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盛开》 第一章 “哇,小姐,你穿这套婚纱很美呢。”婚纱专卖店的导购员用微带夸张的语气对梁若耶讲道,“这款婚纱是我们刚从美国总店空运回来的,才在巴黎拿了奖,是整个春季的主打款,整个s市都没有,小姐你要是买了,是本地第一个穿上这款婚纱的新娘子。” 梁若耶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惶恐不安,努力想要用微笑来安抚自己。镜中的女子因为身上华服的加持,原本只能称得上清秀的面容也多了几分妍丽。她很瘦也很白,露出修长的脖子,看上去有种羸弱的美。身上白色的婚纱越发衬得她皮肤苍白,连结婚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不少。 旁边导购小姐的推荐十分卖力,这个品牌是个奢侈品牌,价格不菲,平常少有人来,卖出去一件,提成十分可观,因此格外卖力,好话不要钱一样往梁若耶身上堆。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看来导购员这工作也不是谁都能做的,起码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就不是谁都有。 梁若耶这些年已经十分清楚地认识到她的长相,不过是中人之姿,就算有锦衣华服加持,也变不了导购小姐口中那天上有地下无的模样。 想到这个词,她唇边的笑容淡了几分,连带着身上的衣服好像也跟着一起黯淡了。 身后的大门传来一阵门铃声,导购小姐“先生你好”的问候声让梁若耶转过头去,看到来人,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一只手却下意识地反握在身后,死死地握成了拳头。 她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走过去,“你来了。” 杜沛霖点了点头,目光移到她身上的婚纱就滑开了,“把衣服换下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梁若耶放在身后的那只手死死握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开,里面早已经是粘腻一片。她用另一只手微微拉开裙摆,把身上的衣服展示给他看,“好看吗?” 杜沛霖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顿,旋即滑开,没有回答她,只是说道,“我在车里等你,你换好衣服出来吧。” 梁若耶脸上露出一个说不清什么味道的笑容,转过头对导购小姐抱歉地笑了笑,由她陪着进试衣间换了衣服。 换回自己的衣服再看镜子里面的那个人,仿佛像是偷了人家衣服的小偷,如今那人回来了,她就该把那衣服还给人家了。 导购小姐以为她是因为杜沛霖刚才不表态而伤心,安慰道,“没事的,也许只是你先生不喜欢这套,你换一套就好,就算不是我们店里的也没什么,不要影响了结婚的心情就好。”导购小姐把衣服收下来,冲她笑道,“我在这里也工作了几年了,各种各样的夫妻都见过。不过像你先生那样好看的还是第一次呢。夫妻俩,尤其是在结婚之前,吵架的很多,都是常态了,你别放在心上。” 梁若耶微微一笑,冲她点了点头,“谢谢你了。” 她拉开窗帘,觉得外面阳光如此刺眼,几乎要把她灼伤一样。 梁若耶走出婚纱店大门,杜沛霖的车果然就停在那里,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就算已经是阳春三月,车内又有暖气,但梁若耶还是觉得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刚才还在试衣服呢,你就把我拉起来拖走了。人家导购说了,本市就这么一件,才空运回来的……” 她没有说完就被杜沛霖打断了,“若耶。”他面色微沉,即使是这样,也格外好看。杜沛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没有了下文,眼见梁若耶又要开口说话,杜沛霖连忙说道,“若耶,我们……婚礼取消吧。” 他声音轻轻的,却好像一个惊雷一样在梁若耶耳边炸响她虽然早就知道他们的婚礼不会这么顺利,但是却从未想过杜沛霖会直接说婚礼取消。 看她满脸惊讶,他像是不忍心一样别过脸,不去看梁若耶。过了半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杜沛霖趁着之前起头的勇气还没有消失殆尽,继续说道,“我……我不想再错下去了,我们两个到此为止吧。趁还没有结婚还没有领证,我们到此为止吧。” “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梁若耶终于开口,“是因为姚安安要回来了吧?因为她要回来,所以你连婚都不想结了,想要跟她在一起。我说的对吧?” 杜沛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是。既然都已经打算要分开了,我索性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她。” 他话音刚落,梁若耶就打断他的话,“你没有忘记过她,那我呢?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又算什么?” 她终于忍不住,泪水扑簌而落,“我又算什么呢?请柬已经发出去了,时间也定下来了,你现在告诉我不结婚了,你把我当什么?我在你身边陪着你创业打天下,这么多年都不算什么了吗?这么多年的陪伴在你心里比不上一个从未给过你好脸色的姚安安?” 沉默良久,回应她的是杜沛霖的一句“对不起”。 梁若耶偏过头,将脸上的泪水擦掉,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车厢当中一时静了下来,其实她早有预感,从知道姚安安会回来参加他们的婚礼时她就知道,他们的婚礼不会那么顺利,不为别的,这么多年来,杜沛霖只要一遇到姚安安的事情就会方寸大乱,变得完全不像他自己。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会直接不结婚了。 过了片刻,等到自己终于不哽咽了,梁若耶才开口问道,“你为了她做这么多,她知道吗?” 杜沛霖沉默片刻,方才说道,“她不需要知道。” 哈。“那我呢?我的婚姻就活该为她牺牲吗?”见杜沛霖要说话,梁若耶又说道,“她只享受她的,浑然不知道有人为了她挣扎得多么痛苦。”她点点头,“好,很好。杜沛霖,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用这样残忍吧?我到底是陪了你这么多年的人,你就算喜欢她,也不用这样糟践我。” 杜沛霖低下头,过了片刻才说道,“我……我觉得这样对你我都好。我们两个,硬凑在一起,将来也免不了互相折磨,还不如早点儿说清楚。” 哈。梁若耶在心底冷笑,“那既然不喜欢,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非要等到她回来了才说呢?” “我曾经也认为自己是可以跟你在一起的。”就算他对梁若耶没有爱情,但她陪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况且他奶奶愿意看到他娶若耶。他以为他真的可以做到的,谁知道,他以为的一切,在知道姚安安要回国之后就彻底溃不成军。 如果他奶奶还在,为了老人他就算再爱姚安安也会忍住跟梁若耶结婚,然而她现在不在了,他又何必再守着那份言不由衷的安心呢?况且,他觉得这样对他们三个人都好。他始终不爱梁若耶,把她困在里面她痛苦自己也痛苦,而姚安安,那是他这一生都想要追寻的阳光,他不会允许自己明明有婚约却去追求她,那对她是种亵渎,对自己也是一种不负责任。 杜沛霖对她的感情梁若耶当然感觉得出来。在爱情中,每个女人都是侦探,更何况杜沛霖从未隐瞒过。这些年她一直跟在杜沛霖身边,总奢望着就算他对自己没有爱情,但有其他的也好,总有一天他会为自己感动。然而事实证明,爱情本来就是不可替代的。于她而言如是,于杜沛霖而言亦如是。 不过这样一段短暂的时间,梁若耶已经平静下来,她好像已经接受了杜沛霖要跟她分开的事情,变得十分平静。或许其实在他心里,杜沛霖从来没有真正地属于过她,只是她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杜沛霖可以任性妄为,想不结婚就不结婚,但是她做不到,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她揉了揉眼睛,让因为流泪而模糊的视线清明一些,低头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一不结婚,会有多少麻烦事情?是,你家没什么亲人了,但是我的同学亲人呢?你让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说完梁若耶就悲哀地发现,到了目前这个局面,她居然还在想要挽回。 杜沛霖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样,“后果我一力承担。”他说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梁若耶,“这些年很感激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婚礼的事情我也很抱歉,我现在事业还算不错,这是我给你的补偿。” 梁若耶看都没有看一眼,心中不住冷笑。 她爱一个人爱了这么多年,自认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人的事情,没想到最后换来的却是她最爱的人的避之不及。 “股份吗?杜沛霖,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跟我彻底一刀两断吗?”她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就不怕给了我股份我将来对你纠缠不休吗?那不是更加对不起你的爱人?”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二章 梁若耶看到,杜沛霖的瞳孔果然往后缩了一下。 他这样迫不及待地用要用钱来跟自己划清界限,实在是让人齿冷心寒。 但是这么多年,他做的事情,哪一件不让自己心寒呢?偏偏她看不透,总认为守着杜沛霖,总有一天能换来他的青眼。 经过短暂的犹豫,杜沛霖还是伸出了手,“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很难堪,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是对我的补偿还是要迫不及待地支开我跟我一刀两断之后好去跟姚安安在一起?”梁若耶已经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了,就觉得好像有人拿了把锥子在她心上不停地凿。时至今日,再去问杜沛霖她梁若耶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婚礼前夕还能取消婚礼,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杜沛霖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她,只能沉默以对。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这只是我对你的补偿……” “补偿之后呢?”梁若耶从来没有这么尖锐过,冷笑道,“补偿之后你就能心安理得地跟姚安安在一起了是吧?反正钱都已经给我了,我就是个能拿钱打发的人,在你杜沛霖眼中一文不值。” 她冷笑着将那份股权书抢到手里,“你想让我拿了钱自己乖乖消失?哈,想得倒美。”、 她来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杜沛霖在车子里面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良久,才一巴掌打在了方向盘上,车喇叭立刻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旁边有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骂道,“神经病啊,乱发什么神经?” 杜沛霖看了那人一眼,眼神阴翳地按下了车窗,开着车子滑出了停车的地方。 梁若耶处于气愤,拿走了那份股权书,然而走了之后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她拿走这份合同,又能干什么呢? 难道这上面的钱,就真的能补偿这么多年来她投在杜沛霖身上的感情吗?就真的能弥补杜沛霖对她的伤害吗? 怎么可能! 梁若耶此刻心中觉得好像被人开了一个大洞,微冷的春风呼啸着从她胸膛当中穿堂而过,让她心里又冷又疼。 头顶是春天和煦的暖阳,然而即使是这样,也温暖不了她的心。 她整个人,一会儿置身在冰窟,一会儿身处炼狱当中,一半是冷的,一半是火热的,两种力量在她身上角力,好像要把她给撕裂一样。 梁若耶早已经不哭了,经过才开始的心理动荡,她现在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这么多年,她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杜沛霖屁股后面,帮着他处理事情,早已经练就了一番心境,即使是遭遇人生当中最大的挫折,她平复心情之后,依然能够冷静下来对待。 她刚才随便乱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海边,一坐就在这里坐了这么久。梁若耶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现在这表情这动作,有多让人遐想。 她抹了抹眼泪,正打算起来离开,一旁早就观察她许久的环卫大爷见她动,连忙一把拉住她,“姑娘!你可别想不开啊!” 梁若耶被人突然这么死死拉住,登时吓了一跳。旁边大爷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神色,兀自说道,“我在这里观察你好久了,你在这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哭个不停,一看就是想不开。姑娘你别啊,你家父母把你养这么大,就得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姑娘,你要是想不开走了,那你父母该怎么办?再说了,人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出去见见世面,经历的人和事多了,就会发现眼下的困境根本算不上什么。”他那张慈祥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别看大爷我年纪老,没读过几天书,但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见了不少,每一年劝回去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说,别人倒算了,你一个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也学人家跳海,不担心死得难看啊?那你身上这身漂亮衣服可就全毁 梁若耶原本心情不好的,听到他这样说,立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都死了,哪儿来的精力再管死得好不好看?不过她也知道,老大爷这样说是想认为自己想寻死,要打消她的死念。但是现在,她哪儿能死呢?自杀本来就是个亲痛仇快的事情,她真要死了,有些人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呢。 她虽然外表柔弱,但是并不懦弱,寻死这种事情,一看就是弱者无法面对生活中的困难时,弄出来的逃避办法,她绝对不会这样做。 “你放心,我想开了。”梁若耶笑了笑,唇边还带着几分苦意。想要放开,哪儿那么容易?她喜欢杜沛霖,早已经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怎么可能在海边枯坐几个小时就能把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这样说,无非是让这个老人家宽心而已。人家一番好心,她不忍心说明白。在爱情上,她感受到的恶意太多了,遇上一个能好好对她的人,哪怕是个路人,梁若耶也珍惜不已。 见他不肯信的样子,梁若耶唇边的笑容大了几分,“是真的,我真的想开了。” “想开了就好哇!”老大爷拿着扫帚扫了两下,“想开了就不会犯傻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为眼前一点困难遮住了眼睛,做出一些不可逆转的事情,那才叫划不来。” 死念往往只在人的一瞬间,过了那个坎儿,将心里的雾霾驱散了就好,但凡是死过一次的人,就会更加爱惜生命。因为他们知道,死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明智的事情了。 梁若耶低下头浅浅地笑了笑,只可惜心中苦涩浓得化不开,那笑也显得非常浅。她将手臂从大爷手中抽了出来,说道,“我知道。” 她虽然年轻,但经历了不少事情,当然知道活着虽然艰难,但总好过死。 人一死,那才是人死灯灭,什么都没有了。 梁若耶这会儿从海边走出来才发现,自己刚才在那边坐的那几个小时,浑身上下冷得像块冰一样。她今天试婚纱,衣服脱来脱去的,刚才又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整个人都吹麻了。她踩着高跟鞋走了两步,还是觉得冷,干脆在海边找了家咖啡馆,坐了进去。 刚刚坐进去,人就好像被暖气融化了一样,先是打了几个喷嚏,然后就开始流鼻涕。梁若耶不管自己的身体,打开之前杜沛霖给她的那个文件袋,开始翻阅里面的文件。 梁若耶翻了一下里面显示的那个数字,忍不住冷笑。杜沛霖为了把她解决掉,还真是下了血本。他把自己身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都给了梁若耶。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杜沛霖早就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些东西梁若耶看都不会看一眼。股份拿给她,她在受了情伤的情况下也没有心情经营公司,与其放在自己手上缩水贬值,最好的办法就是拿来卖掉。而他,跟梁若耶既是前情侣的关系,又是合作伙伴,从法律的角度来讲,他有优先购买权。只要价格合适,梁若耶也必须要卖给他。 股份走了一圈儿,依然回到了杜沛霖手上,只不过他要出笔钱罢了。以现在杜沛霖的身价,这点儿钱他还不是很能看在眼里。 哈,杜沛霖口口声声就说着要跟她分开,做出一刀两断的样子,却依然还在算计她。 梁若耶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不管她付出了再多,放在杜沛霖那里,依然什么都算不上。 他一心一意的,就是姚安安。 人性果然都是贱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梁若耶死死地握住勺子,勺柄在她手上深深地印出一个痕迹来。她想了想,给杜沛霖打了一个电话,再不跟他谈感情,开口就是,“股权书我看了,我同意跟你分手,但是现在这个股份我不满意。” 杜沛霖还不是很习惯她这样口气冷硬地跟自己说话,他原本对梁若耶就有愧疚,现在也是由着她,“我把名下的两套房子过户给你,还有……临江路的那套房子。” 临江路的那套房子本来是打算拿来做婚房的,他不想要了就给自己了吗?梁若耶冷笑一声,“你的房子收起来吧,我不会要的。”她死死地握住电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尖叫不发疯,“我要股份,你手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我不满意,我要整个集团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 杜沛霖原始股份百分之六十八,给了梁若耶一半,就只剩下百分之三十四。她提出的股份不多不少,正好百分之三十五。就是有意要压杜沛霖一头,同时也是在告诉他,他打算让股份到自己手上走一圈儿的如意算盘被她看出来了,现在落空了,她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的。 杜沛霖当然能看得出来,他抿了抿唇,没有否决她的这个要求,而是说道,“你知道你再加百分之一的股份意味着什么吗?你的心思根本不在做生意上面,我把公司的决定权交在你手上之后,你打算让公司怎么办?” 梁若耶没有回答他,而是丢给他一句“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就挂了电话。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三章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的电话,良久才发出一声轻叹来。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酸楚苦涩交织在一起,格外让人不是滋味儿。 梁若耶把面前的黑咖啡一饮而尽,实在分不清是自己的咖啡更苦,还是心里更苦。 算起来,她跟杜沛霖认识,也有十几年了吧?她,姚安安,杜沛霖,本来是高中同学,那会儿她跟姚安安,还是好朋友呢。 杜沛霖喜欢姚安安有多少年,她喜欢杜沛霖就有多少年。 上高中那会儿,杜沛霖可不像现在这样引人注目。虽然那个时候受台湾偶像剧影响,流行霸道男主,但流行的是霸道多金的男主,杜沛霖这样家境贫困成绩还不好,经常不说话的男生,在班上是属于非常小众的存在。大家好像都忘记了,他们班上还有这样一个身高不错,长相不错的男生。也只有在一些女生偶然想起时,才会记起,他们班上,有个跟班长唐诩差不多好看的少年。 但是梁若耶却是从一开始就注意到他了。开学那会儿,班上桌子不够,她要去后勤处搬桌子,桌椅很重,一般性格外向的姑娘都有男生代劳,但是梁若耶性格内向,从小又独立惯了,不好意思也不想跟男生开口。她从小就长相平凡,长大后往死里打扮也才得个“清秀佳人”的称号而已,这样的女孩儿在学生时代自然是最容易受人忽视的,人都是喜欢追逐闪耀东西的,她长相平凡,又不肯像别的女孩儿那样跟人求个饶,只能自己搬。 那套桌椅实在是重,梁若耶拖到走廊上已经力竭了,看着下面几层楼梯,有点儿犯难。 杜沛霖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她面前的。青春期的男孩子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一样,他把自己的桌椅搬下去之后又上来帮人,梁若耶刚好就是他遇到的第一个。 他以前就是副沉默寡言的性子,上来帮人也是一句话不肯多说,搬起桌椅就往下走,还把梁若耶吓了一跳。如果不是看他最后把梁若耶的桌子稳稳地放在她的位置上,梁若耶还在想他是干什么来的呢。 极少有人能帮助她,梁若耶从小独立到大,这会儿骤然见到,还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小声地跟他说了声“谢谢”,少年沉默地摇了摇头,转身出去帮助其他人了。 从那个时候她就把这个眼神安静,性格沉默的少年放在了心上。 他的眉毛长长地伸出来,好像鸽子的翅膀一样在脸上舒展开,整个人,缺少少年人的那种意气,却有种格外的沉静。 他们当时上的是本市的重点中学,能考进来的,都有两把刷子。杜沛霖的成绩在他们当中,称不上好也称不上多差,反正就是中等,加上平常在班上沉默寡言,又总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校服,看上去格外的不起眼。 班上长得好看的那么多,谁会注意到他这样一个沉默寡言的男生? 他是这样的不起眼,跟除了学习一无是处的梁若耶一模一样。他们虽然只说过一句话,但其实梁若耶早已经在心里把他当成了跟自己一样的人。 后来,她细心地发现,每次交钱的时候,杜沛霖总是很晚,拿出来的钱也大多都是一些散碎银子,很少有整钱。她听班上八卦的女生说,他家庭条件不好――也是,一年到头身上就是那两身洗得发白的旧校服,因为长得太快,裤子明显不合身,短了一截,冬天脚踝就露在外面――父亲很早之前就因为坐牢被判了刑,现在都还没有出来,他妈妈早就“跑了”,扔下他一个,跟他奶奶生活。他奶奶除了吃低保,还靠每天在外面捡垃圾过活,就这样把他养大…… 那个时候的男生女生,正是最虚荣的时候。他这样一个好欺负的性子,经常要受到不同的人的冷眼。班上的英语老师是个看上去非常市侩的中年女人,每次要交什么费的时候,总是跟催命一样。杜沛霖身上不像他们这些孩子那样随时都有钱,总是今天要交钱了,过好几天才能拿来。梁若耶那个时候是英语课代表,已经偷偷喜欢他好久了,总是不忍心他为这样的事情为难,好几次都是悄悄给他垫上,先把老师那一关搪塞过了再说,等过几天再等杜沛霖把钱拿给她。 这么多年,即使她为他做了再多事情,梁若耶从来不肯开口说一个字。 她原本就是施恩不图报的,也没指望能让杜沛霖记着自己什么,好多事情如果不是专门去回忆,她自己都忘记了。如果不是今天他伤自己太厉害,她自己都记不起来,原来在不知不觉当中,她已经为他做过那么多事情了啊…… 她做了那么多,杜沛霖依然能说走就走,是不是意味着,他对自己,原本就是她一个人在努力而已? 不知不觉间,梁若耶脸上又出现了泪水。她伸手擦干,可是一连擦了两张纸,都没能把脸上的泪水擦掉。 梁若耶将股权书收起来放进包包里,打算把丢面的一面留回家里,不在外面丢人。她正打算站起身来赶紧离开,眼前就多了一只拿着纸巾的手。 梁若耶抬头一看,泪眼朦胧中一个男人含笑地站在她面前,看上去……有几分熟悉。 他冲梁若耶笑了笑,“都是要当新娘子的人了,怎么还在哭鼻子?” 梁若耶一愣,能知道她结婚的消息,又是她眼熟但不认识的,那就只剩下她的同学了。不管是什么同学,但先叫了总没错,“老同学又来取笑我。” 那个男人清雅的脸上浮现出浅淡的笑意,“这么肯定我是你老同学吗?” 梁若耶微愣,这意思就是她想错了?这人不是她同学? 见她微带茫然,那个男人忍不住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我是唐诩啊,咱俩以前还当了那么久的‘同事’,你居然就不记得了我。” 他这样一说,梁若耶总算是把人跟脑海中的那个名字对上了号,她伸手擦了擦眼泪,一时半会儿也忘了哭,“你刚才那么说,我还以为我自己认错了呢。” 唐诩没有揭穿她刚才推测出来的那个“同学”身份,之前梁若耶那句话,乍然听上去没有问题,然而仔细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肯定没有把人记起来。 梁若耶接过他手上的纸巾,说道,“你不是出国去了吗?这是学成回国了?”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请过这个曾经的班长。 说来也真是巧,她前脚才想起人家,后脚这人就出现在了自己面前。都说背后说人不好,现在已经发展成为背后连想人也不许了吗? 唐诩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说实话,一旦把他跟记忆中那个品学兼优的班长对应起来,梁若耶就发现他其实没怎么变。只不过五官长开了,身上那种少年气淡去,显露出属于男人的峥嵘棱角来。样貌还是跟以前一样,清隽俊朗,笑起来仿佛春风拂面,让人非常舒服。 唐诩淡笑,“是啊,学成回国了。听班上的同学说你不是快要结婚了吗?对象还是我们以前一个班的同学是吧?真是恭喜了。” “嗯。”梁若耶不愿多谈,尤其是现在对面的人是唐诩。不为别的,当初唐诩和姚安安的“绯闻”可是传得整个高中部都知道。她也不知道这两个人究竟有没有在一起过,但是现在看到跟姚安安有关的一切,她都忍不住会心情不好,当然也就不想看到唐诩了。 梁若耶拿着包包从位置上站起来,“今天不巧,我还有事,改天一起出来玩儿吧。” 唐诩不置可否地朝她伸了伸手,表示自己没有意见。 梁若耶朝他笑了笑,拿着包包走了出去。 他坐在刚才梁若耶坐的那个位置对面,一抬眼就正好看到她离开的背影。唐诩发现,梁若耶好像比以前漂亮些了,兴许,这就是所谓的“爱情的滋润”? 有了唐诩刚才那么一打岔,梁若耶的心情暂时没有那么阴霾重重了,但是也称不上好。她出了路口,走到打出租的地方,叫了辆车,让司机把她送回自己父母家了。 这些年她也存了些钱,之前父母和自己出钱买了套小户型的单身公寓,决定要跟杜沛霖结婚之后,她就把房子卖了,一心一意要跟他结合。 然而…… 现在回顾,发现自己竟然连一个属于自己的、能够疗伤的地方都没有了。 梁若耶走到自己家门前,深吸了口气,让自己看上去不是那么颓丧,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等准备好这一切之后,她才掏出钥匙,打开了家门。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四章 客厅里面没人,倒是有说话声从厨房传出来。没有看到父母,梁若耶松了口气,连忙轻手轻脚地换了鞋子,飞快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面。 她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父母,怕一个没忍住,又哭了出来,那个时候才是全完了。 梁若耶回到房间,换了身睡衣就往床上钻,把被子拉起来盖住自己的头,这样的话,她等下要是想哭,声音也能小点儿,免得让外面听到了。 她这会儿其实也睡不着,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瞪着头顶的天花板。虽然已经努力让自己不要再去想杜沛霖,但是她就是忍不住。 她大学毕业之后放弃了保研名额,连导师都觉得非常遗憾,但是她自己不。那个时候她才跟杜沛霖确定关系,他在学校里面一边忙着学业一边还要做事情。公司已经初具雏形,奈何人手总是跟不上,也难为梁若耶,那么内向的一个人,居然心甘情愿地跟着他一起到处跑。高中毕业之后,杜沛霖复习了一年,他本来就不是属于那种智商低的人,之前是因为一些事情没有把心思放在学习上面,后面知道了学习的重要,于是奋起直追,高四那一年,总算是有了一个好结果。 杜沛霖跟她不在一个学校,他考去了北方,而梁若耶还留在本地。杜沛霖只剩下一个从小把他带到大的奶奶了,毕业之后肯定是要回来的,于是他在北方什么东西都尽量往他们家这边的城市发展。