗外,才发现天上最终于飘下今冬以来的第一片雪花。 路灯将雪花照得透亮。 她紧紧握住鼠标,终于还是哭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6、我去 后来很多次,林朝夕想,自己那时的心情究竟是怎样的。 她是否真“想过”放弃,答案是肯定的;但她是否真“想放弃”,答案却是否定的。 越多拷问越能让人从情绪中清醒,但清醒需要时间。对林朝夕来说,她那时没有删除文件,只是因为老林突然打电话来。 她浑身烧得滚烫,抚摸诺基亚屏幕上老林的姓名,也有那么一瞬间不想接电话。 说不清为什么,大约是想逃避时的本能反应。当她意识到这点后,就硬着头皮接起电话,把手机贴近耳边。 “晚上有空吗?”电话那边闹哄哄的,老林声音有些干哑。 在听到老林声音的瞬间,林朝夕鼻子发酸,心情却忽然柔软下来。 “刚才没有,现在有了。”她说。 “那出来吃个饭吧,老曾想见你。” 林朝夕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老曾是谁,不由得结巴了:“老……曾、曾教授为什么想见我?” “一定是你在三味大学集训期间表现优异,让曾教授印象深刻。” 林朝夕喃喃:“曾教授怎么会记得我,我们那时候都没见过他啊。” “所以,他只是客气下说‘叫你女儿一起来吧’,我也是客气下打电话征求你的意见。” 这才是老林,林朝夕感到很多鲜活真实的气息,她擦了擦眼泪:“我去。” “女孩要温柔一点,不要随便爆粗口。”老林说。 林朝夕又被噎了下,但她能听出老林话语中笑意,她吐出一口浊气,说:“我是讲,我去吃饭。” “饭店就在招待所附近,等会我来接你。” “恩。” —— 林朝夕离开网吧时,连书包都没拿,但还记得吃药。 她裹着围巾坐在招待所门内等候老林,初雪给人迹罕至的小巷铺上一层底色。 她被暖气吹得昏昏欲睡,在沙发里眯着眼,恍惚间听到“吱呀”“吱呀”的踩雪声。她仰起头,只见黑夜里,有人披着路灯昏黄的光,踩着空巷的雪,向她走来。 底色是漆黑的夜,门帘轻轻晃动,林朝夕揉了揉眼睛,觉得好像做梦似的。 老林放下帘子,把手搭在门上,因连日修改而有些疲倦,但笑容依旧温和狡黠。 “这么巧啊。”他笑问,“小林同学吃晚饭没有?” 林朝夕愣了下,随即答:“好巧啊林师傅,你女儿呢,放学没有啊?” “我找找。”老林左右看看,最后视线飘来,看着她笑,“我女儿不就在这。” 看着老林笑盈盈的目光,林朝夕却忽然想起她所无能为力的事。胸口像塞了沉重的棉花,她救不了这样的老林。 沉默持续一段时间。 老林像察觉到什么异常,赶在他开口前,林朝夕咕噜一下从沙发里起来,上去挽住老林的胳膊,吸了吸鼻涕:“我快饿死了。” “有多饿,想吃烧烤还是火锅?要不要涮毛肚和肥牛,娃娃菜烫得软软的,沾点牛肉酱?” “……”林朝夕咽了口口水,本来不饿,现在肚子开始叫了。 —— 为了不让老林发现她生病,一路上,她故意装得生龙活虎,费尽口舌和老林东拉西扯。 以至于她被带到羊汤店门口,隔着蒙雾的玻璃窗,看到里面坐着的小半桌人,才意识到这个聚会的规格。 曾教授坐在最里面,他身边坐着三个中年人。他们看上去和老林差不多大,但其中一位林朝夕后来在三味大学数学系的墙上见过,是研究规范场数学结构的大牛,所以剩下两位的身份也不言而喻。 林朝夕一时间愣在门外,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不过老林却像没感到任何问题,径直带她进门。 林朝夕觉得自己像木头人似的站在桌前,听老林依次介绍了在座几人,只会跟着喊“教授好”。 几位教授也只会点头说“好”,最后,还是曾教授客套了下:“兆生女儿都这么大了啊。” “你不是见过了吗?”老林反问。 曾教授尴尬了下,破罐子破摔:“不假装第一次见面的话,你让我说什么?” “不是你们说想见我女儿吗?”老林领她入座,“现在一个个这么社交障碍是怎么回事?” 林朝夕心想也不是谁都像你一样见谁都没障碍啊,不过当然不敢说出来。 桌子正中的清汤羊肉锅冒着汩汩热气,配菜看上去煮得正酥软,驱散冬日的寒气。 她让自己别再去想什么程序或者车祸,自顾自拿碗舀汤。她先把舀好的羊汤递给老林,又给他拿了筷子,最后再给自己舀了一碗。再抬头时,桌上其他人都直愣愣看着她。 林朝夕喝了两口汤,不解地看着老林。 “两个生了儿子,两个未婚。一把年纪,没感受过女儿的贴心,不容易。”老林很直接。 林朝夕差点被呛到。 “老林过分了啊。” “诛心了。” 桌上的教授们终于嚷嚷起来,连曾教授都对着老林指指点点。 林朝夕笑了下,装作恍然大悟:“那难怪了。” “咳。” “咳、咳咳。” 教授们都瞪着老林,最后有人说:“你说女儿找回来了我们还不信,现在一看,你闺女简直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闻言,林朝夕有些高兴。 并不是因为他们说她和老林像,而是因为她能听出来,这些教授本和老林是旧识。 这样的聚会是老林本该享受的,现在诸多年后,在这个世界里,他终于没再错过。 饭桌间因为老林的两句吐槽,变得暖融融。大人们开始聊一些数学问题,很专业,林朝夕并不能听懂。 她不去思考这些,只是很简单地享受和老林在这个世界相伴的最后时光。她喝着羊汤,好像连浑身因高烧引起的酸痛都消退了。 窗外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从落地窗透出去的灯光能照亮一小片路面,雪地看上去亮晶晶的。人间的万家灯火,仿佛同样完满。 林朝夕喝完了一碗汤,又吃了几口饭,但因为高烧并没什么胃口。 在她放下勺子的时,她忽然注意到饭桌上一位穿黑白格衬衣的教授。他头到尾都没有说话,但好像每句话他都听得很认真。 就在这时,那位中年人仿佛接收到她的目光,忽然开口:“你女儿出生时不是死了吗,后来突然找回来,你怎么能确定,她就是你的女儿?” 周遭霎时静下。 这位穿黑白格衬衣的教授说话的语速很慢,但很认真。他的话没头没尾,但像是思考很久没想明白,所以不懂就问。 桌上的其他几位教授也没有太大反应,只当是个寻常问题。 “我们做了dna测试。”老林答。 “哦,那就对了。” 再没有其他任何问题,对他们来说,科学的结果就代表一切,其中过程并不重要。 “死了”啊。 林朝夕心中默念了一遍这句话,想来她的母亲大概也是用这个理由瞒过老林。只是不知道,现实世界的老林为什么会发现这个谎言,而平行空间的老林却没有。 “我们吃完了,先走了。”老林放下碗筷,站起来打了个招呼。 林朝夕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老林突然就要走,放在寻常情况,这就是翻脸。但餐桌上几位教授都不觉得吃完就走有什么问题,老林脸上也没有任何不悦。 林朝夕有点懵,随后收到老林的目光,她赶忙站起来。“再、再见。”她鞠了个躬,小跑跟上老林。 走出羊汤店,明黄色的伞雪夜中撑开,大雪扑梭梭洒在伞面上。 林朝夕仰头,发现那是三味大学的文化伞,被路灯一照,有种不真实感:“爸爸,你干嘛不开心?” 她问。 “你说呢?”老林少见地用上了反问句。 “我觉得数学系的教授吧,说话都直来直去,你不用担心我不开心,我不在乎这种事。” 林朝夕自顾自说着,却注意到老林忽然停下脚步,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 “怎,怎么了?” 老林用手捂住她的额头,自言自语:“这是烧傻了?” 林朝夕:“……” 片刻后,老林收回手,继续往前走。林朝夕只能继续跟着,她原以为自己演得很好,哪知道老林早看出来了。老林提前离席并不是因为那些话,而是因为她发烧了。 林朝夕只能小心翼翼:“爸。” “都是爸爸不好,没好好照顾你。”老林叹气,“让我的女儿发高烧,还要强撑着不告诉爸爸。” “对……对不起嘛。”想了半天解释,她只能憋出这几个字。 林朝夕看着前方被大雪弥漫街道,觉得现在也不是回招待所的路:“我们现在去哪?” “医院。”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7、出生 医院离他们喝羊汤的店很近,步行五分钟后,林朝夕跟着老林站在一圈灰白相间的水泥墙外。 雪夜的晚上,医院大厅冷冷清清、空空荡荡,墙上的卫生宣传招贴画因为没关紧的窗而哗哗抖动。 如果不是大厅收银处“挂号”两个红字,林朝夕还以为误入了什么普通老楼。 她下意识抓紧老林的手臂,老林带她往长椅边走,拖下外套铺在冰凉的板凳上:“你先坐着,我去挂号。” 林朝夕松开手,到了晚上,热度又上来,她冷得微微发抖,于是把老林脱下的大衣盖在膝盖上一些。 她左右四顾,发现医院铺着和他们所住招待所同样年头的水磨地砖,墙的下半部刷着陈旧绿漆,走廊上一盏盏吊灯套着绿皮灯罩,灯泡发出暗而昏黄的光。 恍惚间,她好像回到十几年前。 虽然耳畔嘈杂尖锐的声音,但这种感觉清晰明了。林朝夕按着耳朵,低头间,不远处出现了匆忙的脚步。 有人冲过大厅,有医生推着病床狂奔,还有扶着老人看病的年轻人,林朝夕只能看清晃过的医生白袍一角。大厅暗极了,但窗外背景色分明又是白天。她捏了捏鼻梁,再抬头时,林朝夕觉得自己看到了老林。 “走吧。”老林的声音响起。 林朝夕猛地扭头,老林并不在她的前方,而在她身边。他手里拿着挂号单和新买的病历本,一手搀起她,另一手拿起木凳上的衣服。他体温真实,年纪也是40余岁的模样,不像她刚才看到的老林。 刚才……刚才的老林穿着灰色的夹克和米色羊毛衫,他正走进医院,观察楼层图,然后走向问询台,他年轻英俊的面容一闪而过。 林朝夕转头看着前方医院空无一人的大厅,觉得她大概是烧糊涂了。她迷迷瞪瞪地看着老林,下意识地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我们真的在医院吗?” “怎么不在医院了,永川三甲医院很多主任医师退休了没事干,都来这儿发挥余热。”老林这样解释。 他们直行右转,前方闹哄哄的人声传来。 急诊科走廊里排着不少,连长椅都坐满。不过仔细看去,很多病人都有人搀扶,雪天路滑,跌打损伤患者不少。 “爸爸你还挺了解这里。”林朝夕说。 “我不是了解这。”没有座位,所以老林让她靠墙站着,“我是了解这个大雪天正常医院有多少人。” 林朝夕赶忙拍马屁:“英明啊林师傅。” 老林没说话,只是站在她身边,让她可以借力靠着。走廊里人来人往,声音细碎,间或夹杂着痛苦的□□和无血色的面孔。林朝夕呆滞地看了一会儿,随后扭头望向老林,问:“爸爸,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 “没有。”老林说。 走廊里明明也很吵闹,林朝夕却感到从未有过的寂静。她靠着老林,忽然在想,其实过去发生了什么也没那么重要,她过几天就要回去了。老林带她来的医院,就是看病的地方,想那么多干什么? 只是当她这么劝慰自己的时候,那种清晰又恍惚的感觉再次传来。 四周暗下,声音消失,但前方窗外的天空又亮了起来。走廊另一端是大厅的分诊台,窗外的天又亮得透明。年轻时的老林正站在台前,正问一个护士什么问题。 很遥远又很亲近,林朝夕几乎可以看到他旧衣服磨损的袖口和听到回答后突然焦急的表情,这让她迫不及待想上去拉住他,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朝夕!” 突然,一记莫名而响亮的声音响起。 林朝夕下意识看去,又回到嘈杂的急诊室门口。 “下一位病人,林朝夕。”医生在叫号。 老林站直身体,扶着她。 林朝夕震惊地看着她的父亲,转头看向分诊台。那里漆黑一片,没有护士也没有年轻时的老林。 “怎么?”老林皱眉,问。 “没……事。”林朝夕说。 —— 稳了稳心神,林朝夕走进诊室。 果然如老林所说,坐诊的医生都是退休老人。起码现在给她看病的老太太鹤发童颜,态度温和端庄。 老太太给她量了体温,问了她几个问题。在听到她说已经咳了大半个月的时候,老太太皱了皱眉,站起来说:“我听听肺。” 林朝夕拉起毛衣,躬着背。 “听肺倒是还好,不过咳了这么久,还是去拍个片。”老医生听完开了个单子,连同病历本一起递回来,说,“出门直行右转,楼梯口再一直往里走。” 林朝夕只能又站起来往楼梯口走,她左右四顾,很怕再遇到刚才那种混沌未明的景象。但一直到她离开x光室,取回片子,又到诊室,都没有再见到年轻时的老林。 去哪里了? 她莫名其妙在想这个问题。 “还是要挂点水。”老太太放下片子,开始写处方。 林朝夕回过神:“挂水的话,我明天能好吗?” “看你能不能退烧。”老太太说。 再回到大厅时,一切如常。 走过分诊台,林朝夕特意往那里靠了靠,她亲手抚摸着台面,只觉得触感冰凉。但分诊台里确实空无一人,是正常下班后的景象。 她微微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看到年轻时的老林。但作为一个屡次经历时空旅行的青年人,无论她再看见什么,也都应该不奇怪。 她低头,松开手。 差不多这个时候,她忽然看到了一封信。 信几乎是凭空出现,出现在她眼角余光的位置,她赶紧扭头,正和什么人擦肩而过,那种熟悉又清晰的感觉再度袭来。她知道,她正和年轻时的老林擦肩而过。 是的,20多岁的老林正在她后方向楼梯处狂奔。与此同时,40多岁的老林正在她前方,往收费窗口走去。 两个时空一明一暗,相互交映。 林朝夕心跳加速,砰砰跳动起来。 “累了吗?”40多岁的老林停下来,问他。 “爸爸,我走不动了,想先去楼上挂水。” 