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罗占星师也能当国师吗》
1. 死神
“我跟你说,大师。他真的超爱我的,专门排3个小时的队订位子,虽然吃饭也是我付钱……你看,这是他送我的祖母绿戒指,要是图我的钱,他怎么会如此大手笔……”
宿方梨目光落在女人手上,无名指一颗硕大的碧绿石头存在感十足。
“大师,我觉得你是不是看得不对,阿明他是个好男人……”
打住。
宿方梨抬手止住对方话头。她食指拉下墨镜,托起女人的手仔细查看那碧绿石头。
女人见状,配合着将手拗出了个好看的造型,供她观赏品鉴。
宝石切割完美,色泽均匀通透。
宿方梨空着的手朝旁边摊开,小助手适时放上一个放大镜。
仔仔细细看了半天,终于在靠近戒托的位置,一行凸起的编号被放大八倍:
ZZ052025。
“陶桃,冰箱里绿色那瓶啤酒帮我拿来一下。”
宿方梨说着,将放大镜塞到女人手里。
在对方疑惑的目光中,她接过陶桃拿来的啤酒瓶,倒过来,将瓶底展示给女人:
ZZ072025。
宿方梨指尖点了点那行小字,将墨镜一推,靠在椅背上。
她什么都没说,但陶桃觉得她心里应该骂得挺脏的。
这什么人,竟然用啤酒瓶打磨了冒充祖母绿?
“怎么会?!阿明他不是这样的人,大师你会不会看错了……”
宿方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但被墨镜很好地隐藏了。她拿起旁边的塔罗开始洗牌。
纤长白皙的指尖纷飞,洗牌的人气质沉静内敛,好像一副画。
宿方梨:“抽五张。”
女人闭上嘴,内心默念问题,虔诚抽牌。
【恶魔】
【倒吊人】
【恋人-逆位】
【圣杯七】
【月亮】
宿方梨指尖一一点过:“操控、牺牲、错误选择、幻想、迷雾。”
她看出对方眼里的挣扎,继续问:
“你是不是最近脖颈僵硬,身体沉重、皮肤粗糙、体重飙升?”
女人忙不迭点头,宿方梨语气莫测:“他克你。”
“什么?”
宿方梨轻抚面前的水晶球,指尖被染成剔透的紫,她道:“我看见了你未来的一瞬,你会有七个女儿,一个儿子。”
女人:……
女人:“可我和阿明都是丁克啊。”
宿方梨轻笑了声,没说话。
女人却开始边思索边嘀咕:“难怪,他这几天老提到自己好多同事都当了爸爸,原来是想试探我……”
正巧,女人的铃声响了,她掏出来看见上面的名字,迟疑了,看向宿方梨。
“只要能跨过这道坎,你的未来将是一片坦途,机会和好运都会逐渐向你靠近。不过,命宫中的波动提示,可能会有人试图从中获取利益,尤其是涉及到家产方面。建议你保持警觉,遇事多咨询信任的人,必要时做好法律或财务上的防范准备。”
宿方梨说完,递给女人一根水晶项链:“希望这个可以替你挡去坏运势。”
女人接过,连连感谢。这短短几分钟,电话又响了几次,都被她不假思索挂了。
她带上东西离开后,陶桃感慨:“这年头怎么还有用啤酒瓶装祖母绿的,真离谱。不过姐,你怎么知道她后面会生8个孩子?”
宿方梨叹气,收拾桌上的东西,道:“前几天她那个男朋友带着妈来店里占卜了,问自己妈生了7个女儿1个儿子,会不会遗传给他。”
陶桃:震惊脸.jpg。
“等你这个月实习期过了,姐就给你涨工资。对自己好点,没事别老想着找男朋友拖累自己。你看看这些个离谱的人。”
宿方梨说着,看了眼表。下个预约还有五分钟开始。
陶桃:“知道了姐。嘻嘻,姐真好。姐你能不能帮我测测,看我今天有没有财运,一会儿我下楼顺便刮个彩票。”
宿方梨好笑地看她一眼,让她抽牌。
【塔】
她看着牌面半晌,陶桃看不清她的表情,忍不住问:“咋样啊姐,有戏吗?”
宿方梨将牌放回去,笑道:“今天没戏,不过看你这么可怜,今天给你早放半天假,四舍五入也算中奖了。”
陶桃:“真的吗?好耶!谢谢姐。”她兴奋地跳了下,又犹豫:“可是姐忙得过来吗?要不我还是留下来陪你吧。”
“没事儿,今天就剩两个客人了,看完我也关门回去了。”
“姐,明天见。”陶桃蹦蹦跳跳推门出去。
跟她擦肩而过的,是约在下午三点的客人。
客人身形不高,穿着层层叠叠的长裙,外头还套着一件及踝大衣。戴着帽子口罩墨镜,全副武装,只能看见一点卷曲的棕发发尾。
“请坐。客人是约的星盘占卜。这里请您填一下具体的出生地出生日期。”
客人抬手,用袖子包着手指戳屏幕。
蒙面的客人不算少见。很多人虽然来占卜,可以给出私密的出生日期出生地,说出隐私,但却捂着脸不愿露面。
像这种连手都不愿露的倒是不经常有。
宿方梨无意探究他人隐私。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神不宁。洗好牌给自己抽了一张:
【死神】
宿方梨:……
“填好了。”客人戳了下手机,手机发出平板的电子音。
竟是连声音都不想露。
宿方梨接过平板,她点了几下,看见了客人的星盘。
“这是客人的星盘?”她问。墨镜后,她认真观察客人的反应。
客人点头。
宿方梨:“客人今天想问什么?”
对方仍旧用袖子包着的手指戳着手机。
良久:“我想问身体。我想听实话。你不用特意委婉。”
“你的命主星被禁锢在疾病宫,海王星与月亮的刑相让你天生身体虚弱,容易被慢性病缠绕。而土星在命宫的压制,可能让你在中年之后出现行动能力受限的问题,甚至需要长期卧床。”
“还能活多久?”
宿方梨皱眉,心里警惕,语气还是一样平缓:“你的星盘显示,身体确实存在较多隐患,尤其是慢性病和行动上的不便,会在未来几年内影响你的生活质量。命主星被困于十二宫,意味着你可能长时间承受病痛或精神上的疲乏。整体来看,并不会影响寿命。”
客人停顿了一下,哒哒敲击手机屏幕。动作比刚才更急,打的字也更多。
“我喜欢一个人,但是家里人不支持。我想给他一点钱一点房产,怎么才能不被家里人发现?如果被发现,怎么做才能不被他们要回去?”
电子音平铺直叙不带感情,宿方梨却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
之前在客人问还能活多久时,她已经按下了桌上一个按钮,这会将对方的声音和表现全部记录下来。
她时时刻刻牢记职业道德。但如果有人想谋财害命,她绝对不会放过。
“嗯……有没有对方的出生日期和出生地?我看看对方的星盘。”
客人毫不怀疑,拿起平板重新点点点。
注意到对方不假思索地输入各种信息,宿方梨心里涌上一个猜测。
第二个星盘,宿方梨看得眉头紧锁。
冥王星合火星,落在第七宫。说明这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甚至可能有潜在的暴力倾向。第二宫主星与冥王刑,说明这人贪婪,金钱至上。金星与土星刑,说明情感冷漠,很可能是为利益结婚……
不用看完,已经对星盘的所有者有了大致的概念。
宿方梨点点头:“不错,这是个很可靠的人。”
客人连连点头,手机发出声音:“我身体不好,打算给他留点什么,你看我给自己买份保险,可行吗?”
宿方梨:“恕我直言,您这个身体,可能是不符合购买保险的要求的。”
客人身体一僵。
“那你帮我算算,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大师?”
宿方梨已经彻底看清对方的意图,她点了点桌上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
“大师?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做什么?”对方的动作更急迫了。
“大师,我想要的已经跟你说了,你快算算!”
宿方梨看着客人,透过遮得严严实实的口罩墨镜看穿了他丑恶的嘴脸。
她嗤笑一声:“客人,我这里是占卜,不是许愿。”
闻言,客人猛地站起来,一把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地上。
“骗子!骗子!!”
他终于忍不住发出声音,嗓音嘶哑难听。
“你果然是个男的。”宿方梨道。
对方身体一僵,下意识捂脸,袖口里的双手粗短黝黑。
发现面上遮挡还在,他放下手,怒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男的?你就是算不出来,想骗钱!”
这次他是用伪音说的,更难听了。
见宿方梨不理他,客人顺着她的目光落在她手上。
手机屏幕上正在通话,名字是:
兰警官。
“你还报警了?你报警?”他顾不上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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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嗓音,重复怒吼:“你他爹的怎么敢报警,我、我、我叫你报警!”
他喊着,随手抓起什么就朝宿方梨砸。
“我叫你报警,我要杀了你!”
宿方梨偏头躲开,水晶球砸在后面的玻璃上,发出一声惊人巨响。
大片蛛网痕迹裂开,玻璃上贴着的广告花体字摇摇欲坠。
——「这就是命运的安排。」
——「宿命占卜」
「承接业务:塔罗占卜、占星、灵摆、星盘合盘分析、改运建议、婚姻运势、灵性咨询、心理疏导、宝宝取名、能量物品,欢迎致电咨询。」
“这年头,骗子业务还挺广。”贺承寰看着战友手机上的图片,嗤笑一声。
“宿命占卜,就是这里了。”战友看了看楼下的招牌。三楼,小美说的就是这里。
“这一看就是骗子,没准成天被苦主追打,你可小心人财两空。”贺承寰看着正给女朋友报备的战友,再次提醒道。
战友发完消息,叹了口气:“哎,我家小美就是信这个,尤其信这个宿命占卜店,据说特别灵。”
“有多灵?”贺承寰抱臂。
“要不是这家店,兄弟我还单着呢。小美说就是由着大师的指引,才有我们俩相遇、相识、相知、相爱。”战友说着,一边接起电话:“宝宝,我已经到店楼下了,一会儿四点我就上去哈,放心,牢记组织的指示,一定完成任务,问到你命定的婚鞋在哪里,嗯嗯,记得,爱你哟宝宝么么么~”
贺承寰反驳的话还没出口,已经被战友油腻的声音给打倒。他不再劝,靠着旁边的围栏。
“啪——咣——”
三楼的窗户彻底碎裂,大块大块地坠落。
贺承寰闻声望去,三楼,挂着紫色窗帘、玻璃上只剩半个「宿命」的窗口,一个折叠椅飞了出来。
“我要杀了你啊啊——”
宿方梨躲开客人扔过来的折叠椅。这人完全疯了,墨镜也掉了,眼睛通红,看着十分可怖。
三楼位置不大,这人又发疯乱扔东西,把她人堵在了窗户前。
听见窗户彻底碎裂的声音,她担忧砸到人,下意识回头看。
“啊——”
“小心啊——”
楼下路人发出惊呼。
宿方梨感觉到有人冲过来时已经晚了,一股大力猛推她的背。
身子失去平衡,她抬手徒劳地抓了一把,指尖与随风鼓动的窗帘擦边错过。
她面朝下,坠落。
贺承寰看了全程,见到窗口有人被推下来时,他想也没想,箭步冲了过去。
伸长手臂,仰头去接。
两人视线交错。
嘭——
“方梨!可找到你了!”一个声音离老远就开始喊。
宿方梨回神,看见山下一个大娘正气喘吁吁往上爬,边爬边喊:“快回去吧,又有官来收税啦!他们搜不到东西,要把方婆婆抓走哩!”
什么?
宿方梨眉头一皱,怎么又收税。她把背上的竹篮放在地上,抓起柴刀:“方大娘,多谢你,我先回去看看。”
她落下一句话,攥着柴刀跑下山。
山路崎岖,宿方梨还不算习惯,她跌跌撞撞一路小跑,拦路的枯枝败叶被她挥刀斩断。
明明前几日刚有啬夫收了税离开,怎么又来人了。宿方梨表情严肃,冲到山下。
她家屋前站了几个人,其中两个穿着啬夫衣服的人颐指气使,一脸傲气。
见方婆婆平安,她心稍稍放下。
宿方梨理了理衣服和跑乱的头发,按着肩膀,活动了下握着柴刀的手臂,这才走到方婆婆身边,将她挡在身后。
轻声道:“娘别怕。”
“乖女回来了。”方婆婆应道。
“哟,来了。”一个啬夫开口。
另一个接着道:“把今年的税粮交上来吧。”
宿方梨打量面前二人。
穿的跟前几日来收税的啬夫一样,不过面相猥琐,眼神飘忽,看着不像好人。
宿方梨视线移至两人头顶。
白色圆盘缓慢显现转动,星体轨迹推进,相位线随之展开。
“看什么呢你!磨磨蹭蹭,以为能躲过去?”
“要是没粮,就交人!我看小娘子你长得不错,也能抵半年的田租。嘿嘿嘿……”
星盘完整展现,面前两人的命运轨迹也清晰可见。
穿越后的宿方梨,意外获得了这种能力:即便没有出生地和出生日期,她也能看见对方的星盘。
也就是对方的命运轨迹。
2. 星盘
其中一人火星白羊落入第二宫,与天王星合,说明这人会因欲望铤而走险,不惜偷盗抢掠求财,因贪一时之利而惹祸上身。另一人金星天蝎与海王刑,说明他感情与金钱交杂混乱,可能为钱行骗、讨好、色诱,或陷入情债、酒色之灾。
而且这二人星盘多刑对冲,主缘分浅,又缺乏支持相位。如今只是表面联合,一点小矛盾加以利用激化便会翻脸决裂。
宿方梨心中有数,收回视线:“交人?倒不如将你二人上交县衙。听闻今年新律,若有奸人伪装官吏,报给县爷可以免一年的税。你二人一并,没准还能多免上三月。”
“伪装?胡言乱语。不认识本官身上的官服?”
“少跟她废话,一个娘皮儿,抓了再说!”
宿方梨没说话,向前几步,免得一会打起来误伤了方婆婆。
眼前二人,一人火星落双子,刑克土星。或因小偷小摸之事被擒受刑,留下手疾。一人土星压射手,刑克火星。或因逃避追捕时摔伤腿骨。
她看准二人弱点,手里柴刀跃跃欲试,目光灼灼,盘算着从哪下刀来博得先机。
二人被盯得胆寒,没想到这小丫头竟丝毫不怕。他们对视一眼,俱是用眼神催促对方先上,气焰逐渐变弱。
与此同时,身后又有脚步声响起,伴随着狗吠声。
“阿梨!阿梨别怕,我来助你!”一个男声喊道。
宿方梨回头,看见方羽带着方崽赶来。应是听到消息过来帮忙。
方崽是方羽从小养大的狼狗,体型巨大,站起来比人还高,面对生人凶狠至极。
挡在宿方梨身前冲着那两人呲牙,发出恐吓的声音。
对面二人不由得后退几步。
一对孤儿寡母倒还好对付,再加上高大的成年男子和狼狗……
“胆敢威胁县官,你们等着!”二人撂下狠话后落荒而逃。
“我没来晚吧?”方羽关切道。他没去理会跑走的二人,目光仔细扫过宿方梨身周,见没有受伤才吐出一口气。
“没有。多亏方大哥来得及时,不然他们定不会轻易离开。”宿方梨谢道。
她跟方婆婆的住处很偏,方羽能专程赶过来也是有心了。
方羽抚着后脑勺嘿嘿笑了一声,黝黑的脸颊带了点红:“我也没帮上什么,还是阿梨你厉害。只是我担心那些人还会来找茬……”
他支支吾吾,眼神闪躲,好半晌才道:“不然你和方婆婆搬到我家来吧,这样我和方崽还能保护你。”
说完也不敢看她,高大的汉子压低了头。
宿方梨看向他头顶。方羽的星盘不像刚才那两人的清晰,明显有气运的护持。气运越强,星盘越模糊。她跟方羽来往不多,只能看清少数几个宫位的情况。
太阳落入射手,表明他三观正直,行事磊落,为人坦率热血。
这方羽,从她穿越过来,就毫不掩饰对她的好感,直白得让人害怕。
她因为大学专业和职业原因,看到了太多的人性阴暗丑恶。开了占卜店后,接待的客人也大多是问姻缘和捉小三。
听说了各种渣男事迹,她对所有三次元男的避而远之。
只是宿方梨还没想清楚该怎么开口婉拒对方的心意。
再看海王星落第八宫。
第八宫掌管生死,海王星又是水的象征。宿方梨怀疑,方羽可能会因为“水”而死亡。
他们所在的地方,夏季末整月暴雨连绵不绝,然后爆发洪水和泥石流。
两个多月前她刚穿越过来,一睁眼,便发现自己被泥石流埋了。还是方婆婆把她挖出来的。之后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能起身。
据方大娘讲,村子里大半的人都是因这个死的。
宿方梨想了想,道:“方羽哥没有打算出去看看吗?”
方羽挠挠头,想肯定是想过,若不是见到方梨,他这会儿早就带着方崽从军去了。但这话他不好意思说,只能小声道:“没、没有,我觉得村里挺好的。”
宿方梨仔细看他星盘:
命宫带煞,生来多灾。海王入八宫,主其心藏死志、胆识过人,虽非天生将才,但也能经百战历练。第十宫如今被迷雾覆盖,若强,便是以命搏功,以苦铸名之人。
按此来看,方羽其实很适合从军。
只是如今昏君当政,异族人又在边境作乱,从军不比洪水容易保命。宿方梨按下不提。
她掏出随身挎包里的干粮,递给乖乖蹲在旁边的方崽。
方崽小心张开嘴,咬住一角,没有碰到宿方梨的手指。狗头乖巧蹭着她腿侧,尾巴甩得起飞,完全没有刚才面对生人时凶神恶煞的气势。
方羽看她俩互动,心里一股酸意。要是方梨对他有对方崽这么好,他死也甘愿了。
“哎呦,这是已经没事了吗?可累死我这老胳膊腿了。”方大娘气喘吁吁走过来。
宿方梨:“没事了大娘,今天多亏你去找我。明日我去山上抓兔子,若是抓到了就给你送去。”
方大娘笑了:“哎呦,那感情好。我家方宝就喜欢追兔子跑。”她笑了两声,看向脚边:“诶?我家方宝怎么不见了?”
她心慌意乱一拍大腿:“哎哟,可能是爬山的时候没跟紧,迷路了。”
宿方梨:“大娘莫慌,咱们一道去寻吧。正好我也把白天砍的柴背回来。”
“我跟方崽也去吧,也能帮上点。”方羽接着道。
方大娘:“对对,让方崽也去帮着找找,它跟方宝熟悉。”
方宝是一只大白鹅,方大娘拿它当亲孩子养。
站在旁边的方婆婆一听方宝不见,慌了神:“怎么不见了?走走,快回山里找找。”
说着拉着方大娘就要走。
方婆婆其实是她这具身体的外婆,只是听说头受过伤,好多东西记不清,有时会把她错认成其他人。
如今这村子已经没几个人了,附近只有她跟方婆婆的房子,和一个已经闲置了许久的空屋。
村里能走的都走了。方婆婆不想走,她说走了,等女儿女婿回来就找不着家了。
方婆婆受了刺激,已经忘了女儿女婿,也就是宿方梨的爹娘,早死在了洪水里。宿方梨从方大娘口中打听出这些后,也不想戳破,给老人家留个念想,当她的女儿,挺好的。
就是如果方婆婆不要总是念叨女婿怎么没在,就更好了。
几人趁着天还没黑,又进了山。
如今十月底,不是雨季,山里就没什么危险。
方大娘扶着树干往上爬,感慨道:“如今这世道也是难,三天两头不是征兵就是征税,要不就是天公老爷发大水,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入了冬,那异族人又要来捣乱了。嗐,要我说干脆明年开春带着方宝往北找找活路……”
宿方梨盘算着,若是方大娘要离开,最好跟她一起试着说服一下方婆婆,一起搬到安稳平安的地方去。
“哎哟,这方宝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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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儿去了。”山里绕了一圈,也没看见方宝的影子,方大娘有些焦虑,一路上絮絮叨叨。
方婆婆更急,过来拉宿方梨:“乖女,你快帮忙找找。”
宿方梨从随身挎包里拿出筷子筒,递给方大娘:“大娘,抽一根看看。”
这筷子筒是她自制的塔罗牌,木筷子上刻了只有她看得懂的符号。
方大娘正是心神不宁的时候,闻言立刻对着筷子筒双手合十拜了拜:“保佑保佑。”抽了一根。
【月亮】
宿方梨沉吟。
月亮,夜晚,水边。
暗示很明显了,这山里只有一个地方符合。
她带头走在前面。
快接近时,已经能听见大鹅“嘎嘎嘎嘎”的声音,方大娘喊着“我的心肝儿哟,怎么跑这儿来了”冲了过去。
这里是村民基本不会来的地方。一道河冲破了山,将山分成两半。如今的季节,河道已经干了,但山缝间还有零散的骸骨。
方宝正扑腾着翅膀,对着一个黑衣男人嘎嘎叫。叫两声,就去啄他,对方不为所动就气得扑腾翅膀气急败坏。又凶又暴躁。
方大娘:“哎哟方宝,你在这儿干嘛呢?”
方宝听见熟悉的声音,立刻消停转身,冲到方大娘怀里哼唧。
它脖子上戴着围兜,脚上穿着合适的鞋,跟小孩子也没什么两样。
方婆婆也跟在旁边哄着。
见突然来了人,原本靠坐在石头边的男人警惕起身。
他面容极俊美,眉眼深邃凌厉,薄唇挺鼻,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睥睨。
身上的黑色劲装内敛华贵,勾勒出优越的身形。只随意站着,便有一种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取人性命的压迫感。
宿方梨看清他的脸,心停跳了一拍。
这是不是……穿越前接住她的好心人?
她平稳了下心跳,仔细看去,却又没了刚才的熟悉感。
宿方梨一直记得好心人的长相,穿越后也每日回忆,等着有机会回去报答。
那日她被人推下楼,一个高大穿着黑色夹克的男人接住了她。
对方手臂有力,胸膛宽阔。
长相英俊,鼻高眼深,眼睛是浓墨重彩的黑,眼尾有颗深黑色的泪痣。短发,皮肤苍白……
这个黑衣人看起来……有点偏黑了,没有泪痣,身形看着也不像,高是高,但相比较瘦了太多。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人看起来太凶了。
宿方梨兀自沉思。
应该不是他。
况且,也不会这么巧,两个人都穿越。
不知道为什么,宿方梨松了口气。希望那个好心人还在现代好好活着。
方羽注意到宿方梨盯着对面的陌生男人发呆,心中涌起不明的危机感。他拍了拍方崽,顺势挪了两步,挡住了宿方梨的视线。
“既然找到了,咱们尽快下山吧,天要黑了。”方羽提醒道。
方大娘应和:“对对,快走吧。”
几人转头往回走,什么都没说,却默契地同时忽略了那个黑衣男人。
贺承寰没动,视线固定在那少女身上。
她穿着不起眼的农女衣衫,却斜挎着个很大的布包。布包底下垂着流苏,随着步伐一甩一甩。
男人深黑色的眼瞳微眯。这让他想起了穿越前接住的那个女人。
一个戴着盲人墨镜,轻飘飘,却把他砸穿越了的骗子神棍。
3. 命运
见几人头也不回地离开,方宝急得直扑腾。
“嘎嘎!”
方大娘将它抱得更紧,安抚道:“马上就回家,莫急,莫急奥。”
方崽倒是听懂了方宝的意思,不过它也不会说话,急得也跟着汪汪叫。
方婆婆这才注意到后面还有个人,她眼睛有点看不清,问宿方梨:“乖女,那是不是有个人?”
宿方梨回头看了眼远处的男人。
夜色渐深,他好像要跟暮色融为一体。
看不清对方的星盘,也看不清他身上有没有什么武器。宿方梨正犹豫,黑衣男人已经走了过来。
“失礼了,我名承寰,不慎在山里迷路,被这位……鹅兄带至此处,不知能否借宿一晚,给口饭吃?”
他声音清朗好听,表情诚恳,很容易让人放下防备。
不知道他哪句话让方大娘放下了戒心,方大娘立刻道:“哎哟,是不是方宝新交的朋友?不如就跟我们一起下山。不过我们这荒山野岭的,没有多余住的地儿,倒是可以给你指个去城里的路。”
方婆婆应和道:“既然是方宝的朋友,那还客气什么。我那里还有空房,刚好能住人。”说着,还拉他一起走。
村里人都知道,方婆婆最喜欢捡人回去,八匹马都拉不动。方羽嘴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宿方梨走慢了几步落在后头,观察这人。
他尤其高,粗略估计有一米九以上,被方婆婆拉住时,还配合着压低了身体。
只看这个,人还不坏。
他头顶的星盘只有轮廓,上面被迷雾遮挡得严严实实。
宿方梨打开挎包,心里默念问题,抽了一签:
【命运之轮】
-
“乖女,我去煮面,你看看那空屋有没有要拾掇的。”刚回到家,方婆婆便风风火火忙活了起来。
宿方梨带着贺承寰来到空屋。
这房子是之前她爹娘的屋子,一直好好保存着,每日都有打扫。
“屋子小,公子将就住。”宿方梨拿出一床薄被,不经意地道:“明日若是走得早,屋里东西放着便好,不用收拾。”
贺承寰听懂她言外之意,点头:“那便叨扰了。我明日天亮便要出发,许会不告而别,还望姑娘勿怪。”
宿方梨听见她想听的,也不多待:“我去端面。你若是要洗漱,屋后有水井和木桶,用完放回便好。”
她转身出屋。跟这人待在一起的时候压力好大。明明看着没什么特别的。
宿方梨还是不放心,躲进自己房里摸出另一副牌。
【塔】
【宝剑三】
【恶魔】
【圣杯九-逆位】
随着牌一一翻开,宿方梨表情愈发凝重。
她按着最后一张牌的指尖泛白,摒除杂念——
【太阳】
她呼出一口气。
虽然牌相预示她,今日可能会出现重大变故,甚至受伤被困。但好在还留有一线生机。
有了【太阳】牌,也意味着【塔】不仅预示变故,也预示了变故的源头。
是刚遇到的那个陌生男人?
还是她们如今所处的“塔”(房子)?
“乖女,面好了!”
隔壁方婆婆喊她,宿方梨应了一声,将牌收好藏起来才出去。
她端着面来到空屋,敲了敲门。
贺承寰开门很快,见她端着这满满一大海碗面,知道是给他的,说了声多谢后抬手接过。
他坐在桌边,想到什么回头,黝黑的眼珠看向宿方梨。
宿方梨从挎包里拿出筷子筒,递到他面前。
贺承寰面上是掩饰不住的惊讶,许是没想到这筷子竟能这般放在口袋里。
他抽出两根筷子,心无旁骛地吃面。
一碗满满的面,他三两息功夫便吃了个干净,连汤都一起喝了。
这期间,宿方梨就站在他身后。
男人身上没看出什么异常,只是衣服脏了些,干掉的泥水变成灰土,动作间簌簌落下。
宿方梨没忍住皱眉。
“多谢。”贺承寰喝掉最后一点汤,将碗筷递回给她。
宿方梨看着他抽的两根签。
「死神」
「太阳」
“这位公子,不知可否请你帮个忙?”宿方梨突然道,“我跟我娘那间屋子,房梁似是不太稳固,风一吹便吱吱作响。公子身量高,劳烦帮我们看看。”
贺承寰点头:“好。”
两人同行,被坐在门口吃饭的方婆婆看了个正着。看见贺承寰吃得干干净净的碗,方婆婆面上神情更柔和了,慈爱的目光紧跟着他。
“这是要做什么?”方婆婆问。
宿方梨找来一个结实的木凳,回道:“这位公子长得高,帮咱家看看房顶。你不是总说晚上睡不着,听见怪声吗?”
“有吗?”方婆婆认真想了想,点头:“好像是有,不过现在天都黑了,明天再看也不迟。”
宿方梨:“这位公子明日一早便出发。”
方婆婆放下碗:“点个灯看吧。”说着进屋去拿。
贺承寰也是出了屋子才发现,此刻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根本看不清什么。
他回头看了眼收拾碗筷的宿方梨。
这女子看着温柔娴静,不知是完全没注意到天色已晚,还是有意如此。
贺承寰爬上房顶。
今日是个大阴天,别处都没有电灯,想来附近也只有这一户人家。
也因此,远处一点火光尤其明显。
贺承寰原本以为是别的住户,但那火光竟然在缓慢地朝他们所在的位置移动。越来越近。
他眯起眸子,盯着那处。
白日里过来收税的两个人正缩着身体缓慢靠近。
其中一人问:“当真要这么做吗?”
另一人立刻回答:“废话,你想被抓到县衙吗?”
“可我看她们也不敢报官。”
拿着火把的人表情凶狠:“不管她敢不敢,今日如此嚣张,若不给她们点颜色看看,今后我俩如何能收到田税?”
等摸到那屋后头,就给这房子点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看那小娘子痛苦哭号了。
两人正低着头靠近,眼前突然多了一双靴子。一道男声在头顶响起:
“来点火啊?”
拿着火把的人下意识应是,答完才觉不对,惊愕抬头,发现一个高大男人挡在他们面前。
……
远处鬼哭狼嚎的动静响起。
“乖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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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什么动静啊?”
“啊,可能是风声吧。”
宿方梨抽出一根筷子。
-「节制」
-危机已经悄然淡去。
看来今天的劫算是过了。
只是这个男人,赤手空拳对上两个带着武器的成年男子,也不落下风。
他会是什么人?
宿方梨皱眉,没有再抽签。
还是早点将他打发走吧。
贺承寰回来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素衣少女坐在门槛上,单手托着下巴,筷子在指尖灵活翻转。筷子快要飞出去时,指尖一挑,轻描淡写又将它带回了正轨。
纤长眼睫低垂,看向虚空某处。神色是他没见过的漫不经心。
“婆婆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贺承寰走过去道。
“嗯,多谢公子。”宿方梨见他浑身气息不乱,心里更加谨慎。话语间就带上了几分疏离。
贺承寰点头,刻意忽略了心里那点突兀的不适。回到空屋。
罢了,换一碗面也不亏。
他回到屋里,和衣躺下。
贺承寰闭着眼,似乎听见什么,回道:“失礼?我不觉得,今时不同往日。这跟你在宫里可不一样。”
屋里空无一人,也不知道是跟谁说的。
-
天刚亮,贺承寰收拾好出门。
才刚踏出一只脚,就被昨天好心收留他的方婆婆一把拽住。
“你可回来了,怎么跑外面玩了那么久。”
老人家也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见他出来,表情哀伤颤颤巍巍道。
贺承寰不明所以,看向匆匆赶来的宿方梨。
宿方梨起先也是一脸惊讶,但她很快反应过来。
她走近,拉住方婆婆:“娘,这一大早的,饿了吧。”
“对对,娘去煮面,多煮一些。”方婆婆被提醒到,立刻转身跑回去准备早饭。
方婆婆离开后,宿方梨才收回视线。
“失礼了,我娘她时常会认错人。”她叹气道。娘亲一会若是端着面来见不到人,怕是要心里难受。
贺承寰:“无妨。既如此,在下便先告辞……”
他话没说完,便听宿方梨道:“不知公子可愿用过再走?”
女子微仰着头,俏生生的小脸上,眉心带着一点向下的弧度。她眼眸湿润,一点点温度就能在初冬里蒸腾出一小片雾气。
似乎觉得难为情,语气里还带着一丝不明显的恳求。
贺承寰其实早便有此猜测。
这个村子的人都很有防备心,唯独方婆婆会愿意收留刚见过一面的陌生男子,而其他人也是由着她。必是有什么特殊缘由。
他点点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临近入冬,又是天刚亮,天气十分寒冷。
宿方梨跟对方说了一声,回屋找了件外衣披着。她想了想,又拿了件之前她爹的衣服,准备给贺承寰作为愿意配合的谢礼。
她将衣服包好,又塞了几块干粮进去,才走到空屋那边。
就见方婆婆已经端了面给他,一脸慈爱地催促他快吃多吃。
宿方梨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方婆婆感慨道:
“乖孙,多吃点,你看,比你娘高了这么多。”
4. 认错
宿方梨:……
真是万没想到,方婆婆无中生孙。
宿方梨慌张不已,这可太失礼了。她赶紧抬头去看贺承寰的表情。
男人单手托着碗,因为手掌太过宽大,碗被衬得像是孩童用的一般。
此刻面无表情,眼瞳黑得深邃无光。听见方婆婆的话,薄唇抿成一条线,他托着碗的手掌收紧,似乎要将那木碗捏碎。
“承公子,适才冒犯,请多海涵。”
“怎么不叫娘啊?出去一趟回来都生分了。”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娘。”宿方梨转头去拉方婆婆:“这是昨晚借宿的客人。”
方婆婆躲开她的手,提溜着袖子抹眼泪。
“你还认不认识你娘啦?这孩子,哎。都怪我,护不好你们娘俩……”
哭了会,见男人没反应,方婆婆又去拉宿方梨:“乖女,你为何不说话?你就不难受?”
“娘,他真的不是。女儿可是连夫君都没有呢,哪里来的外孙?”宿方梨小心解释。
方婆婆根本听不进去。
“娘,晨起露重天寒,先进屋吧。我带……他去山上找糖吃。”宿方梨哄道。
方婆婆这下听进去了,点点头:“哦对,你好好带小宝,别像这般生分了,娘心里难受。”
但她不肯先进屋,非要看着两人离开。
宿方梨没有办法,只能用眼神示意,希望对方能懂。
借一步说话?
贺承寰没动。
“乖女,你愣着干什么呢?要不我带小宝去吧,那甘蔗林的位置我也知道。”方婆婆疑惑。
“不用,娘,你在家,我去。”宿方梨生怕方婆婆闹着要带孙子,顾不得什么,抬手将男人手里的碗端起来交还给方婆婆。
“回来再吃。”
她伸手去拉贺承寰,被对方下意识躲开。
宿方梨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又将自己的手臂递了过来,直接递到她手上。
?
宿方梨不明所以,但还是隔着衣服揽着他的手臂,带着他走。
第一下没拉动,她回头。
贺承寰被她清泠泠的眼眸盯住,正不受控制的身体突然恢复了正常。
轻柔的力道只是虚虚揽着他的小臂,体内那股跟他争抢身体的力量蓦地消失了。
他顺着宿方梨的力道,跟着她离开。
直到她们的房子再看不见了,宿方梨才停住。
“公子,真是对不住。我娘她年纪大了,容易认错人。她没有恶意的,请多担待。”
“从这条路下去往北走十里地,就能看见最近的小镇。还要多谢公子昨日帮我跟娘修了房梁,这里是一些换洗衣物和干粮,不成敬意。”
宿方梨话越说越顺,又将手里的包袱递出去。
刚才茫然慌张的神色看不见了,她又逐渐变回了沉静内敛的样子。
贺承寰不知怎的,心里涌上一丝遗憾。
他没接包袱,毕竟也不是真的在荒山里迷路,无处可去。
“不是要去甘蔗林?”他终于开口。
在宿方梨怔愣疑惑的表情中,提醒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糖吃?”
宿方梨眼睛睁大。圆圆的,闪亮的瞳仁,倒映着面前高大的人影。
她樱唇微张,满脸不解,看着尤其呆萌可爱。
什么?
你还真入戏了?
宿方梨想不通,又不想再提刚才方婆婆无中生孙的事,只能点点头无奈道:“那走罢。”
山间树叶凋零,空旷寥落,只在行走间偶尔听见几声鸟鸣。
两人沉默同行,贺承寰跟在后面,目光不由自主落在宿方梨身上。
刚才他还以为自己要控制不住那人了。没想到,这姑娘只是轻轻碰了一下,自己便能动了。
那人竟这么害怕被人碰触吗?
是不是可以利用这一点?