那个时候他两边跑,没钱坐飞机,连卧铺票都舍不得买,来回两趟都是站的,有时候时间紧,杜沛霖过来看一眼,不到两个小时就要往北方赶,一站就是两天。 她为了不让杜沛霖担心,尽量让他少跑点儿路,不仅要一边照顾他奶奶,还要一边看顾着他的那点儿生意,过得也没有比杜沛霖好多少。她知道,杜沛霖是不喜欢她的,一段感情当中,如果掺杂了恩情,不管是施恩那方还是受恩那方,都会觉得不自在。她不想让杜沛霖有那么重的心理压力,所以从来不曾在他面前提过。 多苦多累,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扛下来。 甚至为了父母不对杜沛霖有意见,她连自己父母都没有告诉过。唯一能体会到她的辛苦的人,也就只剩下杜沛霖的奶奶了。 老人家年纪已经很大了,但身体还算硬朗,杜沛霖怕她出去再捡垃圾,万一哪里磕着碰着就不好了,于是不许她再去。老太太一个人忙活了一辈子,支撑起了整个家庭,忙惯了的人突然有一天不让她忙了,还真是让人不习惯。 梁若耶怕她在家无聊,时常过来看她,还经常给她打扫卫生洗衣服什么的,即使是那些年她还没有跟杜沛霖在一起的时候,她也一直是这样做。她接近老太太,并没有抱任何的目的。不过说来恐怕也没有人肯相信,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她怜惜杜沛霖,不愿意让他担心让他吃苦,总是努力往自己身上分担担子,努力让他轻松一点儿。 他这一生已经如此困顿了,梁若耶爱他,舍不得他受一丝的委屈和辛苦。 真正爱一个人,概莫如此。 她觉得自己也真是一个懦弱的人,事情已经发展到了如此境地,她居然还想着曾经。然而回首曾经,她发现自己跟杜沛霖之间,也并不能称上多好。他们之间,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剃头担子一头热,这么久了,看起来她终于能够获得杜沛霖的感情,然而那感情也是非常脆弱的,稍不注意就像窗花纸一样破裂了。她小心翼翼地维持了这么久,还比不上姚安安回来这一个消息。 如果换成其他人,到了这种程度,肯定会劝她放弃吧算了吧,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爱了杜沛霖那么多年,怎么可能说算了就算了呢?就算不为感情,她心中自始至终也都是不甘心的。 她知道自己长得不如姚安安,但始终不甘心,她在杜沛霖那边,就这样被一张脸打败。 梁若耶躺在床上,哭够了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她把眼泪擦干净,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打开卧室的门打算出去接杯水,没想到正好看到爸爸从厨房里走出来。 她下意识地低下头不让他看自己的脸,他倒是被梁若耶吓了一跳,“你这孩子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吭一声。” 梁若耶含含糊糊地说道,“嗯,回来有会儿了。” “怎么了?”梁父察觉到她的不对,问道,“怎么声音听上去这么哑?” 梁若耶连头也不敢抬,生怕自己忍不住,只是说道,“今天试婚纱弄感冒了,我进去捂汗,吃饭就别叫我了。”说完连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她上了床,再次用被子捂住了自己,连后面她妈进来看她,梁若耶都没有发现。 那一晚,自然是一夜噩梦。 第二天早上,天才擦亮,梁若耶就醒了,她打开手机一看,里面有一条杜沛霖给她发的短信,让她今天见个面,可能是要商量股权转让的事情。 她起身来,洗漱了一下,镜子当中映出一张憔悴的女人脸。看吧,她平常苦心经营的外表,只需要一个熬夜就能破坏得一干二净。后天的永远就是后天的,永远都比不上人家天生的。 即使是这样,梁若耶也还是化了妆。她昨天晚上睡得不好,今天早上起床,脸上粉都差点儿挂不住。扑了好多,非但没有让自己精神点儿,配上眼影和口红,反而让自己看上去像小丑一样可笑。 她想了想,杜沛霖要跟她分道扬镳,她化了妆这点儿姿色在他眼中估计也是不够看的,何必要把自己弄得这么难堪呢?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吧。 她也有辆车,还是杜沛霖当初买的第一辆车,后来他生意做大了,这辆十万出头的轿车就不够格了,拿给了梁若耶。她平常不怎么开车,今天却是打算开车出去了。不为别的,她可能是昨天在海边风吹多了,现在头昏脑涨,出去坐地铁太不舒服了。 她穿戴好之后拉开了自己的卧室门,看到爸爸已经起来了,她乍然间见到一个人,吓了一跳。听到她开门的声音,梁父转过脸来看向她,“生病了怎么也不多睡会儿?” 梁若耶随口答道,“我今天还有事情呢。” 梁父自动以为她是要忙结婚的事情,看了看底下,没有看到杜沛霖的车,“怎么不叫小杜来接你?” “不叫他了。他昨天晚上很晚才回去。”梁若耶说完自己都愣了下,时至今日,她依然会习惯性地为杜沛霖开脱,甚至在他单方面取消婚礼之后,把她置于烈火烹油的境地上,她也依然如此。 她忍不住悲从中来。喜欢上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她连谎话都说了好多。 梁若耶愣神也是很短的时间,她连忙低下头,匆匆从家里出去了。如果爸爸再多问一句,她怕自己真的会当场崩溃。 跟杜沛霖约定的是一家茶楼,梁若耶进到包厢的时候,他已经在那里等着了。看到梁若耶,他先是微微吓了跳。昨天走的时候梁若耶虽然称不上容光焕发,但绝对不像现在这么憔悴,才一个晚上不见,她就好像老了五岁一样。 杜沛霖强忍住要去扶她的冲动,既然他在梁若耶面前当了一个负心汉,倒不妨把这个负心汉的形象坐实一些,好叫她彻底伤心,彻底不再念着自己。 更何况,他那样伤害梁若耶,现在又施以小恩小惠,连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梁若耶也知道她自己现在的样子好看不到哪里去。事实上,就是她状态最好的时候她也不会让人见到第一眼就生出“美女”的惊叹来。她坐到位置上,开门见山地问杜沛霖,“昨天我的要求,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杜沛霖状态看上去也不太好,他微微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非要多要那百分之一的股份,你的心思不在经营上面我是知道的,况且你也不适合这些,就算你再聪明,也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十分熟练。我把公司大权交给你,这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你把公司带入下坡路吗?”他言辞恳切,“不结婚这件事情,是我的错,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别牵扯到其他人好吗?你知道你这一时的意气之争,要影响多少人?” 梁若耶丝毫不为所动,“这么说来,你就是不肯了?” 她笑了笑,这个结果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杜沛霖花了那么多精力才让公司走到现在的样子,他对公司投入的感情比对自己投入的感情多多了,他要是肯拱手让出公司的决策权,梁若耶才觉得奇怪呢。 “也行。”她点了点头,“我也不为难你,我签就是。”她把昨天杜沛霖给她的股权转让书拿出来,最后一页,赫然是她的签名。“你不肯把那百分之一给我,我自然有我的方法得到。” 她的办法还很多,不止杜沛霖同意一条路。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五章 杜沛霖听见,略微一惊,下意识地问道,“你要干什么?” 梁若耶微微一笑,“我要干什么就不需要你管了。股权书我已经签了,合同生效。至于往后怎么样,那是我的事情。你不肯答应,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来达到目的。” 他明白了,“你打算购买散户的股份?” 梁若耶反问他,“不可以?” 可以是可以,但是这样一来,那还不是跟之前她不同意百分之三十四的股份一样么?一旦梁若耶成功,他就要受制于她。 杜沛霖如今打定主意要跟梁若耶分开,当然不希望再跟她有什么牵扯,偏偏他做不到,做不到完全无视梁若耶为他们公司付出的心血。其实当初给梁若耶股份,他就欠考虑了。如果不给股份,换成钱,全然没有今日的烦恼,只是他觉得这样太过寡情薄幸,他无法越过心里的那一关。 他张了张嘴,尝试说服梁若耶,“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再继续考虑一下,为了跟我争这一时意气,让自己陷入一个牢笼当中,划不来。” 梁若耶点了点头,看上去是听进去了,“我还有一个办法。”她抬眼看向杜沛霖,双眸幽深,竟让他不觉之间身上多了几分寒意,“你之前的提议,我当没有发生过,我们两个该干什么干什么。”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悲哀。事到如今,她明知道杜沛霖的心思一丝一毫都不在她身上,却依然还想着挽回。 她口口声声要做出高姿态来,却不知道谁先爱上了,那个姿态永远都难以高起来。 杜沛霖轻轻叹了一声,“若耶,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眼神哀伤,看上去有几分烟雨朦胧的感觉,平添一份伤感,也正是这份伤感,让梁若耶始终认为他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他或许还对自己抱有一丝感情。 就算是一丝感情,也足以让她飞蛾扑火,哪怕自取灭忙也心甘情愿。 “这个决定,我绝对不是草率下的,也思考了很久。我认为,分开对我们两个都好。与其套在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身边,为什么不干脆走出去寻找自己的感情呢?”杜沛霖看着梁若耶说道,“若耶,感情这种东西,很没有道理可讲的。我自觉辜负了你,从今往后在你面前一直都是罪人的姿态。一年两年或许可以,难道十年八年依然如此吗?就算我今天答应跟你结婚了,但是我在心里依然会觉得辜负你。因为我不爱你,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虽然有感情,但是我并不认为那是爱情。我跟你在一起,才是真正地把你拴在一个牢笼当中,我们两个都不快乐。” “跟你结婚,并不会让我生出补偿的心情,反而会对你越发愧疚。你觉得这样的感情,能让你愉快么?” 梁若耶笑了一声,凄凉中带着几分讥讽,“你说想补偿我,就是用钱来补偿?可那是补偿还是划清界限,你以为我不清楚吗?你觉得,这么多年我对你的感情就能用钱补偿得了吗?”她忍不住哽咽,“杜沛霖,你明明知道我对你的爱,却从来不想着从感情上面给我补偿。就好比你去超市要买苹果,人家拿给你一个梨子。梨子再好,也都不是自己想要的。你觉得我会满意吗?” 她话音刚落,杜沛霖就抬起头来看向她,“你觉得,如果我能给你一个‘苹果’,还会那么固执地给你拿个‘梨子’吗?” 不给,无非是因为没有罢了。 感情的事情,从来都是这样没有原则可讲。如果可以随着人的意愿,想把对谁的感情转到谁身上,这世间哪里还来那么多痴男怨女?哪里还来那么多求而不得的爱情。 听到他这样说,梁若耶心中也是一颤。她转过脸去,把脸上的泪水擦掉,过了半晌才转过头来看向杜沛霖,“你明知道,姚安安能接受你感情的可能性有几分,却依然要离开一段起码平静的生活,追求不可知的未来。”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杜沛霖,也多谢你,让我认识到我这十年来的感情有多荒诞。” 她泪如雨下,忍不住捂住自己的嘴,说道,“真的要感谢你……也是你让我知道了,原来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情。也对,我们两个对婚姻生活的向往不同,不必硬融。”她举起茶杯,“我不喝酒的,以茶代酒,预祝你跟姚安安,百年好合。” 不等杜沛霖举起杯子,她端起那杯茶一饮而尽。 眼泪随着水一起,倒流了进去。 梁若耶放下杯子,唇边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你总有一天会知道你失去了什么,但愿你那个时候能不后悔,坚持你今天的选择。” 她说完,提着包包站起身来,转身朝门外走去。 一步一步,走得艰难却坚定。 杜沛霖在背后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清楚,梁若耶这一走,是永远不可能再回来了。 也好,不回来,也好。 路边有风,吹得她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梁若耶感觉到她这一生的眼泪都要在这几天当中流光了。旁边路人看到她从茶餐厅当中出来,已经隐约猜到她是失恋了,纷纷对她侧目。 梁若耶此刻已经管不了丢脸不丢脸的事情了,她现在恨不得有双手,能握住自己,把自己浑身上下的水都挤干,好让她不再哭泣了。 她开车回去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诉自己的父母,她跟杜沛霖的婚结不成了。 梁若耶双目赤红,脸色苍白,头发散乱,整个人看上去好像受到了很大刺激一样。她的话,像是一个炸弹,炸得家里立刻七零八落,一瞬间让自己父母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片刻,她爸爸才像是找到了语言一眼,犹豫着问道,“你……你是不是跟他吵架了?” 请柬已经发出去了,所有人都知道梁若耶有要嫁人,嫁的还是她的高中同学。这些年来,两个人携手创业,如今已经有了这么大的规模,早已经是亲朋好友眼中的一段佳话。然而眼看着他们即将走入婚姻的殿堂,突然有一天梁若耶回来告诉自己的父母,她这个婚,结不成了。 这听起来,好像一个笑话般,让人觉得荒唐。 梁父说完,也察觉到了不对。梁若耶一向听话,她什么时候因为跟杜沛霖吵架,拿这么大的事情来耍脾气?况且,任何人耍脾气,梁若耶也不可能耍脾气,她是多么为他人着想的一个人啊,怎么可能这样呢? 梁母犹豫了一下,看到梁若耶脸上的表情不像假的,问她,“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结婚之前发现他不能忘记真爱,不能跟自己在一起,算不算理由?不过这样的事情说出来想必她父母也不会理解,还是算了吧。 “不合适。”梁若耶可能是感冒了,嗓子干得快要裂开了一样。她端起家里的水杯倒了杯水,一饮而尽,语气听上去还有几分自暴自弃的轻松。 “不合适?”梁父下意识地提高了声音,他原本是公务员,平常讲话发言大声惯了,遇到事情不自觉地会抬高声音,如今退休了也依然改不掉这个习惯,“他跟你谈恋爱这么多年,以前就没有发现你们不合适?结婚之前发现你们不合适了?”他眼中就差直接写上“你骗鬼呢”几个大字。 梁若耶也知道自己的父母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但是这些事情她又的确不知道从何说起,想了想,只能归结到,“我们两个没有商量好,对往后的一些发展有了分歧。” 如果让父母知道,她跟在杜沛霖身边这么多年,都没办法比上一个几乎没给过他好脸色的姚安安,他们也会伤心的吧? 会认为,他们没有办法提供给她像姚安安的父母那样优越的生活,让她在爱情面前一败涂地,如今还要面临收拾这么多烂摊子的局面。 她不想再在这个事情上面继续说下去,拿出一个当初发请柬的小本本,“我要给他们打电话过去,挨着挨着说。” 她跟杜沛霖结不成婚,那还是一刀下去,虽然疼但爽快干脆。然而一个一个打电话去说她不结婚了,就好像拿了把钝刀子,在一刀一刀地割她心上的肉。 有那么一瞬间,梁若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值得人家爱她。如果她值得好好对待,那为什么杜沛霖还是要不顾她的心情,把这种事情留给她? 大概是她真的不值得人爱吧,所以那么多年,换不回别人的一个回眸。 她正要掏出电话来,按照上面的花名册拨过去,手上却一空,梁若耶抬起头,才发现她的手机被自己爸爸抢了。 梁父面沉如水,“我不管你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原因不打算结婚了,但是你要想清楚,你这个电话一旦打出去,那就是覆水难收,就算将来你们两个人和好,我也不可能再让你们两个在一起了。” 梁若耶伸出手,像是在跟自己说,又像是在跟自己父亲承诺,“不会再和好了。” 她眼底一片清明的干净,好像北方秋日高远的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澄澈,眼睛深处无喜无悲,没有一丝泪意。 她想,她是真的不会再跟杜沛霖和好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六章 她这样隐忍的模样,反而让她的父母心里受不了。梁母走上来,轻轻将梁若耶的头捧起,按进了自己的胸膛里面。 母亲的怀抱十分温暖,融化了梁若耶自己树立起来的那一副看起来牢固不可摧、实际上不堪一击的坚冰。 她闭上眼睛,眼泪太重,终于大颗大颗地掉了下来。 这一番电话是梁若耶父母跟她一起打的。她以为她站在悬崖边孤身对抗这世间的风霜,却没有想到原来还有父母在身后为她筑起一道算不上多坚固的墙。 梁若耶深深觉得,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她的父母或许比她更难受。 将所有的人通知完,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每说一句“不好意思婚礼取消了”,梁若耶都感觉自己用来遮羞的衣服被人扒了一层,到了后面没有遮羞布了,就直接剐掉了她身上的皮。一层又一层,直到她身上再无可剐的,剩下一副森白的骨架。 梁若耶把这些事情处理完,已经是晚上了。也是到了晚上,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已经很难受了。可能是感冒了,加上这两天精神状态不好,一个感冒,足够让她一病不起了。她已经让父母足够担心了,不想再在这样的事情上面麻烦他们,简单地吃了晚饭之后,梁若耶就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三十九度五。”医生看了一眼温度计,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收起来,“去那边拿药,你这要输液。” 梁若耶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额头,并没有觉得自己居然已经高烧到这种程度了,医生看她的动作,抬了抬眼皮,说到,“别摸了,你手心跟额头一样烫,摸不出个所以然。” 她听了,默默地站起身来朝着静脉输液室走去,坐在沙发上等着,后来有护士过来给她扎好针,梁若耶输着液,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可能是药物的作用,也有可能是她这几天都没能休息好,身体支撑不住了,总之她坐在那里没多久就睡着了,完全不管手上还传来阵阵疼痛。闭上眼睛,又沉入梦境之中,恍然间好像回到了高中时代,她总是不自觉地在人群当中去搜寻那个总是默默无闻的身影,然而又害怕被人看出来,努力想要把自己那点儿小心思给藏住。 梁若耶睡了一会儿,头不自觉地往下点,有一个人拿了个枕头垫在她肩膀上,迷迷糊糊中她想,应该是护士吧。她刚才进来的时候,只有护士在里面了。 梁若耶没有继续想,她现在满脑子昏昏沉沉,根本想不到那么多东西。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这次倒是没再梦见高中时期的事情了,反而是不知道掉落到哪个犄角旮旯,她被一条狗追了好远,眼看着要被狗追上了,梁若耶脚下一空,梦里掉进了一个深坑里。 然后她就醒了。 此刻天光渐散,她不远处侧坐着一个男人,那人的侧脸十分隽永,好像一手新月派的诗一样,于旧式格式当中,透露出些许的现代精神来。看到那个人,她有些惊讶,“唐诩?” 那人回过头,还没有说话唇边就先露了几分笑意,十分平淡地问她,“你醒了?” 梁若耶点了点头,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站起身走到梁若耶身边,淡淡说道,“我在这边等个人。” 梁若耶见他走近,其实是有些不习惯的。她天生不习惯跟人接触,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人接触,尤其是唐诩这样,称不上熟悉的陌生人,实在是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 她只盼望着唐诩赶紧走,然而她也知道不可能。人家等的人都还没到,怎么可能离开呢?梁若耶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那他在干什么?” “拿结果去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梁若耶,“你怎么感冒成这个样子?”他想了想,找出了一个合理的理由,“办婚礼这么累吗?你应该多让杜沛霖动一动的,免得他将来以为办婚礼很容易,还想结第二次婚。”他老早就听说,梁若耶非常“惯着”杜沛霖,人温柔又和善,贤惠又亲和,是好多男生眼中的贤妻良母。 想到这里,唐诩莫名觉得有些讽刺。总觉得这像一句骂人的话。 他是在开玩笑,但是梁若耶听得却是心中一黯,她摇了摇头,仿佛是不想再给自己留下后路一样,说道,“我跟他结不成婚了。” 不是她非要跟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说这些,而是因为,这种事情实在没什么好隐瞒的。唐诩已经回来,迟早都是要从同学口中知道这件事情的,她没必要为了暂时的面子去骗人。更何况,她现在,颜面扫地,哪里还有什么面子不面子。 唐诩微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回事?”问完就觉得不十分不妥当,抱歉地朝梁若耶笑了笑。 她倒是没有什么想法,反正她这一生受到人家的磋磨够多了,没必要把这些事情上心,只是也没有必要跟唐诩说。只是敷衍地解释道,“就是发现,一些观念不合拍而已,没有其他什么。” 一对谈了这么久恋爱的情侣,眼看着都要结婚了,突然有一天说观念不合拍,谁信?况且,梁若耶自己无意间还特地强调了一句没有其他原因,只有自己非常在意的方面才会格外强调,她这样说,已经证明她跟杜沛霖的婚礼取消,的确是有其他原因的。 什么原因?能让准新郎做出不结婚的决定,要么是梁若耶做了什么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要么是他感情上面无法忍受跟梁若耶在一起。以梁若耶的性格,唐诩觉得,还是后面一种可能性大一些。 他也是男人,当然知道有些男人所谓的“男人劣根性”,在心里轻叹了一声,也知道这种事情他不好安慰梁若耶,只是说道,“没事,这个坎儿过去了,还有更好的生活等着你呢。” 梁若耶笑了笑,那笑容印在苍白的脸上,看上去是如此的言不由衷。 唐诩当然早就看出来了梁若耶的不自在,还在感叹不管过了多少年,梁若耶始终跟以前适合一样。他正想着该找个什么理由离开这里,正好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起来看了一眼,对她说道,“我朋友出来了,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休息。”他想了想说道,“有空出去走走吧,我知道有些不错人又少的地方,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他话是这样说,却没有要留下电话号码的意思,朝梁若耶摆了摆手,出去了。 出去之后他才拿着手机看了一眼,上面是一条政府传过来的防骗推送,根本不是他的什么朋友。 那样说,不过是不想让梁若耶不自在罢了。 因为有了唐诩的打岔,梁若耶这场觉是睡不成了。她倦倦地倒在靠背上,思绪又再一次飞到了以前。 高中时期,她跟唐诩其实是不太熟的。虽然两个都是班干部,但是那会儿他跟姚安安传绯闻,自己心系杜沛霖,下意识地跟他保持着距离。况且,初高中那会儿,小崽子们精力充沛,即使是男生问女生借个词典,都能脑补出一出出的恩怨情仇,何况是他们这样本来在同学们眼中就属于非常有遐想余地的人。 梁若耶天生不喜欢高调,跟这样天生自带高调属性的人则是能有多远避多远。虽然她跟唐诩平常接触相对较多,但是对这个成绩好长相好家世好的“三好班长”,了解并不多。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成绩很好,每次都能在年级前三。虽然不是每次都第一,但是人家胜在稳定。高三的时候他提前接到了美国一所著名大学的通知书,提前解放,接触更少了。除了在听到同学们说起自己在做卷子时他又在哪里哪里游玩会生出淡淡的羡慕之外,再没有其他心情。 高三对于梁若耶来讲,并不像唐诩那样看上去举重若轻。 唐诩……那会儿班上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好像都热衷于传绯闻。外人觉得这是繁重学业当中的一点儿小轻松,却不知道对当事人来讲会造成多少困扰。就梁若耶知道,原本一对学生对彼此都有那么点儿意思,硬是被这些人起哄起得相看两相厌。 唐诩那会儿跟姚安安的绯闻传得有模有样,班上有好些同学都看到好几次唐诩送姚安安到家。加上他们两个如同金童玉女一般登对,老早就在有人把他们拉郎配,看见唐诩送姚安安回家就仿佛有了实锤,就是唐诩再三声明没有的事,广大八卦群众都是不会相信的。更何况,他的反驳,还挺无力的。有的时候,更像是一种为了避免麻烦的下意识行为。 至于姚安安,以梁若耶对她的了解,她应该很自得吧?毕竟那个人是唐诩啊,天之骄子一样的唐诩。任何女孩子能和他扯上关系,那个年纪的虚荣心都会得到很大的满足吧。 姚安安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也不是谁的名字她都愿意绑在一起的。起码那个时候的杜沛霖她就不愿意。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七章 杜沛霖啊……那个时候的杜沛霖是什么样子的呢? 面色苍白,沉默寡言,虽然长得好看,但是在他们班上真的很不起眼。他性格并不属于那种张扬型,甚至还有些自闭,班上有些男生经常拿他开玩笑,他也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能避则避开了。 甚至就连梁若耶,以前也认为他是个性格相当懦弱的人。 直到那一次她晚上下晚自习,回去之后偶然间看到杜沛霖跟班上的男生起了冲突,她才发现,有些人看起来软弱可欺,但其实也许他内心潜藏的愤怒,并不比任何人少。只是别人有个可以发泄的渠道,他没有。潜伏期的火山或者疾病都是非常可怕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爆发,更加不知道爆发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充满了恐惧。 她那天把一本资料书落在了教室里,走到学校门口才想起来,又连忙转身回去拿,正好就碰上了已经在教室里跟班上的男同学起了冲突的杜沛霖。 男生口角,尤其是几个身量比一般成年人的男生口角,也有些吓人。而且梁若耶还有点儿把不准自己适不适合进去。她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因为什么小事情,班上一个体育生生气了。好多人的炸点都很奇怪,再梁若耶看来完全不必如此,她原本想进去劝的,谁知道那个男生的一句话,又将她的脚步挡在了门外面。 “你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吗?你妈都不要你,你爸在坐牢,你这样的人,哪怕能考上大学都有可能被拦下来,我劝你还是趁早别念书了。念书念成你这鸟样,跟不念有什么区别?” 打人不打脸,那个体育特长生字字句句都往人心上的陈年旧伤上戳,连梁若耶在外面听得都觉得疼。 杜沛霖,是多沉默的一个人啊。他原本就不应该受到这样的磋磨。更何况,那人在说别人的时候,想过自己吗? 杜沛霖背对着她,她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看到那个叫肖鹏的体育特长生在说完之后,杜沛霖的身体有片刻的凝滞。然后他猛地骂了一句“你妈!”直接出拳,一拳打在了他脸上。 肖鹏猝不及防,当场就被杜沛霖一拳打倒了。眼看着杜沛霖要骑上来,他身边跟着的其他几个男同学一拥而上,纷纷抱住杜沛霖。虽然嘴上是在说“都是同学好好说话”,然而实际上却是抱着他,不让他再上前去。 肖鹏马上就从地上起来了,一脚踢在杜沛霖的腹部,他被人抱着,想躲也躲不了。眼看着这场口角就要变成一场单方面的殴斗,凭着杜沛霖家里的情况,也肯定没人能给他出头,梁若耶在门外正要喊人,却听见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够了啊你们,有没有意思?” 她顺着声音来源看去,才发现放学后一直没走在教室里做数学的姚安安站起身来冲他们喝道,“多大点儿事情,也值得你们这样?” 姚安安长得美,平常不太好接近,但或许是美人的特权,班上男生都挺卖她面子的。 被她这么一吼,肖鹏脸上立刻有些讪讪的。姚安安将脸上那副不耐烦微微收了一收,说道,“都这么晚了赶紧走吧,呆晚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不就全算在你们身上了?” 她把卷子收起来,背起包包从教室里走了出去。 她走到门口,看到梁若耶,还跟她打了个招呼,“你怎么在这里?” “我那本化学王后雄忘了拿,回来拿一下。”梁若耶看了那群男生一眼,没有明说,但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刚才肯定把那些景象看进去了。之所以没有进来,好么是不好进来,要么是怕波及到自己身上。 “那行,我等你。”她跟姚安安还算熟悉,两个人平常也经常讲话,虽然不算什么特别好的朋友,然而一个班上呆了那么久,又都是女班干部,总有几分交情在的。 梁若耶点了点头,低着头进去,把桌上那本资料拿了,因为怕杜沛霖多心,连一个眼神都不敢投在他身上,跟着姚安安一起出去了。 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梁若耶还转头看了一眼教室里面,那里已经静悄悄的了,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有些担心地低声说道,“他们……该不会继续打架吧?”其实她害怕的是肖鹏怀恨在心,继续叫人殴打杜沛霖。 那么多人,他一个人肯定打不过…… “没事。”姚安安倒是无所谓。本来嘛,杜沛霖是谁她完全不在乎,她之所以出言制止,是因为她不想惹上麻烦。