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影》
1. 第1章
夜色中的土丘像巨兽的脊背,篝火在路径两侧跳跃,将我们的影子拉长又揉碎。
我和周政并排走着。
多数时候,他略在前半步。我望着他宽阔的后背,像凝视一座沉稳的山峦。
耳边是他不紧不慢的叙述。
他谈早年创业的艰辛,砂砾磨过般的语调,他也谈妻子家族背后的强势,像在描述一座无法逾越却又不得不依赖的大山。
我手里撕着牛肉,一边吃,一边听他聊过往的事情,油脂沾满了我的指尖,在火光下闪着微光。
偶尔应和,言辞谨慎。
“那时候我睡在仓库里,整整三个月,每天就啃两个馒头。”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抱怨,只是在陈述事实,“创业就是这样,你得先学会低头,才能有机会抬头。”
我点点头,前方的台阶有些高度,我穿着裙子迈腿不是很方便,我犹豫着看向他,他自然地把我拉了上来,我们的手指有片刻触电般的接触。
也许是这接触让我没了刚开始的紧张。
“您妻子那边的人不太同意你们在一起?”我小心翼翼地提起,“也给了你不少阻力?”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有些许疲惫,“何止阻力。他们觉得我配不上她,处处设绊子。”他顿了顿,“但她始终站在我这边。”
我的父亲和他的亲信跟在后面,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能随时上前,又听不清我们的私语。这种场合下,有些话题我不能说得太过分。
暮色越来越深,我们绕着山丘小路已经走了近三圈。篝火被随从们重新添了柴,燃烧得更旺了。
走到最后一圈,我打了个铺垫,“能问您一个冒昧的问题吗?”
我当然知道问题会很冒昧,有些话就是用着礼貌的外壳,来探究他的真情实感。
他很宽容地点头:“问吧。”
我别扭好久才出声:“您也说过自己的出身,要想爬到现在这个境地的确不容易,这中间是不是有您妻子的帮助呢?”
他立刻听懂了我的暗语,圈子里谁不知道他前妻死了,还死了没多久。现在我这么说,也是为了提醒他,我就算长得和你前妻再像,我也不是她。
他并没生气,依旧风度翩翩:“当然了,要是没有她,我不会有今天的地位,我很感谢她对我的帮助,她既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生命中的贵人。”
他承认得很快,快得我怀疑自己是否太自恋,才会以为他会对我有意思。或许这一切只是我一厢情愿的错觉。
即将走到最后了,我拿着最后一块牛肉递给他。手上油乎乎的,看着既不优雅也不合时宜。我以为他会拒绝,结果他却就着我的手吃掉了。
随后他对着远处的人招了招手,对我说道:“不好意思,苏小姐,你留在这里,我一会儿回来。”
我眼睁睁看着他从面前的围栏的门出去,徒留我一人讶异的站在原地。
后来我才知道,我之所以在教堂的人群中被他一眼锁定,不过是因为我太像太像他那逝去的妻子。大概是心虚使然,他看到熟悉的脸那一刻,便立刻将我的身世查了个底朝天。
我觉得有些讽刺,这么着急调查我,难不成是觉得逝去的亡妻根本没死,化成了人形的厉鬼来向他索命了不成?
1.
第一次见到周先生,是在圣心教堂的礼拜日。
我坐在长椅上,阳光从彩绘玻璃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斓的光斑。当我低头去捡掉落的圣经时,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我身上。
抬头时,我看见了他——周氏集团的实际掌控人,周政,报纸财经版块的常客,一个我这种普通人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人物。
他站在过道另一端,眼神里有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震惊,怀念,还有一丝......恐惧?
礼拜结束后,父亲罕见地来接我。他的脸上有种压抑的兴奋:“周先生想见见你。”
“周政?为什么?”
父亲没有回答,只是催促我整理头发和衣领:“不要有那么多问题,记着,少说话多微笑,周先生可是咱们的大贵人。”
会见安排在周氏集团顶楼的办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的风景,向外俯瞰,仿佛一切都在脚下。
周政比我想象中还要高大。他站在窗前转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脸上,那种复杂的表情又出现了。
“苏小姐。”他伸出手,声音低沉而有磁性,“很高兴见到你。”
他的手很大,温暖而干燥。握手的时间比常规礼仪要长几秒,但他做得如此自然,让人不好意思抽回。
“我听牧师说,你在教堂做志愿者,帮助孩子们学习。”他引我到沙发坐下,自己坐在对面。
我点点头:“周末有空就去。”
“很了不起。”他微笑,眼角有细密的纹路,“我年轻时也在教堂做过义工。”
我们聊了半小时,大多数时间是他在问,我在答。关于我的学业,我的兴趣,我对未来的规划。他的问题很有分寸,不会让人觉得被冒犯,但又足够深入。
临走时,他说:“这周末我有个私人聚会,在山庄。如果你有空,欢迎来参加。”
父亲在旁边替我答应了,他对周政的态度非常热切,要不是我百分百清楚他的性取向,我几乎以为他爱上了我身边这个男人。
回家的车上,父亲终于和我解释了一些关于周政的密辛,“周先生的妻子是去年去世的,由于一场意外事故。”
我愣住了:“所以呢?”
“你长得很像他已故的妻子,小雨。”
我看着车窗上自己的倒影,突然感到一阵厌恶。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是别人的影子,没有人,谁都希望是独一无二的,当然,我也不例外。
只是,从另一个角度想,如果我没有这张与他亡妻相似的面孔,当然也不会让他在茫茫人海中注意到我。
这么看来也算是一件好事?
所以是好事吗?
山庄聚会比我想象中小很多,只有十几个人,大多是周政的商业伙伴和他们的家眷。
我到的时候,周政正在和几个人谈话。看到我,他中断了对话,径直向我走来。
“你来了。”他微笑,眼神再次停留在我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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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回忆什么。
“周先生,你好。”我礼貌地点头。
“叫我周政就好。”他说,然后自然地引导我走向庭院,“陪我走走吧,这里空气好。”
就是在那条绕着小山丘的路上,我们开始了那些对话。篝火在两侧燃烧,夜色温柔地笼罩下来。
他谈起自己的创业经历,谈起早年的艰辛,谈起那些看不起他的人。他的语气始终平静,但我能听出其中的晦暗。
当我问出那个关于他妻子是否帮助过他的问题时,我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但很快又放松了。
而他吃我手中的牛肉那一刻,我承认我心跳加快了。那动作太过亲密,太过自然,仿佛我们早已熟悉彼此。
最后他说要“留下”我时,我以为这意味着我被选中了,成为他特殊的人。
直到我看见栏杆外等着的那个女人——丰腴,美丽,眉眼间也有几分像我,或者说,像他已故的妻子。
周政走向她,自然地搂住她的腰,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然后他们并肩离开,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我站在原地,微微跳动的心突然平静下来,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苏小姐。”周政的助理走过来,礼貌但不容拒绝地说,“车已经准备好了,我会送您回家。”
“那个女孩是谁?”我问,声音有些不自然。
助理面不改色:“那是周先生现在的未婚妻,林小姐。”
“她也长得像......”
“周先生很欣赏某种类型的美。”助理打断我,语气依然礼貌,但眼神已经冷了下来,“这边请。”
回家的路上,父亲一言不发。他的失望几乎凝成实体,压在车内的狭小空间里。
“至少他注意到了你。”最后父亲说,“这是个好的开始。”
“开始什么?”我问,感到一阵反胃,“开始做别人的替身?”
“别说得这么难听。周政是a市里最有势力的男人之一,如果他喜欢你......”
“他喜欢的不是我。”我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他喜欢的是这张脸,这张像他亡妻的脸。”
父亲沉默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过就算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机会有时转瞬即逝,可能她女儿是否愿意并没有那么重要。
之后两周,周政又约见了我几次。有时是共进晚餐,有时是参观艺术展,有时就像第一次那样,在山庄散步聊天。
他总是风度翩翩,举止得体,但每次看着我的眼神,都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我发现自己渐渐陷入了这种诡异的漩涡。
一方面,我厌恶做别人的替身,另一方面,我又不由自主地被周政吸引。他聪明,幽默,见识广博,他的阅历比十个我加起来还多,无论我开启什么话题,他都能自然而然的接下去,这是周围的同龄异性所无法比拟的,而且他似乎真的在意我的想法和感受。
有时我会忘记自己只是某个逝去女人的影子。
直到那次在他的私人书房。
2. 第2章
他让我等一会儿,自己要去接个重要电话。我站在巨大的书架前,浏览那些精装书籍,手指触摸间,我不小心碰掉了一个相框。
相框落地,玻璃碎裂。我慌忙捡起来,发现那是他和他亡妻的合影。
照片中的女人笑得灿烂,倚在周政身边。
看着她的脸,我感觉就像在照镜子。我们的相似程度令人震惊,尤其是眼睛和微笑的弧度。
但最让我心惊的是照片背后的字迹:
“致我的最爱,2016年夏”
薇薇,他亡妻的名字叫赵薇薇。而我,叫苏雨薇。
巧合?还是周政特意选择我的原因之一?
我盯着那些字迹。
“找到了感兴趣的书?”周政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慌忙把照片塞回书架:“对不起,我碰掉了这个相框。玻璃碎了,我会赔......”
“没关系。”他走过来,捡起相框,眼神变得柔和,“旧照片而已。”
他轻轻取出照片,手指抚摸上面的人像:“她很美,不是吗?”
我点头,不知该说什么。
“有时候我觉得她很恨我,恨我没有保护好她。”他轻声说,更像是在自言自语,“有时候我觉得她也在想我,等着我去找她。”
他的语气让我不寒而栗。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打开电脑,开始搜索关于赵薇薇死亡的信息。
新闻报道很简略:赵薇薇,周氏集团董事长周政之妻,于去年三月因意外坠崖身亡,事故发生在他们私人的度假山庄,没有目击者。周政当时在外地开会,第二天才发现妻子失踪,最终在山崖下找到她的尸体。
葬礼很私人,没有太多细节披露。
我继续搜索赵薇薇的生平。她出身名门,赵氏企业的千金,和周政结婚七年,没有子女。大学主修艺术史,热爱登山和摄影。
然后我搜索了她的照片。一张在大学时代拍摄的照片引起了我的注意。赵薇薇站在登山队前,笑容灿烂。她身边的一个女孩长得与她惊人相似,就像是姐妹一样。
图片标题写着:“赵薇薇与表妹林晓雯在登山队训练营”。
林晓雯。周政现在的未婚妻,那个在山庄外等他的女人。
我的心跳加快了。为什么周政身边都是长得像赵薇薇的女人?而且这个林晓雯还是赵薇薇的表妹?
第二天,我约见了大学时期的一位学姐,她现在在报社工作。
“赵薇薇的死?”学姐不自觉压低声音,“圈内有些传闻,但没人敢公开说。”
“什么传闻?”
“说那可能不是意外。周政和赵薇薇的关系并不像外界看起来那么和谐。赵家一直在压制周政在公司的权力,夫妻俩经常争吵。”
“警方没有调查吗?”
“现场没有打斗痕迹,但有一个疑点——赵薇薇的登山装备有被割裂的痕迹,像是被人为破坏的。不过最后结论还是意外死亡,因为找不到直接证据。”
学姐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最奇怪的是,赵薇薇的巨额人寿保险受益人是周政。”
我有些疑惑,这种明眼人都能看破的事情,赵家人不可能不知道,“如果周政有嫌疑,为什么赵家不追究?”
“周政现在掌控着赵家企业的大部分股份。赵家自身难保,哪有能力追究?”学姐叹气,“这些事情你听听就好,千万别外传,也别卷入其中。周政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人。”
挂掉电话后,我坐在房间里,浑身发冷。
周政选择我,不仅仅因为我长得像他亡妻,他可能怀疑赵薇薇没有死,或者,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他可能还在寻找她?
而那个林晓雯,赵薇薇的表妹,为什么也会成为周政的未婚妻?她知道些什么?她又想做什么?
一周后,周政再次邀请我去山庄。这次是私人晚宴,只有几个客人。
林晓雯也在。她坐在周政身边,姿态亲密,但眼神时不时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敌意。
晚餐后,周政被一个商业伙伴拉住谈话。林晓雯趁机向我走来。
“苏小姐,”她微笑,但那笑容没有到达眼底,“周政最近经常提起你。”
“是吗?”我保持礼貌,并没有感到多少受宠若惊,“他说了什么?”
“他说你很有趣,聪明,而且......”她故意停顿,打量我的脸,“长得像他逝去的爱人。”
我直视她的眼睛:“你也很像她,林小姐。我看到了照片,赵薇薇是你表姐,对吗?”
林晓雯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是的,薇薇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她的死一定让你很伤心。”
“非常伤心。”她的眼神变得锐利,“但我相信她现在安息了。不像有些人,总是试图从死者身上牟利。”
这话像是在说我,又像是在说别的什么人。
“抱歉,失陪一下,我想去趟厕所。”我说,我感觉自己需要远离这个诡异的环境。
“等等。”林晓雯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离周政远点。他不是你这种人可以觊觎的。”
“你误会了,我和周先生只是......”
“我知道你们是什么关系。”她冷笑,“你以为你是特殊的?因为他和你散步,和你分享往事?他对我做过同样的事,对其他人也一样。他只是在收集薇薇姐的影子,而你不过是其中一个。”
她松开我的手,语气稍微缓和:“我是在帮你,离开吧,趁你还能脱身。”
那晚周政提出送我回家,我拒绝了。坐在出租车里,我看着窗外流逝的灯光,思考着林晓雯的话。
她是在警告我,还是在威胁我?她真的是为我的安全着想,还是仅仅想除掉一个竞争对手?
回到家,我发现门口有一个信封。没有寄件人姓名,里面只有一张内存卡。
我把内存卡插入电脑,里面是一段音频文件。点击播放后,我听到了周政和林晓雯的声音。
“......她相信了吗?”是林晓雯的声音。
“差不多了。”周政回答,“她比其他人更像薇薇,几乎一模一样。”
“你确定她和赵家没有关系?只是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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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查过她的背景,普通家庭,和赵家毫无关联,纯粹是巧合。”
一阵沉默后,林晓雯又说:“我还是觉得这样做太冒险,如果被人发现......”
“不会有人发现。”周政的声音冷硬,“薇薇的事已经过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局面。赵家的人还在虎视眈眈,如果让他们知道......”
“知道什么?知道那不是意外?”林晓雯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
音频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坐在电脑前,浑身冰冷。周政和林晓雯的对话证实了我的最坏猜测——赵薇薇的死不是意外,而他们两人都知情。
而现在,周政找上我,不仅仅是因为我长得像赵薇薇。他有什么计划?为什么要找一个与赵家无关却长得像赵薇薇的我?
第二天,周政的电话来了。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从容温和:“小雨,今晚有空吗?我想带你去个特别的地方。”
我握紧电话,心脏狂跳。我知道我应该拒绝,应该远离这个危险的男人和他诡异的游戏。
但好奇心和对真相的渴望压倒了对危险的恐惧。我想知道赵薇薇死亡的真相,想知道周政到底在计划什么。
更重要的是,如果我现在拒绝,会不会引起他的怀疑?如果他和林晓雯真的与赵薇薇的死有关,他们会放过一个知道太多秘密的人吗?
“当然有空。”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什么地方?”
“薇薇生前最喜欢的地方。”他说,“山顶观星台。”
我深吸一口气:“好!”