宿方梨还背着那个垂着流苏的麻布包,里面鼓鼓囊囊,塞满了东西。
应该是对这山林很熟,在贺承寰看起来完全一样,分辨不出方向的树林里,宿方梨目标明确,落脚坚定,完全不会迷路一般。
“到了。”
西南角有块坡地,坡地上有片甘蔗林。
林中甘蔗三三两两,不粗不细,土地一点也不肥沃,称得上贫瘠。
赭红色的土壤边,不知何处来的溪流冲出一道淡红的河道。
贺承寰看着那处,眼神微闪。这是……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没找到什么参照物,只能大概记一下方位。
宿方梨挑了根甘蔗,从包里掏出短刀。
还没动手,贺承寰已经走过来。
他不言不语一手按住甘蔗,一手从袖中摸出匕首。那匕首尾端镶着宝石,刃面锋锐,轻轻一划,便齐根断开。
男人的手掌宽大有力,握着东西的时候青筋暴起,力量感十足。三两下砍断数根,又刷刷对半砍断,动作干脆利落。
很快地上积了一小堆,宿方梨从包里拿出麻绳捆了。她提了一下没提动,默默抬眼看向对面的男人。
贺承寰提起那捆甘蔗,眉头也没动一下。
突然下起了小雨,林中树叶稀疏,无处可躲,只能淋着。
返程的路,若是泥泞便不能再走了。宿方梨无奈带着贺承寰绕路。
她一会想着回去后怎么打发走这人,怎么跟方婆婆解释;一会又想自己还能不能回现代,该怎么回;又忍不住担心马上入冬,还得再多上几趟山,多备些柴火。
一时不察,宿方梨脚下一滑。她以为自己要摔了,没想到后背被一只大手及时撑住。
宿方梨咽下喉头惊呼,站稳后回头道谢。
两人沉默地下山。
雨淅淅沥沥落下,淡红色的水沿着山路蜿蜒。
宿方梨看着那条淡粉色的小溪:“这片山经常山洪,公子若是要找什么,记得莫在雨天。今年还有路过的行商被土砂掩埋,损失惨重。”
贺承寰点点头:“我亦有所听闻。听说今年八月,京里发配的队伍便是途中遇上山洪,无一生还。传言都说,当今圣上仁慈放过罪民,可老天不允。”
他试探问:“姑娘住在此处,可有所耳闻?”
“哦?还有此等事?”宿方梨心里警惕,面上不显,只装作第一回听说。
京城距离此处,一北一南,就算是一路骑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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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几十天。
这人,是京里来的?
他来这里找什么?
宿方梨不动声色看了眼身旁的男人。
的确,单看长相气度还有身手,都不像是普通百姓。
“公子见多识广,可是从京里来的?”她不经意打听:“听闻圣上英明神武,真龙化身,若是能一睹龙颜,是我等草民十几辈子的荣耀了。”
“阿梨妹妹,怎么下雨天还去砍甘蔗。”
边走边聊的两个人听见声音,转头看去。
方羽带着方崽从远处走来。
“阿梨若是想见龙颜,我便去从军博个功名,求个恩典。”方羽走过来警惕看了眼贺承寰,接着宿方梨刚才的话道。
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宿方梨愣了一下,随后下意识地看了眼贺承寰。
贺承寰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眼底隐隐闪过一丝不屑。
他转身似乎要走。
视线突然被挡住。
方羽站过来,问道:“阿梨,你看我去从军如何?”
少年估计还不到二十,身上满满的朝气,眼里是灼灼的认真,亮得惊人。
宿方梨顺势看向他头顶。
星盘上最后一点遮蔽散去。
第十宫火星活跃,斗志如炬。星盘命数已经转为将星入世,而且与第八宫的冥王星呼应,遇危机将旱火炼水,转危为安。
“方羽哥既然想去,那便去罢。”宿方梨收回视线,点点头道。
得了肯定,方羽立刻更激动了。他像是受到了极大的鼓舞,整个人高兴得在原地转来转去,兴奋不已。
“对了,我听说,跟北狄的战斗胜了。大胜。”方羽道,“听说国师亲自挂帅,刚到前线就给那北狄人打得落荒而逃。”
“国师?”宿方梨惊讶。
方羽:“嗯,国师号太微子,听说是神仙下凡,专门来辅佐当今圣上。北狄人那么凶都败了,说不准是国师用了什么仙法。”
宿方梨若有所思,点头道:“你竟知晓这么多。”
若是国师真的有仙法,不知能否送自己回现代?
“不止,我还听说国师已经算出下一个真龙是谁。”方羽神神秘秘小声道。
宿方梨被他带得也一起小声:“是谁?不是当今太子吗?”
“非也非也,是二皇子。”方羽摆摆手。
“那太子呢?”宿方梨问。
“都说太子空负储君之名,却无才能武力服众,不如二皇子。而且不止如此,我还听说那太子昏懦无德,心狠手辣,亲手掐死了自己母妃。几月前就是他勾结北狄,偷偷放他们入境,想要弑君夺位。”方羽煞有介事道。
“而且,阿梨你肯定想不到。我听人说,太子已经被废了,只是国师进言,秘而不宣,只为保留皇家颜面。”
几步之外,贺承寰听了个分明。他眼底情绪翻涌,身体僵直沉默站着,如果认真看,可以看到他身体在轻微的颤抖。
心里那道声音发疯重复:
杀了他们!
杀了所有人!
贺承寰被他吵得头疼欲裂,紧攥成拳的手心血迹沁出。
“别吵。”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5. 迷信
宿方梨对身后发生的事一无所知,她从随身小包里拿出筷子筒。
“抽三支。”
方羽之前见过宿方梨用这个,看起来很厉害。据方大娘说特别灵验,她几次找不到方宝,都是抽签帮了大忙,一找一个准。
他一脸惊叹,搓了搓手,在心里默念问题,小心翼翼抽出三根。
【圣杯九-逆位】
【月亮】
【圣杯五】
宿方梨看着牌皱眉:
“过程或有不顺,可能无法如愿以偿。”
她并不知道对方心里问了什么,许是问了能否面见圣人?这确实不易。
方羽怎么好说出口,自己问的不是从军,而是自己跟方梨有没有可能。
他干笑一声:“无妨,我想试试。”
宿方梨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她点点头,继续解读牌面。
“你打算去哪个方向?”她问。
方羽:“西北方。听说那里待遇特别好。”
宿方梨看着手里的塔罗,和方羽头顶的星盘。
“不要去那边了,去东北方吧,那里可有征兵处?”
“有。”方羽道,他问都不问宿方梨原因,似乎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全不会有疑虑。
“不要走山路,不要赶夜路,以及……不要靠近水边。若是注意这些,性命或会无忧。”
她话音未落,方羽已经眼睛亮亮地连连点头。
宿方梨怀疑这人根本没听见自己说了什么。
“对了。”宿方梨突然想起什么,她指了指趴在地上乖乖的方崽,“你带它一起去?”
方羽想也没想地点头。
自然是要一起,他可是看着方崽长大的,方崽就像他的弟弟一样。
但方羽也很听宿方梨的话,他问道:“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妥?”
宿方梨蹲下身子,筷子筒递到方崽跟前,温柔道:“乖方崽,抽一根。”
方崽用鼻尖拨弄了一下筷子筒,牙齿叼了一根出来,放在宿方梨手心里。
【塔】
宿方梨叹气。
她之前并不重视这张预示着突变和意外的牌。
但她还在现代的时候,曾给自己和助理抽出了一张【塔】。她给陶桃放了假。而自己心存侥幸,因此【塔】代表的变数成为定数,转化成了【死神】。
这张牌每次出现时都代表了极大的变数,真是叫她不得不在意。
宿方梨想了想,“再抽一根。”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次会是【死神】。
果然,她翻转手心,看着方崽刚抽出来的牌。
方羽在旁边看了半天,一头雾水,见宿方梨表情不对,忍不住问:“如何了?”
宿方梨摸了一把方崽的头,起身道:“方崽不适合跟着你去从军,或许会有危险。”
闻言,方羽认真思索片刻,道:“确实,之前是我思虑不周,以为我看重方崽,其他人就也会跟我一样,如今世道混乱,咱们方家村都是拿方崽方宝当孩子,外面可不同。我要从军必定是从小兵做起,若是出事,想必也很难能护住方崽。”
他心里极度不舍,但也不希望方崽受伤。
有了这一遭后,方羽明显不像刚才那般热血上头。他跟宿方梨说了一声要回去再想想,带着方崽垂头丧气地走了。
宿方梨目送他们离开,转身,不妨被身后的黑影吓得手抖。
筷子筒摔在地上,里面装着的,刻着各种奇怪符号的筷子飞得到处都是。
贺承寰远远站在一边,他脸色略显苍白,眼眸黑沉,看着十分陌生。
“公子?”宿方梨后退几步,跟他拉开距离。
贺承寰看向散落一地的筷子。
他认出,这就是前日吃面时,宿方梨从包里掏出来给他用的筷子。他印象非常深刻。
再联想到方才,两人一狗围着筷子筒抽筷子又说话……
贺承寰皱眉。又是封建迷信。
刚才那男子明显对宿方梨有意。要是有尾巴的话,估计比他旁边的狼狗摇得还欢。他现代的战友就是如此。一心只有新交的女朋友,连聚会都要翘掉。
只是落花有意,宿方梨表现得完全就是一块不解风情的木头。
见贺承寰皱眉,宿方梨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她心一提,按理说自己不该偷偷给人卜问,虽另有隐情,但自己也该好好跟对方说明。
“这是我卜卦用的东西,可以问吉凶,推方位。那日自作主张,让你抽签,是我不对。”
宿方梨仰头看向对方。
男人的眼睛黑沉,几缕碎发挡在眉眼前,冲淡了几分凌厉,但她总觉得还是心虚,只能继续解释道:“那日有官吏来收田税,我怀疑他们是冒名顶替将其赶走。担心他们来报复,给自己卜了一卦。大凶。我那时不知道要不要相信你,所以……”
贺承寰视线将她从头到尾裹住,闻言点头:“那二人确是来了,这卜卦倒也应验。这筷子卜卦,是何流派?”
她会不会是现代的那个神棍?
“这是村里传下来的摇卦。”宿方梨道。
贺承寰没听说过,但不影响他心里怀疑。他蹲下来,帮宿方梨一起捡筷子。
他鬼使神差,脱口而出:“不知可否帮我卜一卦?”
宿方梨一顿,问道:“公子想问什么?”
这话完全是下意识的,她说完立刻警觉,不想掺合进贺承寰的事,补充道:“不必说出来,一会你抽签便可。”
贺承寰点头,心中默念:她是其他世界来的吗?
从筷子筒里抽出一根递给宿方梨。
宿方梨接过,半晌不言,面露难色。
“如何?”贺承寰凑近问。
宿方梨手心一摊,上面的筷子竟然摔裂了,刻着的符号完全无法分辨。
她又倒出其他筷子,发现有许多都已经裂开,完全用不了了。
这心血来潮的占卜初体验也是被迫结束。贺承寰心里自嘲,他怎么也昏了头,穿越到古代,也开始搞封建迷信了。
难不成是眼前这人,有什么特殊魔力,让他不由自主相信了她真能算到?
两人无言回到家中,放下手里的甘蔗。方婆婆不在,宿方梨便问:“公子可要出发?莫要因为天黑误了行程。”她这回是明晃晃地赶人了。
贺承寰点头,沿着宿方梨给他指的方向离开。
宿方梨等了一柱香,才捡了几根甘蔗放进背篓,准备带些给方大娘和方宝送去。
那人终于走了,宿方梨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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筷子塔罗坏了,她还得做副新的。只是那筷子那么小一根,平日里就放在自己背包里,怎么那么寸一摔就坏了?
那人问了什么难题?
之前村里有个木匠,宿方梨请他帮忙切了许多骰子和木片,只是还没做完,木匠一家就搬走了。她手指力气不够,只能搁置。这下要捡起来刻完了。
边走边想着,突然一道声音响起:“姑娘。”
?
这声音,不会是……
宿方梨还没抬头,心里已经涌上一股不祥预感。
果然,还是贺承寰。他背着宿方梨给他准备的包袱,肉眼可见的一脸尴尬。
“公子这是……迷路了?”
“迷路了。”
两人话同时出口。
宿方梨一脸怀疑:“公子莫不是有其他目的?直言便可。”
“我……”贺承寰自己也很困惑,他明明是按照宿方梨给他指的方向走,可不知怎的,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宿方梨看他一眼,叹气:“我去给方大娘送东西,你先跟着,等会送完我带你出村子。”这次必定要亲眼看着他离开。
“那就劳烦了。”贺承寰点头,连忙有眼色地拿过她背上的背篓。
路上他一句话不敢多说,就怕被这姑娘当成是有其他意图。
村子里的房子零散分布着,有不少都已经人去屋空。两人走了半柱香时间,来到方大娘家。
还没靠近,就听见院子里“嘎嘎”的声音。方宝正在院子里玩。
“大娘?大娘在家吗?”宿方梨唤道。
方宝听见声音嘎嘎冲过来,它十分亲近宿方梨,用头去贴她手心。
它蹭了蹭,发现宿方梨身后还有一个人,仔细看了看,炸毛了。
“嘎!——”它叫着,冲过去对着贺承寰的大腿腰侧一顿乱啄。
“哎呦,这是怎么了。”方大娘听见方宝声音,冲出来,就看见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
方宝追在贺承寰身后,不停去啄他。贺承寰知道这大鹅是村里的宝贝,也不敢还手,只能狼狈跳窜,看着可怜极了。
宿方梨惊讶过后,认真去看,发现方宝似乎每次都在啄贺承寰的腰侧。
她记得第一次见面时,似乎也是如此。
还有她们准备下山时,方宝一直不愿,直到带上贺承寰才消停。
他身上有什么?
贺承寰也发现了,他摸了下被啃了几次的腰侧,摸到暗袋里一块东西。
他拿出来,还没拿稳,就被方宝眼疾嘴快一口抢过,抢过就跑。
院子里一片混乱。
鹅跑,贺承寰追鹅,方大娘以为他要打方宝追在后面,宿方梨也追了上去。
贺承寰发现方宝有目的地跑,他放慢速度,跟在后面。
停在了一处空树桩前。
方宝将嘴里的东西塞了进去。
方大娘和宿方梨也跑过来,看见没有打起来松了口气。两人也注意到树桩里有什么东西。
知道自家方宝是又乱捡东西了,方大娘凑过去,从树洞里掏出来两个小东西。
“这是……”
一粉一蓝两个香囊。看材质和花样,就是一对。
沉默蔓延。贺承寰看清那一对香囊,表情变了。
6. 婚星
粉色那只绣着蝴蝶,蓝色那只绣着卷草纹,两只香囊挨在一起,就像蝴蝶停留在藤蔓上一般。
“这……”
这明显是一对儿啊。
难怪方宝一心去抢,原来早不知何时已经收藏了一只。
方大娘这手里的香囊就如烫手山芋,不知该如何处理,只能求助地看向宿方梨。
宿方梨拿过香囊,递给贺承寰道:“这就是你来方家村,要找的东西?”
贺承寰没答,仔细看过方宝藏东西的树洞。那里面塞着许多零碎,无一不是颜色鲜艳花花绿绿的。
“这个是它从哪里捡来的?”问出时,贺承寰没抱什么期待,如果真的是小孩捡到的还好,一只鹅,能说出什么来?
方大娘生怕这人不达目的不罢休,认真道:“许是山上?方宝平时就喜欢在山里玩。”
“这香囊上还有干掉的泥浆,会不会从河道里捡到的?”宿方梨接话道。
这么一说,方大娘还真想起了什么来,她一拍大腿:“会不会是那次?之前方宝成天跑出去,带一身泥回来。我打了它好几回,它也不听。今年那回大洪水,十有八九是那里捡来的。”
贺承寰知道洪水的事,消息说,流放的队伍就是被洪水引发的山石埋了。
果然在这附近。
他看向方大娘:“可否带在下去那里看看?”
他面无表情时,看着有些凶。方大娘愣了愣,不敢看他,只能干笑几声拖延,想其他话推拒掉。谁知道若是没找着,这人会不会翻脸杀人?
“我带你去。”宿方梨道。
她心里叹气。要说今日这事也算是她引起来的。
只是这样一来,今日是无法将这人打发走了。
贺承寰:“你也知道那位置?”
宿方梨“嗯”了一声,又道:“洪水来时我也被冲走了,要说,还是我比她们都熟悉地点。”
贺承寰眼睛微微睁大,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他视线扫过宿方梨周身。
看样子是无甚大碍的。
事已至此,宿方梨也不多留,跟方大娘道别后带着贺承寰离开。
方大娘几次欲言又止,碍于旁边有生人,还是没有说出口。
两人回去的路上,天色渐黑。今日是无法上山了,宿方梨只能又把贺承寰带回家。
经过这两日的接触,贺承寰头顶的星盘有一点清晰了。她不经意落后几步,抬眼去看。
上升狮子,太阳落第十宫。说明他早年即受人瞩目。命盘中群星拱照中天,应是地位显赫或者肩负重责之人。
只是他命带肃杀,易有刀兵之灾。天顶近土星,命主责任重大,进位虽迟但稳。然而宫主星被天王星克冲,命运多有突变。贵而不稳,盛而常危。
他应该是京城中极有权势的世家子。
皇城里……亦有可能。
宿方梨蹙眉,她今日还跟方羽聊到皇城里的事,不知道有没有被他听见。
随着她对星盘的解读,第八宫挨着的第七宫,上面的迷雾逐渐隐去。
第七宫主夫妻宫,跟人的婚姻、人际关系有关。
星盘中,宫主星与北交点逐渐相合,婚神星正在进入。
宿方梨越看眉头越是纠结在一块。
婚神星进入七宫不是什么稀奇事,若是在现代,她必是会说上一句:你的正缘出现了。
但是,问题是,一个人怎么会有两颗婚神星?
此刻,这两颗婚神星牵引的红线各有各的行动轨迹,但目标都是第七宫。说明对他命运具有转折意义的人,出现了。而且多半是契约级别的牵引力量。
为什么???
注意到旁边的少女越走越慢,贺承寰奇怪回头,却不小心刚好跟她四目相对。
似乎在这之前,宿方梨就一直在抬头看他。
浅淡月光下,她莹白的小脸微仰着,那目光如此痴迷,隐约带着几分求而不得的苦楚神色。
贺承寰心跳不知为何停了一拍,感觉垂在身侧的手突然无处安放,略显慌乱地转回头。
宿方梨百思不得其解,始终想不通这星盘怎么会这样。
或许是星盘被遮挡,她看错了?
算了,等过一段时间再看。她加快步伐跟上。
两人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方婆婆正在门口等着,见她俩回来,高兴道:“回来了?怎么也不带个火,小心迷路。白日里又下雨了,若是明日上山,小心着些。”
宿方梨还在忍不住想刚才的星盘,闻言应了一声,进屋去换衣服。
她头发半湿半干,盘在一起,怪不舒服的。
快速换了身衣服,散开头发站在铜镜前边梳开边揩干。
透过镜像,能看见自己隐隐约约模糊的星盘。
宿方梨目光捕捉到一点变化。
她的第七宫,怎么也……
“哎哟,你怎么还在这边磨蹭。”方婆婆进屋看见她,“小两口又吵架了?”
宿方梨:“啊?”
方婆婆:“有什么事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分房睡。乖女,过去好好的,人家脾气好,也不能总使小性子欺负。快去。”
说着,将宿方梨拎起来推出房门外。
门吱呀一声关紧。
月光下,宿方梨脸朝着门,捏着头梳,一脸茫然。
听见声音的贺承寰起身,透过窗户看见这一幕。
女子穿着一身浅杏色的窄袖襦裙,腰带松松挽起,衬出纤秾合度的身段。泼墨似的长发并未挽起,直垂至腰臀,像披了一块华美的缎子。
风轻轻拂过,贴着几缕碎发的莹白颈子露出来。
察觉到她要转头,贺承寰立刻躲在窗子后。
她会过来吗?
等了一会儿,没有声响,贺承寰忍不住探头。
宿方梨坐在门口,仰头看天。乌黑头发拢至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她光洁的额头有如今夜的明月,只是柳眉轻蹙,似是有什么解不开的谜题。
这星盘,不对劲。
这方婆婆,也不对劲。
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无家可归无床可躺,更不对劲。
宿方梨头靠着门。水逆?
她现在塔罗坏了还没做新的,被赶出来没有镜子也没法去看自己头顶的星盘。
她估摸着方婆婆应该睡下了,小心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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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地摸到房后,推开窗户爬进了屋。
之前在木匠大叔那定制的木牌还没刻字,她就着月色,刻了起来。直到天将亮才大致刻完睡下。
她预感第二天不会这么容易混过去。果然,她正睡着,被方婆婆推醒道:“你这孩子,怎么不听娘的话。娘已经跟女婿讲了,有什么事你们好好聊开,莫再任性了。”
最害怕的事发生了,宿方梨心里叹气,面上只能:“好了娘,我知晓了。”脚步匆匆跑去找贺承寰。
赶紧上山,找到人赶紧赶他走。
贺承寰看着有点憔悴,眼下青黑明显。宿方梨装作没瞧见。她进了屋,将他的东西利索打包,塞他怀里,拉着他径直上山。
山里小路仍旧湿润泥泞,两人无言爬山。
贺承寰几次欲言又止,看见身边女子严肃的脸,把话都咽了回去。
八月的山洪极大,来势汹汹,加上山势陡峭,被湍急的水流一冲,任谁也无法站稳。
山洪来时原身估计正在山上捡野菜,一时不察被洪水一路卷下山。宿方梨穿来时,便被洪水冲得晕头转向,连呛了几口沙水。为了抓住树枝固定身形,指甲都断了几根。
她被埋在泥浆里没有力气呼救,以为自己刚穿越就要死了,还好方婆婆及时赶过来,将她救下。
洪水退去后山路变得更加崎岖,两人边走边找,除了偶尔见到几只动物外,没有旁的收获。
“你们没考虑过离开村子,去镇上吗?我看附近也没有别的人家了。”贺承寰问。
宿方梨“嗯”了一声,手里捏着一支树枝随意扫动。她没提方婆婆的事,只含糊道:“再看看吧。”
她刚穿越过来那段时间,只能躺在床上,便给自己占卜了几次,都显示转机就在北方,很可能跟方羽之前提过的国师有关。
国师名望极盛,连她们这种偏远地方也有所耳闻。
但方婆婆毕竟年岁大了,不愿离开方家村。宿方梨也不能丢下她自己离开。
终点是被河流冲开的那座山,也是她们第一次见到贺承寰的地方。
“最有可能的就是这一片了。”宿方梨道。
贺承寰点点头。他当时也是在下游,沿着河一路找到此处。
“只有这里了吗?”他似是问,又似是自言自语。
宿方梨:“被洪水冲走的人,要么陷入此处的泥浆地被埋,要么顺着河流被冲去了下游。”
她说着,贺承寰将下摆掖起,走过来伸出手,道:“姑娘手里的树枝可否借我用用。”
宿方梨递过去,看着他走向泥沼地。步伐平稳,边走边用树枝试探脚下的路。
她视线落在那片表面龟裂的泥沼地上,想起了刚穿越过来的时候。
自己就是被困在那里,四面八方的泥水往她身周灌注。她连呼吸都不敢,生怕下陷得更快。
正绝望时,方婆婆不知道怎么找到的她,跌跌撞撞地冲过来:
“乖女!别怕!”
“娘这就救你!”
宿方梨眼前一花,泥沼地前的男子突然动了,他用木棍戳了戳某处,手臂伸进去一抓,竟然从泥地里扯出半条腰带。
找到了?
7. 恋人
那半截腰带被泥块覆盖,看不出原有的颜色和料子。但看贺承寰的反应,十有八九是跟他找的人有关。
“既然这里没有,公子不若去镇上看看?兴许你要找的人已经被救回去。”宿方梨道。
贺承寰明白她是想自己尽快离开,不要再跟着她,点点头:“在下就先告辞了,这几日多谢姑娘。”
他自知自己走不出这迷宫一样的大山,又道:“不知姑娘可否带我下山,指一指方向?”
“自是可以。”宿方梨走在前面带路。
这次她必得亲眼看着他下山,离开她们的房子附近才行。
两人相顾无言,走了一段路后,宿方梨一指前面:“之前给你指的路太乱。你走这条,只要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当天便能到镇上了。”
贺承寰:“好。”
他背着包离开,能感觉有视线始终落在自己身上,似乎能灼伤他的脊背。他心里涌起一股奇怪情绪,控制着没有回头。
终于再看不见这人,宿方梨松了口气。这下一定没问题了,她下山回到家里,方婆婆不在。她进屋,整理了自己能用的塔罗。
除了完全一比一复刻的塔罗牌外,还有一叠木牌和几颗骰子。
塔罗牌一看就不是这个时代该有的东西,宿方梨一般不会拿出来用。她昨晚刻的木牌还有些粗糙,便拿着来到院子里,用刻刀细细打磨。
用来用去,其实还是筷子好用。宿方梨想着,等晚些时候去山上砍些楠木来做。
-
“哎哟,可算到了。等下我便把这鱼炖了,给你们夫妻俩炖鱼汤。”
方婆婆的声音由远及近。
暮色渐浓,宿方梨抬头,看见方婆婆拉着一个人进来了。
身形高大,低着头。肩上挂着个包袱,手里一左一右拎了两条大鲫鱼。
不是贺承寰还是谁。
“娘,你们这是……”她对方婆婆道。
方婆婆一脸喜气,拉着宿方梨去看贺承寰手里的大鱼。
“瞧瞧,这么大个。女婿也是厉害,一手一个,抓着就上来了。哎哟,咱们家可是好久没有吃过这么肥的鱼了。不说了,我去炖鱼汤。”
贺承寰将手里的鱼帮忙拿进了小厨房,这才走到宿方梨身旁。
他闭了闭眼,叹气道:“我沿着路走了两炷香,恰巧看见方婆婆在河边站着,一动不动。我担心她有什么事,便过去看看……顺便捡了两条鱼。”
宿方梨轻拍了下额头。她怎么就忘了这茬。
方婆婆忘了自己女儿女婿死在了洪水里,虽然将自己错认成女儿,但还是会时不时出门去河边转转,想看看能不能把女儿女婿找回来。
她知道贺承寰容易迷路,特意选了一条直路,没想到正好跟方婆婆碰上。
“我知道了。”她语气疲惫道。
贺承寰张了张嘴,话还没出口,身后的方婆婆已经走出来。见她们之间气氛奇怪,道:“小两口还斗气呢?哎哟,有什么过不去的坎,乖女,你跟女婿去房里好好聊聊,别闹脾气了。”
“好的娘。”宿方梨应了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将木牌收进挎包,走向空屋。
贺承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方婆婆,在方婆婆慈祥的笑脸中,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宿方梨。
“我……”他推开门,想说自己还是先走吧。总好像他用尽心思想赖在这里一样。
宿方梨径直道:“你要找的人,有没有她的生辰八字。”她问。
贺承寰:“有。”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卷,打开看过,将生辰八字报给宿方梨。
宿方梨:“京城人士?”
贺承寰点点头。
宿方梨从包里拿出一块稍大的薄木板和炭笔,趴在桌前开始涂画。
边画嘴里边嘀咕些什么。
她算得认真,贺承寰也不敢打扰,只能安静坐在一旁,默默等待。
宿方梨很久没有手搓星盘了。
在现代时,只要将出生日期和出生地填上,系统就能自动绘制出星盘。穿越后,生辰八字都不用就能直接看见星盘,已经很少有这种需要自己算的时候。
她边算边挠头,感觉要长脑子了。
直画了半天,她连续掏出好几个薄木板,写写画画。终于,在外面方婆婆喊她们出去吃饭时,画完了。
宿方梨出去喝鱼汤,脑袋里还在想星盘。
这星盘应该是个女子的。
月亮双鱼座落入第四宫,应是柔和温婉,富有直觉智慧的人。三分金星巨蟹,家庭氛围属深沉内敛。
上升天秤,宫主星金星落入第十宫。应是容貌出众,天生贵气。这种情况放在古代,很有可能是显贵世家,甚至是朝廷重臣。
不过太阳落处女座,第十二宫与海王星对冲。命中带煞,可能体弱或命格特殊。或在成年前遭遇大乱。
北交点位于金牛第二宫,若是跨过命里这道坎,后半辈子富贵荣华,享之不尽。
只是这星盘毕竟是手搓出来的,可能有一点误差。宿方梨甚至觉得,这人应该跟自己年纪相仿,她俩的星盘有一部分的重叠。
回到屋内,宿方梨拿出木牌,一一摆好。
“抽三张。之后我会给你说刚才的结果。”
贺承寰抬手:
「死神」
「隐者」
「权杖七」
宿方梨看着牌面。
“此人身份尊贵,但命中带煞,应是体弱多病或命格特殊之人。”
她说完,停顿,抬眼去看贺承寰的反应。
贺承寰眼里还有一点残留的讶异,点点头:“是。”
宿方梨继续道:“这次的洪水应该就是她命中的劫数,如今劫数已过,但命数已被干预。换言之,隐藏了。”
女子声音清冷,娓娓道来时有种难以言明的宿命感。贺承寰第一次正视占卜之术。
宿方梨:“牌面对应死亡,但并没有死,实是新生,应该已经改换了身份,藏了起来。此人正处于戒备防范状态,以防自己身份暴露。”
其实这话说起来很套路,估计一个有经验的路边摆摊算命的人,知道他在找人,也会这么说。
宿方梨手边工具有限,只能看出这么多。
她说完,见贺承寰没有反驳,继续道:“我只能告诉你这么多。”
宿方梨不知道他和要找之人的身份,若是说太多,恐怕会掺合进两人的因果。她对此敬谢不敏。
“其实,此人是在下的……”贺承寰话刚出口,蓦地停下来。他偏头听了听,道:“方婆婆出来了。”
宿方梨一慌,立刻吹熄了桌上的油灯。
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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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这事,她才觉得自己奇怪。她心虚什么。
“怎么还亮着灯……啊,看岔了,我这老眼昏花喽。”方婆婆从门外经过。
脚步声渐远,油灯熄灭后的味道在两人周身环绕。
她们在黑暗中面面相觑。
贺承寰夜视极佳,他看见了宿方梨懊恼地皱了皱鼻子。
似乎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窥见一点眼前女子的真实。
似乎被对方平和的气质感染,这几日他的内心也逐渐平和下来。
要找的人还活着,贺承寰内心稍微松了口气。
毕竟也是因他受了无妄之灾。
他想问问能不能占卜到大致的位置,但又担心被拒绝。
看得出来,宿方梨是个极有边界感的人。她们之间的每次来往,都是一码归一码,没有半点别的牵扯。
第一日,她给他一食一宿,他帮她查看房梁,打退歹人。
第二日,他配合她演戏,帮她砍甘蔗,换得她为自己准备包袱,又带着他发现了香囊。
今日,她陪自己找了一天的人,又费心占卜,贺承寰知道,她是想自己尽快离开。
如果想占卜更多,比如自己如何能回现代,他需要拿什么来换?
还没想出结果,宿方梨已经率先开口:“承公子,小女子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公子不若现在就出发去寻,早点总比不慎错过时机要好,对吗?”
“好。”贺承寰脑海里种种思量都停住。再纠缠就不妥当了,他点头答应。
“多谢,我自己走就好了,”他说着,推门离开,连他背了两日的包袱都没拿。
他走后,宿方梨看着桌上的塔罗发呆。
一个问题莫名出现在她脑海里,她不受控制地抽了一张牌。
-我们还会再见吗?
-「恋人」
-你们之间未完的故事即将再续。宿命会将人拉至你面前,且来得比你预想的更快。
宿方梨:……
昏头了,怎么测起这种事情来了。
她重新归拢木牌,认真排列,宁心静气。
-异族人这几日会来吗?
-「宝剑九」
-你担心的事即将发生。
-
天蒙蒙亮,宿方梨推开门。
外面天气比前几日又冷了许多,呼吸间,明显的白雾飘浮散开。
她将空屋恢复原状,趁方婆婆还没起,出了院子,来到方大娘家中。
“真走了?”方大娘惊讶,“没难为你什么吧?”
宿方梨摇头:“没。”
方大娘:“那就好。哎,方宝就喜欢捡些好看的东西,谁曾想,这么巧能捡到那人要找的东西。咱们这山沟沟的地方,冷不丁来人,都是些惹不起的角色。”
方大娘捋着怀中方宝的毛,不经意间说了句大实话。
今日方宝看着精神欠佳。
“我这几日都拘着它不让它出去,生气了。”方大娘解释道。她又揉了揉方宝的头,哄道:“再坚持两日,大后日咱们就上山哈。”
“应是没事了。只是我看山上似乎有人翻查过的痕迹,若是要上山,还是多小心。”宿方梨道。
“你说这山上有什么?一个两个的都来这里。会不会是八月里那场洪水,冲过来什么珍贵物件?”方大娘问。
8. 陷阱
宿方梨也有此猜测:“有可能,只是咱们不去掺合,守好粮食和人过冬就好。”
方大娘深以为然:“还好你厉害,找到那么隐蔽能藏粮食的地方。不然经过前几次收税,就算没有异族人来扫荡,咱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存粮熬过这个冬天。”
“方大娘是打算开春后离开吗?”宿方梨问道。
“嗯。你和方婆婆呢?还不走吗?”方大娘有些担忧道:“若是能说动方婆婆,还是早点离开为好。”
眼前少女娴静平和,带着不符合年纪的成熟冷静。一些话在方大娘心里翻来覆去,不知道该不该说。
几月前,她为了方婆婆不至于孤苦伶仃,没有讲出来。现在她又犹豫:
这样,会不会耽误了方梨找到自己真正的家人?让她这样陪着一个老人耗死在山沟里,合该如此吗?
宿方梨不知道面前方大娘正在天人交战,她想起昨晚的塔罗结果,提醒道:“大娘家中东西可收拾好了?若是没旁的事尽早进山,我觉得那些异族人许是快来了。”
“还没呢?你真这么觉得?”方大娘紧张起来:“那我可得赶紧拾掇去。”
-
宿方梨离开方大娘家,顺路上了山。
这里近日总有人来,她得去藏粮食的地方再看看。
往年这方家村一入冬,就会有异族人过来扫荡。据方大娘说,这时候她们一般就进山里躲着,等那些异族人走了之后才出来。
她没有原身的记忆,这种性命攸关的事需得更加小心。
这山很大,没有参照物后很容易迷失方向。宿方梨想。
她倒没有这种烦恼,许是在山附近住了十几年的原身,已经熟到不用看路也能走出去。
如果是不熟悉的人,恐怕只能在树上做记号才行了。
宿方梨这样想着,眼神就不由自主落在了身边的树身上。
她脚步微顿,看清左上边树身上一道不明显的白色痕迹。
似乎是利器割划出来的痕迹。
宿方梨蹙眉,又在附近转了转。发现了不少同样的刻痕。看刻痕的高度,应是比她要高的人。
带着刻痕的树连在一起。这人似乎一直在周围打转。
她心里有数,蹲下身捡起地上的冬菇,另一只手扶着树干,顺势摸了一下那刻痕。
微微湿润,应是刚留下不久。
山里一片静寂,宿方梨似乎突然对地上零散的冬菇起了兴趣。她沿着一个方向边走边捡,时停时动。
就这样绕了几圈,身后隐约传来“扑通”一声闷响。
她等了许久,没有听见其他声音,才从挎包里拿出一张手帕挡住脸,朝那边走去。
这山上有好几处陷阱,是之前村里的猎户挖的。
方大娘之前带着她认了几次。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千万小心不要掉下去。里面不只是陷阱,还有不少掉下去的动物尸骨。
她停在边缘。
这是一个三四人宽高的大坑,底部积了一片不知混了什么东西的黑水。看样子竹刺陷阱已经被水泡烂腐坏,荒废了。
陷阱里一个男子狼狈扶墙站着,膝盖以下都陷在黑水里。
四目相对,谁都没有说话。
直到宿方梨左看右看,离开片刻,抱了一块巨大石头过来,抬手就要往里扔时,里面的人终于忍不住伸手阻止:
“姑娘且慢动怒!在下绝无恶意,还请饶命!”
他说话间身体站直,双手背到后面撑着墙。从宿方梨的角度,可以清晰看见他俊若好女的面容。
黑发用玉冠束着,跌进坑里也不见散乱。
如玉般的脸颊蹭了一点灰,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桃花眼微微眯着,眼尾带了点红,倒是个不多见的如玉公子样貌。
他似乎知道自己哪个角度最好看,刻意调整了下才道:
“姑娘莫怪,敢问可是这附近的住户?在下游山途中不慎迷了路,困于林中一日一夜,腹中空空,口干舌燥。方才偶见姑娘,犹如幽兰入梦,实在欢喜。只是担心冒然相询,惊扰佳人,故小心翼翼跟随至此,还望见谅。
在下叶知晦,幸得一见,敢问姑娘芳名?此番误入山林,实在困顿难行,还望姑娘行个方便,唤来尊亲相助一二,叶某铭感五内,来日必当厚谢。”
连续说了几句,坑边的女子都不言语。女子被手帕遮住的容貌看不真切,只有一双眸子清亮有神,专注地盯着他看。
叶知晦早熟悉被女子盯着,只是这会不知为何,竟不知手脚该摆在何处。
“姑娘?”他又唤了声。
宿方梨视线从他头顶星盘收回,看向他的脸。
又是一个非富即贵,牵扯颇多的命格,她皱眉,才送走一个就又来了一个。他会跟昨日那人有关?