更何况,不过是一个小口角,也没有必要处处打人家的要害。 “他们打人被我们看见了,肖鹏怕我们告诉老师,不会对那个杜沛霖怎么样的。”黑夜中,少女的容貌好像太阳一样耀眼,一双眼睛如同星星一样。脸上的玩世不恭,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人觉得多了几分灵气。 夜凉如水,梁若耶偷偷看了一眼她的侧脸,在心里升起一种微微的羡慕。 这是漂亮啊。她的额头,她的鼻子,她的眼睛,她的嘴,真是无一处不漂亮。 难怪那么多男生会买她的账,即使她的脾气称不上好,也有那么多人愿意跟她亲近。 梁若耶心里淡淡的羡慕下去之后,又升起浓重的自卑感。跟姚安安比起来,自己真的太普通太不起眼了。她耀眼得好像太阳一样,自己却是一颗黯淡无光的小星星,连发光好像都还要借她的光芒。 梁若耶觉得,班上应该很多女孩儿都羡慕姚安安吧。 她长得好看,家庭条件学习成绩都不错,虽然有很多绯闻,但是梁若耶也知道,长得漂亮的女孩儿,本来就有很多男生喜欢,也有很多人喜欢在背后嚼舌根。但是不管如何,她始终都是一个耀眼的存在。 她带着满腹心事回了家,因为担心杜沛霖,做作业也不能安心。最后实在忍不住,换了衣服又想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回去能干什么。如果肖鹏他们要针对杜沛霖,这会儿应该也完了,但是如果不回去,她就感觉自己好像总少做了点儿什么。 喜欢杜沛霖,原本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的事情。 父母这会儿早就应该睡了,梁若耶打开卧室门,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里的大门。“咔哒”一声,她刚刚把把手压下去,背后就响起了爸爸的声音,“你干什么?” 梁若耶身上一僵,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她爸又重复道,“你这么大晚上,出去干什么?” 她说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我手机忘在教室里了,我怕掉了,想回去拿一下。” “这都多晚了。”梁父端着一个水杯,走到饮水机面前,“明天去拿吧,只要是你能打通,那就应该没人拿走。” 他说完了也不走,就站在那里看着梁若耶,她没有办法,只能悻悻地放手,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杜沛霖不知道的地方,她揣着自己的满腹担心一夜无眠。想来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个人这样担心他。 梁若耶对他的担心,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减少过。无论是杜沛霖有没有跟她确定关系,一直如此。只是她知道,就算是担心对方,也可能对人家带来困扰。她从来不愿意给杜沛霖造成压力,所以从来都是隐忍又沉默。 她的感情,也一直如此。 梁若耶坐在沙发上怔怔地出神,连手上的输液管里有血液倒流都不清楚。还是小护士进来查看,发现她的药输完了,才叫了一声,把她从自己的思绪当中拉了回来。 “你这人在想什么呢,血倒回去了都不知道。”小护士蹲下身来,给输液器调压,等血全部倒回去之后才把针拔了出来。 “输两天。上午一次下午一次,药是一天三次,饭后吃。”她把药递给梁若耶,转身又出去招呼别的病人了。 梁若耶在沙发上静静地坐了会儿,等到人稍微好点儿了,才慢慢站起身来,转身出去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梁若耶这一场感冒病的时间不短,她吃药输液搞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慢慢痊愈。即使是痊愈了,脸色也一直很苍白,看不出半点儿血色。这一个月的时间当中,梁若耶没有跟外界联系过一次,她有意地织了一个茧,把自己紧紧包裹在其中,密不透风,仿佛这样就能给她短暂的喘息。 但是喘息的时间始终都不长,她还是要出来的。毕竟她不可能永远待在那一个小小的空间中。况且经过这一个月的沉思,她也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与此同时,杜沛霖一直等待的姚安安,也回来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八章 姚安安回来的消息自然是没人跟梁若耶透露的。是她,那天路过杜沛霖新近投资的一个百货商场,看到了外面悬挂的巨幅广告。 广告用旧旧的淡蓝色做底,整个好像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江南烟雨当中,有一个女孩儿的侧影,没入在重重叠叠的颜色后面。看不见脸,但是梁若耶却能一眼看出来,那个穿着他们高中校服的女孩儿指的就是姚安安。 广告上面什么也没有写,就只截取了一首徐志摩的诗,那首诗叫做《我等候你》,有着徐志摩诗歌的一贯热烈却又不是缱绻的作风,只截取了开头四句: 我望着户外的昏黄/如同望着将来/我的心震盲了我的听/你怎还不来? 前面没有后面的奔放,反而切合这个广告,多了几分余音绕梁的缱绻。读来令人觉得唇齿留香,仿佛能咀嚼到这份感情的美味。 对于这突如其来出现的巨型广告条幅,不少人猜测是不是又有什么楼盘要开了。一般来讲如果不是大企业,是不会有那么多钱去商场上打广告的;而且,如果不是本地企业,拿着这份广告费,完全可以全球投放各种视频网站,根本不用局限于本地。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房地产能有这样大的手笔了。 然而那天梁若耶开着车路过那里的时候,却还是能第一时间就明白那是杜沛霖写给姚安安的。除了上面那个影影绰绰、穿着他们高中校服的女孩子,那首诗,原本就是杜沛霖在第一次跟姚安安第一次表白的时候附在后面的。 果然是少年□□,他才能惦记这么多年。 梁若耶只觉得嘴里发苦。小小的一个感冒就能让她缠绵病榻一个月,其中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心情的影响。她的心情经过一个月的平复,早已经比才接到这个消息时平静了许多。然而看到这样一幅广告,梁若耶还是觉得心里难受。 她陪在杜沛霖身边这么多年,除了结婚前一年,他在自己生日的时候送过一条项链之外,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收到过杜沛霖的礼物,就连那条项链,都还是杜沛霖当天忘记之后,后来补上去的。 那条项链就是很普通的品牌很普通的款式,既不是什么全球限量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她如果真的喜欢完全可以自己买,何必要人来送?多少女孩子在意各种节日的礼物,从来都不是看着那礼物的价值,而是想借此来看看,那个人有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都说送出的礼物跟你在他心中的价值大抵相当,虽说不是很准确,但多少能反映出一点儿。如此看来,她在杜沛霖心上,还真的是值不到什么价值。 偏偏那个时候她还欣喜若狂,觉得这多少是杜沛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不管价值几何,不管是不是之前忘了自己的生日,都比前几年好太多了。 没想到,转眼就被打脸了。 跟如今姚安安受到的全城瞩目相比而言,她的那条项链,简直就像是个笑话。偏偏她自己还当成宝贝一样,暗自欢喜着,这么多年,杜沛霖终于能把她放在心上一点儿了。 用情到如此卑微,她还为之欣喜,真是一种悲哀。 杜沛霖如果真的想送东西给他真正喜欢的人,从来都不会拿一条普通的项链来出手。看他对待姚安安的样子就知道,他对喜欢的姑娘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她面前。说到底,她那么多不甘心,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是杜沛霖一心一意对待的那个人。 她自己知道得无比清楚,却就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梁若耶坐在车上,偏过头,不去看那边巨大的广告横幅。她将眼角的泪水擦掉,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无奈,不管你有再多的不甘心,碰到了另一个克星,再多的不甘心也终究是枉然。她是不被喜欢的那个,就连她那点儿不甘心说出来也是徒惹人笑话的奢望罢了。 杜沛霖一边取消跟她的婚礼,一边大张旗鼓地弄出这么大的声势来迎接姚安安。虽然她早就知道杜沛霖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但是这样天差地别的对待,她还是觉得心中十分难受。 他真是一点儿都不把她的感受放在心上啊…… 也是,他现在要忙着跟姚安安表忠心,如何还会做出一副跟自己“藕断丝连”的模样呢? 梁若耶越像越觉得心如刀绞,硬生生地把关于杜沛霖的念头也压了下去。然而事实却并不能如她所愿,杜沛霖的股权转让,前阵子因为她生病一直没能来,今天就要进行董事会决议。 杜沛霖的公司刚刚上市,所谓的“董事会”其实就是他的意思,只不过套了个壳子在上面。他们两个人取消婚礼的事情现在整个公司应该都知道了,但是她依然要去,毕竟程序在那里,她的心情根本做不得数。 更何况,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属于她。 梁若耶开车到了杜沛霖公司所在的唐堂大厦,她以前虽然没有在公司担任职位,但是公司上下都知道她是整个集团的创始人之一,为公司的成立立下过汗马功劳。就连公司新近开展的文化业务,最初的草案都是梁若耶拟的,目前分公司的领导也是梁若耶亲自招进来的。 她车一停到大厦下面,立刻有人迎上来给她停车。她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前台小妹看到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露出甜美到笑容,“梁小姐。” “梁小姐”,就是她在杜沛霖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她最终得到的一个名分。 梁若耶心中微黯,但脸上并不显露。她朝前台小姐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提着包包走了进去。 即使是她现在在外人眼中如同一条败家之犬一样,她也不想让别人看出她的惊惶无措。 她才跟人打完招呼,身后就传来一阵响动。梁若耶转头看过去,就看到杜沛霖走了进来。他看上去精神还算好,尤其是跟才哭过的自己比起来。 也是,马上就要,不,或许已经迎接到了女神,多年夙愿一朝得偿,他如何会不高兴呢? 杜沛霖走进来了才看到她,脚下微微一顿,随即大步朝她走过来。梁若耶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微微侧头对她说道,“走吧,一起上去。” 她没有做声,跟以前很多次一样,跟在杜沛霖身后,一起上了电梯。 大概是知道他们两个人关系特殊,他们两个上来之后居然没有人再上来过。电梯里面静悄悄的,只听得到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安静太不自在了,杜沛霖轻咳了一声,说道,“你生病好了吗?” “好了。”她的回答淡淡的,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那天之后,杜沛霖就真的是个陌生人了。 杜沛霖听到她这样回答,一时半会儿有点儿不习惯。但是不习惯又能如何?是他自己选择的,他自己也知道,一旦做出那样的决定,梁若耶就永远不可能跟他和解。她如今能看起来心平气和地站在自己面前,说到底还是自己仗着她对自己的感情。只要一想到这个,杜沛霖就觉得心中对梁若耶充满了愧疚。 他跟梁若耶之间,早就成了一个死结。他不愿意带着这种愧疚继续下去,只能快刀斩乱麻结束跟她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也知道这样对梁若耶特别不好,但是他认为,将这段感情持续下去才是真的不好。在自己的心意和对梁若耶的愧疚当中,他只能选择一个。即使是他跟梁若耶继续走下去,也不过是一场辜负,还不如现在彻底辜负到底,完整地保全另一个。 至于梁若耶,他知道辜负她良多,若是能够偿还,只能让他下辈子不要再夹在“求不到”和“愧疚”之间了。 其实他觉得,这样对待梁若耶,或许对她来讲,也是一件好事情。如果她能把对自己的执念撤出来,重新拥抱新的生活,会比现在更好。 梁若耶浑身上下写满了“杜沛霖勿近”几个大字,杜沛霖就是想跟她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应该讲什么。 还好,上去的电梯很快,他们两个就一起到了顶楼。梁若耶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地进了会议室。以前的时候,她的幕后工作做得多,很多事情都是杜沛霖回来之后再跟她说的,她帮忙一起想个主意。像这样出现在台前,还是第一次。 高层们都已经提前知道了杜沛霖要把股权转让一半给梁若耶的消息,见到她进来也并不觉得惊讶。一旦程序走完,她就是除了杜沛霖之外的公司第二大股东,如果不是因为杜沛霖还是董事长,稍微高她一头,有些事情,连杜沛霖都不能擅自做决定。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九章 早已经有会务把座牌摆在了桌子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坐错了一样。梁若耶的位置就在杜沛霖的左手边,她走过去把包放下,拉开椅子坐了下去。 这次的董事会本来就是走个程序,董事会的意思,就是杜沛霖的意思。用了不到十分钟就把该表决的事情表决完了,杜沛霖转身要走,却被梁若耶叫住了。 他转过头来看向梁若耶,她也不看他,径自说道,“我有事情跟你说。”她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等杜沛霖坐下来之后才慢慢说道,“我既然已经有了百分之三十四的股份,那么我在公司也应该有个位置,不知道你打算把我安排在哪里?” 杜沛霖一怔,听她这样说,下意识地拒绝,“若耶,你不适合这个工作,以现在公司的运营情况,你每年能有不少分红,正好可以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是非要做你自己不喜欢的……” “我知道。”杜沛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梁若耶打断了,“但是这是我的选择。”她含笑看着杜沛霖,眼神不复往日的温柔,反而藏着淡淡的讥讽,“你已经拿钱打发过我一次了,不能再打发我第二次吧?” “我不是……”杜沛霖正要反驳,梁若耶已经抬起手,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说了,我的意见你考虑下,过两天给我回复就行。”话语间,已经是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 她站起身来,拿着包包离开了,楼下停着她的车子,还是杜沛霖当时甩手不要的那一辆。好多人朝她身上投来探究的目光,但是梁若耶仿佛没有察觉到一样,目不斜视地走到车子旁边,钻了进去。 坐上去之后,她就常常舒出一口气来。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这样见面,她依然觉得尴尬。还好尴尬的人不是她一个。 自从她跟杜沛霖分手之后,梁若耶的心理就变得非常诡异。她现在,哪怕是被针扎一下,看到有人跟她一起受苦,她就觉得非常好受。 以前看《倚天屠龙记》的时候,她喜欢赵敏,总是觉得周芷若过于执着,可是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却觉得,周芷若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她爱张无忌爱到了极处,加上本身就是高傲的人,不走极端才是不正常。 梁若耶也知道这样的心态不好。这世间最没有道理的事情就是感情了。并不是说你付出了多少就会有多少的回报,世事往往不能如人所愿,谁也无奈。就如同杜沛霖说的一样,他不爱自己,强迫两个人在一起只有徒增痛苦,还不如拿了钱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而不是像她现在这样,跟杜沛霖死磕。 但是她怎么能做到?她根本就做不到。 十几年来的一味付出,十几年来的伏低做小,要她就这样放开,她根本就没办法。正是因为之前爱入骨髓,如今又有人跟她的待遇天差地别,她才始终没有办法放下。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梁若耶闭上眼睛,仿佛是这样就能把心中的不忿掩藏下去。 过了半晌,她才睁开了双眼,眼睛里之前的风起云涌已经渐渐消散了,她的双眸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模样。正要发动车子离开,却看到有一辆车滑到了她面前,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有一张非常美丽的脸,让人一看就难以忘怀。少女时代的她,灵气当中带了三分桀骜,现在的她,虽然灵气散去,但桀骜却保存了下来,又多了几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慵懒,一如既往地赏心悦目。 是姚安安。 梁若耶叹了一声。她今天既然能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杜沛霖已经找到她了,他们两个,应该是在一起了。 她前脚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后脚姚安安就出现在了她面前。世事果真仓皇,竟不打算给她留任何一条后路。 也好。梁若耶想,反正迟早她都是要去找姚安安的。她心中真是不忿啊,凭什么她就要受到这样残忍的对待,不仅是她,还要她父母跟着一起丢人。而姚安安却能被保护得那么好呢?一个男人,只是因为她先爱上,所以就要低人一等吗?她不甘心。 凭什么不是她的过错,痛苦却要她一个人来承担? 不,肯定不行。 既然她已经身在地狱,那凭什么姚安安和杜沛霖能够心向阳光? 这样的念头几乎是在她心头划过的那一瞬间,就将她心头那点儿肉划得鲜血淋漓。前阵子还没有好完、还在溃脓的伤口,瞬间又是一阵生疼。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车外了。 梁若耶看到姚安安的那一瞬间,也有短暂的犹豫。她到底还是善良的,也知道这件事情跟她的关系实在不大,如果就这样迁怒到她身上,她有些无辜。 但是,一转头,梁若耶就忍不住反过来问自己,姚安安真的完全无辜吗?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跟杜沛霖之间的事情吗?就算她不知道,难道班上的同学没有告诉她的吗?不可能。姚安安或许为了要把自己摘出去,可以装作完全不知道,但她并不如何无辜。 最起码,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样,姚安安下车看了她一眼,脸色微变,但并没有停留,脚步反而快了几分,要赶着进到大厦里面去。 只是这一个反应,梁若耶就笃定她肯定知道了杜沛霖退婚自己,然后跟她在一起的事情。如果她真的不知道,那这个急着离开的反应又怎么解释呢? 梁若耶把心一横,脚步未动,叫住了姚安安,“姚安安。”她声音不大,但还是把附近的人都吸引了过来。自己老板的前女友和现女友,如今遇到一起了,怎么不让人兴奋呢? 姚安安脚步微顿,转过身来打量了一眼梁若耶,像是不认识一样问她,“你是?” “我是梁若耶,你的老同学。”梁若耶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车子,“出去坐坐吧。”见姚安安要推辞,她补充道,“杜沛霖还要等会儿才出来,我们俩也有很久没有见过了,出去喝杯咖啡吧。” 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邀请姚安安喝咖啡,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反而让姚安安面对那么多人不好推辞。 她微微思考了一下,便答应了,“那行。我等会儿再来找他。”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梁若耶的车子面前。 梁若耶把车子开到了附近一家咖啡馆,带着她走了进去,“这家店有几个招牌点心味道还挺好的。” 她拿过单子正要点,姚安安连忙说道,“我减肥,喝白开水就行了,你要吃什么你自己点。”说完她又抱歉地笑了笑,“我真是羡慕你,一直都这么瘦。” 梁若耶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受了这么多的磋磨,尤其是这段时间,能胖得起来才怪呢。 她也没有强求,点了一杯红茶和一个招牌点心,就让服务生下去了。 做完了这些,她才开口同姚安安寒暄,“你这都有多少年没有回来了?这地方好多都不熟悉了吧?” “是有几年了。”梁若耶语气平和,看上去并不像是要生气或者撕逼的样子,姚安安也慢慢放下心来。“我在国外呆了几年,这次回来,发现好多都变了。” “城市总是变化得很快的。”梁若耶随口说了一句,“你这次怎么想到要回来?” “国外,也就那个样子吧?呆腻了就换个地方呗,正好我有很多年没有回来了,这边也有很多同学。”她笑了笑,抬起头来看向梁若耶,“倒是你,更漂亮了,我刚才看到你都差点儿没有认出来。” 多会说话啊。更漂亮了,意思就是她以前也很漂亮哦。然而梁若耶却是知道自己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跟“漂亮”两个字扯不上关系。她低头一笑,“别笑我了,在你面前,我哪儿还能称得上漂亮啊。” 她如果真的有姚安安好看,那这么多年杜沛霖也不至于对着别人念念不忘了。 算了。梁若耶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没意思。就算姚安安知道她跟杜沛霖之前在一起,是因为她,自己才没能嫁给杜沛霖,如今面色自然地跟自己寒暄不过是想推卸自己身上的责任,也没什么。 原本就是她比不上人家,这才让杜沛霖十年都没能忘记姚安安。真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够好,不能让杜沛霖一直念兹在兹。 况且,她现在就算把这些东西告诉了姚安安又能怎么样呢?她一句“不知道”就能把所有责任推卸完。更何况,这样的事情说出来,自己更难堪。 梁若耶兴意阑珊地轻轻啜了一口咖啡,正打算该如何找个理由不着痕迹地跟姚安安告别,没想到咖啡店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她抬头一看,面无表情地想,哦,是杜沛霖。来得真快,他是多看低自己呀,原来她跟杜沛霖在一起这么多年,就是个背着他对付姚安安的形象?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章 刚才还觉得自己或许应该就此放过他们的梁若耶,这会儿是真的生气了。她知道杜沛霖喜欢姚安安,看重姚安安,但是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在他眼中竟然是这样的。梁若耶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里面多了几分戾气。 她冲姚安安笑了一下,“你看他多关心你啊。”语气当中有着无限的哀怨。姚安安一愣,就又看到梁若耶笑了,“你知道为什么他那么怕我找你吗?” 她刚刚问完,就听见杜沛霖轻喝了一声,“梁若耶!” 梁若耶根本不管他,冲姚安安说道,“因为我是他前女友啊。哦不对,严格来讲,我应该是他前未婚妻才对,他要为迎接你回来扫清障碍,我当然就不能存在了。”说到此处,梁若耶忍不住眼中又浮现出几分泪意,她强令自己在这两个人面前忍住了,“我的婚姻就这样为你做了牺牲,偏偏他还为了保护你根本就不让你知道。同为女人,你说我怎么甘心?” 凭什么她一个人要受到这样的对待?就姚安安什么都不知道,心安理得地站在别人的尸体上面迎接鲜花?她都已经打算不提这件事情了,杜沛霖跑过来是干什么? 姚安安脸上出现短暂的空白,旁边的杜沛霖脸都已经白了,带着几分慌乱看向姚安安,却又有几分恼怒,留给了梁若耶。 片刻之后,姚安安微微抬了抬下巴,又摆出了梁若耶记忆中那种熟悉的桀骜模样,说道,“那又如何?” “这是你跟杜沛霖之间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要是不甘心,你大可以找杜沛霖,而不是跟我说。就我今天不回来,你们能够顺利结婚,难道你觉得你们的婚姻就真的可以一直长久下去吗?” 是啊,梁若耶恍惚地想,杜沛霖那么保护她,不让她知道,那不就是想让她彻底从这场纠葛当中摘出来吗? 如今她不知道,那不是正好? 听到姚安安这样说,杜沛霖微微松了口气,他拉起姚安安,低声说道,“你先出去,我跟她说点儿事情。” 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杜沛霖,起身离开了。 杜沛霖垂眸看着梁若耶,半晌,才说道,“若耶,你今天过来,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 想通?她觉得有些好笑,“你这是太看得起我还是太看不起我?” 十年感情,岂是一个月时间就能说断就断的?真能断掉,她又何必苦苦挣扎十年之久?爱杜沛霖这么不容易,她又不是自虐狂,为什么非要走这样一条艰难的路? 杜沛霖还没有开口,梁若耶就已经说道,“你别说什么她是无辜的。姚安安早就知道我跟你的事情。”却因为杜沛霖的有意保护,所以在这段感情当中,她能把自己摘得那么干净。“是,你不喜欢我,可以让我承担那么多痛苦,因为你喜欢姚安安,所以她纯洁又无辜。”正是因为杜沛霖的选择,她连正大光明地谴责姚安安都做不到。真是一段上心的感情啊。 可是这样的感情,却是站在她的伤痛之上的。 梁若耶感觉自己心里有着滔天怒火,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她很想找个口子,让自己心里的不甘和愤怒冲出来,彻彻底底地把杜沛霖烧个精光。 “不爱你的人是我,辜负你的人也是我,跟姚安安本来就没有关系。”杜沛霖看着她,再次跟她强调。 他的眼睛属于修长型,双眼皮上面有一道浅浅的褶,就这样不说话看着人的时候,总有几分欲语还说的惆怅,仿佛始终带着几分忧郁。梁若耶每次只要一看到他的那双眼睛,心里总会涌起无限的怜惜来。 她对这个男人因怜生爱,总会被他那种小兽般的眼神俘虏。却从来不记得,他早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总是穿着旧校服的孤僻少年。 梁若耶猝然合眼,眼前的杜沛霖看向她的目光清晰地显现出她千疮百孔的心。爱一个人这么久得不到回应,她早已经不想再去爱了。剩下的那点儿,只是不甘心而已。 但就是这点儿不甘心,让她的心中充满了仇恨和愤怒。 她也不想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梁若耶应该永远都是不疾不徐的样子,说话永远都是慢条斯理轻言细语的。她自卑,胆小,怯懦,甚至以前在班上收个资料费的时候都总是低着头。但是在对待杜沛霖的爱情上面,她又是如此勇敢。这一生,她从来没有想要去替自己争取过什么,独独是这一件事情,她放不开,哪怕变得跟以前那个自己毫不相似,她也无所谓。 经过杜沛霖之后,她那颗长久得不到雨露、已经干涸许久的心,恐怕再也没办法有多出来的感情对待他人了。 杜沛霖对她的打击,简直就是毁灭性的。 他不仅让自己这一次没办法嫁给自己心爱的人,还让梁若耶往后再也无法用同样丰沛的感情对待他人。 她这样一个对待感情虔诚如同教徒的女孩子,终其一生,就算不再爱杜沛霖,也都没法爱上其他人。 他在跟梁若耶分手的同时,还拿走了她爱人的能力。 走上那根名叫“杜沛霖”的钢丝的勇气,梁若耶这一生也就只有这一次,虽然她知道前路不会平坦,也知道自己不够好,但是能踏上这根钢丝,却实实在在是用尽了自己一生的勇气。 梁若耶眼角有泪流下来,她用手盖住,再也不想看杜沛霖一眼,喃喃说道,“杜沛霖,我曾经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语气虽然轻,但却听得人不寒而栗。 杜沛霖抬头看向她,他心中隐隐生出一种感觉,就是这一生,就算他跟梁若耶分开了,恐怕也要继续纠缠下去。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让他跟梁若耶结婚,他做不到;他跟梁若耶分开,把能够给她的补偿都给她了,在他看来他们两个应该彻底翻篇儿不再继续纠缠于过去的事情了,然而很明显,梁若耶根本做不到。 他还想再劝,梁若耶已经放下了手,冲他冷冷说道,“你走吧,我们两个之间说多了都是那些话,没必要一直重复。”她脸上泪痕已干,眼底虽然清凌凌的好似山间清泉,然而情绪的确已经冷静了很多。 杜沛霖看了她一眼,微微放心下来,“那行。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他深深看了一眼梁若耶,起身离开了。 她侧头,正好从落地窗里面看到杜沛霖出去的身影。他走路的时候容易垫脚,后来还是军训的时候教官纠正了好久才纠正回来,但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到了现在依然不能全部改掉,有的时候仔细看,还是有一点儿。 她闭上眼睛,就能将杜沛霖的身影纤毫毕现地描绘出来。那是她爱了那么久的人啊……在她还被执念紧紧缠绕的时候,他却已经快速地跟过去挥刀,迎面走上了自己新的人生,远远地把梁若耶留下了。 他今天对着自己义正辞严拒人千里,其实就是将姚安安回护得无微不至。她跟杜沛霖在一起那么多年,从未受到他这样的对待。跟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很忙,很忙,忙到跟她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养病的那些日子,她仔细回想起来,她跟杜沛霖在一起这么多年,连他主动跟自己打电话的次数读很少很少…… 她真是一个可悲的人。 梁若耶没有在咖啡馆里久坐,杜沛霖离开之后不久,她就开车离开了。她不知道去哪里,就那样开着车一圈又一圈地在这个城市里面转。偶像剧里女主角失恋了还能去这个城市所有跟前男友有过记忆的地方转一圈儿,梁若耶开着车子才发现,这么多年的时间当中,她跟杜沛霖,竟然真的没有什么可供回忆的地方。 