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独家记忆》 第1章 梦到醒不来的梦(1) 楔子 我曾在去乡下的火车上,遇见过一个女孩子。 她坐在我的对面摆弄着她的相机,在我侧过头去看着铁轨之外漫山遍野的白茫茫的芦花的时候,我感觉到她对着我摁下了快门。 我对她笑了笑,没有说话。 但她却开始很热情地跟我攀谈起来,她问我,美女,你是去旅行的吗? 我想没有必要对一个旅途上认识的人说太多事情,便微笑着点了点头。得到我这个友善的微笑之后,她问我,既然是旅行,你为什么一点儿行李都不带呢?连相机都不带? 我张了张嘴,我想,要怎么跟她说呢,我认识一个人,他无论去哪里都不带行李,不做计划,不带相机,有时可以为梦到醒不来的梦了一碗好吃的馄饨就中途下车改变行程,走到哪里就看到哪里,或许那才是真正旅行的意义。 但我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那个女孩子向我要了地址,不久之后我收到了她寄来的相片,我侧着脸,眼睛里有无限的落寞。 她在那张相片的背后写了一句话,给我哀伤的朋友。 还有一张便笺纸,她说,你非常漂亮,但你看起来真的很不快乐。 我凝视着那张相片中自己的眼神,那个眼神与嘉年临上警车时回头看我的那一眼,渐渐重叠。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有时我又觉得那一幕就发生在昨天。 墨北扶住当时还很虚弱的我,我和嘉年隔着推推搡搡的人群看着对方的脸,他动了一下嘴唇,却没有发出声音。 但我晓得他要说什么。 他叫我照顾奶奶。 鸣着笛的警车和救护车都渐渐远去,我一步都没有追。人群渐渐散去了,地上有一摊来历不明的血。 墨北紧紧地将我揽在怀里,他说,苏薇你哭啊,你哭出来啊。 但我就像一尾被丢弃在沙滩上的鱼,身体里没有一丝水分。 我很后悔,如果不是我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对嘉年说“我要他死”,如果我肯早一点儿振作起来,嘉年的人生不会写上这么惨重的一笔,他的人生或许不会是那个样子。 但不是那样,又会是什么样? 我把那张相片贴在墙上,旁边是一张阑珊穿着红色毛衣的相片,那时候的她看上去是那么凛冽,就像一块冰一样。 黄昏的房间里,光线昏沉暗淡,空气逼仄。 我静静地看着墙壁,感觉到时光像一条河流,从我的手边慢慢淌过。 我在这头,而我们的青春,在那头。 『一』 很久很久之后,陪在阑珊身边的已经是另外一个与我们的青春毫不相干的男孩子了,当在北京的她打电话告诉我,她的中指上已经套上一枚戒指了的时候,我们才聊起多年前的那个晚上。 在顾萌怒气冲冲地甩了陈墨北一个耳光然后转身开着她的宝马MINI绝尘而去之后,我蹑手蹑脚地从树后面伸了头出来,想看得更仔细一点儿。 陈墨北站在原处捂着自己的脸,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脚,一动不动。就像小时候我们一群野孩子打球砸烂了别人家的玻璃,大家都跑了,只有陈墨北一个人登门去道歉,无论那家的老爷爷怎么凶,他都只会低着头说“对不起”。 我本想走过去好好安慰他一番,但我马上又想到,就算我真的口若悬河舌灿莲花地对他说一大堆话,他又真的能听进去几句呢。 所以我只好又默默地缩回了树荫里,带着一点儿好奇和一点儿不忍安静地看着他。 树影与树影之间,他的头是低着的。他的背影如此悲伤,连他的身体也微微倾斜成一个弧度,投射在地上的影子被昏暗的路灯拉长。这个静止的画面弥漫着浓重的悲伤意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转过身来对着一棵树喊:“出来!” 我吓了一跳。我想,不就是一个耳光吗,当初顾萌被人包养也没见他精神失常到这个地步啊!我正寻思着怎么回事儿的时候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指着我,色厉内荏地说:“苏薇,你给我滚出来!” 然后我就被他像古代狱卒押着钦犯一样押着去了一个大排档,我们离开那条路的时候,谁都没有看到马路对面的林阑珊。 谁也不知道她在那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哭了多久。 多年后她在电话里说,苏薇,当时我站在马路的对面像一个看客看着自己的男朋友跟他的前女友在大马路上纠缠,看着他被她甩了个耳光却束手无策。明明只是隔了一条马路,但那一刻我却觉得我跟他仿佛隔了一生的时光。 苏薇,我以前看过一本小说,女主角说,风水轮流转,但我永远不在那个轮子里。那天晚上我想起这句话,我觉得她说得真对,说得真好。我想大概我也不在他的那个轮子里。 我握着电话听着阑珊在那端静静的呼吸声以及大雨敲打着窗棂的声音,沉默以对。我想,在过去的那些岁月里,那场爱情将她伤害到了何种程度,才让她时隔多年都不能坦然地说出他的名字而是用“他”这么一个模糊的称谓来替代。 最后她对我说,那天晚上你们走了之后,我蹲在马路边上哭了好久好久,我说不清楚我是为了他还是为了自己哭,走过路过的很多人都在看我,好多年了,我一直忘不了自己当时的样子,那么狼狈那么卑微,那真是一段不够好的回忆。 我轻声对她说:“阑珊,都已经过去了,都过去了。” 挂掉电话之前我原本很想像一些偶像剧里的主角那样,带着一点儿歇斯底里的兴奋对她喊,你一定要用力幸福哦,但最终我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珍重。 或许幸福的机缘我们每个人都曾经有幸遇见过,但不是每个人都有获得幸福的资格。 在我告诉墨北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原本端着相机的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那张拍模糊了的相片多多少少还是泄露了些许端倪。 他忽然用一种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看着我,我有些瞠目结舌,如果我的领悟力不算太差的话我想那种表情的名字应该叫做哀愁。 他像是说给他自己听,又像是说给我听,或许他不过是说给那些已经从他的人生里彻底抽离了的人听。他说,小时候我爸爸总是打我妈妈,我恨不得他死,可是他病逝之后我却觉得其实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后来我明明跟阑珊在一起心里却还是挂念着顾萌,即使是她背叛我……苏薇,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念的人是谁吗? 我看着他泛红的双眼,冷静地点点头。 我知道,现在轮到阑珊了。 陈墨北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我不知道应该说他好还是不好。曾经我送过他一本相册让他放自己拍的那些相片,我在那个相册的扉页上写了一句话。 人人都说你活该独自凄凉,其实没人懂你的情长。 从他憎恨的父亲到背叛他的顾萌,终于轮到了被他辜负过的阑珊,他永远只会怀念那些已经离开了他的人,他永远只会想念那些放弃了他的人。 那嘉年呢?他是不是偶尔也会想起晴田,那个曾经像发了疯一样爱着他,那个不可一世同时又不堪一击的女孩子? 周末的时候我买了很多水果去男子监狱探望他,我们隔着玻璃对对方微笑,不晓得为什么,即使他穿着囚衣我还是觉得他是我见过的最帅的男生。 我告诉他,阑珊订婚了。 他挑挑眉,那挺好的,你要是遇到愿意娶你的人就别放过了。 我看着他脸上那副无所谓的表情,眼睛里忽然蓄满了泪水,但我还是对他笑,周嘉年,你个浑蛋,老娘说了等你就等你,你别想让我去祸害别人。 他笑了一下,骂了我一句,白痴。 但我分明看见他的眼睛也湿了。 『二』 我与儿时玩伴陈墨北在大学校园里重逢的时候,我几乎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 他笑嘻嘻地叫着我的名字,我却努力地在他的眼角眉梢想寻获一些线索,但这似乎是徒劳的,我一路成长,看过了太多太多的男生,我真的不能清楚地回忆起每一个裙下之臣的五官和面孔。 是我弄错了,我以为他是曾经追求或者暗恋过我的人,但当“我是陈墨北”这句话从他嘴里脱口而出的时候,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这个王八蛋!他小时候对别人都很客气礼貌,唯独喜欢欺负我,他最喜欢把一捧苍耳揉在我的头发上,然后看着我一边哭一边扯,笑得手舞足蹈。 我恶狠狠地瞪着他,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那时候年纪小嘛,别放在心上,你看学校这么多人我们都碰到,这就是缘分啊。 我想,去你的大头鬼缘分,想搭讪直接说啊,这种台词我不晓得听过多少遍了。 但事实上,是我自作多情了,陈墨北对我纯粹是“他乡遇故知”。 彼时的陈墨北,心里有一片白月光,那片月光的名字,叫顾萌。 我第一次见到顾萌是在陈墨北胃肠炎发作的时候,我去看他,推开门就看到顾萌在喂他喝粥。 那时的顾萌真的配得起“白月光”这三个字,漆黑刘海儿,白净面容,温婉动人。 后来我才知道,那碗粥是顾萌自己熬的,她怕外面的粥又贵又不干净,所以自己买了个小沙锅在食堂里找小炒的师傅借炉子熬的。 那个时候,他们是真的很相爱,顾萌也是真的很单纯。 我跟顾萌是从那以后成为朋友的。她其实是挺小女生的那种性格,有时候有学妹跟陈墨北发信息打电话什么的,她都会把不高兴摆在脸上,但是唯独对我没有一点儿敌意。 我想这也难怪,只要有眼睛的人就看得出我跟陈墨北是纯哥们儿,虽然我得承认,这么好的一个男生只能用来做哥们儿,真的挺暴殄天物的。 但有什么办法,我只能告诉那些想通过我认识陈墨北的女孩子们,你们想都别想了,陈墨北连我都没看上呢,他眼里就一个顾萌。 顾萌有多美?不见得,说句大言不惭的话,比我还是差那么一点儿。 但有些女孩子天生有种媚态,不需要刻意卖弄,但一个眼神一个撩头发的动作就能够体现出来。 当时有人说,如果苏薇的美是带刺的玫瑰,那么顾萌的美就是纯真的性感。 所以,对她后来的遭遇,我并没有觉得很意外,仿佛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有一种预感,虽然她跟陈墨北已经一起走过了很多年,但她绝对是不属于陈墨北的。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时的陈墨北正是少年得志,对日后的变故,对命运那双翻云覆雨的大手,还没有丝毫的警惕。 我们经常混在一起,陈墨北总是很八卦地打听我的私事儿,苏薇,听说有很多人追你啊? 我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我总不能厚颜无耻地告诉他,我从初中开始就不断地收到男生的情书和礼物吧,那也显得我太没有修养了。 是有很多人追我,但那个时候,我觉得他们都比不上陆意涵。 如果没有陆意涵,我不会认识周嘉年;如果没有周嘉年,我不会离开陆意涵。 多年后我在岚烟缥缈的排云亭上扣上一把情侣锁的时候,想起往日那些戏言和玩笑,忽然明白了什么叫做命中注定。 所谓宿命,大概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在我们还懵懂无知的时候,命运已经是一条没有任何堤坝可以挡住的河流,奔向大海是它唯一的方向。 那个时候我跟陆意涵在一起,我们自己都觉得我们是金童玉女,走在路上总是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有的人看我,有的人看他,但我们总是对那些目光视而不见。 那时我们高傲得不知天高地厚,后来回想起来,那个时候我们除了年轻其实什么也没有。 但当我拥有了成熟的心智之后,我便原谅了当时狂妄自大的自己,其实青春年少,已经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陆意涵是富家子,动辄喜欢摆很大的排场,作为他的女朋友,我也很乐意享受那些排场,所以当他跟我说他要在最好的酒店开生日派对的时候,我简直乐得要飞上天去了。 他送了我一套黑色的小礼服,我穿着它照镜子的时候忍不住打电话给陈墨北说,学长,我告诉你,其实我比你家顾萌还要性感! 陈墨北嗤笑一声,滚滚滚!顾萌她是纯真少女,你这个疯婆子哪里配跟她比。 我并不生气,或许真的是自我膨胀到了一定的程度,旁人说什么我都可以不放在心上。 那天晚上的自助餐品种很多,连甜品都玩尽了花样,我挽着陆意涵的手承接着大家的赞叹,说实话,女生都有虚荣心,奉承的话谁不爱听呢。 或许就是我那时的高调,引发了顾萌心里一些从来不曾对墨北启齿的想法,或许就是在当她穿着白衬衣布裤子腼腆地看着我笑,眼里却有难以掩饰的艳羡的时候,她心里那个原本紧闭的、关于对物质的疯狂热爱与迷恋的潘多拉魔盒,砰的一声,打开了。 周嘉年入场的时候我已经喝了很多香槟酒,整张脸都红红的,我揪着陆意涵问,我是不是很漂亮啊? 他笑着揉揉我的头发,对我说,是,非常漂亮。 然后我们同时看见了从门口走进来的周嘉年。 他有多么帅?如果我说我后来再也没有见过比他更帅的男孩子,那或许带了太多主观的个人色彩,但我只想说在我看见他的那一刻,我的酒意全散了。 我停下了原本踉跄的脚步,怔怔地看着他。他的到来让陆意涵十分兴奋,好像这满场的来宾都抵不上这个人。 陆意涵把我拉过去,大力地拍着他的肩膀,两只眼睛里冒着精光,他对我说,这是我最好的兄弟,周嘉年。 继而转身对周嘉年说,我女朋友,苏薇。 我挑起嘴角看着对我敷衍地点了点头的周嘉年,满场音乐与喧闹忽然在那一刻都化为了寂静,甚至是陆意涵,他都像是被镜头模糊了的角色,不再清晰地呈现在我的视野之中。 餐厅里温暖的黄色灯光笼罩着满身锋利锐气的周嘉年,他与周围那些喜笑颜开的人显得那么不同,与这欢快热闹的气氛显得那么格格不入,我听见他对陆意涵说,不好意思,来晚了。 我的笑容渐渐便有些意味深长了,后来我告诉他,其实在我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下定了决心,这个人,我要定了。 中途我上洗手间的时候刚好看到周嘉年走了出去,说不清为什么我跟在他身后悄悄地走过去了,我躲在酒店的柱子后面看见一个女孩子抱着他,剧烈起伏的背影说明她哭得很伤心。 隔得太远了,我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但当那个女孩子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见了她的脸,很孩子气的一张脸,还有一头很长的大波浪鬈发。 是个美女,我暗自想。 周嘉年送走了她之后走到柱子旁看到了一脸奸笑的我,他停了停,又继续向前走。 我忽然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喊,喂,她跟你说了什么? 『三』 后来周嘉年跟我说起那天的情景还忍不住笑,他说,我真是从来没见过你那么讨厌的女孩子,上一分钟才知道我的名字,下一分钟就跑来打听我的私事儿。 当然,他没有回答我。 