“今晚七点,我来接你。”他顿了顿,补充道,“穿暖和点,山上风大。”
挂掉电话后,我立刻行动起来。我先给父亲留了封信,简要说明情况和我对周政的怀疑。然后我给学姐发了加密邮件,附上那段音频,并告诉她如果明天早上收不到我的消息,就把一切公开。
最后,我拿出一个小小的录音笔,充好电,设置好。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保护自己的方式。
晚上七点整,周政的车停在楼下。他亲自开车,没有带司机和保镖。
“你看起来很美。”他为我开门,目光一如既往地停留在我的脸上,寻找着另一个女人的影子。
“谢谢。”我坐上副驾驶座,努力保持平静。
车子向城外驶去。夜幕已经完全降临,星星开始出现在天幕上。
“为什么带我去观星台?”我问。
“薇薇说那里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听起来真浪漫。”
周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今天是薇薇的生日。她总是喜欢在那里庆祝。”
“失去她的日子一定很难熬,对你来说。”我继续附和着惋惜。
“时间会治愈一切,或者说,让我学会了与痛苦共存。”他瞥了我一眼,“你让我想起她,在很多方面。不仅是外貌,还有你的神态,你说话的方式。”
“这听起来不太健康,周先生。人不能活在逝者的阴影里。”
他轻笑:“叫我周政。你说得对,这不健康。但有时候,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
3. 第3章
一小时后,我们到达了山顶观星台。
这里确实僻静,除了周政带来的助理们,几乎看不到任何人。
但他并不愿意助理们帮他动手,他喜欢亲力亲为这些小事。
周政从后备箱拿出毯子和一个餐篮:“薇薇最喜欢在这里野餐,即使是刮风下雨,只要她想,她就会来,还总是把我也叫上,我要是拒绝她,她就会和我置气。”他低低的笑了两声,继续说道,“不过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家常便饭了。”
我们铺开毯子,坐下。他打开餐篮,里面是精致的点心和一瓶红酒。
“尝尝这个,是薇薇最喜欢的巧克力蛋糕。”他递给我一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
他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导自演的情绪中,现在拒绝可能不太合时宜,甚至......不太安全。
山顶的风很大,吹得我的头发四处飞舞,周政看着我,眼神恍惚:“当风吹起你的头发时,你看起来简直和她一模一样。”
“周政,”我鼓起勇气,“关于你妻子的死,我听到一些传闻。”
他的表情立刻变得有些讶异起来:“什么传闻?”
“有人说那不是意外。”我直视他的眼睛,“有人说她的登山装备被人动过手脚。”
周政的脸色在月光下变得苍白。他长时间地沉默,只是看着我,眼神复杂难辨。
最后,他叹了口气:“你相信吗?”
“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但我知道,你提高了她的保险额度,就在出事前一个月。”
他突然笑了,那笑声在寂静的山顶显得格外突兀:“你调查了我。”
“当一个长得像你亡妻的女孩突然被你看中,她自然会好奇原因。”
周政点点头,倒了两杯红酒,递给我一杯:“你说得对,薇薇的死......不是意外。”
我握紧酒杯,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但我没有杀她。”他看着远处的城市灯光,“是她的表妹,林晓雯。”
我愣住了:“什么?”
“林晓雯一直嫉妒薇薇。她认为薇薇拥有的一切都应该是她的——家世,地位,还有......”他停顿了一下,“我。”
“但你们现在在一起了。”
“那是后来的事。”他的声音变得苦涩,“事后她来找我,坦白了一切。她说她爱慕我多年,无法忍受看着我和薇薇在一起。那天她知道薇薇会去那个悬崖拍照,提前破坏了她的安全绳。”
“你为什么不报警?”
“因为没有证据。而且......”他苦笑,“晓雯是赵家的人,赵家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能再失去另一个。更重要的是,她威胁说如果我说出去,就伪造证据指控我是凶手。”
我消化着这个惊人的反转:“所以你和她在一起是出于......被迫?”
“部分是。”他喝了一口酒,“部分是因为......我理解那种疯狂的爱。某种程度上,我和她是同类人。”
风更大了,吹得我浑身发冷。周政的故事听起来合理,但除了他神经质的情绪表述外,还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问。
“因为你像她。”他靠近我,手指轻轻抚摸我的脸颊,“看着你,我仿佛有第二次机会。我可以保护你,不让你受到伤害。”
他的触摸让我战栗。我不知道该相信什么。
是音频中他与林晓雯的密谈,还是现在这个悲伤的故事?
“周政,我......”
突然,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车灯的光芒由远及近,另一辆车正朝观星台驶来。
周政的表情瞬间变得警惕:“我们该走了。”
但已经太迟了。那辆车在我们面前停下,车门打开,林晓雯走了出来。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反射出金属的光泽。
一把手枪。
“周政,”她的声音冷得像冰,“我告诉过你不要再带这些无关紧要的人来这里。这里是只属于我们和薇薇的地方。”
周政站起身,挡在我面前:“晓雯,把枪放下,我们可以谈谈。”
“谈什么?”她冷笑,“谈你是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寻找薇薇的影子?谈你是如何背叛我们的约定?”
我慢慢站起来,心脏狂跳。录音笔还在我的口袋里工作着,记录下这一切。
“薇薇的事已经过去了。”周政的声音出奇地平静,“让我们结束这一切吧。”
“结束?”林晓雯的声音破碎,“永远不会结束。只要你还活着,只要这些替身还活着,就永远不会结束!”
她举起枪,但我看不清她瞄准的是谁——周政还是我。
时间仿佛慢了下来。周政突然转身扑向我,把我们俩都摔在地上。
与此同时,枪声响起。
一声惨叫。
我抬头看去,林晓雯倒在地上,胸口绽开一朵深色的花。她身后,周政的助理举着枪,面无表情。
周政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处理干净。”
助理点头,开始打电话。
我瘫坐在地上,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切。周政向我伸出手:“起来吧小雨,别害怕,没事了。”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但我只觉得冰冷。
他干净利落的动作和稳定的情绪完全不像是刚刚解决了一个人,而这个人还是他现在的未婚妻,赵薇薇的表妹。
林晓雯,她不是别人。
“你......你早就知道她会来?”意外的,我的大脑迅速替我猜测了这个可能性。
他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只是拉我起来:“我送你回家,今晚的事,最好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他微笑着回答堵住了我即将开口的发言,我知道,他是在警告我不要多嘴。
回程的路上,我们一言不发,我的脑海中不断重放刚才的一幕。
林晓雯举枪,周政扑倒我,助理开枪。
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一场编排好的戏。
车到我家楼下时,周政终于开口:“好好休息。明天我会联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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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机械地点头,下车,然后看着他驶离。
回到家,我立刻反锁房门,拿出录音笔,回放录音的最后一段,并将音量调整到最大。
在枪声和惨叫声中,我捕捉到了由于大脑空白而不曾听到的对话。
是周政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按计划行事。”
然后是助理的回应:“明白。”
我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冰冷。今晚的一切都是周政安排的。他故意带我去观星台,故意激怒林晓雯,然后让助理杀了她。
为什么?为了除掉林晓雯?为了在我面前演一场自导自演的戏?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第二天,新闻头条报道了林晓雯的“意外死亡”——称她在山顶观星台不幸坠崖,步其表姐后尘。
周政没有联系我。一周过去了,依然没有消息。
我开始相信一切都结束了,直到那天晚上,门铃响起。
门外站着周政的助理,那个开枪杀了林晓雯的人。
“周先生想见你。”他面无表情地说。
我知道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车子再次驶向山庄,但这次走的是一条我从没见过的路,通往山庄后的一片私人林地。
最后,我们停在一个小木屋前。助理为我开门:“周先生在等你。”
我走进木屋,周政坐在壁炉前,手中拿着一杯酒,他看起来疲惫而沧桑。
“小雨。”他让人为我拉开椅子,示意我坐下,“我想告诉你一个故事。”
我沉默地坐下,等待着他开口。
“薇薇没有死。”他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让我震惊,“她就在这里,生活在这片林地的某个地方。”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什么?但是......警方确认了尸体......”
“那具尸体是林晓雯准备的,一个无家可归的女人,她替换了鉴定材料。”周政喝了一口酒,“晓雯确实破坏了薇薇的登山装备,但薇薇侥幸活了下来。她受伤失忆了,被我找到并安置在这里。”
“为什么?为什么不送她回家?送她去医院?”
“薇薇得了重病。”他深吸一口气,“同时由于坠崖脑部受撞击,造成间歇性失忆,其实她在坠崖失忆前就计划离开我。因为她发现了我的一些商业操作,威胁要曝光我,我担心......”
“我明白了,所以你把她藏在这里,同时对外宣称她死了,而林晓雯以为她真的死了,以为自己是凶手。”
周政点头:“晓雯的愧疚感让她完全受我控制,直到她开始怀疑真相。这就是为什么我不得不......”他没有说完,但意思明确。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我问,我根本不想知道这些,知道的秘密越多意味着越危险,我不想做知道秘密的人,可周政似乎并不想放过我。
周政看着壁炉中的火焰,眼神变得柔和:“因为薇薇现在病情开始恶化了。医生说她时间不多了。在她离开之前,我想有人陪陪她,一个长得像她亲人的人,可能会让她感到有所安慰。”
4. 第4章
他转向我,眼神中是我从未见过的脆弱:“你愿意吗?陪陪她,也陪陪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混乱感占领着我全部心神。
最后,我还是点了点头。
周政露出一个真正的微笑,不像以往那种礼貌而疏离的笑容:“谢谢你小雨,来吧,我带你见她。”
他领着我走出木屋,沿着一条林间小径走向另一栋更宽敞的木屋。门口有一个护士模样的人迎接我们。
“她今天怎么样?”周政问。
“情绪很稳定,周先生,刚刚睡醒。”
我们走进屋内。客厅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女人,背对着我们。
当周政推着轮椅转身时,我倒吸一口气。
轮椅上坐着的女人长得和我很像,可能我年纪再稍微大一些,就会和面前人长的更像了,但仔细看又有很多不同,与我、林晓雯相比,林薇薇更加成熟优雅,即使病容憔悴,依然能看出她曾经的美貌。
赵薇薇,她还活着!
她真的没死!
赵薇薇察觉到动静,抬头看着我们,眼神茫然,显然不认识任何人。
然后她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突然,她眼睛睁大了,一丝的光芒从眼珠中闪过。
她伸出手,嘴唇颤抖着,发出微弱的声音:
“妹妹......”
她把我认成了林晓雯?
我盯着赵薇薇伸过来的手和那张相似的脸,心中是说不出的诡异,如果林晓雯此刻也站在这里,我们三个估计都能连连看了。
当然,此刻的我完全笑不出来。
赵薇薇的手悬在半空,干瘦的指尖微微颤抖,那双曾明亮如今却蒙着薄雾的眼睛牢牢盯着我,重复着那两个字:“妹妹......”
周政的反应极快。他上前一步,温柔却不容置疑地按下薇薇的手臂,挡在她和我之间,语气轻柔得像在哄孩子。
他转向我,眼神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脸上的笑容无懈可击:“她有时会这样,认错人。医生说这是记忆碎片化的表现。”
薇薇似乎被他安抚住了情绪,或者说,她很快又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眼神重新变得空洞,缓缓转过头去看窗外的树影。
但我捕捉到了。在她转头前那一刹那,她眼底闪过的一丝清明和极快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警告?
“她需要休息了,”周政对护士点点头,示意她过来照顾薇薇,然后轻轻揽着我的肩膀,将我带出木屋,“她身体很弱,每天清醒的时间不多。”
回到主木屋,他为我倒了一杯水。我的手冰冷,需要热饮,但我没说什么。
“你都看到了,”他坐在我对面,双手交叠放在桌上,显得坦诚而疲惫,“这就是我的秘密,我的罪,也是我的救赎。我囚禁了她,但我也在保护她。如果赵家知道她还活着,但变成了这样......”他摇摇头,“他们不会放过我,也不会再让她安宁,而如果外界知道......”
“你的事业会毁于一旦。”我接话,声音干涩。
“是的。”他承认得很干脆,“但我更担心她。她现在需要宁静和专业照顾。”
“为什么是我?”我终于问出这个盘旋已久的问题,“为什么告诉我这一切?你不怕我说出去吗?”
周政看着我,炉火在他眼中跳跃:“因为我需要帮助,小雨,而我信任你。”
他的话语很轻,却重重压在我心上。“信任”这个词,从这个满是谎言的男人口中说出,显得如此荒谬。
“我需要一个能在外界代表周太太的人,在一些必要的场合露面,稳定局面,尤其是现在林晓雯也不在了。”他继续说,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商业计划,“赵家的人还在蠢蠢欲动,怀疑从未停止。一个酷似薇薇的你,可以替我堵住很多多余的声音。”
我明白了。
他要我不仅仅是一个替身,更要成为一个傀儡,一个活生生的、证明他深情怀念亡妻、并无任何嫌疑的道具。而真正的薇薇,将被永远藏在这片林地里,直到死亡真正降临。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我问,故意让声音听起来有些动摇,有些算计。我知道,纯粹的无私反而会引他怀疑。
周政笑了,是一种掌控局面的、了然的笑:“你会得到我的庇护,你父亲的公司会得到他梦寐以求的合同和资源。而你,”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会得到接近权力核心的机会,以及,我的感激。这比大多数人一辈子能得到的都多。”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不必立刻回答。你可以考虑几天。但请记住,你现在知道的秘密,既是一种特权,也是一种责任,我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温柔的威胁,我听懂了。
离开山庄时,天色已晚。助理沉默地开车送我回去。我靠着车窗,看着窗外飞逝的夜景,心乱如麻。
赵薇薇还活着。
周政并非杀害她的凶手,但他囚禁了她,欺骗了所有人。林晓雯可能并不清楚这一点,但她被周政利用,最终被灭口。而我,正被邀请参与这场疯狂的游戏。
赵薇薇那个“妹妹”的称呼,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
回到家,我立刻反锁房门,拉上窗帘。我从隐藏处取出之前留给父亲的信和备份的录音设备,信没有被动过。我稍微松了口气。
接下来的两天风平浪静。周政没有联系我。父亲倒是旁敲侧击了几次,问我和周先生进展如何,都被我敷衍过去。
第三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的来电。接起来后,对方沉默了两秒,是一个压低的女声,语速很快:
“苏小姐?我是照顾赵薇薇的护士。薇薇女士前几天并非完全认错人。她清醒时告诉我,她妹妹林晓雯小时候不懂事,和外面的男人同居,怀下了孩子,家族为了掩盖这庄未婚先孕的丑事,刚生下来时就把孩子送人了。她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太像林晓雯年轻的时候了。她让我提醒你,小心周政,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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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那头突然传来模糊的声响,护士的声音变得急促,“我得挂了!别回这个电话!”
电话被猛地挂断。
我握着手机,心脏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腔。
妹妹?送人的孩子?我很像林晓雯?
无数记忆碎片瞬间涌上脑海——父亲对攀上周政的异常热切,母亲早逝后他从未再娶,家里几乎没有母亲年轻时的照片,我对童年记忆的模糊......
一个荒谬又可怕的猜想在我脑中形成。
我冲进父亲的书房,开始疯狂翻找。他有一个旧箱子,放着一些舍不得扔的旧物。我几乎把箱子掀了个底朝天,终于在最底下,摸到了一个硬硬的、用旧铁盒装着的东西。
里面装着一张的照片和本子。照片上是两个年轻女孩,穿着漂亮的裙子,笑得灿烂。其中一个,眉眼像极了赵薇薇年轻的时候。
另一个人,像极了......
赵薇薇怀里还抱着一个婴儿。
照片背后有一行娟秀的字迹:“与薇薇姐摄于南山,盼女儿雨薇平安喜乐。2005年夏。”
雨薇,我的名字。
2005年,我的出生日期恰好是这一年。
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照片。父亲的书房门外,传来了钥匙开锁的声音。
我猛地将照片塞进口袋,刚把箱子推回原位,父亲就走了进来。
他看到我站在书房中央,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小雨?你在这里干什么?”
“找点旧书看。”我努力让声音平静,“爸,我妈......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里好像都没什么她的照片。”
父亲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语气变得有些生硬:“怎么突然问这个?她就是个普通女人,病逝得早,没什么特别的。”他走过来,看似随意地挡在了那个旧箱子前。
那一刻,我几乎确定了。
我没有再追问,顺从地离开了书房。回到自己房间,我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
周政的妻子赵薇薇,可能是我姨妈。
而周政,他知道吗?他找上我,仅仅是因为我像薇薇?还是因为他不知从何处查到了这层隐秘的血缘关系?这对他而言,是更方便的控制,还是更刺激的游戏?
那个护士冒险打电话给我,是出于同情,还是另有所图?赵薇薇她还安全吗?
恐惧和一种对命运窥测的奇异兴奋感交织在一起。我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迷宫入口,黑暗中隐约可见无数条岔路,每一条都可能通往真相,也可能通往万劫不复。
周政给我的考虑时间快到了。
我知道,我得快点给他答复。
我拿起手机,看着周政的号码。
然后,我缓缓按下了拨打键。
电话接通前的几秒等待,漫长如一个世纪。我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
“小雨?”周政的声音传来,平稳如常,听不出丝毫波澜,“你考虑好了?”