他总是很忙。忙着挣钱,忙着供养一个家,忙着把自己从那个泥潭当中摘出来。 她开着车在街上游荡了大半夜,眼看着车里的油越来越少,车子过会儿就要搁浅在路上了,梁若耶意识到她今天晚上不能再继续这么下去了。但是她内心的气愤和孤郁依然没有得到一丝一毫的排遣,反而跟着时间一起发酵,越来越让她难受了。她不可抑制地想起这些年来她在杜沛霖那里受到的待遇,又想起姚安安是什么什么样的,两厢对比那些气愤在她胸口化作一团怒火,没能烧掉杜沛霖,反而快把她自己烧掉。 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辆非常熟悉的车子,梁若耶下意识地抬头一看,居然就是杜沛霖。 车子里面就他一个人,他正言笑晏晏地在跟人打电话。那种笑容,她跟杜沛霖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从来没有! 不用想就知道他在跟是谁打电话。梁若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怒,这两人凭什么?他们那么快乐那么开心,凭什么剩她一个在这里伤心愤怒? 不行,绝对不行! 她已经身在地狱,这两个人凭什么还能心向阳光? 梁若耶脚踩油门,突然加了速度,猛地朝杜沛霖的车子后面撞了上去。 杜沛霖猝不及防,他正在打电话,这个时候已经很晚了,这条路上根本看不到车子,眼看着就要撞到桥头上,他猛打方向盘,却根本来不及了。 “砰”地一声,是后面车辆撞上自己车子的声音。接着继续“砰”地一声,是他的车子撞上桥墩子的声音。 价格高昂的车子这个时候显示出了自己的物有所值,安全气囊全部弹出来了,将杜沛霖紧紧包裹在里面。然而他还是觉得头好晕,胸口很痛,腿也没有了知觉,迷迷糊糊之间,他感到有个人下车来了,那个人十分熟悉,他努力侧头看了一眼,透过后视镜,发现居然是梁若耶。 受到撞击的大脑此刻已经想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他只是下意识地感觉到了一阵心安。 真好,幸好梁若耶还在他身边,只要有她在,自己已经能安然无恙。 他心中才没有由来地冒出这个念头,整个人就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一章 梁若耶脸色苍白如鬼般地站在车子外面,死死地盯着里面的杜沛霖。 明明他已经虚弱至极,但是梁若耶依然觉得杜沛霖的目光尖锐得好像钉子一样,狠狠地钉在她身上。 她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面色平静地站在车子外面,看着里面已经昏过去的杜沛霖。旁人只当她是被吓傻了,但是只有梁若耶自己知道,她现在十分清醒,耳聪目明,连旁边有树叶落下的声音,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用舌尖死死地抵住上颚,不过片刻时间,口腔里就是一片腥甜。 躺在车子里的杜沛霖不知道是被痛醒了还是怎么样,中途居然睁开了眼睛。他看到梁若耶还站在外面,忍不住开口求救,“救救我……救我……”他想伸出手,然而手臂被车子死死卡住,根本拿不出来。外面灯光昏黄,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此刻梁若耶的表情看上去格外阴沉。 杜沛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强打着精神看了一眼后视镜,后面那辆车他再熟悉不过了。那辆车跟着他一起度过了他创业最艰难的时期,如今跟着陪着自己一起创业的那个人,被他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他心中一冷,到了这个时候才觉出几分不对来。胸口的闷痛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杜沛霖张了张口,也不知道发出声音了没有,他问梁若耶,“你……很想杀我了吗……你很恨我……”他的声音很微弱,发出来转瞬就被料峭的春风吹散了。然而梁若耶依然听见了,她看着杜沛霖,脸上居然出现了几分怜悯,不知道是在怜悯杜沛霖,还是在怜悯她自己。 他们两个,一个在车外,一个在车里,静静对峙着,中间只隔了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银河一样遥远。 梁若耶犹豫了半晌,终于拿起一直被她握在手里的电话,拨通了120急救热线。 听到急救车的声音响起,梁若耶整个人才像是活过来了一样,浑身一颤,腿上就站不稳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一阵风吹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已经是一片濡湿。汗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像一盆水一样,朝着她整个人兜头而下。 杜沛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身边除了他的助理小李,再没有其他人。 他整个人仿佛是穿了一件钢板做的衣服,行动十分不便。见他睁眼睛要动,小李连忙制止他,“杜董,您别动。医生说你这次伤得不算轻,要好好养养。”杜沛霖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手臂被吊着,身体被固定着,还有一条腿也被固定住了。他这样,跟半身不遂也差不了多远了。 杜沛霖在病房里看了一圈儿,没有看到自己预想中的那个人,便问小李,“就你一个人吗?” 小李十分乖觉,知道他问的是谁,连忙说道,“姚小姐昨天晚上赶过来的,陪你检查完见你没有危险了,就先回去了。我马上给她打电话。” 杜沛霖原本想点头表示同意的,然而刚刚一动才发现自己现在这样连点头这个小动作都没办法完成,只能作罢。 他睁开眼睛第一刻没能看到姚安安,不知道为什么,杜沛霖居然觉得十分正常。他自己清楚,姚安安对他,感情原本就没有深到那种程度,更何况梁若耶昨天还当着她说了一番那样的话,她心里没气就怪了。姚安安原本就不是习惯照顾别人的人,她能来陪着自己到脱离危险,杜沛霖已经十分感激了。更多的,他不敢奢望。 他想了想,犹豫了一下才问小李,“撞我的那个人……怎么样了?”如今情况不明了,杜沛霖下意识地不想让别人知道开车撞他的人是梁若耶。 他昏迷前梁若耶的那个眼神……平静却又暗藏波涛,简直让人不寒而栗。 这场车祸,是意外还是特意的?她是……真的想杀了他吗? 那个人是梁若耶啊,他曾经最放心的人,她现在,恨不得想杀了自己吗? 不知道为什么,杜沛霖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就觉得十分不能接受。他没有办法接受有一天梁若耶跟他翻脸,更加没有办法她还要蓄意谋杀自己。 但是……杜沛霖也知道,就算梁若耶要杀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谁让他……先将她至于那么难堪的境地呢?这么多年来,他从未给过梁若耶正确的对待,如今又有姚安安在旁边作对比,她恨不得杀了自己,好像也能说得过去。 理智虽然如此,然而感情上面,他始终接受不了。 小李浑然没有意识到他的思绪已经完全飞走了。他小心地打量了一下杜沛霖的神色,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言语说道,“那个肇事司机……是梁小姐。”见自己老板脸上丝毫没有露出惊讶的神色,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小李叹了一声,现在有点儿搞不明白自己老板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就长相来看,一般男人都会选择姚小姐吧?尤其姚小姐还是boss学生时代的梦中情人,现在boss也事业有成,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再登对不过了。然而……梁小姐为老板付出了那么多,说不跟她一起就不跟她一起,明明请柬都发了,婚礼还是取消了。这样的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觉得痛苦吧?就算小李有些男人的劣根性,觉得自己老板现在有钱有颜,但是在梁小姐这件事情上面,他还是觉得太过分了。 真过分。 不过这些事情是老板的私事,他们这些下属不好谈论,只能就事论事地回答道,“她跟着一起到了医院就被警察带走了。”小李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说道,“警方怀疑……她是故意的。” 杜沛霖心中再一次难受起来。她真的是故意的吗?她真的想杀了自己吗?为什么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他就觉得非常不能接受呢? 另一边,警局的审讯室里,梁若耶坐在桌子后面,神情虽然困顿但却十分平静。对面那个警察第两百次问梁若耶同样的问题,“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巧合。”梁若耶平静得诡异,“我失恋了,还是在婚礼举行的前一阵,连请柬都发出去了。刚好这个时候杜沛霖又跟另外的女人在一起了,我心情不好,就开着车子出去兜风了。正好在那里碰见了他。” “是,因为杜沛霖辜负了你,你恨他,所以想要杀死他是吗?” “不是。如果我要杀了他就不会在后面打电话叫急救车了。” “可是监控显示,你开车撞人之后下车有几分钟的时间当中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外面看着。”警察偏了偏头,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进来审问她的警察了,“我们有理由怀疑,你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耽误杜沛霖的救治。” “我是被吓傻了。”这个回答,从昨天晚上进来这里开始,梁若耶翻来覆去已经说过无数次了,她被问了这么久,一点儿也没有大部分人的那种不耐烦,反而一如既往地平静,回答一丝不乱,让人不得不猜测她是不是心理素质强大到让人咋舌。 “梁小姐。”那个警察笑了一下,终于说出了他早就想说的话,“从你昨天晚上进来这里开始,你神情平静,语气平和,被问了这么多次都没有生气,足以说明你心理素质强大,你说你被吓傻了,你在逗谁呢?” “自我情绪的管理能力很强,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我性格一向没有什么大的起伏,不信你们可以调查一下。而且,这样也能侧面说明,我并不会因为激动或者气愤,冲上去故意撞杜沛霖的车子吧?”她的双眼深得好像一口古井,让人一眼看不到头。 然而事实上,也只有她才知道当时她自己的心境。 看到杜沛霖车子的那一瞬间,她内心所有的愤怒和悲愤都像是找到了发泄的口子。她告诉自己,踩油门儿,冲上去,杜沛霖死了最好。她就是要杀了他。 杀了他,他们两个人之间这么多年的爱恨,一笔勾销。他不欠自己的,她也不用从今往后带着那种煎熬艰难地活着,还要看杜沛霖如何如何地对姚安安好,跟当初的自己一对比,又让她生出无限的哀怨来。 这样的煎熬,她真的受够了! 然而他在车里朝自己投过来的那个眼神,却让她瞬间清醒过来,明白自己在干什么。 那是杜沛霖啊,是她曾经爱了十年的感情。假如他真的死了,那么多年的感情就真的能随着他的死一起死吗? 不会。 她会痛苦会不安,就算不爱杜沛霖了,她的内心也会充满了矛盾和纠结。杜沛霖已经毁掉了她爱人的能力,她不能再让他毁掉自己的一生。 不是为了这样一个人值不值得,而是随着那一撞,梁若耶突然就想通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二章(文收150的加更) 之前那个对杜沛霖爱而不得的梁若耶,好像一瞬间死掉了,现在的这个,是重生的她。 她是恨杜沛霖恨不得他去死,然而那一撞,好像把她所有的不甘心都撞没了。 当时跟到医院之后她就在想,如果杜沛霖真的就这样死了,那她就认罪,看看怎么判。但是如果杜沛霖没死,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情爱恩怨一笔勾销,从今往后她再不打扰这个人。警察那里,就算杜沛霖想要追究,她也有办法脱身。 此刻的她,好像大梦过后,突然发现之前的繁华不过是梦一场,心中树叶纷纷扬扬地落下,走过了繁花,现在早已经是一片寂静。 梁若耶仿佛入了禅,心中一片空茫,到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寂静世界。 她无喜无悲地想,原来放下一个爱了那么多年的人,会是这样的心情。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心虽然空的,但却不至于没有着落,总比她那一个月翻来覆去,辗转反侧,煎熬揪心要好。 她知道自己心智称不上多坚韧,之所以能在警察翻来覆去问她同样问题的时候回答得一模一样,一方面是因为她现在除了咬死这一点别无他法,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她现在空茫的心境。正是因为无所求也就无所欲,她才能无所谓。无谓便坦然,对方当然找不到破绽。 对面的警察听了她对于情绪管理的这番辩解,真的有些拿不准了。问了这么多遍她除了脸色变得特别苍白之外,再无其他。要么真的是心智成熟坚韧,不被他们扰乱,要么就是像她自己说的那样,本身就是巧合。 见警察不说话,梁若耶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去查我的行车记录仪,我今天开的地方不止那一个。如果我真的是有心要杀了杜沛霖,那应该一直跟着他。因为谁也没办法知道,杜沛霖是要经过那里的。然而事实上却是,我今天开车走了一天,正好在那里碰到。当然,你如果要说我是因为看到杜沛霖怒火重燃,激情杀人,我无话可说。只是希望你们在下结论的时候能找出更加有力的证据。” 她顿了顿,“我说了这么久,能给我杯水吗?” 警察默然片刻,站起身来转身出去,真的给她倒了一杯水。 梁若耶捧着那杯水,再不发一言。 她还在想关于杜沛霖的事情。这一次,她的角度有了明显的变化,不再是深陷其中求而不得的人了,而是……类似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这么多年她跟杜沛霖之间发生的种种。 那次杜沛霖跟肖鹏他们起了口角之后不久,他就给姚安安写了一封情书。可能是感激她当时仗义执言,也可能是杜沛霖早就喜欢上了她,一直压抑着自己的感情,那次才找到了突破的口子。又或者,是他心里因为姚安安的出言生出点儿痴妄来,认为她对自己或许也有那样的感情,总之他表白了。 这件事情原本应该班上的人除了他和姚安安两个都不知道的,但可能是真的看不起他,姚安安收到情书之后非但没有高兴或者羞涩,反而怒气冲冲。那天早上英语早自习的时候,梁若耶正要把昨天考的英语卷子发下去,姚安安就冲上了讲台。 她在讲台面前站定,先是深吸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冲大家说道,“不好意思啊,耽搁大家两分钟时间,我有件事情气不过,要在班上说一下。”说完她就拿出来一张折成一个心形的信纸出来拆开,说道,“今天早上我一打开课桌就看到有人给我放了一封情书。我觉得哪个年龄该做什么样的事情大家都应该心里有数,这种行为不啻于骚扰了,下面我就来为大家朗诵一下那个死不要脸骚扰我的男同学写的情书吧。” 她话音刚落,班上几个好事的男生女生立刻就兴奋起来,口哨和尖叫声此起彼伏,声音一浪高过一浪。很显然,姚安安这个行为,给长久以来一直被学业压抑着的高中生带来了很大的愉悦。他们好久没有围观到这么一场八卦了,姚安安此举,无疑是给他们打了一支强心剂,让他们瞬间欢呼起来。 梁若耶还在分卷子,注意力也被姚安安吸引了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她心中没来由地一慌,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了坐在教室最后面的杜沛霖。 他头埋在高高的书堆后面,低着头,那是他一贯的动作,班上现在全部人的注意力都被讲台上的姚安安吸引了过去,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梁若耶突然感觉,这件事情或许就跟杜沛霖有关。 她心中往下一沉,看姚安安已经在念了,梁若耶唯恐事情闹大,连忙打断她,“快别念了,老师等下要过来。” “有什么不能念的?”姚安安抬眼看了她一眼,“这是早恋,我们学校不是不许吗?这种事情不正应该让老师知道吗?” 旁边看热闹的同学也说梁若耶,“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死板了,让我们姚大美女念完嘛,我们也好看看是哪位才子忍不住要给我们姚大美女表白啊。” “就是就是,听听嘛,人家当事人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梁若耶正想说“老师来了会骂的”,话还没有出口,就被人打断了,“别说了,我们要听校花姚念情书呢。” 姚安安已经开始念了起来,“我陷落在迷醉的氛围中/像一座岛/在莽绿的波涛间/不自主的在浮沉……” “哟,最后面还附了一首诗。”姚安安似笑非笑地抬起头将目光对准了最后一排,“你平常成绩也不好,怎么到了写情书上面就能引经据典了呢?杜沛霖,你要是能把你写情书的精力放一点儿到学习上面,我觉得你现在也不至于成绩在班上下游徘徊吧?” 谁也没有想到,她居然张口就把写情书的那个人名字叫了出来。班上有片刻的安静,之后便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欢呼起来。有些男生在大叫,“姚安安好样的!”有些人在小声地说,“癞□□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是谁。”还有人在默然无语地摇头,打开了手上的英语书。 在那么多人当中,梁若耶忘了掩饰自己,她抬头朝最后面一排看过去,有男生已经把杜沛霖桌上的书搬开了,之前还隐藏在书堆当中的杜沛霖,此刻像是被人掰开壳子的乌龟,chi身luoti的无处遁形。 门外阳光照进来,原本皮肤就苍白的他此刻更是白成了一张纸,眉眼好像都是画上去的一样。梁若耶感觉到心脏上面猛地传来一阵抽疼,她很想张口制止那群男生别闹了,但是理智告诉她,现在对上现在这群正在兴头上的人有多恐怖。一旦她出声,非但不能挽回局面,反而会给他们找到新的攻击点,那群人会更加兴奋。 然而……即使低着头,梁若耶也能看出杜沛霖有多难过。 应该很难过吧,起码她隔了这么远都能感觉到。喜欢的姑娘把他一片心意踩在脚下,不过是因为他成绩不好,没有耀眼的家世,甚至那一刻,梁若耶都还在想,要是今天跟姚安安表白的人是唐诩,她还会这样咄咄逼人,还会这样一点情面不留,直接把情书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读出来吗? 恐怕是不会吧。 那个人是唐诩,天之骄子一样的唐诩,太阳一样耀眼的存在。哪个女生不喜欢他的亲近呢?即使是今天站在讲台上,言之凿凿要学习不谈恋爱的姚安安,假如唐诩真的跟她表白,她也会开心吧? 梁若耶恍惚的间隙当中,姚安安已经从讲台上走了下来,她脚下不停,直接走到了杜沛霖面前,把那张信纸直接往他面前一拍,冷笑着告诉他,“你真是让我恶心。” 杜沛霖猛地抬眼看向她,像要说什么,然而姚安安已经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旁边有男生好奇地想要去拿那张信纸,但却被杜沛霖一把抓住,他再也不想再待在这个地方,拿着那张信纸,转身冲了出去。 八卦当事人走掉了一个,剩下的那个并不能跟对待杜沛霖一样对待她,刚刚才从gao潮当中chouli出来的广大群众这会儿觉得有点儿兴致缺缺,乏味地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梁若耶的心思却还在杜沛霖身上,她其实很想立刻冲出去看看他。但又怕自己的举动会刺激到他,硬是不敢踏出那一步。至于什么她的心思会被班上的同学看出来,什么她的那点儿少女暗恋会被发现,她根本都没有纳入思考范围。她现在满心满意的都是杜沛霖。 他鼓起勇气跟姚安安告白,现在却被她这样对待,他心里一定很难受很难受。他已经没有了父母,本身就过得压抑自苦,又遭受这样的情感暴力,他……会不会想不开? 一想到或许有这个可能,梁若耶就忍不住,想要立刻放下手里还没有分完的卷子跑出去。然而她脚下刚刚一动,坐在最后一排另一边的唐诩已经站了起来,走了出去。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三章 唐诩突然出去,大家都吓了一跳。过了半晌才有人回过神来,有个男生突然问道,“你们说,唐诩该不是出去找杜沛霖打架去了吧?” 大家都认为唐诩和姚安安有那么一段事情,他们也从来没有否认过。杜沛霖不自量力跟姚安安表白,在这些被脑残偶像剧浇灌了一遍的祖国花朵脑海中,就等于杜沛霖这小子去动了唐诩的“女人”,唐诩面子上过不去,找他打一架很正常。 梁若耶也听到了,只是心里觉得有点儿无力。她虽然跟唐诩称不上熟悉,但是人家是班长,现在杜沛霖一个字不说跑出去了,他去找下人也很正常吧?前面的姚安安很明显也听到了,虽然明知道是假的,她还是抿唇笑了笑。看来唐诩为她上心,的确是个能极大满足虚荣心的行为。 梁若耶看得在心里叹气,杜沛霖就是个筏子,被姚安安用来试探唐诩的。或许这其中真的有看不上和恶心,但是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唐诩吧?想到这里,梁若耶心中升起一股悲愤来。凭什么?凭什么这两个人谈个恋爱就非要把别人牵扯进来?杜沛霖不过是喜欢上了姚安安,不过是写了封情书,为什么就要这样被人对待? 那时候的她绝对想不到,有一天她也会这样被自己最爱的人对待,有苦说不出,所有的伤心只能自己默默咽下。 教室里还在吵着,唐诩走出去之后不久就又回了教室,冲着那几个好事的男生说道,“干什么呢?老师马上要来了,你们赶紧的。”说话间他已经大步走到梁若耶座位面前,弯腰对她说道,“老师等下来了之后帮我和杜沛霖请个假,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他迎着光,一双瞳仁好似琉璃一样,剔透极了。 梁若耶第一次跟男生离得这么近,脸上有些烫,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唐诩已经站起来离开了。 他走了之后,班上马上有人过来问她,“班长刚才跟你说了什么?快告诉我们啊。” 她一抬头,就看到前面的姚安安转过身来看着自己,梁若耶心中正是不痛快的时候,看到她垂下眼睫来,低声说道,“今天讲评卷子,你们还不去复习?” 她话音刚落,老师就走了进来。看到班上这样懒散,先是惯例地无差别地骂了他们一通,然后才在一群同学怨声载道当中拿出了卷子。 她讲了两道题,突然看到最后缺了两个,便指着空位置问道,“这两个人呢?杜沛霖逃课了?” 看吧,学生时代,老师总是毫无缘由地信任成绩好的学生,成绩差的,通常都会被框入另一个形象当中。 梁若耶赶忙说道,“唐诩和杜沛霖被抓去当壮丁了。”学校经常需要搬器械什么的,工人没有那么多,都是叫学生当免费劳动力,小公鸡逮到谁就是谁,他们才不管成绩好坏的问题呢。 因为梁若耶都开口了,加上还有唐诩在,老师也没有多说什么。早上由姚安安引起来的这阵风波,就这样在大家的心照不宣当中消弭了。至于后面老师有没有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那就不是他们能掌控的了。 梁若耶不知道唐诩出去找杜沛霖说了什么,那天早上直到他们回来之前,她的心里一直乱糟糟的。班上的绝大部分人都很想知道唐诩和杜沛霖的谈话内容,还有人甚至在底下猜了一出两人夺美的好戏出来,引得一群人低声闷笑。 而梁若耶,或许是受那些人影响,有那么一瞬间真的荒唐地认为唐诩或许是真的去找杜沛霖打架去了,为的就是给姚安安出头。又或许,他去找杜沛霖,真的是为了姚安安,既然是这样,他们又会说什么呢?唐诩会骂他,会继续在姚安安给他造成的创伤上面践踏他的自尊吗? 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她就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他们问个究竟。但她没有这样的勇气,一方面是她害怕班上的这些流言蜚语,另一方面是她是害怕自己的感情一旦被人看出来,会给杜沛霖带来压力。他已经够苦的了,她如何还能这样做? 一直到他们两人回来,梁若耶脑子里想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没有停过。 他们是第二节课回来的。一回来班上的同学就忍不住往后面看,想从他们两个人的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然而让他们失望了,唐诩和杜沛霖脸上干干净净,一点儿伤都没有。唐诩还是那副高冷模样,杜沛霖依然低着头,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不过看得出来,他们既没有打架也没有吵架,这让看热闹的群众有些失望,剧情没能按照他们想的那样发展,尤其是两个当事人还十分平静,这让他们没有猜到真相的快感和偷窥到别人心迹的欢愉感。 就连姚安安,梁若耶看到,她脸上都有一丝很明显的失落。大概是为没能引起两个男生为自己打架而遗憾吧。 梁若耶不是人人追捧的大美女,当然不明白她这种莫名其妙的心理从何而来。在她看来,姚安安成绩不错,人又长得好看,还多才多艺,要满足虚荣心的方法有很多,不一定非要让两个男生为自己打架啊。打架这件事情稍微不注意就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换成梁若耶才不会这么期待呢,不知道姚安安为什么这么喜欢。 不过她不是姚安安,也许人家校花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呢? 早读时发生的这件事情很快就被繁重的学业给推到了后面,大家只当看了一场癞□□想吃天鹅肉的好戏,不管是姚安安还是唐诩,都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只有一个人,好像被抽干了水分的花,快速地枯萎下去了。 杜沛霖原本就沉默,眼下更沉默了。他成绩以前称不上多好,但也没有到现在这样倒数几名的程度,老师最开始还找过杜沛霖谈话,认为他是家里有困难才导致了成绩下滑,然而被他自己否认了。接着他开始逃课,长期不来学校,大家升入高三,都很忙,老师也没有那么多的精力去管一个成绩在下游的学生,又在班上说了两句,什么“给他提了好几个建议都不去,不愿意去那就算了。”之类的,大概是想让杜沛霖去技校,学门手艺之类的,但是被他拒绝了,就这样,原本在班上就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他,更是彻底从大家眼前消失了。 消失的原因,虽然大家都知道是因为姚安安读的那封信,但是没有一个人敢这样说。一方面是他们不愿意为了一个杜沛霖得罪人脉很广很招人喜欢的姚安安,另一方面是,杜沛霖那件事情,认真说起来,他们也有责任的。如果不是他们在后面起哄,对杜沛霖的打击想必还没有那么大。 但是他们是不会承认的。怎么会是他们的责任呢?要怪只能怪他自己,癞□□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居然敢觊觎姚安安,那是他自找的。 而梁若耶,她始终把杜沛霖挂在心上,她很想去找他,想告诉他这世界上还有人在挂念着他。但是,转念又一想,她又算得了什么呢?况且,她就是要去找,也要先把人找到了再说啊,她现在每天除了卷子就还是卷子,就算要撒谎,要去找杜沛霖,她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课业繁重,全班上下,恐怕就剩下梁若耶一个人还念着他。却是那种,毫无帮助的心心念念,提起来都让人觉得羞于提起。 高考前不久,杜沛霖的桌子都被老师叫人搬了。他人不来了,老师教育过几次也不想管他,加上班上不去参加高考的人越来越多,老师怕影响士气,干脆叫人把桌子搬走了,免得给大家造成一种他们班上好多同学都不想学习的错觉。 那个时候,唐诩也不来上课了,他也是不参加高考,只不过他不参加高考并不影响他上大学。唐诩早已经接到美国前几的大学的通知书,就等着手续办完,开始他的异国学习生涯,跟杜沛霖他们这样的,天差地别。 梁若耶和班上其他同学一起,顺顺利利按部就班地去参加了高考。考完的那天晚上,是高三学生的惯常活动,不管是考好了还是考差了,那天晚上都暂时遗忘,一起出去玩,城中所有人神鬼佛,都要给这群高三学生让道,不能影响了这群小祖宗的兴致。 梁若耶喜静,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的场合,然而大家一个班这么久,她总不好不去,只能硬着头皮去了,然后在中途偷偷溜了出来。 这样的场合,很难让她不想起杜沛霖。 要是他如今还在班上,跟着他们一起参加高考,梁若耶想,或许自己能够勇敢一把,把这些年藏在心里的话告诉他。 不为了什么结果,她就想告诉他。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这样美妙,好像每时每刻都充满了挑战,她真的很想跟那个人分享。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四章(文收200的加更) 在高考之前,梁若耶见过一次杜沛霖。 那次她起来晚了,赶着去上学,就在学校外面那条小巷子外面看到了正在抽烟的杜沛霖。跟他一起的,还有几个头发染成各种颜色的小混混。他倒是还是那副模样,眉间始终有一丝郁色,看上去很不畅快的样子。 梁若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当即还愣了一下。然而杜沛霖看到她,却马上低下了头转身离开了。 他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眼中那一闪而过的自厌也没有骗过梁若耶。 他……应该还是在乎的吧,在乎自己现在不能跟着他们一起参加高考,不能一起度过人生的关隘? 梁若耶想上去跟他说两句话,那个时候她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就是想去跟他说说话,然而杜沛霖却早已经转身离开了。他应该,并不是很想看到自己吧。她现在的生活有多正规,杜沛霖整个人的状态就有多浑噩,他应该是很厌恶现在的自己的。她上去,除了让杜沛霖感到不舒服之外,并没有其他作用。 梁若耶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毫无用处过。 