他回过头来看我的那一眼充满了厌恶,也许那个时候我在他的眼里不过就是个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自以为是的白痴。 聚会散场的时候,陈墨北和顾萌的脸色都有点儿难看,虽然他们极力掩饰但我不得不说,他们的演技真的很烂,只要不是瞎子就一定看得出他们有争吵过,这在后来我坐在陆意涵的副驾驶上看到他们一人拦了一部出租车的时候得到了证实。 周嘉年骑了一辆摩托车,隔着玻璃对我们挥挥手算是说了再见。 我忍不住问陆意涵,为什么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个朋友? 陆意涵的解释让我觉得匪夷所思,我自己跟他一年也难得见上两三次,他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我不知道过去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总之陆意涵说起周嘉年的口气绝对不像跟他只是泛泛之交,我暗自想,那好吧,我就用这个理由去接近这个神秘的周嘉年好了。 一个女朋友,想要了解自己男朋友的过去,这个借口,还算说得过去吧? 打定主意之后我暗自觉得自己还真是聪明,陆意涵忽然问我,薇薇,你一个人笑得那么奇怪干什么? 我笑了吗?我自己居然都没意识到。 在我偷着乐的时候,陈墨北和顾萌一前一后地到了学校的女生宿舍门口,顾萌气冲冲地想要回宿舍却被陈墨北一把拉住,他忍着脾气,放低声音问,你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 顾萌甩开他的手,别过脸去不理他。 他们在一起很多年,陈墨北从来没有见过顾萌任性的一面。 顾萌的家里是一笔算不完的烂账,母亲爱赌,父亲吸毒,顾萌从小就是这对极品夫妻发泄怒火的工具,谁要是没钱了就抓着她打一顿,好像打了她家里就能变出钱来。 但谁也不明白,为什么在这样的家庭里,顾萌居然还出落成了一个品学兼优的孩子。 这个品学兼优的女孩子在青春期里做过唯一一件出格的事情就是某次老师说要开家长会,任何人都不能说爸妈有事不来时,顾萌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站起来,铿锵有力地说,老师,我爸妈真的不能来,因为他们都死了。 陈墨北就是因为这一句话对她产生了兴趣。那时他因为身高太高被安排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天高皇帝远,他每天上课都会躲在课桌下面看漫画,但他的成绩永远是名列前茅,紧随其后的就是顾萌。 在那之前他是有那么一点儿看不起顾萌这样的女孩子的,除了会死读书,还会什么? 但那天他才发现,原来这个女孩子不是只会念书考试做习题啊,原来她也有这么幽默的一面。 他当时当然不知道,这是一种黑色幽默。 但老师明白顾萌的意思,所以家长会那天顾萌的位子上是空的,作为学生干部的陈墨北发现这个现象时还吓了一跳,以为顾萌真的是父母双亡的孤儿。 直到某天下午放学,很晚很晚了,陈墨北帮老师改完试卷回教室拿书包的时候,发现顾萌伏在课桌上一动不动,他走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她抬起头来看着他。 那是陈墨北记忆里不能淡忘的画面,她满脸都是眼泪,一双眼睛盈盈闪动,那么轻易就击中了他。 也许是那天黄昏顾萌的形象实在太过让人怜惜,让他误以为顾萌就是那么柔弱那么无力的,让他误以为她永远都会是那个样子,所以多年后陈墨北完全不能够理解顾萌为什么会突然在陆意涵的生日派对上突然沉下脸,用那么阴沉的目光看着所有身穿华服的女孩们。 那是他完全不认识的一个顾萌,她那种阴冷的表情让他觉得陌生,以及,恐惧。 我想陆意涵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心血来潮办一个生日派对,原本是想“聚”,到头来事与愿违,这个派对的意义不过为了铺垫“散”。 我闯入周嘉年的生命之前,他已经有了一个一提起就让他觉得头痛的名字——晴田。 晴田,这个名字让我想到的是灿烂的阳光下,风吹过大片大片的麦田,麦田是金黄色的,就像那个爱看日落的小王子的头发那个颜色。 真是美不胜收的画面。 她就是陆意涵的生日那天晚上在酒店的大厅里抱着周嘉年哭的那个女孩子,我一直很好奇那天晚上她到底对周嘉年说了什么话,周嘉年又到底做了什么事情让她那么伤心。 其实我多么傻,无非就是她爱了,而他没有而已。 我是后来才知道,她跟周嘉年相识,不过缘于一场狗血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当年的晴田与我一样,有着高调张扬的个性,不过我们所恃的资本不一样,我是仗着自己长得漂亮,而她是仗着自己家里的万贯家财。 她是本城房产大亨的小女儿,上面有个哥哥,早早就送出国去留学,剩下这个女儿全家都看得很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从小就读于贵族学校的晴田一直以来也是男生追逐的对象,但也因此一直不太受女生欢迎,比她漂亮的,没有她有钱;比她有钱的,又或许没有她漂亮;既比她漂亮又比她有钱的……又没她那么会撒娇。 高中的时候她曾经因为跟男朋友在自习课的时候在天台上接吻被年级主任撞见,因为实在太过分,两个人的家长都被请来学校,之后那个男生便被家里送出了国,临走之前还特意买了个Ferragamo的钱包给她做纪念。 在那些牌子对我、阑珊、顾萌这些女孩子来说还只是时尚杂志上的奢侈品广告时,晴田已经走上了收集限量版物品的不归路,她迷恋一切限量版的东西,包包、香水、手机、鞋子,以及……美少年。 对那个男生的离开她并没感到多伤心,倒是那个限量版的钱包着实让她惊喜了一下。 多年后我收到晴田从遥远的山区写给我的信,黑色的字迹在白纸上一路洋洋洒洒,她说,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懂得如何珍惜别人对我的好,不懂得尊重那些纯洁的感情,如果时光可以倒回去,我真想对那些人说一句对不起。 但时光怎么可能倒回去?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我们无能为力的事情:回不去的过去,无法预计的将来,以及那些再也不可能见到的人。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2章 梦到醒不来的梦(2) 『四』 晴田与周嘉年的相识,就是因为那个钱包。 那天晴田是出去给朋友买生日礼物的,在商场逛了一圈后她想送一套安娜苏的彩妆好了,偏偏碰上商场的刷卡机出了故障,只能付现金。 无奈之下她只好去对面的ATM机取钱。 她哪里有什么防人之心,对那个跟了她好久的灰色身影完全懵懂不知,直到她把钱放进钱包里转身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狠狠地撸了一把,然后,钱包不见了。 那天她穿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追了几步之后差点儿摔倒在地上,平日里去超市买零食都有司机接送的千金小姐,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要穿着8厘米的高跟鞋在闹市里亲自追贼。 眼看着那个灰色影子就要消失在茫茫人海里了,晴田哇的一声就哭了。 她是很容易哭的女孩子,看到流浪猫流浪狗满身伤痕时她会哭,会带它们去宠物医院做检查,替它们治病;看到在寒冬腊月衣衫褴褛沿街乞讨的乞丐,或者是挺着大肚子但不知道里面究竟是孩子还是枕头的孕妇跪在大马路上无声地控诉着负心的丈夫时,她也会默默地流泪然后扔下一些钱。 晴田其实是个很善良很善良的女孩子,我想她后来对我做那些事儿,不过是因为她太爱周嘉年了。 爱一旦扭曲,就会让人变得面目狰狞。 在她当街大哭的时候,人群里突然蹿出一个白色的影子向那个灰色的身影奔去,若干分钟之后,周嘉年气喘吁吁地把钱包扔在晴田面前。 晴田就是那么呆呆地看着周嘉年,他终于不耐烦地提醒她,你先看看钱少了没有,没事我走了。 晴田这才慌慌张张地打开钱包,但她自己也不记得原本里面有多少现金了,她对钱这个东西完全没有概念,她的钱包好像一个聚宝盆,永远不会空。 周嘉年的脸上浮起一个戏谑的笑容,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有一点点往右边歪,原本是个缺点,但在女生看来却是略带一点儿邪气,更叫人难以招架。 他说,妈的,早知道我就抽两张了。 晴田睁着一双圆眼睛看着面前这个满嘴脏话的男生,他不同于她之前认识的任何一个男生,那些温文尔雅的男生,那些傲慢无礼的男生,那些被家庭和学校教育得千篇一律的男生,那些满嘴理想抱负却偷偷摸摸躲起来看黄色小说的男生……晴田曾经哭着要我离开周嘉年,她对我说,苏薇,我在认识了嘉年之后看任何男生都不顺眼了。 她哭起来很动人,但我只能铁石心肠地告诉她,对不起,晴田,这个世界上除了周嘉年我看不见别的男生。 陆意涵曾经告诉我,很多人都误会了嘉年,以为他是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其实要不是高中的那场变故,他应该会像很多人一样参加高考,升入大学,平铺直叙的一生可以很轻易地就看到结局。 但命运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有的人柳暗花明,有的人激流直转,在措手不及的时候,人生翻开了全新的篇章。 周嘉年对于晴田来说,就是一场浩浩荡荡的劫难,但多年后晴田在信中给了自己一个很好的解释:在劫难逃,索性不逃。 那天她为了谢谢他替她抢回了钱包,特意请他去吃饭,周嘉年也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况且他也觉得自己受之无愧。 那是一处安静优雅的餐厅,人人都在意自己的用餐仪态,喝汤的时候没有人发出一点儿声音。 但是,周嘉年是个意外,他惹来了周围所有人侧目,当然,除了服务生,训练有素的服务生脸上是不会出现任何失礼的表情的。 晴田用一种新奇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个大快朵颐的男生,然后,她笑了。 就是在我琢磨着要怎么才能从陆意涵那里不动声色地弄到周嘉年的联系方式的时候,就是在我已经下决心要做一枝出墙的红杏的时候,陈墨北忽然在一个深夜给我打电话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3章 梦到醒不来的梦(3) 『七』 我和周嘉年离开乡下的时候,周奶奶哭了很久,说她自己的年纪越来越大了,见一次少一次了。我坐在旁边陪着一起哭,被周嘉年狠狠地瞪了几眼。 我们走了很远之后还能看到老人站在院子门口小小的身影,我泪眼婆娑地对着那个身影用力挥手。周嘉年说,别费劲儿了,她看不清楚的。 但我还是很用力地挥着,他再也没多废话,直接抓住我那只打了鸡血的手揣进了口袋,我们十指相扣,这两只手的姿势一直到我们下了火车,见到了陆意涵和晴田,都没有改变过。 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不曾被命名的感情、动作和亲密啊,这个世界上有多少没有名分的拥抱和亲吻啊,但是我知道,我们不会是那样。 我和嘉年,不是那样。 我和周嘉年坐在广场的石凳上等着陆意涵和晴田,我问他,干吗要选在这里? 他说,你傻啊,我挖了自己兄弟的墙脚,这场架必打无疑了,地方宽点儿也方便动手点儿,难道选在咖啡厅或者酒吧吗?打完之后的损失你买单啊? 我一下就不出声了,我知道他说得对,陆意涵平时看上去挺温文尔雅的一个人,谁也没见过他发脾气,但这种人其实最可怕,因为谁也不知道他发起火来是什么样子。 我想了一下,不对啊,那把晴田也叫来干什么? 周嘉年拍了一下我的头,粗声粗气地骂我,他妈的不是你说的吗,正式的女朋友就要正式地介绍一下啊,我不跟她说清楚,她有事儿没事儿来找我你受得了啊? 这下我不傻了,他说得对,是很有必要跟晴田说清楚! 但哪里说得清楚,还没开口,陆意涵就一拳挥向了周嘉年。我刚想冲上去拉开他们,周嘉年就指着我吼了一句,苏薇你他妈的别动! 我被他这声吼彻底吓蒙了,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周嘉年已经一脸鼻血了。 原本坐在石凳上哭得很伤心的晴田一见血就晕了,我不得要领地抱住她,使劲拍她的脸,搞不清楚状况的人可能以为这个情敌是被我那几个耳光扇晕的……眼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我真的恨不得挖个洞把我们四个人全埋了算了,最后是我担当起了收拾残局的重担。 我对着陆意涵喊了一句话,他就停下来了。 我说,陆意涵你再不住手,老娘死给你看! 我们四个人从诊所里出来,周嘉年的脸上涂了药水,贴了膏药,陆意涵的手上也包了绷带。 我们四个人的脸都是阴沉的,我想这是何必,我不想让任何人受伤,其实我和嘉年只是想要在一起,我们只是想要爱而已。 打破僵局的是陆意涵,他说,苏薇,我并没有你以为的那么蠢,你一次一次地向我打听他的事情的时候,我就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但我想要是你不说穿,也就算了,谁没有个三心二意的时候,我真的没想到你……你们,会这样对我。 我原本就低着的头在听完他这句话之后更低了,我不敢看他,我想这事儿换了谁都受不了,自己的女朋友跟自己最好的兄弟……这是双重背叛。 如果这个时候我能够哭一哭,或许气氛不会那么难堪。 但是我哭不出来,可能在我的潜意识里,我真的没觉得自己罪不可恕。 我曾经看过一个故事,有一个女人,在她爱的那个人结婚的那天冲到教堂,拐走了新郎。剩下新娘一个人扶着未来的公公,哭着喊“爸爸爸爸”。那天的蛋糕有很多层,顶上是一对新人,写着“百年好合”。 大家都说那个女人好勇敢,不晓得他们后来幸不幸福。 但我想,背负了这么深的罪孽,他们幸福不到哪里去的。 可有什么办法?有时候,爱就意味着背叛全世界。 陆意涵走的时候,周嘉年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停下来回过头来看着我们这个方向,但他是逆光的,我们都看不见他的表情。 周嘉年问他,我们还算是兄弟吗?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我两只手用力地绞在一起都快要绞断了,我多希望陆意涵会说“不就一个女人吗,让给你”或者哪怕是“我不知道”这都会让我好过一点儿。 但他没有犹豫,他说,再也不是了。 我的眼泪哗的一下就决堤了。 晴田走的时候我蹲在地上哭成了泪人,抱着膝盖的我根本没有看到她看我的时候眼神是多么憎恨,我只听见她对周嘉年说了很长的一番话。 曾经我以为,你只是不想失去自由,曾经我以为你不跟我在一起也不会跟别人在一起,我自欺欺人地想其实这样也好,虽然你不喜欢我,但起码你也没喜欢上别人,这对我来说也是个安慰。 但原来不是这样,其实你也可以很温柔地对待一个人,你也可以为了一个人放弃自由甚至是最好的朋友。 嘉年,我不得不承认,我真的很伤心很伤心,我从来没有这么伤心过,我甚至不知道有生之年,这个伤口会不会痊愈。 