“你来找人?还是找东西?”她问。
清音袅袅,带着一点奇异的重音停顿。叶知晦讶异地看她一眼,觉得这声音擦过耳边,平白酥麻入骨。
他带上往日惯用的笑,道:“在下非是找人,亦非寻物。不过见这山峦奇秀,形状天然,便想着走近些,看看是否藏着什么仙气——谁知竟真遇见一位仙子。”
宿方梨手一扬,直接将石头扔进了坑里。对方吓得一抖,连忙身体转向墙壁,才勉强保住了颜面。
叶知晦没想到自己这招“美人计”碰壁,这女子竟然真的敢扔石头,调笑的心思也熄了。
他拔出腿,挪到石头边,踩了上去。
终于不用再站在黑水里,他松了口气。
“是在下冒昧了,还请姑娘恕罪。此处荒山野岭,举目无依,只能厚颜向姑娘求一援手。若姑娘愿伸手相援,拉我一把,并指一条明路,叶某感激不尽,铭记于心。”
他说着,从怀里拿出自己所有的东西。银票,碎银袋子,折扇,还有一把精巧的匕首。
叶知晦用匕首割下一片外袍,将东西一应打包,用力扔上了坑。
“如姑娘所见,这已是在下全部家当。实在走投无路,只求姑娘帮我一把,那些钱,就当谢礼了。”
宿方梨走过去,将包袱捡起,拿出里面那柄匕首。
刀出鞘,带着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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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的寒光,她在之前被做了记号的树上又划了一道,见刻痕几乎一致,这才将东西都装入自己挎包。
她包里东西杂乱,翻了翻,从里面扯出一条麻绳。
宿方梨将麻绳系在离坑最近的树上,将另一头甩给了坑里的男人。
叶知晦没想到竟然还真有法子,拽了拽手里的麻绳,忍不住问:“这绳子,可结实?”
他看宿方梨面无表情,没再多说,想着这姑娘性子可真冷,一边攀扯着绳子爬上来。
宿方梨离他一丈远,不经意地站在另一个陷阱边上,放在挎包里的手捏着匕首。
好在对方并没有别的想法,爬上来好一番喘息,才道:“姑娘天姿国色,又有菩萨心肠,救叶某一命,叶某不胜感激。”
他看宿方梨站得远,知道她警惕,继续道:“姑娘若不嫌弃,能否给叶某指一条下山的路?”
叶知晦扫了眼自己掉下去的那个坑。除了他踩到陷落的地方,完全看不出底下还有陷阱。他又看宿方梨站的那处,看不出那里有没有问题。
自己是完全不敢再动弹,生怕一时不慎又重蹈覆辙。
看在那几张银票的份上,宿方梨走过去,解开麻绳收回。
她砍掉沾了黑水的一截,扔在叶知晦身前,道:“自己捆上,我带你下山。”
叶知晦盯着那臭气熏天,已经被染黑的麻绳,额角抽了抽。他控制自己手不要去掩住鼻子,艰难道:“姑娘,可否换条绳子?”
他实在做不出去摸那臭绳子的事,咬牙将自己腰带解了,三两下自己给自己捆住,“咱们走吧。”
宿方梨看他绑得手都紫了,也没计较。她走过去,将对方从头到脚摸索个遍,直把他摸得脸和脖子发红,什么都没搜出来,才放过他。
叶知晦有心躲闪,又觉得自己矫情,只能偏着头予取予求,想:这姑娘怎么这般奔放,跟京中闺阁女子可是完全不同。
宿方梨麻绳一头系在对方腕上,另一头自己握着,示意对方跟上。
做这事时,宿方梨自己也觉得奇怪:前日遇见那姓承的,她怎么没有这样的警惕心?
而且这几日,她不是在上山下山,就是在上山下山的路上。路没少走,一点事都没办成。宿方梨皱眉思索,若是在方婆婆睡着的时候,把她绑进镇里……可不可行?
来到山下,宿方梨收回自己的麻绳。
“沿着这条路走。”她丢下一句话便转身。
叶知晦有心说点什么,但没想到女子走得奇快,只得呆立半晌,直到她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才解开手腕上的束缚,重新系回腰间。
这山,果然如贺兄所言,有古怪。
他回到落脚处,推门,发现贺承寰早已等在院中,见到叶知晦此番情状,问道:“遇到何事?怎么如此狼狈。”
叶知晦也低头看了看自己,笑道:“一时不察,跌进了坑里。”
他话音一转:“幸得好心人解救,才没有埋尸山野。”
贺承寰点点头,又问:
“可见到那片红土?可是铁石?”
9. 送行
“未曾见着你说的那片红土,无从判断。”叶知晦摇头:“那山确如你所言,不见南北,不应东西。我用匕首刻了记号,却始终原地打转,走不出去。”
贺承寰掌侧轻按眉头沉吟,这就麻烦了。
他想起什么,问道:“可问过给你指路的人?”
叶知晦轻笑一声,眉眼舒展:“未曾,那人格外警惕。还是我将身上的财物尽数上交,才勉强换她帮我一回。”
贺承寰起初还以为他遇到的是宿方梨。听他这么说,倒不像了。
她并不在意钱财,只是恩怨分明,不想跟他来往。
“那山上还有许多隐蔽陷阱。若是不慎掉进去,怕是等到死也不会被发现。”
想到那散发着怪味的黑水,叶知晦皱了皱眉头,他看着狼狈的自己,恨不得立刻进屋沐浴,洗上三天三夜。
陷阱?贺承寰眼底闪过一丝讶异。
他在山上兜兜转转几日都不曾见到。
那姑娘也带着他绕了几回,都相安无事。
他怎么又想起她了。
叶知晦:“你怎么不同我一道去找?你可知我掉进陷阱,喊了半天都无人理会。”
贺承寰不语。他怎好说,自己被人多次赶离,拉不下颜面再靠近?
“你不去便罢了。可我说,怎地不多派些人?又不是无人可用。人多分头去寻,总好过咱们两人耗着,这得找到何时?”叶知晦看他发愣,忍不住问。
贺承寰:“异族人行踪可有在跟?”
“派出去的人都未回传消息,应是还没有动作。”
“嗯,那便再看看。”贺承寰道。
知道自己左右不了这位大人的想法,叶知晦也不费那工夫。他坐到贺承寰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你这一连消失几日,怎么,有进展了?”
“嗯。”
“当真?人可还活着?”叶知晦问。
“或许。”贺承寰也不敢肯定,“只找到了她的衣物。”
“过了几月还能找到?”叶知晦奇道:“你是从何得知?”
贺承寰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答:“……占卜。”
这个词在他口中出来,当真稀奇。叶知晦眼睛都亮了,他凑近了些:
“不是说京里那位干预了她的命数?当真能算到?你不是一向厌恶卜筮之术,怎地如今倒改了性子?”
见贺承寰不回应,叶知晦拍手,恍然大悟:“不想你对这未婚妻子情根深种,未曾谋面,却愿舍弃尊贵身份为其四处奔走,还求助于自己最厌恶的命师神算。若是房大人九泉之下得知,也能瞑目了。用情至深,在下自愧弗如,佩服佩服。”
说完,煞有介事地对他拱了拱手。
“莫要胡乱猜测。”贺承寰冷淡道,脑海中却无端出现一道倩影。
“怎地胡乱猜测了?”叶知晦一脸不满,他想到什么,忽又道:“你说,会不会是被那城主的人带走了?”
越想越觉可能,他压低声音:“那城主行事向来谨慎,终日躲在府中,闭门不出。若再如此拖下去,我们必将腹背受敌。不如现在出手,使计将他引出来?”
贺承寰冷哼一声:“他敢放出铁石矿的消息,肯定也是吃准我们拿不到。对异族人想必也是同样的路数。那山太过古怪,他们应是已经知晓,拿不到才拉我们入局,从而坐山观虎斗。”
若是有铁石矿,他接下来的计划会更容易实行。即便知道是阳谋,他也得接招。
贺承寰顿了顿,吩咐道:“城里的暗线先不动,先确定异族人那边几日动身,来多少人。”
“异族人约莫这几日就要来了。娘,咱们今日便进山吧。”宿方梨回家后,拉着方婆婆就要收拾东西。
方婆婆仰头看了眼天色,迟疑道:“再等等吧?女婿还没回来呢。”
宿方梨心里叹气。方婆婆认错人不是头一回了,之前也将方羽错认成女婿,但只片刻便忘了。怎么这次持续这么久。
“兴许他已经进山了呢?”宿方梨道。
“当真?”方婆婆闻言立刻站起身。
宿方梨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方婆婆继续道:“我去河边看看,女婿是不是去捉鱼了。”
说着便出门了,健步如飞,比宿方梨还有朝气。
“娘?”宿方梨把手里正在整理的衣物放下,追出去。
外面早没了人影。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追,另一个方向有人过来,喊她:
“阿梨!”
是方羽。
有好几日没见他了,宿方梨感觉方羽比前几日瘦了一点。他身上还背着包袱,方崽仍然跟在他身后。
“方大哥,你这是?”
“我决定从军了。”
宿方梨惊讶,但转念一想也合适,她点点头:“那便祝方大哥一路顺风。”
方羽笑了笑,有点迟疑问:“阿梨……你能送送我吗?”
宿方梨没有拒绝。她闩上院门,两人便出了村子。
方羽虽然主动邀请,但路上却意外地沉默。他盯着两人地上紧密挨着的影子,难言不舍。
“方大哥可还记得我说的,莫靠近水?”宿方梨问道。
方羽微愣,点头:“自然。阿梨说过的话我都认真记着。”
他自小长在此处,水性极佳。即便是往年洪水肆虐,被浪卷了,都能轻松应对。他知道宿方梨今年因洪水险些丧命,心里升起怜惜,可此刻自己人小势微,无法给她安定的生活,只能按下了不该有的心思。
他轻声道:“阿梨跟方婆婆,也要多小心。若是可以,便早日进城找个……”口中话翻来覆去就是说不出来,最后道:“找个地方好好生活。”
宿方梨没有回答。
“我会为了你努力博取军功的。”临分别时,方羽终归还是说出了口。
宿方梨只是轻笑了下:“是为了你自己。”
“阿梨说得对。”他也笑了,眉眼舒展,露出一排白牙:“等我回来。不,咱们有缘再见罢。”
年轻男子眼神清澈,将面前少女的面容记在心里。
他摸了摸蹲坐在旁边的方崽:“乖方崽,好好跟着阿梨,保护她。”
方崽似是听懂了,“汪”了一声。
方羽最后深深看了一眼宿方梨,接着利落转身,大步远去。
宿方梨没什么感触。古代通讯不便,又命如草芥。也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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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此生再也不会再见面。她唯一的目标,就是保住自己和方婆婆,方崽,然后找机会往北,去大一点的地方,看能不能找到回现代的方法。
她带着方崽,特意绕路去了河边。想着带方婆婆一起回家,收拾东西尽快进山。从今早开始,她心里就隐隐不安,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结果一路上都没有看见方婆婆的身影。
她回到家,还没推开院门,便听见里面方婆婆的笑声。
“自然,咱们这里的山可是个神山。”
宿方梨心下微惊,毫不犹豫推门进去。
“乖女回来了。”方婆婆见到她立刻招呼道:“你看,女婿果然在河边,被我带回来了,还抓了鱼。”
他果然又来了?
一个暗红色锦袍身影正背手站着。那人闻声回头,宿方梨看到他的脸。
“怎么是你?”
她按住冲着陌生人呲牙的方崽,警惕道:“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不是我还会是谁?”
叶知晦闲庭信步缓缓走来。
他剑眉轻挑,视线在她的脸上仔细描摹,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艳:
不像初见时那般蒙面。此刻的她褪去遮挡,露出白皙微红的脸颊。
仅着布衣,却不掩艳色,仿若仙女入尘,让人见之心神荡漾。
饶是见惯了各色美人的叶知晦也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真是一个难得的美人。
便只有这般美人才能跟自己相配。
“你来这里有什么目的?”宿方梨被他视线看得恼火,强自按捺情绪。
叶知晦越看越觉得她顺眼又有趣,道:“给你当夫君,给娘当女婿。”
他这娘叫得那叫一个顺畅,比宿方梨还要真情实感。方婆婆听见,顿时喜笑颜开,道:“对,你们俩和和美美的,咱们这日子才能越过越好。”
“娘,东西可收拾好了?”宿方梨问。
这提醒了方婆婆,她边说边进屋:“快了,就快了。”
方婆婆进屋后,宿方梨面色不虞,又问了一遍:“你来做什么?”
叶知晦看她手已经伸入挎包,不知会掏出什么来,忍不住后退了两步,但仍是眼睛笑眯眯的:
“娘子莫怪,叶某并无恶意。只是今日恰巧碰上方婆婆,盛情邀请我回来做女婿。本来我都要回绝了,一见是娘子,叶某对这门婚事可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只一心想着与娘子恩爱到白头了。”
“你……”宿方梨话刚开头,院门又被敲响。
方婆婆听见声音探头,宿方梨忙道:“娘,你别出来,我去开。”
她走过去,打开门。
门外的人身量极高,影子将她完全笼罩。
宿方梨抬头。
黑色劲装男人也低头看过来。
两人莫名陷入沉默,只有心跳声一如往常。方婆婆见外面没动静,忍不住出来。
看清门外人的脸,惊讶失声:“怎么有两个女婿?”
宿方梨:……
贺承寰:……
叶知晦也凑过来,火上浇油:
“对啊娘子,这外头的男人是谁啊?”
10. 交易
“娘子,如今世道纷乱,宵小作祟,还是多留个心眼儿。娘子这如花美貌,若是叫人盯上,可如何是好?”
叶知晦凑过来,也不看门外是谁,抬手就关,边道:
“不过娘子莫怕,为夫会保护娘子。”
他推了一半,没推动。
原来那门已被贺承寰轻轻按住。
两相僵持,叶知晦不情不愿地松开手。
宿方梨看着两人短暂对视过,怀疑他们早便相识。没说话,转身回了院内。
“你就这样让他进来?”叶知晦一脸惊讶,左看右看恍然大悟:
“你俩早便认识?”
“公子来此,可是有何指教?”宿方梨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她就知道这人不会轻易罢休。
“想拜托姑娘带我们上山。”贺承寰道。
他一脸诚恳,看得叶知晦啧啧称奇。就问谁曾见过这位大人如此和颜悦色?
“那日不是已经找过了?”宿方梨不明白,不是已经找到人的消息了吗?
“是。”贺承寰点头,“其实去那山上还有旁的目的。”
“那山上还有什么?”不就是一处荒山。
“铁石矿。”贺承寰道。
叶知晦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你就这么告诉她了?
铁石矿?
宿方梨皱眉:“你怎么知晓?”
“自是有消息得知,我也亲眼见过。”贺承寰知无不言:“便是你之前带我去过的那片甘蔗林,那处土地颜色暗红,十有八九是有铁石。”
宿方梨不懂怎么分辨铁石矿,但那片土地的确红得奇怪。
可这是古代,铁石便意味着武器,她不知道自己若是掺合进去,会不会卷入什么复杂的斗争中。
所以他说的找人,会不会只是借口?
宿方梨想到这里,面上越冷,心里对这人的印象已是低至极点。
“你可以提任何条件。若是我能满足,一定办到。”贺承寰道。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可以保护你。”
鬼使神差地,他隐去了“派人”这两个字。
“不必了,我有方崽。”宿方梨想也没想便回绝道。
身旁乖乖守着的狼狗似是听懂,冲着另外两个男人呲牙恐吓。
“你既然已经知道地点,为何还要我带路?”宿方梨不解问。
旁边看戏的叶知晦忍不住问:“你不知道那山叫什么吗?”
“迷山。”他自问自答,随后眯起眼,语带怀疑:“你在此处居住,竟然不知?”
宿方梨被他问得一呆,下意识去看方婆婆。
所幸方婆婆见他们都进了院子,自己安心去屋里收拾行李去了。
她松了口气,不去看叶知晦探究的神色,转而看向贺承寰。
“你也知道那里难找。若是我答应下来,岂不是要经常跟着跑腿?”
“不一定是铁石矿。如果不是就不会再麻烦姑娘。”贺承寰道。
“如果是呢?”
“那便再谈接下来的交易。在下定会拿出让姑娘满意的筹码。”贺承寰语气平常,似乎不觉得被宿方梨这样推拒有什么问题。
看得旁边的叶知晦啧啧称奇。
“如今世道越来越乱,不止是暴政苛税,马上入冬,这里离异族人的城池又近,怕是会被多番骚扰。打起来也是有可能。”
“你能力强,但若是带着一位老人和一条狗,应是很难保证全都安全。我们可以合作。”
贺承寰逐条分析利弊,诚恳道:
“我可以告知你详细的异族人动向,确保你们可以躲起来。而且可以给你提供足够过冬的粮食和炭火,以及安全无忧的住处。”
他声音磁性低哑,宿方梨不自主便听了进去。
自己的金手指毫无攻击性,就算加上方崽,遇上一两个人还好,若是成群结队行动的异族人,可能只一个照面便被杀了。
虽然山上也能躲,但总归住得不那么舒服。
旁边的叶知晦不甘示弱,道:“娘子不若跟为夫回家如何?为夫已经备下了高门大院,仆从美婢,必是叫娘子锦衣玉食,再不吃一点苦。”
相比较叶知晦的油腔滑调,她明显更喜欢跟贺承寰这样一本正经的人交流。
“我要考虑一下。”宿方梨对贺承寰道。
贺承寰点点头,“自然。明日我再来问你,如果你不愿,也一定不会为难于你,不必忧心。”
说定后,贺承寰便准备离开。
他看了眼叶知晦,没说话。对方却突然收起了风流浪荡的做派,绷着脸跟在他身后,似是要一起离开。
才刚拉开院门,方婆婆不知怎么听到了声音,赶紧跑出来。问道:“女婿怎么走了?还没吃饭呢?”
宿方梨赶紧道:“娘,他们要回家呢。”
“家?什么家,这里不就是家?”方婆婆一脸激动,跑了几步挡在门口。
“娘,这里可有两个人呢,哪个是你女婿?”宿方梨问。
方婆婆仔仔细细端详着二人,左看右看,无法决断,只能耍赖道:“娘忘了,都先留下,等明日应该就想起来了。”
叶知晦瞟了一眼旁边男人的面色,对着方婆婆道:
“娘,是小婿。”
“当真?”方婆婆大喜,稀罕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贺承寰。
不知道是不是她更觉得贺承寰顺眼,方婆婆又拉着贺承寰问道:“你可是女婿?”
贺承寰张了张嘴,还没说出口。宿方梨已经看不下去了,拉着方婆婆:“娘,我饿了。女婿应该也饿了,咱们煮饭吃罢。”
方婆婆点头,进屋去准备。
宿方梨心里叹气,看着面前两个男人。
“我娘她总是认错人,两位还是不要这般加重她的错误记忆了。”
“娘子有所不知。这般病症就是要顺着病灶,不然会极速恶化。”叶知晦道,“在下如今尚未婚配,正好可以做这一味药引。”
他怕宿方梨也跟方婆婆一般,更喜欢贺承寰,又道:
“我这位……兄弟,他已有未婚妻子,且用情至深,肯定是不适合做这药引子的。”
闻言,贺承寰眉头微皱,他看向面前两人,尤其是宿方梨的反应。
他想否认。
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要否认。
他穿越后还未曾见过原身的未婚妻子。就算见到,以他的性格,自然也不会跟一个古代的女子成亲。他在现代时一心出任务,也没遇到什么心动的对象,单身至今。
贺承寰表面平静,殊不知内心已经泛起惊天骇浪。
难道他……
宿方梨脸上没有多少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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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几日前便已经看见他的星盘,婚星入七宫,有未婚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只是叶知晦自吹自擂便就罢了,又提起旁人的婚配之事,总觉得过分刻意。
“便是前日上山去找的女子?”
“嗯。”贺承寰点头。
宿方梨:“可有她的其他消息了?”
“没有,还在找。”贺承寰道。
“嗯,会找到的。”宿方梨宽慰道。
“你之前说的占卜算出的……不会就是在这里?”叶知晦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
他转头看向宿方梨,纳罕问:“不会就是娘子给他算出来的吧?”
其实他是胡乱说的,但没想到,宿方梨还真的点头承认了。
“当真?”叶知晦奇道,“那娘子可否给我算算?咱们何时能喜结连理?”
宿方梨看出这人只是口嗨,没理会,下意识看了眼他的头顶。
他的星盘不如贺承寰被挡住的地方多。火星落入第五宫,一看便是个桃花缠身的命格。
“我去帮娘做饭了。”宿方梨不想跟他们再多聊,借口进了屋。
方婆婆已经煮上了面,看见宿方梨进屋,高兴道:
“怎么不跟女婿多待一会儿?”
……
早知道就不过来了。
饭后,方婆婆张罗起住的地方来。
按照她的想法,乖女肯定是要跟女婿住一间房的,那一个多出来的,就可以暂住乖女现在的屋子。
这话一出,除了叶知晦欣然点头,其他两人都表示强烈反对。
贺承寰:不行,她怎么可以跟其他男子住一屋?
宿方梨:不行,他怎么可以住我的屋子?万一乱翻,发现她藏起来的东西怎么办?
但想归想,方婆婆的固执可是谁都改变不了的。
贺承寰在宿方梨灼灼目光中进了屋。
屋子不大,却空空荡荡,只在桌上摆了面铜镜和一把木梳。
他没有靠近宿方梨的床,随意在床边找了一块空地,打算这样将就一晚。
才刚躺下,身体里另一股力量便开始抢夺控制权。
贺承寰无奈:“莫要闹了,从方才你便折腾不休。
我知你睡不惯地板。可那怎么说都是姑娘家的床铺,怎么好过去睡?”
此刻屋里明明只有他自己,贺承寰却有像对着什么似的,自言自语。
“就算是村妇草民也不该如此。”
“我知你不愿跟我共用一具躯体,待我找到回去的方法,自然不会多留。”
说完,他面上平和,额头却暴起了青筋,体内有什么横冲直撞。
贺承寰早习惯如此,他躺在地上,屋内清冷微甜的香气悄然将他笼罩浸染。
他翻了个身,脸朝床侧。角度偏转间,一抹红色闯入他视线。
贺承寰探身过去,将那抹红色收入手中。
是一枚红宝石耳坠。
通体用极细的金丝编织为笼,内里是一枚流光溢彩的红宝石。
晃动间,那红色宝石在笼中跳跃,闪耀灵动。
“眼熟?耳环不都这样?”
“我为何要懂这个,我又不戴。”
贺承寰正端详着自语,敲门声突然响起。
“承公子?”
他心下一惊,下意识将那耳坠藏进了怀里。
11. 受伤
宿方梨没等到回应,心下奇怪。
明明刚才听见有说话声,她抬手又敲了两下。
几息后,门打开。贺承寰英俊的脸从门后露出来。
看见她之后还抬手捂了下胸口。
弄得宿方梨莫名。
怎么,吓到你了?
她回头看了看,确认方婆婆不在,才做贼一样进了屋里。
宿方梨扫视一圈屋内,发现摆设基本没变,床铺也没被碰过,心里略微舒服了些。
她走到贺承寰面前,勾手指让他身体低一点。
待他弯腰后,右手虚挡着脸侧,压低声音,神神秘秘:
“待会子时,咱俩换换屋子。”宿方梨道。
浅淡的香气靠近,贺承寰喉头轻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说了什么,点头小声应下:
“好。”
目的达成,宿方梨松了口气。
她摆了摆手,跟来时一样,做贼般,确认四周安全才蹑手蹑脚离开。
贺承寰也不躺了,索性靠在窗边。
子时刚到,便撑着窗台翻出去,身形潇洒飘逸,直到落地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按了下胸口,感受到里面微小的存在感。
走到门前,还没来得及敲,门便已经开了。
“你来啦?”宿方梨一手扶着一边的门,小心探身去看外面。
“方婆婆没醒,不用担心。”贺承寰道。
她俩身后,叶知晦拉长了声音道:“娘子别走,此番良辰美景,怎么狠心把为夫一个人丢在此处。”
宿方梨没理会,从贺承寰身旁绕过,如愿以偿地回了自己屋子。
她走后,贺承寰才进屋。
叶知晦已经收起了刚才浪荡的模样,问道:
“你觉得她会同意吗?”
贺承寰:“不知道。”
“那她若是不愿意该如何?”叶知晦又问。
“我已传令,让擅长识路的人过来。”贺承寰想到什么,问他:“异族人那边还没有动静吗?”
叶知晦摇头道:“没有。”
有点奇怪。
贺承寰皱眉深思。
天亮后,三人上了山。
宿方梨本想带着方婆婆一起,但婆婆坚决要先去河边看看,便只能让方崽跟着她,嘱咐她小心,早点回来。
山上的绿意几乎没有,满是枯枝败叶。
这次目标明确,宿方梨便找了一条最近的路。
“娘子,不知娘子喜欢什么样的男子?”叶知晦问道。
旁边一门心思赶路的贺承寰不经意放慢脚步。
宿方梨:“话少的。”
叶知晦梗了一下,笑容更盛。他笑起来时狐狸眼眯成了一条缝。
接着又问:“娘子可有婚配?觉得在下如何?”
不等宿方梨回答,贺承寰已经道:“专心认路。”
叶知晦嘴巴动了动,还是没有继续说话。
过了片刻,甘蔗林终于出现在眼前。
一大早便爬山,宿方梨还是会有几分轻喘,她正缓和着,听见身后一声匕首出鞘的声音,便是一惊。
她警惕回头,看见叶知晦不知从哪里拔出一把匕首,在旁边几棵树上留下了重重的的刻痕。
宿方梨紧绷的神经松懈,脚下便是一个踉跄。
她身体失去平衡,旁边的贺承寰立刻注意到,伸手来扶她。
可在宿方梨也伸手去抓他的手,马上就要碰到时,对方却莫名把手收了回去。
一声低低的惊呼从口中溢出,宿方梨重重摔在地上。
脚踝传来一道钻心的疼痛。
泪水不受控制地溢出,宿方梨痛呼一声。
“你干嘛?”
不扶她就可以了,伸出手又收回,给她虚晃一枪算什么事?
早知她就去扶旁边的树了!
她按着自己扭伤的脚踝,痛得直抽气。而这罪魁祸首一脸不知所措,半句话也不说。
宿方梨忍不住生气,对方不言不语,她更是气上加气。
“怎么了?”叶知晦将手里的匕首收鞘,快跑几步过来。
他看宿方梨跌坐在地上,问:“可是扭到脚了?”
“既然已经到地方了,那我便回了。”宿方梨道。她已是不想再跟这二人待在一起。
闻言,贺承寰没说话,转身走进甘蔗林。
只留下一个潇洒无情的背影。
他大步走进甘蔗林,再看不见其他人影才压低声音:
“你干什么?为何突然收回手?”
“不想碰触其他女子,也不该如此害她摔倒。”
另一道声音不知道说了什么,贺承寰气得重重捶了一下旁边的甘蔗。
听见林里的动静,宿方梨和叶知晦都莫名其妙。
“可还能站起来?”叶知晦关心道:“我扶你。”
他小心翼翼去扶女子的小臂,扶不起来,只能告了声罪,揽着她的腰,将她托了起来。
女子面色苍白,只有眼圈微红。晶莹的泪珠要掉不掉地挂在眼下。看着好不可怜。
她受伤的脚腕轻轻碰了下地面,立刻疼得蹙起眉,眼睫颤动,一颗硕大泪珠啪嗒砸在叶知晦手上。
叶知晦被这泪珠砸得呼吸一顿。
“失礼了。”他低声道,另一只手顺势托住她的腿弯,将她抱起。
四处扫视,找到一处合适的地方,将她抱到一颗大石处坐着。
“你走吧。”宿方梨不想让其他人看见自己这狼狈的模样,说道。
可平日里油嘴滑舌的叶知晦如今却像锯嘴葫芦一般。
宿方梨不理他,压低身子去看脚腕上的伤。
如果那人不扶她,她顶多也就是摔一下而已,两只手撑着,也不会受多大伤。可他伸手要扶,却在关键时刻虚晃一枪,宿方梨却反而因此不得不调整身形,扭伤了脚。
“莫名其妙。”她恨恨咬牙。
脚腕上的痛持续不断,宿方梨抬手撩开裙摆,脱下鞋袜查看。
叶知晦没想到她如此“奔放”,一时不察,看了个满眼。
脚趾白皙饱满,趾间带着透粉。脚背弓起一个诱人的弧度,尺寸精巧,似乎刚好可以一手掌握,捏在手心,细细把玩。
叶知晦发现自己看到什么时已经晚了,他狼狈转头,偏开视线。耳朵已是红到发紫。
扭伤不过片刻,脚踝已是高高肿起,透出骇人的红。
“嘶——”宿方梨轻轻试探地按了一下,立刻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好痛。
听见这声音,叶知晦关心转头,看见那伤,凑过来道:“怎么伤得如此严重。”
他按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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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不可明说的心思,托起她脚踝。他虽然略懂一点医术,但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轻轻俯身,吹了几下,以求缓解疼痛。
那小腿比想象得更细更软,捏在手里柔若无骨……
叶知晦心里重重唾弃自己不合时宜的念头,收回思绪。
“我带你下山找郎中。”他说着,就要将宿方梨抱起。
宿方梨疼得忍不了了,她深吸气,道:“这里离镇上太远了,帮我掰正就好。”
这怎么行?若是他下手失常,掰坏了可如何是好?
叶知晦想也没想:“还是找郎中吧。”
宿方梨推开他,两只手一左一右包裹着脚踝,竟是打算强行掰直。
“不可如此。”叶知晦见她手法生疏,立刻阻止。
他大手包住宿方梨的手和脚腕,郑重其事道:“不可乱来,我来处理。”
宿方梨只觉得这人的手烫得惊人,自己冰凉的手都沾染上了温度。
她动了动,抽回手。
闭着眼等待接下来的疼痛。
她眼睫还湿润着,轻颤如蝴蝶翩飞。
叶知晦握住让他魂思不属的脚腕,轻声道:“我会负责。”
宿方梨没听清,她睁开眼,问他:“你说什么?”
“没什么。”叶知晦道,“我要动手了,你忍住。”
喀—
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她忍不住抓住旁边人的手臂。
但短痛后,之前那密密麻麻折磨人的挫痛不见了。
宿方梨松了口气。
疼痛散去后,那烫得惊人的温度便通过皮肤传递过来。她收回抓着对方的手。
叶知晦感觉自己肩头被抓住时,心跳和呼吸都停了。
但很快,那只手又突然抽离,独留他被抓得皱皱巴巴的衣服和心脏。
“你……”
“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止住。
叶知晦有心安慰,可往日里那些随口就来的漂亮话,此刻却莫名说不出口。
话在心里反复重演了半天,才终于憋出一句:
“我带你下山。”
此时,身后的甘蔗林传来贺承寰的声音。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两人附近。
“过来看看。”
“可是……”叶知晦迟疑。
贺承寰重复:“叶知晦,快点。”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叶知晦原本还想挣扎,可听见这人连名带姓地喊自己,知道现在身体里的是“那位”。
他不敢拖延,只能帮宿方梨套上鞋袜,嘱咐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要乱动。”
日头渐高,明亮光线透过稀疏的树木枝干洒落下来。
宿方梨这才注意到,叶知晦的瞳孔是浅淡的灰,里面朦朦胧胧的雾气团成一团,似乎想将她也团在其中。
她刚要点头,却突然感觉大地都在轻颤。
齐刷刷的马蹄声响起,夹杂着听不清的喊杀声。声音很大,却又距离很远。是在山下。
宿方梨猛地站起来,又因为疼痛踉跄摇晃。
她抓住叶知晦扶着自己的手臂,用力到指节都泛了白。
嘴唇颤动,带得声音也跟着轻颤。
她茫然问:
“是异族人?”
“是异族人吗?”
12. 异族
脚下是震颤的大地,宿方梨脑袋一片空白。
她没有原身的记忆,所有异族相关的事,都是从方大娘那里听来的。
曾经的方家村还是个有几百人的大村子,但自六年前开始,异族人便频频过来骚扰。村里的人不是被抓走,就是趁机逃了。
方大娘因为在山上被洪水困了两天,等她下山时,家里已经空空荡荡,只剩一只大白鹅。
宿方梨曾问过,怎么分辨异族人,但据方大娘说,他们跟东昌人长得几乎一样,看外表完全分不出来。
若是方婆婆被那些人抓走……
宿方梨不敢多想,捡了个木棍便要下山。
“等等。”叶知晦拦住她。
回头看了眼贺承寰,叶知晦继续道:“你行动不便,等我先去探探路,可好?”
宿方梨点点头,恳求道:“一定帮我看看我娘在哪里。”
叶知晦离开后,她也没闲着。割下裙摆仔仔细细缠绕住受伤的那只脚,又用细的布条死死捆住。
她起身动了动腿脚,发现除了捆得太紧不舒服外,站立行走都不影响。
刻意忽略掉痛感,宿方梨休整好,从挎包里拿出木牌。
敛息静气,给自己抽了一张。
-我该如何保护家人?
-「节制」
-起初可能情况不理想,但保持耐心,避免情绪波动,顺应环境的变化,最终会柳暗花明。
她握紧手里的牌,闭了闭眼。之后深吸一口气,拿起木棍,起身下山。
“你去何处?”身后,贺承寰平静甚至冷淡的声音响起。
他压制了身体里那个新来的异魂,饶有兴致地看了半天,眼前这女子不知摆弄着什么。明明一脸焦急随时要冲下去拼命一般,摆弄完后,又深吸气变得冷静沉稳。看着倒是有趣。
只是她不声不响,似是要直接离开,这才忍不住出声询问。
宿方梨闻言,脚步顿了顿,但没说话,又继续下山。
一个表现正常情绪稳定的人突然变脸,除了他达成目的不想装了,宿方梨想不到别的可能。但现在她没心思考虑其他的。
她要尽快找到方婆婆,带她躲起来。
宿方梨越走越快,几乎要跑起来。
她突然想起刚才的牌面,猛地停下,放慢脚步。不慌,保持耐心。
这片山范围很广,高低错落,连绵不绝。
宿方梨辨认了下方向,她打算从山上绕路,先去河边看看。她们也才上山不久,兴许方婆婆还在河边。
“真在这山上?”
“消息是这么说的,不过我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树木遮掩间,对话声响起。
宿方梨猛地压低身体,将自己藏在树后。还好刚才没有跑下山,不然很可能会刚好撞上这帮人。
“没什么不对的,咱们分几十波搜,他能跑到哪里去。我可以听说,那疯子只带了两个人上山。”
疯子?
说的是谁?
宿方梨小心翼翼躲在树后,随着那两人的行动调整自己的位置。
她总觉得,这两人说话的口音有点熟悉。但又跟方家村的人口音不同。
什么时候听过?
与那二人说的一致,这山上三三两两都在搜查找人。
宿方梨边走边躲,有惊无险。
“怎么又碰见你们了。”
“你是不是偷懒根本没动?”
面前,三拨人意外碰头,宿方梨正要绕开,发现旁边也有人在靠近。
竟是撞上大部队了吗?
她准备绕开,不远处有人道:“你们听见声音了吗?是不是有脚步声?”
宿方梨立刻僵住,不敢再动。
初冬,山路上到处是断枝碎石,踩上去很难不发出声响。
那几人听出方位,竟然直接朝宿方梨躲藏的地方走了过来!
进退两难,宿方梨的后背冒出了细汗。
怎么办。
她极小心极小心地慢慢往后挪,挪——
后背撞到一处坚硬。
惊呼卡在喉咙里,一张帕子捂住她的脸。
“别叫。”声音低低从她耳侧送过来。
认出声音的主人,宿方梨没再挣扎。
对方一只手仍然用手帕捂着她,另一只手捏住她的肩,带着她往某个方向移动。
眼前一片漆黑。
淡淡的柏木香剥夺了她的感官。
“在那边!”
她们被发现了!
宿方梨身体突然悬空,竟是被对方托了起来。她下意识揽住对方的肩,感觉对方身体绷紧,垫在她身下的手臂狠狠抖了一下。
她怕掉下去,手便抱得更紧,连头都挨了过去。
“别乱动。”贺承寰道。
既然被发现了,他也不必小心翼翼,抱着宿方梨跑了起来。
身后景色飞速后退,后面的人渐渐被甩下。
“往左!”宿方梨突然道。
贺承寰一个急刹车,按照她说的方向跑。
“右边。”
“那条小路。”
宿方梨被颠得头晕,干脆闭上眼,头抵着对方的脖子躲避树枝。
她不忘继续指路。
“左。”
“右”
身后的追兵逐渐看不见了,贺承寰奔跑的速度放慢,他喘息着无奈道:“你就闭着眼睛指路?”