她有些怅然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杜沛霖的身影完全看不见了,才低着头转身离开。 刨除他们两个同班学习这么久的那点儿几乎可以忽略不提的情谊,她跟杜沛霖两个人,还真跟陌生人没什么两样啊。 高考结束之后,梁若耶一个人站在ktv的走廊上吹凉风,脑袋里满是杜沛霖。他那天的样子,让梁若耶认为,他并不是那么情愿辍学。如果说他辍学是因为姚安安那天早上的行为,是因为他不想面对这么多知道他底细的同学,那……现在他们都走了,都去上大学了,他总应该可以安心下来学习了吧?可是……他伤掉的自尊,要如何才能弥补呢?总不可能真叫姚安安给他道歉吧? 梁若耶这么一想便否定了。且不说姚安安那副目下无尘的样子会不会给他道歉,就是她真的心中有歉意,她又会去主动找到杜沛霖吗?这样的念头,显然不现实。 她正思量着该如何去找杜沛霖,帮他走上正轨,背后传来有人叫她的名字,“梁若耶。” 她转过身,发现唐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后。他虽然没能跟他们一起参加高考,但今天晚上还是来了的。他们两个平常没什么交集,梁若耶以为唐诩是刚好走到这里来的,冲他笑了笑,“好巧。” 唐诩没有说话,走上前来跟她站到一起,“包厢里面太闷了,我出来透透气。”他说完笑了笑,有些狡黠的样子,“顺便,逃下酒。” 梁若耶一闻,他身上果然有淡淡的酒气。她原本就不是擅长跟人交谈的人,加上她跟唐诩本来不熟,他不开口,梁若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还好,还好唐诩足够善解人意,知道她不善言辞,自顾自地开了口,“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梁若耶成绩在班上也属于前茅,考上重本好专业不成问题,前提是发挥正常。她的成绩一直很稳定,老师也从来不担心她。 “那想好报那所学校哪个专业了没有?” 好像高考完了之后大家口中的话题都是这个,连唐诩都不能免俗。梁若耶不像好多孩子那样,总喜欢跑到很远的地方,她眷恋家眷恋这个城市,加上本地好学校也不少,能够留在本地那是最好的了,“就本地吧,f大,至于哪个专业,我还没有想好呢。你呢?什么专业?” 他被国外大学录取了,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老师们当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现实例子,成天都在他们耳边念叨,叫要向唐诩学习,所以全班基本上都知道了他的大学。但是他究竟是什么专业,这还真没几个人知道。 唐诩说了一串梁若耶根本听不懂的单词,复杂到她差点儿以为自己考的那个雅思是作弊来的。见她面露茫然,唐诩笑了一声,解释道,“就是个物理方面的专业,也不知道将来能干嘛。” 他物理成绩很好,好像兴趣也在这边,会选择这样的专业,也不奇怪。 他说完,唇边含笑地看着梁若耶,“说件事情你别怪我。” 梁若耶不知道他怎么又转到这上面来了,只能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唐诩大概是喝了酒,笑容中有平时少见的放诞,“刚才肖鹏跟人打赌输了要找你表白,我觉得你应该不是很喜欢,所以跟你说话没让你进去。别怪我啊,你要是对他也有意思,现在进去或许还能赶得及。” “啊?”梁若耶还没有去深究肖鹏为什么突然要跟她表白,注意力马上就被唐诩后面那句话给吸引了过去,“瞎说什么呢,我都跟他没交集的好吗?”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今天晚上的唐诩,好像变得同意亲近了不少。 她说完才意识到刚才唐诩说了什么,又问他,“肖鹏跟我表什么白?”她直觉里面玩儿嗨了,找人开玩笑开到她头上来了,“跟人开玩笑,怎么能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呢?” “也许他不是在开玩笑呢?”她话音刚落,唐诩就接口道。他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梁若耶,眼中好像有千言万语,却最终化成一道目光,欲说还休,留下不尽的猜想。 梁若耶被他那一眼看得有点儿尴尬,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垂,低下头,“怎么不是开玩笑?我跟他都没有交集的,喜欢从哪里来?” “感情这种事情,本身就从来没有缘由的。你不是他,怎么知道他不喜欢你?况且……”唐诩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梁若耶忍不住抬头问他,“况且什么?” 他突然住了口,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你不应该这样妄自菲薄的。算了,”他笑了笑,“你不喜欢肖鹏就别进去了,省得等下尴尬。他们还要再玩儿会儿,你要是觉得没劲,就先回去吧,太晚了不好。” 梁若耶点了点头,目送他走到包厢里面。 夜凉如水,带着几分花朵的馨甜气息。少年时代的感情,总是含蓄得怕多说一个字多说一句话。于她而言是如此,于旁人,亦是如此。 分数下来之后,梁若耶填了一个本市的985学校,理科生却报了小语种,她当初学理,原本是觉得理科好选专业一些,后来发现,其实女生就业都差不多,同样要受性别歧视,学文学理本来就没什么差别。干脆选了个自己最喜欢的,也最稳妥的专业。 做完她自己的事情之后,她专门跑到姚安安家里所在的区域,给杜沛霖寄了一封信。信的内容她早已经在心中咀嚼过无数次了,如今下笔,依然觉得到处都不够。她原本打算冒充姚安安给杜沛霖写信的,然而后来觉得这样对姚安安来讲不妥当,就没有。 那封信没有落款,因为她没有那个勇气,直接把自己的心迹坦露在杜沛霖面前,她也不想,让自己的感情成为杜沛霖的负担,所以干脆就不说。至于为什么要跑到姚安安家里所在的区去寄,或许在她心中,她依然下意识地认为,姚安安的信,比她的信,作用要大一些。 就算杜沛霖不喜欢她了,但姚安安依然是那个系铃的人。他的心结,还是需要姚安安来解开。 高考结束之后的那个夏天,所有人都在忙着跟过去告别,迎接新的生活。大部分人都在跟好朋友好伙伴出去旅行,释放被压抑了好多年的激情,梁若耶哪儿也没有去。她原本就不是喜欢到处走的人,暑假呆在家里,报了个西班牙语班,每天上学放学,跟高考之前没有任何区别。 她不知道杜沛霖是怎么过的,反正她在看到姚安安发出来的跟唐诩两人出去游玩的照片之后只感到一阵庆幸。 幸好,幸好她当初没有头脑发热,拿姚安安的名字落在后面。要不然,杜沛霖今天该得多伤心啊。而且,那样一来,岂不是给姚安安和唐诩之间埋下了祸端吗?虽然她跟这两个人都没有太深的交情,但总归是同学,她不能那么自私为了杜沛霖去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 甚至,当初寄出的那封信,让梁若耶都有点儿后悔。 也许他不会想到那是姚安安写的呢?毕竟班上在那个区住的同学也有不少,他们学校是划片招生,严格来讲,同学们住的地方都很近,也不见得那就非得是姚安安写的。 还好,梁若耶有些后怕地想,还好她当初为了不被人核对笔迹,在信中附了一个新申请的邮箱地址,杜沛霖若是想回信,大可以通过那个邮箱来回。 快开学的时候,杜沛霖告诉她了一个消息。 他重新回到原来的学校复读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五章 尽管梁若耶很清楚地知道,杜沛霖回到学校复读,未必就是因为她的那封信,然而她心中还是感到一阵隐秘的愉悦。 她跟杜沛霖之间,终于有了一点儿属于他们独有的东西。 况且,杜沛霖复读,也不是完全跟她那封信没有关系吧? 在杜沛霖复读的那一年当中,他们两个总是时不时地通信,他的回信总是很快,有的时候虽然不长,但很及时。在信里面,梁若耶渐渐发现,他并不是像外表看上去的那样沉默寡言。他跟这个年纪的男生一样,喜欢贫,喜欢开玩笑,只是因为以前没人关心,所以大家并不知道。 梁若耶感觉,信上的杜沛霖,比以前走得跟她更亲近了。 杜沛霖的高四生涯很快便在他们的互相通信当中飞走了,他高考发挥得不错,去了北方的一所大学。上了大学之后,才开始那会儿,他们两人的通信频率还算不错,但是后来越来越低。梁若耶知道,她陪着杜沛霖走了一段人生当中比较艰难的路,如今也到了她退下的时候了。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真正到来,梁若耶还是感到十分的不习惯。心里失落是有的,她也知道,自己只是作为一个符号在存在,真要放到现实里面,杜沛霖未必愿意接触她。然而即使是心中清楚,她还是忍不住要自欺欺人一下,想着,也许是他才上大学忙得很,没空跟她说话,也有可能是他才开始还不适应,就把她暂时忘记了。 但是无论她多擅长自我欺骗,梁若耶心底都无比清楚,她作为杜沛霖情感的寄托,已经失去了作用。 当一个寄托失去作用,要么是他另外有了新的寄托,要么是他已经不需要任何寄托了。从杜沛霖的性格上来讲,梁若耶知道,他应该是前者。 过年去老师家拜年,她带着东西上去的时候,在那里看到了挽着杜沛霖手臂的姚安安。他们两个站在一起,杜沛霖没有了往日的阴郁,姚安安也变得清新可人起来,当真是如金童玉女一般的登对。那一日早上的荒唐和戳心,好像都被大家遗忘了。那些嘲笑杜沛霖的人,如今在他名校学生的光环下面,曾经的恶意都演变成了一句“年轻不懂事”。 过往的那些恩怨,都被这样一句话轻轻放下。梁若耶不知道杜沛霖心里是怎么想的,反正对她自己来讲,她只觉得心疼。 心疼杜沛霖不得不低下头,心疼他不得不屈就。 梁若耶站在阳台上看着班上的同学们,觉得周身的热闹都跟自己无关,那都是别人的事情。自从杜沛霖没有再回她的信息之后,她就知道他有了女朋友了。但是她没有想到,他的女朋友,竟然是姚安安。 听同学们说,他们两个是在一次同学聚会当中见面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在一起了。梁若耶原本以为,杜沛霖对姚安安只是年少时候对美得盲目崇拜,现在看来,他应该是真的很喜欢她。 如果不是刻骨铭心,想来也不会将曾经她对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就这样放下。 爱到深处从来无怨尤。她是如此,杜沛霖同样是如此。 …… 梁若耶被关在公安局审了整整二十四个小时,大概是看她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那边才放了她。 走出公安局大门,外面的阳光竟然有些晃眼。梁若耶适应了好一会儿才习惯,走到了路边,打算打车去医院。 她跟杜沛霖在一起这么多年,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她的车子因为出了车祸,已经不能开了,梁若耶等了好一会儿才招来一辆车。大概是因为太累了,她上车之后就睡了过去。梦中也不能消停,迷迷糊糊之间,总能看到杜沛霖满身是血地问她,“你真的这么恨我吗?你真的恨不得我死吗?”虽然她心里知道杜沛霖已经没事了,但是被他这样问着,身上还是止不住冷汗。 “姑娘,到了。”前面司机的声音把她从噩梦当中叫醒了,梁若耶猛地睁开眼睛,不好意思地朝他笑了笑,低头拿钱给他。 就是拿钱的间隙当中,那个司机师傅跟她聊天,“你刚才休息这么一下,脸色看起来好多了。” 梁若耶抬起头,在后视镜中看了一眼自己的脸,依然苍白,毫无血色。司机师傅既然在说她脸色好多了,那不知道刚才她的脸色会差成什么样子。 她笑了笑,没有做声,把钱递了过去,等对方把钱找给她之后,她才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梁若耶进了医院直奔杜沛霖的病房,走到他病房门口,她原本想敲门的,然而却又突然停下了。 因为她发现,她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十年感情一朝挥断,如今到头了,就剩下几句话。想想,也真是可悲。 但是原本,她就是这样一个,可悲的人啊。 梁若耶停了半晌,最终抬起手,敲了敲门。 半晌之后,里面传来杜沛霖淡淡的声音,“请进。” 梁若耶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杜沛霖正在翻一份文件,听到开门声,抬头看去,发现是梁若耶,放在她身上的目光有片刻的凝滞,过了会儿才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指了指面前的凳子,淡淡说道,“坐吧。” 梁若耶坐下来,“你……好些了没有?” “好些了。”他随口答到,听上去并不真心,“警察没把你怎样吗?” 听到他这样问,梁若耶笑了一声,有些讽刺地反问他,“你是希望警察把我怎样呢?” 杜沛霖敛了眉,低头说道,“没有,我并没有这样希望。”他将那份文件收起来,“这到底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外人介入了不好。” “你既然过来了,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梁若耶点点头,“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你说,你先说吧。” 杜沛霖也不推辞,开口道,“这次的事情,不是意外吧?你是存心想要杀了我。”他笑了一声,微微有些讽刺,“你居然想杀了我……我曾经以为,这世界上,除了我奶奶之外,就只剩下你了,没有想到,你竟然有一天,想要杀了我。” 梁若耶默默地想,她也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居然会恨杜沛霖恨不得杀了他。但是,她觉得,就算是真的杀了他,她应该也不会后悔。 他伤害自己到了那地步,她就是杀了他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也罢。这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就算了。”杜沛霖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对她说道,“我曾经认为是我负了你,为此自责不已。现在,我们两个人应该两清了吧。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无关系。我拿命换你的这段感情,我觉得这个筹码不算轻。” “那一半的股份我照样给你,你要卖了也好,收来自己用也好,都随便你。总之我俩没关系了。” 他这样恨不得赶紧离开自己,让自己走得远远的,实在是让人心寒。只是,梁若耶的心早已经坠入冰窟,此刻的心寒,根本称不上什么。 她静静听杜沛霖说完,点了点头,“我来找你,也是想说这些话的,只是你先说了。”谁先说出来,意义大不同。既然他避自己如蛇蝎,那又何必再要死死地缠绕着他呢?在跟杜沛霖的感情当中,她已经没有了自尊,难道要她最后一点儿底线都放弃吗? 杜沛霖听她这样讲,有些怔忪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梁若耶继续说道,“如你所言,从今往后,我们再无关系。这次我说的是真的,往后我不会再主动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不用担心我继续纠缠你,让你没办法跟姚安安一起好好生活。那股份我不要了,反正程序也没走完,你拿回去吧。就像你说的那样,你用这条命还我的感情,已经不欠我什么了。” 她站起身来,静静地注视着杜沛霖,目光柔和而仁慈,那是这些年来她时常看他的模样,“可能要跟你奶奶说声抱歉了,我没有办法照顾你,因为我连我自己都照顾不了。但愿,你如今能跟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在一起,她能好好照顾你。”她的脸庞有泪水掉下来,“不过,想来你跟她之间,应该是你照顾她比较多。” “你求仁得仁,心愿得偿,从今往后,愿你福寿安康。”反正,我不会再主动见你,想必也你也不会主动来找我。 她说完,最后看了杜沛霖一眼,那张脸啊,那么好看,她觉得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了,可是从今往后,她再也不能这样好好看他了。 他不给自己这个机会,她也没有这个资格了。 梁若耶看完之后转身就走,再不留恋。 留恋什么?昨日已死,留恋也没有任何作用。 梁若耶打开门,正好碰到姚安安,她看也不看一眼,直接抬腿走了。 这里的人和事,她都要一起,彻底埋葬。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六章 时间转眼就到了夏天。杜沛霖安安静静地待在医院里一直到出院,梁若耶果真跟她说的那样,再也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她离开之后第二天,公司就有人来找杜沛霖,告诉他梁若耶并没有接手那股份,她果然说到做到,说不要就真的不要了。 杜沛霖心中清楚,她之前提出要多百分之一股份的要求,不过是为了逼他,逼着他放弃姚安安,重新回到她的身边。她知道那家公司对杜沛霖意味着什么,公司和姚安安,在他的生命当中同样重要。只是她不曾想到,倘若真要有取舍,杜沛霖依然舍不得放开姚安安。 那天从杜沛霖的病房里离开之后,梁若耶神情平静地回到了家中。她先是把这么多年跟杜沛霖有关的所有东西全都扔了,然后努力跟他做财产分割。其实说起来他们也没什么好分割的,这些年杜沛霖能跟她扯上关系的东西实在少之又少,梁若耶跟大扫除一样,把家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清理了一遍,确保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杜沛霖的东西,才把她的卧室放过了。 她其实已经有段时间没有回这边来住了。她跟杜沛霖虽然没有结婚,但是已经住在一起好久了,差得也就是那张证而已。偏偏,所有的男女关系,都必须要有那张纸才名正言顺,尤其是毫无安全感的她。 梁若耶做完这一切,申请了美国一所教育机构的工作。她原本就不适合成天在商场打滚,当初不过是为了杜沛霖,强迫自己跟他当下手。如今从那段感情当中挣脱出来,不光是能让自己在感情上面获得解脱,同时她也有精力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当老师一直都是她的愿望。她性格内向,原本就不适合成天跟人打交道,孩子们性格单纯,她很喜欢。加上这个地方她不想再待了,正好父母退休之后商量着要出国,她先过去找个工作什么的,也不错。 做完这一切,梁若耶就安安静静在家里等着对方的回信。 她并不担心自己应聘不上。她的履历虽然称不上多好,但是当个小学双语老师总是不成问题的。父母有积蓄有社保,不用她担心,她现在只需要把自己管好就行了。 等待回信的这段时间,梁若耶也没有闲着,她去了本市附近一家寺庙待着。虽然现在的寺庙越来越商业化,失去了以往那种晨钟暮鼓的寂静和安宁,但是也要比外面好太多。每天早上起来,踏着熹微的晨光,跟庙里的僧人一起颂禅读经,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安静下来,浑身上下弥漫着淡淡的禅意。 她全身上下的倒刺,好像都在此刻被山间弥漫的佛意给抚平了。 干涸到已经龟裂的她,也被山间的翠意一起滋润了。 她前半生得不到解脱,却只能寄托在这样虚无缥缈的事物当中,求得后半生的平和。 想来也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山间晨曦多雾,梁若耶穿着双木屐走在院子里,白生生的脚趾被冻得通红。木屐踩在鹅卵石上面,有些滑,她小心地避开鹅卵石上的青苔,将木桶放进水井里,静静等着水慢慢填满木桶。做这些的时候,她的神情十分平和而专注,好像那是件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都市中人,习惯了快节奏,已经很少有人会拿着木桶再去打水了。 唐诩走过回廊,正好看见梁若耶穿着一身布衣站在水井边,神情安宁得好像一副仕女画。他原本走得很急,看到她在那里站着,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就停下了脚步,静静地打量着她。 她身后是两颗高大的洋槐树,此刻已经过了花期,郁郁葱葱的树,联合墙上的蔷薇花一起,把整个院子都照成一片蓊郁的翠色。 她就站在那片翠色当中,白色的粗布衣服配合着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地站在那里,容貌虽然称不上多美,但自有一种和谐。 唐诩不禁有些舍不得打破这样的美好,站在回廊下面,静静看着她。 大概是感觉到了投射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梁若耶抬起头,不期然地正好看到站在廊下的唐诩,她愣了一下,还没有来得及跟他打招呼,他已经走了过来。 他身上穿着一件小褶皱的棉麻衬衣,下面是一条很透气的粗布裤子,衬衣袖子被松松地挽起来,搭在手腕上,露出一段堪称苍白的手腕。这样的他,居家又清新,跟往日所见的那个社会精英,有着天差地别的气质。 他走到梁若耶面前,静静地打量了一番她。这些日子外面早已经把她、杜沛霖和姚安安三人之间的事情传了个天翻地覆,虽然他并没有主动关心过,但是耐不住八卦和流言蜚语要长了翅膀往他耳朵里钻。 后来一对时间,他恍然间记起,那天在咖啡馆看到梁若耶哭泣,想来那个时候就已经有迹象了。 才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唐诩还想过,请柬都发出去了,新郎官突然悔婚,梁若耶面对那么多的亲朋好友要如何自处。她原本就不是个能放开心怀的性子,经此一遭,恐怕更加抑郁。但是唐诩也知道,梁若耶性格里面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坚韧,别人认为是大灾大难,难以度过的坎,她一个人也能咬牙硬抗过去。 只不过,前后心境大不同而已。 然而如今在寺庙里看到她,唐诩竟然发现,她神情安宁平和,虽然脸色依然苍白,但是比上次,始终要好太多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当中,她的内心早已经走过千山万水,跋涉过荒漠草原,重新拿到了属于自己的宁静。 他微微偏头,让自己的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你在这里干什么?” “提水洗脸。”她回答得很平常,仿佛不洗脸就遇到老同学,并不是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情。 她倒是洒脱。唐诩微微一笑,“什么时候过来的?” “有一阵了。”梁若耶见桶已经打满水了,侧身过去要提桶,唐诩见了,连忙伸手帮她。梁若耶乐得不用耗力气,干脆袖手在旁边看着他,“你呢,来这里又是干什么的?” “我妈过来还愿,我陪她一起。”他把木桶提在手里,“送去哪里?” “我住的地方。”梁若耶伸手一指,“就在那边。”他们两个边说话边提着桶朝里面走去,眼看着走到了梁若耶住的院子,她引着唐诩坐下,“我请你吃西瓜吧。”说话间已经不由分说地转身过去找西瓜刀了,“都是寺里的和尚种的,没有农药,又沙又甜,我今天早上刚摘来的,拿井水镇了,比冰箱里面的好吃。” 她把西瓜切成小块,放进白瓷碗里,用木托盘端了出来,又给唐诩拿了两根牙签,用眼神示意他,“试试看。” 她的眼中虽然依旧有忧郁,但是却盛满了笑意。唐诩觉得这样的她,平和又充满了灵气,跟以前那个梁若耶,简直有着霄壤之别。 他伸手接过来,尝了一口,嗯,果然很甜。梁若耶坐到他对面,也尝了一口,顿时露出心满意足的神情。好像此刻只要小小的一块西瓜就能让她开心了。 她如此容易满足,不知道是因为万事看破,万事不萦于心,还是因为她的心已经被填满了。 唐诩看着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个时候问她寺外的那些纷纷扰扰,然而他到底没忍住,少有地孟浪了起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话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他明显地看到梁若耶脸上的表情一滞。以他们现在的关系来看,这话问得确实有些超过了他们的交情。 而且……他也有点儿心疼。梁若耶好不容易才能在寺庙当中求得半分安宁,这么快就要被他打破了吗? 然而跟他想象的不一样。她的表情只是微微一顿,但马上就恢复了之前的平静。既然唐诩能够这样问,说明他对外面的那些事情已经知道了。不管外面如何传,她既然已经答应了杜沛霖,从此要在他面前消失,那她就不会再管了。更何况,她现在根本也没有心情。 这一次,梁若耶没有像上次那样,努力做出一副坚强的样子,而是淡淡地笑了笑,“我申请了纽约的一家双语小学的教师职位,工资不高,但也不低,打算等我在那边安稳下来了,就把我父母接过去。” 那你不回来了吗? 唐诩刚想这样说,却又被他硬生生地止住了。他这样问,算什么呢?明明知道梁若耶不适合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何必还要问她?不管她是要逃避,还是只是想换个地方生活,这样的选择,对她都是最好的。 他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话,只是拿出手机来对她说道,“我在那边有些同学,或许能帮到你。”怕她拒绝,唐诩还补充了一句,“异国他乡,有人帮一把要好很多。你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梁若耶微微一顿,也没有推辞,把自己的号码给了他。 片刻之后,她的手机上多了一个新的号码。 八月份,梁若耶把国内的一切都收拾完毕,坐上了飞往纽约的飞机。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七章 大学快开学的时候,杜沛霖他们当初的班主任的女儿考上了大学,考得还很不错。老师平常不怎么请客,难得这次家里有大事情发生,干脆趁机热闹一下,把本地的学生同事们全都叫来了,一方面是想大办一下,另一方面可能也是看着女儿渐渐长大,想让她认识一下自己曾经的学生,将来也好多点儿人脉。 班主任对同学们都还不错,是个苦口婆心般的性格,这么多年来,班上的同学们也都经常聚在一起,老师也时常来。留在本地的这些同学也没有很疏远,大体上都还是在时常往来的。 杜沛霖当然也去了,一来是因为老师当初对他的确不错,二来也是因为姚安安回来了。原本他是计划搞个同学聚会什么的,但是他出了车祸,休养了那么久,一直没有时间。眼下借着老师的场合,同学们聚一聚,再合适不过了。 以他现在的成就,到哪里都是闪耀的。他刚带着姚安安出现,就有不少人忙着跟他和姚安安打招呼。姚安安出国这么久,这才回国没几个月,以前班上好多同学都没有见过,一时之间,此起彼伏的寒暄声在他们这个小团体当中响了起来。 杜沛霖跟一个许久不见的同学握了手回来,正好就看到坐在沙发上端了一杯水在喝的唐诩。他没有像梁若耶那样,看到人第一眼居然都没能认出来。事实上,唐诩这些年在他眼中没怎么改变,依然跟以前一样,一样的夺目耀眼。 他们两个以前在班上的时候没有什么交集,如今既然都是同学,难免不会寒暄一番。杜沛霖还没有动,唐诩已经放下手中的杯子,神色淡然地主动伸出了手,“杜总。”他语气听上去十分正常,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有半分怠慢。杜沛霖笑了一下,伸出手去跟他不轻不重地握了一下,“班长你开什么玩笑呢。” “不是吗?”唐诩脸上的笑容淡淡的,疏远却礼貌,“我才坐下来,就有不少同学告诉我你的励志故事呢,你的能力,真的很强。” 他这样说,杜沛霖脸上的笑容反而淡了几分。是啊,他能力强他从来不怀疑,但是如果没有那个人倾尽全力地帮助他,恐怕今天他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成就。 只可惜,他们走到了如今的境地…… 杜沛霖脸上的恍惚只是一瞬间,他抽回手,正要跟唐诩寒暄几句,旁边已经cha进来一个声音,“班长?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唐诩看了一眼站在杜沛霖身边的姚安安,脸上笑容不减,说道,“有几个月了。”他没有要多跟姚安安多说的意思,然而她却不是这样计划的。听到唐诩这样说,她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都知道班长你当时没参加高考就出国了,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回报祖国啊?” “在美国结业了,自然就回来了。”唐诩重新坐回沙发上,迎上姚安安朝他看来的目光,说道,“听说你跟杜总在一起了?恭喜,打算什么时候办酒?” 姚安安笑道,“这个我可不知道,你要问他才对。” 唐诩本来就是随口说一句,哪儿还能真的去追着杜沛霖问他们什么时候结婚啊。只是说了一句,“请客的时候记得通知一声,班上的同学都来跟你们捧场。” “那是自然。”杜沛霖截口道,说完又转身拉着姚安安一起坐到了一边。 他们班上有老师委托过的同学在帮忙清点人数,“来齐了吗?怎么感觉少了几个?以前那几个熟面孔呢?” 杜沛霖听见,心中一动,这里面应该还有个熟悉的面孔的。以前他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参加同学聚会,大部分时间都是梁若耶来代替他的。她原本就不喜欢这样的场合,每次都还要为了他过来。如今她……会来吗? “你在想什么?”看到杜沛霖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旁边姚安安偏过头来打断了他的思绪,这样问道。 她容颜娇美,仿佛清晨带着露水的月季花一样,十分鲜艳夺目。杜沛霖看着她的脸想,自己一生所求已经在身边了,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呢。 他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摇了摇头,“没事。”杜沛霖看了身边其他人一眼,说道,“你现在这边玩儿着,我过去跟人打个招呼。” 姚安安点了点头,转身马上就投入到跟老同学的叙旧当中去了。 美人,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人群当中主意的焦点,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同学会已经变得不那么单纯的时代。 姚安安刚刚跟杜沛霖把话说完,她的手就被一个人给捧了起来。“哇,你这颗钻石,品相好棒哦~” 姚安安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跟她说话的是他们班上哪个男同学的女朋友,看打扮穿着,条件应该也挺不错的,难怪能一眼就看出钻石品相。 