林朝夕望着另一个方向,20多岁的老林已经冲上楼梯。她知道,她得跟上去。 没等老林回应,她就开始往旋转楼梯那走去。而老林在说什么,她也已经完全听不清了。她只知道,如果错过现在,她可能永远也追不上这段过去,所以她开始加快步伐。 20级楼梯、半层、转角、再上20层…… 她离年轻时的老林越来越近,几乎能感受到他奔跑时带起的微风。 为什么这么急,你到底在找什么? 林朝夕边想边抬头,当看到“妇产科”三个字,她心头一颤,瞬间明白了。 她加快步伐,紧跟在20多岁的老林身后。眼看他奔跑、在护士站前停下、询问什么,然后再度奔跑。他穿过产科病房,她跟在后面也气喘吁吁。 终于,在她差点喘不上气的时候,年轻的老林在一间病房门口停下。 他推门,她也跟着进门。 房间里停着十七八张病床,闹哄哄的热气扑面而来,她突然身处于一个巨大的产科病房中。 空间最内有二十余张病床,有人在招呼亲戚,有人在逗弄婴,还有人正在削苹果。 一条红色果皮顺着刀口落下,她甚至能闻到初生婴儿的奶香味。 但这一切都只有气息,没有声音。 窗外天空纯净无暇,病房却暗淡,像蒙着层浅色的雾气,一切都只有朦胧影像。 就在这时,林朝夕看到了靠窗的一张病床。 那里拉着蓝色帘子,阳光下几近透明。 老林环顾病房一圈,向那里走去。 林朝夕很确定,在那张床上睡着的应该是她素未谋面的母亲。 她快走几步,想过去看看她究竟长什么样子,想听听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老林掀开遮帘进入病床范围,可时间流速并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没等她走到,老林已掀开帘子,又走出来了。 天蓝色帘子落下一角,林朝夕手几乎要触摸上去,也就在这瞬间,整个病房如同化开的糖块般溶解开来。 只有年轻的老林是唯一清晰而立体的,她甚至能看清楚老林的眼睛。 很难用语言形容那样的目光。 好像暴雨来临时的淤积在天空的云,显出沉重的浓墨颜色,仿佛即将有倾盆大雨袭来。 但没有雨,没有泪光,什么也没有。 无比空洞。 病房门向外推开,老林离开,她来不及思考,下意识跟上去。 他跟在她身后,感受着他迟缓的步伐,见他又回到护士台,用最后一丝理智,在强硬地交流什么。随后,护士叫来医生,穿白大褂的男士站在老林面前。推了推眼镜,说了几句话。 空间里完全消音,她竭力分辨医生在说什么,却什么都听不到。 医生转头离开,老林仍旧站在原地。 像所有电影片段中类似的桥段一样,老林最后的目光让她心中酸涩不已。 她想伸手拉住老林,告诉他一切都好,但手在空气中撩过,影像化开,一切归于虚无。 整个走道的景象都如同蜂蜜入水,丝丝缕缕融开。在一切化成水前,她终于看清20多岁老林拿着的那封信。 林朝夕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她早该不相信了。 白底红字的印刷信封,上面有红烫金的校徽、地址,收件人是永川大学林兆生的英文地址。 那是是她曾见过的,老林chu录取通知书。 —— “怎么站这里?” 声音响起,林朝夕打了个激灵。 老林手里捧着一个篮子,站在她的面前。篮子里是注射针剂,透明液体轻轻晃动。 林朝夕怔愣地仰头,他的样子清晰立体,而走廊尽头是雪夜景象。这是41岁的老林,是芝士世界的现实。 她不知该怎么回答老林的问题,避开他目光,一转身,才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小卖部前。 护士站的轮廓还在,是原先的护士站被改成的。小卖部顶上吊着的灯泡灯丝轻颤,老板正用一种疑惑不定的眼神看着她。 雪夜、医院,对着空气满脸焦急的少女,配一盏孤灯,老板应该被吓到。 老林把手搭上她的额头,粗砺而冰凉的手感让她清醒不少。 林朝夕看着小卖部,柜台里摆着很少东西,大部分都是廉价的住院用品,还有泡面、小面包一类。她一眼望去,最后指着柜台里封口的纸杯说:“我想喝奶茶。” 老林没说“生病不能喝”,很干脆掏钱。 林朝夕捧着纸杯奶茶,轻轻摇了摇,和老林一起往前走。没泡开的茶袋发出轻微的沙沙,让她的情绪逐渐缓和。 她刚才看到的信,是chu的录取通知书。 在草莓世界真正的现实中,老林收到的是paulgee教授询问他为何没去读书的信件,所以她看刚才那段景象,应该是芝士世界的过去。 林朝夕继续回忆,信很宽大,信封并没有拆开,他放不进口袋所以只能拿在手上。 所以老林是刚拿到他的录取通知书,带着他的美好未来走进医院,却因为她妈妈的那段话,而放弃一切? 像是有什么极为沉重的东西压在她心头,让她喘不过气来。 —— 她和老林一起走过漫长走廊。 热闹的产科变成一条冷清过道,走廊两旁病房门一扇扇紧闭,只有尽头有光亮透出。 林朝夕走到输液室门口,意识到那正是她刚才来过的产科病房。 十几年过去,产科病房被改成输液室,摆着几十张输液椅,但都空着。 老林把配好的药水交给护士。 林朝夕坐下来。 针刺入血管,冰凉药水滴入,皮圈解开,老林提起她的吊瓶,林朝夕看向曾经摆着病床的窗口位置,走过去在它对面坐下。 窗外的大雪簌簌落下,她一直盯着对面曾摆着病床的位置,始终不明白老林的放弃。 茶和奶混合的香味飘来,林朝夕低头,看到老林因为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公园管理而变得粗糙的双手。 她终于忍不住开口:“爸爸,刚才王教授说‘死胎’,其实你当时以为我生下来就死了,所以你为什么不继续读书呢?” 老林对面的空位坐下,并未因她的问题而显得动作迟滞,但也没有回答。 “数学难道不是你的梦想吗?”她继续问。 “我想想。”老林声音轻缓,像终于明白她在问什么,“你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我会因为失去你这件事,而放弃数学?” “是的。” “为什么不理解?” “我觉得,像你这样的天才,应该可以理智地衡量得失,做出正确的决定。” 老林仍旧显得很轻松,“什么样的决定才是正确的?” 在内心深处,林朝夕不知如何回答。但她知道老林会这么反问,所以她也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回答:“我认为对你来说,正确的选择就是继续攻读数学,摒弃悲伤,寻找自然真理,为人类谋福祉。” 窗外是纷纷扬扬的大雪。也就这会儿看病的功夫,原先还灰的水泥地面已经完全变成白色。 过了一会儿,老林忽然动了。他在自己怀里摸索什么,片刻后,他从夹克里层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来。 林朝夕低头,僵住了。 那是老门卫去世前留给老林的信。信封褶皱,老林像很长一时间都把它随身带着。 这时,老林抖了抖信封,忽然笑了:“别怕。” —— 信封薄而脆弱,林朝夕捧着它,仍不敢拆开。 老林缓缓开口:“其实我没去美国,是因为对我来说,一切发生的太巧合了。虽然听上去很像在推卸责任,但我接到那个电话之前,我确实不知道你马上要出生了。” “我那时候遇到了学术论文抄袭的指责,我太专注于证明自己的清白。同样也因为论文抄袭的事情,我在校内的学习环境很恶劣,所以一直混在隔壁三味大学,并不知道你妈妈已经怀孕了。” “我之前说过,她是个非常特别的姑娘。她把个人独立和意志自由放在第一位,可能我们都无法理解,但我们必须尊重她的想法。所以直到你出生前,我才接到电话,电话是打到宿舍里,你母亲找我,让我来这个医院一趟。” 老林叙述很有条理,语气也非常平静,但其实林朝夕能听出来,他仍没有完全从那件事里走出来。 “然后呢?”她问。 “然后我没有及时赶到。” 林朝夕摇了摇头,不理解他这句话的含义。老林的视线落在她手里那封信上。 在老林鼓励下,她终于抽出信纸。 字是很标准的小楷,在输液室透亮的白炽灯下,林朝夕看到了称呼之下的第一行字 ——兆生同学,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拉住你,你是不是会拥有非常幸福美满的一生。 “接到你妈妈的电话后,就往医院赶。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像她这样的姑娘,当她说让我去一下医院,肯定是她非常需要我的时候。” 老林继续说:“2月份还很冷,我从宿舍出来,穿过学校主干道,经过传达室,我发现,我的老师站在那。” “他在那里干什么?”林朝夕悚然。 “他看到了我的录取通知书。” 林朝夕心中默念了“冯德明”三个字。 两个世界的不同之处,一封录取通知书,一封来自paulgee教授的询问信。 那瞬间,林朝夕觉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一个从未有过的猜测在她脑海中浮现。她甚至不敢听老林再说下去,而是低头看向手里的信纸。 ——早些年的我是不懂的。 我自诩比你多吃几袋盐,又是大学门房,见识肯定长于你。所以对你当年的做法,我是全然不理解的。 比方说我认为,既然冯教授叫住你,说要和你谈谈,你就该留下来,这是你难得的机会。 林朝夕无法理解:“他要和你谈什么呢?” “我的老师不想让我出国,我后来才意识到,我们最早的分歧来源,就是我告诉他,我申请了chu。” 林朝夕无法理解,低头继续看信。 ——后来得知你放弃留学机会,我非常痛心。 在你出现在门口前,我见冯教授要拿走你的录取通知书,已经留了他一会儿。我那时不知你们师徒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如果知道你们有那么深的学术纠纷,我一定不会让他看到那封信。 林朝夕心头剧震,声音都颤抖:“冯教授捏造你论文剽窃,还要拿走你的录取通知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为什么要去思考‘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老林身体微微前倾,有些认真,“小林同学你看,这件事其实是我的选择问题,不是其他任何人的问题。” “这怎么可能是你的选择问题?!” 林朝夕听到自己激越的声音在输液室里响起,在很远处看电视的病人向他们这里投来一瞥,随后又沉浸在电视剧情中。 “是,是张大爷拉住了我,让我进传达室和老师谈谈。但走进那间屋子的人是我,没有人拿刀架在我脖子上。” 老林的语音越平和,林朝夕就越无法接受他这么说,她感到自己快哭了。 “我进去后,看到我的录取信就在桌上,我们就这封信谈了谈。我的老师希望我留下来继续做他的学生,他会撤销剽窃指控,给我很好的学术环境,甚至会在我未来的学术事业上帮助我。我拒绝了。” 老林没有说任何关于冯教授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他只是叙述,不掺杂私人感情。 “但就因为我选择转身进传达室,我到医院已经迟了。你妈妈告诉了我两件事:第一、她已经怀孕8个月;第二、因为我刚才没到,所以她做了引产手术,孩子是我的,不过现在已经没了。” 老林终于有些少年意气:“我问她为什么不等等我,她告诉我,她计算过我从宿舍冲到医院要花多少时间,我到达的时间已经超过了最大区间值,她以为我不会来了。” 一滴透明药水从药瓶落下,林朝夕心头剧震。 好像在某时某刻,老林也曾经那么计算过裴之回家的时间,她却从不知道,这“最大区间”背后意味着什么。 刚才20多岁老林在医院狂奔的画面再次浮现,她甚至感到整个空间再度变得灰而透明,在她对面并不存在病床的地方,浅蓝色遮帘轻轻飘荡。 她很想说什么,但喉头哽咽,根本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8个月,如果生下来,完全可以存活。因为我一个微不足道的转身,我的孩子失去了活下来的机会。”老林像陷入漫长的回忆,但目光却非常清醒。 “当时我非常痛苦,既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不肯给我一点机会。又很清楚知道,这件事不怪她,是我在人生最重要的选择上,做错了。” “但是你不知道啊。” “小林同学。”老林突然笑着看她,“大部分人在做人生的重要选择前,都不会清楚知道它究竟有多重要,这对每个人都很公平。” ——你为什么不等我? ——你来晚了。 好像有很细碎的对话声,在完全消音的空间里响起。 25岁的老林拿着他的录取通知书,不知所措地离开病房,他冲到护士站,抓住医生,却得到了如出一辙的残酷答案。 ——是个女孩,引产的话,生下来就是死胎。 ——产妇有生命危险,引产流程合法,你去哪里投诉都没用。 ——是,孩子没救了。 “但我还活着。”林朝夕用力擦了把眼泪,像抓住救命稻草似地,终于想到了最关键处,“你没有怀疑过吗?” “我怀疑过。不过对那时候的我来讲,我设想我的女儿还活着的可能性,只是为了让自己好受一点。” 老林继续说了下去,“我首先去查了引产的具体过程,它很残酷,会直接把利凡诺羊膜腔内注射,杀死胎儿。然后再用药物引发产妇宫缩,过程和正常生产一样。” 林朝夕看到老林伸出手,轻轻点着她额头的位置,令她一阵毛骨悚然。 “其实妈妈是正常生下了我,然后把我送到了福利院?” “我不知道,那时候我是不知道的。”老林很冷静地说,“我只是查到,正常产妇从注射利凡诺到通过药物引发宫缩,需要一定时间。