“叶知晦呢?”宿方梨问。
她突然想起来,如果所有人都会在这片山里迷路,那叶知晦是不是也一样?
刚才事出突然,她没想到这一茬。现在想想,会不会已经碰上那几批来搜山的人了?
“放我下来。”宿方梨拍了拍贺承寰的肩。
贺承寰没动,无言看了眼自己被拍的肩头。他手臂硬得硌人,宿方梨正要挣扎,便听男人烦躁地道:“啧,别吵。”
我吵了吗?宿方梨不解。
我只是想下来。
贺承寰又“啧”了一声,宿方梨才终于被他放下来。
她腿一软,坐在地上。
旁边递过来一根树枝。
宿方梨沿着树枝仰头看。逆着光,高大的男人冷着脸,眼睛低垂看她。
见她不动,剑眉挑高,捏着的树枝逗狗一般晃了晃。
宿方梨面无表情收回视线。
她另外捡了根更直的树枝,将面前石头杂草拨开,从挎包里拿出木牌。
纤纤玉指整理木牌,动作间手背指节微微凸起,手指细而有力。
看那些人表现,不是冲着她和方婆婆来的。
提到“疯子”,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旁边这人。她隐晦地看了眼身边的贺承寰。
贺承寰见她坐着不起来,也不催,走远了些,不知道去做什么。
对方人太多,她一个人寸步难行。
她该怎么办。
木牌在面前一字排开。
-方婆婆的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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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
-「月亮」
-「隐士-逆位」
-「四剑牌」
宿方梨皱眉,尽可能让自己冷静中立,以免影响牌面的判断。
月亮牌,说明方婆婆或许正处于迷茫、不确定的局面中。
隐士逆位,可能她方向感缺失,陷入混乱。
四剑牌,她应该正处于静止状态,结合隐士逆位,她很有可能被藏了起来。
方婆婆还活着,宿方梨松了口气。
那叶知晦呢?
她重新洗牌抽牌。
-叶知晦的现状。
-「塔」
-「宝剑骑士」
-「命运之轮」
塔,说明叶知晦可能正处于危机中,而且是我最担忧的那种可能。
宝剑骑士,不过他或许有帮手。可他独身下山,是谁帮他?
命运之轮,在危机和援助之间,他的命运即将迎来转折,可以让我从担忧中脱离。
宿方梨立刻决定,先去找叶知晦。
她看了眼远处的贺承寰,喊他。
“喂。”
贺承寰闻声回头,面色奇异。他大步走过来。
宿方梨:“你可知叶知晦现在在何处?”
“不知。”贺承寰回道。
难道刚才离开不是去联络?宿方梨皱眉道:“我们去找他。”
贺承寰面色一正,眼里充满审视:
“你知他现在何处?”
不知道,但是,她可以算一算。
宿方梨重新洗牌,在贺承寰不解的目光中抽了一张。
-「宝剑八」
“走吧。”
宿方梨撑着地面爬起,抓着树枝当拐杖,走在前面。
宝剑代表北方,数字八表明距离。
叶知晦离她们还有一段距离。
“你怎知他在何处?”贺承寰问。
宿方梨:“猜的。”
贺承寰被她敷衍,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一转,看向她挂在身上的挎包。
那东西就放在包里。
看着也只是普普通通的木头,会有这么神?
宿方梨走出去一段路,发现贺承寰没跟上,回头道:
“快点走。”
-
“快点走。”
叶知晦抬手去推自己腿旁的狼狗。
这狗刚才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冲出来,一口咬住了对方的手臂,救了他一命。
只是他武艺不精,没法带它一起离开。只能叹息地摸了摸它脑袋:“快走,找你主人去。”
“谁都别想走。”一人黑衣男人走上前。
那人按着的手臂处鲜血淋漓,面上表情又凶又痛,质问道:“你主子在何处?”
何处?
叶知晦捂着受伤的胸口垂下眼睫。有识路的方梨在,她和那位大人应该不至于迷失在山里。只希望她们不要碰上这些人就好。
十几个人将这一块地围得密不透风。
-
宿方梨跟贺承寰躲在树后。
她用手肘碰了碰身边男人,一指最右侧那个落单放哨的,又指指自己。
贺承寰点点头,朝另一边站了四五个人的地方走去。
这边的树丛更密。没找到石头,宿方梨只能把挎包拿下来,攥着包带,小心靠近。
摸到那人毫无防备的背后,扬起手臂,将那装满了东西的死重挎包,兜头狠狠砸在对方头上。
13. 冲突
“嘭!”
“什…”
宿方梨生怕自己力度不够留下后患,这力用了十成十。抡完一下还没停,顺着惯性身体又跟着转了一圈,将踉跄回头的人直接抡在地上。
“嗖——”让人牙酸的破空声响起,宿方梨被迫转了一圈又一圈。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男人二度三度四度扑街,人事不省。
惯性越来越大,想自由的挎包拉都拉不住,宿方梨只能任由它脱手,放它自由。
“嗖——”挎包飞了出去。
“将他带走,我就不信见识过我们的手段,嘴还能这么硬。”
站在叶知晦面前的人正在放着狠话,他似有所觉,闻声转头。
“嘭!”他用脸接住了自由的挎包,安详倒地。
“什么人?!”其他人不明所以,惊慌失措,四处张望看不到半个人影。
“何人装神弄鬼?”
“在那边!”有人喊了一句,其余人都奔着手指的方向跑过去。
叶知晦意外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灰扑扑麻布挎包。这不是……
他靠近,将挎包抱进怀里。四下扫视,寻找那抹倩影。
手心一痛,叶知晦低头。挎包侧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个小洞,一只红色的耳坠掉出来,正好掉到他手里。
耳坠上的红宝石折射出耀眼的光晕。
“嘶—”宿方梨甩了甩手,手心竟然被勒出了好深一道红痕。真是没想到,这挎包杀伤力这么大。
可能跟她包里塞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关。
她凑近放哨那人看了看,确定他真的晕了,才松了口气。
这一放松,宿方梨才想起来,自己刚才都忘了蒙面。她赶紧拿出手帕将脸挡上,免得被人看见秋后报复。
听见旁边的声音,她小心翼翼摸过去。
局面一片混乱。
贺承寰正被七八个人围着。他身形高大挺拔,臂长腿长,单打独斗也比旁人占尽优势。
脸上还蒙了块帕子,宿方梨觉得眼熟,回忆许久才恍然大悟。
那不就是之前用来蒙她脸的那一张吗!
“一起上!”剩下几个还站着的异族人看实在打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一起冲。
贺承寰丝毫不怵,打得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宿方梨不由看得热血沸腾。
这动作招式好像她现代看过的擒拿术,果然武术真的是一脉相传,传下来的。
“姑娘。”
宿方梨闻声回头,看见叶知晦抱着她的挎包走过来。
叶知晦人看着还算精神。只是长发凌乱披散,脸上蹭了些血迹,一道红痕从眼尾划到下巴,唇色嫣红,面色苍白。
说实话,俊得鬼气森森。
宿方梨看得愣了一下。
叶知晦身后,一道灰黑色影子扑过来,宿方梨下意识退了两步,接着便被热情的方崽扑倒。
“方崽?”
“姑娘,你没事吧?”叶知晦吓了一跳,赶忙过来扶她。
他看也没看旁边打得火热的贺承寰,一门心思只放在宿方梨身上。
“方才多谢方姑娘救我。”叶知晦道。
似是看懂她不明所以,叶知晦转身,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空地上,一个人躺在那里。
“若不是姑娘,恐怕叶某此刻已经魂归黄泉了。”
说来惭愧,她也是误打误撞。
宿方梨看见他还抱着自己的包,伸手去接,结果叶知晦不知怎么想的,竟是避开,道:“姑娘先前不是腿受了伤?叶某来拿吧。你的腿怎么样了?可还痛着?”
这莫名的礼貌和体贴让宿方梨很不习惯。
她歪头看他,奇怪想:
这人先前不是一直喊她“娘子”?怎么经历了这一遭,终于长大成熟了?
不过不管他如何,宿方梨都想拿回自己的包,毕竟里面还装了她不少宝贝,她已经习惯了遇事不决就抽一签。
“已经好了,叶公子,这包就我自己拿好了,你不过去帮他一把吗?”宿方梨道,手指了指贺承寰那边。
可叶知晦也不动,只是抱着她的包,睁着那双桃花眼看她。
不说话,就纯看,似乎想用真诚的目光打动宿方梨。
宿方梨正要伸手抢,方崽突然咬住了她的袖子,边咬边往一个方向扯。
她顺着方崽,跟着它跌跌撞撞走开。
“你可有受伤?”叶知晦正要跟上,被身后的贺承寰喊住。
闻言,叶知晦讶异回头,看出面前的人又换了芯子,脸上表情也自在了些,他点点头,道:“无碍。”
“你可看到来的是谁?”贺承寰问。
叶知晦:“不是贺峥凌那边派来的,许是听到城主放出来的消息,想来抢功。”
贺承寰点点头,这跟他预想的差不多。
“这次负责传信的是哪一系?”他问。
叶知晦微怔,回忆了一下才道:“青崖一系。”
“看来是有人按捺不住了。”贺承寰道,“等回去,你去……”
他话说到一半,被不远处宿方梨惊慌失措的声音打断。
“娘!”
宿方梨看着紧闭双眼躺在地上的方婆婆,心里一阵恐慌。
她扑过去,手按在方婆婆的脖颈和手腕处。发现还有跳动,吓得瘫软在地。
方婆婆身上看着没有受伤,却不知为何始终昏迷不醒。
地上痕迹凌乱。宿方梨仔细辨认,才看出,似乎是拖行之后,又用爪子刨去痕迹。
“是你带我娘过来的吗?”她问方崽。
方崽高兴摇尾巴:“汪!”
宿方梨下意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去摸它的头,夸赞道:“乖崽。”
“汪。”被夸的方崽气声回应。
“这是怎么了。”叶知晦和贺承寰前后脚也赶了过来。叶知晦摸了下方婆婆的脉搏,发现还有跳动,安慰宿方梨道:“别担心,许是受到惊吓才晕了。”
宿方梨缓了一下也能站起来了,她点了点头,抬手去扶方婆婆,打算带着她去镇上找郎中。
“不如姑娘跟我们一道回去,我那里有大夫。”贺承寰突然道。
宿方梨心里一喜,跟着又迟疑。
叶知晦见她有被说动,趁热打铁道:“不瞒姑娘,这些人是冲我们两个来的。姑娘也是受了无妄之灾,不如跟我们先回去,等这里彻底安全了,再回来。”
“若是你想,也可以随时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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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贺承寰又道。
宿方梨纠结半晌,看着方婆婆苍白的脸色,点了点头:“好。”
她扶起方婆婆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还没站起来,就被贺承寰拦住。
“我来吧。”他道。
贺承寰将方婆婆稳稳驮在背上,宿方梨在旁小心护着,叶知晦抱着她的挎包,方崽跟在最后。一行人确认了下方向,下山。
营地离山不算远,藏在连绵山体的交界处。看着不大,但里面来往的人个个虎背熊腰,眉宇间透着煞气。宿方梨越走越担心,跟这些人相比,叶知晦二人都算翩翩公子了。
那些人看见贺承寰背着人,都会不约而同,露出惊恐不可置信的表情,仿佛他背的是什么深山大虫一般。
宿方梨也觉得奇怪。
贺承寰给她一种很割裂的感觉,为什么?
她抬头看他星盘。两颗婚神星逐渐靠近,连接的红线竟然隐隐有重合的趋势。
“便先暂时安顿在此处。”一行人来到一处帐篷前。
营地不大,里面的帐篷具是根据某种规则排列,宿方梨所在的帐篷最大,位置也较好。
宿方梨守在方婆婆床边,大夫诊断后正写了药方要去拿药,被贺承寰拦住。
他将手里的药方递给叶知晦,对着大夫道:
“你看看她的脚骨,伤势如何。”
宿方梨微讶,这才想起自己捆得僵直的脚踝。
伤处绑了太久已经彻底麻木,一圈一圈的布条拿下来,发紫肿胀的脚踝十分骇人。
“这……怎可乱来。”大夫不赞同地摇头,仔细看过后写下药方,边道:“还好捆的时间不算久,若是再过几个时辰,可难办了。”
宿方梨也没想到自己手劲这么大,随手一捆竟捆得血液都流通不畅了。
难怪一点都不痛。她按了按,青紫的淤痕立刻留下一个发白的指印。
“抱歉,今日是我不好。”贺承寰在旁看得清楚,愧疚道。
宿方梨惊讶抬头,捕捉到对方眼底满满的自责。
“无妨,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况且今日公子也是带我逃离异族人抓捕,也算是救我一命,这便扯平了。”她道。
她没计较带着他们上山从而跟方婆婆分散的事。占卜之事接触越多,她对“命运”便更是信服。
福祸所依,便是如此。若只有她和方婆婆,遇上这满山搜查的异族人,就算再熟悉山路,恐怕也很难无事避过。
贺承寰听见宿方梨的话,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看着宿方梨,沉默半晌,却不语,只是转身带着情绪般撩开帐帘,险些撞上端着药碗进来的叶知晦。
“药煎好了。”叶知晦端着碗走近。
宿方梨接过,坐在床边给方婆婆喂药。
据方才大夫诊断,方婆婆面色苍白,脉象微弱,隐有虚汗,开的这药可以回阳救逆,温补元气。
她喂药时,叶知晦看到她青紫的脚踝,眼底闪过心疼。
“姑娘……”一番话他在心里练习了半天,才决定说出来,刚开了个头,便听见脚步声传来,接着帐帘打开,去而复返的贺承寰拿着一筒筷子进来。
叶知晦茫然:“只是喂药而已,你拿着筷子来作甚?”
14. 占卜
宿方梨看见他手里的东西,便想起来自己之前摔坏了的签筒。
没想到贺承寰记得,还专门给她找来。
她抬手接过那筒筷子。木色温润呈琥珀色,棱角圆润,触手微暖。轻轻摇晃,声音清而不闷。
不论材质还是做工都颇符合她的喜好。
“算是赔礼。”贺承寰解释道,“你之前用的那摇卦不是摔坏了?我看这似乎能用,便拿来了。”
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点关切,“不知你是否喜欢,若是有旁的需要,也可以跟我说。”
“多谢,很不错。”宿方梨道。
“我这里许是有奸细,不过我会尽快查清,你不必担忧,跟方婆婆安心住着。”贺承寰又道。
宿方梨:“你是想让我算出奸细?”
“不是。”贺承寰心里叹气:“其实我不是想利用你什么才做这件事。”
他说着,看到宿方梨面上明显的警惕之色,心里莫名涌上一股酸涩,他放弃解释,道:“若是可以,便请姑娘帮我算算。”
“好。”宿方梨这才放心点头。
她不想跟这些人有什么牵扯,如今不得不暂住,只能尽量一换一,不亏不欠。
叶知晦听不懂这二人打的哑谜,但也不气馁,不解问道:
“这筷子,难道还有别的用途?”
他问完,将这几日来的事仔仔细细想了一遍,惊讶道:“摇卦,难不成是占卜用的?”
贺承寰点点头。
“我说你怎么前日怎么突然派人出去找楠木,又放下手里的事连夜削筷子,原来是有这种用途。叶知晦道,他话音一转,又纳罕道:“你不是常说占卜就是江湖骗子,都应该抓起来投入大牢?”
贺承寰肉眼变得有些尴尬,他清了一下嗓子,掩饰地看向别处。
叶知晦也不管他,看向宿方梨道:
“阿梨姑娘你有所不知。如今因为国师名气斐然,各地的卜筮之术都十分热门,是以每家都会养上那么几个会占卜的门客。只有这位,将那些上门自荐的人都关了起来。问就是:你没算到自己今日有此劫数?学艺不精业也敢上门。”
叶知晦不遗余力地抹黑贺承寰,凑近了些殷勤道:“可叶某跟他不同,叶某最是相信命数,也只有命数才能让我遇见姑娘。”
“姑娘可否给叶某算算姻缘?”
他说着,从宿方梨手里的签筒里抽走了一根筷子,“是这样吗?”
筷子在他指缝间转了个圈,递到宿方梨面前。
叶知晦不遗余力地释放自己魅力,期待能从宿方梨眼里看出一点惊艳。可他失望了,宿方梨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笑。
光抽筷子,能看出什么来?
“你好好休息。”贺承寰手按在叶知晦肩上,拉着他离开,离开前,叶知晦还在冲宿方梨喊:“我晚点再来看你。”
两人离开后,帐内顿时松快不少。
宿方梨看了眼方婆婆还没醒,索性靠在床边,看手里的筷子筒。
筷子筒也是楠木做的,宿方梨把里面的筷子都倒出来,数了数。
88根,正好足够她做一副塔罗。
随着筷子一起掉出来的,还有一把刻刀。
宿方梨挑眉,有点意外于那人的细心。
刻刀很沉,但握感很好。
宿方梨将筷子一字排开,分配好后,就这么刻了起来。
灵光一闪,宿方梨想:是不是可以将现代塔罗和易经卦象结合起来?
外面嘈杂的争执骚乱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听了听,走到帐门口,拉开帘子朝外看。
不远处一群人吵吵嚷嚷,
“姑娘可有什么吩咐?”见她出来,站在门口的一人出声道。
宿方梨摇摇头,指着那群人:“那些人是谁?”
“异族人。”
“我看他们长相口音都与我等没什么两样,为何叫异族?”宿方梨问。
她之前还以为异族人是其他民族,今日看见的那几个人,感觉完全看不出。
对方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但主子已经吩咐了尽力满足这姑娘的所有要求,于是他答道:“这名字是当今那位起的。”
宿方梨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看来是什么宫廷恩怨了。
“姑娘可是想在营地里转转?主子说这里姑娘可以随意行走,属下可以带路。”那人又道。
宿方梨:“先不用,多谢你为我解惑。”
说完,她重新挑了帘子进了帐内。
她不敢问太多,生怕暴露自己对于这个时代什么都不了解。
方婆婆还没醒,宿方梨便坐在一旁试验她新的塔罗。
-我的今日运势。
-「权杖十」
-「高塔」
-「死神」
宿方梨手顿住。
三张牌阵一般对应过去、现在、未来。
表示突发灾难的「塔」加上表示不可逆转的结束的「死神」,应该是她今日的现状和结果。
那么,「权杖十」就是原因牌了。
权杖十一般表示负担和压力,无法摆脱的责任和困境。
这些会导致她死亡?
宿方梨仔细回想,为了更容易解读塔罗,她在脑海中将这三张牌仔细描摹过一遍。
她睁开眼,重新洗牌,同时默念问题:
-方婆婆今日运势。
-「圣杯七」
-「高塔」
-「死神」
方婆婆跟自己的现在和未来相同,只是“过去”不同。
圣杯七,含义主要是迷惑和幻想,以及被欺骗和自欺。
可是方婆婆现在仍昏迷不醒,怎么会跟圣杯七关联?
宿方梨视线扫过帐内,她突然注意到床头放着的空药碗。
圣杯,碗,药……
她眼底突然闪过一道灵光,会不会是指这碗药,有问题?
无数念头闪过,宿方梨给叶知晦和贺承寰都各占了一卦。
两人的结果竟然完全一致。
-「圣杯七」
-「高塔」
-「死神」
“所以不一定是指这碗药,那么与圣杯……”宿方梨喃喃道。
对了!是水!
想通后,她立刻起身,帮方婆婆掖好被子,让方崽守着她,自己出了帐子。
之前守在门口的人不知道去了何处,附近竟然没看到一个人影,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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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聚在营地大门处。
宿方梨边走边看,这营地里应是有山泉或者水井,在哪儿?
她走不快,只是四处张望。
突然看见,西北处的水井边有个落单的人影。
现在这种时候,落单必然有问题,宿方梨朝那边走去。
那人背对着她,装束跟其他人差不多。只是身形消瘦,头顶星盘很是杂乱,宿方梨还没看清,那人已经警惕回头。
视线落在她身上时,表情莫名僵了一下。
“劳驾,我想问问,这人都去哪了。”宿方梨问道。
瘦子被这问题问得呆了一下,“我怎么知道。”
宿方梨:“哦。我是今日刚来的,可以劳烦你带我逛一逛吗?”
“什么?”瘦子不敢置信问。
宿方梨看到他鼓鼓囊囊的胸口,那里似乎塞了什么,将衣服撑出了一点不自然的弧度。
应该是个圆圆的东西。
她盯着那里时间长了,瘦子察觉,手不经意按着胸口,抚了抚道:“我还道你要做什么,吓我一跳。我还有别的事,你找别人吧。”
宿方梨好似听不懂他的拒绝,继续道:“我看你也没做什么活计,有什么忙的?”
她一脸天真地靠近,见对方又后退几步,问道:“不知道厨房在哪儿?我有点饿了。”
“我没空理你,你自去找吧。”瘦子说道,转头离开。
他刻意没有回头,走出几丈外后,快速转头看了一眼。
那女子竟然还跟在他后面!
他走得更快了。
宿方梨跟在那人后面,心里对他的怀疑越来越重。
火星天蝎落于十二宫,说明他心思沉重,行事隐秘。且又与土星相冲,行动常受束缚,内心积怨难消,容易滋生报复心。
宿方梨不怕他发难,附近虽然没人走动,但她只要喊一嗓子,肯定会把人喊来。这人就算想动手也要掂量掂量。
“我要回住处了,你莫再跟着我!”瘦子终于忍不住了,他恶狠狠说了一句,进了自己的帐篷。
“可得手了?”帐篷内等着一个老头,见瘦子进来,立刻问道。
“没有,你小声些!”瘦子烦躁道。
老头奇怪,但也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晦气,我方才正要动手,突然来了个小娘皮,问东问西,一直跟在我后面,根本找不到机会。”
“什么?”闻言,老头惊讶:“是谁?”
瘦子:“不知道,她说是今日刚来的。”
“刚来?”老头一拍脑袋,“想起来了,没错,今日那两人带了两个女的一只狗回来。你怎么就被她盯上了?”
瘦子又气又急:“我如何知道?”他回头帘子拉开一道小缝,“怎么还在?”
老头明显比他沉稳,他想到什么,问道:“你动手的时候可被她看见了?”
“没有!”瘦子立刻反驳。
“你怎知没有?我看她如此刻意纠缠,定是已经发现了不对。”老人沉吟片刻,脸上表情逐渐凶狠,道:“能被那两位亲自带回来安顿,肯定有特殊之处,为保万无一失,我们二人一起出去,把她……”
他语气阴沉,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15. 迷药
-若是看紧这人,可会渡过这次的劫难?
宿方梨背过身,手伸进挎包里抽了一签。
-「宝剑十」
-即将迎来痛苦的终结。
怎么会?
宿方梨盯着那根签。怎么她出手干预后,情况反而更严重了?
难道说……
突然,宿方梨视线落到脚下。有道阴影颤颤巍巍拉得细长,正朝她靠近。
“动手!”刻意压低的声音突兀响起。宿方梨早有防备,突然蹲下。
瘦子挥出的手臂落空。
“快抓住她!”没想到恰好被她躲过去,瘦子一愣,压低声音喊人帮忙。
两道阴影交叉着,从宿方梨背后接近。
宿方梨放在包里的手摸索了下,摸到冰凉的匕首。
抽出,朝身后横划过去。
唰——
“她有刀!”
从叶知晦那得到的匕首实在锋利,下手畅通无阻,划开那两人胸口衣服。
瘦子衣襟破开,藏着的纸包被划破,白色粉状物被风吹得洋洋洒洒,飞得到处都是。
过来偷袭的二人不防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若不是刚才躲得及时,现在被划开的就是他们的脖子了。
两人又惊又怒,倒吸一口凉气,把那不知名粉末吸了个彻彻底底。
“嘶——咳咳咳……”
宿方梨划完一刀,立刻后撤,另一只手用袖子捂住口鼻。
果然还是刚才那个瘦子,还带了帮手。
趁着这两人还在呛咳,宿方梨想都没想,转头就跑,结果一头撞到什么上。
她倒退两步,身体失去平衡。就要摔倒时,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腕——
拿走了她手里的匕首。
然后松开了她。
宿方梨摔倒在地,仰头,对面是个生面孔。
这人一身烟灰色长袍,头发一丝不苟用玉冠束起。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看着年纪应该不大,却显得老成。浑身带着岁月浸染过的痕迹,连看过来的眼神,都带着沉沉暮色。
他看了眼从宿方梨手里拿过来的匕首,眼神立刻变得意味深长。
“拼了!”瘦子从后腰摸出一把小刀,冲宿方梨扑过来。
宿方梨还没反应,沈惟安已经伸手抓着她的小臂,将她拉起来,两人齐齐后退了好几步。
躲开了瘦子的突刺。
沈惟安一言不发,薄得能看见青色血管的眼皮轻撩,看向宿方梨身后的瘦子。
“废物。”他刻薄道。声音微哑,气血不足,仿佛下一秒就会捂着胸口虚弱咳嗽。也因此,他话极少,又极狠。
被带得踉跄的宿方梨手反抓着对方的手,稳住身形,也回头看去。
瘦子已经被按在了地上。他自知无力回天,扯着嗓子大骂:
“天杀的死老头,害我啊!”
被他骂的老头早被按得动弹不得,脸贴着地面,反骂道:“还不是你!废物东西,这都办不成,害得老子也暴露!”
空气中药粉已经散去,只有瘦子和老头,头上脸上还沾着一些。
有人靠近,刮下一点带走。
这两人互骂完,也不再挣扎,闭目不动了。
危机消弭,宿方梨松了口气。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手里冰冰凉凉的,是男人的手指。
她默默放开手,不经意后退,后退。
撤退很顺利,没有人要抓她,只是不知为何,宿方梨脑袋一阵发晕,身体也越来越沉,不受控制。
“我觉得……”她话开了个头,迷迷糊糊往地上倒去。
沈惟安一直在留意她,看她要倒,下意识抬手接住。
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没站稳,被宿方梨直接压倒在地上。
“唔……”他被压得眉头皱起,发出一声难耐的痛哼。
“大人。”
“大人。”
明明看着轻盈纤瘦,怎么如此地重?
决定自己亲自来抓奸细,看来是个错误的决定。
“大人,查过了,是蒙汗药。”又有手下赶过来汇报。
是啊。沈惟安心里叹气。
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是蒙汗药。
他看了眼压在自己身上人事不省的女子。
她脸上还带着一点薄红,眼睫又黑又密,像一把小扇。这样闭目不动时,让人不禁有种想“妥善收藏”的冲动。唇红艳艳的,唇缝间一点洁白皓齿隐约可见,又让人会生出把指尖塞进去的念头。
沈惟安偏开头,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远处听见这边骚乱的叶知晦匆匆赶来。
他一眼看见躺在地上的沈惟安,脸色苍白,额头冒出虚汗,看着竟是快要死掉一般。
“沈太…老师,可还好?”叶知晦转头吩咐旁边手下,“还不快把老师搀起来!”
压在沈惟安身上的宿方梨被翻了个身,面容朝上。
叶知晦看清,惊讶出声:“方姑娘?方姑娘!”
宿方梨自然不会回应他,反倒是沈惟安,意味深长地看了叶知晦一眼。
刚才那一声,可比叫自己时真情实感多了。
“老师,快些起身,可有磕碰到?”叶知晦嘴上如此说着,身体却是小心翼翼抱起宿方梨。
“老师,您要审问这两人吗?”叶知晦道,“那学生便不耽误老师了。”
他边走边说,话音还未落,人已经抱着怀中女子跑不见了。
“大人,可要拦住他?”手下单膝跪地请示道。
沈惟安表情极差,不知是方才被压的,还是被叶知晦的表现气的。
他沉声吩咐:“带回去审。”顿了顿,喘了口气,继续问:“方才可看清了?”
手下点头,认真回禀道:“属下看到那姑娘出了帐外,目的明确直奔水井找到瘦子。之后又一直跟在瘦子身后跟他说话,要他给自己带路参观营地。瘦子进帐后,她也没走,反而等在帐外。之后便是刚才发生的事了。主子,可要继续盯着?”
“再加一队人手。”沈惟安吩咐道。
他手撑着地缓慢爬起,脸色苍白如金纸。站起来喘了半天才缓过来:“让贺承寰来见我。”
贺承寰暂时还不知道沈惟安找他。
因为他一直待在宿方梨帐里。
宿方梨睁眼时,便看着这两个人坐在自己身边。她奇怪:“这是怎么了?”
“方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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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终于醒了。”叶知晦立刻凑近,看她精神尚可,略微放心。不过他表情有点诡异,宿方梨心里莫名有种不妙的预感。
“可要喝水?”叶知晦柔声问。
贺承寰在旁不解:“直接拿水过来即可,何必多此一问?”
“发生什么事了?我为什么在这里?”宿方梨不解,她头还有点痛。
看来那药粉还是被自己嗅到了。
还好不是什么一嗅封喉的东西。
宿方梨没摸到包,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并不是自己的帐篷。
“这是何处?我娘呢?”
贺承寰和叶知晦都没说话,反倒是外头一个人撩开帘子进来,道:“那位夫人已经走了。”
沈惟安拄着拐杖走近。刚才那一跤险些让他摔断了骨头,此刻看到这帐内情况,更是心头火起。
他动作缓慢地坐下,将拐杖放在一旁,给自己和宿方梨各倒了一杯茶。
“姑娘是叫方梨?也是这附近方家村的人?”沈惟安问道。
这没什么好隐瞒的,宿方梨点点头:“嗯。”
“家里可还有旁的亲眷?”沈惟安又问。他看见宿方梨警惕的神色,补充道:“只是随便聊聊,没有别的意思。方家村离此地不算顺路,不知姑娘是如何过来的?”
宿方梨:“承寰带我们来的。”
“承寰?”沈惟安重复,表情诡异,瞟了一眼立在旁边的贺承寰。
竟叫得如此亲近,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
“老师,方姑娘是我的客人。”贺承寰看不下去,忍不住出声道。
他怕沈惟安对宿方梨不客气,又补充:“方姑娘是唯一可以在迷山中随意行走,不会迷失的人。”
若是沈惟安知道这个,应该会更重视她吧。
“便是为了这个?”沈惟安语气不明。
贺承寰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是。”
“方姑娘可听清了?”沈惟安看向宿方梨。
“自然。”宿方梨莫名。
不然呢?不就是因为他们要利用自己。若不是为了娘亲,她才不会跟这些人掺合在一起。
宿方梨不想管这三人打的什么哑谜,反问他:“我娘呢?”
“你娘?”沈惟安表情骤冷,好似腻了这种问答游戏,直截了当道:“那老妇可是亲口说,你并不是他的女儿。”
“你说什么?”宿方梨立刻道。
她对上沈惟安怀疑审视的目光,心里涌上一个猜测:“你们把我娘怎么了?”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冷冷问:“还有方崽……那条狼狗呢?”
沈惟安眯着眼看她,从头到脚。
这个女子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过目不忘,若是见过,一定能想起来。
叶知晦看宿方梨着急,也替她急,解释道:“你昏迷的时候,方婆婆醒了,闹着要离开。我们问她不等你吗,她说……”
叶知晦顿了顿,为难道:“她说根本不认识你。”
宿方梨叹了口气。
原是这样,她无奈道:“我娘……我外婆,她前几年受过刺激,经常不清醒,认错人。”
宿方梨一指贺承寰:“你可以问他,他也被认错过。”
16. 离开
“确有此事。”被指到的贺承寰点头。
对上沈惟安怀疑的目光,他心一横,补充:“被错认成了……外孙和女婿。”
“胡闹!”沈惟安一拍桌子,苍白的脸上浮起薄怒的红晕。
气短难耐,按着座椅扶手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老师息怒,莫要气坏了身子。”叶知晦立刻上前,他语气莫名,道:“学生也被错认成女婿过,确是如方姑娘所言。”
明明是解释,却怎么听怎么像在炫耀。
沈惟安怒意更盛,端起来润喉的茶盏在手上抖得作响。
他看了眼对面床上,半靠着,一脸无害,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的宿方梨,只觉得眼前发黑,额角抽痛。
“你们先出去。”他深吸气,沉声道。
“老师,这事与方姑娘无关,还请老师莫要迁怒……”
“出去。”
贺承寰还想再说,被叶知晦连拖带拽拉出帐子。
帐内突然变得安静,只能听见沈惟安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方姑娘可有婚配?”沈惟安缓了半天,才开口问。
他问完,眼神落在宿方梨脸上。
女子面无表情时,显得有点高傲骄矜。
她浅褐色的瞳孔仿佛天生带着勾人的纹路,只是简单看着,就忍不住再多靠近一些,再多认真看看。
沈惟安不否认,就算是以他挑剔的眼光来看,眼前的女子也是个少见的美人。
也不奇怪她能让贺承寰和叶知晦都上心了。
宿方梨被他目光看得不舒服,眉心蹙起,点头道:“自然是有的。”
她在脑海里随便给自己安了个人设,娓娓道来:
“小女子是娃娃亲,跟同村的方狗蛋定的……”
“那这位…如今在何处?怎么放你们娘俩独自住在山里?”沈惟安说不出那个词,含糊避过。
“在城里做跑堂,等他攒下些老婆本,便来迎娶我。”宿方梨道,“我想去找我娘,不知她是何时离开的?”
宿方梨之前曾研究过类似的课题。
就是像沈惟安这种“大家长”式的角色。
固执,独断,控制欲强,却又因为体弱或是势弱不得不依赖小辈。
又因为依赖,更加要确定自己的地位。
她清楚对方的顾虑,也无意与他打擂台。
而且现在的对话,特别像传说中的五百万交易现场,就是不知道,这位“长辈”是那两个人中谁的家长。
“走了已有三个时辰。”沈惟安道。
闻言,宿方梨神色一正,她坐直,认真问道:“不知大人可否行个方便,告知我娘她现在何处?我想尽快找到她。”
“你愿意离开?”沈惟安问。
宿方梨:“为何不愿?”
沈惟安:“你可知方才那二人是谁?”
宿方梨轻笑一声:“不知。也不想知。”
她抬眼,眼底带着与她外表不相符的成熟和冷静:“总归只是一面之缘,不是么?”
沈惟安看她半晌,直起脊背,点头道:“我可以派人护送你离开。”
“条件是?”宿方梨闻言一喜,但又谨慎地问。
“条件?”这对于沈惟安似乎是个新鲜词,他顿了顿,“不知姑娘能给沈某开出什么条件?”
……
脚步声响起,苍白干瘦的手指撩开帐帘。
沈惟安抬头,看见叶贺二人还在一旁等待。他唇角耷拉下来,语气淡淡:“方姑娘说想再休息一会,你们跟我来。”
说完,也不等他们回应,拄着拐杖缓慢离开。
若是那姑娘给的消息没错,他须得早做准备。
-
“方姑娘?”
宿方梨在帐内等了一会儿,终于在天黑前,听见帐外有人唤她。
她背上自己的挎包,撩开帐帘,看见外面已经等了几个人。
沈惟安说,他并不知道方婆婆的去向,但他可以给她一辆马车,并派几人护送。
方婆婆带着方崽,又是在迷山附近,再加之白天那些异族人已经尽数被抓,她们应是没什么危险的。
宿方梨也给她跟方崽占卜过运势,都是平安无灾的结果。
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回家去。
她扶着车辕,爬上马车。
“可要搭把手?”旁边,护送队伍中,有人出声问道。
宿方梨转头看向说话的人。是个面相温和良善的中年男子。
她微微笑了下,婉拒道:“多谢,我自己可以。”
她爬上马车,视线透过车窗向外看。
太阳正在落山,仅有的一点带着暖意的光落在每个人身上。
宿方梨的目光随意扫过,看见刚才那温和男子。
他走在队伍前侧,跟其他人小声地有说有笑,看着人缘不错。
宿方梨目光上移,看向他命盘。
上升双鱼,太阳,水星和海王星都落在十二宫。说明此人外表温良,但言行多有保留。天生便善于隐藏,令人捉摸不透。
冥王天蝎呈拱位上升,意味着他背后或有不可言说的背景或者隐秘的势力。
金星双子,擅巧辩;土星摩羯,易伪装。
宿方梨越看越认真,心里感叹,这可是个非常适合做暗桩的人才。
星盘上所有的宫位和星座都是为了伪装而运行。真会有这么巧合的事吗。
不对。
宿方梨皱眉去看,这人的星盘,看起来……似乎是拼出来的!