姚安安笑了笑没有说话,旁边一个女同学适时地说道,“小李眼光真好,像我就看不出什么品相好不好,我最多只能看个大罢了。” 那枚钻戒品相虽然好,但是并不大,她这样说姚安安有点儿不高兴了,微微收敛了笑容说道,“买来戴着玩儿的,正儿八经的婚戒肯定不是这个。” “大手笔啊。”最开始说话那个姑娘又开始惊叹了,“这么好的钻石买来只是戴着玩儿?杜总送给你的吧。”她脸上露出几分羡慕来,“他可真喜欢你,真想看看你们到时候结婚时的戒指会是什么样子。” 姚安安被她说得开心了,笑了笑,“到时候你跟你男朋友一起来啊。” 说到这个事情,刚才说话的那个女同学脸上也露出几分艳羡来,“诶说真的,美女的待遇跟我们就是不一样。以前念书那会儿,你那么多人喜欢追求,还跟我们班上最出众的男孩子谈过恋爱,现在又跟杜沛霖在一起了,多少人求也求不来啊。” 她这么一说,旁边那个女孩儿立刻反问道,“怎么,安安当时跟杜总没有在一起吗?” “哪儿能呢,她当时……”那个女同学说到一半才想起另一位当事人就坐在身后的沙发上,顿时住了口,摆了摆手,“都是以前的事情了,你看他们两个当事人都不尴尬。” 姚安安在旁边顶着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笑而不语。 说完那句话之后,大概是看到两个当事人都“毫不介意”,那个女同学兴致勃勃地跟那个姑娘传播八卦,“安安以前跟我们班长,也就是坐在你后面的那个帅哥在一起过的啦。至于杜沛霖,”她抿唇一笑,“我们都说他是凤凰男,潘糠恚郧澳腔岫杉u缓茫畹貌灰灰模诎嗌匣姑皇裁创嬖诟小o衷诤昧耍思蚁衷谏砑凵弦冢砩暇鸵1窳耍杀饶鞘裁瓷凹有剑赘幻溃呱先松鄯宄晒x嗔恕! 姚安安静静听她把八卦散布完,才慢慢说道,“胡说什么呀,我跟唐诩,那都是没有的事情,人家乱传的。至于杜沛霖吗,我们上大学那会儿还谈过呢,只是后来因为两个人年轻气盛,没能继续走下去罢了。” 女同学察觉到姚安安语气当中的不悦,连忙说道,“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一茬。你才开始跟杜沛霖在一起的时候,人家还没发迹呢。瞧我瞧我。”发迹了跟他在一起,那或许能跟“爱慕虚荣”“物质拜金”扯上关系,然而如果在他还没有成功的时候就跟他一起了,那就叫“踏踏实实”“同舟共济”了。虽然现在大家都认为有能力才有追求更好的人的资格,但是后面这种,始终都是大家内心向往的。尤其是原本就被大家带着有色眼镜看待的大美女。如果之前没有嫌贫爱富,嫌弃穷小子,依然不离不弃跟他在一起,这个行为,简直就能给她身上镀上一层佛光。 那个女孩子十分会看人眼色,连忙说道,“那你们这是兜兜转转,又回到一起了?真是让人羡慕呢,俊男美女,跟言情剧一样。” 姚安安脸上这才露出几分笑意来,口不对心地说了句,“也是缘分使然罢了。” “那可不是。”那个女孩子艳羡地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钻戒,“应该是你们都还记挂着对方。你看,杜总多大手笔,这么多年一定对你念念不忘吧?真好,一直被这样一个人惦记着,还为了能跟你在一起,一直完善自己。现在,这样的男人太少了。” 那个女同学端起果汁,掩住眼中微微的轻蔑,是啊,现在人人只看得见他们两人是如何登对,这个男人对她如何痴心,姚安安身为女人又是如何地拥有魅力。谁还会想到,原本杜沛霖身边站着的那个人呢?在言情剧或者小说里面,这叫炮灰女配,然而放到现实生活中,无法不叫人齿冷。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八章 都是女人,还都是普通女人,她对梁若耶的同情可要比对姚安安的羡慕多多了。只可惜,她的同情也不值钱,换不来人家想要的。 女同学神色微冷,觉得姚安安这所谓的“人生赢家”的爱情,也就是拿来骗骗眼前这不知道内情的小姑娘了。当初姚安安在班上念情书的时候他们可都还记得呢,只不过如今长大了,知道打人不打脸,加上杜沛霖现在混得不错,他们不好再开口挖人家的旧伤。况且,挖出来对大家都没好处。 姚安安说得不错,当初杜沛霖上大学的时候他们两人的确是在一起过。是啊,那个时候杜沛霖读着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念的是人人都能看到前景的专业,人又高又帅,挽着手出去不知道羡煞多少人。更难得的是,还对她一直痴心不改。为什么不答应他?就是为了女人的虚荣心,姚安安也会答应的。 唐诩在旁边听了一耳朵,越发觉得这地方不适合自己待。他借口上厕所,放下杯子走了出去。中式的酒席大抵如此,热热闹闹的,转眼就能唱出一台人间大戏。 但是到底是不适合性情寡合的人的。 唐诩小小年纪的时候就已经十分会掩饰自己了,就算不喜欢也要装作很开心的样子。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是老师家长同学眼中那个品学兼优、亲和开朗的资优生。然而只有他自己才清楚,他并不想这样。 他的内心,寂静得仿佛只有一朵花在盛开,哪怕是一片花瓣落下,都能听见掉在地上的声音。只可惜,这么多年来无人慰藉,而他自己也早就习惯了。 唐诩洗完手,正打算到走廊上吹吹风。离开席的时间还早,况且他吃不吃也没关系,反正跟老师已经把招呼打了,来这里最重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谁知道他刚一转身,就看到在外面等着他的姚安安。 他们两人有几年没见了。姚安安出落得越发动人,即使是在光线不明朗的地方,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她好像一株带着毒液的花朵,咄咄逼人,耀眼夺目,明知道那有毒,却依然能引来无数人的觊觎。 看到唐诩出来,她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手上的钻戒在昏暗的室内好像星辰一样,绚丽夺目。“好久不见了。” “是。”他们两个刚才在里面连寒暄都没有过,反正人那么多,也注意不到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陌生。 别人注意不到,但是不代表当事人自己注意不到。姚安安看着唐诩,眼神中略有几分幽怨,“你回来了也不告诉我一声,怎么,怕我还跟着一起过来吗?” 唐诩脸上八风不动,若无其事地说道,“当然不是。你如今佳婿在旁,哪儿能继续跟着我一起呢?” 他一句话就把姚安安后面要说的话给堵了回去,她满腹心事,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唐诩堵了个结结实实,再也不好开口了。 姚安安看了他片刻,越发觉得这人可气又可恨,然而即使再恨,也让她狠不下心来。 他样样都好,整个人如同高岭之花一般,让人难以攀折。这些年褪去了少年时代的跳脱和浮躁,明明才二十几岁的人,却沉稳得好像经历过许多挫折一样。姚安安看着这个人,恨得牙痒痒。她这一生平顺,独独在唐诩身上折戟,想来真是不甘心。 不等姚安安说话,唐诩拍了拍手,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不过是个进实验室的,每天跟器材打交道,外面的红尘万丈根本不能带你一起领略,你跟我在一起,实在委屈了。”他挑了挑眉,“你跟杜沛霖,很般配。” 他唇边含着几分笑容,神情平静,于他是在说一件事实,但是听在姚安安耳中,却觉得好像是在讽刺她一样。 唐诩说完就不再停留,扯了两张纸,往前面走去。 背后姚安安突然叫住他,“唐诩。”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来,“有事?” 明明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话,却瞬间让姚安安的情绪崩溃。 她脸上的泪水“唰”一声掉了下来,满眼哀怨地看着唐诩,“你就不问问我这些年过得怎么样?你的心,当真这样硬。” “不用问就知道你过得很好。”唐诩神情平静地看着她,“锦衣华服,香车宝马,都是你曾经追求的,如今想要的都到手上了,怎么会过得不好?” 他在自己跟姚安安之间竖起一面透明的玻璃墙,明明看上去两人隔得很近,但却是一道永远逾越不过去的鸿沟。 怎么会好呢?姚安安想,哪个女孩儿不喜欢好看的衣服漂亮的首饰?就算得到了这些,又哪里能比得上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在身边呢?可是偏偏,这个人好像是用铁铸的一样,一丝一毫的缝隙都不肯留给她。 或许是姚安安的泪水有了点儿作用,唐诩眼中多了几分悲悯,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把自己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杜沛霖如今是城中有名的青年才俊,励志典型,再不存在以前那样无法负担你昂贵开销的情况了。你现在的幸福,是从别人手中抢来的,应该好好珍惜。” 说完这句话,他再不停留,直接转身离开了。 去的,却不是那片嘈杂的酒席,而是径自向楼下走去。 姚安安看着他的背影,泪水再一次决堤。 这个人,总有办法让她的炫耀,她的小心机变成一场笑话。这么多年,她一直想靠近这个人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然而却始终没有作用。 人人都以为他们两个是一对,但只有姚安安才明白,哪里是什么一对,只不过是她有心这样把舆论往这方面推罢了。他们两个曾经有段时间的确一起回家过,那会儿大家都默认,一起上学一起放学的男女同学是恋人关系,但其实那只不过是因为唐诩偶然间看到她被校内几个校霸女生欺负,给她解了次围,她又是个善于抓机会的,借着害怕,由此提出让唐诩送她回家。 他是班长,大家有什么事情都喜欢找他帮忙,时间一长他也不太会拒绝别人。况且姚安安那回的确是有了麻烦,唐诩便送了她几次。 那个时候他还不像现在这样讨厌她,因为之前校霸的欺负,把她当成了一个柔弱可欺的女孩子,也丝毫没有想其他的。就连后面学校里他们的绯闻满天飞,唐诩也因为要顾及着她这个校花的颜面,从来没有当着外人开口否认过。 如果没有后面发生的事情,或许她还能在唐诩心上留下一个不错的印象。 但是,就算发生了又能说明什么呢?难道要她看着唐诩在自己身边,而无动于衷吗? 她也有执念。她的执念就是唐诩啊。 姚安安将脸上的泪水小心地擦掉,又跑到洗手间补了下妆,等到自己看上去没有异样了,她才转身朝着席间走去。 甚至,还下意识地,把手指上的那枚钻戒,专门转正了,正好对准每一个看她的人。 姚安安走到席间,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旁边的杜沛霖若有所思地看了她几眼,姚安安也察觉到了,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他碗里,笑道,“怎么?看傻了?”神情自若,完全让人看不出来她刚才才哭过。 杜沛霖抿唇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勉强,奈何姚安安的注意力已经被旁边的女同学吸引了过去,根本没有注意到。 他垂眸看着碗里的那筷子菜,十分没有胃口。 吃完饭,杜沛霖并没有跟着班上同学一起去唱歌,而是借口要去公司,一个人离开了。走之前,姚安安还专门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理了理衬衣的领子,一副贤妻良母的模样,“开车小心点儿。”自然又换来一群人的起哄,笑她这么早就进入了角色,笑他们感情这么好这么让人羡慕。 杜沛霖也配合着笑了笑,转身上了车,开车的方向却不是公司,而是一家很僻静小巷的咖啡馆。 他找了个视野很好的靠窗位置坐了下来,在他续杯第三次的时候,他等待的人终于姗姗来迟了。 唐诩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先是点了单,然后不甚诚心、却用让人无懈可击的态度对他说道,“抱歉,有点儿事情,来晚了。” 杜沛霖大度地表示没事,“是我叨扰了,不该这么急急忙忙地把你叫过来。” 唐诩微微一笑,“我猜到你会叫我。”他开门见山地说道,“今天你在洗手间那里看到了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只是,”他微微一笑,“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杜总现在日进斗金,却依然如此沉不住气,不知道是不是应了那句老话,叫关心则乱?” 杜沛霖见已经被他看穿了,索性也就不跟他绕圈子了,开口说道,“是,想必你对我找你问什么也很清楚了是吧?” “对。”唐诩点了点头,大大方方地承认,“我是跟姚安安在一起过。”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十九章 杜沛霖猛地坐直了身子。但是他马上就想到了刚才唐诩说的话,又缓缓地放松了一些,然而整个人还是属于戒备状态,让他看上去极其的不自然。 在一起过……在一起过的意思就是,他们两个的确曾经是男女朋友,这个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杜沛霖告诉自己。然而只要一想到今天中午姚安安看见唐诩的反应,他就很难不去在意这件事情。 唐诩是把这件事情揭过了,但是姚安安那个状态,怎么看都不像是已经把过去那件事情忘记的样子。 杜沛霖想到她从唐诩面前回来之后,依然能笑意晏晏地跟自己夹菜,甚至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跟自己理衣领,就觉得有些不寒而栗。 她笑得那么好看,笑容里面,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她往日里的那些笑容,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敷衍?还有,杜沛霖既然在商场上混了这么多年了,他再爱姚安安也能明白她的有些举动是做给谁看的。 可是当时唐诩已经不在了,她却依然能做出那副贤惠模样,是骗外人,还是……为了骗她自己? 杜沛霖只要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心中就会强迫自己不去想。他爱了姚安安那么多年,根本就不敢去想,倘若姚安安跟他在一起,原本就是为了其他目的。 更别说,现在他身边,已经没有了梁若耶。 他连最后的退路都堵死了。 再没有人能容纳他的放肆和大胆了,如果姚安安不是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他,杜沛霖根本不敢想,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他将这一生所有的感都给予了一个人,尽管那人再三地辜负他,他也依然毫不后悔,毫不退缩。以前,是因为他总觉得自己的感情还多,还能够让人浪费,然而现在……他突然没有了这样的勇气。 唐诩垂下眼睫,目光投射在面前的那杯咖啡上面,“不过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要是介意这个,我觉得完全不用。” 杜沛霖微微苦笑,真的不用吗?姚安安那个样子,如何能叫他完全不在意?她如果真的把这件事情翻篇了,又怎么会背着人哭泣呢?他也曾爱一个人到骨髓,自然明白情难自禁。姚安安那样子……分明就是从来未曾开怀过。 他心中有些落寞。他为姚安安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可是在她心中,依然比不上唐诩。听他们的对话,杜沛霖能够很明显地感觉到,在他们的感情当中,明显是姚安安付出的感情多一些。唐诩……是真的不为所动。 过了片刻,他才微微涩着嗓子说道,“你能告诉我……你们是为什么分开的吗?” 唐诩看了他一眼,觉得有点儿好笑,“杜总。你好歹也是在商场上呼风唤雨的人,怎么在感情上面这样拖泥带水?你要是想知道,去问姚安安比问我好。”他微微一顿,续道,“还是你觉得,你不好问她,或者是,问她问不出个什么?”他轻笑了一声,“你就不怕我乱说?来引起你们的误会?” “你不会。”杜沛霖这回倒是斩钉截铁,“你若是真的想挑拨,不会等我来问了。”他们这些人的感情,在唐诩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吧? 这倒是实话。唐诩点了点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每个人都有过去。我跟姚安安正儿八经谈恋爱的时候,不是高中那会儿,而是才上大学的时候。后来因为性格不合分开了,然后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他三言两语地说完,从理由到过程,简直无懈可击,然而说了等于没说。杜沛霖知道,要么是他在有意隐瞒,要么是在他眼中,他跟姚安安的那段感情本来就是这样干巴巴的没什么可说的。 他大大咧咧地开口,反而让杜沛霖不好再问。他发现,过了这么多年,唐诩说话的水平并没有因为他去了国外好多年而有所退步,依然让人找不到突破口。正是因为他这种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反而让杜沛霖不知道该怎么说。 唐诩看了他一眼,终于忍不住,把早就在心头转了几番的话说了出来,“你牺牲了那么多,好不容易才跟姚安安在一起,我要是你,就不会再去想以前的事情。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你是聪明人,自然明白如何取舍才是对自己最好的。” 唐诩说的话,杜沛霖当然清楚。但倘若每段感情都能用理智去衡量,那这世上哪里还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他正是因为放不开姚安安,总想知道个缘由,才来找的唐诩。但其实他自己也知道,他这个行为很不好。情侣之间,如果真的有疑问,最好的办法是去找对方当面问清楚,而不是现在这样,拉着一个第三者问。 他虽然相信唐诩不会造谣,但是对姚安安来讲,并不公平。只是他害怕,害怕从她那里听到一星半点儿自己不想听见的东西。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这么多年,哪里还经得起一点儿风霜? 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充盈整个口腔。杜沛霖面不改色地吞下,好像在喝一杯中药一样。 唐诩给他的感觉是很神奇的。他们两个以前在念书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交集,唯一的交集就是那次姚安安当众念了自己写给她的情书,他受不了班上的压力跑了出去,唐诩怕他出事专程出来找他。 那是他们两个高中时期唯一一次交流。 他当时因为忍受不了班上那些人的话语和目光,跑到操场上散心,看到唐诩的时候第一时间也以为他是因为姚安安找过来的,毕竟那会儿大家都认为唐诩和姚安安是一对儿。谁知道他决口不提,只是神色如常地站在他面前,对他说道,“心情好了就回教室吧,别让老师知道了。” 这跟杜沛霖预想中的有点儿不一样,他愣了片刻,问唐诩,“你不是来问我为什么要给姚安安写情书的吗?” “问你这个干什么?”唐诩经过短暂的惊讶,脸上露出几分好笑的神情,“哦,你也以为她是我女朋友吧?不是。”唐诩想也没想地就否认道,“她不是我女朋友。我喜欢的另有其人,不是她。” 唐诩说完,见杜沛霖还是一副不信的样子,不得不重复道,“真的,我喜欢的人真的不是她。不骗你。” 他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嘱咐杜沛霖,“你赶紧回教室啊,我先回去了。”然后就消失在了操场边缘,临走的时候还帮人把一直踢不进球门的球给踢了进去。 人人都以为唐诩是去找他谈话了,其实只有杜沛霖才知道,唐诩打着找他的幌子,跑到学校外面的游戏厅里玩儿了一节课多的游戏,后来估计着时间才回来的。 他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他后面也去了那里。 逃课打游戏这件事情,成为杜沛霖和唐诩之间心照不宣的一个秘密。尽管他们两个后面再无交集,但是唐诩留给他的印象,始终都是和善的。 而现在,尽管他表现得并不明显,杜沛霖也能隐约感觉到,唐诩好像……对他有那么点儿敌意。 他不知道这敌意从何而来,他们两人这才是他退学之后第一次见面。真要说,那也是他对唐诩有敌意,而不是他对自己。毕竟,是他自己亲口说的,他跟姚安安的事情早已经翻篇了。 想到这里,杜沛霖觉得心里好像压了一块大石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发泄。他想了想,干脆不跟唐诩这个聪明人拐弯抹角,“你又何必说假话?倘若真的不在意姚安安,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敌视。” “敌视?”唐诩听见,脸上有短暂的空白,但马上他就笑了起来,看向杜沛霖,“你倒是说说,为什么喜欢姚安安吧。你自己成功也有这么多年了,身边比她好看的女孩子不是没有,姚安安到底是哪里吸引了你,让你这么多年一直念念不忘?” 杜沛霖被他这样一问,心里涌上一阵怒气。唐诩自己不喜欢姚安安就算了,又何必在自己面前这样贬低她?她自有她的好,是唐诩不知道的。思及如此,杜沛霖心中感到一阵熨帖,“她以前,帮了我很多。而且她帮忙,从来不肯多说什么,顾及我的面子和自尊,如果不是我偶然发现,根本就不会想到她竟然在背后帮过我。” “就因为这样?”唐诩挑了挑眉,总感觉杜沛霖虽然没有说个具体事情,但跟记忆中的某一件事情有着惊人的相似。“等等。你说的,该不会是当初你交钱的那些事情吧?” 唐诩脸上的表情,让杜沛霖莫名觉得有些危险。他再次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默然地点了点头。 “哈。”唐诩讥诮地笑了一声,其中不胜讽刺,看向杜沛霖的目光中,既有怜悯又有讥讽,“你喜欢姚安安就是以为她帮了你还不邀功?周全地顾及到了你的自尊和面子?这么多年,你一直这样认为,从来没有怀疑过?”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二十章 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杜沛霖讷讷道,“怀疑怀疑什么?” 你认为,姚安安那种性格,在当时真的可能帮你做那些吗? 唐诩几乎就要把这样一句话冲杜沛霖喊出来了,但是他堪堪忍住了。他微微停顿了片刻,方才换了一种相对来讲比较平和的方式对他说道,“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他的语气当中甚至带上了几分不可思议。杜沛霖虽然完全不知道他的这种不可思议是从哪里来的,但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了一阵危险。 过了片刻,他才垂下眼睫,像是要避开那种未知的危险一样,说道,“是有次我去交英语资料费,正好看到她帮我交的。” 他那个时候就站在姚安安身后,看着她钱拿给梁若耶,还顺便说了句,“呐,杜沛霖的也在里面了啊。” 就是这样一句话,让他认为了这么多年。 少年的自尊心本来就纤细敏感,更何况他原本就有很多不愿跟人谈起的隐痛。被那么好看的一个姑娘眷顾,不管是不是家庭特殊如杜沛霖,都会觉得雀跃吧?他像是有了一个小秘密一样,觉得跟那个姑娘前所未有地亲近了起来。 以前觉得她好像天上皎月一般高不可攀,可是到了那个时候他才觉得,就算她真的对自己没有感情,或许他也能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 唐诩脸上出现短暂的困惑,过了片刻他才换了个姿势,对杜沛霖说道,“我不知道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但就我所知道的,的确不是姚安安帮你做了那些事情。”他到底没忍住,续道,“你也不想想,她是精神有问题吗?前脚小心地帮你掩藏,保护你的自尊心,后脚就拿着情书来戳你的痛楚?你自己张冠李戴,从来没有考虑过这其中的不合理吗?” 虽然早就有这样的准备,然而杜沛霖听到他这样直白地说出来,嘴唇还是不可避免地哆嗦了一下。“我以为我以为她”他始终没能把姚安安当着大家念情书这件事情说出口,而是含混过去了,“我以为她那样做,是为了逼你。”逼唐诩承认,逼唐诩吃醋。 杜沛霖不傻,他怎么看不出来姚安安当时拿他做了筏子? 唐诩听了,轻笑一声,直接承认,“是,她是拿你做了筏子来刺激我。”谁说小孩子就不会阴谋手段?十几岁的姑娘,在感情上面的手段,简直层出不穷。“只是她打错了主意。”是啊,唐诩又不喜欢她,怎么可能吃醋呢?从一开始,杜沛霖就是被迁怒的无辜,姚安安从来都没有把他放在心上过。 这一点杜沛霖不是不知道,然而他依然一厢情愿地认为那是姚安安做的。这样想,不过是人趋利避害的本能罢了,他在心里不肯承认自己的痴望,硬是要把姚安安和对他好联系起来。他画了个框子,把姚安安往那个框子里面放,丝毫不怀疑其中逻辑和前后矛盾reads;。谁让姚安安美呢,谁让姚安安是那么多男生的梦中情人呢?喜欢她,是那么自然的事情啊。但是究竟是喜欢真正的姚安安,还是喜欢自己脑海中幻想出来的那个美丽少女,更或者是因为从众、因为虚荣心,谁又能说得清呢? 杜沛霖曾经告诉自己,姚安安对他好不假,喜欢唐诩也不假,利用他去刺激唐诩,依然不假。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她对自己好,那是因为她心地善良,他爱的就是这份善良。她喜欢唐诩,那就跟他喜欢姚安安一样,拿他去刺激唐诩,并没有什么矛盾的。谁让他在姚安安心里,赶不上唐诩呢?杜沛霖有自知之明,他也并不在意,本来这二者也都不矛盾。他想的是只要姚安安现在对他好就行了。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一场笑话。 唐诩收拾了一下心情,让自己又恢复到平常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你不介意就不介意吧,反正那是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他顿了顿,眼中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怜悯,“只是如果你是因为觉得姚安安对你好才喜欢上她的,怕是误会了。” 他这语气,一听就是别有内情,杜沛霖反问,“你知道是谁?” 那个名字在唐诩唇边辗转几番,最终还是被咽了下去,“她既然没有告诉你,肯定有她的理由,我不好代她做决定。况且,她要是知道这中间的误会,未必会开心。”是啊,她用了么多年陪在杜沛霖身边,都赶不上杜沛霖脑海中臆想出来的姚安安,谁会受得了? 唐诩站起身来,垂眸看了一眼杜沛霖,“你现在跟自己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人在一起了,好好珍惜,别想那么多,人生嘛,过得太清楚没什么好处。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这话一听就觉得没什么真心,纯粹是敷衍。杜沛霖当然不会信,从他再次见到唐诩开始,他就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敌意。假如到了此刻他都还不知道唐诩为谁来的,他就白混了这么久了。 见他要走,杜沛霖叫住他,“你说的这个人,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除此之外,还能有谁让唐诩这样生气呢? “是。”他也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喜欢的人。”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就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转身大步离开。 杜沛霖看到他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蓦地松了一口气。其实感觉是骗不了人的,他已经感知到了危险,下意识地觉得唐诩说的那个人是他此生都不能承受的一个名字,因此排斥。如今唐诩最终没有说出来,他心里还是隐约地轻松了一下。 然而轻松完,却又忍不住开始想知道,他说的那个人究竟是谁。唐诩喜欢的女孩子,还能帮自己交费的,只能是班上的人了。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到班上的女生除了姚安安,谁还跟唐诩走得近些。 这个人,哪怕是喜欢一个人,都是如此滴水不漏,丝毫让人看不出所以来。 杜沛霖在那里坐了许久,等到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冷气给冻住了,才站起身来结账走人了。他没什么社交活动,平常除了加班就是加班,整个人过得乏味得好像嚼过的甘蔗,甜味和汁水早已经没有了,剩下一坨残渣,告诉别人,他还在那里来过。 这一番加班,又是很晚。杜沛霖在办公室里简单地解决了晚饭,又把一份策划案看了,想了几个他觉得还可行的计划批注在旁边,做完这一切,才拿了钥匙从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路过旁边秘书室的时候,他看见灯还亮着,探头看了一眼,却看到他助理新招的助理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他以为她还在加班,便边走边说道,“小周你吃饭了吗?走了下班了。” 那姑娘在看手机看得入神,猛然间听到他出声,吓了一跳,差点儿把手机摔下去。还好她眼疾手快地赶在手机掉地上之前抢到了,听到杜沛霖的声音,结结巴巴地说道,“杜杜杜,杜总。”一直低着头,连眼睛都不敢抬。 杜沛霖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只是问她,“这么晚了,你要加班也不用在办公室吧?女孩子一个人回去多不方便?有人来接你吗?” 小周摇了摇头,沉默半晌说道,“董姐说,让我们助理室轮流陪你加班,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免得到时候找不到人reads;。” 这话要是放在一个办公室老油条身上,肯定就不会直接开口了。正是因为小周刚出校门不久,有种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冲劲儿,想说什么才说了什么。 这个规定,是助理室自己规定的,为此还专门排了班。因为没有过公司大会,所以既没有加班费也没有补助,很多人都不愿意。杜沛霖的助理董玲为了安抚大家,就说拿一部分办公经费出来分给大家,当做补偿。然而办公经费本来就不多,根本比不上不能早点儿回家的遗憾。况且,好多时候他们助理室的工作都已经完成了,再留在这里根本就没有意义。 