这段时间应该会比一席谈话的时间更长一点,如果她特地去医院引产,或许不会那么快生下被注射死亡的婴儿。” 老林说:“我找她谈过,她给我的理由和医生安告诉我的理由如出一辙。那个年代的小医院,干惯了这些事,很擅长抹平所有证据。她很明确表示她想拥有独立的人生,不想要丈夫和孩子拖累她的生活。但我却想知道,她为什么怀你到8个月,又突然在8个月的时候选择引产。” 雪越来越大,窗上蒙着厚重的水汽,寒冬至此终于显示出威力。 “为什么?” “她的室友告诉我,那之前她父母从老家过来。还有另外一件我从不知道的事情,你妈妈第一次怀孕晕倒,是在冯教授的课上,他送她来的这家医院。” 林朝夕猛地抬头:“妈妈怀孕被发现了,被强行带去引产,冯教授知道?”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他们相认时,老林会忍不住打电话给自己的老师。他忍受了那么多年的孤独,那么多年了,他太想知道答案,从没人告诉他答案。 “我不知道。小林同学你看,我当年得到的线索就是这些。从医疗证据上来说,你因为我没及时赶到诊室,已经死了。但我对我来说……”老林看着她笑了,“这是我的题目,我不能接受别人做完给我的答案。万一哪天,这些人良心发现或者说、我的女儿掉进兔子洞里,突然知道自己爸爸是谁,我得等她过来抱着我的腿叫师父,对吗?” 林朝夕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 她很清楚,老林的玩笑只是对她的宽慰,他其实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机会能等到她。 但他还是没有出国,他想等一个答案。 这从头到尾都不是一个狗血的、纠结复杂的、充斥着人性善恶的故事。它只是源于一个微不足道的选择,和一个几乎无望的坚持。 她看着眼前的老林,突然想起在真正现实中的,那个老林。 “在你来找我之前,我每天都在想,或许在某个世界里,我毫不犹豫地冲过传达室。然后带着我的女儿,和她一起长大。生活或者会很苦,但一定很快乐。” 那个世界的老林没有录取通知书,是因为从没拿到过。 他没有转身、没有留下、没有谈谈,他毫不犹豫冲向医院,在时间和人性的赛跑中,赶在了前面。 老门卫的信已经到了尾声,林朝夕看到了最后的那行字。 ——我已经老了,人老了以后,回忆当年的事情,才会意识到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在你的数学和你的良心之前,你想要的是后者。 兆生,我欠你个道歉。 张大民 于家中 奶茶已经凉了,只有很淡的香味飘来。 窗外的雪又大了,纷纷扬扬,路灯下现出柔和松软的光泽。底下的庭院的门被推开,吱呀一声。 林朝夕看向窗外,看到25岁的老林走入医院后的小庭院。 路灯下的铁制长椅堆满了白色的雪,只露出黑而细的长边。 年轻的老林就这么坐在漫天大雪中,拆开了手里的录取通知书。他双手蒙面,躬身痛哭起来。 林朝夕缓缓抬头,看向面前41岁的他,忽然明白了:“其实你永远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是啊,我知道。”老林笑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8、心灯 鹅毛大雪下了一夜,清晨时雪停了。天空像被擦拭干净的瓷器,是最纯净的蓝色。 林朝夕从医院出来时,就感觉烧退了。虽然她浑身乏力,眼冒金星,但精神却前所未有的好。所以她趁老林去买早饭,她留了张纸条,打了个车,站在了东明湖边慈恩医院门前。 昨夜一席谈话,让她明白她这样的凡人和老林这样天才的差距究竟在哪里。 她离开现实世界前曾问过那个已经罹患阿尔兹海默的老林,是否从未对人生中的选择感到遗憾,老林的回答“当然”。 她现在才知道,老林所说的“当然”两个字,是何等的骄傲。 在真正属于她的世界中,老林毫不犹豫从那扇门前经过,他不曾拿到自己的录取通知书,却也没有经历12年的等待,他清楚自己要什么,他想做个好父亲,这件事高于他的数学。 所以她开始问自己,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其实这个答案,并不是完全没有的。 她努力那么久,就是想救下老林免于车祸,虽然这件事从某种角度毫无意义;她还想帮助裴之渡过这段痛苦,因为她深知现在的裴之究竟在遭受什么,这件事同样也从某种角度来看也同样毫无意义。 但当人开始考虑思考意义时,就会反复思考得失,看到难以逾越的困难,然后哭泣。 成为天才并不是解决一切困难的法宝,但真正的天才们永远坦然无畏,他们洞悉本心,忠于理想,追寻所爱,始终不渝。 人的内心,好像总要经过千万次荡涤才能水落石出,林朝夕不确定她之后是否还会迷茫,但在现在,起码是此时此刻,她很清楚,她应该进去陪伴裴之, 10分钟过去,15分钟过去…… 但她没能进去。 门卫放下电话,拉开小窗,让她离开。 湖风实在太大,具体理由林朝夕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一眼望去,世界都陷入无边无际的纯白,唯有移门是深邃的铁灰。 她想起裴之手上的伤口、离开时的目光,想起他曾经说过的话,近处的湖水还有远处高耸的山峦。 她看到了南山。 她想,那么漫长的一段时间,裴之每天在医院里,每每抬头,都能看到这座山。所以他才对它那么熟悉,他去过那里,知道山顶有点可以点长明灯的地方,许愿可以打折,会有折好的下纸条,压在灯下。 林朝夕深深吸了口气,凝望着远处的山。 —— 南山不高不低的。 山巅白雪皑皑,晨风吹过时,漫山雪海会泛起涟漪。松柏褪下一层棉絮般的外壳,露出森绿的树冠。 林朝夕站在山脚下,踏上被雪覆盖的石阶。 空气凛冽清爽,但山路难行。路上她遇到好几个大学生,他们扛着摄影器材,装备齐全,是特地来拍雪景的。 一位女生见她一个人,很好心捡了一根枯枝给她:“小妹妹,你怎么一个人来?” “有人跟我说山顶很美,我应该来看看。”她如实回答。 同行的男学生们嘻嘻哈哈,反而是女生很敏锐地问,目光带着点小心谨慎:“是家人吗,山顶的南山寺祈愿很灵。” 现实中的裴之当然算不上是家人,林朝夕想了半天最后说:“是一位我很尊重的朋友,他挺健康的。” “你怎么这么可爱?” “啊?” “不用那么认真的回答。” 林朝夕无奈地笑了。 越往上,南山的路就越难走。大学生们在半山的村落停下,准备拍一些古村雪景的素材,林朝夕则自己一个人继续向上。 山里静到了极点,她能很清楚听见雪压塌松枝的轻微咔擦声。 每一下呼吸,都有山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气管。林朝夕捂住口鼻咳了几声,觉得腿软,但没有停下来。 她山上时,晨钟在空山响起,等她真正踏入山门,僧人已经开始从斋堂打板。笃、笃声饶寺院一圈,午饭即将开始。 南山寺和她曾在照片里看到的一样。 走过天王殿是放生池,薄薄的冰层下有红色的锦鲤游动,石栏杆上堆满白雪,地面被僧人扫出一条青砖小径。 青烟从香炉升起,悠远绵长。 林朝夕一直在走,记忆里,裴之和她打电话从放生池开始。随后他不停在走,他们一席对话□□分钟,之后木门推开,吱呀声响起。 她同样默想时间,顺回廊一直向前,最后停下脚步,伸手。 同样“吱呀”一声,寒风灌入,眼前是满室灯火如豆,随风倾倒。 一位正在挑灯芯的年迈僧人背对着她,他徐徐放下手中的竹签,回转身来,行礼。 林朝夕先端详僧人的面容,随后松了口气,双手合十,躬身行礼。 相对无言,一阵沉默。 终于,老和尚开口:“施主所为何来?” “我想……供一盏长明灯。” 老和尚点点头,开始往偏殿一角走,那里摆着一张案几,他坐下,翻开桌上的簿册,“油灯500一年,电子灯100一年,你想要哪种?” “还有电子灯啊。” “环保。” 林朝夕笑着低头,老和尚翻开的簿册,用毛笔蘸了蘸冻僵的墨。枯黄宣纸,上面用小楷写着每位供奉着的姓名和所捐钱款,某年某月,某某,供奉灯号xx。 视线扫过名册,林朝夕的心跳重重漏了一拍:“这盏灯在哪里?”她手指点着簿册上的编号,低声问道。 在真正走进这间偏殿前,她是没有答案的。 就像老林说的那样,人在做生命中无数重要决定时,你只有一个朦胧的预感,没有人能预先知道结果。 但她知道,在她右侧窗外是壁立千仞,长风会山谷呼啸,因为她曾经听裴之来过这里。踏过长明灯与长明灯之间的小径,林朝夕在无数摇曳灯火间蹲下。 长明灯的编号是142857,供奉人是裴之。 她举目望去,在一片微黄的豆灯中,找到了那盏。她把它轻轻举起,一张叠好的字条静静躺在那里。 放下灯盏,展开字条。 林朝夕听见灯芯噼啪轻跳了一声,裴之的拒绝、离开、手腕上的伤、温柔让她记得吃药的声音、日日夜夜内心折磨,一切都有了答案。 远处阳光在山岭上透出云层,给满山雪景镀上金边。她以为自己来时见过崇山越过雪海,但比山海更难撼动的,只能是天才的心。 “我可以带走它吗?”林朝夕低声问道。 “为什么?” “因为有人曾在这里许愿,我希望他得偿所愿。”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0、终章 函数的解,是它们相交的点。 12月21日,老林车祸日。 早上时,林朝夕买好早点,准时站在招待的巷口。保鲜袋里是新做好的粢饭团,因为一直捂在衣服里,拿出时还冒着热气。 老林从小巷尽头慢悠悠走来,仿佛这只是个平常日子,他也不过是随意。天气还是很冷,但连日天气晴好,积雪多已化去,只剩下蔚蓝的天,和蓝天下的繁忙的街道。 老林目光明亮,像是昨晚做了个好梦。林朝夕把粢饭团塞进他上衣口袋里,收回时,她手里多了一个烤红薯。 表皮微焦,撕开时有绵软的内里。老林悄咪咪向她表示这个红薯极甜,和她一起,往公交车站走去。 大约一小时前,她从慈恩疗养院出门。 病房里堆满了草稿纸和书籍,她离开时,病床上的女士又陷入熟睡,裴之正将一本书从母亲的手边拿开。 记忆里,那是一本《数据库建模技术》,裴之的妈妈只勉强翻了一页,但裴之已全部读完。 呼吸机仍在尽力工作。晨光中,裴之同她挥手再见。 她并没有告诉裴之,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对裴之来说,他只是在陪伴走过母亲生命最后几天时,帮助她完善一些兴趣工作。 工作的具体内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一切都在那间病房里发生。 裴之许多年来第一次在自己母亲面前展露卓绝的数学天赋,他用很短时间,将浩如烟海的数据用精妙的方式重新组装。 在那之后,整个程序修改变得顺利许多。 裴之答应帮助她监测程序,他们商定了一些新的策略,比如固定起点时间,利用手机定位实时方位,更大程度简化预测难度。 他们在病房里讨论这一切,裴之的妈妈还为他们找来电脑。 林朝夕其实并不相信,一张字条可以改变根深蒂固的信念,但或许它可以让一个同样痛苦地爱着自己孩子的母亲,开始试着了解。虽然这很困难,并且她的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而林朝夕想,其实她留在这里的时光,也即将走到尽头。 —— 道路繁忙,公交车驶来。车门打开,人流拥上。 人们拥挤着,安静着,窗外景物掠过,是她熟悉却又陌生的街道。 一侧的耳机中是男生平缓的呼吸声音,原本忐忑不安的路途,也仿佛平静坦然许多。 她和老林走下公交车。 远处是通往学校的道路,短短十数分钟,她已经想过无数遍。 前方50米有条小巷入口,有些岔路,电瓶车密集。 中间穿插着两条马路,高峰期时常拥堵,再去过,就是老林将要进行报告的校园。 那里应该有横幅欢迎与会专家,大学生们意气风发。 她和老林一起,保持均匀步速,向那里走去。 裴之一直用极其平和的语气,告知她路程预测的结果。林朝夕听着他的声音,听着他声音背后的空间背景。 她不断在走,前方的一切在明亮天光下,都淡得快要化开。 世界仿佛要在此刻溶解,风和老林平静的面容却异常清晰。 500米…… 400米…… 300米…… 裴之严肃的提醒声和背景中尖锐的生命检测仪警报同时响起。无数人冲入病房,脚步声纷至沓来,林朝夕咬住手指,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 老林像感知到什么,温和地望着她:“回去医院吧。” 林朝夕冲他摇了摇头,手指颤抖着按紧耳麦。 “裴之。” “恩。” “参加完老林同志的报告,我会回来的。” “好。” “你等我。” “我会的。” “再见。” “再见。” 过去的裴之,应该交给过去的林朝夕。 “我陪你去那里。”林朝夕看着老林,这么说。 老林有些莫名地看着他,却仿佛感知到什么,他很难得伸出手,牵住了她。 他们一起站在红绿灯前。 前方是永川大学校门,她看到了25岁的老林扯出手臂,义无反顾冲出校门。 红灯转绿,林朝夕拽住老林。 一辆面包车从他们面前驶过。 十字路口,天朗气清,一切仿佛烟云消散。 这是41岁的老林,和16岁的她。 是意气风发的老林,和蹒跚学步的她。 是冲入诊室的老林,和呱呱落地的她。 谢谢你,选择做我的爸爸。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1、尾声 回来时,天上的霞光已快烧尽。 会计事务所的办公室里,电脑光标落下一记闪烁。林朝夕胸膛里像烧着一团火,心中却静到了极点。 