这世上每个人,出生的那一刻便会生成一个独一无二的星盘。无一例外,包含日月星辰黄道十二宫。
而且,都是一个完整的圆盘。
可她看的这个人不是。
这人的星盘有非常难察觉的违和感。若非宿方梨这种开了挂的人,仅凭八字推演根本发现不了端倪。
圆盘的边缘凹凸不平,时高时低。星盘颜色斑驳,遍布裂纹。
星座和宫位被切割又拼起,形成了刚才她看到的星盘。
也意味着,那些原本属于别人的命格,被强行剥离,不知是用什么手段,竟然都移入这一张盘里。
拼成了眼前这个人。
宿方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不敢细想。
她与这些护送的人都不熟悉,不敢轻言。而且此刻马车的行进方向并没有偏移,她不能打草惊蛇。
既然不能轻举妄动,宿方梨便继续偷偷梳理那星盘。
目光沿着有问题的相位线移动,一条透明色的相位线显露出来,那是星盘被遮盖的部分。
她依样画葫芦,一点一点复原被遮掩的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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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盘。
鼻子突然微痒,她手背抹了下,沾了一手鲜红。
-
营地内。
几个站岗守夜的人窃窃私语。
“赵二豆去哪了?怎么还不来换班。”一个人埋怨道。
“他不是被安排去送人了?”另一个人接话。
“送人的不是王三宝吗?”
“不对,明明是李小山。”
“你们说的都不对,明明是陈大顺。”
宿方梨出手干预星盘后,沈惟安立刻便察觉出了不对。
他过目不忘,营地里的每个人他都记得十分清楚。
可为什么,从刚刚开始,他脑袋里那个非常信任的下属,突然变成了面容迥异的四个人?
沈惟安扬声叫人过来。
“护送那姑娘的人,可回来了?”
“回大人,还未曾。”
他看了眼外面已经完全黑了的天色,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沈惟安想得不错,宿方梨遇上了麻烦。
马车在土路上缓慢移动,完全不靠近迷山。这让宿方梨进山后就跑路的打算落了空。
她装作靠着马车小憩,手在包里抽了一签。
-这些人是谁派来的。
-「审判」
-过去的经验不再适用,你需要面对新的挑战。
竟然是她之前没有遇到过的人么,宿方梨想。这件事沈惟安应该不知情,她跟对方的交易也是临时起意,那么这些原本躲在营地里的暗桩毫不犹豫跳出来,顺势绑了她。
也是为了铁石矿而来?
她身上唯一可图的便是这个了。
宿方梨又抽了一签。
-我的推断是否正确。
-「太阳」
-预测没错。
宿方梨心下稍安,既如此,她短期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只是这样便不能先回家找方婆婆了。
马车突然停下,宿方梨偷偷掀开帘子一角。
发现竟然已经到了附近的城门口。
她毫无头绪,不经意间突然看见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
宿方梨计上心头,装作无知无觉,一把掀开车帘,探头问道:
“到了吗?怎么不走了?”
她刻意扬高声线,语气清亮悦耳,周遭的人都闻声看过来。
包括那个眼熟的身影。
“怎么回事?不是说体弱生病,不能见风?你敢骗我。”守门的士兵见到宿方梨,惊觉自己被骗,怒道:“你们有什么目的?是不是异族奸细?来人呐,将他们抓起来。”
护送她的几个人立刻跟守城的士兵们打了起来。
宿方梨趁着那边闹成一团,偷偷下车,混入了看热闹的人群中。
她边看热闹,边在挎包里面掏了掏。
宿方梨用炭笔涂画眉毛,接着头巾包住脑袋,加上她本就不起眼的农女衣衫,不消片刻,已经完美混入了群众当中。
“你带着人先走!不进城了。”
“人呢?”
嘈杂声被宿方梨抛至身后,她挤啊挤,挤进城里。
还没松口气,就听见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抓住她,她是异族人的奸细!”
宿方梨惊愕抬头,看见周围的人都盯住了自己。
17. 入狱
她一脸错愕。
自己哪里像异族人的奸细了?
宿方梨抱着自己的挎包拔腿就跑,她几次躲过旁边伸过来拦她的手。
“她往那边跑了!”
得益于越来越暗的天色,宿方梨几次险而又险地躲过。
“在这边,我看到她了!”
“你在那边拦住!”
宿方梨暗骂一声,大黑天的,你们都是什么眼神。
前后路都被拦住,她脚下一转,拐进一条小巷。
小巷出来,是一条空旷的路,没有任何可以藏人的地方。
宿方梨左看右看,看见有一家门前,停了一辆马车。
马安静站着,看着里面不像有人。
她心道天助我也,冲向那里,手脚并用爬了上去。
马车里没有光线,宿方梨也不敢掏出火折子,只能摸着黑,将自己团起,同时帘子撩开一点小缝,看向外头。
追着她的几个人冲出巷子。
“让她跑了!”
“这些异族人可真是像臭水沟里的虫子般,阴魂不散。”
“走了,回家去了。”
这几人似乎并不是什么官府的人,只是听说有奸细,立刻帮忙的热心群众。
宿方梨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她抚着胸口,感觉心脏终于安稳落下。
“这位姑娘,你是不是上错马车了?”黑暗中,突然有个略显阴柔的男声响起。
这样阴柔的声音,放在这样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吓得宿方梨身子一抖。脑海里立刻脑补出一百种鬼片情节。
她后背被冷汗浸透,转头看向发声处。
此刻她缩在马车靠前的位置,而马车深处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在那。
“嗯?”饶有兴味的声音靠近,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衣物摩擦窸窣轻响,黑暗中,似乎有个比夜色更深的身影缓慢挪过来。
宿方梨后背抵着墙,四肢虚软发麻,只能一点一点往马车门处退。
恐惧攫取了她的感官,她突然手一空,竟是已经退到了车辕外。
身体后仰向后倒去——
一只手在夜色中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轻轻使力,便又将她拉回车里。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呼声,被一只手捂住。
“嘘。”那阴柔的声音在她耳边道,“留心招来坏人。”
他咬字含糊,配上那阴冷黏腻的腔调,宿方梨只觉有什么爬上了她的耳廓,浸入她的骨缝。
“无意打扰,我这就离开。”宿方梨缩了缩脖子,躲开他的手,跟他拉开距离。
黑暗中,她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怎么如此胆小。”那人调笑道。
宿方梨没说话,想下车,但车门已经被那人完全挡住。
她转身往马车里面挪,门不通,爬窗也行。
“你是何人?”他又问。
宿方梨看他似乎没有对自己下手的意思,稍微放松了些,但还是警惕:“路人。我不小心上错车了,劳驾挪个位置,让我下去?”
“那些人为什么追你?”他又问。
“我也不知,说我是异族人奸细。”
“就你?”那人轻笑一声,似乎听到什么极有趣的话。
宿方梨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被看扁了,她忍不住道:“我怎么了,我做奸细也可以。”
她说完才觉得不对,何必跟他斗嘴?
于是宿方梨闭紧嘴,默默往马车里又躲了躲。
“都没有,会不会躲进哪家院子里了?”
“这里有辆马车!”
宿方梨猛地僵住。
刚才追着她的那几个人明明说了不搜了,竟然又折返回来,看来都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还好刚才她没有离开马车。
宿方梨往车里面又缩了缩,摸到一床被子,默默盖在身上,躲了起来。
她在兰雪味的被子里,打开一个小缝,观察外面。
有这个马车主人挡着,那些人应该不会搜查里面吧。肯定没问题的,宿方梨想。
那几人去而复返,手里还举着火把,围住了马车。
“你是何人?大晚上的不回家,在此处作甚?”
“你……”
其中一人顿了顿,用火把照亮那男人的面容,大惊失色:“季黎川!是你!”
“大家伙快上,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把他押到衙门去!”
宿方梨眼睛瞪大,惊讶看着马车里那个人竟然被抓住。阵仗看起来比抓她时还要大。
他是谁?
刚才还很喜欢说话的人此刻沉默不语,一眼便找到躲在马车里面,偷看的宿方梨。
看清她裹着自己的被子,只露出一双浅褐色杏眼。
季黎川轻笑一声。
嘴角微张,似是要说话。
这是要把她供出来?
宿方梨吓得连连摇头,双手合十放在脸前面,对着季黎川拜了拜,比口型道:“拜托拜托,别说我,我想办法救你出来。”
季黎川果然没有把她供出来,被五花大绑押着走了。
宿方梨说完那句,立刻就有点后悔。她人生地不熟,哪里知道怎么把人从牢里救出来?
不过说都说了,她必得做到,不知搞点银子把人赎出来是否可行?
去哪里搞点钱呢?
话说方婆婆和方崽如何了?
这样想着,宿方梨裹着棉被,感觉眼皮越来越重。
一夜无梦,她醒来时,外头天光已经大亮。
她终于看清了马车里的景象,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角堆着一团洇着血迹的内衫和被扯成碎条的外袍。
那个季黎川,受伤了?
一定是他躲在马车里养伤,结果因她闯入,受了无妄之灾,被抓了。
不知道他为何受伤,听那几个人说的话,季黎川难不成是做了什么杀人放火的事?
她默默想着,梳好头,待四处无人时,爬下马车。
这还是宿方梨第一次行走在古代的大街上,她用马车里摸到的银子买了个馒头啃。
问了几个人,找到了城里的府衙。
她不敢靠太近,便躲在转角偷偷看。
季黎川就是被关在这里吗?
“怎么还有只漏网之鱼。”背后清朗声音响起,离她尤其近。
宿方梨吓了一跳,正啃着的馒头掉在地上。
她盯着脚下,一时不知道该心疼馒头还是心疼自己。
“怎么,吓得不敢说话了?”罪魁祸首见她不语,又问道。
宿方梨抬头,面前是个穿着云纹软甲,身高腿长的俊秀男人。肤色微黑,两缕碎发挡住眼睛。见她看过来,浓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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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挑,笑道:“还道你是上天入地,跑去了何处。怎么还敢来这,想自首?”
“你怎么认出我的?”宿方梨不解。
昨日那么黑,都能记住她的脸?
岑夏影笑得更爽朗,抬手,宿方梨吓得一缩脖子。
对方粗糙的指腹擦过她的额角,然后手摊开,展示给宿方梨看。
黑乎乎的炭色。
是了,宿方梨这才想起来。
她昨日乔装,给自己画了眉,下手仓促,没想到波折太多,竟给忘了。
那马车上没有水,她也没洗脸……
宿方梨看着那抹黑,不敢想自己脸上会有多没法看。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男人又笑了一声。
“既然来了,那便跟我走吧。”
宿方梨就这样被带进了府衙大牢。
“姑娘,你可害我不浅。不是说要救我?怎么自己也进来了?”
季黎川靠着墙,看着宿方梨被推了一把,满脸幸灾乐祸。
带着宿方梨进来的岑夏影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然后道:“感人肺腑,原来你今日是想来劫狱。我最喜欢看这种戏份,既然你们感情如此深厚,那就将你俩关在一间。”
宿方梨只感觉头痛得要命,她只是想回家,怎么好像离目标越来越远了。
“我什么时候能出狱?”见岑夏影要走,宿方梨问道。
岑夏影抱臂,指腹摩挲下巴,思考道:“怕是要个十年八年的吧。”
一听便是胡乱说的,宿方梨觉得烦躁,见不得这人小人得志的嘴脸,指了指他的下巴。
“嗯?”岑夏影手臂蹭了一把下巴,蹭下来薄薄一层灰。
这才想起来,他从宿方梨眉上蹭下来的黑灰,还留在手上,连带着给自己也涂成了花脸。
他这样,也不觉得生气,反倒哈哈笑着,离开了牢房。
“姑娘跟谁都这般自来熟么?”
人走后,季黎川问道。
宿方梨叹气。
她来到季黎川身边,背对牢门坐下。
“你身上的伤好了吗?”她问。
季黎川意外顿住,脸上散漫的笑意收敛,他神色不明看着宿方梨,似乎在揣摩她这句话的意图。
“我这里有伤药。”她打开背包,翻了翻,从里面拿出伤药和干净的碎布。
做完这些事,她起身,挪了个位置,重新坐下。
两人在偌大的牢房里沉默无言。
直到午时,有狱卒来给她俩送饭。
“我不是异族人奸细,能不能放我出去?”看着狱卒,宿方梨道。
狱卒把手里的破碗推进牢房,奇怪:“你们不是一伙的吗?”
“不是!”
“是的。”
宿方梨立刻否认,但季黎川却慢悠悠地承认。
她转头看那男人,脸上的表情是:你在说什么?!
狱卒不满:“你俩能不能对好口供再来唬我?哼。”
很快狱卒离开了。
宿方梨看着面前破碗里,稀得见底的糙米汤,和上面漂着的烂黄叶子。
“我真的不是异族人奸细。”她道。
季黎川:“我知道。”
宿方梨立刻抬头看他,震惊:“你信?”
“信。”季黎川郑重点头,继续道:“因为我是异族人。”
18. 卦象
“你是异族人?”
宿方梨转头看他,眼神锋利,同时去摸包里的匕首,这才想起来,她的匕首已经被沈惟安收去了。
她手藏在包里,握住自己原本微钝的短刀,冷冷盯着面前的男人。
在此刻略显昏暗的牢房里,季黎川闲适靠坐着,头抵着墙与她对视。
线条清晰,毫不遮掩的脖颈袒露。
察觉到宿方梨的意图,季黎川忍不住摸了摸脖颈。
他轻笑一声:“何至如此。”
“异族人杀了我很多同村人。”想起方大娘之前讲过的事,宿方梨脸上表情更冷。
这人明显会些功夫,又比自己高大,她要如何才能手刃他?
“怎么会?”季黎川惊讶道,“我们可不杀人。”
他缓慢起身,一步一步迫着宿方梨后退,直到两个人都来到墙边。
“你是方家村的?”季黎川问道。
他单手撑着墙壁,垂眼去看宿方梨脸上的表情。
皮肤吹弹可破,透明的绒毛清晰可见,怎么长的?
还有这睫毛,怎么能这么黑这么密?
季黎川本意是想好好解释,免得自己又被误解。可靠近后,怎么总是忍不住去看她的脸?
好像有什么在勾着他的眼睛似的。
宿方梨突然仰头,眼里带着甜腻的笑意,道:“是啊。”
“嗳,这是做什么。”季黎川不动声色,按住她要从包里抽出来的手。
认真道:“你想不想见见你那些同村人?”
宿方梨一愣:“你说什么?”
她见男人脸上的表情不似在开玩笑,又问:“他们在何处?”
季黎川歪头想了下,道:“我可以带你去,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要去哪?”一道声音突然闯入。
脚步声响起,几个狱卒走过来。其中还包含把宿方梨抓进来的岑夏影。
其中一人看见宿方梨,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他视线从上到下扫视,看见两人手上抓着的挎包后,故意问:
“怎么连包都没搜?里面若是放了什么害人的东西,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此人应是狱卒头目,话音刚落,就有两个狱卒听命过来抢包。
宿方梨自然不会给他们。
抢夺间,包里的短刀跌落在地。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在牢里不想着改过自新,竟然私藏短兵。把她押出来!”
宿方梨被狱卒押出牢房。
狱卒头目满意点头,坐在椅子上,吩咐道:“看看,里面都有什么,给我仔仔细细地搜。”说着,一边欣赏宿方梨面上的表情。
挎包不算大,装的东西不少。
狱卒随手扯开倒出,许多零碎物件和宿方梨占卜用的塔罗筷子掉出来,散落在桌面四处。
“这什么?”狱卒头目拿起筷子筒,晃了晃,摇头道:“这木料,上品,做筷子真是暴殄天物。”
旁边的狱卒凑过来,看了看,指着上头一处道:“这上头还有记号呢。”
狱卒头目仔细观察,表情严肃:“有点眼熟,倒是跟那寺庙里的卦签有点像。”
这么一说,在场的狱卒都连连点头。
“这是作何用处?”狱卒头目问。
“占卜。”
闻言,那几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得益于国师太微子,如今算命先生地位极高,谁都不敢得罪一个有点能力的算命先生。
他们商量半天,决定先探探宿方梨的虚实。
“那正好,请先生帮我们哥几个算算。”一个狱卒道。
宿方梨下巴点了点:“想算什么?”
“先生擅长什么?”
“运势。”
宿方梨找回主场节奏,颇有气势地坐在一人搬来的椅子上,“谁先来?”
几个狱卒面面相觑。
“我来。”狱卒头目道,两人对面而坐。
宿方梨将筷子拣出来,认真排好放回木筒。
“那便算今日运势罢,抽三根。”
-「宝剑十」
-「恶魔」
-「钱币五」
-宝剑十,可能代表严重的伤害和灾难。
-恶魔,多半象征沉迷,难以自拔的欲望。
-钱币五,对应前面两张牌,应该是代表破财,赌运不佳的情况。
这三张牌合在一起,便是一个因钱财欲望招致破财,甚至血光之灾的卦象。
宿方梨沉吟不语。
“如何?”那人看宿方梨面色不好,心里打鼓,“可是有什么不好的卦象?”
“你今日可能因为赌博或是打赌招来灾祸。”宿方梨道,“平时可会去赌场?”
那人立刻摇头:“我从不赌。”
其他的人也应和,“是啊,都没见他去过。”
“既然不去,那便正好。”宿方梨点头。
谁知那人更紧张了:“这运势,可有什么解法?”
“为何需要解,你又不去赌场,那便没什么影响。”宿方梨道。
“你该不会是唬人吧?算出来的东西对应不上,便说没有影响。”那人明显不满意这个结果。
宿方梨看他星盘。
太阳射手落第五宫,天生喜欢冒险,投机,月亮在双子,情绪轻浮,极易被人挑唆。金星居于天蝎,刑克海王星,这种人最爱一夜暴富的美梦,贪欲极盛。
火星白羊与天王星落于第八宫,凡事不会深思,一时热血上头便会投入身家去博。
这种人说自己从不赌博,宿方梨必是不信的,但她只是占卜,不会试图修改他人命数,便道:“信则有。切记今日不要去赌。”
这一卦后,明显另外几个人对宿方梨的占卜热情都冷却下来。
只有岑夏影饶有兴致地凑过来,“姑娘帮在下算算。”
“也算运势?”
岑夏影摇头:“算姻缘吧。”
宿方梨理好筷子递给他。
“抽一张。”
-「隐者。」
-隐者,代表独处和孤独,放在姻缘上,即说明这种人不会轻易寻找伴侣。
“你应是一直独身,从结果来看,近期不会有什么进展。”宿方梨道。
她顿了顿,眼神瞟向他头顶,欲言又止。
“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岑夏影催促道。
木星行至第五宫,第五宫主子女,也就是说……
宿方梨:“你快有孩子了。”
“什么?”岑夏影满脸惊讶。
旁边的狱卒闻言尽是拍腿调笑:“岑都头也想着讨媳妇了,难得难得。没有桃花不打紧,有了儿子也一样。”
岑夏影深深地看了眼自己抽到的那根签,目光对上宿方梨,好像在说:你怕不是逗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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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时候不早了,走吧。哼,我倒要看看你这卦象准不准。”狱卒头目不悦地起身,带着人又浩浩荡荡离开了牢狱。
季黎川始终在旁边看着,担忧道:“应该无事,莫要担心。”
他虽然自小跟师父一起生活,见过师父占卜,但自己是半点都不懂。
只觉得宿方梨占卜的时候,样子跟平时完全不同。
打发走那些人后,宿方梨默默收拾自己的包。
她包里东西都有自己的用途,少了哪个都不行。
至于方才算的那几卦,她完全不担心。
顺利的话,应该明后两日便能出去了。
这个世界算命先生的地位倒是不低,如果她想回现代,可能还是要从这方面着手。
-
太阳落山后,牢房里的温度极速下降。
宿方梨缩在墙角,勉强抱着包御寒,强迫自己入睡,睡着了就不冷了。
“姑娘,这衣服给你盖。”季黎川递过来他的外袍。
“不必。”宿方梨想也没想便拒绝。
被拒后,季黎川也不觉得有什么,反倒跟宿方梨说了一声,自己转过身睡了。
宿方梨睡不着,索性坐起来给自己占卜明日的运势。
-明日运势。
-「月亮」
月亮代表迷雾,幻象和潜意识的恐惧。对于现在的宿方梨,她最担心的事无过于如何回到现代。
她沉吟片刻,又抽了一张。
-「死神」
死神代表终结,以及终结带来的蜕变。
这两张牌合在一起看,似乎是表示关于她的某种迷雾即将迎来蜕变。
具体会是什么呢?
今天算了太多次,宿方梨头有些混沌,她和衣躺下,枕着包抱着自己沉沉睡去。
待她呼吸均匀,旁边看着好似睡着很久的季黎川坐了起来。
他凑近。
牢狱里比方才更冷,阴气似乎可以直接钻入骨髓和肺腑。
宿方梨巴掌大的小脸被冻得更白,鼻尖通红。睡得不太安稳,秀气的眉轻蹙着。
许是因为温度太低,呼吸不畅,她粉嫩的樱唇微微张开呼吸。若是离得近了,或许还能闻见香甜的气息。
季黎川脱下外袍,小心盖在她身上。极尽定力,才没有让自己靠得更近。
他没有睡意,看见地上散落的筷子,季黎川自然是看不懂的,但他把上面的图案记了下来。
等回去后,问问师父,这些是什么意思。
他就这样靠着墙壁,看她恬静睡颜。
本是打算找个地方养病,没想到竟然会遇见这样一个女子。难道这就是师父说的“姻缘天定”?
他不肯学卜算,师父想到就会叹气,可他若是带回去一个会卜算的娘子,师父可就没话说了吧?
突然,慌乱的脚步声响起,牢房里突然点起了火把。
宿方梨从梦中惊醒。
她回想方才奇怪的梦。
奇怪,为何能闻见隐约的兰雪香?
难道是季黎川?
思及此,宿方梨转头去看,发现他也刚被吵醒,迷朦着眼坐直。身上盖着自己的外袍,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以防万一,宿方梨背上包,警惕看着来人。
几个狱卒来到宿方梨所在的牢房门前,确认是她后,打开门。
“将她带走。”
19. 蹲点
“你们要将她带去何处?”季黎川站在牢房中问。
其中一个狱卒瞟他一眼:“与你无关的事莫要多问。有这工夫还是好好想想,你偷的那东西藏去了何处,不然你就等着在这里关到死吧。”
说完,那些人离开。
就这牢房,能关得住他?
季黎川看着宿方梨跟随他们离开,内心忍不住担心。
为何要突然带走她?
会不会是因为白天那次占卜?
到底是中了还是没中?
-
宿方梨跟着狱卒出了牢房。
岑夏影漫不经心站着,手肘抵在腰间长刀上,另一只手提着灯,看见他们出来,咧嘴笑了。
他笑的时候眼睛还是那么大,牙齿有点尖,在灯火映照下,竟显得白森森的。
“挺精神的嘛。”岑夏影道。
他视线扫过宿方梨,接着又对着后面的狱卒道:“成,我带她去即可,哥几个歇着去吧。”
月下树影重重,烛火摇曳之处,黑影幢幢,宿方梨不怕黑,却莫名感觉脚下升起一阵凉意。
“想跑吗?怕不怕?”岑夏影顺着她的目光,跟她一起看向远处。
宿方梨:“你会让我跑?”
“会啊。”岑夏影一本正经:“到时候再抓回来不就得了?我看你像兔子似的,没准儿跑啊跑啊,又撞回我手里了。”
怎么不撞死你呢。
宿方梨面无表情,跟在他身后。
经过一处小道,冷风穿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前面的人停下来,宿方梨以为他要找茬。
“喏。”岑夏影将手里的灯递出,“犯人自己提着。”
宿方梨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也不说话,随手接过。
在男人手里显得轻飘飘的灯,她刚入手,便觉手腕一坠。但身前被灯火温度覆盖,抵去了不少寒意。
她跟着来到一处宅院,进了灯火通明的大堂,看见上首坐着个脑满肠肥的中年男子。
下首坐着宿方梨白天才见过的狱卒头目。
那狱卒头目也不知遇到了什么,衣服簇新,头脸却乌黑,满是烟熏火燎的痕迹。头发更是散乱,发尾断了一截,卷曲成团。
“就是她?”上首男子打量宿方梨一番,“长相倒是出挑。”
他挥了挥手:“坐那吧。”
宿方梨被下人引着坐下,岑夏影就站在她身旁,看着倒像是她的贴身护卫。
“城主大人,就是她。”狱卒头目起身抱拳道。
“小的今日去提审这女子,发现她会占卜,便以身入局,试验她占卜是否灵验。”
“如城主大人所见。卦象说小的今日会因赌博而死,小的去了赌场,没想到突然起火,若不是早知道占卜结果,跑得快,不然小的也无法再帮大人分忧了。”
原来是被火烧的。宿方梨看他一眼,明知有劫数还要去,真是不知死活。
“是吗。”副城主点点头,“可会找人?”
宿方梨点头:“可以。”
他抬抬手指叫来下属,耳语一番。
那下属给宿方梨拿来三张纸条,上面写了三个不同的生辰八字。
“若是想活着,就好好找,若是找不到……”副城主威胁道。
宿方梨拿出包里的筷子筒,抽签卜卦。
“这一个,人应是在方圆五里内,有水的地方。”
闻言,下属冲副城主点了点头,似乎是说结果正确。
副城主脸上表情好了些,喝了口茶,继续看。
她占到第二个和第三个,眉头蹙起。
这两个八字非常相似,其中一个宿方梨尤其眼熟,她一番回想,确定这是之前贺承寰让她看过的八字,应是他的未婚妻子。
另一个就比较微妙,跟第二个八字只差一位,若是不注意,很可能混为一谈。
“如何?”副城主等了一会,问道。
宿方梨斟酌一番,脸色为难道:“这两个八字似乎有些问题。”
“莫不是你学艺不精,还是心怀鬼胎,想糊弄于我?”副城主一拍桌子,“再好好看看!”
宿方梨换了一副牌,占卜过后,摇头道:“看不出。”
旁边算是引荐了宿方梨的狱卒头目也是一脸气愤,明明是个好的开头,怎么这人,一到重要的地方就不中用了。
那他还怎么升迁?
城主大人会不会怪罪于他?
“一点都看不出吗?说个大致范围也行的。”旁边岑夏影状似无意道。
宿方梨看他一眼,想了想,道:“这两个八字,都在附近。”
附近,多近就不知道了。
上首的副城主冷哼一声。
“你姓方?方家村的人?近期可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宿方梨莫名就猜出了他想问谁,于是摇头:“民女不曾见过。”
“当真?可别想唬我。”
“大人明鉴,民女只是个小小村妇。村里少有人影,没见过什么奇怪的外乡人。”
副城主狐疑地看她半晌,仍是不信。
“看你是不见真招吐不出真话,来人,给她上刑。”
“不说实话,先给她脸上划上一刀,这么漂亮的小脸蛋,不知道划上一刀会变成什么样?”
此话一出,几人目光都落在宿方梨脸上,但她情绪平静,不为所动,道:
“若是大人想找这奇怪的人,民女也可略尽薄力。”
副城主冷哼一声:“还不动手。”
锵——
岑夏影身侧短刀出鞘,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声音。走到宿方梨面前,一把拉过她。
单手掐着她的下巴,另一只手上短刀就要往她脸上靠近。
许多方法在脑袋里推演,但都被她一一否决。
宿方梨抬眼看向岑夏影头顶星盘,想要从中找出一线生机。
她不哭不闹,杏眼微睁,这样仰头看他,就像一只懵懂无知的小猫。
岑夏影微怔,不自觉放松了下手的力道,之后他立刻意识到,又再次收紧。
宿方梨吃痛皱眉。
副城主催促:“怎么不动?”
“大人不是要找人,这不便有现成的?”岑夏影道。
宿方梨听不懂,但也能听出来,她暂时没有危险了。
“哦?”副城主好好思索一番,面色稍霁,挥手道:“你们先出去。”
宿方梨被赶出来,狱卒头目靠近,脸上带着奇怪的谄媚:“先生,您看我还能去赌场吗?那卦象,应只是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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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日子或许无碍?”
宿方梨看他一眼,冷笑一声。
至于什么意思,自己去猜吧。
不知等了多久。
岑夏影走出来,他看向宿方梨:“跟上。”
宿方梨便跟上。
她被带到一处小院,不大,一应用具倒是齐全。
“姑娘今晚便住在这里。”岑夏影侧身抵住门,让宿方梨进屋。继续道:“可不要想着逃走。”
宿方梨扫视一圈,找到床,朝那边走过去。
这一晚上,她早就困了。
“知道了。”她答应了一声,钻到被子里闭眼。
岑夏影还等着她问,没想到她完全不在意,只能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没良心的。”
宿方梨一夜好眠,醒来后,没着急起身,想着先给自己卜一卦,结果怎么都没找到自己的东西。
“在找这个?”
岑夏影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就坐在外间,看见宿方梨一脸惊讶,笑道:“方姑娘倒是一夜好眠。”
宿方梨撇撇嘴,绕过他先去洗漱,然后才返回来,坐在他对面。
刚洗净的脸上泛着光,下颚还有点没擦干的水珠。她额发被打湿,贴在脸侧,看着却有几分艳色。
“需要我做什么?”宿方梨问。
岑夏影挑眉:“姑娘通透,只是需要你这几日在茶楼稍坐坐而已。”
宿方梨:“是让我扮作昨日看过八字的那人吗?”
岑夏影没说话,宿方梨又道:“我何时能回家?”
一连几个问题,岑夏影都没有说话,于是她朝他伸手:“包给我。”
不回答,她自己测。
-
换过衣服后,宿方梨带着她新的小丫鬟,坐马车去了酒楼。
就如岑夏影说的,她只要在酒楼稍坐即可。
她捻起一块点心,稍稍撩开帷帽一点,放入口中。
清甜的味道化开,她一连点了许多招牌菜,不紧不慢地吃着。
自从穿越,她好久没有吃过好菜了。
岑夏影坐在隔壁,看她吃得开心,也没说话,只是默默观察来往行人中,有没有他要找的人。
这样持续了几日,宿方梨觉得自己人都胖了一圈。
如往常一般,宿方梨出现在酒楼。
这家的招牌菜基本已经被她尝了个遍。
宿方梨试图跟岑夏影商量,带她换一家吃,但被无情拒绝。
她托腮看着窗外,突然看见楼下有个熟悉的身影。
方崽自己溜达着,看见宿方梨,“汪”了一声,疯狂摇尾巴。
听见声音,岑夏影过来,“你认识?”
宿方梨除了方崽之外没看见别人,她不经意转头,道:“不认识,我能认识吗?”
“怎么说?”他问。
“我想养。”宿方梨道。
岑夏影也没说能不能,转身下楼。
宿方梨看他离开,心说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指使丫鬟道:“你去,再给我要一碟小点心,你盯着他们做,别给我用了不好的材料。”
她这几日早发现了,一共就一个岑夏影一个丫鬟监视自己。
丫鬟一走,她立刻下楼,朝岑夏影相反的方向跑去。
20. 跑路
方崽为什么会出现在此处?方婆婆呢,她们有在一起吗?
经过这几日的“踩点”,宿方梨早看好了逃跑路线,一步一步计划好了逃出来后要躲藏的地方。
周遭场景被她甩到身后,裙摆飞扬,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很快,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这几日吃喝不愁,睡得也好,宿方梨体力充沛,跑八百米都不会觉得累。
“娘,爹,你们在哪儿?”
宿方梨脚步微顿,看向路边。
小巷里,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抹着眼泪。
她身上衣服灰扑扑的,没有穿鞋。
过往行人脚步匆匆,视若无睹,似乎早已习惯这种事。
如今已是冬日,这样的小孩光脚站着肯定不行,宿方梨犹豫回头。
岑夏影暂时没有追来。
“怎么了?”宿方梨蹲在那小女孩面前。
“娘,我要娘。”小女孩只是一味哭泣。
宿方梨莫名觉得,这小女孩应该不是自己跑丢的。
她不敢在原地待太久,冲小女孩伸出手:“我带你去找好不好?”
宿方梨抱着小女孩,“乖,抽一根,我带你去找你娘亲。”
跟随塔罗的指引,宿方梨带着小女孩来到一户民居前。
抬手敲了敲门。
她在附近摆摊小贩的吆喝声中,帮她理了理衣服,在一家店里买了双鞋子给她穿上。
等了许久,门才开。一个中年男子露头朝外看。
视野相对,对方看到宿方梨抱着的小女孩,面上表情骤变,赶紧关门。
宿方梨早防着这一出,抬脚踹开。
“什么人?你这是作甚?”男人被门带着后退好几步,重重摔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听见动静,屋里一个人出来。
“这是怎么了?”抱着自己肚子的女人走到男人身边,想去扶他,却被男人一把推开。
大肚子女人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向宿方梨,在看到她怀里的小女孩时也是面色一变。
“这是你们的孩子吧。”宿方梨道。
身后窃窃私语声不绝,有不少发现这里的人过来看热闹。
“不是。”女人不假思索否认。
“娘。”小女孩看着女人,“娘抱抱。”
女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良久,移开了视线,手紧紧搂着自己的肚子。
“走走走,别聚在这里。”男人看见门口围了人,脸色极差,“还有你,我不管你是谁,赶紧离开。”
宿方梨看着两人星盘。
男人太阳摩羯落七宫合土星,夫妻感情寡淡;双子落第五宫,宫主水星被土星压制,子女缘薄。
女人太阳水瓶落十二宫刑冥王,孤寡命格;月亮处女落第五宫刑火星,子女宫受煞,孕相不稳。
两人第五宫都受凶星影响,子嗣不丰,多半早夭。第八宫均有凶星相刑,实乃短命之相。
“娘。”小女孩已经感觉到娘亲情绪,眼泪流了满脸,却不敢哭出声,只能小声唤着。
“谁是你娘。”那男人缓过来,起身赶人,“快走快走,你想养这孩子,自己抱去养,我们家穷,养不起。”
宿方梨完全不动,单手拿出匕首防止他推搡,语气冰冷:“你二人是不是早年不顺,近两年才转运?”
男人惊讶:“你怎么知道?”
“这小姑娘是福娃,有她在,你们的穷困短命才有转圜的余地。”宿方梨道。
“骗谁呢?那就是个赔钱货。”男人怀疑地上下扫视宿方梨,“你是算命先生?”
宿方梨点头。
男人见状嗤笑一声:“什么人都敢出来装神仙了,一个女娃能是什么福娃,我儿子才是。老子现在没空理你,快滚。”
宿方梨扫了眼男人身后的孕妇,又看了看周围看热闹的人群。
她眸光一闪,竟然在最外围,看见了岑夏影。他一脸兴味,视线在她脸上一动不动,见她注意,咧嘴笑了,舌尖舔了下牙尖。
跑不掉了。
宿方梨深吸气,收回目光。
她心知,就算今日让他们把小女孩接回去,他们也不会好好抚养,估计又要找机会再丢一次。
“你二人若是就这么将福娃丢了,不出三月,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会被老天收回,好自为之。而且没有了福娃镇宅,你那肚子里的孩子也留不住。”
“你这缺德的竟敢咒我儿。”男人怒火上头,上手就来抢宿方梨手里的匕首,“你想讹钱,是不是?骗到老子头上来了。”
他的手在半空中被一把短刀挡住。岑夏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宿方梨身后,帮她挡了。
宿方梨手拍了拍怀里的小女孩,安抚式地哼了哼,才看向一脸扭曲的男人。
“言尽于此,你信不信都无妨。”她语气平静,“三个月后,你自会明白。”
说完,转身径直离开。
周围看热闹的连忙给她让路,又在后面三三两两窃窃私语。
“真的假的?”
“我看她不像骗子,这样貌气度,真跟仙女似的。”
“可是女子竟然也能学占筮之术?”
“嗐,她不说了吗,三个月后,到时候咱们再看呗。”
-
“我还当姑娘去了何处,怎么还捡了个孩子。”远离人群后,岑夏影玩笑道。
宿方梨认真看着他,直看得岑夏影脸上的笑都僵了,才道:“你要抓我回去我不反抗,但能不能让我把她一起带着?”
“你还真想养孩子?”岑夏影一脸惊讶。
“不行么?”宿方梨道。
岑夏影单手托臂摸着下巴,“我还当你知道跑,不算傻。结果......”