5. 第5章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怯懦和犹豫,却又暗含一丝被巨大诱惑吸引的渴望:“我需要更清楚地知道,我需要做什么,以及,我能得到什么。”我顿了顿,补充道,“我不想有意外。”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我几乎能想象他嘴角浮现的那丝掌控者的微笑。
“明智的选择。”他说,“明天来山庄,我们详谈。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保证。”
“好。”我轻声应道,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我再次来到了那座隐藏在林地深处的木屋。周政已经在等我,桌上放着一份厚厚的文件。
“这是一份协议,”他推到我面前,语气像是谈论一桩普通的商业合作,“详细说明了你的职责、权利以及报酬。包括对你父亲的公司的扶持条款。”
我翻开文件,条款优厚得惊人,几乎是将巨大的财富和资源拱手相送。但每一页都透着冰冷的算计和对掌控权的绝对强调。
我的角色被清晰地定义为演员,一个需要绝对服从的演员。
“我需要确保我和我父亲的安全和未来,无论发生什么。”我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当然,”周政点头,“这一点可以写进补充条款。我向你保证,小雨,只要你配合,你们父女都会得到最好的照顾。”
他的保证轻飘飘的,但我需要这个姿态。我拿起笔,手指微微颤抖,在最后一页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苏雨薇。
周政满意地收起文件。“很好!那我们现在就是合作伙伴了。”他微笑着,“今晚就有一个小型晚宴,几个重要的商业伙伴,是你第一次以周太太的身份露面。”
这么快?我心头一紧,但面上只能顺从地点头。
傍晚,助理送来了一套昂贵的礼服和珠宝。我穿上那身剪裁完美的黑色长裙,戴上璀璨的钻石项链,看着镜子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苍白的脸,精心修饰的妆容,眼神里努力压抑着的惊慌。
晚宴在山庄的主厅举行。
来的确实是几位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探究。
周政自然地揽着我的腰,向众人介绍:“这是雨薇,我未来的太太。”
人群中响起礼貌的祝贺声。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针一样刺在我身上,评估着我和那两位已故“周太太”的相似度。我努力维持着得体的微笑,依偎在周政身边,扮演着被他的魅力征服的幸运女孩。
席间,周政对我呵护备至,体贴入微。他替我布菜,轻声为我解释席间谈话里涉及的我不熟悉的商业术语,眼神里的温柔几乎可以假乱真。我配合着他,偶尔露出羞涩或崇拜的表情。
但我的注意力,始终分出一部分,观察着周围的一切。我注意到一个侍应生似乎格外关注我们这边,他的眼神几次与周政有短暂的接触。我还注意到,周政的几位助理始终站在一个能纵观全局的位置,手大多数时间都放在西装口袋里。
晚宴进行到一半时,一位年纪稍长的企业家,微醺地举杯对着周政说:“周董,真是恭喜啊!雨薇小姐确实颇有几分故人的风韵,您真是好福气。”
气氛瞬间有了一丝微妙的凝滞。
周政脸上的笑容不变,甚至更加深了几分,他举起杯,坦然回应:“谢谢李董。能遇到小雨,是上天对我的眷顾。她让我走出了过去的阴影,开始了新的生活。”他转头看我,眼神深情款款。
所有人都跟着举杯,笑声再次响起。但我看到那位李董放下酒杯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讥诮。
晚宴终于结束。送走客人后,周政脸上的温柔瞬间褪去,恢复了平时的淡漠。
“表现不错。”他评价道,像在评价一件物品,“记住这种感觉。以后你会经常需要面对这种场合。”
他递给我一个小巧的加密手机:“以后用这个联系,里面有我的私人号码和助理的号码,你的日常行程,助理会安排。”
我接过手机,冰冷的触感让我指尖发麻。
“我需要定期见薇薇女士。”我忽然开口。
周政挑眉,似乎有些意外。
“如果我要扮演她,就需要模仿她,”我迎着他的目光,尽量让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观察她,是最好的方式。”
周政审视着我,片刻后,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就算你不提我也会让你去看她的,这样,每周你去探望她一次,具体时间助理会安排。”
我压下心中的悸动,平静地点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了作为“准周太太”的新生活。周政为我安排了各种课程——礼仪、艺术鉴赏、甚至是一些简单的商业管理知识。我像是被重新塑造的娃娃,学习着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花瓶和傀儡。
我定期去看望赵薇薇。她大多数时候是昏睡或茫然的。但偶尔,在她清醒的短暂时刻,她会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时是空洞,有时是悲伤,有一次,我清晰地看到了一丝愧疚。那个助理总是在场,安静且低调,我找不到机会和她单独说话。
周政似乎很满意我的驯服,他偶尔会带我去一些更私人的场合,见一些更核心的人物。我默默观察,记下每一个名字,每一个细节,每一个他们谈话中流露出的信息碎片。
一天,周政带我出席一个艺术展的开幕酒会。在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我遇到了那位晚宴时出言不逊的李董。
他端着酒杯,看似随意地和我寒暄:“雨薇小姐似乎很适应这样的生活。”
我保持微笑:“还在学习。”
他点点头,目光扫过不远处正与人交谈的周政,压低声音,似是无意地说:“周董是个很念旧的人。他以前常带薇薇来这种场合,薇薇最喜欢那位现代艺术家的作品......”他说了一个名字,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他是在向我传递信息?为什么?
酒会结束后,在回去的车上,周政忽然开口:“李董和你聊了什么?”
我心头一凛,面上却故作轻松:“没什么,就聊了聊艺术。他说薇薇姐很喜欢某位艺术家的作品。”我避开了李董提到的那个名字。
周政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但很快缓和下来,淡淡道:“嗯,薇薇确实喜欢过一阵子。不过那位艺术家后来丑闻缠身,也就没什么人提了。”
他在撒谎,我几乎能肯定。
那位艺术家的名字是我随口现编的。
李董说的话是真的。
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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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机会终于来了。周政需要出国处理紧急事务,预计离开三天。这是他第一次留下我一个人。
在他离开后的第二天,我以探望薇薇为由去了林地木屋。护士和助理像往常一样在场。
薇薇今天的精神似乎好些,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落叶。
我走到她身边,轻声说:“天气转凉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自言自语的喃喃。
护士正在不远处整理药品。
我的心几乎跳到嗓子眼,用极低的声音,快而清晰地说:“是我,雨薇。告诉我!我的母亲是谁?”
薇薇的身体猛地一震!她倏地转过头,手抓住我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肉里!她的嘴唇剧烈颤抖着。
护士似乎察觉到什么,转过身:“薇薇女士?”
就在那一刻,薇薇眼中的光亮迅速熄灭,她又变回了那个茫然的病人,松开手,喃喃道:“冷。”
护士走过来,为她披上毯子,略带警惕地看了我一眼。
我强作镇定地笑了笑:“看来她有点不舒服,我下次再来。”
离开木屋,坐进车里,我的心脏还在狂跳。手腕上被薇薇掐过的地方隐隐作痛,但更清晰的是她那一瞬间的反应。
她听懂了!她知道!
周政还有一天才回来,我必须行动。
当晚,我利用周政给我的权限,以进入了山庄里他的私人书房,也是那个我曾打碎相框的地方,也是他可能存放秘密的地方。
我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搜寻。书架、抽屉、暗格......我一处处检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额头沁出冷汗。
终于,在一个隐藏的保险箱前,我停住了。
密码会是什么?
我尝试了薇薇的生日、周政的生日、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都不对。
最后,我鬼使神差地输入了赵薇薇死亡那天的日期。
咔哒一声,保险箱的门开了。
我愣住了。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保险箱里没有多少现金或珠宝,只有几份文件。最上面一份,是泛黄的收养证明。
我的收养证明,收养人,是我的父亲,而被收养的女婴,生母一栏,写着林晓雯的名字。
下面压着一份DNA检测报告。日期是周政第一次见到我的不久之后,检测结果明确显示:我和赵薇薇,存在血缘关系。
周政从一开始就知道!
再下面,是一份遗嘱草案——赵薇薇的遗嘱。签署日期是她“意外”前一周。遗嘱明确表示,她将把自己持有的所有赵氏企业股份和个人财产,留给“林晓雯的女儿”,如果找不到的话,将捐赠给慈善机构。
而最后一份文件,让我如坠冰窟。
那是一份关于我的精神疾病诊断证明。
也就是说,如果我与周政结婚后出现了精神问题,周政作为我的配偶,将全权接管我的一切事务和财产。
包括我即将“继承”自赵薇薇的一切。
原来这就是他庞大的、扭曲的计划。找到我,控制我,让我成为他合法夺取赵薇薇遗产,并永远掩盖真相的工具!
窗外,突然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6. 第6章
车灯的光芒由远及近,直射向书房窗户。
周政回来了!比预计的提前!
我猛地关上保险箱,迅速将一切恢复原状,闪身躲到了厚重的窗帘后面。
书房门被推开,脚步声传来,不止一个人。
周政冰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你说小雨在我不在的时候来过这里?”
窗帘厚重而沉滞,绒布吸附了尘埃的气味,几乎令我窒息。我蜷缩其后,心脏在胸腔里狂野地撞击,每一次搏动都震耳欲聋。
周政的声音,冰冷如手术刀,还在房间里回荡。
“找到那个多嘴的护士,处理掉。”
“还有,把苏雨薇带过来。”
脚步声远去,书房门被轻轻合上。死寂重新降临,却比任何声音都更令人恐惧。
处理掉,他要灭口。
之前那个冒着风险提醒我的护士,也因为我而即将遭遇不测。
而我,就是下一个!
我不能坐以待毙!
我必须在他的人找到我之前离开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几乎要破喉而出的心跳,强迫自己冷静。
我小心翼翼地拨开一丝窗帘缝隙。窗外,月色被浓云遮蔽,只有山庄路径旁的地灯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书房在二楼,跳窗不现实,唯一的出口是门。
外面走廊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两个,或许三个人。他们走得很快,目标明确。
“书房检查过了吗?”一个低沉的声音问,是周政的助理。
“还没有,优先搜索她的卧室和周边区域。”另一个声音回答。
“老板吩咐,书房也要查,老板怀疑她可能还没走。”
我的心跳骤停。
脚步声在书房门外停下,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清晰可辨。
完了。
就在门把手转动的前一秒,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紧接着是刺耳的火灾警报器长鸣!
“怎么回事?!”门外的声音瞬间紧绷。
“不知道!楼下传来的!”
“快!下去看看!你,留在这里守住门口!”助理急促下令,脚步声匆匆离去,只留下一人。
机会!虽然只有一瞬间!
火灾警报还在疯狂嘶鸣,掩盖了其他声响。我不能再犹豫。我猛地推开刚刚藏进去衣柜门,目光迅速扫过书房,没有武器,只有沉重的黄铜台灯。
门外的守卫听到动静,厉声喝道:“谁在里面?!”他试图推门,但我刚才出来时下意识地将一把椅子卡在了门把手下。
这是从电影里学来的,没想到真用上了。
门被撞得砰砰响,椅子剧烈晃动。
我冲到窗边,拼命拉扯窗栓——锁死了!这是加固过的窗户,根本打不开!
“砰!”门被撞开了一条缝,一只手臂伸了进来,试图推开卡门的椅子。
绝望攫住了我。我抓起那个沉重的黄铜台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窗户猛砸过去!
“哐啷!”巨响!玻璃异常坚固,只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没有完全破碎!
门外的人已经快要挤进来了!
我发疯似的连续猛砸同一个点!裂缝蔓延!再一下!
“哗啦!”玻璃终于破开一个洞!寒风瞬间灌入!
“站住!”守卫已经挤进了半个身子,扑向我!
我来不及多想,抓起桌上一个尖锐的玻璃碎片,朝着他挥来的手臂狠狠划去!
他惨叫一声,缩回手。就趁这一秒,我扒着窗框,不顾一切地从那个破洞钻了出去!
二楼!下面是一片修剪过的灌木丛!
我纵身跳下!
身体砸进灌木,尖锐的枝条刮过我的皮肤,一阵剧痛!我狼狈地滚落在地,顾不上疼痛,连滚爬爬地起身,朝着林地深处狂奔!
后面是模糊的声音,还夹杂着枪声,风呼啸着穿过我身边。
我拼命奔跑,肺部像要炸开,冰冷的空气割着喉咙,礼服裙裾被树枝撕扯,高跟鞋早已不知掉落在何处。
黑暗的树林像是张开了巨口的怪兽,而我正盲目地投入它的怀抱。
我不知道要跑去哪里,只知道必须远离那栋房子,远离周政。
火灾警报声渐渐远去,被我的喘息和脚步声取代。枪声也停了,他们不敢在周政的地盘上闹出太大动静,尤其是在刚发生过林晓雯的那场“意外”之后。
我躲到一棵巨大的橡树后,瘫软在地,浑身发抖。寒冷、恐惧和疼痛一起袭来。我检查了一下自己,手臂和腿上满是划伤,脚底被碎石硌破,但幸运的是没有枪伤。
那火灾警报是谁触发的?是意外,还是有人帮我?
周政提前回来,显然是因为发现了什么。他知道了护士的泄密?还是察觉到了我的异动?
我必须离开这里。但山庄戒备森严,尤其是现在,所有出口肯定都被封锁了。
木屋!赵薇薇所在的木屋!
那里相对偏僻,或许会松懈一些。而且,周政短时间内可能想不到我会往回跑,跑向他的秘密核心所在。
更重要的是,薇薇可能知道更多!她今天的反应证明了她并非完全无知!她可能是唯一能给我答案的人!
这是一场豪赌。但我别无选择。
我辨认了一下方向,借着微弱的月光,小心翼翼地朝着林间木屋的方向摸去,我避开主路,在漆黑的树林里穿行,每一声夜枭的啼叫都让我心惊肉跳。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看到了那栋木屋的轮廓。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光,在这片冰冷的黑暗中,竟显得有几分诡异的安全感。
没有看到守卫。周政大概觉得这里足够隐蔽,或者,他自信于薇薇的状态构不成威胁。
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地靠近。后门虚掩着——这很不寻常。我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壁炉里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的轻响。没有护士的身影。
客厅里,薇薇依旧坐在轮椅上,背对着我,面对着壁炉,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
“姨妈?”我压低声音,试探着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我的心沉了下去。我慢慢绕到她面前。
赵薇薇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脸色在炉火的映照下显得异常苍白。
我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姨妈?是我,雨薇。”
她依旧没有反应。手指冰冷。
一个可怕的念头攫住我。我颤抖着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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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探向她的鼻息——
一片死寂。
赵薇薇死了。
就在我到来之前,身体甚至还有一丝余温。
我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恐惧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
是周政?他提前回来,是为了......灭口?因为他知道我已经起疑,赵薇薇失去了利用价值,甚至成了最大的隐患?
还是......那个护士?在被处理前,被威逼利诱说出了赵薇薇指示她泄的密?
或者......是赵薇薇自己?她用某种方式结束了生命,在我到来之前?
我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唯一的线索,唯一知道一切真相的亲人,就在我眼前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屋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越来越近!
“确认目标进入木屋了吗?”
“老板吩咐,不留活口。”
他们来了!他们知道我会来这里!这是一个陷阱!那虚掩的门,是为了请君入瓮!
而薇薇的死,是为了让这个陷阱更加完美。
苏雨薇,因精神不稳定,杀害了卧病在床的姨妈,然后被正当处理掉。
周政的计划,永远如此恶毒而周密。
我无处可逃了。
绝望中,我的目光落在薇薇紧攥着的那张纸条上。我用力掰开她冰冷僵硬的手指,抽了出来。
纸条上除了难以分辨内容的字迹,还有一个用极细的笔反复描画出的符号——一个箭头,指向照片背景里的一座山丘,山丘上有一个模糊的建筑轮廓,旁边还有一些模糊的提示。
这是什么?薇薇留下的最后线索?
门把手被转动了。
我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壁炉旁的工具架上——那里有一把用来劈柴的短柄斧。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扑过去,抓起那把冰冷沉重的斧头,闪身躲到了门后的阴影里。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手持消音手枪的男人谨慎地探身进来。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被轮椅上的尸体吸引。
就在他愣神的那半秒。
我闭上眼,用尽全身的力气,挥起斧头,朝着他的头侧狠狠砍去!