这一点杜沛霖是清楚的,他不太明白董玲下这个规定是为了什么,以前也没有见他们陪过啊。他说了句,“这不是公司的规定。” “是不是公司的规定”小周犹豫着说道,“这是我么办公室自己规定的。董姐说以前有人陪你加班,现在人走了,换成我们来。”她想了想,又说道,“杜总,也不是我懒或者不愿意陪你什么的,主要是吧,好多时候你工作晚了,我们回去做不到车,只能打的,有些同事住得比较远,这办公室分出来的补助还不够每天打车的呢。”她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你看能不能单位给报销一下啊,或者安排个车什么的也行啊” 小周越到后面声音越小,因为杜沛霖一直没有说话,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恍惚,有些忐忑起来,暗自埋怨自己是不是讲错话了。 其实。杜沛霖是被她那一句话,勾起了心事。 以前无论他工作到再晚,他的门外面,总有人为他亮一盏灯。有的时候是在家里,有的时候是在办公室外面。自从她走了之后,再也没有了。 小周小心打量了一眼杜沛霖的脸色,还以为自己哪里说错话了。他淡淡说道,“走吧,我给你当这次的司机。”末了又补充道,“你说的,我会考虑的。” 刚出校门的女孩子,看到身边事业有成又相貌英俊的男上司,总会小鹿乱撞。小周坐在杜沛霖的车里,一直控制自己不要往他那边看。他实在长得好看,这样出众的人物,真是无论放在哪里都会觉得耀眼呢。 她看了看杜沛霖的侧脸,又想起来过公司几次的姚安安。难怪单位同事看到姚安安的时候,都要说他们老板前女友的命不好。那样的美人,长相已经是种武器了,任何女人碰上她,只有一败涂地的命运。 小周住的地方离公司还是有点儿距离的,开了二十多分钟总算是到了。杜沛霖停好车,淡淡说道,“下次安排加班,会让你们报销车费的。时间晚了,女孩子早点儿上去吧。” 夜色之下,看不见小周脸上飞的红霞。她又紧张又羞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连忙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杜沛霖开车离开。 他出办公室的时候是打算回家的,然而到了现在,他却不怎么想回去了。他跟姚安安打算结婚了,却没有同居。但是今天下午同学聚会,不用想,姚安安一定跟同学们在一起,这会儿还没有回来呢。他奶奶去世了,家中再没有人能点一盏灯等他。 他突然怀念起曾经梁若耶在他身边的日子,那个时候总是他最熨帖最舒心的时候。 杜沛霖轻轻揉了揉眼睛,一边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面乱逛,一边却不可抑制地想起从前。他知道自己这样不应该,既然已经打定主意要伤害梁若耶保全姚安安,那就不能再去想梁若耶。要不然,他跟那种朝三暮四的人有什么区别?但他就是忍不住。这些日子,他总是告诉自己,他喜欢的人是姚安安,所以他要对姚安安好,努力地去忽视原来呆在他身边的人,但是今天被人这样一提醒,那些被他强自压下去的回忆,突然好想洪水一样朝他奔腾而来reads;。 他想起刚刚跟梁若耶在一起的时候,现在想起来,他连他们两个是怎么在一起的都不记得了,好像突然有一天,梁若耶就出现在了他面前。那会儿他刚跟姚安安分手,她跟他们系主任的儿子一起去了国外,那个时候,尖锐的现实才让杜沛霖看清楚,他这样的穷小子,是永远没有办法拥有姚安安这样的女孩儿的。她原本就应该属于锦衣华服,原本就应该属于香车宝马。或许她愿意在短暂的时间当中陪着他一起喝粥吃咸菜,但他不能永远这样要求她。她要去追求更好的生活,本来就是她的权利,杜沛霖只能怪自己出身不好,没有本事,不能帮她得到想要的安稳生活。 那个时候他手上有一个刚开发出来的项目,在学校的科技展览会上得到了几分关注。有企业向他伸出橄榄枝,想买走他的专利权,然而他不愿意。对方倒也没有勉强,只不过回去之后直接让公司的研发团队做了个一模一样的出来,他的作品自然就没有了市场。加上一个穷学生,每天还在为生计奔波,当然也就没有那么多钱去打官司什么的,只能被动挨打。 那个时候他每天沉溺在自己失败的情绪当中,却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去骗奶奶骗姚安安,怕她们为自己担心。只是他成天想着自己的事情,自然在姚安安身上花的精力就少,竟然从来都不知道她想要什么。 姚安安对他越来越冷淡,他却浑然不觉。因为那段时间他们本来就很少见面,他每天想着自己的事情,当然也就不会注意。要不是姚安安主动来找他摊牌,他可能依然懵懂不知。也是在那个时候,姚安安第一次告诉了他,她想要的东西。 她想要富足的生活,想要出国,想要安稳的、能让她看到希望的未来,然而这些,杜沛霖统统不能满足她。她的每一句诘问,都像是鞭子一样甩在杜沛霖脸上,让他几乎无地自容。 他知道自己做不到这些,起码就现在的能力而言,他根本做不到,姚安安要走,他连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 什么?你说他有爱? 在现实面前,一个穷大学生的爱,能值几个钱?这句话,杜沛霖连说的勇气都没有。 他也知道姚安安他们系主任的儿子一早就在追求她,但是因为之前她跟自己在一起,所以从来没有搭理过人家。正好,他不能给的生活,那人全都能给,姚安安跟他在一起,也好。反正她跟任何人在一起,都要比跟自己在一起要好。 杜沛霖跟姚安安分开之后,对她一丝一毫的埋怨都没有。真要让人看见了,都会感叹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不知道是该感叹他对姚安安用情至深,还是应该感叹他没有男人气概。他只埋怨自己没本事,不能给她想要的生活,情感的冲击加上事业的失败,那段时间杜沛霖整个人好像被摧毁了一样。 梁若耶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了他面前。她是来北方开个学术研究会的,本来作为本科生她没有资格参加,但是因为带队的是她的老师,其中又差个端茶倒水的人,她也跟着一起来了。 研讨会能用上她的时间很少,他们在北方的同学不多,姚安安算一个。梁若耶过来找她玩儿,来了之后才知道,姚安安已经出国了。 梁若耶找不到人,又不好白跑一趟,加上人生地不熟的,这才把隔了学校隔了两条街的杜沛霖给叫了过来。 他们两个本来就不熟,加上梁若耶和他都是沉默的性子,杜沛霖那段时间因为各方面都不如意,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乍然间见到梁若耶,他们两个,十分的不习惯。 不过过了会儿就好了,梁若耶看他精神不太好,就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跟姚安安分手的事情梁若耶已经知道了,杜沛霖就没有讲,只说了两句他事业上的事情。她静静听完,笑着说道,“听上去倒是个很值钱的项目,你全部做完,还差多少钱?” 杜沛霖也没有往心里去,顺口说道,“就目前而言还差几万块钱reads;。” “五万够吗?”她这话一出,杜沛霖就愣住了。梁若耶被他的表情吓了一跳,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头说道,“我就是看这个好像挺赚钱的。正好我手上有点儿钱” 她顿了顿,抬起一双眼睛看向杜沛霖,“能不能算作是投资啊?要是做完卖不出去,那就当我投资失败了,能够卖出去的话,就当我入股吧。” 杜沛霖还是愣愣的,梁若耶以为他不愿意,就问他,“不可以吗?”仔细听来,声音中还带了那么几分小心翼翼。 “不是。”当然不是不愿意了,只是他这个人,穷困潦倒半生,竟然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好事情,第一时间觉得有馅饼砸到他头上了,“你不怕我骗你吗?” “骗了就算了呗。就当投资失败那么想好了。”她倒是笑得很大方,“反正投资这种事情,有赚有亏嘛。再说了,都是同学,我虽然不了解你,不过我觉得你不会骗我的。” 当时他一门心思都扑在姚安安身上,如今细想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这样信任。隔了这么多年,杜沛霖也算是看过不少世态炎凉,但心头依然为之一热。 他从梁若耶那里拿了五万块钱,作为后续资金完成了他的专利,这次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没有再守着专利不卖了。他算是看出来了,像他这样的大学生来讲,对方团队里多得是这样的角色,就算现在他能仗着专利奇货可居,但却居不了多长一段时间。趁着价钱好,杜沛霖又用了点儿策略,把专利卖出了个好价钱。 当他把卖出去的钱分给梁若耶一半的时候,她却没有接。她笑了笑,鼓励他,“要不然我们自己干吧,这次有了一定的启动资金,总比上次白手起家要好很多。”见杜沛霖愣住,她又不太在意地说道,“反正都是卖东西得来的,就算亏了我们再卖个东西就好了嘛,再说了,那万一成功了呢?那不是比你卖专利容易得多?” 杜沛霖听得一愣。不为别的,这样的事情他想都没有想过。那个时候的杜沛霖,其实是个非常短视的人,他的脑子当中,从来没有考虑过什么自己当老板自己创业这种事情。 他设想得最多的,就是毕业之后回到南方,就在他长大的那个城市,找一个福利待遇比较好的单位,买套房子,把奶奶接过来跟他一起住,娶个贤惠善良的媳妇,然后生子。供房贷供车贷,跟这个世界上绝大多数人一样,平淡又艰难地过完这一生。 他那个时候想,他将来一定会当个好丈夫好父亲,哪怕那个姑娘不是他喜欢的他也要对人家好。他一定不会再像他父亲那样,不负责任了。 只可惜现在他做的事情,好像一件都没能做好。 不管是婚姻还是家庭。 因为他们有了共同的生意,跟梁若耶熟悉起来好像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跟她在一起,也自然而然了。刚开始的那几年,他们过得挺困难的,他要忙着把北边的生意迁回南边,所有的人脉要往南边铺,来来去去,不仅让他们原本就紧张的经济更紧张,而且人也非常疲累。 那个时候,梁若耶就在南边,他没时间照顾奶奶的时候,都是她在代为照顾。如此一想,在那段感情当中,她果然付出了很多。 然而杜沛霖心头微黯,那又有什么办法?姚安安早已经在他心上刻下了完美的一刀,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不知不觉间,他开着车已经在城中转了好几个来回了,杜沛霖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将近凌晨了,明天还有事情,他要早点儿回去休息。正开着车朝前面那个路口拐去,他的手机却响了。 杜沛霖看了一眼,发现是姚安安打来的,他接了起来,那边传来她的声音,“沛霖,你过来接我一下吧reads;。”说完就报了一串地址,正是城中一家非常豪华非常有名的娱乐场所。 杜沛霖揉了揉自己已经有些疲倦的眼睛,心中虽然有点儿黯然,姚安安没有问他睡了没有直接就让他来接人,但还是打转了方向盘,朝她说的那个地方开去。 快开到的时候,他远远看了一眼,路边并没有人。杜沛霖又给姚安安打了过去,“你在哪里?我到了。” “那行我马上下来。”她说完,电话里面还传出她跟别人说话的声音,“哎呀不喝了,我男朋友来接我了”没等完全说完,电话就被人挂断了。 杜沛霖将车子停到大门口,片刻之后果然看到姚安安从楼上走了下来。她穿着高跟鞋,脚步都微微有些踉跄,杜沛霖见了,连忙下车来扶住她,微微责备道,“怎么喝这么多?” 她精致的眼妆都有些花了,姚安安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碰见了老同学,开心。” 是开心还是伤心?杜沛霖很想这样问她。然而话到了嘴边,他堪堪忍住了。他们两人之间,始终有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他又何必这样迫不及待地戳破? 杜沛霖扶着她到了副驾驶位置上,自己到另一边坐了下来。然后关上车门,发动车子,离开了。 姚安安租的房子就在这附近,路上她打开窗门,凌晨在城市周围盘旋的夜风猛地灌了进来,让原本都有些浑噩的两个人清醒了不少。杜沛霖忍了许久的话终于没忍住,问她,“那要是今天我睡觉了,你打算怎么回来?” 姚安安把头靠在车窗上,看也不看他一眼,闭目说道,“睡了就起来呗,男朋友来接个女朋友,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还矫情上了。” 杜沛霖觉得,他可能真的是有点儿矫情了。因为以前梁若耶从没让他这样费过心。倒不是因为他觉得过来接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而是姚安安这种问也不问一句他状况的态度。太不把他放在心上了。 世间哪里来那么多无怨无悔的付出?所有的关系都需要差不多感情的往来,一味地索取或者付出,都不是长久之计。时间一久,始终有人心里会不平衡。 杜沛霖感觉今天晚上他就非要问个所以然出来了,“那要是我出差了呢?” “叫代驾呗。要不然打车,回个家有什么难的。”姚安安闭着眼睛,微微皱起了眉头。 是啊,大晚上过来送她回个家,原本在姚安安眼中就是很平常很普通的事情,或许她还会以为认为,这是她男朋友的权利,其他人想要还没有呢,杜沛霖应该感恩戴德才对。 他心中微黯,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闭着眼睛的姚安安,很想问她,你这样不高兴,是不是为了唐诩?你这样不开心,用酒精麻醉自己,他看得见吗?他看见了,也会觉得心疼吗? 他想是不会的,倘若唐诩对她有半分的心疼,今天姚安安就不会坐在他的车里,沉湎在酒精当中了。 感觉到他停下了车,姚安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到了?到了我就下车了。”她正要去拉开车门,杜沛霖却先一步把把手给她握住了,“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他少有这样郑重其事,姚安安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尽管努力掩饰,但是眼神还是透露出微微的不安来。她看向杜沛霖,“你问。” 看到她这样子,杜沛霖又有点儿想笑。她是以为自己要问她关于唐诩的事情吗?果然啊,不过亏心事,哪里还用怕这些? 然而她却猜错了。 他抿了抿唇,把从下午就一直困扰他的问题问出了口,“高中那会儿,你有没有帮人交过什么费?” 姚安安脸上神情一松,大概是没有想到杜沛霖会问她这样的事情,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么多年的事情,谁还记得了reads;。” 杜沛霖却不想就这样放过她,循循善诱道,“就是那次,交英语资料费。你有没有帮人交过?” “都说了不记得了。”姚安安的语气更加不耐烦了,“你这人有意思没意思啊,那么久的事情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我帮人交过又怎么了?没有帮人交过又怎么了?英语资料费收过那么多次,我怎么记得你说的是哪次?” 她一把打开杜沛霖的手,“我今天很累了,你让我先回去休息好不好?”话音落下,她人已经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杜沛霖被她打过的手上立刻出现了一道红痕,他伸手摸了摸,眼神复杂地看向姚安安,“那你早点儿休息吧。我先走了。” 姚安安轻轻“嗯”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杜沛霖跟往常一样,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单元门里面,这才开车离开了。 他开着车回到自己的公寓里,无论如何却睡不着。杜沛霖洗完澡,换了身衣服,就坐在阳台上,看着外面逐渐亮起来的晨光。 如果姚安安真的帮他垫付过,她不至于想不起来。他都已经说得那么明显了,真有人会忘性大到如此程度吗?他觉得不是。 昨天下午,唐诩跟他说的时候,他会觉得危险,不想听。然而静下来之后却忍不住要去想,仔细追寻。大概这就是人家说的,人性本贱之类的吧。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拨通了唐诩的电话号码。 两个小时之后,杜沛霖又在昨天那个位置等到了唐诩。 昨天他们两个不欢而散,今天再次看到他,杜沛霖也没有跟他绕弯子,直接问道,“你说姚安安帮我垫付资料费是个误会,这么说,你知道是谁帮我垫付的了?是谁?”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唐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回问他,“我昨天就已经说过了,她要是想告诉你,自然就告诉你了,不想告诉你,我一个外人参什么言搭什么语?” “可是你的做法却不是这样的。”杜沛霖十分笃定,“你如果真的不想说,真的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根本就不会多此一举,告诉我这件事情。你既然说了,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都说明其实你心里还打算告诉我的。”他抬眼看向唐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唐诩没好气地笑了笑,“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一点儿底都没有。”他看了一眼杜沛霖那张不为所动的帅脸,有些无奈地说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你知道又能怎么样?于事无补。” “于事无补?”杜沛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下他这句话,“我需要补什么?” 唐诩自知失言,顿时神色有些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没有说话。 杜沛霖却盯着他,“你告诉我,我究竟需要补什么?” 他很少这样咄咄逼人,唐诩原本对他就有意见,被他这样一问,登时受不了,冲他冷笑道,“当然是补偿你最需要补偿的那个人。” 杜沛霖身子猛地一震,颇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向唐诩,“你是说你是说这是梁若耶”他话不成话,句不成句,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勇气,才勉强把话说清楚。 唐诩冷笑了一声,略带嘲讽地看向他,“是啊,难为你还知道你最对不起的人是她。”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二十一章 杜沛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好像泡在了冰水里一样,从心里透出来的冷,连带着让他全身上下都冷得发疼。 他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像是不敢相信一样,又问了唐诩一遍,“你说的是真的?”真的是他这么多年都以为错了? 他原本想问唐诩是怎么知道的,但是马上又想起唐诩跟他说过,那个人是他喜欢的女孩子。那自然是梁若耶做的一切,唐诩都默默记在心里了。喜欢一个人,总是忍不住想要去观察去发现去追随,希望她有一日能注意到自己目光。这种心情,即便是天之骄子、受女孩儿欢迎的唐诩也不能免俗。 他喜欢梁若耶,自然是知道的。 唐诩并没有因为他那句话生气,反而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没有必要骗你。”这件事情他原本是不想说的,既然梁若耶这么多年都不曾开口说过这件事情,他一个外人又何必要去开这个口?不过是觉得心中不忿罢了。既然开口说了,那便没有理由再去跟杜沛霖撒谎。 “你该知道的,我们当时那个英语老师,总是很看重这些,收钱收得有点儿急,好多时候都是我跟她一起收钱,我多少也能看得出来。梁若耶帮你垫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要不然,你那个时候每次都姗姗来迟,为什么英语老师从来没有问过你?”唐诩淡淡说道,“这件事情,班上知道的估计也就我们两个人,我都还是偶然间发现的,她从来没有跟别人讲过。至于你说的,或许是中间出了什么问题也未可知,总之你现在应该很清楚地知道,当初为你做那些事情的并不是姚安安。” 他顿了顿,续道,“如果她能给你回答,想必今天你也不用来找我了。” 杜沛霖默然,唐诩说的都对,他连一点儿反驳的理由都找不到。他真的很想去问问梁若耶,当面问问她,这么多年守在他身边,看着他心里装着别人,是种什么感受。 “我我都不知道”他低下头,声音轻得仿佛风一吹就散了,好像是在跟此刻的自己说,又好像是在跟曾经的那个自己说,“这么多年我都不知道” 唐诩却当他是在开脱,嘲讽地笑了一声,说道,“也对,不知者不怪嘛。”要怪也只能怪梁若耶这么多年自己喜欢当什么无名恩人,自己不吭声不出气罢了,如何能够怪到杜沛霖身上呢? “只是,杜总,你是否能摸着你的良心自问一下,难道就算没有当初梁若耶种下的这个因,她在你身边的这些年,为你做的事情都还不够吗?”如果是那样,那才真的叫人齿冷,他也明白,为什么梁若耶一直不肯把当初这件事情告诉杜沛霖了。 还有什么,比梁若耶陪在他身边多年,跟着他一起经历无数风霜,帮他度过无数困难,对他的帮助更大的呢? 倘若他连这个都没有当回事,梁若耶又如何敢把以前那些小事情拿出来当成恩情告诉他?如何能够相信,自己那么多年都没能打动杜沛霖,如今却因为那些小恩小惠,让他记了念了那么多年? 倘若知道他把曾经的种种都当成了姚安安做的,梁若耶心中,恐怕会觉得更加难过reads;。 “不不是这样的。”杜沛霖下意识地要反驳,“我不是这样的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一直以为,当初梁若耶找到他,不过是因为偶然间来找姚安安,结果发现她人不在,他们两个这才熟悉起来的。“最开始,她说我们一起做点儿事情,我就真的真的以为她是想跟我一起做事情毕竟我们我们根本就不熟悉的” 是啊,了解内情的人,当然知道梁若耶对他一腔深情,所有的理由都不过是费尽心机接近他的托词罢了。但是如果不了解,又从未关注过,她做的事情,每一件看上去都有正当理由,如何知道,原本就是她努力接近的结果呢? 听他这样说完,唐诩怔然片刻,方才笑了一声,是啊,杜沛霖大可以说他不知道,这是梁若耶故意骗他,她能有今日在婚礼前被人抛弃的结局,不过是她自己自取罢了,与他人无关。但如果真的这样说这样想,难免不让人觉得凉薄。 她将一生最真挚的感情交给杜沛霖,哪怕后面换成这样的结局,想必梁若耶也没有后悔过,但如果真的说是她骗了杜沛霖,那才让人心寒。 他也知道自己是迁怒了,轻叹了一声,说道,“可能是因为她对你失望了吧。” 杜沛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唐诩,只听他慢慢说道,“倘若我是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陪伴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打动过你,想必也不敢跟你说起以前的那些事情。”不说,还能有点儿希望,总认为自己有朝一日只要把那些事情说出来就能打动对方的心;一旦说了,发现对方早就知道,或者依然无法动心,那才是让人绝望。 绝望吗?杜沛霖仿佛是不忍卒看一样,闭上了眼睛。他忽视了梁若耶那么多年都不曾看到她绝望过,他后来做的事情,最终让她绝望了吗? 也对,他错得那么离谱,伤梁若耶到那个地步,她觉得绝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唐诩想了想,犹豫了一下又说道,“本来这件事情我不应该当着你的面说,不过看你现在这幅状况,想必回去之后也跟姚安安生了间隙,未必会跟她在一起,我就多嘴这唯一一次吧。” “你们第一次为什么会在一起,姚安安出于什么目的同意跟你在一起,你可以去问问她。”他说完就要站起来离开,然而他刚刚一动,杜沛霖就连忙拉住了他,“等等,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未必没有数,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唐诩垂眸看着杜沛霖,“另外,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又会同意跟姚安安在一起,但是这中间多半也有原因。你若是真的很想弄清楚,就自己去找找。跟姚安安分手之后,我为了保全她的颜面再也没有跟班上的同学来往过,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并不清楚。只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像是会答应你的人。” 即使是已经尽力压制了,但是杜沛霖还是听得出来唐诩对姚安安人品性情的不屑,他没有傻到要去直接问他为什么,见唐诩要走,又再次叫住了他。“你既然喜欢梁若耶,为什么从未” 不等他说完,唐诩截口道,“杜总,我要怎么对待她,那是我自己的事情。表白也好,一直暗恋也罢,都是我的私隐。跟你无关,跟她也无关。”他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杜沛霖,“更何况,我早知道她喜欢的人是你,又何必还要说出来让她为难?你或许毕生追求是为了赢得谁的芳心,但是旁人不是。喜欢就是喜欢,未必要让她知道。我的生活当中,除了感情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做,况且,告诉她原本就不是最好的选择reads;。” 哪怕旁人觉得他功课好到举重若轻,他也依然在背后付出了很多。他也是骄傲的人,明知道梁若耶喜欢的人是杜沛霖,又何必再去讨这个没趣? 说了无益,反而推远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哦。”唐诩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前段时间我在寺庙中偶然碰到过梁若耶,她神情平和,应该是已经把这段感情放下了。闲谈中她告诉我,她申请了国外一家小学的教师岗位,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国了吧。” 他就差没有明说:你识相的话最好不要去打扰她,人家根本已经不喜欢你了。 杜沛霖被唐诩cha了一刀,只是他原本就伤心,这点儿刺激,也算不得什么。 杜沛霖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是讽刺还是冷笑,回答道,“真是多谢你提醒了。” “不客气。”唐诩淡淡回答道,“有空再聊。”说完也不给杜沛霖说话的机会,终于转身离开了。 等到唐诩走了之后,杜沛霖忍不住呜咽一声,用手掌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错了,全都错了,统统都错了 他眼角有泪流下来,转眼就没入了鬓角当中,把他的脸全都打湿了。 杜沛霖从来不怀疑梁若耶是除了他奶奶之外最爱他的人,然而他这个人,这一生得到的爱本来就少。曾经以为姚安安帮过了他,他就能为了一点儿帮忙感恩戴德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却发现,他认为少年时代弥足珍贵的感情,原来一直都意会错了人。 他所看重的,像珍珠般的感情,原来从来都不是姚安安给予他的。他委曲求全,将自己的自尊放到地上,容忍姚安安一次又一次的背叛,又是为了什么? 现在突然告诉他,他认错了人,这是老天有意在惩罚他,惩罚他忽略了最应该好生对待的人吗? 世事从来不曾厚待他,原来连他以为终于到来的幸福,也不过是一场阴差阳错的笑话罢了。 他在咖啡厅坐了许久,久到浑身僵直麻木了,才慢慢站起身来。 刚刚站起来的时候,还因为腿麻趔趄了一下。 杜沛霖扶着桌子慢慢朝外面挪出去,一瞬间好像老了几十岁、已经步入老年的男人一样。跟唐诩一阵对话,不知不觉间原来于他而言已经过完一生了。 有服务生看到他行走艰难,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情,连忙走上来扶他,但是被杜沛霖一把推开了。 他就这样用半身不遂的架势慢慢从咖啡馆里挪了出去,浑然没有想到,他这种造型会给别人留下多少遐想。 杜沛霖上了车,静静地呆在车里坐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发动车子开了出去。他好像是在想,自己下一步究竟要去哪里,要去干什么。车子开出去的方向,正是他当初打算跟梁若耶结婚用的婚房。 房子原本是过户在梁若耶名下的,但是她走了什么都没有带走,这房子当然也就没有要。他不愿意委屈了姚安安,这房子之前又有那么一番缘故,拿来再做他跟姚安安的婚房肯定是不合适了。房子放在那里,就好像一根钉子一样cha在他和姚安安的心上,原打算是把房子直接卖了,但是里面还有些东西要收拾,他这段时间工作上,感情上都忙得不行,一时半会儿竟不得空。 也还好没有得空,让他找不到去处的时候,能有个安身之所。 杜沛霖用手上的钥匙把公寓大门打开了reads;。里面因为长久没人住,到处弥漫着一种尘埃味道。打开门的那一刻,他好像突然就失去了进去的勇气。 他扶住门框良久,等到自己的心终于不再跳得那么厉害了,等到他认为他能够勉强接受这番感情了,才抬起脚步走了进去。 主人离开得很急,沙发茶几什么的,都没有拿布盖住,靠窗近的地方,还有一层明显的灰尘。房间里面空气好像凝滞了一般,正如他此刻的心境。杜沛霖走过去,拉开门窗,窗外□□月份晚间的凉风瞬间咆哮着冲了进来,把他的心肺灌了个满怀。 这公寓位置是梁若耶选的,楼层比较高,打眼看过去,几乎要把整个城市收归眼底。客厅外面养了一阳台的花草,有些不耐晒的月季花已经枯死了,就剩下一丛爬山虎,仗着自己长得快,体积大,平常又能在外面接到雨水,倒是长满了大半个阳台,有些还已经侵入到楼下人家了。只不过,阳台上的那部分却因为没有水,有些枯黄,带着几分颓气。 总之,这套房子因为没有主人,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灵性,远远看上去,竟有几分阴森。 树犹如此,人何以堪? 杜沛霖在阳台上站了许久,等自己头脑真的清楚了些,他才转过身去,进去了卧室。 卧室里面空荡荡的,他的东西没有来得及搬进来,而梁若耶的东西却早已经搬走了。整个房子,要不是家具装修都弄好了,竟比样板房显得还要冷清几分。 他站在衣帽间面前,眼珠子愣愣地转动了几下,也就只有这个动作才能让他看上去跟木偶有点儿区别。 杜沛霖从衣帽间开始,经过卧室,最后到了书房,几乎要把地板都翻过来了,然而他还是失望了。 房间里面很干净,梁若耶连一个线头都没有留下。她应该走得很决绝吧,连张纸都不想给他留下。 