“诶。”他看也没看,按住宿方梨的手:“说话就说话,没事老拿刀子做什么。别划伤了手。”
岑夏影语气里满是诱哄:“我给她找个爹娘养着,如何?不行?可是你一个姑娘家的,带着半大的孩子,以后怎么说亲?”
宿方梨看他不像要怪自己跑路,便也不怕他。这人看着凶,但人应该不坏。她能看见星盘,又会察言观色,因此从心底里也不怕这人。
“我们不用回去了吗?”宿方梨看着陌生的街道。
岑夏影走在前面带路:“最近城中要乱了。我给你们另外找个地方躲着,无事莫要出门,我会着人过来送吃食。”
“异族人要打过来了?”宿方梨问。
岑夏影惊讶:“你也知道?”
他轻笑一声:“不止。还有废太子。你这几日也能看得出来,那位副城主就是想钓废太子出来,才让你扮成前丞相的独女。不过他也是天真,那样一个疯子,怎么会为了一个婚约对象便冒险进城......”
岑夏影看着宿方梨那:你连这都说,我是不是看不见明天的太阳了。的表情:
失笑:“安心,不会杀你灭口。”
宿方梨想了想:“那你怎么跟副城主交代?”
“你这是关心我么?”岑夏影停下脚步,转头看她:“有你这话,我倒也不算白忙。”
他话音一顿,手按住腰侧短刀:“什么人?”
阴影处,一个人缓缓走出。
“把你身旁的人留下。”
“是你?”宿方梨惊讶看着季黎川,曾经的狱友。
“我道是谁。”岑夏影将短刀抽出,横在身前,“英雄救美?”
季黎川也抽出自己的武器,是一条银色,看不出材质的鞭子。
见这两人架势,宿方梨抱着小女孩默默后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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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
岑夏影有心在宿方梨面前展示自己的武力,招呼不打直接冲上前。两人一息间连过了数招,打得不相上下。
季黎川用鞭子卷住对方短刀,暂缓局势,随后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
“这是......”岑夏影瞳孔一震。他收回刀,将那东西拿到手中,仔细端详片刻,道:“我可以给你一炷香的时间。”
“爽快。”季黎川笑道。收了鞭子来到宿方梨身边。
宿方梨一脸雾水,季黎川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看什么呢?呆呆的。走吧,我带你去看你同村人。”
她被对方拉着走,忍不住回头,岑夏影跟她对视,故作风流地眨了眨右眼。
“你......”宿方梨迟疑。
“嗯?”
“算了。”
宿方梨以为这几日的冒险终于要结束了,忍不住松了口气。可不成想,两人还没走出几步,远处又有几个人直奔她们而来。
看清来人,季黎川脸上和煦的笑一收,将宿方梨挡在自己身后。
“方姑娘。”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挺拔,身上仍是那一成不变的黑衣,身后还跟着叶知晦和几个属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贺承寰。
见到宿方梨,他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他们看着都比以往憔悴疲惫。尤其是叶知晦,眼下青黑明显,连宿方梨这个距离都能清楚看见。
“是你。”季黎川身体紧绷,神色警惕。
贺承寰脸上表情变化一瞬,但又很快按捺住情绪。他本就薄的唇抿得更紧,眼底神色凝重复杂。
看样子,他们早便认识。
“你还真的敢来。”
僵持间,一道清朗声音加入。岑夏影悠哉走近,跟他们呈三局鼎立之势。
宿方梨左看右看,感觉自己不小心掺和进了什么惊天恩怨里。
她极小幅度地后退,三波人的视线立刻落在她身上。
宿方梨:......
季黎川:“此事与她无关。”
贺承寰:“嗯。”
岑夏影:“确实。不过不曾想太子殿下竟是个情种,为了未婚妻竟愿意冒险前来。可惜,她不是你要找的人。”
贺承寰看了眼抱着小女孩事不关己的宿方梨,抿了抿唇移开视线。
“我知你恨我,但也不必为此给何昌那厮卖命。”
“呵。”岑夏影冷哼一声,摆手示意身后人上前。
几人这番对峙没有持续多久,城内,不断有马蹄声传来。
“大人,此地不宜久留。”贺承寰身后的属下劝道。
道理谁都懂,只是此刻大家都不动倒好,一旦有人动——
“抓住他!”
场面突然混乱,宿方梨抱着小女孩后退几步,想远离战场。结果被不知从哪来的人扯住手臂。那人不知按了她手臂上哪个位置,宿方梨手一麻,小女孩从她怀抱里脱离,而她身子一晃,直接被拉上了马。
宿方梨回头,看见小女孩孤零零坐在地上。她视线几番寻找,看见附近的岑夏影。
“帮我照顾她!求你!”
还没看清岑夏影的反应,她已经被飞驰的马带出了城。
“你是谁?”宿方梨被死死钳制,无法回头。对方不语,只一味狠夹马腹。
看来不是她认识的人。宿方梨心缓缓下沉。
周遭景色飞速后退,这人一路策马上山,宿方梨在心里默默记下经过的地方,同时想着退路。
更多马蹄声响起。有人追上来了。
宿方梨被风吹得睁不开眼,山路崎岖不平,她已经放弃逃离,两手紧紧抓着马鞍,生怕一不注意被甩下马。
思绪被颠簸得支离破碎,恍惚间,她听见:
咻——
21. 送医
随后是一声闷哼,钳制着她的力度轻了一瞬,又重新抓紧。
身后的人已是强弩之末,一口鲜血喷出,宿方梨紧闭着眼,感觉有湿热的液体迸溅到自己脸上。
马嘶鸣,扬起前蹄,宿方梨被身后的人一起拉着往下掉。
她死死抱着马脖子。
嘭——
身后的人彻底掉下马。而马受惊后失去控制,突然变了方向,速度却一点没慢。
不知不觉已经冲进入了山林。
“抓紧!”
身后传来一声喊。接着又是咻咻两声,宿方梨骑着的马哀鸣一声跌倒,马背上的宿方梨一下子被甩飞了出去!
完了!
宿方梨顾不得辨认附近的场景,一味抱住头,等待即将到来的撞击。
砰——
预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宿方梨被人护在怀里,跟随着对方一起翻滚,一阵天昏地转,终于停下。
头顶的人发出一个痛苦的闷哼,不动了。
好晕。
宿方梨捂着嘴,撑着地爬起来。
“承公子!?”救下她的竟然是贺承寰。
只是男子此刻眸子紧闭,额头血液缓慢淌下,浸过眉眼,在鼻梁处积起一小滩。
他旁边是一块大石,上面沾了点血迹。
不会是撞在这上面了吧?
宿方梨心猛地提起来,慌乱抬手去摸贺承寰的颈侧的脉搏。
千万不要死啊。
还有没有......
微弱的几不可察的脉搏在掌心下跳动。宿方梨猛地松了口气,瘫倒在地上...一秒。
她没有时间休息,一骨碌爬起来。
从包里拿出帕子帮他脸上的血迹拭去,之后又给他的伤处仔细包扎好。
周围都是树,这里宿方梨没来过,她四处看了看,发现此处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仰头看向山上,那是她们掉下来的地方。
当务之急是找到藏身的地方,最好能找到大夫,但又要防止有人找过来。
先不管狱友跟承公子是什么恩怨,那狱卒应是跟承公子有大仇。
很可能让自己扮的人,就是承公子之前找的未婚妻。
没想到承公子对自己未婚妻也是用情至深。宿方梨心里感慨。
她边想着,边抓着贺承寰的胳膊试着抬了一下。没抬动。
宿方梨立刻放弃,转而执行planB——
把这人埋了。
她跑远了些,用匕首砍了许多大叶子,将贺承寰完全遮掩住。
做完这些后,才辨认了下方向,朝山上去。
之前她骑的那匹马不知道去哪了,不见踪影,只在地上留了不少已经发黑的血迹。
宿方梨边走边抽签。
“方姑娘?”
叶知晦出现在面前。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看起来像是刚跟谁搏斗过一番,微微喘着气。
“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们了。承公子他晕了,我搬不动。”宿方梨道。
“在何处?”
一行人被宿方梨带至她藏人的地方。
看见被树叶牢牢遮住,一动不动的人,“还有气息。”叶知晦上前摸了下脉搏。
其余人脸色明显好了不少。
“方姑娘先跟我们走吧,此处不宜久留。”叶知晦道。
宿方梨有些犹豫。
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回城里,毕竟那个小女孩被她落在了那。
那人会不会帮她照顾小女孩?
她从包里摸了一签。
“如何?”叶知晦见她抽签,站在旁边等她算完,才再次出声询问。
他以为宿方梨在占卜决定要不要跟他们走。
宿方梨点点头:“走吧。”
她们磨蹭的这一会,其他人带着贺承寰已经早就离开了。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可有去村里看看?”宿方梨问。
叶知晦知道她是要问方婆婆,道:“方婆婆一切都好,跟那只狗都没什么事,就在家。”
他顿了顿,问:“你这段时间经历了什么?”
宿方梨回想自己这几天的经历,不知道从何说起,便转移话题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还以为你不会问。”叶知晦道。
两人莫名陷入沉默。
“你肯定听说过太子,但传闻什么杀母弑亲都是子虚乌有,宫里出了些事,不得已,我们便跑到了南方。”叶知晦娓娓道来,“我是太子伴读,前几日你见过的那沈惟安,是太子太傅。”
宿方梨点点头,又问:“今日那黑衣人让我假扮的人,就是太子的未婚妻?”
“是。”叶知晦顿了顿,“前日消息传到营地,说太子未婚妻曾出现在城里。”
他隐瞒了一些事,因为私心。
宿方梨:“我跟她长得很像吗?”
闻言,叶知晦认真看她的脸,声音很低,“其实我们都没见过那女子。她实是前丞相的独女,一直养在深闺,不曾露面。也就老师曾跟她有过一面之缘。”
沈惟安见她时,似乎也露出过深思的神色,难不成也发现自己跟那女子长得相似?
宿方梨想。
她又问:“你们有什么打算?”
问完又觉得后悔,连忙道:“算了,还是不要跟我说。”
两人边聊边走,来到一处宅院。
“大人。”下属打开门,请她们二人进去。
叶知晦:“殿下如何了?”
下属讶异,偷偷看了眼旁边的宿方梨。
“她已经知道了,不必隐瞒。”叶知晦道。
“殿下还晕着,已经派人去找大夫。”下属回。
叶知晦:“老师那边可有消息?”
下属一脸犹豫,回道:“沈大人已经知道今日的事,应是很快就会到了。”
他们聊天时,宿方梨已经被另外的人带着,到了给她的房间。
“方小姐先坐,吃食很快就给您呈上。”
宿方梨应了声,走进内室,躺下来。
今日经历了太多,刚才精神高度紧张时还不觉得什么,如今一松缓下来,便感觉身体到处都在疼痛。
尤其是大腿。
她闩上门,躲进内室查看自己的伤势。
腿上被磨破了几处,她包里的金疮药已经用光了,无奈,只能整理好衣服,出门看看能不能找到药物。
“方姑娘,这是营地里的大夫,可以信任。”叶知晦带了个人来,“你可有哪里不舒服,让他给你看看?”
宿方梨:“多谢,给我一些金疮药即可。”
叶知晦紧张问:“可是哪里伤到了?”他看宿方梨没什么表现,还以为她并没受伤。
“只是擦破一点皮而已,无碍。”宿方梨解释道。
叶知晦还想继续问,便听见有人来禀告:“大人,沈大人到了。”
“我去看看。”叶知晦神色一正,转头对宿方梨道:“你好好上药休息,晚点我再来看你。”
-
宿方梨上了药,吃过饭,听说贺承寰醒了,准备过去看看。
当时若是没有他,自己可能已经被抓去不知什么地方了。
才出了门,正好看见有人进去。她想了想,站在外面等待。
这小院很小,不隔音。声音清晰传出来。
“大人。”
宿方梨转身想回避,恰好低哑的声音道:“方姑娘如何了?”
听见自己的名字,她脚步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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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大夫讲,方姑娘伤势不算重,涂上药,养一养便好了。”下属回禀。
“嗯。她可用过饭了?可还习惯?”贺承寰又问。
下属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尊贵的太子殿下竟然会关心一个村妇,但他还是认真回禀道:
“已经给那边送了饭,应是已经吃过了。至于习不习惯,一会属下会安排人去问问。”
“明日你多带些人手把她平安送回方家村,再留几个人在附近保护。”低哑声音说着,似乎碰到了什么,瓷片摔碎的声音响起。
“不必收了,你去外面守着。”贺承寰顿了顿,才继续道:“明日如果她问起,就说我在休养。务必不要让她知道我眼睛的情况,明白吗?”
“属下……”
宿方梨已经放轻脚步走进来。
眼睛?
他的眼睛怎么了?
宿方梨认真看向贺承寰。
他的眼睛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只是少了光,显得黯淡。贺承寰看向虚空某处,整个人茫然无措。
自己就这样站在他面前,他却毫无所觉,还在说:“还有,别让老师为难她。能避开,就避开罢。”
他以往锋锐的眉眼模糊,坐姿僵硬,脚下还有方才不慎摔碎的瓷片。
竟是伤得这么重么。
宿方梨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贺承寰等了半天无人应答,心里涌起一股恐慌。
贺承寰:“嗯?”
“……明白。”属下应道。
宿方梨将地上的碎瓷片逐一捡起来,递给身后的下属,她重新拿了个杯子,斟了茶,放在贺承寰手边。
茶的热气碰触到贺承寰,他抬手,准确将杯子握在手里。
他鼻子动了动,似乎有什么香味在自己身周环绕。
又不像茶香。
宿方梨看了眼对方平静,显得小心翼翼的面容,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怎么了?”贺承寰声音很轻。
等了片刻。
“大人可还有什么吩咐?”属下应道。
贺承寰一顿,说不出心里是失望还是什么,他放下杯子,“扶我去床上。”
-
第二天,宿方梨去找叶知晦。
“你想回村里看看?”叶知晦问,“确实该回去。殿下也安排了人送你回去,现在就要动身?”
宿方梨:“嗯。”
“好吧,我去给你安排。”叶知晦道。
宿方梨离开后,叶知晦去看贺承寰。
他独自坐在屋里,面容平静,身体放松,手却紧紧攥着座椅的扶手,用力到指节发白。
“不用担心,你这眼睛只是暂时血气淤堵,大夫说这几日行针灸疏通开便好。”叶知晦安慰道。
“她走了吗?”贺承寰忽略叶知晦前面说的一大堆话,问道。
叶知晦“嗯”了一声,淡淡道:“走了。”
“哦。”贺承寰仍是那一副雷打不动的平静表情,叶知晦看不清他心中所想,只能继续问:“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对付何昌那边?”
-
宿方梨站在自家门前,竟有种无措之感。她犹豫许久,抬起来的手怎么也按不下去。
若是真如他们所言,方婆婆不认自己,该怎么办?
虽说她是半路穿越,但这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已经将方婆婆完全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若是方婆婆不认她了,她该怎么办?
宿方梨下定决心,推开门。
院子还跟之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娘?”
宿方梨推门进屋,发现屋里空空荡荡。
没人。
她心里突然涌上一种预感。
桌上,一块深棕色木牌下面,压了一张纸。
22. 大夫
“婆婆和狗子就跟我回去了,若是想见她们,就去城里云浮客栈找阿福……”宿方梨小声念出来,“季黎川?”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难道真的如他所说,方家村的人都还在,只是被带去了另外的地方?
宿方梨蹙眉,仔细看过纸上每一个字。
确实有可能。之前方大娘讲这些事时,也只是说自己不在家,侥幸逃过一劫,但她也没有亲眼见到,异族人杀害方家村人。
她将纸条小心叠好放进包里。不管怎么说,还是去找找看。
-
云浮客栈据说是城里最大的客栈,宿方梨随便问了几个人便找到了。
远远看着客栈门口围满了人。
生意这么火?宿方梨咋舌,走得近了些。
“什么钱袋子丢了,我看你就是想吃霸王餐!”门口,一个小二打扮的男子恨恨道。
他手上死死拽着一个男人的脖领,不让他离开,“不拿出银子来就别想走!”
他这边骂完,转头立刻换上一副笑脸,热情地招呼客人:“客人里面请,客人打尖还是住店?今日小店招牌菜,客人多多赏脸,绝对不白来!”
“我那钱袋子真的丢了,我进店前还有呢。”被他薅住的男子无奈解释道。
“哎呦呵,白吃还不满意,还想讹钱是吧?”小二冷哼一声。
那人梗着脖子:“谁知道是不是你们店里小二手脚不干净?”
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眼看着就要动手。围观的人只顾看热闹,恨不得他们打起来才好。
有人拱火道:“搜他的身!”
宿方梨无意看热闹,走到客栈附近,找到一个小二问:“请问此处可有一个叫阿福的人?”
“这位小姐,您找我?”听见自己名字,那个拽着吃白食的小二看过来,“不知小姐有何事?”
围观的人,视线全部看过来。
宿方梨猝不及防成了众人关注焦点,有点头疼。
人多眼杂,她不好说什么,想了想,从包里拿出筷子筒递给男人:“在下对占卜之术略有涉猎,不如你抽一签,我起卦算算钱袋掉在了何处。”
以往都没有见过女子占卜,男人惊讶迟疑。旁边阿福见状大声道:“果然我看你就是想白吃,不然怎么都不敢?”
“谁说我不敢?”男人梗着脖子抽了一签。
-【教皇】
教皇端坐在高台之上,身后是两根高大的石柱。
宿方梨想了想,问道:“店里是否有两根柱子挨着的地方?”
“有。”其中一个小二道,“就在楼上,最里面的窗户那里。”
宿方梨:“不知可否过去帮忙看看?”
那小二跟阿福对视了一眼,应道:“好,那我去看看。”
等待中,宿方梨感觉到有不少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其中一人凑过来问:“这位大师,可是当初南巷捡到小孩的那一位?”
宿方梨讶异点头,听见那人继续问:“大师可会找人?我有个小妹丢了。”
他一脸急切:“不知大师是否愿意出手指点一二?在下甘愿奉上全部身家,只求能得到小妹的一点消息。”
宿方梨抬头看他星盘。
占星中,兄弟手足看第三宫,年幼的小妹也会看第六宫。
这人三宫主星落入十二宫,与天王星、海王星相刑,说明他早年兄弟姐妹缘分多有波折,容易出现意外分离、走失或者音讯不明的状况。
然而,三宫内同时得木星庇佑,与主星成和谐相位,终有转机。
古代丢了孩子,很大可能是找不回来了。
但看他一腔热血,不愿放弃,宿方梨也不想他受此折磨。
“放心,定能找到。待此处事了,我随你去看看。”宿方梨安抚道。
“当真?”那人激动,“如此说来,我家小妹还活着?”
宿方梨点头。
上楼去找钱袋的小二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钱袋,展示给众人看:“当真在两个柱子中间!太神了!许是下楼时候碰掉的,那里少有人去,因此无人发现。”
“看看,这可是你的?”
丢了钱袋的男人立刻点头:“没错。”
他从钱袋里面掏出银子塞给阿福,道:“瞧见没?可数好了,我可不是吃霸王餐!”
围观的人都啧啧称奇。意犹未尽,不想离开。还有人冲宿方梨喊话:“仙子可否帮我也算算,我的钱去哪儿了?”
宿方梨看过去:“你也丢钱了?”
旁边有认识他的人拆台:“他就是个穷鬼,他有什么钱?”
穷鬼一脸理直气壮:“对啊,所以我才要问神仙,我的钱,究竟被谁捞去了?”
得,又是一个拿占卜当许愿的人。
宿方梨不再理会。
她对要找小妹那人说了一声,转头问阿福:“可否借一步说话?”
“哎呦,今日可是多亏了客人,客人里面请。”阿福一脸殷切,带她进了客栈。
两人走走停停,来到客栈后院。
四下无人,宿方梨还没想好如何开口询问,阿福已经猜到她的意思,朝她伸出手。
想了想,宿方梨将季黎川写的纸条拿出来递给他。
阿福接过又仔细看过,才点点头,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卷递给宿方梨。
“这便是。姑娘收好,可千万莫要遗失了。”
宿方梨迟疑,问他:“这季黎川,究竟是何人?”
阿福神神秘秘:“姑娘到这纸条中的地方去,自然就会知道。”
他说完,顿了顿,补充道:“若是可以的话,姑娘还是尽早前去。”
“为何?”宿方梨不解。
阿福叹了口气,看着远处的天空,语气怅惘:“既然你是他介绍来的,我也不瞒你。这城里,要打仗了。”
-
出了客栈,找人那男子迎上来,“大师可忙完了?大师可要坐下歇歇喝口茶?在下家便在附近,不知该准备些什么?”
终于找到一线希望,男子着急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惹大师不悦。
“便去你府上占卜罢,若是有令妹的生辰八字更好。”
到了才得知,这人竟是个大夫。一进院子,便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
“这便是家妹的生辰八字。”罗浦道,“小妹名叫罗织,小时我随父亲出门看诊,小妹独自在家,不慎走失……”
他一脸痛苦回忆道:“早知如此,当时便央求父亲带着小妹一起出门了。这几年我找了许多占卜先生,但都没有结果。”
宿方梨理解这种感受,她劝慰道:“令妹一定平安无事。”
她要了一副纸笔,开始算罗织的星盘。
先算她命运,是否活着,再算她如今身在何处。
罗浦在旁看着,女子沉静的气质也感染了他,焦灼的内心也逐渐平静下来。
等待中,有人过来问:“师父,早上那帮人又来了,还把医馆围了个水泄不通,病人都进不来出不去,这可如何是好?”
罗浦下意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生怕宿方梨被影响到。他靠近小徒弟,低声问:“又来了多少人?”
“足有几十个!”徒弟一脸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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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这可怎么办?我们不会要死了吧?”
小徒弟的哭腔引起了宿方梨的注意。她抬头,奇怪问:“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罗浦迟疑。宿方梨又道:“无妨,我已经算完了。而且,我看你二人今日运势尚可,不必烦忧。”
“当真?”罗浦闻言松了口气,道:“今日突然有一群脸生的人来求医,我观他们一脸凶煞,不想惹火上身,便拒绝了上门看诊,只开了些药。谁知,他们不愿罢休,竟把医馆围起来。”
“竟如此,他们是要看什么病症?”宿方梨皱眉问道。
“据说是眼疾。”罗浦道:“应是外伤导致血液淤积,引起失明。”
宿方梨惊得站起来:“当真?我去看看。”
这症状跟贺承寰一模一样,又同样在城里,很可能就是他。
宿方梨快步走出大堂,罗浦想拦,看她的表情,又收回手,跟着她一起走到大门处。
“方姑娘?”
门外围着医馆的人果然是贺承寰的手下,他们都认识宿方梨,见她从里面出来,惊讶问道:“方姑娘也是来给大人求医的吗?”
跟在后头的罗浦惊讶:“原来大师认得这些人?”
宿方梨回身:“罗大夫,失礼了,这些人我认识,不必担心。我跟他们说,让他们离开。”
“不必!”罗浦立刻摆手道:“既然是大师的朋友,在下便上门去看看。”
他转身叫上小徒弟:“带上我的药箱。”
“既如此,便一起去吧。”宿方梨道,她也没想到竟这么巧。
-
“大人,已经派人过去将那医馆围上了。”地三说道。
“嗯,你多盯着。不要放任何人进出。”叶知晦吩咐:“我就不信这样他还不肯来看诊。”
这城里只有一家医馆,不然他也不会出此下策。
“不要伤到他们,只围着就好。还有,多派人人去别的城里,找到可以治眼疾的大夫就带回来。”
“倒也不必做得这么绝。”旁边的贺承寰道,“应该只是磕到了头,过一段时间说不定就好了。”
“殿下倒是仁慈得紧。”叶知晦语带嘲弄,“若是殿下执意如此,咱们便回去,因为殿下的眼疾,我们可是耽误了不少时间。若是殿下认命不想争了,叶某也正好告老还乡,回京娶媳妇了。”
“我……”贺承寰沉默。良久,才继续问:“她呢?”
闻言,叶知晦脸上闪过一丝阴郁。
他丝毫没有控制自己的表情。毕竟如今的贺承寰什么都看不见。
“不清楚。”叶知晦摇头,“许是留在方家村不回来了也说不定。就算她肯回来,老师也不会同意。你忘了之前老师是如何将她送走的?”
“老师不会为难她。”贺承寰道。
叶知晦冷哼一声:“之前是不会,但如果他知道你为了救方姑娘甘愿走入何昌那厮的圈套,又因为保护她而目盲,你觉得老师会如何?”
贺承寰非常清楚老师的脾气,被叶知晦说得哑口无言。他突然想起什么:“老师呢?还没到吗?”几日前便说要来,但时至今日,还没到。
“没有,许是路上有什么事耽搁了。”叶知晦摇头,表情稍显凝重,“就算那大夫不肯过来给殿下治眼睛,我们最晚明日也要回去。异族人那边应是快要按捺不住了。”
“嗯。随你安排吧。”贺承寰淡淡道。他抬手摸了下自己蒙着的眼睛,感受到眼珠轻微的转动。
他并不后悔。
沉默间,有人进来禀报:
“殿下,大人,方姑娘带着大夫回来了!”
23. 寻人
宿方梨一行人回到宅院时,叶知晦已经等在了门口。
他迎上来,第一时间去看宿方梨,见她精神尚佳,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大夫,先前失礼了,这边请。”叶知晦带着二人走到门口道。
罗浦迟疑,转头看了宿方梨一眼。
“不必忧心。”宿方梨看出罗浦的犹豫,安慰道:“我同你们一起进去。”
屋内,一股奇异的药香味环绕。
贺承寰安静坐在椅子上。没有穿他常穿的那件黑色劲装,而是披了一身暗紫色的锦袍。看起来尤其尊贵。
他长发束成马尾,一半垂至肩头。眼上蒙了布条,由于鼻梁太高,跟眼睛相连的地方留有一点空隙。
薄唇紧抿,透出几分不近人情的威势。
“劳烦大夫了。”贺承寰道。
罗浦提着药箱靠近,却手脚僵硬,半天没有动作。
“可是有什么难处?”叶知晦出声问道。
罗浦:“没,没有。”
他靠近,抬手想将贺承寰面上缠着的布条拆下,只是手不听使唤地轻颤,几次都没有成功。
宿方梨走上前:“我来吧,可以么?”
贺承寰原本平静放在膝上的手蓦地攥起。
声音低低的:“嗯。”
叶知晦阻拦的话卡在喉咙里,盯着她们,神色冷了一瞬。
宿方梨轻轻拆掉贺承寰眼上蒙着的布条,上面敷着的药汁顺着男人脸侧淌下。
她拿出帕子,将那道痕迹抹去。
清雅的香气飘过,贺承寰喉头发紧。
“清理后,在这几处轻轻施力,打圈按压一炷香的时间。”罗浦道。
宿方梨找到他指的地方,道了声“失礼了”后,指尖按上去。
手指下的身体突然抖动了下。
“会痛?”她疑惑问。
贺承寰没回答,只是身侧的手掌紧紧捏着座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好半天他才开口:“无事,你继续。”
微凉,柔软的指尖在他眼周揉按,贺承寰气息和意识也被她的一举一动所牵动。不仅是强撑自己不要失态,还需跟身体里的另个灵魂争抢身体的控制权。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仰头。”宿方梨的声音离他很近,在贺承寰此刻纯黑的世界中,是他唯一的指引。
他依言照做,袒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
冰凉的药膏覆在他双眼上,激得他汗毛竖起,呼吸都急了两分。
女子身上的香气合着药香,一圈一圈将贺承寰完全包裹。
“好了。”淡淡的香味撤去。
宿方梨收回手,这才发现自己额上已经沁出了细汗。她掏出帕子点了点额角。
擦到一半,她动作微僵,想起这帕子刚刚还擦了贺承寰脸上的药汁,只能装作无意地默默收回。
她有些尴尬地移开,突然注意贺承寰头顶的星盘。
星盘漂浮,散发着暗金色的光芒,相位线在各宫位缓缓推移。
宿方梨一脸惊愕,视线划过星盘的边缘。
这是什么?
他怎么会有两个星盘?
一面镜子分隔开两个世界。两个星盘上下贴合,对应转动着。
贺承寰眼睛看不见,自然不知道宿方梨此刻的神情,但一直关注着的罗浦和叶知晦立刻便注意到了。
“大师?”罗浦在旁边小声。
宿方梨回神,收回自己直愣愣的视线。
按理说每个人只能有一个星盘,且不可变更。而贺承寰有两个……
这就说得通了,宿方梨恍然。难怪这人的性格和脾气总是变来变去。
他体内应是有两个人格,难不成是精神分.裂?
宿方梨现代开占卜店时,接待过一个精神分裂的顾客。
她身体有12个人格,每个人格都对应一个星盘,极有研究价值。跟如今的贺承寰情况类似。
几人返回院中,罗浦喘了口气,道:“多谢姑娘。”
“没事。”宿方梨借着水净了手,从包里拿出签筒。
她摆牌抽牌,跟罗浦说出自己的占卜结果:
“令妹尚在人世,只是从卦象来看,应是已经成亲。”
罗浦大喜:“当真?”
他高兴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接着又想到什么,皱着眉再次确认:“已经成亲了?”
“嗯。”宿方梨点点头,看着手里的签:“向东,靠近水的地方,应该就在那里。”
“一直向东便可以找到吗。”罗浦喃喃自语,“那我这便出发。”
“大夫可听我一言?”叶知晦在旁看了半晌,大致了解了情况,出声拦住他,“如今世道混乱,罗大夫独自一人出行许会遇到流民或山匪,不若在此处稍待两日,我们一起出发,路上也有个照应。”
罗浦惊讶看向叶知晦,心中升起犹豫。若是能一起倒也不错,起码他不用另外雇人护送,只是他不确定,这些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若是接触多了,不会惹祸上身吧?
“我也一起去找。”宿方梨收好签筒。她刚刚给自己又卜了一卦,发现东边有一些转机,会影响她未来的轨迹。
叶知晦脸上的喜色还没挂上,听见宿方梨的话,立刻又皱眉。
他按捺着,安排人将罗浦送回医馆安排事宜,待院子里只有他和宿方梨二人,才开口。
“方婆婆,她如何了?”
叶知晦最后悔的,就是当初方婆婆要离开时,自己没有把她留在营地里。这样说不定,宿方梨就能一直留在营地中生活。
他专注看着宿方梨,看到她眉头轻蹙时心里涌上一股懊悔。
宿方梨摇摇头:“没找到。”
“没找到,怎么会?”叶知晦惊讶道。但看宿方梨的表情,又不似焦急。他又道:“你知道她在何处?”
宿方梨想到季黎川的字条和客栈阿福的话,想了想,没有回答。
若是当初被季黎川带走,是不是此刻已经跟方婆婆团聚了?宿方梨不知道,只能心中叹气。
“他的眼睛,多久能治好?”宿方梨突然想起什么,问道。
叶知晦顿了顿:“不清楚,先前的大夫说要勤上药按.摩,淤血化开就能痊愈。”
少女面容娴静柔美,眼里是让叶知晦心折的光,可她说的话和行动都跟自己没有半点关系。
他神情晦涩,很想问:你就不问问我吗?为什么要问他,以及为什么要专门去给他找大夫?
但他还是忍住了。
没关系,徐徐图之,他有的是耐心。
叶知晦轻笑了笑:“可累了?我带你去你住的地方。”
-
三日后。
众人商量一番,决定一起出发,可以顺路送宿方梨和罗浦一程。
不知是不是有人在前面帮他们清场,宿方梨她们这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其他人影。
宿方梨跟罗浦一个马车,罗浦几次想说什么,但想到上车前发生的事,一直没敢说话。
“你那医馆怎么处理的?”宿方梨问道。
罗浦松了口气,回:“我那小徒弟留下来看店,应是无碍。”
宿方梨看出他的担忧,道:“我已看过令妹的命盘,她人如今平安无忧,不必担心。”
“你可知她如今具体在哪个方位?”罗浦问。
宿方梨摸出自己的签筒,抽了一根,看着道:“往东。”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停下。
“你在这边稍待,我去去就回。”宿方梨下了马车,朝贺承寰和叶知晦的马车处走去。
叶知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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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过来,脸上生出喜色,不过想到他们马上要分道扬镳,又一脸担忧。
他看了眼身旁的贺承寰。
贺承寰的眼睛还没完全好,勉强只能看见一点虚影。他面朝着宿方梨的方向,薄唇抿起。
叶知晦:“你当真要随那大夫一起去找人?不能派其他人去吗?”
“嗯。”宿方梨应了一声:“我也是边走边找,若不跟着,很容易迷路。”
叶知晦不放心:“要不再多带几个人?”
“不必,你帮我找个武功高强的车夫即可。”宿方梨看他面上神色,又道:“等找到了,我再回你们营地那里。那位置应是不会变吧?”
“不会。”贺承寰突然出声道。
周遭静了一瞬,似乎都没想到贺承寰会开口,过了一会儿,叶知晦才柔声道:“去吧,早去早回。”
告别其他人后,宿方梨跟罗浦一路往东,踏上了找人的路。
马车晃晃悠悠经过一处山坳,有人从树后探出头。
“老大,这个你看……”
粗犷声音满意道:“嗯,终于有个不错的,盯紧一点。”
-
边走边找几日后,宿方梨几人来到一处靠海的村落。
循着卦象指引,来到一户人家门前。
车夫打头,听了听里面的声音,冲宿方梨二人点点头,道:“有人。”
罗浦一脸忐忑,上前抬手敲门。
等了片刻,门从里面打开。
“你们是?”门内,一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女子问道。她看着不到双十,穿着朴素,只在发间簪了朵珠花。
“妹……妹?”罗浦仔细看这女子的脸,好半晌,才试探着问。
罗织先是警惕后退,想要关门,但看他们不动,又认真去看,良久,试探:“你是……兄长?”
“妹妹,我终于找到你了。”罗浦一脸激动。
罗织原本不太确定,但看罗浦这样,眼睛忍不住发酸,眼圈先红了。
“先进来坐吧。”罗织拉开门,后退回院子里。
院子里摆了架织布机,刚才就是它发出的声音。宿方梨扫了眼,发现角落里竟然还有一处打铁的台子。
小院不大,收拾得很整洁。
罗浦兄妹二人抱头痛哭,话都说不完整。他俩长相极为相似,一眼便能看出两人有亲缘关系。
这时,院门打开,一个人匆匆进来:“娘子,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人身量极高,膀大腰圆,声音浑厚。
李铁警惕看着家中多出来的三个陌生人,问道:“你们是何人?”
他注意到罗织哭得梨花带雨,面上表情更加阴沉,走进,一把将罗浦扯开。
罗浦正哭着,冷不丁被扔到了院门口,抹了把脸。
难道这就是妹妹的夫君?
粗鲁蛮横,怎么配得上他温柔如水的妹妹。
罗浦一脸不满意。
“我没事。”罗织赶紧拉住自家相公,摇头道:“那是我哥哥,你别伤他。”
李铁回头看了罗浦一眼,怀疑:“你哥哥?他如何知道你在此处?”
罗织哽咽的哭声一顿。
是啊,她被卖到李家村已经十多年。村里没几户人家,邻里间也从不来往,自己更是门都不出。
兄长他是如何知道自己在这里的?
罗织躲在李铁身后,看着罗浦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警惕和怀疑。
见此,罗浦心里一阵酸涩。
他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褶皱,看着面前紧贴着站在一起的两人,对这个妹婿更加不喜。
“是大师神算,帮为兄算到你在此处。”罗浦走到罗织二人面前。
他怜惜道:“妹妹,之前是哥哥不好,让你平白受了这么多苦,跟哥哥回家,哥哥好好补偿你。”
24. 打劫
宿方梨没有靠近,给他们一家人团聚的空间,自己则是在附近随意转转。
院子里除了织布的木架,还有一个打铁的炉子,旁边散落着不少刀具和看不出用途的铁器。
宿方梨回头看了眼李铁。看来这个人是个铁匠。她又想到贺承寰他们要找的铁石矿。
如今世道混乱,她若是想平稳度过这个冬日,开春后去京城,必须得找个地方度过。
那城里有她不想接触的人,而原本住的那个木屋又很难过冬。她还要去找方婆婆。
这三人若是能一起带回那营地……
她要做的事太多,自己又没有武力和财力,只能借助贺承寰他们的力量。
若是可以利用自己的占卜,帮他们在附近站稳脚跟,自己才好跟他们要一些助力。
宿方梨想了想,走去罗浦三人那里。三个人似乎发生了一些争执,罗织垂泪,李铁扶着她,看着罗浦的神情凶恶。
“我家的妹子,我自然是要带回去。”罗浦道,“我也不是拆散你们,虽然你们的婚事没有我的同意,但是既然已经成婚,我也不阻拦,你也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回城。”罗浦也是语气冷硬。
“可是……”罗织犹豫。
“可是有何顾虑?”宿方梨上前询问道。
那几人转头看来,罗织迟疑问:“这位姑娘难道是……”
“不是不是。”罗浦立刻反驳,那样子简直像宿方梨就是个恶霸一般。
宿方梨奇怪看他一眼,否认就否认,她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罗浦有苦难言,想起临行时被另外两人恩威并施地威胁,生怕让其他人误会。
“罗姑娘近来可是身体不适?”宿方梨看了眼她的星盘,问道。
罗织点点头。
“我观你命格,实是更适应住在远离水的地方。”宿方梨继续道。
李铁闻言:“当真?”