有一天我表妹在做数学题,她还不知道圆周率,她问我π是什么。我告诉她,π后面有很多很多数字,可以无限接近那个值,但永远都不能抵达。 嘉年,对于我来说,你就是π,或许我曾经与你无限接近,但我却永远不能抵达。 我是个很少流泪的人,倒不是因为我坚韧顽强什么的,而是在我之前的生活中几乎没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发生,流泪最多的原因也不过是因为看了很感人的电影,那是在别人的故事里流别人的泪,跟苏薇的人生没关系。 但自我接到陆意涵的那通电话开始,我的眼泪便整日整日簌簌地流。 那是一个深夜,他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好久好久,我从看到他的名字在手机上亮起就开始哭,我知道自己不是无辜的人,我确实是亲手在他的心上捅了一刀。 我穿着单薄的睡裙站在走廊上,看着宿舍楼下的他,他像个孩子一样伫立在大树的阴影里,我们隔着五层楼的距离,但这不是最终距离。 最终我们之间会隔着千山万水,会隔着不同肤色的人群,会隔着不同的语言和不同的文化环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4章 梦到醒不来的梦(4) 『九』 夜凉如水,周嘉年忽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惶恐惊醒,他睁开眼睛看过来,发现我不在床上。 他在阳台的角落里看到蜷曲着将窗帘卷在身上的我,他慢慢地走过来,蹲下来,想要抱我。 但我哭着哀求他,不要碰我,求求你,不要碰我。 一阵沉默,周嘉年像被定格了一般深深地凝视着我。 他说,苏薇,从前我不懂得什么叫痛,什么叫肝胆俱焚,但现在我懂了。 他的眼睛在黑夜里依然是那么清亮,我把脸埋在双膝之中,语无伦次地小声哭喊,我真的想死……但是我怕死……我告诉自己,就当是被疯狗咬了,忘掉这件事情……忘掉那个晚上……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周嘉年任由我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过了很久,他扳住我的头,他的表情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狠劲儿,他问我,苏薇你要怎么样才能忘记这件事! 我被他的声音惊醒过来,我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我、要、他、死! 他看了我好久,他没有问我真的假的,他只是说,那好。 周嘉年没有去问晴田那个黑影是谁,他抱着我离开那条巷子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对晴田说,但他的背影让她明白了一件事——他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人性之中必定有阴暗的一面存在,即使是以“爱”的名义,也不会例外。 他自离开校园开始就混迹于社会,各条道上的朋友都有一些,何况这不是什么大城市,稍微打听打听就能找出那个黑影。 那晚,晴田提了一只限量版的手袋,但她醒过来的时候手袋连同她脖子上的项链都没有了。 那些东西男人拿着唯一的用处就是出手,换成实实在在的钱。 社会人际是一张大网,没有人能成为漏网之鱼,周嘉年很轻易地就查到二手店里那只限量版手袋的来源。 我无法去猜测周嘉年在动手的那一刻的心情,他到底想没想过那一棍一棍抡下去之后的结果?他有没有想过对方的脊梁、尾椎骨不是钢铸铁造?他有没有想过故意伤害导致他人终身瘫痪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这不是茹毛饮血的原始社会,这是有法律规范和约束的文明社会。 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承担责任。 但我想如果换了我,有人伤害了周嘉年,我也一定会拼了命地去报仇。 我们都是这样的人,我们不会用温暾的方式告诉对方“时间会慢慢治愈你”,我们不会。 我们要血债,血偿。 于是,我只来得及在他上警车之前赶到现场,人声鼎沸,满世界的人都看着我们,但我只记得他最后回望我的那个眼神。 陈墨北陪我一起去探视他,我们一照面我就想冲过去撕碎他,我声泪俱下捶打着玻璃问他,值得吗?值得吗?周嘉年,你他妈的回答我,值得吗? 那一刻我简直分不清楚我对他到底是爱还是恨了,如果是爱的话,我为什么想要跟他同归于尽?如果是恨的话,为什么我又觉得我是那么那么爱他? 最后我没有再骂他,再怎么骂他也是于事无补,况且他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觉得值得”,我只是咬牙切齿地对他说,周嘉年,我等你,你他妈的坐一辈子牢我都等你! 他脸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我晓得我这句话他听进去了。 探视完周嘉年出来,陈墨北问我,苏薇,要不要抱你一下。 我摇摇头,我没事,我扛得住。 但是我一说完这句话就扑到陈墨北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海子曾写过一句诗:该得到的尚未得到,要丧失的早已丧失,你说的曙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我只觉得这诗很漂亮。但我阅历尚浅,我不明白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当我在陈墨北的面前哭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的时候,我忽然明白了。 但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我们的人生要面对这么多的灾难和离别,我们还要对这千疮百孔的生命感恩,为什么我们对过去和未来都如此无力,为什么我们的手里只有不知如何是好的现在。 为什么……陈墨北轻轻地拍着我的背,他说,人可生如蚁,而美如神。 他还说,苏薇,既然决定等下去,你就要坚强面对。 我想起我第一次跟着周嘉年回乡下我站在拥挤的过道里,我跟自己说,将来还会有很多更辛苦的事情要面对,但那时我死也想不到,所谓的辛苦的事情,竟然会辛苦到这种程度。 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面对,我承担。 后来的这些年里我一直觉得我们这群人是不是受到了这座城市的诅咒,否则为什么留下来的就形单影只,而另外一些索性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最后一次见到晴田,她脸上的孩子气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沧桑。 我还来不及反应,她就在我的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很久很久以后,我收到一封信,没有地址,但邮戳告诉我那是一个我这一生可能都不会去到的地方。我试图在地图上把它找出来,但最后我放弃了。 其实没有必要了,搞清楚她到底在哪里有什么意义? 她在信中告诉我,她根本不是千金小姐。 她说,苏薇,在你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我曾经问过嘉年,为什么不肯跟我在一起。他每次都能想出不同的借口,我记得有一次他对我说,因为你家太有钱啦,我高攀不起。 那时我很天真地以为那些理由都是真的,我还气急败坏地跟他理论,我出生在富贵人家难道是我的错吗? 其实我真是蠢,我哪里晓得我根本不是……不是所谓的豪门千金,我不过是他们收养的弃婴而已。 你知道我有个哥哥吗?其实他很早就知道这件事情了,妈妈生了他之后身体一直不好,根本不可能再生个女儿——虽然她是那么渴望有个女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5章 全世界已剧终 『一』 2003年的时候我十六岁,进高一,那时候我还不认识你,一切眼泪和伤痕都还没有登台,我还不知道痛彻心扉是什么样的感觉。 期中考试的时候我偏偏那么倒霉被分在高一届的外班教室,更倒霉的是我坐的是你的桌子。你在课桌上嚣张地贴着你和你女朋友的大头贴。 我盯着你的大头贴看,不知道为什么脸就红了。 你真好看,真的真的很好看。我都不知道怎么形容你,平日里那些形容词似乎都不足以表达出你的美,我只是很突然地想起一句话:一见杨过误终身。关于你的事,我也听说了一些,学校里令人闻风丧胆的不良少年,所有的老师提起你都头疼,可是偏偏有个有权有势的父亲,所以即使一个星期你的回答是:有个女孩子问我有没有喜欢过她,我说对不起。 而真实的答案是四个字,我很爱她。 全世界已剧终你到学校上不了三天的课也对你无可奈何。 我匆忙把试卷写完,起身要去交卷的时候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低头一看,我的裤子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黏着一大坨口香糖。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用手指抠,这下更惨了,弄得整条裤子上到处都是,眼看这条裤子完全毁掉了,我气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随手打开你的抽屉想找点儿什么东西来利用,却看到你留下的字条,上面写着一句话:口香糖的味道好吗?旁边还画着一个很欠扁的笑脸,我这才知道你是故意整坐在你位子上的人。我只能叹一口气,裤子上残留着你给我的礼物交了卷。 对了,我还报复性地把你和你女朋友的大头贴撕了下来装进了钱包,周暮晨,别怪我手痒,我知道你女朋友已经出国了,你每天只能对着大头贴想念她,可是谁叫你弄脏了我最喜欢的一条裤子呢。 夫子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所以,你不仁我不义。 我没想到你真的为了一张大头贴找到我们班来,你站在门口大声叫我的时候全班同学的目光就像无数只灯泡一样射在我的脸上。我看到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好奇,谁都不明白,我怎么会跟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我慢吞吞地走向你的时候紧张得手心都出汗了,时隔多年我记得当初那种忐忑,却有怀揣着些许期待的矛盾心情。 你盯着我看了好久,我亦用无辜的眼神应承你的探视,我们谁也不说话。十月的风已经有凉意了,我的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你忽然笑了,你问我,你就是林卓怡?我点点头,你又接着问,那口香糖是你享受了?我还是点头,你的笑意更深了,弄干净了没有?我摇头,怎么都弄不掉,你是来赔我钱的吗?我怎么都没想到,这句貌似平常的话会让你笑那么久,我看着你的眼角眉梢都洋溢着欢喜,好像我说了一个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你伸出手来弹我的额头,林卓怡,我从来不知道赔是什么意思。另外,其实你可以把裤子放进冰箱冻上几个小时,等口香糖结冰了很轻松地就可以弄下来了。 我傻乎乎地哦了一声,你又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就走了。我正要松一口气时你又转身说,那大头贴……你拿着做个纪念吧。 说真的,我那时看你真的不顺眼啊,你以为你是明星吗,还做个纪念。 『二』 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那天看到你打架时会停下来,我一向对那样的场面是采取避而远之的态度的。我更说不清楚为什么当你被人从身后偷袭时我会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替你挡住那一只啤酒瓶。当那群人如鸟兽散时,你抱着我仿佛我即将撒手人寰般声嘶力竭地喊,林卓怡,你别吓我! 我使劲儿推你却好像在推一堆棉花似的用不上力气,我想叫你别大呼小叫这么失态,可是话还没说出口就感觉到一股暖流从额头上流下来。 你用手捂住我的伤口,我感觉到你整个人都在颤抖,你在我耳边说,你不会有事儿的,我保证。 你带着那几个人来给我道歉时我的头还包扎着像个木乃伊,我迷糊地看着满身淤青的他们一个个低声下气地给我道歉,他们走了之后我问你,他们挨打了吗?你点一支烟来抽,白色的万宝路,你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你的表情,但是你的声音里有着非同一般的冷漠,你说,打他们算是轻的,我更想杀了他们。 你回过身来的样子像个顽皮孩子,你说,来,小美人儿,你受委屈了,我牺牲点儿让你占点儿便宜吧。你一边说一边把我往你怀里拖。那时的你比我高多少呢?反正我的耳朵可以刚好靠在你的胸口听见你的心跳声,我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火烧火燎了。你的下巴磕在我的头上,我闻到你身上有淡淡的香味儿。你若有所思地说,那天你为什么……话还没说完,我就抢着回答了,我不知道啊! 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替你去挡,但是假如时光倒流,我想即使那是一颗子弹,我依然还是会奋不顾身地冲过去的。 那种强大而坚定的力量,我说不清楚是什么。 要很久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种力量的名字,叫做爱情。 可是当时的你简单地将它称为冲动,你抱着我说,以后不要这么冲动了。我傻傻地应你却不懂得为自己辩解,暮晨,你怎么会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大的勇气,后来又如何撒谎瞒骗家人这伤口的来历,如何向看到我们在走廊上拥抱的老师解释我们的关系。 在老师办公室里,班主任用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看着我,我倔犟地看着她,我说我们真的只是朋友。她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抱在一起。办公室里每一个人都盯着我看,我不知所措地怔着,不晓得要如何开口说话。 过了好久,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了办公室,你在教室门口等着我,见到你时我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来,你拉着我的手二话不说就走。我什么也不问,一路上安静地跟着你,你把我带去一家酒吧。