她拉过座椅,打开文档,开始敲击键盘。 耳畔仿佛还有老林的声音,那应该是座很大的礼堂,老林站在黑板前,粉笔灰簌簌落下,他声音郎朗,目光清亮。 天一点点暗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行又一行证明,一页又一页论述…… 终于,她敲下最后一个句号,将文档上传邮箱,发送。 从座椅中站起,她下楼,移门打开,热风铺面,黑色丝绒底幕上星光闪烁。四周美满人间亮起万家灯火,她很想去机场,也很想打电话给裴之。 她摸出手机,发现屏幕震动,名字亮起。 林朝夕将电话接通,放到耳边:“喂,爸爸。” “小林同学,你还在机场吗,准备什么时候回家?”老林的声音非常兴奋,林朝夕几乎都能想象他八卦的模样。 她将手机换了只手拿:“有点事耽搁了,所以没去。” 片刻沉默后,老林震惊:“什么事情能比追帅崽更重要?” “这是个秘密,我不告诉你。” “小林同学,在进行学业的同时,把自己嫁出去也很重要。” “是。”林朝夕笑道,“其实在你打电话给我之前,我是想打电话给裴之表白的,万一你一个电话,他飞机起飞关机了,你说怎么办?” “关机了也可以发微信。”老林语重心长,“措辞很重要,我就说让你多阅读咪蒙……” “我有准备发。”耳畔是老林和她探讨该如何表白的声音,前方绿灯转红,林朝夕停下脚步。 热烘烘的风拂过她的发梢,她忽然发现,她正站在熟悉的十字路口上。 向左是医院,向右是会计事务所,永川大学的校门,就在她前方。 一辆大巴车驶过。 街道对面,人群密集,她却看到了熟悉的人。 灯火迷离,摊贩烧烤的烟火在夜空中飘散。林朝夕有些怔愣,以为是幻觉,但男生目光清冽,带着奔波后的疲惫神色。 “文字要简练,情绪要深刻……”老林还在电话那头喋喋不休。 红灯转绿。 林朝夕想,她幻想过无数次向裴之表白的情形,却没有一次,如同现在这样。 月明星稀,夏风和煦,他披着阑珊灯火,向她走来。 平静坦然,义无反顾。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故事的时候,总有千言万语,想如果完结了一定要说给你们听。但写完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已经说完了。 正文到此完结了,其实最后一章就写过十几种结尾方式,但最后还是觉得这样最好。 那就这样吧。 例行感谢一直陪我写文的沙包老师,和我讨论剧情帮我看文分析故事,我永远爱你。 感谢我的版权方yuki小姐姐从没催过我,虽然已经逾期很久,但还是一直鼓励我慢慢写好这个故事。 在写这个故事的过程中,我始终记得一开始写文的时候,一位叫长安的小姐姐替我解答问题时的长私信,让我感受到了数学生的认真。同时谢谢前期替我解决一些数学问题的大哥,写过很长的回复邮件给我,让我学到做人治学的道理多于数学,谢谢你。 谢谢小黑老师帮我解决了林朝夕这个程序的细节问题,谢谢牛嫂的先生替我解答交通部门的一些问题。 最后,祝愿大家在这漫长而美好的一生里,都能找到那个人或者那件事,无论什么时候开始,都不会晚。 当然,还是有番外的。 放心。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2、番外 01 《日常函数的单调性》 九月,天还是很热。 林朝夕早上起床时,蚊帐上挂着的小电扇还在呼啦啦地吹。晨风吹过院子里的紫茉莉,有很淡的香味徐徐而来。 她关上电扇,叠好毛毯,洗漱完,背好书包出门。 全市中小学已经开学,七点多正是上学高峰。马路上车来车往,电瓶车后座上总能看到正在吃早餐的孩子。 晨风和煦,朝气蓬勃。 林朝夕很喜欢这种大家一起上学的感觉,好像这样她也还是个学生。 额,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仍是个学生。 虽然从她七月份毕业至今也快两个月了,但脱离大学生的身份后,她现在是考研补习班的一员。每天生活忙碌,时间都被学习和工作挤满,以至于她和裴之只有在她上学路上,才能聊一会儿。 是的,距裴之离开去美国念书已经一周多了。裴之那里正是晚餐时,他们才都有空。 现在回想两个月前裴之突然出现在路口时的情景,林朝夕仍感到怦然心动。 好像总有这样的瞬间,你突然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什么人,又在喜欢他很久后,意识到自己有多喜欢他。 只是好像无论她觉得自己成长了多少,离裴哥总差了那么点距离。 林朝夕跟着人流上车,车厢内十分拥挤。她找到一个靠窗的角落,把自己卡在那里,然后单手给裴之发了条微信。 林朝夕——我要怎么才能追上你? 对话框上方显示“正在输入”,但答案没有马上出现。过了会儿,一张图片跳出来的瞬间,林朝夕在公交车上笑出声。 裴之发来了一张吉米多维奇《数学分析习题集》,书里面有四千多道题,这个答案可以说很裴哥了。 (〃\\\\\\\\\\\\\\▽\\\\\\\\\\\\\\〃)林朝夕发了个害羞的表情,随后说——可是我已经做完了。 裴之——可是我也记得,是我追的你。 林朝夕心想她真的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虽然她认为自己暗恋了裴之十年,但实际上回想起来,是裴之主动陪她去医院清理伤口,主动要她的微信,主动给她递公交卡解围,还给她抓娃娃、约她吃宵夜和她打羽毛球、甚至认真给她解释他的那些过去…… 关键是,在她说出“我喜欢你很久了”之前,是裴之先放弃登机回来。只因为接完她询问关于冯教授论文的电话后,他始终不放心。 因为无法放下心,所以洞察到了自己的心意,这是裴之向她坦然叙述过的事情。 林朝夕始终能记得那时的路灯温柔的光,她欲言又止,最终只能抱住他。 连表白都迟人一步,林朝夕只能在事后拍彩虹屁——ヾ(°°)今天又是超级喜欢裴之同学的一天呢! 裴之——嗯。 林朝夕——咦,是害羞了吗? 裴之——很开心,所以有点害羞。 林朝夕——那我下车了。 裴之——好。 —— 就这样,裴之在永川多呆了两个月,开学前,他坐上了两个月前放弃登机的航班。 林朝夕开始了和他彼此忙碌的异地之旅。 他们每天聊不上几句话,大多以“吃了没”“睡了没”为开头,以“好”“晚安”为结尾。 聊天很少,内容也和她与裴之的生活一样每日单调。每当她放下手机,公交车停下,考研补习班也到了。 教室里有大堆大堆没过头顶的书籍,埋头苦读的学生,哗啦啦转动的电扇,几乎看不到学生们的脸。 这种安静往往从第一个人走进教室,持续到最后一个人离开。 低头翻开书时天空晴朗明亮,再抬头,太阳西斜,窗外马路边的小摊贩生起烟火。 到了饭点,教室里终于热闹了一些。 男生女生们稍事放松,三三两两招呼着要结伴吃饭,林朝夕则开始收拾东西。 “徒儿,你需要谈心吗?” 头顶传来老王同志的声音,林朝夕仰起头,手上动作不停,发出了一个单音节:“啊?” “我觉得你变了。”老王说。 林朝夕摸了摸下巴:“更美了吗?” “整天美不美,你怎么像个女人一样?” “……”林朝夕觉得好笑,“我怎么了?” “你能听见我们在说什么吗?” 好像经老王一提,周围的声音才真正灌入她的耳中。 风从教室吹过,带来路上烤串的香气。女生们凑在一起喊着“好可爱”,林朝夕听到抖音神曲的配乐,不远处的手机屏幕上是一只突然抬头的小猫咪。 她收回视线,低头把笔袋收进书包。 “喂喂喂。”老王又嚷嚷,“就是这样!” “这样到底是怎样?” “专心致志、旁若无人、目中无人、目空一切……”老王盯着她,像在寻找能想到的形容词,“就像那谁……裴之你见过吧?” 林朝夕笑了。 —— 考研补习班旁边有栋和它一样高的四层小楼,小楼门口的牌子上写着“智乐中小学课外辅导班”,这些机构在大学城附近总是扎堆出现。 林朝夕没有在意老王的话,她从考研班下楼出门,左转走两步就走到了门口中小学课外辅导班门口。 小学放学早,家长们往往还要上班。所以补习班会有专门老师去校门口接孩子来辅导班,监督他们写回家作业。等这些孩子做完作业,他们的家长也差不多正好下班。有些孩子被接回家,小部分则会继续留在这里上一对一的补习班。 她每天在考研教室学习到下午五点,在那之后来这里工作到晚上八点。前一个小时给小朋友们辅导作业,后两个小时则是单独的一对一辅导课程。 前台见她到了,打了个招呼:“小林老师来了啊,晚饭吃了吗?” “还没呀。”林朝夕走过去,问,“今天的课表有变化吗?” “目前没有。”前台小姐姐翻了下备忘录,然后抬头:“就是陈小龙妈妈打电话来,说他儿子学期初的摸底考试数学没及格,让你一定好好地给她儿子讲讲卷子。” “我知道了,谢谢你。”林朝夕把书包递过去,说,“帮我看一下!” 林朝夕走进教室,大部分孩子都在安静做作业。 有正在做作业的小女孩看到她,赶紧举手,林朝夕走过去。 她想到第一次来这里面试兼职,那时裴之还没出国,她同裴之讨论是否应该去兼职工作的问题。 已经大学毕业所以想在金钱方面更独立是一方面的想法,还有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应该站在这里,帮助更多的孩子学习数学。 就像老林曾经教她时那样。 但那次面试,并不是从一开始就顺利。辅导班的管理老师看中她哲学系的身份,想安排她去辅导初中政治,但林朝夕反而执意想教数学。 “您可以给我做套卷子,什么年级都行,竞赛的更好。” “林朝夕是吧,也不是我不想让你辅导学生数学,现在的家长都很严格,很多都要求看老师的资质、毕业证书。就像你说证书,你有竞赛获奖证书吗?” 如果在芝士世界,她有大把的获奖证书可以证明自己,在这里反而碰壁:“我有……大学生数学建模比赛全国一等奖的证书。” 她最后只能这么回答。 “数学的?那可以啊!” 辅导班的管理老师很兴奋地说,给了她稳定的薪水和相对自由的工作时间。 只是林朝夕现在并不确定……管理老师会不会为当时的决定感到后悔。 因为她在与其说是给孩子讲作业,不如说更像老林陪她那样在陪他们玩。 她从小男孩新买的乐高橡皮,玩到了女生有卡口的尺子。用乐高讲了乘法,用尺子讲了度量,反而……没有讲作业。 最后,她被来换班的英语老师赶出教室,出门买了一个三明治,往楼上的一对一辅导教室走。 吃饭大概有半个小时时间,林朝夕抽空背了背考研英语单词,现在的app很好用,她不仅背了考研单词,还背了一本数学专用词汇,半个小时足够她完成学习和复习工作。 晚上六点一到,陈小龙同志拖着沉重的步伐上楼。他把有1/3个陈小龙那么厚重的书包往她办公桌上一扔,哗啦啦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破布似的试卷,重重拍在桌上。 林朝夕低头扫了一眼卷面,数学成绩相当惨不忍睹,试卷被大量红叉覆盖,看得出老师在改卷时也出离愤怒了。 她状作不经意地拿过试卷,把它折叠起来放在一边。 “我妈妈说,让你给我讲卷子。” “你妈还让你好好学习呢,你怎么没听她的话?” “你……!说得有道理。”陈小龙心悦诚服。 “好了,我们继续来上乘除法。”林朝夕说。 “我都五年级了,你还要给我讲乘除法,乘法表我早就背得很顺溜了。” 小男孩儿目光狡黠,与其说是愤怒还要学乘除法不如说是更想偷懒。 林朝夕冲他勾了勾手指。从宽大的运动裤口袋里掏出。一块乐高立方体,在空中抛了半圈接住。这三道题用这个做,来不来,不来我给你讲卷子啦。 陈小龙瞪了她半天,最后目光移向咬牙道:“请出题!” 一节课,又是一节课……结束时已经到了晚上20:00,上第二节课的小姑娘开始整理书包。 林朝夕则简单在本子上计划明天的课程以及回家要完成的学习内容。 小女孩翻开书包,故意露出书包里一封折成爱心形状的粉色信封,悄咪咪看她一眼,又赶紧藏好。 林朝夕会意,笑了:“送给谁的呀?” “我才不送情书,是我们班的校草写给我的!” “到底是班草还是校草呀?” “不用你管,反正肯定没人给你写情书!” 林朝夕“靠”了一声,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给她全方位展示裴之同志的照片:“帅吗?” “哇,这个哥哥好帅啊!” “我男朋友。”林朝夕说。 “我才不信呢,除非你现在和他微信视频。我们班沙毛毛还说他男朋友是金泰亨呢!”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人精了? 这个时间,裴之很可能还在睡觉,她也当然不可能因为小女孩的激将法就拨视频电话。 她施施然收起手机,拿出纸又写了两道题,塞给小女孩:“回家作业再加两道。” “哼,你果然没有男朋友。” “哼,你就是嫉妒。”林朝夕学着对小女孩儿的语气说道。 —— 路灯明亮,林朝夕独自走在人渐稀少的路上。 新村里的大排档陆续要关门,人行道落着零星黄叶。林朝夕左耳塞着一只耳机在听英语新闻,一段播完,家门近在咫尺。 她拿出手机,关掉app,再抬头时,正是家里的院门,。 葡萄藤伸出院墙,因为经年日晒雨淋,起了一层浅浅的木屑。 门板上曾经的那个公式,只留下很浅很浅,几乎完全看不出存在的痕迹。 藤蔓随风轻摇,她点开相机,拍了一张照片。 到家已是晚上20:40分。 桌上放着一碗温度刚好的馄饨。老林把他在数学方面的精确性,用在了相当专业的烹饪领域。 每天如此。 林朝夕坐在餐桌前,给他说了陈小龙,也讲了小女孩儿粉色的情书。老林则对她换来的乐高橡皮很感兴趣,强行征收拿回房间玩了起来。 21:00。 她重新坐在书桌前。 为了保证6小时的充足睡眠时间,她还可以再看3个小时的书。 