沉闷的声响。
温热的液体溅到我脸上。
男人哼都没哼一声,直接瘫倒在地。
我扔掉斧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但我没时间软弱。
我迅速扒下他的外套和头盔套在自己身上,捡起他的枪和通讯器。通讯器里正传来沙沙的询问:“A组报告,屋内情况?”
我压低声音,模仿着男人的声线,含糊地对着通讯器说:“目标已不在屋内,疑似向东南方向咳......”我故意制造杂音。
额头上已经冒出豆大的汗珠。
“你留在原地待命,其他人随我去森林搜查。”通讯器内传出声音。
“呼!”我吐出一口气,结果没让我失望,希望这能暂时拖延一点时间。
我迅速藏好尸体,又处理了地上的血迹。
最后看了一眼轮椅上的赵薇薇,心口像被撕裂般疼痛,然后,从木屋后门冲了出去,朝着纸上箭头指示的那......个方向,一头扎进更深的黑暗之中。
7. 第7章
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颊,身上那套沾着温热液体的作战服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和死亡的气息。
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攥着那把沉甸甸的、陌生的枪,跌跌撞撞地在漆黑的林地里奔跑。
那张从薇薇冰冷僵硬的手指中抽出的纸片,几乎被我汗湿的手攥烂。我一边跑,一边借着偶尔从云缝中漏出的惨淡月光,再次看向它。
箭头指向背景里那座模糊的山丘和建筑。我努力在脑海中构建地图,试图将我在庄园内见过的所有建筑都一一列举在上面,但我对这片地区不熟,范围又太大,仅有的信息都太模糊了。
是那座建筑吗?
我眯起眼,努力分辨这纸上的图画。不像常见的房子,轮廓更......尖锐一些?像是个小型的......塔楼?或者观景台?
观景台!
周政带我去过的那个山顶观星台!赵薇薇“生前”最喜欢的地方,也是林晓雯“意外”坠亡的地方!
那里一定有什么!薇薇用最后的力量留下的线索!
方向大致在西北方。确认了目的地,我分辨好方向,朝着记忆中山顶观星台的方向拼命跑去。林地崎岖不平,荆棘不断拉扯着我偷来的肥大作战服,脚下的伤口每一次落地都钻心地疼。警报声似乎从山庄各个方向响起,探照灯的光柱在夜空中交叉扫视,像巨大的囚笼正在收紧。
我不能被抓住!
周政已经杀了薇薇,下一个就是我。他会把我变成另一个“意外”,就像他对付林晓雯那样,甚至更完美。
一个杀害姨妈后精神崩溃自杀或逃亡中意外身亡的疯女人。
通讯器里突然传来清晰冷酷的指令,是周政助理的声音:“目标可能在西北林地!准备向西北合围,若发现目标,格杀勿论!”
他们判断出我的方向了!速度好快!
心脏几乎要跳出喉咙,远处已经传来了猎犬的吠叫声和更多人员散开搜索的脚步声。
完了!这片林地虽然大,但他们人多,有狗,我被找到只是时间问题。
绝望再次攫住我。我看着手里那把枪。格杀勿论,也许自我了结反而是更轻松的选择......
不!我猛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让我清醒。薇薇死了,护士死了,林晓雯也死了!周政手上沾满了鲜血!我不能让他得逞!我必须活下去,把真相公之于众!
可是怎么逃?!
我的目光落在通讯器上,一个的念头冒了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用尽可能模仿刚才那个男人的、急促而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发现...目标踪迹...向...小溪方向移动...请求支援。”
几乎同时,我听到搜索队伍的指令立刻变了:“目标转向东南小溪!B组C组向小溪合围!A组D组继续向西北推进警戒!快!”
猎犬的吠叫声和大部分脚步声果然朝着东南方向远去。但西北方向依然有人!他们很谨慎,没有全部被引开。
但压力骤减!机会!
我爬起来,忍着剧痛,以最快的速度继续向西北方冲去。我必须在他们发现通讯器骗局之前,尽可能拉开距离。
林木渐渐稀疏,地势开始上升。我知道,快到了。山顶观星台就在前面。
终于,我冲出了林地,眼前是一片相对开阔的山顶平台。那座熟悉的观星台孤零零地矗立在悬崖边,在惨淡的月光下像一个沉默的巨人,见证过太多的死亡和秘密。
平台上空无一人。
我喘着粗气,踉跄着跑到观星台底下,背靠着冰冷的石壁,暂时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接下来呢?薇薇的线索指向这里,但这里什么都没有?难道在观星台上面?
我抬头望向观星台的顶部。
就在此时,一个冰冷的东西抵在了我的后脑勺上。
“别动。把枪慢慢放下。”一个低沉、毫无感情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还有人埋伏在这里!周政算到了我会来!
我慢慢弯腰,将手中的枪放在地上。
“很好!现在,转身。”
我缓缓转过身。用枪指着我的,是另一个穿着同样作战服的男人,但他的眼神更加冷厉,显然是更精锐的角色。他并没有因为我的伪装而松懈。
“老板想和你最后谈一谈。”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拿出一个手机,拨通了视频电话,然后将屏幕对准我。
屏幕上出现了周政的脸。他似乎在书房里,背景是那个我熟悉的书架。他的脸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惋惜。
“小雨,何苦呢?”他开口,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在这空旷的山顶显得异常清晰,“你本来可以拥有很多人梦寐以求的一切。为什么要选择这条死路?”
我看着他,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你杀了赵薇薇?”
周政的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又舒展开,仿佛只是听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她的时间到了。而且,她活着也是痛苦,我帮她了结了。”
“为了钱?为了那些股份?”我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
“为了秩序,小雨。”他的语气甚至显得有些语重心长,“有些秘密必须被埋葬,有些秩序必须被维持。薇薇的遗嘱会引发动荡,赵家会反扑,我辛苦建立的一切都会受到威胁,而现在,一切都会按照我的计划平稳过渡,你很关键,可惜......你不懂得配合。”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件失败的作品:“告诉我,薇薇临死前手里攥着的东西在哪里?”
我心头一凛,他连这个都知道!那个木屋里有监控!他目睹了一切!
“烧了。”我冷冷地说,“我把它扔进壁炉了。”
周政笑了,那是完全不相信的、嘲讽的笑:“没关系。无论那是什么,都会和你一起消失,记住,小雨,是你自己选择了这个结局。”
他对着那个持枪的手下点了点头。
屏幕暗了下去。
那个男人将手机收回,枪口再次稳稳对准我的眉心,手指扣上了扳机。
死亡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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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一声枪响划破夜空!
但倒下的不是我!是那个用枪指着我的男人!他额头上出现一个血洞,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我惊呆了!
紧接着,又是几声精准的点射!隐藏在附近岩石后的另一个埋伏点传来闷哼和倒地声!
一个身影从阴影里敏捷地翻滚出来,迅速捡起地上死去男人的枪,警惕地扫视四周,然后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快走!”
是李董的司机!晚宴那天我见过他一面,一个沉默寡言、几乎毫无存在感的人!
“是你?火灾警报......”
“没时间解释!”他打断我,语气急促而强硬,“跟我来!”
他拉着我,不是往林地里跑,而是冲向观星台后面悬崖的方向!
“那边是悬崖!”我惊恐地喊道。
“相信我!”他力气大得惊人,几乎是拖着我往前跑。
跑到悬崖边,他猛地拨开一边侧壁茂密的藤蔓,后面隐藏着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裂缝!
李董的司机打开一支微型手电,光线微弱但足以照亮前路。“跟着我,别出声。”他低声说,然后在前面带路。
我们在狭窄曲折的岩缝中艰难前行了大概十几分钟,地势开始向下,空气也变得愈发潮湿。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
走出岩缝,我们竟然站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洞口被瀑布般的水帘遮住大半,外面传来哗哗的水声。一条河从洞中穿过,河边系着一条黑色的充气快艇!
“这是?”我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赵家多年前留下的后路,以防万一。”司机言简意赅地解释,已经开始解快艇的缆绳,“李董一直是赵老先生的人,暗中调查薇薇小姐的真正死因。周政太狡猾,我们一直找不到证据,直到你出现。”
他看向我,眼神复杂:“李董那次晚宴提醒你,是冒险一试,看能否争取到你,后来那个护士,也是我们的人,可惜......”
原来如此!所以护士才会冒险给我打电话!所以李董才会给我暗示!他们一直在暗中观察,等待机会!
“周政杀了赵薇薇!就在今晚!我亲眼所见!”我急促地说,眼泪终于忍不住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
司机的手顿了一下,脸上掠过深深的悲愤和凝重:“我们知道。我们监控了木屋外的动静,看到他的人进入......但我们来不及阻止。”他深吸一口气,“上船!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我慌忙爬上摇晃的快艇。司机发动了引擎,引擎声被轰鸣的水声完美掩盖。
冰冷的河水溅在我脸上,让我稍微清醒了一些。我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那张染血的纸,就着快艇微弱的灯光,再次仔细看去。
而那个箭头指向的建筑不是观星台吗?
我看着崖洞周围,突然恍然大悟,薇薇的线索指向的不是观星台本身!是它下面!
8. 第8章
快艇的马达在封闭的洞穴河道中发出沉闷的回响,掩盖不住我擂鼓般的心跳。
李董的司机,他让我叫他“老刀”。
此刻,老刀正专注地操控着快艇,避开水中隐现的礁石。微弱的手电光柱在前方无尽的黑暗中劈开一小段通路,却更显得前途未卜。
“我们去哪?”我压过水声和引擎声喊道。
“沿着河水流动的方向有洞口能出去。”老刀头也不回,声音短促,“李董的人在那边接应。”
“不!”我几乎是脱口而出,抓紧了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照片,“不能就这么走!薇薇留下的线索,还在这附近!她指的就是这个方向!”
老刀猛地回头,眼神在昏暗光线下锐利如鹰:“你说什么?”
我急忙将纸片递给他,就着手电光,指着那模糊的数字和箭头:“你看!它指向的大致位置是观星台!但我猜测箭头指向的不是观星台本身,是它下方,或者对应的流域某点!她一定在这里藏了东西!可能是证据!”
快艇的速度慢了下来。
老刀眉头紧锁,仔细看着照片,又抬头看向漆黑一片的河道两岸。岩壁湿滑,怪石嶙峋,看不到任何明显的标记或入口。
“范围太大,而且也有可能在水下。”他沉声道,“我们没有设备,也没有时间,周政的人会随时追过来。”
“一定有记号!”我固执地坚持,薇薇临死前紧攥它的画面灼烧着我的脑海,“她肯定想到了会有人来找!仔细看两岸!”
老刀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风险。最终,他点了点头:“五分钟,我们慢速巡航,仔细搜索,五分钟后找不到就必须立刻离开!”
快艇以怠速沿着河道缓慢前行。我们两人屏住呼吸,用手电光仔细扫射着每一寸岩壁,每一处可能隐藏标记的角落。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除了潺潺水声和岩石投下的诡异阴影,一无所获。
绝望再次渐渐升起。
就在老刀准备加速离开时,我的目光被水面下一处微弱的反光吸引。那反光似乎并非来自岩石本身。
“等等!那边!”我指着左侧水下,“水下有东西!”
老刀立刻将船靠过去。他从艇边探出身,将手电光聚焦到我指的位置。
清澈冰冷的河水下,大约半米深处,一块不起眼的岩石上,似乎嵌着什么东西,正在反射灯光!
“就是那里!”我激动地喊道。
老刀没有犹豫,迅速脱掉外套和沉重的作战背心:“我下去看看,你警戒!”
他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地滑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中,迅速下潜。我紧张地握着枪,手指冰凉,警惕地注视着我们来时的黑暗河道,生怕下一秒就有追兵的光柱出现。
十几秒后,老刀冒出头,手里拿着一个用厚实防水油布紧紧包裹、外面还缠着几层密封胶带的小包裹。包裹不大,约莫巴掌大小。
他迅速爬回船上,浑身滴着水,嘴唇冻得发紫,但眼神亮得惊人:“绑在石壁下面的一个铁环上!绝对是故意留下的!”
我们来不及细看,老刀立刻发动快艇,再次加速向下游冲去,我则颤抖着手,试图撕开那层层包裹。
油布和胶带缠得极紧,几乎用尽我指甲的力气才勉强扯开。里面露出的,是一个小巧的防水优盘!
赵薇薇真的留下了东西!
我死死抓住扶手,将优盘紧紧攥在手心,这是用薇薇的生命换来的,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前方的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微光,不同于手电光,那是一种稳定的、昏黄的光源。
“快到了!”老刀喊道,“准备靠岸!”
快艇冲向光源方向,那里是一个稍微开阔的水域,岸边是一个简陋的石砌码头。码头上站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个子稍矮、穿着风衣的身影,赫然是李董!
快艇猛地撞在岸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李董和他身边一个身材高大的保镖立刻伸手帮我们稳住船体。
“快上来!”李董语气急促,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担忧。
我和老刀狼狈地爬上岸。我的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东西呢?”李董立刻问。
中途老刀和李董联系时提到了这个事,所以我并不意外。
我将紧紧攥着的优盘展示给他看。李董没接,只看了一眼,眼神骤然变得无比凝重和悲伤。
远处的引擎声和灯光隐隐约约!至少两艘快艇正高速逼近!
“老刀,你带苏小姐从小道先走!”李董果断下令,同时从风衣内侧掏出了一把手枪,眼神变得决绝,“我来断后!”
“我们一起走!”我说道。
“别废话!快走!”李董厉声道,语气不容置疑,“他们的目标是你和东西!东西绝不能落回周政手里!”
老刀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拉住我的胳膊:“走!”
李董和他的保镖依托着码头的石墩作为掩体,举枪对准了河道方向。第一艘追兵的快艇已经冲入了这片开阔水域。
“砰!砰!砰!”
枪声瞬间在身后炸响。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无声地停在不远处,老刀拉着我迅速上车。
车子立刻发动,驶离这片是非之地。
我瘫在后座上,精疲力尽,浑身疼痛,心脏却仍在为刚才的惊险而狂跳。
老刀沉默地开着车,脸色阴沉。
直到车子驶上公路,汇入清晨稀疏的车流,他才通过后视镜看了我一眼,声音沙哑:“我们暂时安全了。”
“那李董他们......”
老刀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们完成了任务,起码东西还在我们这儿。”
我靠在冰冷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一夜之间,我的世界天翻地覆,我失去了两个刚刚才知道存在的亲人,卷入了一场致命的阴谋。
而这一切,都源于那个站在教堂里,看似偶然的相遇。
周政的身影在我脑海中浮现,那双看似深情却无比冰冷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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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了摸口袋,优盘还在。
越野车最终驶入城郊一个不起眼的汽车旅馆后院。老刀熄了火,警惕地扫视四周,然后才示意我下车。我们快速进入一个位于一楼的房间,窗帘紧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暂时安全。”老刀反锁上门,他扔给我一条干净的毛巾和一套运动服,“去洗个热水澡,处理一下伤口。”
我没有争辩,立刻去了洗手间。
热水冲刷在冰冷的皮肤和伤口上,带来刺痛和一丝虚幻的暖意,我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眼神惊惶的陌生女人,几乎认不出自己。
换上干爽的衣服出来,老刀已经摆弄着一个笔记本电脑,眉头紧锁。
“联系上李董的人了吗?”我急切地问。
老刀摇了摇头,脸色阴沉:“没有。”他看向我,眼神沉重,“我怀疑李董的人里有内鬼,否则周政不可能这么快找到木屋,精准伏击,还能这么快追到地下河。”
内鬼。
这个词让房间的温度骤降,如果李董身边都有周政的人,那这个世界上还有哪里是安全的?
老刀打开电脑,“我们现在是孤岛,小雨,我们只能靠自己。”
靠自己?我们两个人,对抗周政那个庞然大物?绝望感再次袭来。
老刀将优盘插入电脑的卡槽。
电脑识别出了设备。里面只有一个文件夹,点开后,是几十个音频文件,文件名是简单的日期。
老刀点开了最近日期的那个文件。
一阵沙沙的噪音后,响起了赵薇薇虚弱但清晰的声音,带着一种回音,像是偷偷录下的:
“如果听到这个,说明我最坏的预感成真了,而我已经不在了。周政,我的丈夫,我曾经爱过的人,已经变成了魔鬼......”她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但很快又坚强起来,“他以为我失忆了,放松了警惕,但我什么都记得。我记得他是如何一步步架空我的家族企业,如何用我的名义进行非法的内部交易......这些证据,藏在......”