下午的时候酒吧里没什么人,服务生放着一首老歌,空灵的声音百转千回。 你埋着头喝杰克丹尼,我喝着蓝精灵,你说这不是酒是苏打水,那为什么我会有一种流泪的冲动呢?你握着我的手叫亦晴,那个已经在大西洋彼岸的女孩子,那个有着动人微笑的女孩子,你问我为什么要背叛你。 我的头突然很痛,我想有些事真的是我误会了。外面的阳光很灿烂,我去卖耳钉的地方穿耳洞,我穿了十六个耳洞,连耳蜗和耳屏都没放过,看上去很像千疮百孔的心。第二天你来找我,看着我肿得像猪八戒似的耳朵好奇地问我原因,你根本都不记得你喝醉了之后发生的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6章 终于等来你爱我 我的记性近来变得很差,无端混淆了许多的记忆,费力地揣测脑海里互相缠绕的时段真相却只是更添惘然。我会忽然想不起他的样子,竭力拼凑,总是不对,面目全非,无论怎样勾勒,都与我臆想中的相差甚远。 可是,你相信吗,就算我变成一块化石,我也一定不会忘记在最后一页写上那句话——苏锦年爱孙歌睿。 我不会让任何人看到它,只是会在独自一人的时候用手指反复摩挲,安静地微笑,心里突然涌动的忧伤如潮水般澎湃,然后闭上眼睛,泪流满面。 『一』 遇到孙歌睿时我年满十九,整颗心都透明而纯白,没有泪水和伤害侵蚀的痕迹。我与阑珊拖着行李站在校门口茫然地四处张望,不知所措。新生入校时节校园处处人满为患,四下人流拥挤更显逼仄。我本来以为能依靠阑珊巧舌如簧的本事儿轻易地找到新生接待处,可是回头看到的却是比我更仓皇的一张脸。 她用力摇我的手臂,怎么办?锦年,我们会热死在这里的。 确实如她所言,空气里充斥着灼人的炙热,似乎连呼吸都变成一种刑罚。 我随手拉住一个从身边飘过的白色身影,请问接待新生的地方在哪里? 白色身影转过来望着汗流浃背的我们微笑,我和阑珊不约而同地发出感叹,啊! 真是让人眼睛一亮的女子,喧嚣鼎沸间唯有她清凉无汗、安逸美好,宛若一尘不染的天使。即便我是女生,都不能不为之心动。要怎样描述她那张容颜呢?我冥思苦想了许久,只得出两个字。 天赐。只这两个字,不需要多言。 她漆黑的长发下是素白的脸,不施粉黛,却轻易就把身旁一堆环肥瘦燕比了下去。她牵住我的手,声音甜美亲切,我带你们去。 路上她询问我们的名字,我便老实回答了。苏锦年,宁阑珊。她赞,真是好名字。我叫顾凉寂。阑珊说,学姐的名字也很好啊。她有些黯然地摇头,这名字太过薄凉,恐怕无福。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 好在目的地已到,她往里面一指,自己进去吧。 我连忙道谢,美女学姐,谢谢你哦。她怔了怔,朝我眯起眼睛,锦年,你真是讨人喜欢的孩子,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西班牙语系。顾凉寂。 推开门,里面没有我以为的那么热闹,我看了看,向一个悠闲的男生走过去,毫不客气地叩打他的桌子,喂!他抬起头来,我立即呆住。这到底是怎么了,何以我今日总是遇见这不似凡人的面孔。 他的头发剪得很短,干净而锐利,眉如墨泼,鬓若刀裁,眼睛里荡漾着温柔流转的波光,神情懒散,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我任由他的目光从我的发丝一路扫向眼角眉梢,站在原地,完全忘记来此的初衷,张着嘴,发不出一个音。 良久,阑珊打破沉默,学长,我们是来登记的。他看着我的窘相忍不住笑了。 我不是负责接待的。他顺手指着对面一个男生,你们去找他吧。 转身时我无意间看到他胸前的校卡,那三个字从此植入骨血,再难割舍。 孙歌睿。 『二』 再遇到他是半个月后。 那日中午在食堂,阑珊忽然把筷子一丢,崩溃般哀号,锦年,这里的东西真的不是人吃的!我叹气,也把筷子扔了,晚上我们去吃火锅。 师姐们说学校附近有家火锅店,味道甚好。晚上我们空着肚子就去了。 刚刚落座便听见有人叫我。隔着氤氲的水汽,凉寂朝我们挥手,过来坐。她穿了一身玫红衣裳,说不出的妩媚。再望过去,坐在她旁边帮她夹菜的,是白衣胜雪的孙歌睿。 我的心脏忽然有些梗塞,呼吸有刹那停顿,指甲不由自主掐进掌心,一阵眩晕。 凉寂热情地招呼我坐她右边,笑着问我,怎么从来不见你来找我?我小声辩解,人家还没弄清楚路呢。她嘻嘻地笑,对孙说,锦年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小学妹,开学那天站在门口像个小呆瓜拉着我不放。他略略看我一眼,颔首微笑。 我突然就失去了胃口。 潦草吃了点蔬菜就撂了碗筷,凉寂好奇地问,不好吃还是想减肥?我未开口阑珊便抢着回答,她一直这样,小时候听她外婆说,人这一世的食物是限量的,谁先吃完了谁就先死。她想做千年蛇精呢。 我扑过去拧她的脸,桌上的人都笑起来。凉寂拉开我们,亲热地揽住我,乖锦年,告诉我,为什么想活那么久? 我低下头,轻轻地说,因为我想比我爱的人晚死……周围又是一阵哄笑,唯有凉寂温柔地示意我继续说。我怯怯地抬头,正对着孙,我想,如果我先辞世,我的爱人必然无法承受失去我的痛苦,所以我一定要比他活得久,我要以妻子的身份为他举行葬礼,不让他留恋人世,在另一个世界微笑着迎接我。 满桌都安静了,凉寂深吸一口气,拍拍我的脸。锦年,你真是好孩子。 孙的唇边泛起一点儿渺茫的笑意,溅进我的眼睛,似火光般灼目。自始至终,他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告别了众人,我和阑珊径直走进了一家网吧。 我在blog上写日志:在这个陌生校园里第一眼瞥见的孙,是我生命里第一道因为失望而刻下的伤痕。原来爱情确实不需要许多的时日来酝酿然后一朝喷薄而出。有时候,真的只是匆匆一眼,就盲了今生。 对他们的恋情已有耳闻,真正的一对璧人。我也笃信,他的身边只能是她,换了谁都不配。 今晚无意间看到他的左手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另外一抹耀眼的红,是绑在她的右手上的。我紧紧地捂住心口,怕它会突然涌出鲜血。 原来,不只今生。来世,她都早早地预定了。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多么美好。 可是孙,我与你,真的就这样无缘? 我看着黑色的模板,然后,眼泪毫无声息地掉下来。 『三』 夜深人静,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阑珊把脸凑过来,模模糊糊地问,你诈尸呢?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透着疲惫,阑珊,你来陪陪我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7章 如果艾弗森进了森林狼 『一』 第一眼看见你,我突然就明白了两个词语,一个是高高在上,一个是电光石火。 大一新生入校很少有我这么痞的女生和你那么转的男生。 从军训开始我一直是所有人眼里的异类。我的耳朵上有十五枚亮闪闪的耳钉,我敢在教官面前肆无忌惮地抽烟,站军姿太辛苦,我对他说我要休息,他指着田径场中心的草坪对我说你给我趴着晒太阳去。 广电系没有人不知道我,很多女生在我背后指指点点,那个就是传说中的不良少女啊。我回过头对她们笑,不不不,我是现实中的不良少女。 第一次开班会,我穿一条红色的吊带泡泡裙子,全然不管周遭杂乱的眼神,我以为班上再也找不出像我这么欠扁的人了,但是,你出现了。 在橙色的秋天,所有的付出都该在这个季节得到收获,没有辜负,我以为这是自然的道理。 在一片嘈杂中你走进教室,很久之后我都还记得你那天的穿着,橘黄色的上衣,Adidas的裤子,白色的板鞋,头上戴着一顶白色的帽子,上面有自己画的缤纷图案。 那一瞬间我的呼吸有轻微的停顿,好像能看到你展开双翼的灵魂,突然间就明白了那两个词语。 高高在上,你和那些男孩子真的不一样。 电光石火,我想我来这里就是为了遇见你。 可是你是那么骄傲和孤僻的人,看上去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每天都塞着耳机伏在桌子上睡觉,不跟任何人说话,偶尔抬起头来,眼睛里仿佛是终年不会消散的大雾。我在你的旁边走来走去你都不曾看我一眼。 刘知奇,谁都知道我葛婉仪是美女,但是你偶尔瞟向我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块黑板一张桌子或者是一棵树,这真让我惆怅。 我向班上的男生打听你,他们说你有女朋友,她跟你一起从广州来长沙读大学,感情很好。他们说得绘声绘色,我不能不信以为真。 我酸溜溜地说,难怪他面对我这样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女生都不理不睬。 我就说嘛,要不是另有所爱就是历尽沧桑。 开学前两个月我们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但是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这个世界上的人很多,但是跟我如此相像的,没有第二个。 『二』 国庆过后班上组织烧烤,分组的时候我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突然站起来对讲台上的班长说,我要跟刘知奇一个组。 沉寂了一两秒钟的教室突然爆发出巨大的笑声,我的脊背挺得那么直,眼神那么倔犟,众目睽睽下掷地有声地说,我一定要跟他在一个组,他不去我也不去。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我只怕不勇敢一点儿我们就真的错过。我只是觉得,我们这么相像,要是我们不在一起,连上帝都会觉得可惜。 当分组最终确定,班长对着我一脸心领神会地笑,这下你满意了吧。我在人群里搜索你的身影,却一无所获。 多么遗憾,你始终没有看到我为你勇敢的样子。 第二天采购,我利用自己是班长闺蜜的优势把你也带去了,八个人要打两辆车,我一把拖住你说,你跟我一辆吧。 你看着我笑了一下说好。 那是一个我如此陌生的你,温和的、乖乖的,笑起来像孩子一样天真。你的牙齿那么白,平时锋利的锐气都被融化。 在微凉的秋季,你的笑容像仲春南方一场兜头而来的充沛阳光,躲不掉了,所有心头的犹豫都成了一张脆弱的纸,轻轻一捅,丢盔弃甲般的碎裂。 如果说之前我只是对你有些许好感,那么自你对我微笑的那一刻起,我便无比明确地了解了一件事,刘知奇,我要我们在一起。 买饮料时我们异口同声地说不要可乐,然后屁颠屁颠地抱了两瓶芬达,正好遇上超市搞活动,买一瓶芬达送一个百事可乐的塑料杯,海蓝色的杯身上印着百事的标志,我喜滋滋地想,同样的杯子你一个我一个,是不是就代表了一辈子? 我鼓起勇气问你,听说你有女朋友哦? 你怔怔地看着我,你听谁说的?根本没这回事儿。 好像有一个泡泡在我心里炸开,然后变成一朵鲜艳的花,多么愉快,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的心里每天开出一朵花,用对你的思念浇灌而成,刘知奇,你多么幸福。 烧烤时我以减肥为借口把鸡翅鸡腿牛肉都往你碗里塞,你叫我张嘴,然后把你咬了一半的香肠喂给我。我的脸被烟熏红,被酒醺红,被你这个亲昵的动作羞红。有个学长过来给我们拍照,我二话不说挽起你的手臂对着镜头做了个胜利的手势,哦耶! 我们一起坐缆车过湖,在湖心的时候缆车朝我这边倾斜,我着急地想,一定要减肥了,你这么瘦,我太胖了站在你身边一定不好看。可是你是多么善良的男孩子,你眨着眼睛说,葛婉仪你一点儿也不胖。我们玩天降奇兵,突然升空的瞬间我哇哇大叫着扑进你怀里,脸色苍白。你只是笑着拍我的背说,没事儿啦没事儿啦。坐海盗船的时候我又趴在你胸口瑟瑟发抖,你紧紧握住我的手,那一瞬间我觉得莫名的安心。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一个寡言少语的男生,却敌得过千军万马。 那天黄昏我们在暮色弥漫的公园里聊天,聊到你离异的父母,聊到同你一样我的单亲家庭,聊我们晦涩的童年和叛逆的少年,最后聊到我们最爱的NBA。你问我喜欢谁,我毫不迟疑地告诉你是艾弗森,2000年他率领七十六人队跟湖人队打总决赛,我看一场哭一场,哭足七次之后便认定了他是我这一生的至爱。 那个坚韧而不羁的男人,是我顶礼膜拜的英雄。 你说艾弗森是你第二喜欢的,你最喜欢的是森林狼队的加内特,那个像狼一样的男人。 刘知奇,这是我们不一样的地方,对我而言,爱就是爱,独一无二,是纯粹的,笃定的,没有备份儿,没有仅次,没有第二。 如同你在我心里一样,不可取代。 『三』 说实话,我没想到你会拒绝我,我以为只要我勇敢地向你伸出手,我们就会是一个契合的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8章 谁说你和双子座没有好结果 『一』 我会注意到那篇帖子,全是因为我是双子座。 楼主成为众矢之的的原因是他在论坛里发了篇帖子,多贱啊,不过就是因为被双子座的女朋友抛弃了,他就对双子座进行了昏天暗地的诋毁。那篇帖子的标题是触目惊心的大红色:如果十二星座只能留下十一个,那我希望消失的是双子座! 接下来的内容就是对双子座的花心和滥情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批斗。 我当时正在做面膜呢,贝佳斯的绿泥面膜散发着清新的薄荷香,我一边幻想着它把我毛孔里的那些污垢悉数清除,一边乐不可支地逛着论坛。 就是在看到这个帖子的下一秒,我爆发了! 已经干了的绿泥在我的脸上裂出一道一道纹路,我扯着喉咙叫:“心怡,老子今天要灭了这个王八蛋!” 心怡侧过脸来,贴着美即补水面膜的她看不出表情,嘴巴瘪成一条线,含混不清地提醒我:“先洗脸,你这样做面膜等于毁容。” 我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万年潜水员终于大义凛然地为了正义登陆了!在我回帖之前已经有很多双子座的盟友在论坛里攻击他,可是这依然不能平息我心头的怒火。 这种愤怒一定要手刃仇人才能解决! 我噼里啪啦在下面回了一大段话:双子座挖你家祖坟了是吧?!双子座杀你家人了是吧?!一个双子座倒下了,千万个双子座站起来了……其实我回帖的内容远远没有这么“斯文”,但是在我一次一次提交的时候论坛都提示我不要发布不良信息,这多少有点儿让我的斗志受挫。 我回完帖子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楼主硬是没有再出现了,我估计他也没胆子出现了,要不以我为首的双子战士们肯定要把他生吞活剥的。 半个小时后,我觉得我的脸已经像表皮上那层绿泥一样裂开了,这才忙不迭地冲向洗手间。心怡站在门口抽着烟,无语地看着我。 我声泪俱下:“呜呜,今天的面膜白做了!” 她永远都是那么事不关己的口气:“不是白做了,是不如不做。” 我恨死那个ID名为“双子座不得善终”的贱人了,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他的本尊ID,等着吧,凭我“滚筒洗衣机”般的推理能力,我一定要把这个害我毁容的幕后黑手揪出来! “滚筒洗衣机”就是我最喜欢的漫画《名侦探柯南》里的主人公“工藤新一”的日语发音,我第一次跟心怡说的时候,一贯镇定的她鄙视了我好久,那个眼神的意思我很清楚: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你这么蠢的人! 