大部分内容已经从陌生变得熟悉,但仍需刻苦理解和重复练习。 时针划过一格、又一格…… 林朝夕拿起橡皮,擦掉了一行,写下了最后的答案。 像感知到什么似的,她拿过手机。 晚上12点整,屏幕亮起,有一条刚到的未读微信消息。 裴之:午安。 林朝夕看了看天上的月光,合上书本,关上台灯,发了一句:晚安。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3、番外 02 《相遇概率的不可知》01 ——警察为什么会来找我们做模型? 这是林朝夕失联前12小时,裴之最后收到的一句话。 在那之前裴之正忙于登机前的准备工作,所以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这条消息。 等他拖运完行托,经过安检,买完小林同学委托代购的物品,重新站在登机口前时。空姐已经开始挑选老弱乘客提前登机。 他一手提着免税店塑封袋,另一只手点亮手机,想向女朋友汇报情况,就看到了这句留言。 他思考了一下,回复:警察来找你们,出什么事了? 可林朝夕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之后,他只能把手机收回口袋,排队等候登机。 近期是学术会议高峰时间,他跟导师从美国来莫斯科呆了三天,又将前往永川开会。 早班机乘客众多,他们之所以选择这班航班也是因为到达永川可以休息一晚,不会耽误第二天工作。等他放好行李,再次坐下,已经是15分钟后的事情了。他打开微信,却并没有看到任何回复。 这是他收到那条消息后第一个小时内发生的所有事情。 第二个小时。 飞机排队起降,航班从莫斯科飞往永川,拥有先进的机载wifi系统,但是并不代表这些通讯设备在起飞前后可以使用。 裴之记得在等待起飞的那半个多钟头的时间里,他还在看文献,但当机载广播第一遍提示要关闭手机和手提电脑的声音响起时,他仍旧没有等到消息。 飞机从起飞到平稳飞行,有大约需要二十分钟,机舱从最初的平静变得逐渐骚动,空姐开始提前准备餐食。 至此,两个小时过去。 等待的第三个小时,裴之意识到自己在等待林朝夕的消息。 因为他停止了原本计划好的所有工作,靠在座椅中,等候宣布飞机已经平稳飞行的广播。这样他就可以在第一时间用笔记本电脑连接机载wifi,查看是否有最新的回复。 这件事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以至于他不能分心去做任何其他事情。 他设想了几种林朝夕不回信息的可能原因,并做出了相应的应对方案,这纯粹是等待过程中的下意识反应。 其实他很清楚,无论出了任何事,林朝夕都在警方保护下,一个普通的研一女生并不会暴露在任何真正的危险中。 但理性并不完全能控制感性情绪。 就在这时,安全警示灯熄灭,机舱内播报平飞广播,裴之打开了笔记本。 微信聊天界面上刷新了许多未读消息,他缓慢下拉,却并没看到女生头像上亮起红色数字。 没有回复。 现在是永川时间下午三点,他在所有假设中,擦掉了她在午睡没看到消息的可能。事实上,她就算午睡小憩,也从不会花太长时间。 他的手从触摸区域轻轻抬起,思考片刻,点开其中一个微信群。 那是去年因建模比赛而建的群组,比赛虽然结束,但学生们感情很好,因此没有解散。 今日聊天不多,他很快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则新闻引起他的注意。 《永川惠和养老院今日发生一起特大杀人案件,见到此人请立刻报警!》 之后的聊天记录多是惊惧的情绪性抒发。 裴之最后点开新闻,浏览一遍,死亡人数和案情细节令他也毛骨悚然。 脑海中闪过特大案件等关键词,他点开了花卷的头像。 裴之:打个电话给林朝夕。 那边回复很快。 花卷:为什么是我? 裴之:因为陆志浩不会有时间经常看微信。 花卷:…… 无需他再做催促,等待一分钟后—— 花卷:电话关机了,打了两遍。 手指停顿,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 花卷:打不通女朋友电话你就这么焦虑,你以前不是这种人啊……不对,你现在难道不应该在飞机上,说好的连轴转的学术会议呢? 裴之:我在飞机上? 花卷:你有什么急事要找林朝夕? 裴之:我没有急事,但她可能有急事。 未免语焉不详,他将案件标题截图发过去。 花卷的回复慢了慢。 片刻后。 花卷:三味大学和郊区的养老院隔了十万八千里,那边的杀人案再怎么也影响不到小林同学这里,难道他爸住那个养老院,还是她们学校组织去养老院献爱心? 裴之:都不是。 裴之发了第二张截图,上面是林朝夕最后那句留言。 花卷:…… 裴之:时间线吻合。 留言时间在案发之后不久。 花卷:警方找她干嘛? 裴之:他们去年做的建模论文和缉捕逃犯相关,拿过全国一等奖。她现在的导师,更是相关算法方面的大牛。 花卷:我明白了……但跟着导师,她应该不可能在一线,最多坐在办公室里帮忙打打下手,但电话关机联系不上是有点吓人。 裴之:所以我不放心,帮忙打听一下。 花卷:好,给我点时间。 机舱内空气压抑,充斥着飞机餐特有的气味,裴之松开衬衣领口的纽扣,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打听的过程辗转反复,他又找了一些人,没有完全把希望寄托在花卷身上。 出现回复已经是第四个小时之后的事情。 信息来自永川市公安局,有人加了他的微信,确认他身份后,透露的内容和他所猜测的一致。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警方需要数学相关方面的专业人员。永川大学数学系的叶延教授找到了林朝夕的导师,导师又带了自己在专业方面有所长的学生。 人现在都很安全,出于保密原则,手机都被没收,因此无法联系家人。 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 对方请他耐心等待,警方一定保护学生安全。同时,警方还会保证他们的个人信息不被外泄,不用担心会被不法分子报复。 交流简短,所透露出的信息也经过控制,但又能让家属安心。 裴之:有什么我可以帮的上忙的吗? 按捺下心中所有情绪,他这么问道。 ——没有。 那边回复。 裴之敲下几行字,想要争取,但聊天框中出现一行新的对话。 ——保密原则,抱歉。 裴之盯着看了一会儿,最终只能擦掉那些自我推荐的陈述,回复——我明白了。 对话到此为止。 原先计划被突发事件打乱,她现在安全。那他理应打开电脑,继续阅读文献,让一切回到正轨。 但机舱里有持续噪音,处于喧闹和平静的中点,睡眠光线让四周朦胧灰暗,有乘客的打呼声和梦中呓语作为背景。 裴之半合上笔记本,靠在座椅中,仰头看天花板。 好像也难得有他在这个领域帮不上忙的时候。 他就这么靠了几分钟,什么事也没做。 直到空姐过来询问他,是否需要用餐。 裴之摇了摇头,要了一杯咖啡。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4、番外 02 《相遇概率的不可知》02 他迅速大量浏览永川近日的网络新闻,试图从大量冗杂信息中了解案件全貌。 普通嫌犯当然不至于需要警方召集数学家来解决问题,惠和养老院共计死亡三十八人,现场惨烈。逃犯擅于乔装打扮,反侦察能力极强,只能用穷凶极恶来形容。 而现在,整个城市交通出现混乱,微博上很多永川市民都在抱怨此事。 他记得去年那道题目。 嫌犯枪杀一家三口和民警后持枪逃窜,为缉捕逃犯,警方发布紧急通缉令。并请求市民协助,如市民目击到疑似嫌疑人,请立即报警。 警方可以通过目击者的不断反馈,来更新后验概率,确定逃犯真正位置。 现在的情况和当时有所区别,但交通混乱在某种情况下,是分割区域和缩小地图的最好办法。也就是说,他们可以经过更少的计算,来更精准地确定嫌犯位置。 裴之不清楚究竟是谁在主导这件事,对方或许有其他重要目的。 但不管怎样,林朝夕擅长这个,也能帮得上忙。 他不断刷新最新消息。永川时间已接近傍晚,路人和新闻图不断更新路况,他也同样在更新自己对这件事的看法。 从郊区到市区,现在看起来,所有道路混乱不单纯像在缩小区域,更像有目的地、将罪犯导引向某个特定地点。 他又看了一会儿,点开永川地图,端详片刻,回忆刚才看到的所有新闻和路况信息。 最终,他将一个地址截下,点开刚才的聊天对框,发送过去。 ——…… 很快,对方回了六个空心句号,透着一种无语。 裴之用微信自带画笔,将“周瑞制药”几个字圈红,并点出了其余三条道路。 裴之——我建议,如果最终目诱捕犯罪分子的目地定在这里,请重点考虑这三条路径。 ——…… 空心句号数量翻倍。 裴之——很抱歉,打扰您了。 ——你是谁? 裴之:在告诉我保密信息前,您应该调查过我的背景。 对话框那头有那么一段时间的回复空档。 突然,又在瞬间刷新几条消息,显然换来另一个手速更快的人。 ——靠,你怎么黑进我系统后台的? ——不对老子的东西不会有问题,所以你怎么知道的,有内奸? ——警告你,老实回答问题,不然下飞机就把你抓起来! 裴之没有打字,只是把刚才的回复截图发过去。 “裴之:在告诉我保密信息前,您应该调查过我的背景。” ——妈的,牛逼了不起啊!!! ——还有,意见收到了,会和他们说的!ps:完事了就会放你女票出来,别担心了!pps:我现在忙不过来,你网速ok吗? 裴之:不算太快。 第五个小时。 飞机隆隆的引擎声回荡在机舱内。 身边的同学醒了一会儿,问他是没睡还是刚醒。 裴之盯着笔记本屏幕上不断刷新最新交通流量的永川地图,没有说话。 地图上红色的点标明道口警方布控位置,黄色是预测路线,绿色是新出现警情位置,城市被分开的不同区域之上不断更新的蓝色数字,表示概率。 理论上的追击逃犯模型变成现实程序,裴之凝视着不断变化的数字,偶尔切换界面,将观察到的问题和不易察觉的细微数值变化反馈过去。 自始至终,聊天框的对面,都再没有说任何其他的话。 直到—— 目标出现,谢谢你的帮助。 裴之看着这句话再简单不过的话,打开浏览器新闻页面,点击刷新。 第六个小时。 第六个小时,比之前五个小时更加难熬,他很清晰体会到这种情绪。 作为局外人,他不清楚那栋大楼里究竟发生什么。 通过网络上各式各样的直播画面,他看到了数不清的车辆、人员驶入大楼范围,大致能了解其中剑拔弩张的氛围。 很长一段时间后。 他看到了被押解而出的女性嫌疑人,也同样看到急救车呼啸驶去的画面。 永川夕阳如血,温柔而残酷。 机舱灯却逐渐调亮,机载广播播报永川气象和预计降落时间,试图唤醒乘客。 空姐开始分发晚餐,裴之没有选套餐,只是又要了一杯咖啡。他点开了林朝夕的头像,照片是个眼巴巴看镜头的小猫咪。 身边的同学翻了个身,看到这幕,嘟哝了两句,大意是以为他看了一晚上文献,没想到是通宵和女朋友聊天。 裴之看着女朋友迟迟未来的回复,忽然不知道要对她说些什么。 “别哭了”“别难过”“等我回来”……说什么都可以,但也说什么都不合适。 林朝夕总是很坚强很乐观,总是一个人也可以,裴之有时会不知道她到底需要什么。 空乘将面包、饼干和巧克力放在他旁边,告诉他空腹喝咖啡太伤胃,无论工作多忙碌都要吃点东西。 裴之看着铺满半个桌板的零食,把它们塞进上衣口袋。 —— 第十个小时。 飞机降落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出关和等待行李需要更多时间。 出到达大厅时,裴之察觉到有人向他们走来。当时负责联络的同学正在电话联系接车,导师正在和他闲聊,两位便衣民警走到他们面前。对方亮明身份,示意他跟着走一趟。 导师一脸震惊,表示他们完全是合法入境来参加学术会议,同学也开始慌乱地替他解释,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个国际友人。 裴之拿出手机,果然有一条留言。 ——大哥,有人去接你,自己人,例行调查。 “可以送我的老师和同学去酒店吗?”他问。 “当然。”对方很有礼地回答。 第十一个小时。 抵达警局时,夜已经很深了。 大厅灯火通明,人员往来如织,带着沉郁死寂的气氛。 裴之被带到一间单独房内,里面有人在等。 其实门推开前,他有些紧张。但显然例行调查就是调查,林朝夕不会坐在里面。 “您好,裴之……同学是吗?”对方愣了下,随后接上道。 “是我。” “要不是见到真人,我不敢信你还真是个学生。” 裴之点点头,在他对面坐下。 “自我介绍下,我叫娄底,之前和你在微信上沟通的,就是我。” “后来不是你。” “对,之后是我们的技术员接手。” “恩。” “我们的技术员跟我打过招呼,感谢你在抓捕过程中提供的帮助。” “恩。” “但说实话,你突然找人打听案子,目的明确,还直接把抓捕行动的最终地点标出,我当时冷汗都下来了。其实连我也不清楚林顾问究竟要做什么。” “林顾问?” 对方神色暗了暗,随后说:“是我们这里负责心理学方面的专业人员,叫林辰。” 裴之想起近日永川新闻中的内容,问:“最后被救护车送走的是他吗,还好吗?” “还活着。”娄底很显然不愿透露更多,紧接着问道,“林朝夕……是你的女朋友?” “是。” “为什么突然要找她?” 裴之拿出手机,点开和林朝夕的聊天记录,如实以告。 “你是说你靠她这句留言,还有我们警方追捕逃犯的新闻,推测出她被请来我们这里做数学模型?” “是。” “但既然你知道她在我们这里应该放心,干嘛还多此一举,深入研究案情、揣测警方行动?” 房间里灯光明亮,裴之很认真思考了一下这句话,回答:“可能是我太闲了。” “我不是在说你做的不对。” 