突然,音频里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和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周政!
“薇薇?怎么坐在这里?护士呢?”
音频戛然而止。
我和老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激动。薇薇果然是在伪装!她保留了记忆!
我们迫不及待地点开下一个文件。
这个文件里,薇薇的声音更加急促和隐蔽:“时间不多了,我感觉他可能有所察觉,最重要的证据,我把它放在了起点,我们最初开始的地方,相册后面的墙壁砸开就是证据。”
“起点?”我喃喃自语,“什么是起点?”
老刀眼神锐利起来:“我知道一个地方。周政和赵薇薇结婚前,一起白手起家创办的第一个小公司,就在老城区的一栋旧写字楼里,后来公司做大搬走了,但那层楼好像一直被周政以私人名义保留着,难道证据在那里?”
极有可能!
9. 第9章
“我们必须去那里!”我立刻说。
“太危险了!”老刀反对,“周政很可能也想到了那里有蹊跷!说不定正张网以待!”
“我们必须去!早晚都要去,多拖延一点时间就多一分危险。”我继续坚持道,“况且,他现在肯定以为我们像丧家之犬一样只顾逃命,绝不会想到我们敢主动去触碰他的地盘!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老刀沉默着,显然在内心激烈权衡。我们现在没有后援,没有关于对方的信息,甚至联系不到李董,像无头苍蝇一样,薇薇留下的线索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最终,他重重地点了下头:“那就赌一把。”
我们花了半天时间准备。
傍晚时分,我们伪装成下班后留在楼里加班维修电路的工作人员,混入了那栋位于老城区的陈旧写字楼,楼里很安静,大部分公司都下班了。
周政保留的那一层更是寂静无声,走廊的灯都只开了一半。
我们找到那间挂着“正维资本”的牌子,周政和赵薇薇名字各取一字旧牌子的办公室门。
老刀破坏了门锁,打开了电子门。
我们迅速闪身进去,反手关上门。
办公室里积着薄薄的灰尘,家具很少,只有几张空桌子和文件柜,看起来确实荒废已久。
“分头找!”老刀低声道。
“嗯!”我点了点头。
我们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城市灯光,仔细地搜索赵薇薇提到的相册。
两人的合照,我的目光落在面前挂着的合照。
我走过去,轻轻挪开照片,后面是墙壁,我敲了敲,声音似乎有点空?
老刀也注意到了,他过来用手仔细摸索墙壁,在边缘处,他发现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他用力一推,那块墙壁竟然是一个小小的暗格翻板!
暗格里,放着一个厚厚的、牛皮纸包裹的文件袋!
一切顺利的过分
然而就在老刀伸手去拿文件的瞬间。
“啪!”
办公室顶灯突然全部打开,刺目的白光让我差点失明!
“啊,真是辛苦你们了,找到这些很不容易吧!”
一个带着笑意的、又冰冷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政!
他缓缓从门口走进来,他脸上带着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薇薇总是有点浪漫的小心思......呵。”他摇了摇头,像是怀念,又像是嘲讽,“我怎么会忘记这个地方呢?”
“谢谢你们替我收集的这些,加上她的遗嘱,足够让赵家那帮老家伙彻底闭嘴,也让我的收购计划再无阻碍。”他看向我,眼神变得残忍,“而现在,还有了两个送上门的替罪羊,杀害薇薇并窃取商业机密的凶手。”
我抿着嘴看着他,把手里的文件夹向身后藏了藏。
他目光落在我脸上,充满了戏谑:“我先解决你们哪个好呢?”
老刀猛地将我拉到他身后,举枪对准周政。
“杀了我,你们也别想从这儿出去了。”周政威胁道。
“砰!”
抬枪的动作只是烟雾弹,老刀没有任何犹豫,调转枪口,开枪击碎了我们身后的窗户玻璃!
“跳!”他对我吼道。
老刀一把将我推出窗外!这里是二楼!下面是一个堆放杂物的露台!
还好我们提前准备了东西放在外头,但即使是这样,重重摔在一堆纸箱上,剧痛依旧传遍全身!
紧接着老刀也跳了下来,落地一个翻滚,拉起我就跑!
“文件袋!”
抓在手中的文件袋掉在不远处的绿化带里!我扑过去抓起它!
我们沿着道路拼命向前跑!
跑到商业广场附近,混入人群中,我们不敢停留,拼命向着街对面跑去!
一辆黑色的轿车突然急刹在我们面前!
车窗降下。
是那个保镖!李董的那个保镖!
“快上车!”他嘶哑地喊道!
我们毫不犹豫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车子猛地冲了出去,将追兵和混乱甩在身后!
“你受伤了?!”我惊魂未定,喘着粗气问。
我看着他胳膊上缠着渗血的绷带。
“我没事。”保镖咬着牙,专注地看着前方,“老刀和我说了你们会去那里,李董不放心,派我来接应你们,幸好赶上了......”他看了一眼后视镜,脸色一变,“不好,他们又追来了!”
透过后车窗,我看到两辆黑色的轿车正死死咬在我们后面!车窗探出人影,枪口火光闪烁!
“趴下!”老刀怒吼!
子弹打在车身上,发出可怕的砰砰声!后车窗玻璃瞬间炸裂!
保镖猛打方向盘,车子冲进一条狭窄的小道,试图利用地形摆脱追捕!
但追兵如影随形!一场疯狂的都市追逐战就在自己身上上演!
车子在路上漂移、碰撞、急刹!枪声、撞击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死死抱着那个用命换来的文件袋,蜷缩在座位下。老刀和保镖不时探身还击。
就在车子冲出一个路口时,一辆巨大的货车突然从侧方毫无征兆地驶出!
“小心!!!”我尖叫!
保镖猛踩刹车并打方向盘!
但太晚了!
轰!!!
剧烈的撞击声震耳欲聋!
世界天旋地转!
我感觉自己像被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滚筒,撞击,玻璃碎裂,金属扭曲的声音充斥耳膜!
最终,一切归于死寂。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我艰难地睁开被血糊住的眼睛,看到的是扭曲变形的车厢,冒着白烟的引擎,和倒在一旁不知生死的老刀和保镖。
追兵的车子停在了不远处,车门打开,周政缓缓走下车,一步步走向这片废墟。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绝对的冰冷和杀意。
他绕过翻到在地的大货车旁,目光越过中间散落一地的货物,落在前面那辆撞瘪的车上。
他缓缓地、缓缓地走了过来。
我绝望地看着那越来越近的人,意识开始模糊。
一切都结束了吗?
剧痛像是无数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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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红的针,刺穿我的每一寸神经,温热的血从额角流下,模糊了左眼的视线,耳边是引擎盖嘶嘶作响的白噪音,以及远处逐渐逼近的、冷酷的脚步声。
周政的身影,在扭曲变形的车门框里,越来越清晰,他像是一个从地狱缓步走来的地狱恶魔撒旦。
那只修长优雅抚摸过我脸颊的手,此刻正平稳地伸过来,他的目标明确,他要夺取薇薇用命换来的、我们几乎同样用命才保住的证据。
结束了吗?
就这样结束了吗?薇薇的死,护士的死,林晓雯的死,老刀和保镖此刻也生死未卜......所有的一切,最终只是为了换来我在这辆废铁里,眼睁睁看着他拿走一切,然后再处理掉我?
不!
一股极其强烈的愤怒和不甘,像洪水一样猛地冲向胸口!凭什么?!凭什么他可以一次又一次地夺走别人的一切,却始终高高在上,稳操胜券?!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文件袋的瞬间,我不知从哪里爆发出的力量,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张开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腕上!
“呃!”周政猝不及防,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他显然没料到我在这种状态下还能反击!
我咬得极其凶狠,像是濒死的野兽,牙齿瞬间穿透皮肤,尝到了血腥味!
周政猛地抽手,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暴怒!他手腕上留下了一圈深刻渗血的牙印!
就趁他这瞬间的吃痛和愣神!
我另一只还能动的手,猛地从身后抽出了老刀给我的那把匕首。
我没有丝毫犹豫,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他伸过来的手臂狠狠刺去!
“噗嗤!”
刀刃没入皮肉的声音沉闷而可怕!
周政猛地后退一步,看着扎在自己小臂上的匕首,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近乎错愕的表情,鲜血迅速染红了他昂贵的西装袖口。
他抬头看我,眼神里的惊愕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阴鸷、冰冷的杀意。
“你找死。”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远处传来了警笛声!越来越近!刚才激烈的枪战和巨大的车祸撞击,终于引起了注意!
周政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看了一眼流血的手臂,又看了一眼警笛传来的方向,再看了一眼因为我那拼死一击而暂时无法立刻夺走的文件袋。
权衡只在刹那。
他不能留下亲手处理我,这场面已经对他十分不利。
他猛地拔出胳膊上的匕首,带出一串血珠,扔在地上,眼神像毒蛇一样在我脸上停留了最后一秒。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快步走向他的车,对手下厉声下令:“撤!”
黑色的车队迅速驶离现场,消失在街道尽头。
我瘫在变形的车厢里,浑身脱力,几乎再次昏厥。警笛声、周围人群的惊呼声、拍照声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传来。
我模糊地看到有人试图撬开车门,穿着制服的身影在晃动。
“有一个女性被困在副驾驶上了!”
“小心!稳定车体!”
......
10. 第10章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闻到的是刺鼻的消毒水味,眼前是模糊的白色天花板,身体像是被巨石碾过,每一处都在叫嚣着疼痛。
我花了很长时间才聚焦视线,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手臂上打着点滴,身上连接着监控仪器,病房门口站着两个穿着警察制服的人。
我猛地惊醒,下意识去摸身边,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那个黄色的文件袋不见了!
我的心瞬间沉入谷底!是落在车祸现场?还是被周政拿走了?
“你醒了?”一个温和但带着公事公办语气的声音响起。
一个穿着便服、气质干练的中年女人走进病房,亮出了证件:“我是市刑警队,姓陈,苏小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能说话吗?”
我紧张地看着她,又看向门口的警察,“我的东西呢?”
“你的东西?”陈警官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个黄色的文件袋。“我们已经作为证物扣押。鉴于昨晚事件的严重性,枪战、车祸、涉及知名企业家周政先生,我们需要你全面配合调查。”
证物扣押......我稍微松了口气,至少没落在周政手里。但警方他们可信吗?周政的势力盘根错节......
“周政,”我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怎么样了?他想要杀我!还有车上的两个人怎么样了?”
“周政先生目前正在接受问询。”陈警官打断我,语气平静,“他声称昨晚是遭遇了商业对手的绑架勒索阴谋,你是被卷入的人质之一,至于你同车上的另外两个人,现在正在进行手术。”
“他在撒谎!”我激动起来,试图坐起身,却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和疼痛,“是他杀了赵薇薇!杀了林晓雯!他还想杀我们!他想要夺走那份文件!那里面装着他犯罪的证据!”
陈警官按住我,眼神锐利而审慎:“苏小姐,你冷静。你说的每一句话都需要证据支持,况且你提到的赵薇薇女士,一年前已经确认意外身亡。”
“赵薇薇没有死!那是伪造的!周政把她关在山庄后面的木屋里!我亲眼见过她!两天前就是周政杀了她!”我语无伦次,急于把一切说出来,却又不知道自己这番表述,在旁人耳朵里听起来多么疯狂。
陈警官和门口的警察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里有关切,但更多的是怀疑和谨慎。
“苏小姐,你经历了严重的车祸,头部也受到撞击,我们现在建议你好好休息,关于案件的具体细节,我们会有专业的同事等你情况稳定后再来记录。”陈警官的语气依旧平和,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结束意味。
她起身,拿起那个装着文件袋的证物:“这个,我们会替您妥善保管的。”
“不!”我几乎是尖叫出来,“你把文件袋放在这里!你不能拿走!周政的人可能就在警局里!他们会销毁它的!”
陈警官的脸色沉了下来:“苏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我们有严格的证物管理规定。”
“规定挡不住内鬼!”我死死盯着她,用尽力气喊道,“如果你们现在拿走它,我保证你们什么都查不到!它会被意外损坏、意外丢失!到时候死无对证!!”
陈警官皱紧了眉头,似乎在评估我的精神状态和话语的分量。
病房里的气氛僵持着。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敲响。一个年轻的警员探头进来,神色有些紧张:“陈队,外面......来了几位省厅的同志,说要直接接管这个案子和相关证物。”
省公安厅的人?
陈警官明显愣住了,脸上闪过惊讶和一丝不安。
几分钟后,病房里进来了几个表情严肃、气场截然不同的男人。他们直接亮出了更高层级的证件。
“陈队长,辛苦了。这个案子情况特殊,涉及重大经济犯罪,暴力犯罪,涉枪涉爆犯罪,现在由我们联合专案组直接负责,这是交接文件。”为首的男人语气不容置疑,目光扫过我,最后落在那个证物袋上。
陈警官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交出了文件袋。
男人接过文件袋,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我床边,看着我:“苏雨薇女士,我们是省公安厅的,我姓闫。你现在是否清醒?能否确保你接下来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他的眼神锐利。
我深吸一口气,忍着剧痛,努力提高音量,“闫警官,我现在很清醒,我以生命保证,我接下来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我要指控周政,谋杀、非法囚禁、财产欺诈......”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黄色的文件袋上。
“而所有的证据,都在这里。”
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省厅来的男人和他的同事沉默地矗立在床边,带来的是一种截然不同的、令人心悸的威严,而陈警官和本地警察已经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闫警官没有催促我,只是用那双能洞察一切的眼睛看着我,等待我组织语言。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全身的叫嚣痛楚,开始叙述。从和周政教堂的初次相遇,到山庄的散步和试探,到发现木屋里的薇薇,再到偷听到的周政与林晓雯的对话、父亲书房里的旧照片、护士的警告电话、观星台的杀局、地下河的逃亡、薇薇冰冷的尸体、废弃办公室的暗格、还有刚才那场惨烈的追逐和车祸......
我尽可能简洁地复述,略去情绪,只陈述事实和关键细节。每说一件事,闫警官的眼神就凝重一分,他身后的同事则用执法记录仪记录着我说的话。
当我说到周政让人了结赵薇薇,并试图在车祸现场夺走文件时,他抬起手,打断了我。
“苏小姐,你的指控非常严重,而且不同寻常。”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你提到的赵薇薇女士,有完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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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证明、尸检报告和火化记录,你如何证明你见到的那个人就是她?”
“DNA!可以检测DNA!”我立刻回答,情绪有些激动,“那份文件袋里,一定有能证明她身份的东西!或者......或者可以去木屋!那里有她的生活痕迹,肯定有她的头发或者指纹!还有照顾赵薇薇的那个护士!她也被周政灭口!”
闫警官点了点头,没有表示肯定或否定,继续问:“你提到周政先生与林晓雯的对话音频,以及你录下的车祸前周政的言论,这些证据现在在哪里?”
“音频......被我备份在了之前用的手机里,手机被我藏在了旅馆,还有被我备份到了邮箱里,做了定时发送,万一我和老刀也遭遇到了什么不测,我信任的学姐可以为我将这些消息公之于众。
“手术室那边现在情况如何?”闫警官转向身后的同事。
同事低声汇报:“车祸现场一名男性没抢救过来,被下了死亡通知书,另一名重伤男性,正在抢救,情况危急。”
我听着两人的对话,心脏不禁揪紧了,现在,唯二两个能证明我话真实性的证人也生死未卜,在死亡线边缘挣扎。
闫警官的目光重新回到我身上:“也就是说,目前最直接、最有力的证据,就是这个文件袋,以及你赵薇薇生前留下来的录音?”
我艰难地点头:“是的!文件袋里的东西,一定能证明一切!”
闫警官沉吟了片刻,对同事说:“立刻安排信得过的人,全程录像,在现场多位人员的见证下,开封并检查证物袋内容,有结果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是!”同事立刻拿起通讯器走到一旁低声安排。
闫警官则继续问我关于周政犯罪的一些其他细节,特别是赵薇薇录音里提到的利益输送。我尽我所能回忆周政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和李董之前的暗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无比煎熬。我不知道文件袋里到底是什么,万一,万一里面的东西不足以定罪呢?