次日我拖着心怡陪我出去买防晒霜,我苏堇色这一辈子最重要的就是我这张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脸,每周三次面膜雷打不动,昨天居然犯下那样的低级错误,我实在觉得羞愧! 我心满意足地买完防晒霜之后,很大方地在广场边的商店里给心怡买了一支可爱多,找钱的时候我无意间回头看了一下,瞬间被那个牵着一条大狗的男生吸引了。 好帅啊,好久好久没有看过这么赏心悦目的男生了!生活在我们那所垃圾学校,我和心怡天天承受着视觉强奸,忽然一下看到这么优雅的男生,我觉得这比我吃十支可爱多还要让我欢快! 我拉着心怡的手臂发嗲:“去帮我要电话,快去帮我要电话!” 心怡从来都是个很干脆的人,这次也不例外,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她直接说:“滚!” 『二』 当天下午我将食堂里难得一见的木耳炒鸡都抛在了脑后,在我天天泡着的论坛里发了篇帖子,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看看我就知道了。 我混迹这个论坛多年,从来都是只看帖不回帖,更不要说主动发帖了,可是这次我真是被电击中了,一头热血要把那个“拉斯维加斯”的主人找出来。 说起“拉斯维加斯”,心怡就一改淡然本色指着我笑得花枝招展,我恨恨地回敬她:“还笑还笑,小心你的法令纹!” 其实怎么能怪心怡呢,都怪我自己太乡霸了,我为什么会无知到把一座城市和狗的品种弄混呢? 在我被那个帅哥惊艳的下一秒,双子座女生花痴的本色立即显山露水,我连老板找给我的钱都顾不上拿就朝他冲了过去。 当然,我没那么傻,直接扑上去显得我不矜持,要知道我可是以聪明机灵傲视群雄的双子座啊! 我蹲在地上,装得贤良端庄,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扮可爱: “好漂亮的狗狗哦,我好喜欢哦。” 帅哥的脾气很好,停下来让我跟他的狗玩儿。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太热了,这条狗一直吐着舌头,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根本对它就没兴趣,我真正感兴趣的是它的主人。 心怡在一旁拿斜眼横着我,潜台词我知道,她就是等着看我怎么收场。我们从高中开始同学,每次看到帅哥我都会怂恿她去帮我要号码,可是一次都没得逞,她这辈子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看着我绞尽脑汁编造各种理由去跟男生搭讪。 然而这次,我败了。 我败在起身之后那句“我也好喜欢拉斯维加斯”,心怡失态地哈哈大笑的时候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帅哥也跟着笑起来了,那个笑容实在太美好了,我的灵魂在瞬间被秒杀。 在我还痴痴地看着他英俊的脸的时候,他强忍住笑跟我说:“应该是阿拉斯加。” 坐在公交车上的时候我的脸还保持着那一抹绯红,死没良心的孙心怡一直在笑,我觉得我都哭得出来了,这叫什么好朋友啊,看我丢脸那么开心。 公交车一路颠簸,我把气出在了公交车司机身上:“师傅,你开的是公交车,不是坦克,斯文点儿行吗?” 司机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我原本就极其郁闷的情绪上再添旺火:“坐得就坐,坐不得就别坐,废话那么多,你以为你在打的啊!” 我从心怡一个人的笑柄沦为了全车人的笑柄,那瞬间我觉得我的人生简直就是一个巨大的悲剧。 可是一回到公寓,回忆起那个帅哥的笑容,我又忍不住花痴了:“帅啊,帅啊,原来帅真的是一种罪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9章 哪里还有第二个你 水来,我在水中等你;火来,我在灰烬中等你。 『一』 深夜我自梦中睁开眼睛,将醒未醒之间,我又看到了你的样子。 你是上帝的宠儿,被时光遗忘的少年,脸上永远是澄澈干净的微笑,眼神清亮如山涧清泉。我怔怔地跟你对视,恍惚之间分不清楚梦境和现实。 在清醒过来的下一秒钟,我捂住嘴,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无论过多久,一想起你,心脏还是会疼,还是会难过,还是会为你落下泪来。 像是心灵感应一般,我的手机在黑暗中亮起来,被人鄙视过很多次的老土的铃声是《千千阙歌》,邱致言的声音还是那么闹腾,彼端隐约有网游中厮杀的声音,他问我:“睡了没有?出来吃夜宵吗?” 我想了想,知道梦见你之后不可能再安睡,与其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唉声叹气胡思乱想长吁短叹,不如跟这个“网游界的包青天”出去吃点儿东西。 坐在人声鼎沸的烧烤摊子上,我毫不客气地点了很多东西,无视他愤怒的眼神,对着笑眯眯的老板说:“鸡翅我要三个,有多辣放多辣。” 邱致言不满地用筷子敲着桌上的碗:“点那么多干什么,你吃得完吗?” 我对他翻白眼儿:“今天吃不完,你可以打包留着过年添个菜嘛。” 他拿我没一点儿办法,用眼睛狠狠地鄙视我之后又开始兴奋地向我炫耀他今天玩儿游戏是多么神勇,多么所向披靡。 为什么说他是“网游界的包青天”?因为他玩起游戏来,六亲不认! 他身边除了我,没有其他的女生。其实他长得不错,人又大方,不是没有女生喜欢他,可是跟他交往过的女生到最后提起他都是一脸的愤慨——让他跟他的游戏结婚生子去吧! 他最近的一个女朋友跟他分手是选在情人节的前一天,挺漂亮的一个女孩子,在网吧里找到他的时候,她的脸气得跟猪肝一个颜色,还是那种到了下午都没卖出去的猪肝。 她当着他所有的队友指着他问:“你选游戏还是选我?” 他一直没理她,终于结束一盘厮杀之后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看着这个快要爆炸了的女孩子,慢吞吞地说了一句:“游戏,我是不能不玩的,至于要不要分手,你自己看着办。” 那个女孩子后来是哭着跑出来的,正好撞上我,我看她那个反应还以为邱致言把她强暴了,结果她脚一跺,说了一句让我崩溃的话。 她说:“强暴?他玩起游戏来,叫个裸女站在他旁边他都没时间看一眼!” 事后我把这句话转达给他,他自己笑了半天,然后很严肃地跟我说:“真要搞个裸女站在旁边,我还是会看一眼的。” 很多人以为我们之间有点儿什么小暧昧,其实一点儿都没有,我之所以能在他身边长存,恰好是因为我对他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也就无所谓跟他至爱的游戏争宠,闲时还有兴致斗斗嘴。 他说我们这样的关系就叫无欲则刚。 可是这天晚上我没心情跟他闹,因为我梦见了你,隔着时光的长河与回忆对峙,这让我整个胸腔里都弥漫着一股酸涩和苦涩掺杂的味道。 出乎邱致言的意料,我点的东西全都吃完了,包括那三个辣得我要吐血的鸡翅。 他在一旁用疑惑的眼神反复端详沉默的我,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专心致志地对付着鸡翅,好像这是全世界最要紧的事。 『二』 自从你退出我的生命之后,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情人节、圣诞节、七夕这些概念,除了商场的短信会提示我××节来临,全场×折之外,我根本不觉得这些节日跟我的人生有什么关联。 邱致言曾经戏谑说:“孙心怡,我最喜欢你不争风吃醋的个性了,将来我要是没有人要,我就娶你算了,高兴吗?” 我失语地看着手舞足蹈的他,过了半天,说了一句让他含恨而终的话:“你没人要,凭什么要我做慈善事业?” 他恨我恨得咬牙切齿,我转过脸,看着教室外面浓郁的香樟树,再也懒得答理他。 阳光洒进教室,光线中有灰尘飞舞的轨迹,我伸出手去,它们停留在我的掌心。 邱致言不知道,很久以前,我也是个爱争风吃醋的人,与他眼里那些庸俗不堪的女孩子别无二致,就连一对普通的锆石耳钉,我也舍不得让给别人。 如果没有那对耳钉,我想我也不会认识你,我们的人生也不会产生任何的交集,就像这地球上无数条直线一样朝着自己的方向无限蔓延,永远不会有交叉。 然而就是那对锆石耳钉,它改变了我们的人生轨迹,那种神奇的力量在多年之后我才明白叫命运。 那时候我才多大,最多也就是十六七岁。 跟很多言情小说的女主角不一样,她们总是能把跟自己所爱的人相遇的那一年那一天甚至那个时辰都记得准确无误,可是我一想起你,脑袋里就好像有无数团毛线被扯开,整个局面是一团糟,一点儿线索都梳理不清楚。 多年后我别的都忘了,就是无法忘记你帅气的装扮之下干净而凛冽的笑容,它像图腾一样深深地铭刻在我青葱岁月的底板上,任何力量也无法抹灭。 傻了吧唧的我第一次穿完耳洞,就像个进城的村姑一样去买耳环,虽然是村姑,可是品位也不俗,一眼就看中了那家店铺里最漂亮的一对锆石耳钉,不是很大,但是非常非常抢眼。 我一边歇斯底里地跟老板还价,一边幻想着自己戴着它走在人群中光芒万丈的样子,你和你女朋友进来了。 对,那个时候你是有女朋友的,她漂不漂亮是个见仁见智的事,但是风情是有的,在眼角眉梢,在举手投足,在一颦一笑当中。 我不喜欢这样的女生,有点儿类似古时良家妇女对青楼名妓的那种不屑,我往旁边挪了挪,给你们腾出地方来。 偏偏世界上就是有那么不识趣的人,她跟我一样品位不俗,也看上了我要的那对耳钉,兴奋地问老板多少钱。 老板还没说话,我就不乐意了,这人哪里冒出来的,我吃到嘴边的肉凭什么要吐出来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0章 全世界只想你来忘记我 善予,如果有一天,我们在路上遇到彼此,请你不要问我是否幸福。如果你那样做了,我想我努力憋着的眼泪就会在你面前用力地落下来。 我曾经对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告诉你我很幸福,那我一定是骗你的。 如果只能跟你相逢而不是厮守,我就不可能感觉到幸福。 纵然幸福是那么虚无的事情。可是,亲爱的,我仍然,那么那么希望,你幸福啊。 『一』 我和夏涵韵坐在王府井的KFC里百无聊赖地吃着一成不变的奥尔良烤鸡腿堡,她喝牛奶,我喝香柚蜂蜜茶。日子好无聊呀,时间过得真慢啊,我看着手腕上的表,秒针转了一圈,怎么分针还没有动呢? 她忽然拍拍我的肩膀,指着窗外,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似的说,帅啊帅啊帅得没天理啊。我犹如注射了一针兴奋剂,哪里哪里,哪里有美少年? 顺势望过去,窗外葱郁的树木底下,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生,背着红色背包,耳朵里插着耳机,闭着眼睛不谙世事的样子,所有的行人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原来真有那个词,高高在上,我仿佛看到他闪闪发亮的灵魂。 涵韵兴奋得眼睛里冒着金光,向晚,我们玩剪刀石头布,谁输了谁去要电话号码。 我用无比轻蔑的眼神睥睨她,你跟我玩儿这个从来就没赢过,还好意思提议,你想去就直接去嘛,我不会笑你的,去吧,去吧,我为你摇旗呐喊吧。她撇撇嘴,我也赢过你几次好不好,只是大多数时候运气不好嘛,来吧,一局定江山。 如果说世界上有一个游戏叫做后悔的游戏,那应该就是在那个阳光充裕的午后,我跟涵韵玩儿的这个剪刀石头布。自信满满的我出了石头,她一反常例出了布,我怔怔地看着这个意料之外的结局,很久很久都说不出话来。 她拍手大笑,林向晚,这就是你目中无人的下场,快去吧,缘分天注定的,我不会告诉你家唐庆苏的。一盒蛋挞就能收买我哦。 愿赌服输,我酝酿了几秒钟,带着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凉决心,推开KFC的门向树下的你走去。短短几步路,我脑袋里的台词换了几万遍,我要怎么开口要你的电话号码呢? 帅哥,我朋友想要你的号码?太不讲义气了……帅哥,我是星探,想找你拍电影。太假了……帅哥,我跟朋友打赌输了,请你把电话给我。这……也显得我智商太低了……走到你面前,我一不小心踩到你的脚。你睁开眼睛看着面前这个神经兮兮的女孩子,目光里充满不解,我迎着你的目光像支回不了头的箭一样开了口,帅哥,我想吃圣代少了五块钱,你能不能借给我?话一落音我只想找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算了。 你呆了一下,忍不住轻轻笑起来,你的眼睛像月亮一样弯弯的,真好看。 我那个样子很好笑吗,后来你跟我说,找你搭讪的女孩子有很多,那么傻的借口我是第一个。 你从包里拿出五块钱给我,我的脸上火烧火燎地发烫,你终于开口说话,那是我第一次听见你的声音,你说,五块钱够了吗?我像啄米的小鸡一样忙不迭地点头,够了够了,足够了。说完这句话我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说,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吧,我一定要还给你。 洞悉了我这恶劣的演技,你的笑容明朗又温和,像是一个宠溺妹妹的兄长,你并不拆穿我,而是拿过我的手机在上面摁下几个数字,然后,你说,我叫宋善予,乐善好施的善,予人玫瑰的予。 我的脸刷的一下,红得不能再红了。我转身逃遁之前丢下一句,我一定会还给你的,然后头都不回地冲进KFC。 等我气喘吁吁地坐在笑得瘫在桌子上的涵韵面前时,我看到一个女孩子向你走过去,她亲热地挽住你,然后你们边说边笑地走了。我的心里冒起一个气泡,砰地炸开了竟然泛着酸涩。 我把手伸给涵韵,我要吃蛋挞。可是这甜腻的蛋挞,怎么竟然也有点儿酸涩的味道呢? 『二』 庆苏无意中在我的手机里看到你的名字时随口问了一句,宋善予是谁?我立刻心虚地红了脸,一把夺过手机装得气势汹汹地吼,你凭什么看我手机啊,关你什么事啊。 我真是个坏小孩,明明做了坏事却理直气壮得比谁都凶。 可怜的庆苏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我,喂,林向晚,你现在越来越嚣张了啊,简直飞得上天了嘛。 我冷静了一下,意识到自己确实是过分了,于情于理,他是我男朋友呀,男朋友看看我的手机不是什么大错呀。 可是我是要面子的人,我死都不会在他面前说句对不起。 我转移话题,用温柔的语气说,你是明天下午的飞机吧,我有事儿,送不了你,自己好好的啊。 我一温柔他就受宠若惊了,眼睛里都是惊喜的光芒,语气也是那么小心翼翼的,没关系,没关系,我自己去就行了,你要是想我了打一通电话给我我就飞回来陪你哦,任何时候都可以。 他一说这句话我心里就更难受了,他好像从最开始就是这样,无条件地迁就着我。他在一群女孩子中间看到了唧唧喳喳的我,顿时惊为天人。在所有男生都把我当兄弟的时候,他像伯乐一样把我挖掘出来,牵着我的手向全天下宣告,林向晚就是我想要的女孩。 