“嗯。”
李铁:“可是这位兄长的住处?”
罗浦正要点头,谁知宿方梨继续道:“非也,我知道一个地方,非常适合你们。”
-
终于说动了罗织李铁夫妇二人,待她俩去收拾行李时,罗浦问宿方梨:“是去何处?”
“罗大夫在城里开医馆,应是有所察觉。”宿方梨直接道:“城里要打仗了,我知道一个可以躲避战乱的地方。”
罗浦扬眉:“姑娘觉得城里守不住?”
宿方梨看他一眼,神情似笑非笑:“罗大夫觉得守得住?”
罗浦一哽。
他在城里待的时间也不短了,自然知道若是异族人打过来,第一个被放弃的就是他们。
“那就先谢过姑娘了。”罗浦道。
“火升起来了。”不远处,李铁和罗织忙活着,终于升起了火堆,烤上了鱼。宿方梨催得紧,几人饭都没吃便带上行李启程了。
所幸如今这世道,所有人都极为相信占筮之术,已经将她的话奉为神仙谶语。
不然宿方梨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动她们跟着自己离开。
烤鱼的香气飘散,宿方梨走过去。
视线随意扫过,她脚步微顿,看向不远处的树下。那里有一片不明显的暗红泥土。
这是……
宿方梨看着那片深沉的颜色,手探进包里,抽了一签。
-「高塔」
“收拾东西,我们尽快离开。”宿方梨语气严肃。
罗浦捏着烤鱼正要吃,不明所以:“发生了何事?怎么如此着急?”
“先上车。”宿方梨过去帮着收拾东西。
几人快速将地上的火堆扑灭打散,马车很快重新启程。
宿方梨坐在马车身侧。
周围的树林安静异常,没有半个影子。
“等下。”宿方梨抬手,从包里又抽了一签。
“往这边。”她指了另一个方向,“快。”
马车哒哒哒快速离去。远处,埋伏着的几个人面面相觑。
“大哥,你看这……要不要追?”
赵黑虎眉头皱起:“怎么回事?怎么跑了?”
他们藏在路边打劫的事,做了没有千次也有百次,每次都不会被发现,怎么这次,那几个人莫名就跑得比兔子还快?
“要不要叫王二他们去拦?”一个人问道。
赵黑虎点点头:“带上那几个添头,这次不要让她们又跑了。那辆马车和马都很不错,不像这里能有的好东西。”
这附近地皮都被他们翻了个遍,也该出去看看了。
-
“大师,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马车内,李铁扶着罗织稳定身体,问道。
宿方梨还坐在外头,闻言回身:“还不确定,不过卦象有异。抓稳,我们要尽快离开此处。”
她说着,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死神」牌。这是刚刚抽出来的结果。
罗浦三人也盯着宿方梨手里的签。
看她表情如此凝重,互相对视一眼,也觉得心里惴惴不安。
此处荒凉,不是天灾的时节,看卦象是人祸无疑。只是这山太大,树木森森,很难立刻看到哪里有人影。
宿方梨看了眼马夫:“你能打几个?”
马夫捏着马鞭的动作一顿,想了想,谨慎道:“三五个吧。”
宿方梨点点头。
“前面。”马夫突然勒马,“前面有人影。”
宿方梨警惕直起身子,朝那边看去。
几个佝偻身影在前方,衣衫褴褛,头发蓬乱。像是流民。
宿方梨想也没想另指了个方向:“往那边。”
马夫甩鞭,还没跑出去几步,又停了下来。
“不行,也有人。”
拦路的似乎知道她们不管不顾就是要离开,每个方向都赶了许多身形佝偻的人过来。若是想快速通过,必是要撞上。
宿方梨表情肃然:“先停。”
面前的人群散开,四五个彪形大汉朝宿方梨几人走来。
为首的络腮胡大汉“哈哈哈哈”大笑了几声,绕着她们的马车绕了两圈,道:“这马车不错。”
宿方梨语气冷静:“喜欢可以送你。”
赵黑虎惊讶看过来。在看清宿方梨的脸时,面上的表情更加嚣张:“你也不错。”
“锵——”旁边的车夫不知从哪里拔出了一把剑,警惕盯着赵黑虎。
“别担心。”赵黑虎视线往马车里飘,“哥几个不抢活人的东西。”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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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土匪小弟奸笑两声,接着说:“专抢死人的啊哈哈哈哈哈。”
马夫看着宿方梨,想等她的指示,而宿方梨只是盯着手里刚抽的签,声音平静:“先下车。”
“欸,还是你知情知趣。”赵黑虎哈哈大笑,满意宿方梨的“识相”。
他们几人互相搀扶着下了马车。
赵黑虎也不担心他们会反抗,反倒是自己先爬上了车,开始翻车里的东西。
宿方梨转头看了眼周围。为了拦住马车,他们押了许多流民过来拦路。
流民俱是面黄肌瘦,神情麻木。
宿方梨跟罗浦耳语几句,顺着土匪的推搡,被推到了流民堆里。
“什么都没有。”赵黑虎不满地钻出马车,示意手下:“牵走。”
宿方梨边退边观察地形,只是没了马车,逃跑变得尤其困难。
“都滚远点。”土匪捏着个鞭子,啪啪几声,抽在那些流民身上。
流民被推来搡去,毫不反抗。
眼看着那两个流民要被抽到,宿方梨抬手,将那两人拽到自己身后,护着她们后退。
那土匪见状,稀奇道:“还挺有善心。”
他靠近宿方梨几人,视线落在宿方梨和罗织脸上,笑道:“女的留下,其他杀了。”
“动手。”宿方梨也道。
马夫抬手挡住土匪砍来的刀子,其余几人朝反方向后退。
叶知晦派来的车夫果然厉害,一个人便将几个土匪的招式全部接住。
宿方梨连续后退躲过一个土匪,不慎摔倒。
她撑着地,痛得轻抽了一口气。
“你还挺能躲。”一个土匪嬉笑着靠近,蹲在宿方梨面前。
宿方梨装作害怕,身体缩成一团。
“嘿嘿,现在知道怕了?”那土匪蹲着,抬手去捏宿方梨的下巴。
这土匪看宿方梨身形纤瘦,也不防备,腰间的武器也没抽出来。
宿方梨找准时机,抓住对方手腕。她整个人一下子暴起,朝对方撞过去,将他压住,另一只手猛地捅进了对方的脖颈。
“啊——”土匪捂着脖子,发出痛苦的呼声。
他躺在地上,指缝间露出一根深棕色的木筷。上面画着只有宿方梨才能看懂的符号。
-「死神」
宿方梨一击得手,立刻后撤。
她看了眼身后,罗浦带着李铁罗织二人,已经趁乱跑远。马夫跟其他几个土匪激战正酣。
她附近暂时没有危险。
等这土匪完全不动后,宿方梨上前,抬手将那根签拔出,拿出帕子擦去上面的血迹。
刚才被她救下的流民见此,也壮起了胆,学着她从地上捡起能防身的东西。
包括土匪腰侧那把长刀。
这些流民眼底闪烁着仇恨的光,在旁虎视眈眈。等车夫将土匪打倒,就一窝蜂冲过去,扬起手里的武器。
叶知晦接到消息赶过来时,局势已经一面倒。
“你怎么样?”他来到宿方梨身边,看她身上手上沾了不少血迹,惊慌失措。
“不是我的血,不必担心。”宿方梨道。
她走到赵黑虎面前,发现他还有意识,车夫押着他,问:“怎么处置?杀了?”
25. 安排
宿方梨想了想:“先带回去吧。”
赵黑虎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架起,他头上的血迹洇开,看见侍卫身上的佩剑,瞳孔震颤,不可置信:“你们是寰家军?”
叶知晦蓦地转头,唇边笑容失了温度。
他走到赵黑虎面前:“倒是有几分见识,你是如何得知?”
声音没有半分感情,赵黑虎身体一抖,低下头装死。
“哼。”叶知晦冷哼:“带回去。”
旁边罗浦三人见他们要走,鼓起勇气靠近宿方梨:“大师,您看,我先带着她俩回城里医馆可行?”
“去吧,晚点我去医馆找你。”宿方梨道,她转头吩咐车夫:“你送他们回去。”
-
暮色朦胧,一行人回到营地。
正赶上饭点,一行人聚在一起吃饭。
宿方梨路过,看见他们碗中清汤寡水,明显比之前差了不少。
营地里的人数也少了很多,留下来的这十几人,面上也满是倦怠。
这还真是有点麻烦了。宿方梨暗忖。
叶知晦以为她嫌弃这饭食,解释道:“这里的人都是粗人,没人会做饭,所以……”
宿方梨点点头,记下这一点。
“这些人……”叶知晦迟疑:“你想怎么处理?”
他说的是宿方梨一起带回来的那些流民。这些流民年岁不一,各个面黄肌瘦,瞪着双眼,盯得旁边吃饭的军士都食不下咽。
她这样带回来一群吃白饭的,别人不说,宿方梨也知道不合适。
“我有旁的打算。”宿方梨迟疑片刻,继续道:“晚些我去找贺承寰商量。”
“……”
叶知晦眼睛一暗,险些控制不住面上的情绪。
他垂眸:“好。若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
不远处,贺承寰听见消息,放下手头的事找过来。
还没走近,便看到那一男一女郎才女貌挨着站着,头凑到一块,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他眸光沉沉,身体里的那个声音也在叫嚣,贺承寰缓步走近。
两人挨着说话,没留意旁边轻微的动静。直到阴影落在身上,宿方梨才转头,看见许久未见的贺承寰。
宿方梨眼睛一亮。
他独自走过来,无人搀扶,难不成眼睛已经好了?
“你好了?”宿方梨语气是不加掩饰的欣喜。
贺承寰一腔不可言说的阴暗怒气被这句话尽数浇熄。
他眼神比以往更深沉,宿方梨被他看得心里发虚,还没等她说什么,对方已经移开了视线。
“跟我来。”他丢下一句话后转身离开。
宿方梨跟叶知晦对视一眼,对方扯开一个温柔的笑:“去吧,这些人我来安顿。”
-
宿方梨跟着贺承寰来到他的营帐。营帐中点了两盏油灯,灯火波动,宿方梨莫名心里升起几分忐忑。
两人相对坐下,良久,双方都没有开口。
“你……”
“我……”
“你先说。”
“你先说。”
宿方梨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直截了当问:“你是想在此处建势力?”
贺承寰怔愣,听见宿方梨继续道:“我可以帮你。”
“我这里可不是能发善心接收流民的地方。”贺承寰道。
宿方梨认真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若是想留在此处发展,没有人手,你根本过不去这个冬天。”
“你知道我想做什么?”贺承寰问。
宿方梨耸耸肩:“无非是跟异族或是京里打擂台。”
贺承寰:“你不怕我做的是要掉脑袋的事?”
宿方梨摇头:“你不会。”
贺承寰哑然,不会什么?不会掉脑袋?
“我算的。”宿方梨点头道,“你那心心念念的铁石矿可开始挖了?”
“还不曾。”
宿方梨:“我这里有铁匠,织女,大夫,还有许多可以开垦种田的农夫和后勤的女子。”
“就是你刚才带回来那些人?”贺承寰笑道。
要不还是这神棍懂语言的艺术,那么一群面黄肌瘦的流民,说出了开荒打天下的能耐。
贺承寰:“你想要什么?”
宿方梨顿了顿,道:“安排几个武功高强的保护我。”
“就这些?”贺承寰不解。
宿方梨点点头,道:“既然我要跟你合作,你这里的人要听我分配,我方才见到几个异常的人,到时候还要你出手控制。”
两人大致说了下安排,宿方梨才告别准备离开。
临走时,她回头小声却郑重:“多谢你之前过来救我,害你受了伤。我不会害你,你不信占卜,还可以信我。”
她说完,也不等贺承寰反应,撩开帐帘走了出去。
宿方梨这边结束,也不耽误,立刻去找叶知晦和那些流民。
她看过那些流民的星盘,俱是老实巴交的农家,因为苛税而颠沛流离。
她跟叶知晦一起,把流民安置到合适的位置。一部分去收拾过冬的粮食,腌制咸菜,剩下的人去修缮营地里的房屋,准备柴火和防寒的东西。女人孩子就安排去准备冬衣。也算是暂时弥补了营地里人手不足的局面。
宿方梨:“粮食的事不必担心,我想办法。”
山里藏的粮食她不会动,那是留给方婆婆的。
第二天,宿方梨叫来车夫许营,两人一起进了城。
她先是去了罗浦的医馆,跟他们要了块布,扯了个算命占卜的棋子便上了街。
这世道想算命的很多,但算命先生的卜金太高,平常人根本出不起钱。
宿方梨带着许营,占卜不收钱,只收物,不管是吃的还是用的,一律来者不拒。
在城中绕了一圈,天黑时,宿方梨回到罗浦的医馆。
这个时候竟然还有病人在,正在大堂里哭闹。
“你这身体实是无碍,莫要忧心,反倒累出病来。”罗浦带着他的小徒弟正在宽慰病人。
那病人三十多岁,看举止和穿着像是富家子弟,只是此时面容苍白,眼下青黑,活像是好几日都没合眼般,只剩着一口气了。
他坐在地上,语气虚弱却格外坚定:“我一定是病了,你莫要唬弄我。”
宿方梨刚进大堂,一眼看见的便是这人的星盘。
海王星落入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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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与月亮呈和谐相位,说明此人天生感应力极强,直觉敏锐,常能捕捉到旁人忽视的细节。
这人的星盘水元素极重,梦境与潜意识应是尤其活跃。联想到他刚才说的话,宿方梨猜测,你应该预知了什么。
“这位兄台,可是遇到什么难处?”宿方梨靠近道。她刻意露出自己这一身算命先生的行头。
可谁知,这人只看了她一眼,便立刻转开,继续去拉罗浦的衣袖。
“大夫,救救我啊。”他哀求道。
宿方梨接收到罗浦求助的目光,想了想,继续道:“你是否近日受噩梦困扰?”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你在梦里看见了未来的危机。”
“你的梦境经常应验,这次也是,你会在此次危机中丧生。不只是你,这城里的每个人都一样。”
宿方梨娓娓道来,那人本来无动于衷,直到她说完最后一句话。
“你知道?”他靠近宿方梨,深陷的眼眶中,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宿方梨:“我有办法可解。”
“当真?”他顿了顿,“何解?”
宿方梨示意其他人收拾东西,道:“远离此城。”
那人半信半疑,宿方梨又道:“你不是经常梦里预见未来?可以跟我回去,到了梦里,自然能找到答案。”
这句话说动了对方,他撑着身体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又恢复了富家公子的做派。
罗浦早知道自己一家人要跟着宿方梨离开,东西早就收拾好了。
他拖家带口,站在关闭的医馆前叹气。
“还有机会回来,明年开春就差不多了。”宿方梨宽慰道。
一行人走在路上,引起了不少百姓的注意。
罗浦是城里有名的大夫,见他拖家带口离开,都凑过来问:
“罗大夫怎么要搬家了?”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那医馆可还开?”
罗浦一一解释。
有人注意到宿方梨的行头,问:“这位可是之前帮何三夫妻俩批命的大师?”
宿方梨一顿,听见这人跟旁边的人解释道:“这大师可太灵了,说何三夫妻俩个抛弃福星女儿,老天爷会收回给他们的福气……”
这人说着,拉长了音调,也拉足了周围人的注意力。
“你们猜怎么着?那何三娘子前几日落了胎,竟是个异形的怪物!何三也是,被这怪物吓得竟然直接疯了!你们说说,他们之前何苦抛弃福星,这都是报应啊!”
宿方梨听得分明,突然想起,那小女孩还没找到。
“你带他们先回城,我在城里留一晚。”宿方梨将手里的东西递给许营,吩咐道。
“可是这里不安全。”闻言,身边的几个人纷纷开口劝道。
宿方梨摇头:“无碍,我有分寸。”
这些人都说不动宿方梨,只能相携着回了营地。
他们走后,宿方梨抽了一签,朝签文所示的方向走去。
“许久不见,又有新欢了?”一个声音突兀从身后响起。
宿方梨回头,身后空空无人,那声音继续道:“你不要我们的女儿了?”
26. 扫荡
“你不要我们的女儿了?”
女儿?我们的?
宿方梨知道了对方是谁,也不再白费功夫转头四处找,只安静站在原地,声音平静道:“什么时候成你的女儿了。”
岑夏影的声音透出几分受伤:“方姑娘神机妙算,不是算到我要有孩子了?而且前几日,不是你说要我好好照顾我们的女儿?这便不认账了?”
他的尾音像带着钩子,激得宿方梨手臂上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她在何处?”宿方梨问。
岑夏影见她不找自己,叹了口气,从阴影里走出来,走到她面前。
“你若是想见她,就到京城来找我。”他道。
宿方梨不明所以,仰头看他。
男人与先前见面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脸侧和颈侧多了几条已经结痂的疤痕,无端显得人很凶。
他闲散站着,垂着眼帘看宿方梨时,眼里就好像只有她一样。
“我都要走了,你不好好跟我道个别么。”岑夏影委屈道。
宿方梨不吃这套,瞟他一眼:“城里局势把握不住,便要跑了?”
岑夏影:“你如何得知?算的?”
宿方梨之前几次占卜都被他看到,也没必要隐瞒,她点点头。
岑夏影:“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不瞒你。这城里其实已经没有守城的士兵了,我本来也想走,只是想走前,看看还能不能见你一面。”
他说得暧昧,但宿方梨知道,他只是随意说说。
让她在意的是,这城里竟然一点兵力都不留吗?
大开城门,那异族人岂不是可以一路往北打过去?
岑夏影看出她的怀疑,无所谓地道:“不信你可以自己占卜,算一算。”
这让宿方梨有种说不通的无力感。
她低头摸了一根签。
“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她问,“你以为我会去京城?”
岑夏影意味深长地垂眸,眼瞳里满是玩味和纵容,他道:“你会来的。我想我不会等太久。”
宿方梨以为自己又是要费很大力气才能甩开这人,可没想到,岑夏影竟然“体贴”地送她出城,还给了她一匹马。
“来。”岑夏影伸出手。
宿方梨没动,于是对方捏着她的两侧手臂,就这么轻飘飘一带,就将宿方梨送上了马背。
岑夏影仰头,眼里带着一点洁白的月色,将他邪气的面容衬得有些柔和。
他语气称得上温柔,拍了下马屁.股,道:“去吧,记得去京城找我和咱们的女儿。”
宿方梨被马带着走远了些,她回头。岑夏影还站在原地,见她回头,冲她摆了摆手。
以她的视力,还能看见岑夏影笑得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这个岑夏影,怎么回事,难道他认识原身?
今夜的月色非常亮,能清晰看见路和两旁的景色。
宿方梨骑着马朝营地的方向走,边走边想。
这个岑夏影,为何笃定自己一定会去京城?
虽然她也的确有如此打算,只是,她总觉得,对方似乎知道些什么。
宿方梨走到半路,意外看见一个人骑着马,朝自己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已经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贺承寰?
他怎么会在这里?
“准备回去?”贺承寰面色平静,语气自然。
他调转马头,走到宿方梨身侧,竟是想跟她一起回去。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升起。
难不成,贺承寰是特意来接她的?
宿方梨偏头看他。
他的侧脸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月光下,高挺的鼻梁在脸侧投下阴影,线条流畅。他似乎没注意到宿方梨的视线,只垂眸看着手里的缰绳。
四下寂静,只能听见马蹄哒哒的声音。
“你困吗?”宿方梨突然问。
贺承寰莫名,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宿方梨勒住马:“若是不困的话,不如跟我去城主府里看看?”
“?”
贺承寰屏蔽掉心里那吵闹的声音,认真看宿方梨:“你有什么打算?”
宿方梨解释道:“我听说城主府里没人,你想不想去里面搜刮一番?”
如今天气越来越冷,想囤货的心占据了上风,宿方梨连续抽了几签,都预示此事可行。但她独自一人还是风险太大,带上贺承寰可就不一样了。
贺承寰看她手里的卦签,半晌没有言语。
就在宿方梨以为他这是拒绝时,对方终于开口:“好,走吧。”
他说着调转马头,竟是真的打算跟她两个去城主府。
这下轮到宿方梨犹豫了,她:“你就不怕我骗你?”
“那只能说明我命里有此劫。”贺承寰道。
两人在城门外找了个偏僻的林子,把马拴上,然后才踏着夜色进城。
贺承寰显然已经查探过多次,带着宿方梨十分熟稔地找到城主府。
大门紧闭,从门外看,根本看不出什么。
“如何?”贺承寰问道。
宿方梨起卦抽签,冲着贺承寰摆摆手:“这边。”
她一路小心翼翼避开人,带着贺承寰来到一处,卦象显示城主府的小门就在此处。
两人偷偷潜入城主府。
果然如岑夏影所言,城主府已经人去楼空,半个人影也无。
只是两人转了转,发现这府里除了一些重得搬不动的摆件,别的有用的东西是半点也不剩下。
宿方梨站在院中,总觉得哪里不对。
“可找到了什么密室或者库房?”见到贺承寰从另一边回来,她问道。
贺承寰摇摇头。
宿方梨毫不气馁,她可不信这城主府里没有什么密道之类的。于是起卦,很是认真的卜了一次。
她盯着手里的签,眼睛比天上的明月还要亮。她捏着展示给贺承寰:“看,找到了。”
贺承寰完全没注意到什么签什么卦,眼神落在宿方梨脸上挪也挪不开。受过伤的眼睛微微发酸,他竟觉得宿方梨此刻脸上的光芒胜过月光。
直到宿方梨催促:“愣着做什么,走吗?”
两人七拐八拐,绕过假山和垂廊,终于在一棵树下找到了这城主府的密室。
榕树极为粗壮,应是有百年,树下被挖空了一处,只容一人穿行。
“你在上面等着,我先下去看看。”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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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寰道。
宿方梨看签相说此行没有危险,才点点头:“去吧,小心。”
等了一会,贺承寰探出头:“下来吧,底下无人。”
密室里以夜明珠照明,洞口狭窄,里面却别有洞天。
是一间书房,有张书桌,上面凌乱摆着许多书信和卷轴。
贺承寰走过去查看,宿方梨对那没有兴趣,拿了颗珠子照明,往密室深处走了走。
许多放了金银玉器的箱子摞在角落,已经落了厚厚的灰尘。
宿方梨还在某个角落里找到了不少已经发霉的稻谷。
这下过冬的粮食可就不用愁了。
宿方梨本来想,给城里的平民或者富商占卜,换取粮食。
有效但却太慢。加上这城已经被放弃,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异族人打过来,还是早些将这些东西带回去,在营地里慢慢发展为妙。
宿方梨绕了一圈,走回去跟贺承寰汇合。
他似乎也找到了什么,神情认真严肃,紧皱着眉,但眼底却有一点残留的惊喜。
“如何?”她问。
听见宿方梨声音,贺承寰抬眼,他将手里的信件收回怀中,道:“我已传信,多带些人过来。”
闻言,宿方梨点点头:“我也正有此意。”
夜长梦多,还是尽早把东西带回去最为稳妥。
这密室里的东西比她们想象得还要多,直到天明,才终于搬空。
宿方梨和贺承寰留下来收尾,按照来时的样子,将榕树下方的土地还原,单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出有人进去过。
这城主应该也是对这掩藏的密室很有自信,竟然将城主府里的人全部调走,也不留人看守。
几人趁着城里人,出来的还不多时,出城准备离开。
临走前,宿方梨喊住贺承寰,道:“可否留些人给这城里的人传话?能离开就尽快离开,免得到时异族人打进来时受到侵害。”
贺承寰点点头,叫来几个人吩咐下去。
宿方梨倒是想过,是不是可以接管这座城,明显这城里的设施更完备。
只是她看贺承寰并没有那个意思。
她想了想,也想通了。这贺承寰应该也不想帮这皇室守城。
宿方梨一心找机会回现代,这种事她也不想去管。
等异族人打过来,她带着车夫,先去找方婆婆,再去京城中找那“神仙在世”的国师,看看是不是能找到回现代的办法。
她穿越过来这段时间,明显感觉自己的占卜比之前更容易,也更准确。
宿方梨有明显的预感,京城里,就有她回家的“门”。
回到营地,宿方梨安排着人将东西收入营地库房,接着根据她看到的星盘,安排对应的人整理。
叶知晦看她跟贺承寰一起回来,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他很快恢复过来,笑着上前:“可有什么我能做的?”
这正好,宿方梨拉过他,两人站在无人的角落。
“那几个人,你可知道名姓?”宿方梨指向营地里忙碌的几个人。
叶知晦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知道。”
宿方梨:“你能不能做到,不惊动其他人,把他们都抓起来,分别关押起来?”
27. 探子
“你能不能做到,不惊动其他人,把那几个人都抓住,分别关押起来?”
宿方梨抬手,指了几个人。
啊?
叶知晦转头,看向宿方梨。她微微缩着肩,躲在角落里。眼瞳黑白分明,脸上神采飞扬,明着使坏的样子尤其美丽。
倒也……不是不行。
各种思量和犹豫都抛诸脑后,叶知晦连理由都没问就应下了:“好,我去安排。”
那里的几个人,有的是营地里本来就在的,宿方梨之前便注意到过。有的是这次跟着流民堆里混进来的。
此刻时机正好,趁营地里突然增加了一批人,抓走几个,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叶知晦办事宿方梨放心,她看了眼已经走远的叶知晦,转头朝营地大门处走。
如今是冬季,不会有洪水的烦恼。若是到了夏秋季节……
宿方梨脚步微顿。
怎么还真打算在这次常住了,竟然想得那么远。
“你要出去?”
宿方梨回头,发现贺承寰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他身上披着深黑色的大氅,大步走来时宛如带着凛冽的寒意。
宿方梨被他这严肃的表情镇住,忍不住后退半步。
尚带着热度的大氅,带着一点奇异的香气罩在她身上。
“冷吗?”头顶声音问道:“还是不要出去了。”
他似乎读懂了宿方梨的沉默,解释道:“昨日有异族探子进城了。虽然现在未接近此处,但应也快到了。”
“其实已经到了。”宿方梨仰头。
贺承寰没懂:“什么?”
宿方梨:“其实他们来了,只是这会应该已经被抓了。”
贺承寰一脸惊讶。
他知道叶知晦刚才抓了几个人,但没想到这竟然是宿方梨的意思?
她是如何得知的?
“你发现了什么?”贺承寰问道。
刨除了不能说的,宿方梨简略道:“如果我没弄错,应是有异族人的探子和京城或者云川城那边来的奸细。还没去审,不确定。”
贺承寰:“这也是你算出来的?”
宿方梨:“嗯。”
贺承寰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相信宿方梨。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审,现在如何?”天冷还是不要在外面乱转了。
宿方梨点点头,贺承寰便走在前面,带着她去关押人的地方。
他们营地中自有一套审问的方法。
宿方梨两人到了时,审问已经进行了大半。
那些人刚被抓时,还心有侥幸,这下看到贺承寰来了,心里才真正觉得:完了。
宿方梨先是走到一个牢房前。
里面的人十分年轻,头顶星盘很清晰。
月亮落入第九宫,与天王星合。第九宫为异乡宫,若是有行星落入,便表示此人与异乡有强烈联系。尤其当落入的行星是月亮时,多半说明,此人生于异乡,或者家族有迁徙异乡的背景。
因此在宿方梨这里,旁人难以分辨的东昌人异族人,在她看来,非常好辨认。
此人星盘中,月亮落点又与水星相拱,说明这人非常善于收集消息,加上他异乡的特质,是潜伏过来的探子无疑。
牢里这人仍在不死心地辩解:“我可是土生土长的云川城人,不是你们说的什么异族探子。若不是你们放出消息,说云川城要打仗了,我才不会冒险过来投奔。可你们是怎么对待我们这些投奔者的?”
他言辞凿凿,说的其他审问的人都不自信了,频频看向宿方梨和贺承寰二人。
宿方梨跟异族无仇无怨,只是为了自保,避免自己所在的地方陷入混乱。抓到这人也不想做其他的,便转头看向贺承寰,道:“他是异族的探子,不过还没做什么,不要伤他。”
“好。”贺承寰欣然答应,冲那审问的人摆了摆手。
两人又走到下一间。
这一间是个四十岁往上的中年男子。
他缩在角落,不管审问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毫无反应,一动不动。
宿方梨看向这人星盘。
水星落入十二宫,与冥王星刑,此人非常善于隐匿心迹,惯用谍报的手段来行事。
水星对应消息情报,冥王星象征权力斗争,十二宫是隐秘潜伏的宫位。这一组合,完全贴合暗中探查的命格。
但他星盘里没有“异乡”的显示,应是云川城或是京城派来的探子。
两人一一看过去,宿方梨点点头,所有她在营地里注意到的异常星盘都在这里了。
她带着贺承寰走出牢房,寻了一处无人的安静角落。
“我更倾向于,那些人是京城里派来的。”宿方梨道。云川城城主府已经人去楼空,城主何常既然已经跑路,自然不会又费力安插探子进来。
贺承寰:“我也如此认为。”
加上他从城主府密室里发现了不少跟京里的信件……
想了想,贺承寰又道:“我觉得是国师。”
国师?
这还是宿方梨第一次从贺承寰口中听见国师。
之前她们关系不近,宿方梨不想掺合皇室恩怨,没有多问。
但她为自己占卜了这么多次,许多结果都表明,这国师很大可能是她回现代的契机。
“你之前说,国师曾给你那失踪的未婚妻改过命?”宿方梨问。
贺承寰:“对。我也是钦天监其他的人说,丞相之女本是凤命,但不知为何,命数被掩盖,再也无法探查。”
宿方梨惊讶:“国师竟有如此神通?”
即便是不信鬼神和占筮之术的贺承寰,他也不得不承认,国师能到达如今这个地位和权势,完全是有些真本事在身上的。
他回忆之前在皇城里的事,道:“国师起初还不像现在这般神通广大,只是一个小小的钦天监司。但是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接连预言了几场天灾和宫廷祸事,名望越来越盛……”
两人相顾无言,良久。
“我有个计划,不过有一点,需要你同意。”宿方梨道,“我想借用一下你未婚妻的身份。”
“什么?”贺承寰一愣。
他心跳咚咚加快,震得自己再听不见别的内容。
直到宿方梨继续道:“这个提议不太合适,你若是拒绝也不要紧,我在想别的办法。”
“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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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做?”贺承寰问。
“放出消息,前丞相的嫡女就在云川城。”宿方梨道。
贺承寰惊讶:“你确定他们会信?”
“自然会信。”宿方梨轻笑一声,“你忘了?当初可是云川城城主亲口放出的消息。”
贺承寰恍然,但很快又继续问:“你打算如何?莫非真的要去城里等着?”
宿方梨想了想。
如今时局混乱,今年又是一个寒冬。她不能一直待在城里,只能另想办法。
不如……开个店?
“若是放出这个消息,应该有不少前丞相旧部会来投奔,你怎么看?”贺承寰道。
人一多,难免混进些别有用心的进来。不仅对他们的大计无益,很大可能会招致更大的祸患。
宿方梨毫不在意:“无妨,我自有办法判别。”知人知面不知心,但她如今不同,能直接看见人的命盘,可比别的辨别方法都要准确。
她继续道:“我打算在云川城里开个店,算命卜卦,打听消息。”异族人的目标是京城,他们不会在云川城待太长时间,等他们离开,宿方梨便可以开始自己的计划。
贺承寰一愣:“那你岂不是要每天待在店中?”
“不会,我可以用旁的方法占卜。”宿方梨摇头道。
“你之前说,国师叫什么?”她突然想起来什么,问道。
贺承寰立刻答:“贺玄离。”
宿方梨:“姓贺?”
贺承寰:“贺是先帝赐他的姓,若我未曾记错,国师原本只有法号,后来才改了名姓。”
“何时改的你可还有印象?”
贺承寰想了半天,才不确定地开口:“我只记得,国师改名后一年不到,父皇便病重缠身,我也因为……一些事情被软禁在东宫。”
宿方梨点点头。
她心里默念问题,抽了几张塔罗。
这改国姓非常微妙,宿方梨很难不往借国运的地方想。
“国师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贺承寰想也不想:“一个神棍。”
宿方梨立刻捕捉到他语气里的不屑:“这么看来,你对神棍似乎很有意见?”
贺承寰这才想起,自己眼前这个女子其实也算是个“神棍”。
他面上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倒也不是所有。”他清了清嗓子,不自然地道。
宿方梨也不纠结这个,她跟贺承寰说了声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她带回来的那些流民为了不再流离失所,个个都非常勤快。
不仅把她安排的活全做了,还自发跟叶知晦申请的材料,盖起了入冬住的房子。
房子不大,但用品齐全。
宿方梨坐在桌前写写画画。
开占卜店她已经不是头一回,但为了不在店里坐班,这占卜的方法和流程必须要改一改。
问题-抽牌-解牌,这一套流程完全可以用抽签的形式来。但有个问题,若是抽了签,“牌库”里少了牌该如何处理?
如此过了几日,一天傍晚,宿方梨画好开店要用的塔罗,听见外面传来通报声。
“大师?大师如今可方便?大人有请。”
28. 南贺
宿方梨推门踏入屋内。
屋里灯火通明,点着几盆炭火,甫一进去身上的寒意便被驱散。奇异的熏香混着木炭的味道,让人昏昏欲睡。
她刚一露面,便被屋里二人视线锁定。
气氛平白有些尴尬,连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叶知晦都保持着沉默。
宿方梨不明所以,随着两人的视线看向桌案。
上面摆了一封已经打开的书信。
“看看。”贺承寰语气淡淡。
宿方梨拿过,展开,面上表情一僵。
无他,因这信上第一句便是:
「展信佳,阿梨,许久未见,不知你近来可好?怎的还不来南贺找我和方婆婆方崽?」
找方婆婆和方崽……季黎川?
宿方梨蹙眉,他怎么突然寄信过来?还是寄给贺承寰?
她自然没有忘记,季黎川和贺承寰明显是认识的,甚至还早有恩怨纠葛。
可他为何寄信给自己?
南贺……难道就是异族真正的名字?
宿方梨继续看下去。
「我为了等你,可是央求叔父好久,不让他跟南昌国开战。
可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你,只能传信与你。
局势不能再拖,明日,我亲自来接你回南贺。记得我们的约定,到时见。」
贺承寰看宿方梨放下书信,表情里带点茫然。他按了按眉心,无视身体里那个声音,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
宿方梨一懵,她能有什么解释。
她跟季黎川也不过是短暂的狱友交情,甚至还有点怨怼。宿方梨一直怀疑,就是因为自己害他被抓入狱,季黎川就带走方婆婆和方崽以报复自己。
只是这信,用词实在暧昧了些。好像她们约定好一起去南贺一样。
季黎川故意的么?
宿方梨的沉默在另外两人眼里,仿佛就是已经坐实了她和季黎川之间的关系。
屋里气氛一时间更加压抑。
宿方梨又拿起信翻来覆去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这信是今日寄来的?”她打破沉默。
贺承寰没说话,叶知晦看他一眼,回答道:“昨日。”
“那岂不是今日就会来?”宿方梨惊讶。
贺承寰不懂,宿方梨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季黎川,当时他带人进城,为什么她们会站在一起。
那信件表面没有文字,打开才看到是写给“阿梨”。
不知是谁放在他桌案上的。
他们营地才刚抓了一批探子,还是有人能够进入他的房间,还不引起任何人注意的放下一封信。
肯定就是季黎川本人。
除了他也没人能做到这个程度。
贺承寰心里莫名生出一股暗火。
为何季黎川对宿方梨的语气如此亲昵?她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又约定了什么?