终于,闫警官的通讯器响了。他接听起来,面无表情地听着,偶尔“嗯”一声。
几分钟后,他挂断电话,看向我,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震惊,有凝重,甚至有一丝敬佩。
“苏小姐,”他缓缓开口,“初步检查结果出来了。文件袋里,是赵薇薇女士记录的周政多年来的非法商业操作细节,包括数次侵吞赵氏资产、进行内幕交易、贿赂官员的详细时间、地点、金额、经手人等等,还有她暗中录下的几次关键谈话录音,内容确凿无疑。”
“不仅如此,”
闫警官继续道,语气沉重,“里面还有一份她亲笔书写并公证过的遗嘱补充附录,明确表示,如果她非正常死亡,她名下所有股份和财产将立即转入一个秘密信托基金,该基金唯一目的是资助彻查她的死因和周政的罪行,她指定了李董和另一位德高望重的退休法官作为执行人。”
11. 第11章
原来如此!所以他才这么千方百计的追杀我们!它不仅是他商业犯罪的证据,更是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这才是周政非要找到并销毁这份文件的真正原因!
“还有,”闫警官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更让我震惊的消息,“我们在文件袋里,还发现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副本。是关于你和林晓雯女士的。”
我猛地睁大眼睛!
“报告证实,你与林晓雯女士存在血缘关系,而这份报告的委托方是赵薇薇女士本人。日期是在她意外去世前三个月。”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赵薇薇她早就知道我的存在?她找过我?她......
忽然间,许多碎片串联了起来!为什么周政会在教堂偶然发现我?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偶然!也许是薇薇之前的寻找留下了痕迹,被周政察觉,他顺藤摸瓜找到了我,然后将计就计!
“我们现在有充分的理由正式对周政立案调查,并采取强制措施。”闫警官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他的眼神变得锐利如刀,“鉴于情况的严重性和嫌疑人的社会影响力,行动必须绝对保密和迅速。”
他拿起通讯器,开始下达一连串清晰而果断的命令。
病房内外瞬间忙碌起来,充满了紧张而有序的气氛。
几个小时后,消息陆续传来。
周政在其集团顶楼办公室被正式逮捕,当时他正在召开董事会,试图稳定因昨晚事件而动荡的局势。据说他表现得异常平静,没有反抗。
山庄被全面封锁,调查人员在那片林地的木屋里,发现了微量血迹和挣扎痕迹,以及一些女性生活物品,正进行DNA比对,但赵薇薇的遗体,如同蒸发了一般,不见踪影。
那名护士的尸体在山庄一处偏僻的化粪池里被找到......
对周政助理的审讯正在进行,有人已经开始松动。
闫警官告诉我,基于现有的证据链,特别是薇薇留下的那些录音和文件,周政的商业罪名几乎铁板钉钉,足以让他无法翻身。但关于谋杀指控,尤其是赵薇薇的谋杀,目前缺乏最直接的物证,赵薇薇的遗体和目击证人都没有,仅凭我的一面之词,可能会比较棘手。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闫警官留给我的内部加密线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闫警官示意我接听。
我接起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我几乎不敢相信的声音!
“小雨?”
是父亲!
“爸?!你在哪?你怎么样了?”我急切的问,眼泪再次涌出。
“我没事......被他们关了两天,刚被警察找到。”父亲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疲惫和后怕,“小雨,对不起......爸爸对不起你,爸爸只是害怕失去你......也害怕周政的势力......”
“爸,别说了,都过去了,你安全就好。”我哽咽着。
挂断了电话,病房又重新回归沉默。
闫警官看向我,眼神复杂:“苏小姐,你提供的线索至关重要,周政的势力盘根错节,谁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后手。”他示意了一下门口的守卫,“他们会确保你的安全,在周政被正式移送、关键证人得到保护之前,请你暂时留在医院,不要与任何外界接触,包括你的父亲。”
我理解地点点头。周政是一头困兽,而困兽犹斗,往往最是疯狂。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我在高度警戒的病房里煎熬地等待,身体上的疼痛被心理上的焦灼取代,技术鉴定的结果,将决定最终的走向。
下午,闫警官再次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
他言简意赅的,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我们已经正式以涉嫌谋杀赵薇薇父母、赵薇薇本人、林晓雯以及那名护士的罪名,对周政补充提起诉讼。检察院那边已经同步介入。”
“那......薇薇姨妈的遗体?”我声音沙哑。
闫警官的脸色沉了下去:“搜索队几乎把山庄和林地翻了个底朝天,包括那个地下河系,都没有发现。周政拒不开口,我们怀疑......”他顿了顿,“他可能用了极其隐秘的方式处理了。”
我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连最后的安宁,都无法还给薇薇了吗?
“那我父亲?”
“他身体无大碍,情绪稳定后给我们提供了一些周政早期威胁利诱他的细节,出于安全考虑,我们暂时将他安置在另一个安全点。”闫警官看了看表,“很快会有检察官过来,你需要将你的证词再复述一遍,放心,不用太紧张。”
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检察官的询问细致而漫长,几乎将我过去几个月的经历全部掰开揉碎,反复验证,当我签下最后一份笔录文件时,窗外已是华灯初上。
我感觉自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但一种奇异的平静感开始慢慢滋生。
夜里,我迷迷糊糊睡去,却睡得极不安稳。
身体变得虚无,呼吸开始不属于自己,随之而来的,还有汹涌的陌生情绪。
耳边是雷鸣般的掌声,我的手掌也在努力拍打着,融入在这一片掌声浪潮之中。
我睁开了眼睛。
想停止手掌的动作,却发现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我的视线像磁铁一般,被紧紧吸引在台上,也就是这副身体鼓掌的源头。
一个年轻的短发青年正在话筒面前侃侃而谈,眼中迸发着吸引人的光芒,这种光芒在学姐身上也见到过,她在谈起自己热爱的新闻时,也是这样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但此刻的我却完全无心听这场激动人心的演讲。
我几乎在看到那个青年的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人的身份,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化成灰都认识的人。
周政!
准确来说,是年轻的还在上大学的周政!
我对周政这个人感到生理性反胃,连带他的声音,他的模样都让我难以忍受,简直一秒钟都忍不了。
我想起身离开,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
台下的我借由身体的主人观看完了整场演讲,并在演讲结束后,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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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他,上前交谈,我主动吐露了对他里面提到一些问题的看法,而对方在看到我的一瞬间,也是露出了被惊艳的神色,不过很快又恢复正常,他为我解答了问题。
不可否认,他在专业领域的独到见解让人钦佩,这种由衷钦佩的情绪也传染到了身体内的我,我被他的犀利和流露的才华横溢所打动。
我再次试图挣扎,却发现毫无效果,除了共享的视野,感受,我只能像个身临其境的旁观者,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在梦里被鬼压床了?
我默默思考着,却也在着思考的空档,完成了和周政完美的初次会面,并和他约好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
很显然,面前人对我也有兴趣。
梦境开始跳跃,像一部被快进的电影。
期待的日子终于到来,我盯着镜中的自己,却清楚的感受到这不是我,这是赵薇薇,我的姨妈。
所以,我在用着赵薇薇的身体跟周政约会?
意识到这一点的我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镜中年轻而鲜活的脸庞,眉眼间与我有着惊人的相似,却更添几分这个年纪特有的、未经世事的明亮与骄傲。我能感受到她心脏轻快的跳动,感受到她对即将到来的约会的期待。
这种纯粹的情感让我感到一阵酸楚,因为我深知这场相遇最后的血腥。
站在结局里回溯过去,我有种被既定命运牵引的无力感。
我仔细整理了一下短发,拿起放在桌上的双肩包,脚步轻快地出了门。
图书馆里阳光正好,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周政早已等在那里,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衫,却干净整洁,身姿挺拔。
他看到我时,眼中再次闪过无法掩饰的惊艳,随即化为得体而专注的微笑。
我们在图书馆不起眼的角落里,共读一本书,读到意见不同处,双方也毫不避讳的发表各自观点。
我能共享赵薇薇的思维,她惊叹于周政的博闻强识和犀利见解,他一个数学系的学生,对艺术史的理解竟比她这个专业的还要深刻独到。周政引经据典,逻辑严密,一步步将赵薇薇的观点引入他预设的轨道,最终,他微笑着做出结论,无懈可击。
赵薇薇微微嘟嘴,那是一种带着欣赏和不甘。
好吧,这次算你赢了。
她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
周政也笑了起来,那笑容阳光干净,充满了那个年纪特有的感染力,与我认知中那个阴鸷冷酷的杀人凶手判若两人。
饿吗?快到吃饭的时间了,今天中午有空吗?我请你?
赵薇薇下意识地摇头,语气轻快:“还是我请你吧!我知道校外有家很不错的馆子。”
周政的眼神几不可查地闪烁了一下,那是一种极快的、被掩饰得很好的复杂情绪,但很快又被温和的笑容覆盖。
这怎么好呢?
“下次你再请回来嘛!”
赵薇薇俏皮地眨眨眼,主动拿起书,“走吧,再争论下去,好位置都要被占光了。”
12. 第12章
“好吧,那就听你的,不过说好了,下次一定让我来。”
周政无奈的妥协了。
我们去了那家装修精致的餐厅。
光滑的桌布、锃亮的餐具、菜单上令人咋舌的价格所带来的轻微不适感,周政拿起菜单又放下。
“我都可以,你来点吧。”
赵薇薇熟练地点了几道招牌菜,期间不忘询问周政的忌口和偏好。
席间,赵薇薇聊起暑假和父母去欧洲看展的经历,语气轻快自然,而周政只能微笑着附和。
我能分辨出周政此时的拘谨和不自然,而赵薇薇并非刻意炫耀,她只是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这一切对她而言如同呼吸般平常,她努力想找些周政能接上的话题,不让气氛显得过分清冷。
她询问周政平时喜欢做什么。
周政笑了笑,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划清界限:“平时要打工,空闲时间不多,偶尔看看书,或者在学校湖边走走。”
饭后,天空飘起了细雨。周政变魔术般从背包里拿出一把伞,不大,刚好够两人紧挨着。
“总想着可能会下雨,备着总没错。”他笑着说,语气自然体贴。
他们在校园小径漫步,共撑一把伞。
雨水敲打着伞面,隔绝出一个小小的、仿佛只属于两人的世界。赵薇薇微微靠向他,能闻到他身上干净的皂角味和淡淡的书墨香。
她心中小鹿乱撞。
赵薇薇不住宿舍,她在校外有一间自己的公寓。
他将她送到公寓楼下。
“今天很开心,”赵薇薇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谢谢你,周政。”
“你开心就好。”他看着她,眼神专注,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下周末,市美术馆有一个当代影像展,听说很不错,如果你有兴趣......”
“好啊。”周政答应的很快。
“那就说好啦!”赵薇薇弯起眉眼。
“那好,我来订票。”周政笑容加深,“快回去吧,别淋湿了。”
接下来的几周,他们频繁见面。校园里,城市中,处处充满了他们见面的痕迹。
周政的魅力无可否认,才华横溢,体贴入微,每一个微笑都恰到好处,我能感受到身体主人,年轻时的赵薇薇,心中那份逐渐滋长的爱慕和崇拜。
而周政,同样对赵薇薇无法移开视线。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赵薇薇并不比周政差。
她有着出众的外貌,优异的学习成绩,以及令所有人都艳羡的家境。
她在和周政聊天中无意提到自己的父亲准备为学校再捐一栋楼,用来给学生们做新的实验室。她说这话时语气平常,全然没注意到周政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光芒。
那里面有难以企及的落差感,但他很快掩饰过去,笑着将话题引开,称赞她父亲的远见和慷慨。
赵薇薇显然是喜欢周政的。
但无论赵薇薇如何表达好感,他始终保持着一份令人费解的克制,好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逾越。
直到有一天,在学校后街那家小小的书屋。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屋里暖黄灯光下只有他们两人,老板在后院整理书籍。
他们并排坐在角落的旧沙发上,分享着一本书。周政的声音低沉悦耳,念着书里的段落,赵薇薇靠在他肩头,眼睛微阖,只觉得时光静好。
忽然,周政合上书,沉默了片刻。
“薇薇,”他开口,声音里带着刻意压抑的沉重,“有件事,我想我必须告诉你。”
赵薇薇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讲述了一个关于他家庭的故事——极度贫困、酗酒暴力的父亲、早年因病逝世的母亲、年幼弟妹需要抚养......
最后,他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挣扎的痛楚。
“这就是真实的我,薇薇。我不想欺骗你。”
“我喜欢你,但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他苦笑着,也许,我们本就不该开始。”
这几天的相处的确如梦境般美丽,可他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他无法给这美梦划上完美的句号,便只能亲手斩断这不可能的妄想。
他大概想着,这样悬殊的差距,足以让这位象牙塔里的公主知难而退了。
暴雨敲打着书屋的窗户,发出噼啪的声响。
赵薇薇的心揪紧了。
她抓住他的手,语气坚定无比。
“我知道,可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你,”她看着他,眼神清澈而坚定,灯光洒在她脸上,仿佛为她镀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辉,“人不能选择自己的起点,但可以决定自己的终点,况且,我从来喜欢的都只是你这个人......”
“薇薇......”
他将她轻轻拥入怀中。
窗外,暴雨如注。
窗内,恋人相拥。
这在一开始就像一场童话,美丽的失真。
然而,作为清醒的旁观者加亲历者,我敏锐地意识到,在这段关系里,赵薇薇太在乎对方的情绪,始终小心翼翼,努力维护着对方那敏感而脆弱的自尊心。
这种维护,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不平等的开始。
周政带着赵薇薇去探索城市里那些她从未去过的、充满烟火气的小巷,吃几块钱的路边摊,分享他靠兼职赚来的第一笔收入买的蛋糕。
而她也带着周政走入她的世界,看画展,听音乐会,介绍她同样家境优渥的朋友。周政以惊人的适应力融入其中,他谦逊有礼,谈吐不凡,很快赢得了赵薇薇朋友圈的认可。
他们的爱巢是大学后街那家小小的书屋。老板是个和蔼的老人,允许他们窝在角落看书聊天,一待就是一下午。在那里,周政曾握着薇薇的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总有一天,我会给你一切。
薇薇笑着靠在他肩头,眼里全是信任:“我相信你!”
周政开始创业了。
但作为一个前二十年都在课本埋头苦读的穷学生,社会这本书,可远比课本复杂多了。
周政的创业之路,并不顺利。
他选择的赛道是当时刚刚兴起的互联网,想法很好,但缺乏资金、人脉和市场上的认可,所谓的公司只有他和两个同学,挤在学校创业园提供的一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办公室里,电脑是二手的,服务器是租用的。
他投入了所有课余时间,甚至翘掉了不少课,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眼下的乌青从未消退。
赵薇薇看着心疼,却不敢过多劝阻,她知道,他想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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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明自己,也怕她父母知道他的家世后,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周政在为两人的未来努力,她全都看在眼里。
她只能换着方式关心他,每天变着花样带营养丰富的便当,在他通宵调试代码时默默陪在一旁,递上热咖啡和毛毯......
但这些帮助,对于一家初创公司面临的巨大困境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最大的难关是获取客户,没有成功案例和知名团队背景,他们连小公司的门都难以敲开,更别提那些能带来稳定收入的大客户了。
一次,赵薇薇无意间听到周政在楼梯间里打电话,声音是压抑后的疲惫和沙哑:“王总,请您再看看我们的方案,价格真的可以再谈......真的不行吗?好吧,打扰您了......”
他挂掉电话,靠在墙上,仰着头,喉结滚动,半晌没有动,那个背影,写满了不甘和挫败。
那一刻,赵薇薇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她想起前几天家庭聚餐时,父亲接了个电话,似乎是某个市场部负责人打来请教投资事宜,父亲还开玩笑的对她说,“看,薇薇,做生意的终究做的是人的生意”。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萌芽。
她辗转要到了那位负责人的联系方式,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她没有直接提周政的公司,只是以帮朋友咨询的名义,问了问两家合作可能性,并顺便提到了周政他们正在做的这个的项目。
对方知晓她的身份,也读懂了她的暗示,迅速表达了会认真考虑的态度。
父亲说的没错,生意是人与人的艺术,有了她的牵线搭桥,事情很快有了眉目。
几天后,周政难以置信地告诉赵薇薇,那家家电集团的市场部居然主动联系了他们,并表示对他们的项目很感兴趣,约他们去面谈!他的眼睛亮得惊人,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充满了斗志。
“薇薇,这是个机会!天大的机会!”他激动地抱住她转圈,“他们说是通过创业园推荐了解到我们的,没想到学校这个平台还真有点用!”