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里,我一夜之间从灰头土脸的男人婆晋升为公主,这个让无数女孩子趋之若鹜的男生给了我所有从来想都没有想过的荣耀。所有人都说,真没想到唐庆苏喜欢这种奇怪类型的女孩。可是他说,向晚,拱手河山讨你欢,这样的事,我是做得出来的。我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切竟然是真实的,等到我清醒过来之后,我已经成为他的女朋友。 可能人真的都是自虐狂吧,越是善待你的人,越是得不到你的珍惜。 有钱的唐家把他送去了北京一所学校,半个月之后他自作主张飞回来向家里抱怨,那样的地方要怎么住啊,几个人挤在一间房里,一点儿隐私都没有。他父母商量了一会儿陪他一起去了北京,在学校附近买下一套公寓让他单独住。 我在电话里听到他笑着说“以后你到北京来就不用住酒店”的时候,眼珠子差点儿没掉下来。 纨绔子弟,不是没有见过,可是纨绔到这个程度的,真是第一回见,并且,这个人居然还是我的男朋友。我握着电话叹气,唐庆苏,你要我怎么说你好呢。他紧张兮兮地问,你不喜欢吗,你不喜欢的话我就搬回学校去住,我可以吃苦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1章 等待的眼泪是倾斜的海 『一』 清早的时候我还在刷牙,手机猛地开始狂响,我一嘴泡沫还没来得及清理就听见妈妈在电话那头疯狂地问,你出车祸了?你没事吧?严重吗?我今天就过来看你,你自己要小心啊! 如果说我刷牙的时候人还是云里雾里的,接完我妈这个神经质的电话之后我便像被雷劈过一样清醒了,我愤怒地大叫,你是不是我亲妈啊?一大早咒我出车祸,你怎么那么毒啊……在两个女人丧失理智的对话过后,我大概搞清了状况。 原来,就在我妈给我打电话的几分钟之前,家里的座机接到一个陌生的来电,自称是我的老师,说我昨天晚上发生了意外,出了车祸,情况非常紧急,要家长打两千块钱到一个账户上救命。 听我妈好不容易磕磕巴巴地把事情解释完之后,我更鄙视她了,你是无知妇孺吗?这么浅显的谎话也相信,真受不了你。 她在那头气焰嚣张,你要不是我亲生女儿,我理你干吗,真是好心当做驴肝肺! 一个美好的早晨就在我们母女互相的鄙视中过去了,我挂掉电话急忙赶去教室的时候同学们基本上都到齐了,幸好早我一步去教室的小茹帮我占了位子。我挤到角落里坐好,正要跟她讲早上我妈给我打电话的笑话,她先神秘兮兮地开口了,知道宋芸的事吗? 宋芸是我们班副班长,性格温和,待人彬彬有礼,我平时逃课全仰仗她帮忙,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子。看到小茹严肃的表情,我吓了一跳,难道她做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儿? 小茹瞪了我一眼,拜托你,脑袋里装点儿纯洁的思想行不行?你以为都跟你一样热爱异性啊。 我用中指使劲戳她的额头,到底谁思想不纯洁啊,谁说她跟异性啊?!你就是自己脑袋扎在粪坑里还觉得全世界的人都生活在厕所。 我知道我每次说话都能把小茹气个半死,可是她今天没心情跟我争,我顺着她眼神的方向看到了双眼通红的宋芸,她抿着嘴,好像随时都会哭出来一样。 小茹在我耳边轻声说,小声点儿,宋芸可倒霉了。她妈妈昨天晚上在家接了个电话,有一个自称是我们学校的老师的人,说她出了车祸,要家长打一千五百块钱到一个账户上。她妈妈特别着急,打她的电话又停机。她妈妈以为她真的出事儿了,今天一大早就把钱打到那个账户里了。 刚刚是她妈妈跟她外婆说了,她外婆赶快找到她男朋友,她男朋友打电话到她宿舍朋友手机上才找到她的。 在小茹叙述的过程中,我一直好像在听自己的故事,妈呀,怎么会这么巧,幸亏我的手机没停机,要不我们家也要损失两千块啊! 话说回来,为什么我比宋芸要值钱呢……我还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小茹又说,宋芸家的条件很差,去年她爸爸病逝了,这两年就是她跟她妈妈相依为命。今年的学费她还没交呢。那一千五都是她妈妈连夜找人借的,现在她妈妈正从家里赶过来呢。 我压低声音跟她说,其实我妈妈今早也接到这样的电话了。 我的话音还未落,小茹居然从座位上蹦起来,什么!我爸也接了! 『二』 随后召开的班会中我才知道,并不是我和小茹、宋芸三个人天姿国色引得骗子注意,而是班上很多同学家里都接到这个电话了,不过宋芸最倒霉,只有她的手机停机了。 班导说,这件事情已经上报学校了,学校一定会认真调查,同时也希望同学们都加强防备,不要再发生这样的事儿了。 我回头安慰宋芸的时候看到她身后的谭泽轩。他眼睛澄净如水,面无表情。看到我看他,他脸上露出浅笑,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我回过头来抠指甲,心里觉得很委屈,委屈得连眼睛都红了。 自从那天跟他一直喜欢的那个许珊见过面之后,他对我就是这样的态度了。不是不好,事实上,可以说比从前更好了,无论我有什么事儿找他帮忙,他都一口应允,可是,我苏锦乐不是傻子,我知道我们生分了。 我真寒心,就为了那个喜欢化烟熏妆,把头发弄得跟菲律宾女佣一样的小太妹,他跟我生分了! 当晚我实在忍受不了他虚假的客套,在男生宿舍门口把他堵住。他刚洗完澡,头发上还有水珠顺着发梢往下滴。 他问我有什么事儿,我还没开口就泪先流,我呜咽着说,你重色轻友,为了女人不要我了。 他被我弄得很尴尬,把我拖到篮球场的石凳上坐下,安慰我说,别傻啦,你也是女人啊,你也是色啊……我不依不饶地说,可是你确实是为了许珊不理我了。 他沉默了很久,篮球场昏暗的灯光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也很孤单。不远处有几个男生在打球,哐当一声,球进了。 旁边的女孩子说,哇,四十五比三十七,蓝队赢啦! 我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苏锦乐比许珊,红颜知己比糟糠之妻,我输了。 他眼神纠结地看着我,锦乐,你这个比喻很不好啊,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啊,你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啊! 恐怕连明月都知道他这个谎言有多么苍白,我觉得那个骗我妈说我出了车祸的骗子演技都比他好。他以为我是三岁小朋友吗?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看向许珊的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吗? 无数次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从镜子中看到自己的眼睛里有相同的光芒,闪现出那种光芒的原因除了爱情没有其他。 那天我陪他去帮他所谓的妹妹买生日礼物,偏偏在麦当劳门口看见她化着夸张的烟熏妆跟一个很帅的男生喝一杯大杯的可乐。他的脸色迅速地变得灰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失态。 只有我明白,泽轩,那种连“爱”这个字,以及任何与它有关的句子都要淹没在唇齿的感觉,我明白。 许珊看我时充满了敌意,是那种被人侵犯了自己禁地的敌意,我不知道她把他拉过去说了什么,总之从那以后他对我的态度就像餐厅服务生对来用餐的客人,无微不至,有求必应,却带着无法消除的隔阂。 他低头看着我们孤独的影子,他说,锦乐,对不起,我不想让她失望。 『三』 小茹看我好几天都闷闷不乐于是想办法哄我开心,骗子事件跟踪报道,美丽无敌的播报员曾小茹的绝对内幕,好好听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2章 世界太小,我还是弄丢了你 『一』 我想,用第一人称写一封信给你。 我想,这封信里应该会清楚地阐述我们之间所有的旖旎和动荡,在这个炎热的午后,我睁着眼睛看到室外刺眼的光,眼泪不知不觉自眼眶漫溢。我不是悲伤,我只是突然听到一首歌,然后,我想起了你。那首歌的名字叫做《独家记忆》。 你就是我的独家记忆,世界太大,我还是遇到了你。世界太小,我却还是弄丢了你。 我不知道是不是与你分开之后我就迅速地苍老了,时间总是过得很慢,一天也像是十年八载那么漫长,可是我的记忆里,你总是那么含笑而立,眼神澄澈的样子。 暮晨,我不知道多年后你听到我的名字,会不会需要先凝一下神,然后才反应过来,拍着额头笑说,周世嘉吗,我好像认识呢。 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一幕,我想,即使隔着千里之遥,我的心脏也会狠狠地疼起来。 因为你是我平凡生命中无法复制的璀璨回忆,过去了很久,还是无法释怀,还是会梦见,还是会那么疼痛,我希望你这一生很好,很幸福,这样,才不枉费我当初那么用力地爱过你。 在我的生命里,经历过的人生,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爱过你。 年初秋的时候,天色是纯净的蓝,像婴孩的眼睛那么澄净,我抱着一大堆的新生档案去图书馆整理,经过B栋教学楼的时候看见一个女孩子坐在楼梯口,靠着墙壁流着眼泪,尽管我只看到她的侧面,也知道是一个美人儿,光是低头的样子,就配得起“眉目如画”这四个字。 地上好大一堆用过的纸巾,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到我的耳朵里,我听得不大真切,好像是在说某个男生的名字,我顿了顿,换个方向饶路走了。 栋是T形教室,每天都有很多学生经过,那么漂亮的女孩子竟然公然在人来人往的地方不顾形象地哭泣,想必是遭遇了重大的打击。 到了图书馆,潇潇迎上来接过我手里的学生档案,埋怨说,怎么那么慢啊?等你好久了。我挑挑眉,因为绕了路啊,耽误了点儿时间咯。她好奇地问,为什么要绕路?难道发现了帅哥踪迹? 我一把推开她花痴的脸,快滚快滚,没觉悟没追求的家伙。 我们坐在安静的图书馆整理这届新生的档案,忽然,潇潇叫了一声,立刻引发了周围同学的不满,我使劲儿掐她,低声斥责,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你要死了啊!她拍拍胸口,还真是要死了,没想到今年新生里竟然有这么养眼的小朋友,说着,把那本档案推到我的面前。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暮晨,尽管只是一张相片,可是也掩盖不了你的风华流转,那是我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剑眉星目,你长得真是太好看了,连这么土的一寸免冠照在一大堆档案里都显得那么卓尔不凡。我的目光停顿了好半天,然后看到了你的名字。 苏暮晨。 这三个字明明是第一次见,可是为什么,我却觉得似曾相识? 电光石火之间,我想起来了,没错,就是在二十分钟之前,那个漂亮女生一边哭还一边念念不忘的名字,想来也是,一般的角色也配不起美人儿那场豪泪吧。 潇潇的手指弹上我的脑门儿,看傻了啊,这是学弟,你想搞姐弟恋啊? 我狠狠地瞪她,拜托你,脑袋里能不能装点儿有用的东西,别一天到晚就知道男男女女风花雪月,快点儿整理! 当天下午离开图书馆去交还新生档案的时候,我鬼迷心窍地撕下了其中一份档案的相片,我知道我的行为会给你添麻烦,可是真对不起,我承认,我其实是个衣冠禽兽,事实上,我比潇潇那种赤裸的花痴更恐怖。 『二』 见到你本人的那天,我终于相信人跟人之间或者是真有前世今生。 自旁人口中听到你名字的那一时刻,命运转动罗盘,磁场撞出天雷地火。 下课时间,人潮涌动的教学楼,我懒洋洋地在三楼看着人潮挤向门口,盘算着等人都散了再下去,潇潇已经先逃一节课去打饭,我没一点儿后顾之忧。过了十多分钟的样子,我沿着楼梯拾级而下,在同样的地方,再次目睹了尴尬的场景,一个女生扬起手,狠狠地掴向面前的男生,也许是无心,但是她又长又尖的指甲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得不得了。 那个男生侧过脸来,面孔那么熟悉,竟然是我那天顺手撕下来的相片的本人真实再现,暮晨,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本人,我不能不感叹上帝造人的时候真的很偏心,为什么有些人能长得那么美,精致得无可挑剔,比如你,比如你面前那个怒火四溅的美女。 是的,那么巧,打你的女生,也就是我曾经暗暗称赞的美人儿。 美人儿自己可能也没想到她的指甲会划破你的脸颊,干净的面孔上突兀的红色印记让她慌了神。我看到她想靠近你去观测你的伤口,可是你把脸转过去,声音很轻却透出一种坚定的拒绝,你说,林堇色,我不欠你什么了吧?! 你走的时候她蹲在地上哭得瑟瑟发抖,可是你竟然真的没有回一次头。 那一刻,我真替她不值,无论如何,这是个爱你的人,你不该对她那么残忍。我坐在食堂里跟潇潇陈述这一切的时候,一杯茉香奶茶仿佛从天而降立在我的面前,我抬头看去,居然看到了冷峻的你,你说,送你一杯奶茶,希望能堵住你爱讲是非的嘴。 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看我,我恨不得面前有个地雷,我一脚踩下去把我们两个人都炸得灰飞烟灭。 我的手指绞在一起,因为太用力了而显现出青色的脉络,我低着头,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丢脸过,时间好像都停止了。 我尴尬得手足无措,也许你也意识到自己确实过分了点儿,在我的眼泪还没来得及掉下来之前,抓住我的手把我拖出了食堂。 你一路上沉默,我亦步亦趋地跟着你,也不说话,后来我们在路边上停下来,你背对着我说,对不起,话说得狠了点儿,我的心情不好,你别介意。 我傻傻地点点头,想起你看不到,又加了一句,哦。你回过头来对我笑,脸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平添了一些沧桑的味道。你说,其实当时我就看到你了,你站在柱子后面,想听又怕被我们发现,表情很可爱。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3章 请你只当呓语听 『一』 你们知道什么是夜叉吗,他们住在地上或空中,性格凶悍、迅猛。母贫父富,所以生下来就具有双重性格,既吃人也护法,是佛教的护法神。 那么,阿修罗呢?他原是印度远古诸神之一,属于凶猛好斗的鬼神。他果报殊胜,能生活得有如天人般享福,但却没有天人的德行,性好争斗。居住在海底的阿修罗原本是很爱喝酒的,但是因为他喝的是由海水酿成的酒,总是味道咸苦,所以一气之下就发誓再也不喝酒。 我想写给你们看的是这样一个故事,像夜叉一样的女孩子苏亦晴,遇见了像阿修罗一样的男孩子段暮泽。 他们相爱吗? 或许不,但是如果其中一个不再存活,另外一个也势必跟着消亡。他们彼此心有旁骛,却又视对方为命中稀有,他们不仅是彼此的爱,亦是彼此的恨,彼此的仇敌。 我只希望你们不要问我,这个故事是关于你自己吗? 千万不要问我这个问题。因为,我每回答一次,就是在自己已经千疮百孔的心脏上再捅一次刀子。