裴之说:“这是实话,事实上,按原计划我的电脑里还有几十分文献没有阅读,但当联系不上她的时候,这些对我来说都没太大意义了。” “所以担心你女朋友出事,剩下你一个人,又要孤孤单单搞数学,才特别紧张这件事。因为做不了别的,才想加入进来?” “不是。” “不是?” “你看,事情是这样的,我关注这件事是她突然失联让我百无聊赖。但我选择打开地图思考这件事,是因为我和她一样擅长这个,所以希望能帮上忙。” “这是我该做的事。” —— 跨国航班消耗精力,整个调查过程时间也不算短,到最后,裴之也感到一丝疲惫。 娄底最后放下笔,站起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可以走了。 裴之抬头看了看时钟,正好第十二小时。 房间门打开,林朝夕站在那里。 他的女朋友眼睛又红又肿,很明显哭过。 走廊地砖反射着明亮灯光,四周空寂,但那瞬间,好像天气突然清朗,所有疲惫一扫而空。 裴之伸开手臂,林朝夕冲过来,紧紧抱住了他。 “裴哥……”女孩的声音带着湿漉漉的雾气。 “恩?” “裴哥。” “恩。” —— 从地下停车场上车,裴之跟着林朝夕一起,被送到一处商圈旁的公园。 娄底亲自开车,行驶路线有意规避过摄像头,并在城市内绕了数圈确定无人跟踪后才停下。 虽然警方行事显得过分谨慎,但确实在履行保证林朝夕安全的承诺。 裴之和她下车,站在路上,和娄底道别。 司机抬了抬鸭舌帽,忽然开口:“那像你们这样的人,谈恋爱会不会影响你们搞研究?” “不会啊。”林朝夕笑了,“它让我们更加完整。” —— 不知是否处于补偿性质考虑,娄底停车的公园显然也经过深思熟虑。 对面是影城,路边有一排招手即停的出租,他们可以坐夜班公交回家,也可以也可以沿小路向公园里走,面朝湖面,聊会儿天。 一路上,林朝夕都紧握着他的手,但坐在suv后座上,她一直没有说话。 等车门关上,suv启动,裴之亲眼看着她的眼泪又滴下来。 路灯下,蓄积泪水的眼眶濡湿晶莹。 “怎么了?”裴之给她擦了擦眼泪,“以前也没这么爱哭。” “我今天……你怎么来了……我听他们说了,怪我突然给你发那条微信,对不起,我脑子有点乱……”她哽咽了。 裴之和她往公园里走,打断她那些抱歉的话:“饿了吗?” 树影婆娑,随风轻摇。 “啊,我忘了你还没吃饭!”林朝夕还是抽噎,边掉眼泪,边从口袋里掏出三包饼干、两根士力架还有一个苹果,想要塞给他,“从警局休息室偷偷拿的。” 裴之看着自己刚掏出的两个小面包和从飞机上拿的巧克力,只能问:“你吃了吗?” 女生很自然地把零食放在他手里,然后拿过他掏出来的小面包,撕开包装咬了一口:“没有。” 裴之和她在湖边坐下,午夜时隐约能看到点点星光。 湖风爽飒,他们交换零食,悉索的拆包装声在湖畔响起。 “你在飞机上没吃,特地给我带的吗?”她问。 “空乘给的。” “哦,小姐姐好看吗?” “是你喜欢的类型。” “那你也没有拍给我看。” “我会不好意思。” 他们聊了两句,然后林朝夕又安静下来。 她已经不哭了,眼睛还是红肿,凝望湖面,像陷入漫长回忆。 裴之等了她一会儿,听到她的声音响起。 “你能不能听我讲个故事?不要问为什么、怎么回事,听就可以了。” 他闭上嘴,示意会守口如瓶。 他听她讲了一个故事。 听她说曾经有段日子特别辛苦无望,又遇上无法解决的难题,在网吧里遇到过一个小朋友,叫王朝。 她以为只是偶遇,却没想到今天又见到了对方。 王朝已经长大少年。 虽然还是话痨,但能很轻易把她们设计的数学模型变成真实的程序,那个程序她曾写了很久很久。 他还听到了雨后的馄饨店,给她点了碗馄饨的大学生哥哥。多年后,她才知道对方叫林辰。也在这一天,她看着对方和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对峙,最终被抬出了那栋大楼。 她说,原来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很好很好的人,但好人不一定会遇上好事。 果然,世界上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在任何人身上。 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还能宽解,但发生在别人身上,还是会觉得很难过。 故事中很多信息都被抹去,因此更像个不甚清晰的梦。 裴之望着她,总觉得时光好像回到了一年多前。 他看到的不再是那些公式、符号、数字,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出的,只有女生在夜风中的笑脸。 建模大赛间隙,他记得他们一起吃了碗泡面,聊了很多和建模无关的话题。她一直在说话,害怕冷场,唯恐尴尬,担心他不喜欢…… 她虽然显得小心,但又带着真实的欣喜,他们聊了操场上的运动会,也聊了时空和宇宙。 “我曾经觉得,我做的那个程序,那么多努力,只是再圆我自己的梦而已。没想到,那么多年后,它还会变得真实而有用。” “所以时空的模型究竟是怎样的?是不是有某种可能,无数时间和无数空间,在某一节点上,完全汇聚成一。” 天幕上隐约有点点星光。 “你可以想一想。”他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5、番外 03 《综艺节目的理想解》01 《超级智多星》是款全民益智类节目,虽然名字听起来有点过时,但考虑到它诞生的时代和至今老少咸宜的生命力,就很能原谅它表面上的土气。 但花卷除外,他最开始一点也不想接这个通告。但是经纪人大哥一句“如果你害怕自己崩人设不想接也没事”,直接把他所有推辞的借口都堵回去了。 毕竟除了“曾经是学霸”的人设外,他个人的主要核心设定还是“不服输”。 录节目前,花卷抽空把往期精彩集锦都看了一遍,并详细整理规则,努力做好充足准备,让自己首先能在气势上压倒对面队伍。 是的,现在的综艺也不再像十多年前那样个人单打独斗,“智多星”这样的综艺节目为了可看性,也开始搞团队作战。 节目会邀请各大院校素人高材生和明星组队,每五人一组。组长则由明星担任,就某一随机抽签的主题开始各种形式的知识竞赛。 “形式”不局限于答题,也有队员们一起做建筑模型、完成工程图纸,曾经有过永川大学计算机系的学生们抽到完成微电影的任务,最后成片还拿到当年大学生电影节“最佳实验短片奖”。 本来年轻人们一起准备完成任务就很有看点,节目组还设计千奇百怪的任务和有趣环节,比如场外援助等。学生们有时候会在规则范围内,使出浑身解数向各种朋友求助,这让不少高校的大牛教授们开始走入公众视线。 因为这些原因,“智多星”的收视率一直居高不下,甚至还屡次得到广电嘉奖,在学生们中也有极高人气。 甚至…… 甚至如果花卷在录制节目前后和林朝夕聊过天,就会知道小林同学在大三时曾经凭借“超凡脱俗的颜值”(自称),被老师推荐参加过“智多星”节目。 林朝夕已经记不得自己当时为什么拒绝了老师的好意,当时的她会想很多,有太多顾虑。 所以,当她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接到花卷的微信电话,微微有种不真实感。 “什么,你再说一遍?”林朝夕对着手机前置摄像头,问道。 女孩脆生生的音质从话筒传出,又长得极甜。负责录制节目的摄像老师也愣住,被同事推了推,才把镜头怼到当红小生纪江的手机屏幕前。 屋子里,和纪江老师同组的学生们大气不敢出。纪老师出道多年,通告上了无数个,虽然常有绯闻,但录节目的时候打电话给女同学却从来没有过。 “怎么是你?”纪江老师本人倒是很无所谓。 林朝夕调转摄像头:“裴之在开车。” 街景是高楼林立的城市,驾驶室男生的英俊面容和车窗外带着“永川”两个字标牌和一闪而过。 “一小时后有空吗,有事找你们,录节目,收拾得体面点。”视频中,花卷雷厉风行道。 林朝夕笑了起来:“干嘛,来做电灯泡吗?” “不要秀恩爱,定位发来。” 三两句玩笑后,节目组的人都明白纪江老师的电话是打给女孩男朋友的。不过花卷更清楚,林朝夕是为了替他解释,才加了最后多余的那句。 —— 车内放着轻快的小提琴曲,冲淡夏日炎热。 林朝夕挂断电话,如果没有裴之首肯,卷哥大概不会打这么个求助电话。 她转头看着裴之笑问道:“什么叫‘收拾得体面点’,我们现在不体面吗?” 她话音未落,铃声又响,这回是花卷用私人手机单独打给她的。 大概节目录制正好告一段落,花卷的声音更加随心所欲:“裴之怎么回事,都说了场外求助要找他,让他穿好点,他身上儿童t恤怎么回事?” “什么儿童t?”林朝夕很不满地道:“明明某国际大品牌和著名网红ip强强联手,今年的限定,极其体面的。” “什么国际大品牌和网红ip?” “优衣库和linefriends……”林朝夕转头看着裴之黑t恤上正在啃饼干的布朗熊印花团,“真的可爱!” “抢钱天团。” “咦,你也喜欢啊?” “呵。” “卷哥这是怎么了?”林朝夕按着手机问裴之。 “内心空虚,迫切需要别人的衣服撑场子,其实我也不懂。” “喂,老子能听到好吗。”花卷嚷道。 裴之将车并入左转车道,林朝夕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问:“你想要什么样的衣服?” “当然是……能给我撑场子的衣服。” “知道了。” 裴之很干脆利落回答,随后示意她挂断电话。 林朝夕放下手机手机,眼看红灯转绿,车辆左转。她才意识到裴之真要改变路线,按花卷说的重新买衣服。 林朝夕:“???” —— 永川市,大悦商场。 林朝夕踩入柔软地毯,商场里新风系统吹出芬芳的香味。熟悉的脚感和气味,让曾经的画面浮现。 大学毕业前,她和裴之被花卷同志带到过同样的商场,他们去了顶层vip接待室,静静地看着花卷装逼。 谁曾想,风水轮流转…… 她跟着裴之向观光电梯走去,打趣道:“裴哥,我要怎么样走路才能显得经常来大悦?” 电梯门打开,上行。商场的豪华陈设尽收眼底,林朝夕被晃得眼疼。 “不用。” “什么不用?” “你不用走,我可以抱你。”裴之说。 (w)林朝夕顿时脸红。 —— 其实林朝夕觉得这不是裴之的作风。 她指的就是被裴哥难得暑假回国,却听从花卷的要求,带着她坐在商场顶层的vip接待室里认真挑衣服,这件事不像裴哥的作风。 但是冰可乐也端上来了,经理态度又极好,裴之很认真说了需求,经理拿出pad,开始给他们推荐合适的新款。 林朝夕看得眼花缭乱,开始选择障碍,终于,裴之解救她,很干脆地说:“都拿来试试吧。” 林朝夕:“……” 经理退出房间,门关上,空间里有空调的咝咝声。 林朝夕转头冲裴之眨了眨眼,男生放下杯子,问:“怎么了?” “衣服很贵啊……” “我给你买。” “你是不是喜欢上纪江老师了了?” “恩?”裴之难得用诧异的目光看她。 “那为什么突然听纪江老师的话?” 林朝夕说完就意识到不对,因为裴哥很难得用耐人寻味地目光看着她。 沉默进行了一段时间,直到裴之端起冰可乐,喝了一口,林朝夕听他用非常平和地语气念诵道:“你可能不知道,其实男生带女生买衣服,看到妹子从头到脚改头换面,是对虚荣心极大的满足。” 一瞬间,曾经的记忆汹涌而至。 这是曾经在这间屋子里,花卷说过的话…… 那时裴之好像坐在同样的位置,看着她和花卷一唱一和, 她那时是怎么回答来着…… ——我懂你,其实如果我有钱,我也很想带小萌妹来商场看她换小裙子。 林朝夕:“!!!”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6、番外 03 《综艺节目的理想解》02 礼节性敲门声响起,林朝夕坐在沙发里,很难得脸红。 裴之看着她,问:“我可以说‘请进’吗?” 她单手捂着脸,挥挥手:“赶紧放进来,我有点窒息。” 裴之笑了。 经理进门,各专柜的都陆续拿了些当季新款来。 林朝夕看着眼前衣架上挂好的时装,射灯照耀下,她满脑子都是“暖暖环游xx”…… 导购热情介绍每件衣服,有看上去很职业的淑女套装,也有可爱的小裙子。 空气有点热,林朝夕听得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又和裴之凑在一起。 “你怎么什么都记得?”她边随便挑衣服,边忍不住吐槽。 “我记性一向好。”裴之看着她,“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你说的没有错。” ——如果我有钱,我也很想带小萌妹来商场看她换小裙子 “换裙子吧。” 她听到裴之这么说。 —— 换裙子的过程…… 恩,幸好有门。 一而再、再而三,林朝夕是觉得她要反击。可是对着裴之那张一本正经的英俊脸庞,她真的很无语凝噎。 林朝夕想着她是不是应该假装拉链卡住,然后让裴之进来,反过来调戏裴之。她脑内画面一时间非常偶像剧,以至于她自己都打了个激灵。以至于后背拉链它,果真卡住了。 林朝夕:“……”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林朝夕反手拉了几下衣服,并不能解决后背的问题。 她索性破罐子破摔,转身开门,探头。 四目相对。 空调吐着咝咝冷气,阳光从百叶窗缝隙中透过,桌上是一丛粉紫色绣球花。 林朝夕冲裴之眨了眨眼,他们看着对方,不约而同破功笑了起来。 “服务员……不是,导购小姐姐呢?”她问。 男生坐在墨绿色丝绒沙发中,又举起可乐了喝了一口,看上去略有些不自然:“出去了。” “啊?” “应该是为了给我们创造独处空间,所以主动离开了。” “哦,那你现在是不是有点紧张啊?” 