赵薇薇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既为他高兴,心底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她希望他成功,她做的努力,也只是帮助他更快被发现而已。
会谈异常顺利,对方提出的需求,恰好是周政团队最擅长解决的领域。周政准备充分,侃侃而谈,技术上的深入见解和务实方案彻底打动了对方,顺利拿下了第一笔不小的订单。
这笔订单,作为第一个成功案例。让周政凭借这个作为敲门砖,顺势又拿下了几家客户。
周政变得更加忙碌,但眼神中的光彩和自信也日益增长。
他常常拉着赵薇薇,兴奋地讲述公司的进展和未来的蓝图,末了总会紧紧抱住她,喟叹道:“薇薇,幸好有你一直在我身边。等我真正成功了,一定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赵薇薇总是温柔地回抱他,将那些小小的秘密埋藏心底。她看着他重新挺直的脊梁和焕发的神采,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只是偶尔,在极短暂的瞬间,当她看到周政在觥筹交错的应酬场上,越来越从容地与人交谈时,她会有一刹那的恍惚。
那个在精致餐厅里略显局促、在书屋里坦诚自己卑微出身的少年,似乎正在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蜕变成另一个陌生而耀眼的人。
13. 第13章
平静的生活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们恋爱的消息终究传到了赵薇薇父母的耳中。
一个平常的周末,赵薇薇被叫回家。气氛有些不同往常,母亲坐在沙发上,面色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父亲则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背影凝重。
“薇薇,你和那个叫周政的同学,是怎么回事?”母亲开门见山,语气是惯有的优雅,却冷冰冰的。
赵薇薇心一紧,知道瞒不住了,索性大方承认:“我们在交往。”
母亲放下喝茶的杯子,杯底撞击桌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
“为什么?”
她有些不能理解,他们把她专门叫回来就是为了通知她这个?
“他的情况我和你爸爸都了解过了,出身偏远,家境贫寒,全家靠着政府低保维持生活,现在搞的那个所谓公司,不过是小打小闹,这孩子或许有点小聪明,但家庭条件是个累赘,往后发展注定有限。”
妈妈说的这些赵薇薇早就知道,她也知道父母调查周政的用意,但她依旧对这种扑面而来的掌控欲感到窒息。
“妈,我和他只是谈恋爱,还没想那么长远......”
父亲转过身,坐到侧边的沙发上,“薇薇,爸爸妈妈也是在给你做参谋,谈恋爱不就是奔着结婚去的,我们只有你一个女儿,不能看你往火坑里跳。”
“火坑?”赵薇薇被这个词刺痛了,“周政他怎么就是火坑了?他起点比绝大多数人低,靠自己考上a市的大学,白手起家创业,比很多靠着家里渠道走特招的人强多了!”
“他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他很有能力,也很努力!”赵薇薇争辩着,“他的公司不是小打小闹,他很有想法......”
母亲冷哼一声,打断她,“薇薇,你太天真了,他那个所谓的公司,用的你们学校的场地,团队里都是些没背景的穷学生。是,也许能接几个小项目糊口,但能有什么大出息?你从小到大接触的都是什么样的人,难道要以后跟着他挤公交、租房子,为柴米油盐发愁吗?”
“我不在乎这些!”
“你不在乎,我们在乎!”母亲的声音陡然提高,“我们辛苦培养你,不是让你去吃苦的!门当户对不是老封建,是两个家庭思维方式和价值观的契合。你现在觉得爱情伟大,可以克服一切,等真的过日子,差距会像刀子一样天天磨着你!”
赵薇薇看着父母的脸,忽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他们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彼此都无法理解对方的逻辑。
无论赵薇薇如何辩解,如何描述周政的才华和抱负,在他们看来,那不过是年轻人不切实际的幻想和女儿被感情蒙蔽双眼的夸大其词。
争吵没有结果,他们下了最后通牒。
必须分手!
接下来的几周,赵薇薇被迫参加了好几次母亲组织的聚会。聚会上,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与她年龄相仿、家世相当的青年才俊在场。
他们谈论着赵薇薇熟悉的一切,马术、高尔夫、最新的投资风口、国际艺术拍卖会的行情......
母亲也会适时地提醒她交换联系方式,“薇薇,李叔叔家的孩子今年刚从常青藤毕业,现在在做私募,他和你一样也喜欢艺术,对当代艺术很有见解,你们年轻人多交流交流,应该很有共同语言。”
赵薇薇明白父母的用意,这些相亲对象确实优秀,符合他们心中门当户对的标准,和他们相处轻松、舒适,谈论的话题她毫不陌生。
但每当此时,她总会想起周政。想起他谈论自己项目时眼中燃烧的光,想起他熬夜写方案的模样。
对比之下,这些门当户对的对象,反而显得苍白无力。他们谈论的马术,滑雪,赛车,每个人都好像是复制粘贴式的假人。
她真的很烦。
父母的高压和频繁社交让她身心俱疲。
她试图用课业填满自己的生活,对这些相亲聚会冷处理,但母亲的一次紧急来电,声称自己突然头晕不适,让她不得不匆忙赶赴一场原本已推掉的晚宴。
结果可想而知——母亲根本就没事,甚至她急匆匆赶到的时候母亲还在和一位贵妇人聊的热火朝天。
她被气的够呛。
晚宴上除了几位长辈,还有一位气质卓然的年轻男士,陈先生,刚从华尔街回国,家世与赵家相当,看起来是比上一个不知道李姓还是赵姓的更让母亲满意的对象。
整晚,话题都被引导到两人身上,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遇到合适的就要好好把握,双方长辈恨不得立马敲定个好日子,在这种起哄的氛围里,她只能尴尬的陪笑。
后面留给给他们单独相处的空间,赵薇薇被迫被困在饭桌上,听眼前这位相亲对象侃侃而谈,从古典音乐聊到宏观经济,她连插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抱歉,现在太晚了,我需要回学校了,陈先生我们下次有机会再聊。”
下次,意味着没有下次。
赵薇薇以为这位陈先生会知趣,但显然没有。
陈先生主动提出送她回公寓,赵薇薇不想把关系弄得更僵,加之现在天色已晚,她便没有强烈拒绝,只想尽快结束这场尴尬的会面。
坐在那辆平稳行驶的黑色轿车里,赵薇薇只觉得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车内弥漫着昂贵的皮革和淡香氛的气味,陈先生似乎心情不错,依旧在谈论着他最近关注的一个对冲基金案例,语调从容不迫,带着一种天生的优越感。
赵薇薇心不在焉地“嗯”、“啊”应付着,脸转向车窗,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a市的夜景很美,她想起周政,他说今晚团队要庆祝项目成功,不知道结束了没有?会不会又喝多了?她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想给他发个信息,却发现手机不知何时没电自动关机了。这让她更加烦躁。
“赵小姐似乎有些疲惫?”陈先生终于注意到了她的沉默,温和地问道。
“还好,只是明天一早还有课。”赵薇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
车子终于停在了她公寓楼下。赵薇薇几乎是立刻去拉车门把手,语气急促地说:“谢谢陈先生送我回来,再见。”
“等一下,赵小姐。”陈先生却叫住了她,他递过来一张精致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私人联系方式。我觉得和赵小姐很投缘,希望有机会能单独请你喝杯咖啡,深入聊聊,我知道下个月佳士得有一场不错的预展。”
他的意图再明显不过。赵薇薇看着那张名片,没有立刻去接,这种被步步紧逼的感觉让她非常不适,她正想找个借口推脱,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了公寓楼旁阴影处站着的一个熟悉身影。
周政!
他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正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个方向。路灯的光线昏暗,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那种凝固的姿态,让她心里猛地一沉。
“赵小姐?”陈先生见她愣神,又提醒了一声。
赵薇薇猛地回过神,一种说不清是心虚还是急切想要解释的情绪涌上心头,她匆匆接过名片,看也没看就塞进包里,再次道别:“谢谢,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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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下了车,关上车门。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走向公寓大门,心里盘算着如何跟周政解释这混乱的一切。她甚至想好了,要扑进他怀里,先抱怨一遍母亲是如何骗她,这场晚宴是多么无聊,这个陈先生是多么令人厌烦......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周政的声音就从身后的阴影里传了出来。
“那个送你回来的男人是谁?”
赵薇薇的脚步顿住了。他语气里的那种质疑和冰冷,是她从未听过的。她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丝往常的温柔或玩笑,但只有一片沉郁的墨色和压抑的风暴。
“是我父母朋友的儿子,刚好顺路送我回来。”她急忙解释,声音因为不安而微微提高,“我妈妈骗我说不舒服,我才去的,就是一场普通的饭局……”
“普通的饭局需要亲自把你送回家?还需要递私人名片?”周政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他显然看到了刚才递名片的那一幕。
“周政!”他的阴阳怪气瞬间点燃了赵薇薇一路积压的委屈和压抑,“你什么意思?我说了是误会!我根本不想去!你非要这样说话吗?”她为了和他在一起,承受了那么多压力,拒绝了那么多安排,他却在这里因为一个她根本无法控制的局面而质疑她?
“我什么意思?”周政向前一步,从阴影里完全走出来,路灯照亮了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底翻涌的怒火,“薇薇,我知道你父母看不上我。是,我出身差,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但你需要用这种方式来提醒我吗?需要一边说着相信我,一边去和这些人约会?”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每个字都像石头一样砸在赵薇薇心上。
“我没有!”赵薇薇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周政你讲不讲道理?我为了和你在一起顶了多大压力你知道吗?我拒绝了多少次这种约会你知道吗?我甚至......”
她差点脱口而出自己暗中帮助他的事情,但最后的理智让她刹住了车,一味控诉个人的付出,只会让此刻的局面更糟。
“你甚至什么?”周政捕捉到她的话尾,眼神锐利得像刀,“甚至委屈自己和我在一起?才能抽空偶尔去见见这些人?薇薇,我们之间到底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你的同情和施舍?”
“周政!你混蛋!”这句话彻底刺痛了赵薇薇,眼泪夺眶而出。她所有的坚持和付出,在他眼里竟然变成了同情和施舍?
“是!我是混蛋!我配不上你赵大小姐!”周政也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那你去找刚才那个开宾利的啊!他肯定能给你想要的一切,而不是像我一样,连庆祝成功买个蛋糕,都要算计半天价格!”
他将手里一直提着的蛋糕盒随意的放在在地上!
“周政!”
赵薇薇看着地上那糊到盒子上的奶油,心像被瞬间掏空了一样,痛得无法呼吸。她抬起泪眼,看着周政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
周政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看着她的眼泪,似乎有一瞬间的悔意,但最终,他撇开头,大步离开,背影决绝而冰冷,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雨,终于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打湿了地上破碎的蛋糕,也打湿了赵薇薇满脸的泪痕,她浑然未觉。
那些隐藏在甜蜜之下、源于家世差距的不安和猜忌,如同破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现实的匕首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泪水朦胧了我的视野。
我忍耐着赵薇薇痛苦的情绪,旁观着这一切。
14. 第14章
回到空荡的公寓,她机械地换下湿透的衣服,给手机充上电,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亮起,是母亲发来的消息:“和陈先生相处的怎么样?他刚来电话说对你印象很好。”
赵薇薇没有回复。窗外雨声渐大,敲打着玻璃如同她混乱的心跳。
她觉得好累。
手机屏幕的光在黑暗中刺眼地亮着,母亲那条消息界面依旧停留在那里,她猛地将手机屏幕扣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个令人窒息的世界。
母亲从小就一手操办她的一切,给她灌输一些陈腐的思想,她有时候也会怀疑,自己母亲血管里流淌的并非血液,而是权利与金钱。
她一心想让自己嫁给权利,好能辅助她的商业版图更上一层楼。
从小到大,她读什么学校、学什么才艺、交什么朋友......哪一样不是按照母亲精心规划的蓝图进行?她就像她延续财富的工具,又或者是一只被关在华美笼子里的金丝雀,连鸣叫的音调都要符合主人的喜好。
她是人,活生生的有自由意志的人,不是任人摆弄,随意把玩的物件。
凭什么她连喜欢谁、和谁交往都要被安排得明明白白?凭什么母亲总是用那种为自己好的姿态,来剥夺她选择人生的权利?
一夜未眠,她从天黑坐到天亮。
周政离开时那冰冷的背影,一遍遍在她脑海里回放,他说的话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
她不是不知道他经济拮据,但她从未在意过,甚至觉得两人分吃一碗路边摊的麻辣烫也比那些精致晚宴,那些虚伪的应酬来得温暖。
他说他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可她想要的从来就不是什么名牌包包,豪车,名表,那些不过都是些冰冷的玩具,她根本就不在乎。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薇薇。”周政的声音混着雨声,冷静又残忍,“你的世界太昂贵,我挤不进去,也不想挤了,祝你......找到门当户对的幸福。”
赵薇薇看着窗外灰白的天光,像一块脏掉的绸布,蒙住了整个世界,头痛欲裂,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地跳,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昨晚的雨水似乎浸透了她的骨头,一股寒意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赵薇薇裹紧了被子,却还是冷得牙齿打颤。她猜测,这大概是要发烧的前兆。
她挣扎着爬起来,想倒杯水,脚下却软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茶几上还放着几瓶没喝完的威士忌,零零散散的摆着,那是她回来后从酒柜里摸出来的,在黑暗中胡乱灌下去几口,试图用灼烧感来麻痹心口的剧痛。
现在,那琥珀色的液体看起来像是暖洋洋的火炉。
她抓起酒瓶,对着瓶口灌了下去。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带来短暂的灼热,却丝毫驱不散体内的寒冷,反而像是一把火,从胃里烧了起来,和原本的高热交织在一起,把她推向更深的混沌。
赵薇薇摇摇晃晃的来到卧室,瘫倒到床上,意识开始模糊。
时间失去了意义,她只觉得身体一会儿像是在火上烤,一会儿又像是被扔进了冰窖,耳边嗡嗡作响,有时是窗外的雨声,有时又像是周政愤怒的质问和母亲不容置疑的命令。
周政和母亲的说话声,在滚烫的脑海里交替出现,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刺破了浑浑噩噩的梦境。
是床边的手机在响。
好吵啊!
好吵!
吵死了!
能不能别响了!
......
那声音忽远忽近,像隔着厚厚的海水传过来,她皱紧眉头,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抬起手,想要去够那个声音的来源。
赵薇薇挣扎着,手臂却沉重得像是不属于自己,连简单的抬起这个动作都做不到,指尖在床单上徒劳地抓挠了几下,最终无力地垂下。
铃声固执地响着,一遍,又一遍,像是一种拷问。
每一声都敲打在她脆弱的神经上。我张了张嘴,想喊一声别吵了,却只发出一点嘶哑的气音,很快消散在空寂的房间里。
终于安静了。
世界重新归于一片死寂,只剩下她微弱滚烫的呼吸声,还有窗外永不疲倦的雨。
也好。
赵薇薇昏昏沉沉地想,就这样睡过去吧,也许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或者,再也醒不过来,也是一种解脱。
眼泪顺着滚烫的脸颊滑落,很快就变得冰凉,赵薇薇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将她吞噬。
不知又过了多久,沉重的敲门声像擂鼓一样撞进她昏沉的意识里。
起初她以为又是幻觉,是高烧产生的耳鸣。但那声音持续着,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急躁,甚至隐约还夹杂着焦急的呼喊。
“薇薇!你在家吗!”
是周政的声音。
不再是昨晚的冰冷和愤怒,而是带着一种......她无法清晰辨别的急切。
急切?
赵薇薇勉强维持着清醒,竭力思考着。
所以,刚才的电话是周政打来的吗?
周政的声音隔着门继续传来,她想回应,喉咙却像被黏住了一样,她想爬起来给周政开门,身体却软得如同一滩烂泥,每一次试图用力,都只换来更剧烈的眩晕和无力感,她只能徒劳地听着敲门声越来越响,周政的呼喊也越来越大。
“薇薇!开门!你没事吧?回答我!”