如果你们不停地问,我就会不停地、不停地掉下泪来。 也请不要问我,最后他们的结局是怎样呢,是团聚吗,是分别吗?我只知道,只要是阿修罗的选择,夜叉都会心甘情愿地接受,她静默,她承担。 『二』 凡是在树德高中念过书的学生,没有一个不知道林锦言这个女孩子,所有人说起她时脸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他们说,那不是个普通的女生啊,那简直是个神。 我转入树德高中的第一天,就从同桌夏蕴涵那里听说了这个女孩子。当时是上午十点左右,阳光从窗口洒进教室,有细细的灰尘在光线里飞舞,我正用一张纸巾擦拭桌面上浓重的尘埃,然后,我看见桌面上斑驳的血迹,吓了一跳,夏蕴涵转过脸来对我笑,新同学,那是擦不掉的。 夏蕴涵有一张温和无害的脸,白皙的皮肤,剪水双瞳,嘴唇是天然的粉红色,笑起来有两个大大的酒窝,老师把我带到她旁边时叮嘱她,这是新转来的同学苏亦晴,多照顾她一点儿。 我木然地看着她,她挑了挑眉毛解释给我听,这张桌子一直都没有人坐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些血迹,算你倒霉啦,谁叫你最后一个转来呀。 我不以为然地笑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一点儿血迹而已。 她看了我一会儿,拊掌而笑,你一定不知道这些血迹是怎么来的吧,哈哈,它可是来自本校著名“飞妹”林锦言哦。 她一说完话,朝我吐吐舌头,又把头埋进了书堆。我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里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收神,专心上课。树德高中是城中有名的高中,每年招生的名额卡得很紧,我中途转来据说是妈妈托人好不容易才争取到的机会,无论如何都由不得我放任自流。 下午放学的时候我突然抓着夏蕴涵无厘头地问了一句,那个女生,是怎么把血弄到课桌上的?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为了爱情。我一怔,良久无言。 夕阳芬芳明月如霜的黄昏,我独自坐在学校田径场的双杠上看着远处起起落落的飞鸟,它们不停地迁徙,不停地降落,我的嘴角挂着淡然的笑,白色衬衣随风翻飞。我在小声地唱一首歌,还有什么值得歇斯底里,还有什么值得死心塌地……直到那个男孩子站在我的脚下看着我的时候我才发觉他的存在。他逆着光,我看不清楚他的脸,只是大概能看出他清瘦的轮廓,但是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知道他在笑。他对我说了三句话,第一句,我是段暮泽。第二句,你叫什么名字?第三句,要不要跟我走? 我俯瞰着他,心里在想,这是怎样的一幅画面呢,贵公子遇见没穿水晶鞋的灰姑娘吗?我忽然轻声笑出来,跟你走,去哪里? 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我,那种眼神好像与光线强弱无关,但直抵灵魂。他说,跟着我,去哪里,做什么,都可以。你敢,还是不敢? 我沉吟一会儿,好。我一跃而下,他顺势扶住我,我这才看清楚他的样子。原来,树德高中真是遍地美少年,随便遇见一个神经兮兮的都有这么精致的五官。 那天晚上我逃掉了晚自习,他带我去学校附近的台球室打台球,或许是他低估了我,前几盘竟然失手输给我,幸好后来认真发挥才得以保全他所谓的男人尊严。出了台球室,他买了一盒冰激凌给我,香草的味道还充斥在我口腔里,他说了一句让我瞠目结舌的话。 丫头,你是我赢来的。 『三』 我真是不小心撞见那一幕的。 路上遇见一起车祸,我忍不住好奇地观望了一下情况,一辆奔驰撞到一辆从路口突然冲出来的摩托车,摩托车司机倒在地上完全起不来了,奔驰的司机把头探在后座的窗口等待指示。 我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世态炎凉,随手拨了个120才慢慢地走向学校。当我看到门口威风凛凛的学生会干部时我才意识到,今天好像迟到了。我想了一下,转身跑去后门,顾暮泽那个坏小子把他的曾经都传授了给我,比如,他曾经就是利用树林后面的这个侧门逃课出去打架的。 他说起那些历史的时候一脸的神采飞扬,我大惑不解地问,你怎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正色道,我是去帮兄弟的,我要是不去才是耻呢。话音刚落他又嬉皮笑脸地说,你少给我装,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肯定也不是什么乖乖女。 我别开脸,不动声色。 这一次,我要在没有他的情况下独自翻越这道高高的铁门了。我摩拳擦掌了好一会儿,根据他平时的教导三下两下就攀上了顶端,然后,深呼吸,利落地落地。就在落地的那一瞬间,一个尖锐的女声炸开在我耳边,谁! 我定了定神,看见树林里两个人目光冷峻地扫过来。我仔细地打量了一下那个女生,心里暗赞一声,漂亮!巧克力颜色的皮肤在清晨的阳光里折射出淡淡的光芒,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消瘦的身材,周身充斥着凛冽的气质。我再看那个男生,不知为何,心脏居然有瞬间的停顿,那简直是无数女孩子梦中的容颜,我根本无法描述出我的震撼,他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都褪掉了颜色,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么一个人是彩色的。 还来不及开口,那个女生又问,你是谁?我拍拍手上的尘土,站起来,挑起眉,不好意思,我路过的,你们继续,请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4章 曾有旧时光给我们幸福 『一』 你后来的女朋友,都有点儿像我,可是却没有一个比我漂亮。 不过现在你身边这个,我倒是挺喜欢,她用大蒜瓣穿起来做成风铃挂在阳台上,她总穿干净的白衬衣和百褶裙,每天早上下楼去给你买豆浆和油条,黑色的长头发在晨曦中将青春的美好显露得淋漓尽致。 亲爱的许至君,这是我离开你之后,在你身边待得最久的一个女孩子,真叫我对她刮目相看。 其实我应该吃醋,你们才大三,怎么可以堂而皇之地租一个房子住在一起呢?尤其是,你还帮她把房间弄得那么漂亮,给她买加菲猫的玩偶,买多啦A梦的闹钟,连电脑音箱都是我喜欢的HELLO KITTY,你真不怕我吃醋啊?! 这些从前你没有为我做的,如今都为另外一个人做了。 我真是有点儿伤心啊。 我曾用非常下流的思想揣测过你们夜晚的生活,可是很多夜变成过去了,你们还是如同君子一样,各回各房,各睡各床,你要是知道我那些不健康的小念头,恐怕又会用鄙视的眼神睥睨我,然后像揉面团一样摧残我这张如花似玉的面孔。 你大概不知道,每天晚上她都会关了灯在房间里发一阵呆,也许对她来说,你像一个永远走不近,又躲不开的谜。 其实我明白,你喜欢她,大概是因为她是你经历过的所有女孩子里,最像我的。 很久以前,我就是这个样子,穿白衬衣、百褶裙和帆布鞋,漆黑的头发,笑容清新,眼神清亮,并且也如她一样,深深地、深深地爱着你。 所以你每次都深情地看着她,我明白,你不过是透过她在思念已经不会回到你身边的我。 你比我高两届,我们在不同的教学楼,我每天都能从窗户里看到对面的你在阳台上抽烟。你是我这一生见过的最帅的男孩子,干脆利落的短发,左耳有一枚钻石耳钉。 你无论穿什么衣服都那么好看,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有邪气,牙齿那么整齐那么白。 我远远地看着你,我悲哀地想,为什么我们班没有这么好看的男生呢? 你身边总是有很多女孩子,想来也不奇怪,长得太好了自然不甘寂寞,怎么能浪费上天赐的这副好皮囊呢?听跟你一届的人说那年圣诞节你收到了二十多份礼物,创下了学校有史以来男生收到女生礼物最多的纪录,这一切都叫我惆怅。 我暗恋你,许至君,从我知道你这个人开始,我就悄悄地喜欢上你了。 你年轻气盛,义气当头,经常帮兄弟打架,你背着两次大过、无数个警告的处分驰骋在校园里,尽管如此,你的容颜依然是女孩子们无可救药的一个梦。 『二』 有一个数学领域的猜想, 名为 Six Degrees of Separation,中文翻译为六度空间理论,它的含义是: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你就能够认识一个陌生人。 这个理论在你我之间得到了最完美的实践。 周末的时候,我去姑姑家吃饭,公交车开了三站路,你上车了。 我无法用言语形容我那一刻的感受,我只知道我原本举着可乐的右手抖得像个筛子,而心脏跳动的节奏像我以前最不爱听的重金属音乐中的鼓点那么密集,我像被雷劈到了。 你坐在我旁边的空座位上看一份报纸,我紧张得连牙齿都在打战,过了一会儿,你好奇地看了我一眼,我挺着笔直的身子看着前方,我感觉自己要哭了。 到了姑姑家那一站,我下车,你跟着我下车;我往左走,你也往左走;我进了小区,你也进了小区。我终于忍不住了,颤抖着问你,干吗跟着我? 大概是我那个样子太狰狞了,你有点儿哭笑不得,你说,我外婆住这里。 真是丢人啊,我狼狈地站在你身后进了电梯,你说,我到九楼,你呢?我不敢看你,我说,我也是。 电梯里短短的几分钟对我来说简直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你一直笑嘻嘻地端详我,就像我无数次在窗户后面端详对面的你那样。 你的目光里带着点儿戏谑,我觉得电梯再不到我就要窒息了。 终于到了九楼,电梯门一开我就往外冲,你突然一把拉住我,认真地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那个下午我毕生难忘,吃饭的时候我就心不在焉,门铃响起来的时候我像是心灵感应一般跳了起来,门外的你彬彬有礼地对姑姑说,阿姨,我外婆想打麻将,三缺一,叫我过来请你。 整个下午我坐在你外婆家看电视,面前摆了很多水果零食,我紧张地吃了一堆又一堆。其实平时我是多么喜欢装淑女的人啊,可是那个下午我的手耳眼口鼻全都不听使唤了,我拼命地吃,仿佛吞下那些食物就能抚平我的忐忑,你正对着我,时不时看着我笑一笑。 你笑一下,我就死了。 你又笑一下,我又活了。 我死而复生,生而复死。 这样下去不行,我告诉自己要全神贯注地看电视,你却不识相地叫我,小妹妹,我手气不好,你快过来帮我摸张牌。 我故作矜持地挪过去,顺手一摸,问你,一只鸟,有用吗? 所有的人都笑了,你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你说,嗯,一只鸟,和了。 吃完晚饭我们一起回各自的家,在公交车站等车的时候, 你说, 其实我知道你。我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看着你。你得意扬扬地说, 林堇色, 你每天在对面教学楼看我,这事儿我们整栋楼都知道。 我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好像全身的血液全凝聚到了脸上,我嘟嘟囔囔地想要辩解些什么,可是就是说不出话来。 你的神情瞬间变得很温柔,你牵起我的手说,可是你大概不知道,我们那栋楼很多男生私下里都在打听对面那个穿白衬衣、笑起来眼睛像月亮一样的女孩子叫什么名字。 『三』 关于我们的故事,我有一点儿讲不清了,三年的时光我一直努力反复铭记那些事情,可是这些回忆都变成一些碎片。 但是我知道,你爱我,像我爱你一样爱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5章 后来的我总想起从前的你 要多久后,我才能忘记那个落着大雨的黄昏呢。 你从马路对面朝我走来,干净的面孔,黑色的衬衣,整个世界都是寂然的,你轻声地说,再见。 我说,再见。 『一』 在那之前,我从来都不知道你这个人的存在,全校有很多长得不错的男生,你并不是其中最出挑的,况且,我并不关心这些。 那年冬天的雪特别大,宿舍到教学楼有一个长长的坡,很多同学都在那个坡上吃过亏,不是在大庭广众下摔跤,就是从坡上滴溜溜地滚到坡下,然后在众目睽睽下尴尬地爬起来,拍拍屁股走了。 周五的下午,很多专业都没有课了,学生会的干部组织同学们自愿去铲雪,我跟着大部队到了现场,看到了如火如荼的铲雪场面。我一时热血沸腾,接过一个雪铲就开始行动,没多久,我就开始冒汗了,这更刺激了我劳动的满足感,我加大了动作幅度,好像这条坡是属于我家的。 也许真是命中注定,我那一铲雪不偏不倚就飞到了你脸上,你傻乎乎地呆了几秒,然后痞里痞气地站到我面前,调戏我说,妹妹,想认识哥哥也不要这样嘛,很冷呢。 你最不该做的事就是以貌取人,你只看到我长了一张娃娃脸,你看不到娃娃脸蕴涵的巨大的爆发力。我客客气气地对你说不好意思,你却得寸进尺,哎呀,妹妹呀,你看你都出汗了,休息一下吧,哥哥请你喝奶茶好不好? 周围的人边铲雪边看着我们笑,我觉得我被你戏弄得像个小丑似的,那种强烈的自尊心驱使我恶狠狠地对你说,你让开,再不让开我不客气了! 我不懂你为什么觉得我说的那句话那么好笑,你哎哟哎哟地叫,笑到肚子痛,却没注意到我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然后,在你还捧腹大笑的时候,我拼尽全身的力气揪住比我高半个头的你,朝同学们堆起来的雪堆狠狠地投掷过去。 周围都静止了,你狼狈地看着我,我怒气冲冲地看着你,很快,我的左手手腕一阵剧痛,我差点儿当街晕倒。 第二天,我是绑着绷带去学校的,医生说我是用力过度导致严重脱臼,加上之前铲了那么久的雪,为了不留下什么后遗症,医生建议我好好休息。 好死不死那么巧,在教学楼门口碰到你,我穿着一件格子大衣戴了一个看上去很傻的毛线帽子,脸上被冻出两团灿烂的高原红,每隔一秒钟就吸一下鼻涕,那只绑着绷带的手挂在胸前提醒着我的惨状,你看到我,先是一愣,接着幸灾乐祸地说,报应还真快啊! 我没理你,你又像昨天一样调戏我,小妹妹,是谁把你打成这样了?我看着眼前你那张反射出人类劣根性的脸,委屈一下子涌上心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这个流氓其实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我就是个小妹妹。 『二』 在温暖的瓦罐汤店里,我可怜兮兮地用右手在汤里捞着排骨,喝一口汤就吸一下岌岌可危的鼻涕。你看不下去了,主动拿纸巾帮我擦鼻涕,可是你的动作一点儿都不温柔,那恶狠狠的架势好像要把我那个塌鼻子揪下来一样。 我的鼻子被你揪得通红,你哈哈地笑,真好玩儿。 我瞪你一眼,我是你的玩具吗,好玩儿……你一点儿男生的样子都没有,似乎根本不懂得男生是要让着女生一点儿的,还嬉皮笑脸地说,你想做我的玩具呀,想被我玩儿呀? 你的声音有点儿大,有人往我们这边看过来,我的脸又红了,狠狠地瞪了你一眼,一语不发地埋头喝汤。你点了一支烟来抽,烟雾迷蒙里你的眼神依旧清亮,如果我适时地抬起头来就能看到你唇边那抹宠溺的浅笑,可是我只顾着在瓦罐里捞残余的排骨了。 你说,别摆出那副上辈子没吃过肉的样子行吗?