裴之放下杯子:“被你发现了。” “紧张什么?”林朝夕朝裴之走过去,“难得心血来潮霸道总裁一次却发现自己没这个经验,还是我太美了?” 林朝夕蹦跶了一下,展示裙摆。 裴之伸出手指,指了指她的肩膀:“其实是这样,因为我发现你的衣服没穿好。” 林朝夕愣住,品了下这句话,有点不好意思:“咳……我是不是应该开始脸红?” 裴之站起来,男生高大的身形压来,他们靠得极近。 “林朝夕。” 很低的声音响起。 裴之一只手拨过她颈后的短发,另一只手轻轻从她腰际向上。拉链轻微的刺啦声响起,裴之缓缓替她拉好拉链。 脖颈处男生指尖的冰凉触感犹在,四下皆寂。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林朝夕的心跳却越来越快。 忽然,她脸颊一凉,裴之捧着她的脸,带着可乐味的轻甜呼吸落在她的唇边:“你的脸,已经很红了。” —— 一路上,林朝夕都有点没缓过劲来。 她始终沉浸在一个深刻的问题中——为什么明明大家都是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裴之就那么会? 天才在谈恋爱方面也无师自通?这不科学啊。 问题实在太耐人寻味,以至于她回到家门口时,突然就呆住了。 院墙内外围着里三层外三层人,摄像机、收音话筒、灯具、打光板一应俱全,把整个不大的院子挤得满满当当。工作人员人来人往,领居们则纷纷探头探脑看热闹,而在所有人中,而被众星拱月簇拥着的,正是坐在小院正中石桌边的老林同志。 老林在磕葵花籽,一副与世无争淡然处之的模样。反而是家里雇来照顾老林的保姆张阿姨一脸焦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眼前这些人。 林朝夕暗道不好,她忘了和老林打招呼说“智多星”节目组会来家里。 就在这时,老林透过人群缝隙看到她。 张阿姨大喊道:“小林回来了啊?” 林朝夕赶紧走过去,还没等她开口,张阿姨就一把拉过她:“你爸爸是不是病情又加重了,明明医生说新药控制得很好啊?” “怎么了?”林朝夕顿时紧张。 “你是不是和林师傅说过家里要来人,他完全不记得了?我问他,他也说什么都不知道。” “咳。”林朝夕看向老林:“其实……”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身后便传来礼貌的打招呼声:“您就是林朝夕同学吗,真不好意思,我们节目组临时起意来打扰到您和叔叔。电话里没来得及沟通,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陈鸣,是节目的导演。” 陈导连珠炮似地说了一大通。 老林终于停下了手头嗑瓜子的工作,问:“随便找节目组来家里你经过你老父亲的同意了吗?” 林朝夕:“对、对不起嘛!” 老林:“我的出场费给我谈好了吗,没谈好我不能随便出镜,我是有身价的人。” 林朝夕:“……” 老林板着脸,满脸写着“价格谈不拢一切免谈”。 “是裴之找人过来的。” 林朝夕左右四顾,开始在人群后寻找救兵。看到裴之后,她赶紧招招手,示意人赶紧过来。 裴之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她身边,在老林面前站定。 “你以为搬出裴之我就会通融吗?”老林拍了拍手,抬头。 空气霎时静默了几分。 老林:“上次教你的还记得吗?” 裴之点了点头、开口,很认真地同老林打招呼。 “……岳父大人。”裴之低声道。 “贤婿。”老林咂咂嘴,“再来一遍?” “岳父大人。”裴之又喊了一遍。 “贤婿啊~”老林笑了,“这些人是你弄来的?” “是的,朋友要拍综艺节目,需要我们帮点忙。” “帮朋友的忙,是理所应当的啊,你做的很好。” “谢谢……您。” 林朝夕:(`Д)彡 ——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尤其在节目组这种地方,所有大小八卦都传得极快。 录制前的准备工作,还要再进行一段时间,林朝夕和裴之被按在椅子上简单化妆。花卷坐在他们旁边吸饮料,用极其八卦地语气问:“你们不是还在读书,什么时候领证了?” “没有的事。”林朝夕说。 “那岳父大人?” 林朝夕:“我爸喜欢角色扮演,强迫裴之喊的。” “那你呢?”花卷问裴之,“这么逆来顺受?” “没什么。”裴之看着她,说:“是我提前占她便宜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7、番外 03 《综艺节目的理想解》03 和节目组约定在老林这里录制,是裴之接到花卷电话后,临时起意的决定。 起码林朝夕一开始是这么觉得的。 开始正式拍摄前,陈姓导演把他们都聚集在一起,简单介绍流程。 “刚才大家也都相互认识过了,裴之同学是本次纪江老师选择的求助对象。等下正式打板以后,将由当次节目的当班主持人也就是纪江老师,向他的朋友,裴之老师进行提问。” 陈导顿了顿,视线朝换了个方向,“裴之老师这边呢,可以和您的朋友,还有其他同学一起进行讨论,给出您的建议。你们不用担心,也不要有压力,因为在后期制作过程中,我们会进行剪辑,随意自然一点就可以了。” “后期剪辑是什么意思?”老林正端着一盘葵花籽在角落里磕着,闻言突然插嘴道,“暗示什么?” “叔叔,我们是正经综艺节目,不会刻意歪曲事实、制造爆点的。进行剪辑只是害怕孩子们紧张,比如说,可能我们的题目太奇葩,大家一时想不出该怎么回答……” “这样啊,那你的担心多余了。”老林很有自信地说。 —— 夏日炎炎,客厅吊扇调到了合适转速。 场记在镜头前轻打一下,纪江面向镜头,露出老少咸宜的帅气笑容:“各位观众朋友们,大家下午好。那现在呢,我们已经来到了我的朋友裴之同学这里。” 镜头给到裴之,周围原本闹哄哄的环境像被骤然消音。林朝夕坐在他身边,不知道要说什么,有些紧张。 “那这个时候呢,观众朋友们可以通过屏幕右下角看到裴之的个人履历,还有他的基本情况。”主持人纪江老师适时开口,缓和气氛,并点了同组的一位学生,“小蔡是三味大学的是吧?” “是的,裴之学长之前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我早有耳闻。” “‘早有耳闻’这四个字很可疑啊。”纪江开玩笑,“你入学的时候他已经毕业了吧?” “咳咳。”小蔡同学赶忙接道,“江湖还是有他的传说。” 简单两个来回后,林朝夕已经可以忽略摄像头。 花卷同样很自如地介绍完她三味大学研究生的身份,并没有刻意提及她和裴之的关系,给予她同样的尊重。 话题很快切入到“智多星”节目这期的主题上。 听完花卷的介绍,林朝夕有点惊讶。毕竟她也很久没看综艺,都不知道现在的节目这么动真格了。 本期主题只有两个字——密码。 密码和数学相关,这也是为什么花卷会首先想到向裴之求助。 比赛设定则更有意思,参赛的红蓝两队被要求分别设计一组密码,加密一段信息,加密方式和具体的被加密信息内容可以自行选择。 但最终,将被加密的信息也最终答案提交给节目组,并将设计的“密码”展示给对手。 评判规则就更简单,成功解谜的一方获胜,如双方,最先解密者获胜。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硬性规定。 也就是说,如果参赛队伍足够给力,可以设计出相当厉害的加密方式,让对手无所适从。 裴之从头到尾认真听完了问题,过了一会,他问:“你们现在进行到了哪一步?” “我们……”花卷拖长调子,“我们当然是刚开始,不然为什么会来找你?” “我也需要再做了解,之后再给你答复。” “……”花卷沉默了下,看着裴之,“就这样吗?” “我并没有对密码学进行过深入研究。” 裴之非常诚恳,而且无论花卷对他怎么挤眉弄眼,他都只是这么说。 “给点建议总可以吧,你不能说要再了解一下就放我走吧!” “你们进行这个游戏的目的是什么?”裴之问。 花卷和他的队友们大眼瞪小眼,最后卷哥举手道:“陈导,请您回答下这个问题。” 导演也是很不拘小节的人,在镜头外喊道:“这是策划给我提交的选题,我们觉得这个主题很有意思,可以发挥大家的创意,产生很有趣的节目效果,同样可以向我们的观众科普密码学知识,算是寓教于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裴之说。 场面顿时又尴尬下来,裴之本来就不是会调节气氛的类型,说话也习惯性的慎重和认真。 林朝夕收到花卷求救的目光,她眨了眨眼,笑了起来:“那我们每个人说说,自己想设计的密码类型?” “我们都是文科的,只有小蔡是学计算机的,不知道怎么说。” 小蔡被同学cue了,赶忙发言:“我只想到做个加密程序,但其实……我才大一,也没学那么多。” 学生们都很慎重,其实林朝夕想加密程序也可以,但是实际做起综艺来,好像又很难呈现。 就在这时,轻微的嗑瓜子声响起,她瞥见正在天井里晒太阳的老林同志。 林朝夕回过神说,笑了笑,说:“那我讲一个我小时候,我爸给我做过的游戏?” “可以啊。”花卷眼睛亮了。 “小时候,我爸爸为了带我了解“密码”是什么,给我做过一个找宝藏的游戏。” “找宝藏?” “对,就是他设计了一份藏宝图,那份藏宝图是经过“加密”的,发现宝藏的每一步,都是一种类型的加密术。” 她说完,包括导演组在内,整个房间的人眼睛都亮:“好像很有趣啊,能详细说说吗?” 林朝夕也不清楚老林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思妙想,她继续说道:“我举个例子吧?” 她拿过桌上的白纸和铅笔,沿长边裁下一条,轻轻卷在笔上。随后,她又拿起另外一只铅笔,在纸条卷的一面上写了几行字。 “我记得很清楚,我小时候做这个游戏时,藏宝图上第一关就是这个。”她从铅笔上取下纸条,摊平于桌面,“你们来之前估计也查过资料了吧,这是人类已知最早的加密方式。” “斯巴达筒。”裴之说。 “恩恩。”林朝夕说,“单看桌上的字条,这好像就是个乱码,对吗?” “pihelaiioznxhzi。”一位学生把纸条上的字母依次念了出来,“只有把它卷上这支笔,才能解密,读懂文字的真正顺序。” “对。” 林朝夕把铅笔笔递过去:“试试看?” 其实明明是个非常简单的加密装置,但学生们却屏息凝神,小心翼翼把纸条卷回铅笔上,像她小时候那样。 “pe、i……zhi……li、n……zh、ao……xi。”学生们缓缓念出了密文,“裴之林朝夕?”一位女生抬头,向她确认。 林朝夕点头:“是呀,裴之林朝夕。” “你还真是来秀恩爱的。”花卷无语。 “我早提醒过你了。”林朝夕和裴之对视一眼,她笑了起来,“我爸那时候在藏宝图上设计了好多这扬的密码,解开上一个,才能理解下一个,它引导我最终找到了我的宝藏。” “林伯伯给你藏了什么好东西?”有人好奇地问道。 “是一盒丹麦蓝罐曲奇。” “欸?”学生们或多或少都露出意外的表情,好像物质奖励作为这种游戏的奖品,有点不够匹配。 “我们小时候,这个是过年送人的东西,不仅不便宜,还有纪念价值。” “因为小林同学对吃以外的事情没太大兴趣。”老林慢悠悠的声音响起。 林朝夕:“……”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8、番外 03 《综艺节目的理想解》04 录制现场响起了适时的哄笑声。 “真的很有意思啊!” “我们也可以设计一个类似的藏宝图?” “如果环环嵌套的话,解密难度也会更大?” 学生们笑完后,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林朝夕和裴之不再过多插入他们的讨论,只是偶尔回答几个问题。 再陪着讨论了一会儿,他们的任务算是完成了一大半。 进入到下个环节前,花卷适时感谢他们的帮助,录制告一段落。 整个现场骤然放松下来,工作人员们很利落地开始收拾设备。 林朝夕的肚子咕咕叫了一声,她跑到院子里,开始和老林讨论晚上到底吃什么的问题。 天色越来越晚,设备灯光渐次暗下,家里只有几盏照明灯还亮着,伴上往来忙碌的人们,家里好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 裴之拿了几听可乐过来,林朝夕余光看到导演和工作人员还有参演的学生们正在说着什么,不停有人看向他们这里。 不多时,就有人过来,请她过去。 —— “我们有个请求。” 导演和制片以及几位同学在客厅角落,林朝夕过去后,听到陈导开口,这么说道。 林朝夕愣了愣,那瞬间仿佛猜到他们要说什么:“请说。” “是这样的,我们想邀请老林先生,做我们这期节目的嘉宾,不知道是否方便?” 林朝夕想了想,问:“为什么?” “我们认为,这个密码寻宝游戏的创意是老林先生的,请他到现场讲解会更有趣。” “老林先生真的很有人格魅力。” “不是,我是问,如果你们想邀请我爸爸,应该自己去问他,为什么要来向我提出‘请求’?” 工作人员和学生们你看我我看你。林朝夕没有说话,等待他们回答。 终于,站在最边上的一位女生举手:“学姐,我听过老林先生的故事。” 她说。 客厅里还是吵吵闹闹,工作人员们在收拾线材,努力把屋子恢复原状,但四周仿佛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我知道他……得了阿尔兹海默,也知道……他和冯德明教授的事……”女生说,“我觉得应该让更多人知道老林先生。” 院子里,老林在灯下和裴之说话,看上去温馨宁静。 