她想回应他,可嘴巴艰涩到连费劲。
不过好在昨天晚上喝的酒瓶还在旁边,她想了起来,用尽身体所有的力气,手臂胡乱挥舞,想要够到床头柜上的酒瓶,或许打碎它能引起他的注意,指尖刚刚触碰到冰凉的玻璃杯壁,一阵天旋地转的虚弱感袭来,杯子从边缘滑落。
“哐当——”
一声脆响,玻璃碎裂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门外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更急促的敲门声,几乎像是撞击。“赵薇薇!你怎么了?你说话!你再不说话我要去找物业开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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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没多久,门外又嘈杂了起来,随后再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门被猛地推开。周政冲了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湿冷气息。当他看到蜷缩在床上,脸色潮红,浑身被冷汗浸透、旁边还有一地玻璃碎渣的人时,他脸上所有的想说的话通通凝固,化为了不知所措。
“薇薇!”他几步跨到床边,冰凉的手掌覆上她的额头,那触感烧灼的皮肤一阵战栗。
“怎么这么烫!”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担忧。
他想扶她起来,却发现她连坐直的力气都没有。
“我......没事......”赵薇薇挤出几个字,声音微弱得自己都听不清。
“这叫没事?!”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眼眶瞬间就红了,一把用被子将她裹紧,打横抱了起来。“我送你去医院!”
她把的脸埋在他滚烫的胸膛,昏沉的闭上了眼睛,她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好像没那么冷了。
拦了辆出租车,一路上,周政抱着赵薇薇,不停地在她耳边说话,语无伦次。
“对不起......薇薇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
“你坚持住,马上就到医院了......”
“......”
听着身边人翻来覆去的念叨,赵薇薇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好吵啊!想把周政的嘴巴缝上!
到了医院,急诊室的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医生护士围上来,量体温,检查,询问情况。
周政一直紧紧握着赵薇薇的手,他的手心都是汗。
“高烧40度,急性扁桃体发炎,再晚点可能就肺炎了!你怎么照顾女朋友的?”医生皱着眉责备道。
周政低着头,一句也没有辩解,只是把手中的手握得更紧。
挂上点滴,冰凉的液体流入血管,似乎稍稍压制住了体内的烈火。赵薇薇昏昏沉沉地睡去,意识浮沉间,总能感觉到身边有人守着,偶尔用温热的毛巾擦拭她的额头和手心,动作笨拙却无比轻柔。
再次清醒时,窗外的天已经黑了,雨也停了。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周政趴在床边睡着了,眉头紧锁,眼下有着浓重的阴影,一只手还紧紧握着她没有打针的那只手。
赵薇薇轻轻动了一下,他立刻惊醒了,抬起头,眼神里带着初醒的迷茫和未褪的担忧。
“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他一连串地问,声音沙哑。
她摇了摇头,点滴似乎起了作用,虽然浑身还是酸痛无力,但那种烧灼感已经退去不少。喉咙依然很痛,说不出话。
他松了口气,伸手又探了探面前人的额头,动作小心翼翼。“烧退了一些。”他看着她,眼神复杂,充满了后怕和深深的愧疚,“对不起,薇薇,我当时......”
赵薇薇抬起虚弱的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嘴唇,摇了摇头。
来医院的路上她已经听了够多的了,再说了,从周政说的气话到现在,都过去了那么久,她早就不生气了。
15. 第15章
经历这件事后的两人很快又和好如初,时间一天天过去,周政的事业逐渐有了起色,毕业后,周政在市中心的一栋楼里租了一间办公室,从他俩的名字里各取一个字,作为公司名字。
“正维科技”
周政认认真真摆弄挂在办公室门口的牌子,不时还回头问一句,“薇薇,你看挂正了吗?”
“挂正了,你快下来吧!别磕着。”赵薇薇扶着椅子,有些担心的看着上面的周政。
“正维科技”四个字在崭新的玻璃门上反射着阳光,周政从椅子上下来,又退后两步,仔细端详,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转身,一把将面前人抱起,在原地转了个圈。
“薇薇,你看!我们的公司!”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赵薇薇也笑了,搂着他的脖子,感受着他蓬勃的朝气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工作室升级成了公司,从校园角落搬到了繁华的办公楼,那一刻,所有的阴霾似乎都被这崭新的一切驱散了。
接下来的日子忙碌而充实。
周政全身心扑在公司上,带领着逐渐壮大的团队争取项目。赵薇薇毕业后,没有按照母亲的意愿进入家族企业或某个光鲜的金融机构,而是选择了一家与专业相关的设计工作室,从基层做起。她不想完全依赖家里,也想拥有自己独立的事业和圈子。
为了出行方便,两人商量着在各自上班的地点,折中租了间公寓,租住的公寓虽不大,却被赵薇薇布置得温馨舒适,她刻意减少了与父母见面的频率,通话时也尽量避免敏感话题。母亲似乎暂时偃旗息鼓,但赵薇薇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一个周五傍晚,赵薇薇和周政难得准时下班,正在公寓里商量晚上是做饭还是出去吃,门铃突兀地响了。
透过猫眼,赵薇薇的心猛地一沉。门外站着她的母亲,衣着精致,面无表情,身后还跟着家里的司机,手里提着几个印着logo的袋子。
赵薇薇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妈,你怎么来了?”她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
母亲的目光越过她,径直落在闻声从客厅走过来的周政身上,那眼神带着审视,像冰冷的探照灯,周政穿着简单的家居服,站在在狭小的玄关处。
“阿姨好。”周政礼貌地打招呼,身体有些僵硬。
母亲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对赵薇薇说:“路过,给你送点东西。你以前爱吃的进口水果和食材,我看你这小厨房,估计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她的话像是关心,却字字带刺。
她示意司机把东西放在门口的地上,并没有要进来坐坐的意思,目光迅速将狭小的公寓客厅扫视了一遍。
两人一起挑的沙发巾,窗台上几盆绿植......每一处细节似乎都在接受她无声的批判。
“环境比我想的还要......简单。”母亲最终评价道,语气平淡。
“简单点就很好,我现在实习工作忙,收拾东西很麻烦的。”赵薇薇反驳了回去。
周政不动声色的拉了拉赵薇薇的手。
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被看得一清二楚,母亲的目光在两人紧挽的手臂上停留片刻,嘴角扯出一个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你觉得舒服就行,妈妈也是关心你,不是和你吵架的,薇薇,还有一件事,你爸爸下周三生日,你不要忘记了。”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就你一个人来。”
说完,她转身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楼道里渐行渐远,留下门口一堆昂贵的食材。
周政沉默地帮赵薇薇把东西提进屋,关上门后,他靠在门板上,久久没有说话。赵薇薇走过去,握住他冰凉的手。
“别在意她的话。”她轻声说。
周政反手紧紧握住她,声音低哑:“嗯!”
父亲的生日家宴,赵薇薇最终还是一个人去了。宴会上觥筹交错,来的都是赵家生意上的伙伴和亲友,话题围绕着资产、项目、海外置业。赵薇薇坐在其中,感到格格不入。母亲没有再提周政,只是不时用眼神提醒她注意礼仪,仿佛周政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饭后,父亲将赵薇薇叫到书房。他递给赵薇薇一个信封。
“打开看看。”
赵薇薇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张机票和一份某欧洲知名艺术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复印件,专业是她曾经感兴趣的艺术管理。
“你妈妈托了关系才争取到的推介信。去年你就该去了,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父亲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现在去,正好。出去看看世界,开阔一下眼界,你还年轻,未来的选择有很多,不必急于一时。”
赵薇薇捏着那张轻飘飘的纸,却觉得有千斤重。她明白了,这就是父母的新策略——不再强硬反对她和周政在一起,而是用更优渥的、看似无可挑剔的进修作为诱惑,让她主动离开。
“爸,我现在的选择很好。周政的公司发展得不错,我的工作也很顺利......”
“薇薇,”父亲打断她,目光深沉,“一时的顺利不代表一世。我们是你父母,不会害你,这要放在普通人身上,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出去待一两年,如果到时候你的想法还是没变,我们再谈,好吗?”
这是两人的缓兵之计,也是阳谋。赵薇薇看着父亲殷切又不容拒绝的眼神,知道如果她强硬拒绝,只会引发更激烈的冲突,甚至可能波及到刚刚起步的周政。
她拿着信封,心事重重地回到和周政的公寓。周政还在公司加班,空荡的房间里,只有那堆母亲送来的、与这个朴素空间格格不入的高档食材。
赵薇薇将那个装着机票和录取通知书的信封放在茶几上,像放下一个烫手的山芋。她在沙发上坐了很久,直到窗外夜色浓稠,周政加班回来的开门声才将她惊醒。
“怎么不开灯?”周政按下开关,暖黄的光线驱散黑暗,也照亮了赵薇薇脸上未干的泪痕和茶几上那个突兀的信封。
他脚步一顿,脸上的疲惫被担忧取代,快步走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赵薇薇没有说话,只是把信封推到他面前。
周政拿起信封,抽出里面的东西。当他看清那张录取通知书复印件和机票时,手指微微收紧,纸张边缘泛起褶皱。他沉默地看着,下颌线绷得紧紧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良久,他才抬起头,声音干涩:“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赵薇薇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爸说,出去一两年,如果到时候想法没变,再谈。周政,这是缓兵之计,我明白。可我如果不去,他们绝不会罢休,可能会用更激烈的手段……”
比如,切断她的经济来源是小事,她怕的是父母会对周政的公司施压。她家的背景和人脉,想让一个初创公司举步维艰,并非难事。这话她没说出口,但周政显然也想到了。
他放下通知书,在赵薇薇身边坐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他的怀抱很温暖,却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
“薇薇,”他低声说,下巴抵着她的发顶,“你知道吗?我第一眼看到这个的时候,心里慌得要命。我怕你动摇了,怕你觉得那才是你该走的路。”
赵薇薇在他怀里用力摇头。
“但后来我又想,”周政的声音渐渐坚定起来,“我不该这么自私。”
赵薇薇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周政捧起她的脸,指腹擦过她的泪痕,眼神专注而认真:“薇薇,这是顶尖的艺术学院,是你曾经梦想过的领域。你应该去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去学你想学的东西。”
“可是……”
“没有可是。”周政打断她,眼神灼灼,“你担心距离?现在通讯这么发达。你担心时间?一两年而已,我等得起。你担心你父母?正好,用这段时间向他们证明,你不是一时冲动,你的选择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更重要的是,我也需要这段时间。”
他握紧她的手,力道很大,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传递给她:“我需要时间把‘正维’做得更强,强到足以让你父母正视,强到能配得上站在你身边。如果你留下来,我们每天都要面对你家庭的压力,我的精力会被分散,公司的发展也可能受阻。薇薇,暂时的分离,是为了更好的将来。你愿意相信我吗?”
赵薇薇看着周政眼中燃烧的斗志和毫不掩饰的爱意,心中的迷雾一下子拨开。他说得对,逃避和硬扛都不是办法。他们需要的是时间和空间来成长。
“我相信你。”她终于开口,声音哽咽却坚定,“我一直都相信你。”
决定之后,剩下的日子变得忙碌而充满离愁。赵薇薇迅速办理了离职和出国手续,周政则更加拼命地投入工作,仿佛要将未来两年的拼搏都压缩到这短短的时间里。
临行前夜,两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紧紧相拥。周政将一枚素圈戒指戴在赵薇薇的中指上,款式简单,却闪着温润的光。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这是我们约定,等你回来,我会换一枚更好的。”
我再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第二天,消息开始无法控制地泄露出去。毕竟昨晚的逮捕行动并非在真空中进行,那么多董事在场,消息灵通人士总有渠道。
“周政被捕”、“惊天阴谋”…各种骇人听闻的标题开始占据财经版和社会新闻版的头条,网络更是瞬间爆炸。
闫警官的脸色一整天都很难看,显然对消息的泄露极为不满。他告诉我,调查阻力陡然增大,各种看不见的力量开始或明或暗地干扰,证据链的衔接和证人的保护都遇到了麻烦。
“有人在保他。”闫警官冷声道,“周政经营这么多年,牵扯的人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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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通过层层申请,来看望我。
是林晓雯的母亲,赵薇薇的姑妈,一位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十岁的妇人。她穿着黑色的套装,眼睛红肿,在女警的陪同下走进病房。
她看到我,未语泪先流。
“苏小姐…对不起…我代晓雯,向你道歉…”她哽咽着,“我没想到那孩子会那么傻…会被周政利用到那种地步…最后还…”她泣不成声。
我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林晓雯可恨,也可悲,最终也成了牺牲品。
又过了两天,闫警官带来最新消息:周政试图申请取保候审,被断然拒绝。但他依旧拒绝交代薇薇遗体的下落,也拒绝承认谋杀指控,只承认了部分商业罪名。他的律师团阵容豪华,正在千方百计寻找程序漏洞和证据链的瑕疵。
“他在拖时间,也在等外面的人运作。”闫警官一针见血。
案件的审理,注定将是一场漫长而艰苦的拉锯战。
就在我以为一切将陷入僵局时,转机出现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
周政的一个核心助理,在强大的心理攻势和确凿的证据面前,终于崩溃了。他为了换取减刑,提供了一个惊人的线索:周政有一个极其私密的习惯,他会将所有他认为最重要的“纪念品”,藏在他名下的一处慈善基金会捐赠的图书馆地下室里。那里,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私人保险库。
调查组立刻秘密搜查了那家图书馆。
在地下室一个隐藏的暗门后,他们找到了保险库。里面没有金钱,没有珠宝,只有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收藏”:赵薇薇父母意外车祸时的那辆车车牌,林晓雯的笔记本,一些偷拍的我的照片......
而在最深处的一个恒温恒湿的密封玻璃柜里——
静静地躺着赵薇薇。
她穿着洁白的纱裙,像是睡着了,面容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被某种特殊的化学药剂保存得完好如生。
周政没有销毁她。他把她藏了起来,像收藏一件最珍贵的,一件只属于他的、永恒的艺术品。
看到现场传来的照片时,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几乎呕吐出来。极致的愤怒和恶心席卷了我。这个男人扭曲的爱恋和占有欲,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薇薇终于被找到了。以这样一种残酷而荒谬的方式。
这个发现,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面对铁一般的事实和同伙的倒戈,周政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
在一次深夜的突击审讯中,他交代了一切。
从他如何精心策划谋杀薇薇父母,到如何控制薇薇,如何发现薇薇的调查后决定灭口并伪装意外,如何利用林晓雯的嫉妒心让她成为替罪羊并在事后控制她,又如何因为林晓雯开始怀疑薇薇死亡的真相而将其杀害,以及最后,如何处理掉那个护士,并试图将我灭口…
他的叙述冷静得可怕,逻辑清晰,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只在提到薇薇时,眼神中会流露出一丝疯狂的迷恋和失去藏品的痛惜。
他没有丝毫悔意,只有一种棋手输掉一盘好棋的遗憾。
案件尘埃落定。
几个月后,周政数罪并罚,被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他的商业帝国随之土崩瓦解,大量涉案人员被查处。赵氏企业由赵家其他成员接手,开始漫长的重整。
我没有出席庭审。通过视频听了判决。当法官念出“死刑”两个字时,我心里没有喜悦,只有一片无尽的悲凉和空虚。
所有的罪孽,似乎都有了归宿。但逝去的人,永远无法回来。
父亲的身体渐渐好转,我们谈了很久。解开了心结,但隔阂或许需要更长时间来弥合。我卖掉了原来的房子,用薇薇信托基金的一部分,按照她的遗嘱,我作为她唯一的血亲,是合法继承人之一,我用这其中一部分的钱买了一处安静的小公寓。
我没有接受赵家的邀请进入企业,也没有动用那笔庞大的遗产去过奢侈的生活。我将大部分资金投入了慈善公益,并以薇薇的名字命名。
老刀奇迹般地挺过了抢救,但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需要长期康复。我经常去看他,他是那段黑暗岁月里,为数不多的见证者和幸存者。
秋天的时候,我去公墓看望薇薇。她的遗体终于火化安葬,与她的父母葬在一起。墓碑上刻着她的名字,和一张她年轻时笑靥如花的照片。
“安息吧,姨妈。”我轻声说,“一切都结束了。”
风吹过墓园的松柏,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温柔的回应。
我转身离开,脚步不再像以前那样轻快,却更加沉稳。
阳光洒在我身上,有些刺眼,却很温暖。
噩梦已经过去,生活仍要继续。
而我,也要慢慢摆脱过去的阴影,学着重新行走在阳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