在你的手好之前,哥哥天天带你来喝汤,明天你就喝黄豆炖猪脚吧,以形补形嘛。你语毕,我听见周围有细碎的笑声。 我的脸憋得通红,忍不住骂你,你这个白痴! 你傻了,怎么了怎么了,好心遭雷劈啊,你应该对我说谢谢你知道吗,真没礼貌。 我气冲冲地起身,临走时对你丢下一句,你自己去喝猪脚汤吧,多喝点儿,那东西催奶的,祝你早日喝出胸肌来。 回宿舍的路上我气鼓鼓的,你说,好啦好啦,不欺负你了,吃了炸药似的。 我说,滚!你哈哈大笑,其实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可惜的是在我懂得欣赏你的美之前你已经彻底把我得罪了,我一想到半个月之内我都不能像从前那样自如地洗澡,梳头发,上网……我就要崩溃,我觉得我的生活彻底瘫痪了,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你,都是你! 第二天下课的时候,你站在大厅里等人,懒懒地倚靠在玻璃门上,满脸懒散的表情,很多女生过去了之后还忍不住回头看你,直到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眼睛立刻聚焦,像个白痴一样挥手,程落薰,我在这里! 你真是高调,害得我再一次成为大众瞩目的焦点,我气呼呼地对你说,要不要借块黄手帕给你啊,就会招蜂引蝶! 你无辜地眨眼睛,哪有啊,像我这么英俊的人,无论多么低调,都像是黑暗中的萤火虫那么闪耀。本来我想说,萤火之光,岂能与日月争辉,可是看你那么神采飞扬的样子,我那颗善良的心又不忍打击你,只好说,你若不开花,哪来蜂与蝶? 你似乎爱上了跟我斗嘴,很不屑地说,你这么平凡的人很难理解像我这么天生丽质天赋异禀的人啦,夏虫不可以语冰嘛。 我一时语塞,懒得再跟你吵下去,身后的朋友们都津津有味地看着我们,我的脸一红,你们先回去吧,我要去讹诈他了。 那天,我无聊地问了你一个问题,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啊?你说,清秀又可爱的。我点点头,哦,也就是我这个类型的。 你噗的一下,被滚烫的汤呛了好半天。 『三』 你骗了我。 半个多月后,我的手复原了,能甩能翻,没问题,你自夸说都是那些靓汤的功劳。可是从那以后,你就不带我去喝汤了。说实话,我那颗奇怪的自尊心啊,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受创,朝朝暮暮半个月的时间,你对我怎么就没产生点儿特殊感情呢?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6章 你来过一下子,我想念一辈子 『一』 我要想一个办法,杜绝那些想你的念头。我要想一个办法,让自己再也不去找你。 想念这回事儿,不靠大脑靠心脏,我违逆不了我的心。 那么就在行动上采取战策吧,要怎么样才能不去找你,要把我糟蹋到什么程度才没有自信去围追堵截你? 我不敢往脸上泼硫酸,也不敢打断自己的腿。 那么,我到底要把自己怎么办?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我有你喜欢的大眼睛,也有你喜欢的白皮肤,这些是我引以为傲的小资本,它们满足了我作为女生的小小虚荣心,那么,我唯一可以摧毁的就是我这头乌黑顺直的长头发了。 从此,北大桥将这座城市分为楚河汉界,我是一只死守楚河的象,这一生都不会再踏入你的领土。 你来过一下子,我想念一辈子我的头发,每次见你之前都用清果薇草香的洗发水洗过,淡淡水果香,适合永远长不大的小女生。你总是把头轻轻地埋在我的发丛里,然后抬起头对我笑,你说,人的嗅觉记忆是所有记忆里最持久的,一闻到这个香味就会想起我们最初认识的时候。 就是为了你这句话和你这份对初始的怀念,我一直坚持用这一个牌子的洗发水和护发素,尽管它的量总是那么的少,价格却又是那么不便宜。 可是为了让自己再也再也不去找你,我拼了! 我找萧萧借了VIP卡,去了那间传闻中做个头发等于杀个人的形象设计中心。 7号发型师很温和,他问我要做什么样子,我极尽文艺腔,给我你所能实现的、最成熟的发型。 眼看着我头上那些奇形怪状的卷卷慢慢成形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想哭了,正好手机响,你发来信息问,你杀了人躲起来了吗?为什么最近都没有音讯? 我很想回你的信息,甚至很想打个电话给你,可是我很狠心,直接关机。 头发完全弄好之后,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流泪了,是那种发自肺腑的难过,眼前的我如此陌生,像是脱胎换骨的一个人,发型师讨好地问我,你满意吗? 我说,我觉得很像一头狮子。 他大概以为我是小孩子脾气,于是轻声细语地安慰我,现在不习惯没关系,头发会长出来嘛,旧的慢慢枯萎,新的渐渐长成,这是规律。 他之后还嘟嘟囔囔说了很多安稳性质的话语,我都没仔细听,我只是看着镜子里这个瞬间苍老了十岁的苏瑾,高兴。 我真的难看得不得了,我不可能顶着一头比我妈妈还老气的头发去找你了。以后,我得改用很多人使用的飘柔或者潘婷。 那天下午,我告别了那个比我还文艺腔的发型师之后,一个人去了北大桥,我在桥头狠狠地哭了一场,桥上车辆来往不息,没有人停下来看一看这个悲伤的女孩子,没有人像你一样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停下来问一问这个女孩子,你为什么哭? 那个发型师说得对,旧的慢慢枯萎,新的渐渐长成,不仅是头发,世间万物,莫不如此。 『二』 班上的同学看见我的头发都笑我,他们说我看起来像被雷劈过。我不跟他们计较,默默地躲到教室的角落里戴上耳机听歌,蔡依林唱王菲的《怀念》。 你喜欢王菲可是不喜欢蔡依林,我问你为什么,你想了半天说,不喜欢胸部太大的女生。 你这句话让我特别开心,因为我就是个平胸,平胸穿衣服多好看啊,特别有范儿。可是我还是蛮喜欢蔡依林的,她那么努力,那么拼命,那么让人佩服。 可是你说,有些事情不是光努力就有用的。你颠覆了我一贯以来的单细胞思维,我从前觉得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一分耕耘就有一分收获。你拍拍我的肩膀,眼睛那么亮,可是你什么话都没有说。 下课的时候我被你抓到了,你像个痞子一样挡在我回公寓的路上,皱着眉头问,你被雷劈了? 我没理你,你跟我们班那些八婆一样无聊,你又挡住我,这一次你说话的语气认真了许多,你低沉着声音问我,你究竟怎么了? 我说,没什么,就是不想看见你,一看见你我就烦。 你的笑容慢慢僵了,周围路过的人也投来探究的目光,我知道你的自尊心受伤了,其实我比你还难过,可是我还是踩在你敏感的自尊心上再狠狠地踏上一脚,你呀,总是没钱,别人的男朋友周末都开车来接她们出去玩,你来看我还要挤公交车,我真的不想跟你再有什么关联了,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你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嗓子里落了灰尘一般的嘶哑,你勉强地笑着说,小瑾,你说什么呢,开玩笑开得有点儿过火了……我打断你,我没开玩笑,我真的厌倦了这样的生活,你放过我行吗? 那天你的背影像个受了天大的委屈的孩子,脚步踉跄,跌跌撞撞。你没有跑,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力气奔跑,否则你不会用这么缓慢的姿势离开我所制造的窘境。你上了公交车之后,我望着你离开的方向一直哭,身体颤抖得像是要散架了一样,我心里拼命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感觉到心脏剧烈的绞痛。 晚上妈妈叫我回家吃饭,一桌子好吃的,我看什么都不顺眼,这个碗里叉两下那个碗里叉两下,随便喝了几口汤就回到房间里把门关上。 我听见妈妈在门外问我,小瑾,是不是不舒服啊?我瓮声瓮气地说,没有。 然后我用被子蒙住头,号啕大哭。 『三』 以前我们一群朋友之间玩真心话大冒险,我选真心话的时候遇到的问题是,如果给你任选一样多啦A梦的宝贝,你会选什么? 我当时选的是时光机,我觉得那是多啦A梦所有的宝贝里最神奇最厉害的一样,它能把人带回过去,也能让人知晓未来。 可是现在我终于明白,很多事情是注定要发生的,就算用时光机回到过去也不能阻止我们人生的交集。现在的我如果再玩一次真心话,我会想要多啦A梦的如果电话亭。 如果那一天不是我心血来潮,去帮生病的萧萧代班做可乐促销,而恰好你又百般无聊经过我们的促销点看到我穿着促销员衣服举着话筒在台上傻乎乎地问一些正常人都知道的问题,于是踊跃地跑到台上来积极配合我,也许,我们的一生就这样平淡地错过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7章 你是我的独家记忆 你存在的意义,是诠释了我仓促青春里的爱情。 也有很多次我想要放弃了,但是它在我身体的某个地方留下了疼痛的感觉,一想到它会永远在那儿隐隐作痛,一想到以后我看待一切的目光都会因为那一点儿疼痛而变得了无生气,我就怕了。 可是我从没怀疑,爱你,是我做过的最好的事情。 『一』 凌晨无聊的时候我在天涯八卦上乱逛,一路看下来,目光因为一篇帖子的标题而有了短暂的停顿,那个标题是:来说一说你爱却永远也不能在一起的人。片刻之后,我点了进去,我看到一句话,那也是你曾对我说过的,然后在这个炎热的夏夜里,无法抑制的,泪如泉涌。 浩瀚的记忆长河里,你的面容像花朵一样盛开,你抿着嘴唇皱着眉头无奈地望着我笑,你说,乐言,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只是想到将来你的幸福不是因为我,还是会很难过。 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你说那句话时的表情,它像烙印一样镂刻在我的身体发肤,我的心脏血液,我的山河岁月,我的人生百年。 我的人生有两次出生,一次是母亲生下我,一次是遇见你,周皓予。 原本是朋友的朋友。 一切源于我的钱包手机被偷,在拥挤的火车站,一转眼就不见了公交车上紧靠着我的那个面目模糊的男子,我在偌大的广场上绝望地走了一圈又一圈,眼看天就黑了,冬天的夜晚,总是那么叫人恐惧。 我找到一个公用电话亭,拨通了我唯一记得的小芷的手机号码,刚听到她喂的声音,我就开始放声大哭,她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搞清楚事情的原委。我抽泣着说,你快来接我吧,我连付公用电话的钱都没有了。她连声安慰说,别急,就来了,马上就来。 听到小芷叫我的声音,我自环抱的膝盖中抬起头来,我真该死,到了这个时候先看到的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小芷,而是站在她身后,含笑而立的你。 从前的从前,后来的后来,我再也没看过比你更英俊的男孩子,或许是那个黄昏的夕阳映衬得你太美丽,所以导致我盲了视觉,再也看不到别的美色。 傍晚浅淡冬日阳光,温柔如一只绵软手掌,从你的额头一路逶迤入颈项。你穿一件黑色的外套,水洗牛仔裤,脚上是我最喜欢的NIKE AF1,你的面孔是我见过的最干净的面孔,眼神温纯澄澈,尽管手里夹着烟,可是笑起来,牙齿那么白。 我看着你,我简直不记得我的钱包和手机了,小芷一巴掌拍上我的额头,花痴啊,问你话呢。 我懵懂地看着她,啊?她的表情愤怒得简直想把我撕碎,回头瞪着你,叫你别跟来吧,看看这个没见过世面的死花痴,话都不会说了。 你无辜地对我们笑,我的脸涨得通红,两只手绞在一起好像要弄断一只才罢休。小芷说,我外婆这几天不舒服住到我家来了,没地方给你睡,我借钱给你,你找个网吧包夜吧,没办法,别人没还我钱。 我错愕地看着她,为什么我这么倒霉,而你,竟然可以出个这么馊的主意!难道你要我整个晚上学那些非主流对着视频四十五度拍照吗?! 我们正在争论的时候,你把烟摁灭在垃圾桶里,缓缓走过来说,小芷,你朋友就是我朋友,这样吧,我发发善心,反正我也是一个人住,如果你放心的话,今天晚上我收留她吧。 时间停止在那一刻,我惊讶地望着你,你亦微笑地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戏谑的成分。 后来,你说起当时的动机,只用了一句简单的话概括:因为你不丑啊,我喜欢美女嘛。我鄙夷地回敬你,原来你也喜欢以貌取人。你狡辩着说,世人都这样,难道我就要除外? 当时小芷看看你,又看看我,一脸担忧地说,要保护好自己啊。我正准备说,放心吧,你就点头截住了我的话,你拍拍她的肩膀,沉痛地说,我会的,放心吧。 周皓予,我喜欢上你,应该就是从那时候起。 『二』 我孑然一身跟你回家,完全把分开时小芷的忠言抛到了脑后,她在我耳边说,乐言,皓予不是你的那杯茶,你最好是别自掘坟墓。 很久之后,我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天空的时候,回忆起她的话,竟然觉得犹如谶语一般。 可是,皓予,这个世上有个词语叫在劫难逃,既然如此,索性不逃。 当我怀着忐忑和期待的心情跟你一起回去的时候,你漫不经心地跟我说,有件事忘了说,我一下子找不到我家的电卡,所以这几天没交电费,晚上我们点蜡烛聊天算了,好吧? 我当时的反应如果画成动画效果,就是一群乌鸦从头顶上飞过去,然后额头上出现几条樱桃小丸子里面的那种黑线。 可是你是我的恩人呀,在我穷困潦倒的时候,你给我买了我最喜欢的墨西哥鸡肉卷和九珍果汁,还收留我去你家里洗澡,让我不至于沦落到网吧里听着那些猥琐男用蹩脚的普通话语聊还用劣质的香烟熏我。所以,就算你家没电,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不应该抱怨。 我是个好女孩,我脑袋里都是传统的道德观,感恩图报,是我做人的基本原则。 洗完澡出来,我穿着你借给我的宽大的棉衣,你用毛巾揉我的湿发。你的眼睛在烛光中亮晶晶的,我紧张得忘记了呼吸,寒冷的冬夜里,掌心竟然布满密密的汗。 你笑着说,你要怎么报答我? 我眼睛眨啊眨,我说,以身相许吧。我以为你会鄙视我,可是你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皓予,这个世界上最难堪的事恐怕就是这样,以身相许,却报效无门。 那天晚上我们用你的笔记本电脑看电影,而且我大概是太累了,所以靠在你的肩膀上不小心睡着了,影片快放完的时候,我醒来了,屏幕上那个女孩子出了车祸躺在地上,血液像一朵盛放的花,她望着天空,喃喃自语,我忘了他吗,我忘了他吗? 我内心有触动,问你,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你说,她去了很多地方,经历了很多人,以为已经忘记了初恋,最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那个晚上因为那部电影的结局,我觉得很悲伤很悲伤,这种情绪与我往日的气质很不符合。烛光里我看不真切你的样子,我伸出手去抚摩墙壁上你的影子,我知道,我完蛋了,周皓予,我大概是对你一见钟情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