夏夜的热风扑面,林朝夕回神,发现所有人都在看她。 林朝夕没有回答,她双手插袋,准备离开。 “我听他们说,老林先生之前是永川大学的研究生,因为学术上的一些问题,被开除了……”女孩开口道,“前两年,冯教授准备发表一篇和图同构论文,老林先生发了篇新论文,推翻了冯教授的论证……”她说得拗口,歇了口气,说,“而且那时候,他已经阿尔兹海默了,非常不容易,差不多是穷尽必胜精力的研究吧。” “老林先生这么厉害!” “那他为什么被开除?” “是不是冯教授打压他?” 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目光灼灼。 林朝夕看着女生,叹了口气:“你听谁说的,怎么这么八卦?” “我男朋友……和他的室友,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说的,他们都是数学系的。”女孩回答。 林朝夕想,这差不多就是前些日子学术圈盛传的八卦内容了。 她回到现实世界后,将老林在平行时空中全新更正后的论文默写下,发送给学术杂志编辑部。但审稿和等待排版刊发周期漫长,正式发表已经是一年多以后的事情了。 期间她偷偷改了老林邮箱密码,就冯教授剽窃学生论文的学术不端行为,和编辑部进行过几次沟通。但实际上,她无法找到老林二十多年前写的论文原件,更没有其他切实证据。 冯教授是泰斗,没有证据,谁也没法拿他怎么办。 但八卦还是要传的。 毕竟老林虽然肄业,但也有同学,虽然那么多年过去,还是有人记得他。 一开始,那篇图同构的论文并未引起什么太大反响。 大约小半年后,老林曾经的同学觉得linzhaosheng眼熟,并且论文内容又与老林曾经的研究方向一致,便几经周折,找到老林本人询问。 老林对论文发表表示强烈震惊。 林朝夕也表示同样的震惊。 她全程装傻,花了不少功夫,才让老林相信是因为他阿尔兹海默,导致近期记忆受损,所以忘记了自己完成论文后投稿的事实。 学者八卦起来不亚于粉圈女孩。 老林的同学开始刨根问底,追问老林当年被开除的真正原因、追问他和老冯究竟有何恩怨。 至此,事情一传十、十传百,变得有些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故事很快传到了博士圈,年轻人比老油条们更能挖掘内幕。 随着老林论文的被认可以及它内容重要性的凸显,冯教授发表在arvix上的论文被挖出;曾教授收到不知名人士提醒冯教授论文有误的信件被八出;更有好事者想去找老林当年被指剽窃的论文原件,却发现档案失踪。 各大论坛都有主题帖讨论这起学术纠纷。 现在…… 林朝夕看着面前的学生们,连本科生都开始接触这个八卦了。 “所以,你们想邀请老林参加节目,是因为他本人的人格魅力,还是因为他的八卦故事很有魅力?” 学生们面面相觑,一时无法回答。 “事实上,我们节目影响力不错,可以引发社会反响……”陈导开口。 “好吧,我们听了老林先生的故事,有点义愤填膺。虽然我们节目组不可能真的做一起学术纠纷的内容,但能肯定能引起大家对老林先生事情的关注。” 面对直白的学生和更加直白的制片组,林朝夕突然不知该说什么。 四周静得彻底,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 林朝夕稳定了一下情绪,最后很平静地说:“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们想邀请我爸上节目,应该问他本人的意见。” “虽然他已经老年痴呆了,但我无权代他做任何决定。”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29、番外 03 《综艺节目的理想解》05 是夜。 人散去后的小院又恢复往日宁静,院墙外还有若有若无的羊肉串和烤鱿鱼味道。 裴之今天留夜,林朝夕在老林房间给他铺好地铺,关上房门。隔壁小隔间里,住家的保姆阿姨已经发出香甜的鼾声。 她从冰箱拿了两瓶柠檬味气泡水,走到小院内。 裴之坐在紫藤花下,听到他的脚步声,抬起头,笑了笑。 “林叔叔睡了?”他接过可乐,把两瓶都打开,再递回她。 “怎么叫林叔叔,不叫岳父大人了?” “你会害羞。”他顿了顿,“而且,改口也应该叫爸爸。” 他说得非常认真,眼睫低垂。林朝夕心念微动,凑过去,亲了亲他。 吻是柠檬味的,湿润而清爽,但气氛却有些热。 一吻完毕,她坐下来,假装无事发生般喝了两口气泡水。 一开口,还打了个嗝。 “不用急。”裴之说。 “……”林朝夕又喝了口水,“我是想问你,刚才派你偷听老林和节目组谈话,老林怎么说的?” “他拒绝了。” “为什么?” “他说他更喜欢看节目里,女儿吹嘘他是个好爸爸的片段,让节目组把今天拍的素材剪好点。他说他的专长也不是密码领域,而且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不能上电视误导孩子们。” 闻言,林朝夕低低地“恩”了一声。 “他还问我……” “问你什么?” “他问我,那篇图同构论文是不是你找我写的。” “你怎么说的?” “我说,这不是我的研究方向,我没有能力完成。” “是啊,他还问了几百遍我是不是我写的呢,我更不可能啊!” 裴之目光宁静,林朝夕忽然说不下去了。 “谢谢你啊。”她低头喝了一口柠檬水。 “恩……”裴之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你知道了?” “纪江老师跟我吐槽,说明明跟你说过主题,你却装作什么都没准备的样子,很可疑。我想了想,你是不是知道要录综艺的事情后,特意安排节目组来你林叔叔这里?” “恩,是我自作主张,没有提前和你说这件事。”裴之说,“所以心虚了,演技差了点。” “其实我也没想到,他不愿意去。”林朝夕说,“虽然有预感。” “能理解,对林叔叔来说,他已经完成了论文并且发表,剩下的事情对他来说不重要了。” 林朝夕托腮,轻轻抚摸着气泡水的瓶身,将一层凝结的水珠撸下:“不想让老林背负学术剽窃的污名,本来也是我们在执着的事。” “永川大学校风很好,如果冯教授确实有问题,不会不处理。但麻烦在于该如何证明,冯教授当年伪造林叔叔论文剽窃时间,并利用职权处分他。没有起因和经过,无法令人信服。” 差不多在裴之说完这句话后,家里的纱门刷地一下推开,老林站在门口,冲裴之喊:“还聊在什么,我一起床人就不见了,快来睡觉。” 林朝夕冲裴之眨了下眼。 “来了。”裴之对老林说。 他站起身,经过她身边时,摸了摸她的发顶,说:“总会有办法的。” 纱门关上,房门合拢。 暮色四合,院里静到只有蚊虫低鸣声。 是啊,总会有办法的。 林朝夕看着天上的月亮,喝完最后一口气泡水。 —— 房间里。 月光流淌过窗棱,铺满了小半个房间。 林朝夕站在书架前,把湿漉漉的指尖在衣摆上擦了擦。 她站了一会儿,蹲下身,打开柜门,将藏在书柜最角落的丹麦蓝罐曲奇盒拿了出来。 那么多年过去了,铁盒边缘已经锈迹斑斑,打开时总需要花多点力气。 她盘腿坐在地上,把铁盒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 有她小时候的成绩报告单,也有和老林出去玩时的合照,有大学生建模比赛国家一等奖的证书,还有一张她高中时写的心愿单。 除了要努力学习和开kfc之外,还有个愿望是让裴之帮她做数学暑假作业。 林朝夕看到那时候的心愿,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一件件将东西翻出,把他们放在一边。 最后,铁罐露底。 在所有她珍贵回忆的的最下方,有一张藏宝图,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把它拿了出来。 —— 综艺节目需要制作周期,密码主题节目第一期节目正式播出,已经是快开学前的事情了。 裴之又坐上飞往美国的飞机,林朝夕和老林坐在家里的沙发上, 纪江老师的队伍接到主题任务,开始联系朋友。 林朝夕第一次看到自己和裴之出现在电视机里,感觉还是很不好意思。 随后镜头切到老林这里,他们在客厅录制的内容都被悉数放出,并未经过恶意剪辑。 等她讲完密码藏宝图的故事,导演给了院内嗑瓜子的老林一个特写,做了个可爱的特效字幕。 ——真正的后援! 老林咂了咂嘴,破天荒没吐槽。 林朝夕扭过头,看到老林灯光下显得微红的脸颊,突然问道:“你不想去是不是因为上台面对观众会害羞?!” “没有的事。”老林嚷道。 —— 再接到智多星节目制作组电话,是播出后一周的事。 又是大学开学季,校园里挂着迎新的标语,动感地带电话卡摊位十几年如一日。 长风拂过,林朝夕站在学校走廊里,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智多星”节目组导演的声音,林朝夕记得她姓陈。 “林小姐,很冒昧再打扰您。” “恩,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马上要录制智多星的最后一期节目,还是想请老林先生出场。我们团队仔细查过,老林先生的论文和解决p/np问题有关,这一问题涉及面很广,也和我们密码学未来有关。” “从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这么说,但还是邀请更专业的人比较好。”林朝夕说完,就想挂断电话。 “其实我是有点小激动,我听说冯教授被永川大学处分的事了,你们究竟怎么做到的?” “什么怎么做到的??” 陈导顿了顿:“我老实交代,是我们台的新闻记者想采访老林先生。他跟我说,永川大学的领导们收到一封奇怪的信。写信的人是永川大学传达室的老门卫,叫张大明。老人好几年前就去世了,信是老人儿子给拿到学校的。据说,这封信上的收信人本来是老林先生,老人重病时写了很多这样的信给认识的学生,只有老林先生一直没去拿?” “是。” “信里记录二十多年前,冯教授在传达室拿走老林先生外国大学录取书的事?老门卫在信里讲,他后来知道老林先生根本没收到录取通知书,跑去质问冯教授,冯教授却矢口否认自己拿过这件东西。再后来,因为你的出生,老林先生离开学校,这件事就没有下文。老门卫说,他临死前才想明白一些事,其实很后悔,没有向学校检举揭发冯教授,希望这封信还来得及替老林先生证明一些事,如果这还重要的话。” 林朝夕一直握着手机,楼下传来学生们陆续走入礼堂的笑闹声。 她一直没有说话,直到电话那头声音再度响起:“您还在听吗?” “我在,我不太明白,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 “是这样的,虽然永川大学综合多方证据后,决定开除冯教授,但……这个故事还有很多细节是不清晰的。” 电话那头声音突然变成了男声,想来是陈导的记者朋友接过电话:“林小姐我姓陈,冯教授这条线一直是我跟的。其实我们采访过据老门卫的儿子,他自己说,当年他爸爸葬礼的时候,老林先生好像没到场。中间过了那么多年,他早就忘了有这封信。后来是突然有天接到陌生人电话,经提醒,才找到了信。他看了内容觉得很重要,并应电话里的人请求,亲自把东西送到永川大学。问题在于,谁能提前知道这封信的内容?我们一直没找到那个中间的知情人,我们挺想采访他的,他肯定知道很多内幕。” “老门卫当年不是写了很多信给不同的学生,可能是这些学生里的一位吧。”林朝夕说。 “那我们可以问问老林先生吗,还有很多故事的细节我们需要完善,我保证这个新闻一定会非常轰动。老林先生,他在你身边吗?” 林朝夕看向身旁。 “当时您说过我们如果要找老林先生,应该直接询问他本人意见,但是我刚才没打通他电话……” 老头今天很难得穿上正装,正紧张地拽着领带。 “不好意思,我爸爸今天有点事,不方便接电话。” 林朝夕挂断电话,转过身,替他把领带安稳系好。 —— 永川大学,致公礼堂,博士研究生开学典礼。 会上宣布,因为完成特别杰出的科研成果,永川大学应用数学专业决定破格授予博士学位授予林兆生同志理学博士学位。 以下为校长致辞: 我叫苏安之,我从九十年代开始,在永川大学工作,后来我做了校长,至今也已经是第十个年头了。 我在这里领取了我的博士毕业证书,也在这里颁发过总计7831张博士毕业证书。 我见证了这所校园中少年天才,也欢迎过荣归校园的名人。 那些时刻都非常美妙,但我深知它并不一定会降临到我们每个人头上。 不是所有付出都有回报,也不是所有理想都终能达到。 我们中的大部分,都在为理想和所爱默默耕耘。 更令人遗憾的是,在我们的生命和学术生命中,还会出现数不清的不公和无奈坎坷。 今天我要颁发的这张博士毕业证,正是诞生于这样的坎坷和不公,并来自于无数日夜默默无闻的工作。它或许不能说是最有意义的一张,但它一定是最特殊的一份。 让我们感谢林兆生同志的工作,给予我们完成不可能的信念。 请允许我和再坐诸位分享最后一句话。 世界上大部分事,都没有太大意义。 真理与热爱除外。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完结了,过几天会在这里贴参考文献。 下一篇写《狭路》,进作者专栏可以看到。 谢谢大家一年多来的陪伴,下个故事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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