种种想法,让他险些按捺不住,在看信时就把信撕碎。
-
异族人来得悄无声息,没过多久,便有一行人围住了营地。
为首一人骑着马,戴着头盔全身披甲,看不清脸,但看起来不年轻了。
他背上背着巨大的弓。身旁就是季黎川。
季黎川看见宿方梨,眼睛一亮,抬手就冲她打招呼。
这个动作招致了为首那人的眼神警告,季黎川悻悻放下手,但视线始终坠在宿方梨身上。
“叔父。”贺承寰道。
为首那人冷哼一声,声音显得有些沙哑:“当不起你一声叔父。”
他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因为场合,强自按捺下来。
“你倒是有能力,能从那太微子手里逃出来。”贺峥凌扫视周围,语带不屑:“只是这营地看着着实寒碜了些。”
听见动静,营地里其他的人都偷偷露头出来看。宿方梨带来的那些个老幼妇孺,个个面黄肌瘦的,的确十分可怜。
衬得这里不像军营,倒像是什么流民收容地。
两队人间隔不远不近,气氛剑拔弩张。
这两人竟然是叔侄,看起来跟仇人差不多。联想到之前听说的,废太子亲手勒死他母妃的消息,看来就是他们对立的原因了。
唰——
坐在马上的贺峥凌拿下背后弓弩,搭弓上箭,对准贺承寰的方向。
他手指绷紧,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弓箭即将射出的一瞬,贺峥凌突然改变了瞄准的方向。
黑色箭矢破空而来,直指宿方梨。
“小心!——”
贺峥凌身边的季黎川与宿方梨身边的贺承寰同时出手,阻拦箭矢。
宿方梨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贺承寰拉到身后。
而贺承寰竟直接抬手,捏住了那凌空飞来的箭矢。
他指节用力,掐住那根箭。只差寸许,便会刺破贺承寰的胸口。
“主子!”
“叔父!”
越过混乱的人群,贺承寰面色不变,视线紧盯着贺峥凌。
他掐着箭矢的指尖血滴坠下,扑进土地里。
两人视线相对,良久,贺峥凌转头抬手:“走。”
“可是……”他旁边,季黎川急急出声,被贺峥凌凌厉的眸子一瞪,又立刻哑然。
季黎川回头去看宿方梨。可她被人完全挡住,根本看不到。
-
宿方梨被贺承寰严严实实挡在身后。
她低头,看见自己手臂上,对方的手还握着她的手腕。
没用什么力道,却很难挣脱。
她心跳莫名有些快,不动声色地垂下眼帘。
一点微凉落在脸上,宿方梨伸手,接住了一片透明的雪花。
下雪了。
异族人来得急,走得也急。
不过几日,宿方梨便听叶知晦说,异族人已经经过了云川城,继续往北走了。
不知这次异族人是有什么打算,往年他们经过的地方都会抓走一大批人,可这次,非但没抓人,几乎都没在城中多停留。仿佛只是路过。
由于先前宿方梨已经多番预警,云川城中的百姓大多躲在家中,没有出来,也就几乎没有伤亡。
也因此,宿方梨这个“女神仙”的名号也传开了。
宿方梨的店终于在云川城里开张。
她用给人占卜算命的钱盘下了一间铺子,将自己改良过的塔罗摆了进去,又安排了几个人在店里指导百姓如何占卜。
卜资低廉,甚至接受以物易物。
起先城中百姓对于这种没见过的法子不太相信,但随着宿方梨应验的占卜越来越多,城中的百姓对于这家「宿命占卜」逐渐信服。
云川城里已经没了城主,百姓们求告无门,只能将所有情绪都寄托在这占卜店内。
不知从何时起,店内多了一具木质雕像,所有路过的人看到,都会进来拜一拜。
暮色西斜,一个黑衣男人推门进入店铺。
进店后,黑衣男人放下大氅兜帽,露出一张锋锐冷峻的脸。
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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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无意间走了进来,贺承寰皱眉,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
桌案上摆着可以使用的纸笔,等贺承寰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握笔写下了内心琢磨许久的问题。
手心里的疤痕被拉扯,扯得他捏着笔杆的手轻抖。
按照叶知晦说的,写下问题然后抽签。
贺承寰放下笔,还没来得及走到放了卦签的木匣前,他动作微滞,侧耳倾听。随后身形一晃,从另一边的窗户翻了出去。
门吱呀一声打开。宿方梨站在门口拍掉身上落的细雪,走进店内,回身关窗关门。
店内空无一人。
她点起炭火,将手里的灯放在桌案上。
摇晃的烛光照亮桌面,一张纸条压在砚台下。
宿方梨拿起,看到上面写着:留在此处还是回去。
笔锋苍劲,力透纸背。字迹未干,应是才刚写完。可她来时的路上可没见到有人影。
宿方梨看着这问题,忍不住愣神。心里莫名涌上一个人名。
这问题也是她心里想问的。
她摇了摇头,将那纸条放回原处。
自己必定是要回现代的,她的店还要回去看管,还有她的救命恩人,不知道他有没有被自己砸伤。
她收回思绪,坐在桌案前开始解签。
今年的冬天尤其苦寒,许多人的求签都是在问,这个冬天该如何度过。
宿方梨连续查看过几个签文,意外发现结果基本一致。
-「星币五」
-「隐士」
星币五这张牌,是两个人在冰天雪地中艰难前行。
隐士则是老人在雪山上独行,只有一盏灯照亮前路。
这两张牌都包含冰雪的元素,很难不让宿方梨联想到现实的冬季。
星币五代表困苦,隐士代表孤立无援。
宿方梨从包里拿出另一套木制的塔罗牌,洗牌,给自己也占卜了一次。
-「星币五」
-「隐士」
-「星币九」
这多出来的一张牌,星币九是一位女子站在富有的花园中。一般代表富足。
而她手上有一只蒙住了头的鸟,这代表了某种牺牲。
宿方梨指尖在星币九那张牌上轻点。
有什么是她“富足”,又能在冰雪危机中起到关键逆转作用的呢。
她兀自沉思,视线扫过店内陈设,最终落在角落里的炭火盆上。
木炭。
-
“你是说,先前你们带回来的那些木炭?”
议事堂内,叶知晦惊讶出声。
宿方梨点点头:“只少部分即可。若是可以,最好将库房里那些清点出来,趁着如今还是晴天,多晒晒,去去湿气。”
“这……”叶知晦迟疑道:“我需得跟殿下请示下。”若是旁的事,他尽可以给宿方梨随意开后门,只是要开库房,须得贺承寰点头才行。
“你为何突然想到那些木炭?”叶知晦问道。他们营地中,生火取暖大多用的附近山里的木柴。那些木炭来路不明,还没有开始使用。
“近日会有暴雪。”
“暴雪?”叶知晦讶然重复。
宿方梨点头:“是,我这几日起卦占卜,发现这次的雪应是百年难遇,若是不早做些准备,估计会元气大伤。”
“嗯,那的确是要提早准备御寒的物事。”叶知晦道。
宿方梨语气有些迟疑,她道:“不知能否匀出一些来?我打算带进城,卖给城里没有足够木炭的人家。”
29. 旧部
叶知晦认真看她一眼,道:“好,我会去找殿下商量。”
宿方梨垂下眼帘。
自从上次异族人来过之后,她就再没见到过贺承寰了。
一开始她还以为贺承寰伤得太重,还在休养。
她过去找了几次,想去探望,但都被人拦在了门外。
明明都在同一个营地里,她却一次都没见到过对方。应该是在故意躲她。
难道是觉得她跟异族人之间有什么关系,不想看见她?
“好吧,那就劳烦你帮我问问。”宿方梨语气平静,看不出她真实的心情。
叶知晦离开后没多久,又有人过来找她。
“房姑娘,房丞相曾经的旧部来了,就在议事厅。”
自从决定暂用房丞相唯一还活着的女儿的身份后,宿方梨在营地里便从方大师变成了房姑娘。
许是贺承寰那边下了令,营地里所有人都非常顺滑地认同了她是房家唯一还活着的血脉的这件事。
只是没想到,这消息放出去,没引来国师,倒先引来了房丞相的旧部。
她对于京城房家并不了解,事到如今,也只能靠着她占卜的能力,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心里早有准备,点头道:“好,我晓得了。稍待我梳洗一下。”
宿方梨换了一身繁复衣裙,梳妆打扮又戴上面纱,跟着传话的人来到议事堂。
议事堂内除了贺承寰,便是几个脸生的人。有男有女,看穿着面相,应是京城里来的,风尘仆仆,像是连续奔波了多日。
整个营地里的人,只有贺承寰和叶知晦知道宿方梨只是假借身份,并不是真的丞相嫡女。
之前又经历了一些事,让贺承寰没梳理清自己的想法,一直躲着宿方梨。今日这些丞相旧部来得急,他们毫无准备,都还没有跟宿方梨说一些关于丞相女儿的特征和习惯。
他原本要搪塞一番,说宿方梨病了不好见人,可没想到,这营地里几乎所有的人都认识他,见状自告奋勇过去通报,他都没有叫回那人的机会。
宿方梨走进去。
贺承寰还没来得及开口介绍,就见站在一旁的徐桥已经激动上前。
他仔细将宿方梨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拱手抱拳道:“小姐,小姐你平安,可真是太好了。”
徐桥激动地抹了把脸,眼睛湿润,继续道:“看到小姐没事,老夫这心也终于能放下了。房大人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贺承寰走近,下意识看了宿方梨一眼。目光相碰,他又忙不迭偏开头。
徐桥见贺承寰过来,又冲他施礼,语气哽咽:“殿下,没想到殿下如此重情重义,不惜来这苦寒之地救下我家小姐,我等今后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说着,长长地施了一礼。
徐桥带来的那些人,竟也同他一样,跟着伏下身子。
贺承寰内心疑惑自不会表现在面上,只认真安抚道:“都是一家人,我跟房姑娘既有婚约,便不会真的看她陷入危险。”
一番话说得徐桥几人感动不已。
贺承寰只简单跟徐桥等人交谈几句,便丢下一句话离开。
宿方梨惦记着暴雪和木炭的事,可还没来得及跟贺承寰商量,贺承寰便先一步告辞离开。
她不好追过去,只能跟徐桥等人简单聊了几句,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屋里不知是谁帮忙点上了炭火,暖洋洋的。
宿方梨走到桌前,意外看到桌上一串钥匙压着张纸条。
「库房钥匙」
没有任何寒暄和说明,只单单四字,笔迹洒脱遒劲,最后一笔拖泥带水。
是贺承寰送来的吗?还是叶知晦?
她拿起纸条看了又看,总觉得上面的字迹十分眼熟。
是从何处见过?
钥匙入手,宿方梨立刻着手准备。
她没有动库房里其他东西,只安排人将木炭拿出来放到太阳下晒干。之后又拿出三分之一,叫了人跟自己去云川城卖木炭。
“大师,今日可是进城算命?”
“大师,你那占卜可太灵了,多谢大师。”
“……”
一路上都有人跟宿方梨搭话。
“大师,你这车里,是什么啊?”
看差不多了,宿方梨看了眼旁边人,便有两个手下一左一右,用力扯下了车上盖着的厚布。
“咦?木炭?”
又有人拿出了一块木板,上面书写了木炭的价格。
百姓围上来。
看价格倒是不贵,这城里如今无人管理,今年的冬季又比往年冷,许多人看着这一车品相上好的木炭,都有些意动。
“既然都贱卖了,为何不直接赠予我们。”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嗓子:“你不是神仙吗,怎么神仙还要钱?”
此话一出,四下俱静。
有人偷偷偏头去看宿方梨的表情,其实心里也有个声音默默在说:是呀,是呀,神仙怎么还要钱呢。
可让这些人失望的是,宿方梨表情不变,只平静道:“今年冬季不比往年,各位若是有积蓄,还是多囤些过冬为好。这三日我会在此处卖炭,过时不候。”
“大师,你可是算到今年冬天有何灾难?”人群中有人小声询问。
“是,卦象大凶。”
这位大师虽然在云川城出现的时间还不长,但几次占卜事迹已经人尽皆知。
有人听进去了,掏出铜板走过来买炭。
有了一个人开头,后面的人便越来越多。
“这人就是故意说有雪灾,骗你们买她的炭。”熟悉的声音又嚷嚷起来:“若是仁慈,便应无偿赠送,我们没钱。”
买炭卖炭自有手下去做,宿方梨循着声音,看到了人群中几次出声搞事的人。
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看身上穿的衣服材质,也是较好的面料,人身材匀称,不像是没钱吃饭置衣。
“你可是没钱?”
宿方梨看了眼他头顶星盘,饶有兴致问。
此人土星落入第二宫,与火星相刑,说明他能聚财,但因为性情吝啬,目光短浅,聚财之道多不择手段,求的都是短期的利。
而这星盘上,金星又刑克冥王星,常会因恐惧失去而更加抓紧钱财,因钱财而损人利己。
“对!”那人理直气壮,一梗脖子:“没钱!”
旁边人见状,俱是蠢蠢欲动,小心躲在人群中跟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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哄:“没钱!”
宿方梨轻笑一声。
她不笑时,气质冷清,一双深邃瞳孔仿佛能看穿人心。可这一笑突然又拉近了与人的距离。
“说话要小心。”她笑着指了指天,像是在好心提醒:“被老天爷听见,会应验的。”
“你!”那人被宿方梨这神神秘秘的语气说得不禁心里发慌,甚至开始担心自己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被老天爷听见,收回他的积蓄。
就算那木炭再好,他也不敢继续纠缠,可让他掏钱来买,他又不舍得,只能后退几步,再次躲回人群中。
宿方梨没待太久,见此处已经隐隐走上正轨,跟车夫说了声,独自前去东北角的占卜店。
-
“殿下,今日又有前丞相的旧部前来投奔。按照殿下先前的吩咐,已经全都安置妥当。不知殿下是否要着房姑娘过去查验他们的身份?”
昏暗烛火下,贺承寰放下手中书信,略一沉吟,道:“先不用,你派人盯紧那些人,如果有异动立刻报上。”
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问:“房姑娘今日又去云川城了?”
“回殿下,是的。”属下躬身回复:“晚上拉回来的马车已经空了,那些木炭应是已经全部售罄。所得已经安排人收入了库房。”
贺承寰点点头:“她……如何?”
属下一愣,还是尽心回禀道:“房姑娘与往日没什么不同,只是……”
“只是什么?”贺承寰身体前倾,手按在桌上,似是马上就要起身冲出去。
那属下一狠心,低着头一股脑道:“只是如今房姑娘在云川城百姓中极具声望,她新开的占卜店每日都有人排队,甚至有人给她立了长生牌位和塑像。营地也同样,加上来投奔的前丞相旧部,和房姑娘先前捡回来的那些流民,近来营地里已经隐隐以房姑娘为首。殿下,可需要我等出手敲打一番?”
贺承寰撑着桌子的手臂收回,身体放松下来。
他嘴角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不必,随她去。”
“殿下?”属下抬头,一脸不解。
“若她有什么吩咐,你尽力配合。”贺承寰吩咐完,抬手挥退他。
待人离开后,贺承寰从怀中拿出一枚小巧的耳珰。
耳珰已经沾染了他的体温,细小的热灼烧他的掌心。闪耀的红宝石在金丝笼中轻轻摇晃,发出细碎的声响,直砸入他的心窝。
贺承寰不知道宿方梨究竟想要什么,但那都不重要,好歹如今他们还在同一处屋檐下,也好在自己如今还能护得住她。
“殿下,有急报。”门外有人通报一声后匆忙推门进来。
贺承寰手一抖,来不及收起耳珰,只能匆忙用桌案上的信件遮挡住,看向来人:“何事?”
“殿下,先前派出去截杀国师的人全军覆没。第二波人前去查探时,发现国师并不在其中。”
“什么?”贺承寰猛地站起,“附近可有什么藏匿的痕迹?”
手下点头道:“看刀痕,应是岑夏影出手救下了国师,然那二人的行踪还未查到。”
岑夏影不仅武艺高强,还是隐匿行踪的一把好手。贺承寰眉头紧锁,面色凝重:“你去点兵,我亲自带人去搜。”
30. 绑架
拂晓,一个身影披着晨露凉意进了城。
他一袭白色衣袍,戴着兜帽,长发及臀,也是跟雪一样白的白发。如此薄雾迷蒙中缓步走在雪地里,像是从山里出来的山精神怪。
城里一片萧索,人影没几个。
店铺大多关着门,只在街角有一家店开着。人来人往,只有那里有人进出,带出一点蒸腾的热气。
贺玄离进了店,发现里面很空,只摆了几张桌子,上面散落着许多宣纸。有人进店,拿了纸笔写写画画,又从店里的木匣子里抽出了什么,卷在一起,虔诚地冲着店深处的雕像拜了拜,这才小心翼翼将手中纸卷塞进另一个木匣中。
贺玄离站在一旁,认真看了一会。发现这里的人都熟悉这个流程,跟上香拜佛很是有几分相似。
雕像前摆着贡品,燃着香,烟尘飘渺,透出几分隔世的宿命感。
那雕像只是寻常石材雕刻,做工粗糙,面目模糊,只勉强看得出是个女子。
贺玄丽手藏在袖中轻轻掐指,而后看着雕像,半晌才敛目漫不经心地移开视线。
他走到桌前,学着旁人一般,抽了张纸。但没有落笔,径直去抽签。抽的签他随手展开——
是他完全看不懂的符号。
“哎呀,这个不能打开的,打开可就不灵了。”
旁边有人开口提醒道。
“竟如此?”贺玄离惊讶道:“那我便再抽一次。”
说着,他又抽了一签。又是一张画着奇怪符号的纸条,他仔细比对,发现符号不同。以他的能力,这签上的含义竟猜也猜不出。
旁边人见状,将他当成来捣乱的人,也不再理他,避之不及地走远了些。
这宿命娘娘可看着呢。
贺玄离一连抽了十几张,没看出什么来。
他将手里的纸条一并卷起,卷成了个大大的纸棍,塞进了木匣。
屋内香雾朦胧,贺玄离站在台子前,听着周遭百姓嘀嘀咕咕的话语,平白感受到了陌生的信仰之力。白袍男子一身白,面容也如冰雕玉砌,只是这眼神也如冰,远远盯着雕像的面容,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宿命娘娘么。
他不过半年没有出京,这南方小城,竟然就有“神仙下凡”了?
店内逐渐变得逼仄,贺玄离蹙眉走出店铺,沿着街道缓缓走着。
两侧的店铺虽然没开门,但一点都不破败,只是时辰还早或者天气太冷,在家躲懒一般。
明明是个已经被放弃、又经历了战乱的小城,却无任何恐慌和混乱。除了严寒,他看不到城中百姓任何愁绪。
贺玄离站在一家店门前,始终如冰如雾的面容上带了一丝迷惑。
“这家店只在午时左右开门。”身后,一道柔和声音响起。
贺玄离回头,不远处站着个女子。
女子身着一身淡粉色的袄子,脖颈处缀着一圈洁白柔软的狐毛。下巴被挡着,只能看见鼻子处一点白雾随着吐息间出现漂浮。
白雾后,是她浅淡的瞳孔。那杏眼原本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却在贺玄离转头后微微闪动。
原来不是“雪人”啊。宿方梨心里轻道。
她没有靠近,妥帖地保留了一点安全距离。
方才离远了看,还以为是被雪覆盖所以才一身白。没想到,面前这人一身白衣白发,连面容和眉毛都是淡淡的白。气质清冷出尘,宛若仙人。
两人就如此远远地隔着街道对视。宿方梨没等到对方回复,也不多语,冲他点了点头便要离开。
“你回来了。”飘渺轻声,仿若叹息。
“什么?”宿方梨停下脚步回头。发现方才那白衣男子跟在她的身后,因为她突然停步,两人距离蓦地拉近。只是他表情淡淡,不像是刚刚说了那句话。
许是她听错了,宿方梨见白衣男子面上和鼻尖微红,纤长的脖颈也泛着被冻狠了的痕迹。如此寒冬腊月,这人竟只穿一身单薄的长袍,不冷么?
他身姿舒展,长身玉立,表情比房檐上结的冰还要冷淡。应是不知道冷的。
宿方梨迟疑片刻,还是道:“外面冷,不如到我店中烤烤火,等午时再来。”
白衣男子不言语,但又走近几步。
宿方梨在前面带路。这人看着不似寻常人,不过她店附近有不少暗中保护她的人,也不必担心这人突然发难。
两人踩着松软的雪走进占卜店。
宿方梨看着他比雪还要苍白脆弱的面容,忍不住问:“可要吃点东西?”
她从口袋中拿出一包酥饼,这是临出发时有人塞给她的零嘴。用油纸小心包着,散发出淡淡的热气和香味。
白衣男人不言不语,只是认真看她。
“大师,这签抽完了。”一个人走到宿方梨身后恭敬道。
抽完了?宿方梨眼底闪过一丝讶异。这签可是准备了百来张,每日补充,怎会突然不够?
她将酥饼放在白衣男子面前的桌上,对他道:“请自便。”随后转身拿过木匣。刚一入手,便立刻感觉到跟平日相比重了不少。
轻晃了晃,木匣里发出明显的响动。
“既然签抽完了,今日便先关店吧。”宿方梨对身后的人吩咐道。她打发手下回去取更多纸签文,自己则留在店里解签。
宿方梨坐下来,打开木匣,一个巨大的纸卷掉出来。
连续抽多张这种情况不是没出现过,不过是凡人所求所忧之事太过沉重,便求得多了些。
纤细指尖一层一层剥开巨大纸卷,店中,另一双眼睛也盯着。贺玄离认真去看宿方梨的脸,眼不眨地盯着,仔细去分辨她面上的表情。
-
侍从一路回到营地,刚进去,便看见里面有群人正聚在一处。
“你手上怎会有我家小姐的耳坠?”徐桥怀疑看向叶知晦。
叶知晦被他扯着,似是还没反应过来,重复徐桥的话:“你家小姐的?”
徐桥点点头:“这是丞相夫人特意着人做的,工匠还是老夫找来的,全天下也只此一对。老夫必不会看错。你说清楚,这东西怎么会在你手上?”
叶知晦脸上是明显的讶异,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贺承寰听见这边的争执,也走了过来。目光落在叶知晦掌心里的耳珰,心里一怔,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了解了事情的全貌。原来是叶知晦拿东西的时候,不慎掉落了这耳珰,之后被正跟他说话的徐桥注意到。
这东西是房梨的,房梨又是太子殿下的未婚妻。她的贴身首饰怎么会被叶知晦贴身放着?而叶知晦被追问时又是支支吾吾,明显有所隐瞒。
这便争执了起来。
贺承寰皱眉,问徐桥:“你说的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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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
徐桥心里不满殿下如今的态度,但还是点头道:“自然,绝无虚言。若不是我家小姐在这里,我们也不会投奔过来,殿下,此事……”
“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贺承寰声音沉沉,说完看向一旁的叶知晦:“跟我来。”
两人回到贺承寰的房间。
“这东西,你是从何处得到的?”贺承寰声音听不出喜怒。
“方姑娘包里。”叶知晦道。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贺承寰知道,就知道罢。他如此想着,手收紧,耳珰陷入手心。
贺承寰眉头一皱,嘴唇动了动,但此刻计较这些也非合适的时机。于是只是看了叶知晦一眼,返回自己桌前,在对方目光中,掀开挡着的信件,同样的耳珰安静待在桌上。
“这是……”叶知晦喃喃。
贺承寰:“对。”
他看着那耳珰,眼神温柔悠远,似乎又回到了当时躺在宿方梨房间地上的那一晚。
“如此说来,方姑娘其实便是房丞相的女儿房璃?”叶知晦不敢置信,他们跟宿方梨相处了这么久,甚至还让她假扮方璃。
不成想,她竟就是正主。
叶知晦如此想着,忍不住看了眼同样跟他一样,蒙在鼓里的贺承寰。
“可她表现得不像。”贺承寰道。若她真的就是房璃,那伪装得也太好了些。
“她那占卜的能力,是真是假?”叶知晦突然想到什么,问道。
贺承寰按着眉心,这事明显更复杂了。他初见对方时,还请宿方梨占卜过,而且伪装成房璃是她宿方梨主动提出来的,若她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如此提议,是为何意?
“总之,暂时不能让贺玄离见到她。”贺承寰神色凝重道。
国师曾给她改过命数,一定也见过她。那人不会无缘无故给人改命,宿方梨比他们想得还要更加重要。稳妥起见,还是让宿方梨近段时间莫要出营。
他如此想着,挥手叫来一人,吩咐道:“带上几个人,去城内请房姑娘回来。”
手下领命离去后,屋里的二人各自捧着一只耳珰发呆。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来,两人再怎么稳重也无法安然等待。
贺承寰正要亲自去,就见安排出去的手下终于赶回。
“殿下,城内没有找到房姑娘。属下已经安排人分散在城中搜寻。”
营地里正在找寻的宿方梨如今正躺在马车里。
她身体酸软无力,头脑昏沉,动弹不得。
先前那白衣男子就在她身边,见她醒了,靠近。离得近了才注意到,他的瞳孔竟然是浅淡的粉,看起来不似活人。
“你醒了。”白衣男子终于说出了她们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身下摇晃的马车已经昭示了宿方梨此刻的处境,不用往外看都知道,她已经离开了云川城。宿方梨挣了挣,想要坐起来。
贺玄离靠近,扶着她的两臂,帮助她坐直。白色的长发覆盖在她身上后又很快如流水一般离开,没有留下一点痕迹。对方身上雪一样的味道闯入鼻腔,刺得宿方梨皱了皱鼻子。
目光从对方浅淡的粉色眼睛移开,宿方梨抬眼,在触及对方头顶时,瞳孔猛地颤动。
她这才发现哪里不对。
之前她只注意到这男子奇异的一身白,竟然都没有注意到,他头顶竟然没有星盘!
31. 回京
宿方梨心里突然就出现了一个名字——
国师太微子。
是了,也只有国师这样的身份才配得上面前男人这张脸和这头洁白无瑕的白发。
宿方梨面色不动内心已是提了起来。她的目的达成了,没想到丞相女儿还活着,竟然真的将国师从京城“钓”了过来。
她不动声色地靠坐着,感觉手腕一沉,低头看去。
一根拇指粗细的银链死死扣在她的手腕上,动作间,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她视线沿着那银链一路移动,另一端一直没入对方白衣男子的袍袖里。
宿方梨眉头一挑,看向贺玄离,心里已是百般念头一闪而过。
国师被她引来,将她迷晕抓了,如此锁着,她性命应该是暂时无忧。只是他抓丞相女儿,是想做什么?如今她被抓了,国师却不曾表露对她身份的怀疑。国师难道也不曾见过真正的房璃?
宿方梨之前听叶知晦说过,房丞相一家因叛国罪抄了九族,只剩一个房璃。方梨跟太子有婚约,太子求情之下,免了死罪,改为流放,却在流放途中遇泥石崩毁失去踪迹,至今生死不明。
国师若是想斩草除根,只在店里动手便可,根本不必如此麻烦,将她带走。
她暗自思忖不说话,对面的男人也不言语,只老僧入定般坐着,闭目养神着。
马车外时不时传来几声鞭响,外头应该还有国师的手下,她还不能轻举妄动。
宿方梨如此想着,也如贺玄离那样,闭目养神。
她不知道,自己闭上眼后,对面闭目沉思的贺玄离立刻睁开眼。
浅淡的粉色眼瞳仔细看过宿方梨,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视线落在她手腕上,看清她正无意识地摩挲那银链。
细银链被泛着粉的纤细指尖拨弄挑梭。日光照映,无数细闪从触碰处迸出,竟比珠宝火彩还要耀眼。
方才便是这道彩光,照射在他眼皮上,映出烫人的温度。
贺玄离摊开手,看向自己腕上这一端。明明相隔很远,他却明显感觉到从银链上传来的脉搏轻轻跳动,逐渐跟自己的脉搏合在一块。
马车一路沉默地赶路,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宿方梨再听不到半点其他响动。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突然停下。
“客人可是要住店?咱们家有好酒好菜,屋子也是刚拾掇出来的。客人这马可要喂食喂水休整一下?尽可交给小的,小的一定给您侍候好。”
一道热情的声音响起,凝滞的空气突然活了起来。宿方梨转而看向外头。
“客人可还在犹豫?”那小二见侍从不语,马车上的人也不下来,继续吆喝:“这方圆十里可就咱家一间客栈。”
小二一边招呼着,一边靠近马车,似乎是想过来搀客人。
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小二声音骤停。贺玄离起身,撩开车帘。
从宿方梨这个角度,刚好看见小二瞳孔骤缩,惊惶的表情。
“只此一家?”贺玄离声音凉凉。
小二昂着头,尽力避开横在脖子上的白刃。冷汗从额角滑落,只是看到贺玄离,便已经像是被什么恶虎扑倒,话都说不出一句了。
宿方梨蹙眉,正想出声阻拦。贺玄离下车回头,给宿方梨留出了一点行动的空隙。
于是宿方梨便看清了小二头顶的星盘。
星盘中,水星落入十二宫,与海王星合。此人言辞虚伪,表面殷勤内心黑暗。
而且冥王星和火星同受邢克,此盘主狠毒杀伐。冥王星加上火星,令其心狠手辣,为财不惜夺人性命。
黑店。这个词突然出现在宿方梨脑袋里。
她垂眸,搭着贺玄离的手下了马车。
能清楚感觉到,贺玄离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宿方梨只当没察觉,默默站着。她还没想好,要不要把这情况告诉贺玄离?他可曾看出这小二有异?
若是黑店,她是不是可以趁此机会逃脱?
银链突然大力扯动了下,宿方梨踉跄几步扑倒对方怀中,被男人稳稳扶住两侧肩膀。
他手掌冰冷有力,那温度甚至能穿透她的衣裙。
“你在怕什么。”他嘲弄道。
宿方梨不解,也不出声,只是轻轻摇头。
两人相携进了客栈,目中无人直接上楼,竟是一点都没在意那柜台里的掌柜,和从后厨门口探出头来的高大厨子。
因着锁链相连,宿方梨跟贺玄离一个房间。
宿方梨刻意跟对方保持了一定的距离,贺玄离坐在床上,她便坐在梳妆台前。
她看着镜中自己头顶的星盘,这完全是自己的星盘,可她是身穿,国师她改了原身什么命数?
她看着镜子发呆的时间有些长,感受到腕上银链的动静,宿方梨睁眼,不出意外地在镜中看见了那一身纯白的身影。
“大人,收拾好了。”门口手下轻声回报道。
收拾什么?宿方梨不解。
“通过面相可以看清一个人的性情和命数。”贺玄离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姑娘这面相,富贵至极。”
这声音很轻,落在宿方梨耳中却如同炸雷。头脑一片清明,她突然想明白国师改的是什么了!
她曾帮房璃算过星盘。贺承寰给她的八字,跟自己的八字非常相像,只在生辰时刻和出生地有略微的差别。
她穿越过来后,便是从镜中自己的头顶,第一次看见她的金手指。那星盘完全就是现代的自己的,她不会看错。
宿方梨情不自禁屏息。
会不会是,国师改变了房璃的命格,改成跟自己一致,她才会穿越过来?如此说来,若是她想回到现代,是不是只要将生辰八字改回去……
一只冰凉的手突然落在她肩上,宿方梨心跳一滞。那手极冰凉,隐约贴着她的颈侧,如同一盆冷水般“泼”醒了她。
宿方梨收回思绪,平稳呼吸,抬眼看向贺玄离那张出尘的面容。
男人意味深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想起什么了?”
他浅淡的瞳孔仿佛没有边界,宿方梨一不小心便望了进去,心神被攫住。
“走吧,下去用饭。”贺玄离带着宿方梨下楼。
楼下明显已经清过场,只有他们和店家几人还在。方才还一脸热情的小二如今面色苍白死板,垂首立在一侧等候吩咐。
宿方梨心里生疑,多看了那人一眼。他头顶的星盘跟方才似乎有了变化。
原本的星盘突然多了一条木星拱日,即多了一条忠诚属性。因这一点变化,原本残忍狠戾的人,也可以成为人手中锋利好用的刀。
这便跟之前见过的改命手法一样了。宿方梨落座,掩去内心的惊诧。
果真是国师的手笔。宿方梨心中一沉,如此说来,贺承寰身边早被国师安插了监视的人。因着手法隐蔽,极难被察觉。如今她又被国师限制了行动,该怎么跟贺承寰传信告知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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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北走,风沙越大。宿方梨跟着贺玄离一路朝着京城的方向,对方对她不算熟络,只是经常看着她发呆。
终于在半个多月后,临近傍晚,宿方梨被带进了宫。
贺玄离将她丢到一处偏殿后便离开,宿方梨不熟悉此地,一直等到周围无人,才小心翼翼探头推开殿门。
她低着头穿过一道拱门,险些撞到一人怀里。
“你是何人?”贺弘礼目光落在面前女子脸上。长得倒是好,只是不知有哪里特别,让国师冒着危险出京一趟,亲自带回来。
难道,是国师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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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贺弘礼视线下移,看向宿方梨的手腕。
上面还挂着一个银色的手环。贺弘礼之前曾在国师的房内见过这个银环。难不成,是定情信物?
贺弘礼呼吸一顿,他早想找到国师的“命门”,她,会是吗?
宿方梨只看对方穿着,便知对方身份显贵。在皇宫里如此大的阵仗,只会是龙椅那位。
她下巴一动,已经被一根手指挑起。
目光上移。
面前的皇帝神色晦暗,眼眸沉沉,想的什么宿方梨并不知道,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对方。
面容俊美,鼻高眼深。只是皮肤苍白至极,只有眼尾深黑泪痣浓墨重彩一笔点下。
明明穿着明黄龙袍,头戴尊贵冠冕,却浑身都是倦怠的气质,不像这天下最尊贵的皇帝,反倒像是个成天熬夜打游戏的中二少年。
是她记忆里熟悉的那张脸,只是给她的感受,完全不同。
明明那个时候,是个外表冷漠实则富有正义感的男人。
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要穿透宿方梨,她收回思绪,行礼道:“民女参见陛下。”
头顶的人没说话,轻哼了一声。
宿方梨看着自己的足尖,想:这人似乎并不是现代那个人。
感觉到对方离开,宿方梨抬眼,只看到对方的背影。
这人,是他的前世么?
"让她过来,陪朕用饭。"临离开前,贺弘礼吩咐道。
宿方梨被侍女半扶半架着,带到了正殿。
流水的菜品依次奉上,皇帝对着一桌子的好菜,面色不愉。
宿方梨坐在下首,偷偷去看贺弘礼头顶的星盘。
此人太阳落入第十宫,与木星同宫,象征其天命尊贵,生来便有王者之气。太阳主权威,木星主福泽,第十宫又为权力与名望之地,此星象显示其地位尊崇,注定立于万人之上,享有天命之荣。
然而月亮陷落于第六宫,与海王星相刑,主其身体羸弱,多隐疾难言。第六宫为疾病宫,海王星之象主迷离与毒素,此组合常指慢性病或隐性中毒之象。其体貌虽显威仪,内里却长年受暗毒所侵,难怪面色那般苍白萎靡。
“陛下?”贺弘礼身后的大太监提醒道。
贺弘礼面色沉郁,拿起玉匙舀起一点放入口中。
宿方梨眼睁睁看着皇帝头顶的星盘波动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
她发现,只有在吃他面前的那盏不知名汤的时候,星盘才会波动。
那汤,有什么特别之处?
许是她看得时间太长,视线太过直接,贺弘礼皱眉,抬眼看她。半晌,招招手道:“给她也上一碗。”
“陛下,这东西需要提前几日准备,您看……”
“啪——”玉匙被拍在桌上,“你便是这样侍候的?别以为朕不知你们什么心思!”
贺弘礼脸色涨红:“狗奴才。”
他剧烈喘息,越想越气,手一挥将桌案清空。
宿方梨立刻想退,但不慎踩到了裙摆,身体失去平衡,心想完蛋这下要被砸了。可没想到,她身后站着侍候的侍女,拉着她后退了几步,躲开了洒出的热汤。
她躲过一劫,惊魂未定,看了眼拉着自己的侍女。侍女乖顺收回手,垂头敛目,仿佛刚才敏捷拉开宿方梨的人不是她一样。
“房姑娘,奴婢带您去梳洗。”另一个侍女上前,恭敬道。
宿方梨这才注意到,虽然刚才退得快,但她的裙摆还是粘上了一点热汤,浸湿后的裙摆颜色极为明显。
宿方梨点点头,跟着她从侧面离开。
离开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殿中还在发怒的皇帝一眼。
天子猝然发怒,太监和宫女表面恭敬,实则并不在意天子怒火烧到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