杜沛霖仿佛是不敢相信一样,又重新把这几处梁若耶最有可能放东西的地方找了两遍,还是没有发现什么。 是啊,这地方本来是打算做婚房的,为此梁若耶还把她原本那套小公寓给卖了,剩下的东西能搬的都搬到了这里。他提出不结婚那段时间,梁若耶是呆在她父母家里的。 现在这种情况,他怎么还好意思登门? 杜沛霖像是浑身都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靠着门框站了许久,这才注意到了放在书房里的那台电脑。 他记得,当初宽带是交了一整年的,这房子里水电气都没人去给停了,宽带想必也没人停。这地方梁若耶住过一小段时间,电脑电脑应该是她用过的。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杜沛霖就好像溺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块浮木般,三步并作两步去打开了电脑。 开机那十几秒钟的时间,仿佛有一生那么漫长。 杜沛霖在桌面上找到了梁若耶的企鹅,为了方便,她果然保存了密码。杜沛霖感觉自己的力气好像统统都回来了一样,他连忙点了登录,点完之后,又有点儿庆幸,还好梁若耶忘记清除这个。倘若她真的清除了,他还真的不知道去哪里找密码。这是他能回溯到过去的唯一方式,倘若不行,他多半从此就要跟曾经那段隐秘说“再见”了。 他很可能终其一生,都没有办法弄清楚,当初帮助他,给了他世间所有温柔的人,究竟是谁。 但是马上,杜沛霖就感到有些歉疚。就算没有曾经那些事情,梁若耶跟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他竟然连她的企鹅号密码都不知道。 他对这个人的忽视,实在是太多了reads;。 企鹅一登上去,就有好多个“99”在不停地闪烁,杜沛霖看了一眼时间,最早的还是几个月之前的,时间正好跟梁若耶来跟他说再见合得上。那怪她会忘记清除,想必从那个时候她就开始,跟以前的种种一刀两断。 所以,她所有的东西,要么带走要么扔掉,不给自己,和其他人,留下任何后路。 她外表看上去柔弱,但是内里却是如此刚强。杜沛霖从来不知道。 只是如今想起来,她的刚强和坚韧,原本就是早就有迹象的。倘若不是她外柔内刚,蓄力于内,他们在一起这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风浪,梁若耶如何还能一直陪着他度过?换成其他人,早就离开了。 她家境不错,父母都是公职人员,虽然称不上大富大贵,但是要让独女过得容易些总是轻松的。何况她原本就优秀,在大学也都是扎扎实实学下来的。学校不错,能力不错,就算是在本市这种国际化大都市,梁若耶想当个朝九晚五的小白领,时间到了,找一个合适的人结婚生子,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简直不要太容易。何必要每天跟着他一起,起早贪黑,把自己逼到一个退无可退的境地呢? 是他识人不清,是他从未将心思放在梁若耶身上多少,这才忽略了她本来的性情。 他以为梁若耶心有大志,总想着能过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如今想想,她性格那么内向,那么喜静,真要让她出去拼杀,总是跟她这个人不符合的。更何况,除了非要她出现的场合她会出现,其他时候她都是在家里自己做自己的,这样的人,怎么都不看像是有很大野心的样子。 他把梁若耶固定在一个初有的印象上面,任由初次印象影响着自己对她的评估,却从来没有想过去探究过这个印象后面的性格。说到底,还是他平常关心不够。 都是他的错。 杜沛霖慢慢闭上眼睛,等到眼底的泪意都已经干涸,他才敢睁开眼睛。 倘若当初跟他写邮件的是梁若耶,那用的肯定不是她常用的这个号码。杜沛霖虽然以前不怎么关心梁若耶,但是她□□号码还是知道的。更何况,那个号码陪伴他度过人生中的低谷,他无论如何都不会记错的。 如果写信的那个人真的是梁若耶,为了方便起见,现在这个号码应该跟那个给他写邮件的号码有过关联。更别说,这个号码本就是梁若耶从高中就开始用的。 找个关联号码,对杜沛霖来讲不算难事。原本他很着急想要弄清楚这其中的事情,然而到了现在,他反而却不着急了。 梁若耶这个号码就像是她的日记本一样,虽然并不详细,但是他跟梁若耶在一起这么多年,经历了哪些事情,他多少也能对得上号。□□号上只有只言片语,但是对于窥探梁若耶的心思,已经足够了。 杜沛霖把鼠标往下翻,却在无意当中看到了高中同学给她发来的一条信息。上面说,听说姚安安打算回来了。 她回了个,是吗? 然后她说,那挺好的,她离开也有这么多年了。 杜沛霖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突然就夺眶而出。他自以为他的心思梁若耶不清楚,但是真正不清楚对方心思的人,只有他吧? 她明明早就知道,看时间跟他知道姚安安回国消息的时间差不多。她早就知道,自己多半会不跟她结婚的吧?那她又是怀着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去试穿了那次婚纱呢? 她那个时候的恐惧和忐忑,他竟然丝毫不能感觉到。 他真是该死。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二十二章 她的最后一条说说,是一片空白。 看时间,正好是她知道姚安安要回来的消息之后发的。杜沛霖忍不住想,那个时候梁若耶在想什么呢?她是在想,自己努力那么多年,终究要被姚安安给夺走?她的心里,是否会有不甘呢? 梁若耶发的说说很少,基本上很难从社交软件上面窥探到她曾经发生过什么。要不是杜沛霖这些年一直跟她在一起,多半不明白她上面那些只言片语所指究竟是什么。虽然号码是从中学开始用的,但是里面能找到的东西很少,既没有日志也没有心情,连照片都没有一张,也不知道她是清除了还是从一开始就没有上传。 杜沛霖翻到说说的页面往下拉,在那条空白说说前面,是一条隔着屏幕都能感知她喜悦的说说。她写,感情走到头啦,要变前男友啦。 这话一出来马上就有人问她是怎么了,梁若耶在后面回了个“窃笑”的表情。有知道他们好事将近的人立刻明白过来,梁若耶在说什么。是呀,成了丈夫那不就叫前男友了吗?这分明是在说他们快结婚了啊。 这条说说跟后面那条空白说说放到一起,简直让人不胜唏嘘。 才那么短的时间,她就从满怀欣喜待嫁的新娘变成人人眼中的“弃妇”,而导致这一切的人,就是他。 杜沛霖将眼角的泪水擦了擦,继续往下翻。 “你待我很好,我也早把你当成亲奶奶,愿你走好。”——这是当初他奶奶去世之后梁若耶发的。 “这几天天天跑医院,老人家生病了可真难受。”——这是他奶奶住院的时候梁若耶抽空发的。那段时间,他工作上很忙,能去医院的时间有限,大多数时候都是梁若耶在忙前跑后。有的时候她来不及了,还要把她父母叫上一起。 “好忙好忙好忙。”——这是他们那段时间刚刚拓展出的一个新业务,基础都是梁若耶在打。 “隔了这么久,终于再见到了。开心。”——杜沛霖看了一眼时间,慢慢跟自己脑海中的大学第一次看到梁若耶的时间对上号,发现就是在那附近。 然后,他再往前翻,在那年寒假的时候,只翻到了一条,上面写着,“少年□□老来悲”。 那是他带着姚安安上门去看老师的时候。果然,在他真的认识梁若耶之前,她就已经喜欢他好久了吗? 他看着这个女子几年来发的说说,仿佛走完了她这几年的心路历程,其中焦灼恼怒,欢笑伤心,全都在上面清晰可见reads;。曾经那个在他身边总是被忽视的女人,形象总算是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可悲的是,他却要在梁若耶已经离开之后才能清楚。 杜沛霖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就找到了他曾经写过邮件的那个信箱。最后一次登录时间是在几个月前,说明在他觉得已经废弃很久之后,梁若耶还在时不时地登上来看吗?她究竟看过这些信件多少遍?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梁若耶究竟数着这样的过往度过了多少个不眠的夜晚? 为什么,他竟从来不知道! 手边的电话震动了许久,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杜沛霖总算是发现了。他拿起来看了一眼,是姚安安打过来的。他咳了两声,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没有那么明显的喑哑,这才接起了她的电话,“怎么了?” 她那边很吵,但是姚安安的声音还是能听见,“你在哪儿?快来接我。” 杜沛霖此刻却没有心情,想也不想地就拒绝,“我没空,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姚安安很敏锐地感觉到了他跟往常不同的语气,整个人都警觉了起来,“你在哪儿?你身边有什么人?” 杜沛霖竟然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被姚安安担心出轨的那一天。他耐着性子给她解释道,“我一个人,没跟谁在一起。现在在之前买的一套房子里面,你要过来看看吗?” 纵然努力心平气和,然而最后的不耐烦还是出卖了他。姚安安也没有真的继续追究,见他都这样说了,有些悻悻地说道,“那行吧,我自己打车回去。” 她正要挂断电话,杜沛霖却叫住了她,“安安,你什么时候有空?” “怎么了?”姚安安下意识地生出警惕来。 “没什么,就是想跟你说件事情。”杜沛霖看了一眼自己干燥的手,感觉他的感情就好像夜风一样,什么都抓不住,“你今天喝了酒吗?那就等你明显睡醒了再说吧。” 他的声音听上去还是一如既往的柔和,丝毫让人感觉不出什么。姚安安都要以为自己是在疑神疑鬼了呢。她满口应道,“好啊。有什么事情,等我明天睡醒了再说吧,我打的车来了。先挂了啊。”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姚安安坐上车,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她想,这不是怀疑不怀疑杜沛霖品行的事情,而是怀疑不怀疑她魅力的问题。这世界上喜欢她的人那么多,也就只剩下一个杜沛霖能把她数年如一日地当成宝贝来看待了。至于其他人姚安安唇边露出一丝冷笑。其他人当中,也不是没有真心实意对她好的,但是无论是长相身高,还是事业成就,没一个能比得上杜沛霖就是了。她虽然没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但是有个杜沛霖,她也够了。聊胜于无嘛,更何况,杜沛霖现在这样成功,还对她一如既往,正好说明了她是个珍贵的人。 姚安安头天晚上喝了点儿酒,第二天早上也不至于起不来。她醒来的时候听见客厅传来脚步声,睁开眼睛第一个反应就是,杜沛霖过来给她熬醒酒汤了。 果然,她拉开门走了出去,就看到杜沛霖脱了外套站在灶边垂眸看着锅里,她笑了笑,有些自我安慰般地想,看吧,也就杜沛霖能给她做这些了,换成唐诩,永远不可能。 听到脚步声,杜沛霖转头看了她一眼,关掉火,把醒酒汤倒进一个小碗里面,端起来,“我熬了点儿解酒的,你来把它喝了吧。” 姚安安跟上他的脚步,“你今天没去公司?” “没有。”他把碗放下,“我不是找你有话说么?”他坐了下来,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椅子,示意姚安安坐下说话,“坐吧reads;。” 姚安安坐下来,拿了个勺子舀了一勺解酒汤往嘴里送,还没有来得及咽下去,就听见杜沛霖在她对面,神情淡然地扔下了一个炸弹,“安安,我们分手吧。” 姚安安一口汤卡在喉咙差点儿把她给烫死。她咳了好一会儿才捧着喉咙,满眼泪光地看着杜沛霖,仿佛没有听清楚一样,让他又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杜沛霖果真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分手吧。” “杜沛霖你突然分手分上瘾啦?”他话音刚落,姚安安就猛地拍了一下桌子,“你一觉瞌睡睡醒了就跑来跟我分手?你是不是有病,你是不是脑残?” 杜沛霖被她这样一顿臭骂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好,心里居然奇异地还觉得好受了些。他垂眸看着自己面前那方桌子,低声说道,“是我不好,是我弄错了” 姚安安敏感地察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你弄错什么了?” 杜沛霖却不愿跟她多说,只是满脸疲倦地摇了摇头。 他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心境如同跋涉过千山万水一样,哪里还来那么多的精神? 见他不说话,姚安安也没有追问,只是满脸嘲讽地笑了笑,说道,“现在认识的人都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了,我前脚才跟着你一起去见了同学,后脚回来你就要跟我分手。杜沛霖,你还当我是梁若耶那么好唬弄的人吗?你现在说分手,你要我的脸放哪儿放?”更别说,还是杜沛霖先说的。 假如天底下有人能够甩她,那也不是杜沛霖! 她答应跟他在一起就已经是看在他追自己这么多年太辛苦的份上,哪儿能让他来先说分手呢? 她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突然想到一种可能,皱着眉看了一眼他一眼,有些不肯定地问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杜沛霖微微一哂,反问她,“你在怀疑什么呢?”见姚安安脸上一僵,杜沛霖低下头来看了一眼手边的那方桌子,“当初跟你在一起我就决定了,你以前的那些事情我都不想知道也不打算知道,既然愿意接纳你,那就肯定是把你以前那些事情一起接纳了,我要跟你分手,不是这个原因。” 姚安安没有去问什么原因,她也不想知道原因。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改变不了她是被人甩掉的事实。这放在她身上来讲,简直是奇耻大辱。 尤其是那个人还是在她眼中连备胎都算不上的杜沛霖。 姚安安冷笑了一声,“我觉得你的想法可能出现了一点儿偏差。这世界上不是每个女人都像梁若耶一样,被你摆了一道还能无怨无悔地离开。我跟在你身边也有这么一段时间了,虽然不长,但是大家都知道我是要跟你结婚的。不管问题在不在我,你跟我分手是事实,我会受到各种流言蜚语的影响也是事实。杜沛霖,你总不可能就这样让我走吧?” 随后她有些嘲讽地想,当初梁若耶是被这样从杜沛霖身边赶走的,她明明知道,还是装作没有这一回事的样子,现在又轮到她了。 还真是天道轮回,报应不爽。 姚安安的要求,是杜沛霖早就猜到的。然而尽管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补偿姚安安,但是真的被她提出来了,杜沛霖依然感觉到很不习惯。他突然想到,那天他在病房里面,对着梁若耶,也是不等她开口,就先拿钱,装作补偿的样子把她的话先堵了回去,那个时候她的心里是不是也是这样,感觉十分的不舒服呢? 可是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连一句伤害的话都不曾说出口reads;。 杜沛霖越想越觉得心里难受,干脆不再去想了。他从后面的衣服兜里拿出一份文件来,“这是我在市中心的一套房屋的产权转让书,目前市值千万以上,虽然不能说天价,但也不便宜了。” 姚安安笑了一声,把产权转让书拿了回来,“真是爽快的人。”说完顿了顿,像是故意要刺他一下,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你当初对梁若耶,是不是也是这样大方。” 她满意地看到杜沛霖脸色一白,拿过了那份产权转让书,原本是要签字的,但是下笔之前她还是忍不住问了杜沛霖一句,“你想好,这字一旦签下去,我们两个人的感情就彻底到头了,再没有复合的可能。” 杜沛霖微微一哂,没有直接回答她的话,反而说道,“其实我能先跟你说分手,你应该在心里还松了口气吧?” “你回国,是因为唐诩也回了国。你要跟他在一起,所以跟着不管不顾地回来了。”杜沛霖淡淡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但是想来在他面前,你跟我在你面前是一样的角色。” “你跟我在一起,我不知道这中间有多少真心。或者还是像当初你第一次跟我在一起时那样是为了打发时间,又或者是你当初在讲台上把我写给你的情书拿出来念了只是为了刺激唐诩,反正不管是哪样,你愿意跟我结婚、走到最后的可能性都很小。”才开始的时候,杜沛霖因为姚安安回来,欣喜若狂,继而一叶障目,看不到后面隐藏的事情全貌。 他笑了笑,带着几分嘲讽,不知道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姚安安。“到时候你跟我分开什么都拿不到,现在我先提出来,对你来讲还算是比较好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姚安安听见他这样说,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离开,但是脸上又不肯表现出来,只是拿着笔问他,“你就是因为这个,要跟我分开?” 杜沛霖疲倦地摇了摇头,没有说原因。姚安安原本是不在乎的,但是真的等到杜沛霖不想说了,她又很想知道了。“那是什么原因?” 杜沛霖沉默片刻,说道,“有些话,我觉得不必说得那么明显。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能跟我在一起也是因为其他的。”他自嘲地笑了笑,这世界上那么多的情侣夫妻,真正相爱的,又有几个呢?大多数人都自命不凡,总认为自己是人群当中最特殊的那个,殊不知,在上天眼中,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原本就没有什么特殊。 “罢了。”他把那碗醒酒汤放到姚安安面前,“也还是要谢谢你陪了我一段时间。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又或者是因为什么原因利用我,我伤了你的颜面是事实。对不起。把醒酒汤喝了吧。” 姚安安看着杜沛霖起身离开,他的背影萧索,好像一瞬间从夏天就进入到了秋冬季节一样。她原本是想叫住他的,然而还没有等她开口,杜沛霖就已经拉开门走了出去。 也罢,她看着手上那份文件想到。杜沛霖跟她分开了也好,反正看唐诩的样子,也不像会因为杜沛霖在她身边就嫉妒的。这些年这一招她用了无数次,有的时候是杜沛霖,有的时候是其他人,没一次奏效。 反正么,她是不信杜沛霖真的能像嘴上说的那样,说离开就离开的。如果他真的那么有骨气,这些年又不会痴痴地望着自己了。备胎嘛,时间久了,自然也就成习惯了。 她不担心。 姚安安端起那碗醒酒汤一饮而尽。 好像就是从那一晚上彻夜不眠之后杜沛霖就患上了很严重的失眠。他原本压力就大,还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时间一长,整个人的精神都垮了下来。要不是原本小伙子人就长得好看,加上那些年的底子在那里,现在的他多半已经不能看了。 他大部分时候,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开始做同一个开头的梦reads;。永远都是梁若耶开车撞他的那个晚上,他们两人的车一前一后地行驶在那条看上去好像永远没有人到来的路上。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车子被人猛地撞了一下,那天车祸当中熟悉的那种窒息感又涌上心头。即使是在睡梦中,杜沛霖也总是能感觉到心口好像是被压了个什么东西一样,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 睡梦中,他能清楚地听见自己呼吸的声音,那么明显,仿佛没吐出一口气他的生命就能跟着一起流逝一样。他很想让人来救他,然而张开嘴才发现,别人可以叫的父母兄弟,他一个都没有。 他能叫谁?即使是在梦中,他第一个反应,能叫的也只梁若耶。然而他一抬头,却在车窗外发现满脸鲜血的她。她就那样定定地看着自己,也不说话。眼睛幽深得好像此刻外面无边的夜阑,恍惚间就有旋涡,能把他们两个彻底吸进去。 那是绝望吗?那种有力的旋涡,应该就是她的绝望吧。 原来她曾经这样绝望过 那天晚上过后,杜沛霖总是能梦到梁若耶站在他那辆撞毁了的车子旁边,从外面的窗户朝他看来。有的时候是满脸鲜血,有的时候是缺胳膊少腿儿,总之没有一个时候是好的。但是无一例外,她始终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唯一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潜意识觉得他总是这样梦见梁若耶不好,所以换了个方法。她把自己救了出来。梦中救人的方法也很奇怪,没有呼救没有叫救护车,梁若耶就那样徒手把他从车子里拉了出来。虽然说梦里千奇百怪如魔似幻,本身就没有什么逻辑可言,但是这样直接把人往外拖,还是有点儿神奇。 更神奇的是他被拖出来之后居然就好了。场景立刻就换了,他跟梁若耶坐在一个充满阳光的阳台上,身边全是鸟语花香,然而梦里的他却紧张极了。虽然梦中镜头没有扫到他们脚下,但是他却清楚,他们脚下是一堆的蛇虫鼠蚁,就在他们背后,等着他们两个没有坐稳,直接掉下去。 而就在他努力抓紧阳台的那个栏杆的时候,身边的梁若耶冲他笑了笑,“噗通”一声,从栏杆上跳了下去。 原来在梦中,他们两个也没有什么好结局。 正是因为总是被噩梦缠身,杜沛霖渐渐地也就不敢怎么睡觉了。每次入睡,梦里面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就仿佛是让他重新死一遍一样。而且,加上他原本就很难入睡,失眠越发严重了。 杜沛霖开始依赖药物。他才刚过三十岁,然而有的时候哪怕只是一个简单的弯腰,他就能听见自己骨头“嘎吱嘎吱”响的声音,仿佛是一个老旧的摇椅,许久没有上过油,稍微一动就有散架的风险。 可是他,明明才三十岁而已啊。 这天晚上又是一夜噩梦。杜沛霖很早就醒了,他反正也睡不着,从那个噩梦当中挣扎过来之后,他先是躺在床上养了一会儿神,然后才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拿过旁边的闹钟看了一眼,才刚过四点。他今天早上有一班飞机要去外地,离跟司机约好的时间还有几个小时。想到一下了飞机又有一番不见硝烟的心机交换,他有些疲累地抹了一把脸,打算再灌几颗**,结果拉开抽屉一看,里面的那****已经完了。 杜沛霖在家里翻箱倒柜地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几片快化了的感冒药,也不管过期了没有,拿着一杯昨天晚上没喝完的冷水跟着一起吞服了下去。 然后双手放在小腹上面,等着瞌睡来。 但是周公没有眷顾他,眼见天擦亮了,他还是没有睡着。后来实在忍不住,终于从床上起来,带着一脸憔悴,简单地洗了个脸,套了身衣服,坐在沙发上等着司机来接他。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二十三章 司机来的时候,看到杜沛霖已经坐在沙发上,一副等了很久的架势,当即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来晚了。有些忐忑地问他,“杜总等了很久吗?” 杜沛霖摇了摇头,也不知道是在回答他不久还是没事,抓起衣服拿着包包就走了出去。 他是过惯了苦日子的,即使现在身家丰厚,也并没有生出骄横之心,对待身边的人,哪怕是一个清洁工都能礼遇有加。有些人说杜总素质好,有雅量;也有人说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透着虚假。 他倒是不在意这些。杜沛霖要是在意外界人的看法,早已经过不到现在了。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人,想怎么说怎么说好了。 机场人来人往,如今虽然交通和网络在把人们的距离拉近,但是也在无形当中让人们变得疏离。有的时候觉得这个世界很大,然而有的时候又觉得这个世界很小。或许地球是圆的,于是总有离岸的船,总有归家的人。 他站在去往贵宾通道的路口,怔怔地看着不远处推着行李架走过来的女子。隔了这几年,她的长相变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又瘦了,眉眼比以前多了几分凌厉。然而那凌厉也是掩藏在温柔下面的,好像绵里藏针,蓄刚于柔。 “诶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啊?”背后被人轻轻一撞,杜沛霖不自觉地趔趄了两步,连忙转过头去对身后的人小声说了声“抱歉”。已经在前面走了好一段距离的助理见杜沛霖迟迟没有跟上来,转头看过去,却看到自己的老板怔怔地站在路口,整个人的神采都好像突然不见了一样。 他顺着老板的目光看过去,正好在不远处看到那个把玩具小火车捡起来给身边小男孩儿的女子,心中“咯噔”一跳,竟然不知道是该说“好巧”还是该说“糟糕”。 隔了这么多年,杜沛霖再次见到梁若耶,突然感觉时光好像全都暂停下来了一样。她的形容依稀,仿佛都还是旧日模样。 杜沛霖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时间,感觉好像跋涉过了千山万水一样,最终鼓起勇气,走到了梁若耶面前,“若耶。” 眼前那个身材清瘦的女子听到他的声音,身体微微一震,片刻之后抬起头来,看向了他。 她的脸色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以前也是这样的,好像始终都不健康一样。眉眼锁着一分淡淡的忧郁,那是因为她总是在担心杜沛霖。然而眼前的这个她,忧郁不见了,反而是一片坦荡。除了坦荡,也有空空荡荡。 再没有那个可以让自己担心的人了,没有了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了目标。 她眉目好像是被画出来的一样,双眉极其舒展,如同一对蝶翅在她额上静静蛰伏着。杜沛霖发现,过了这几年时间,梁若耶好像又变了。 她变得更加沉静了,仿佛一块置于湖中的大石,日日夜夜被湖水侵蚀打磨,慢慢变得光滑而温润。但是内里,却更加坚硬了reads;。 她的一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转眼便已经冲杜沛霖笑了笑,言语之间是一片轻描淡写,“真巧啊,你也在。” 杜沛霖立刻紧张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也在这里吗?要我要我帮你提吗?” 她轻轻把行李车拐了弯儿,笑了笑,“不重,没事的。”梁若耶一转头,正好看见站在杜沛霖身后的助理。那人当初还是她招进来的,梁若耶还带过他一段时间。她见了,冲助理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了。做完这一切,就推着行李车往外走去。 见她要走,杜沛霖连忙伸手拦住她,“若耶。”这次倒没有结结巴巴了,说得很流畅,“你去哪里?”他眼睛定定地看着她,好像生怕她走掉了一样。那双原本就漆黑的眼珠子此刻更是黑得怕人。 梁若耶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跟他拉开一个安全距离,冲他说道,“当然是回家,还能去哪里。” “回你父母那里吗?”杜沛霖依然不依不饶地问她。他们两个人站在这里太显眼了,毕竟杜沛霖原本长得就不错,还穿了一身一看就很贵的衣服,已经有人在往他们身上投来注视的目光了。梁若耶没有回答他,而是说道,“你是不是要登机?我看你助理还在旁边等着呢,别把时间耽搁了。” 她说完就要绕开杜沛霖离开,他连忙一把拉住行李车,转头对助理吩咐道,“机票退了,等我把这边事情处理完了再走。” 助理正想说这笔生意很重要,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开口,杜沛霖就已经转开头了。 当初杜沛霖跟梁若耶那事情,他也是看在眼中的。虽然两个当事人都不是那种情绪外放的,但是大概经过他们这些人都是知道的。提起这件事情来,他心里对梁若耶多少也有些同情。现在看到杜沛霖找她,或许能补偿一部分他当初犯下的错误吧。 他这样想,但是很遗憾梁若耶却不这样认为。她笑了笑,笑容既疏远又官方,“我要走了。你如果有事情,麻烦先去处理了好吗?” “我只是在问你,你是不是回你父母那里。”杜沛霖眼中露出一丝委屈,他实在没有办法把眼前的这个梁若耶跟自己记忆中的那个梁若耶联系起来。 “是不是又怎么样?不管‘是’还是‘不是’,都不管你的事。”梁若耶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再次跟他说,“麻烦你让让,我要出去。” 杜沛霖却像是听不懂一样,死死地握住行李车不让她离开。 梁若耶叹了口气,干脆把两个箱子从行李车上拿了下来,抽出拉杆箱,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谁知道她刚刚转身,杜沛霖就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再也不让她往前。 他还没有说话,梁若耶就猛地转过身看向他,沉着声音问他,“你想干什么?” 杜沛霖张了张嘴,觉得万分委屈,“我只是想知道你究竟要去哪里,是不是去你父母那里。” “我不想说。”她眼中染上几分愠怒,“尤其是不想告诉你。”梁若耶握住拉杆的手猛地一甩,把杜沛霖的手甩掉,然后再也不理他,大步朝出口走去。 杜沛霖被她这样一甩手,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怔怔地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儿。还是助理觉得他这几年越来越有魔怔的趋势,看不过去了,走上前来对他说道,“杜总,飞机票我还没有退,我们赶紧进去吧,时间来不及了。” 杜沛霖苦笑一声,抬眼问他,“你早就知道她不会理我?” 助理笑了笑,没有说话。 废话,就算他们当初分手没有分得那么难看,你今天闹这么一出,梁小姐也不会愿意理你的好么? 杜总虽然能力很强,年纪轻轻就白手起家,拥有了一家这么大的公司,但是在感情上面助理觉得他在感情上面的智商情商,实在是有点儿惨不忍睹reads;。 杜沛霖苦笑了一声,是啊,他怎么忘记了,当初是他,是他自己逼得梁若耶亲口说的,从今往后,不会再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他低下头,有些颓丧地说道,“走吧。” 梁若耶拖着箱子从出口出去了,她在外面的通道找了一圈儿,并没有看到唐诩的车子,正要打电话,没想到手上一轻,她的箱子已经被人接了过去。 唐诩穿了件休闲衬衫和一条牛仔裤,高高大大的模样好像是个大学生一样。几年不见,梁若耶见到他还是有几分惊喜的,她笑开了,“你在哪里?我出来都没看到你。” “在那边。”唐诩往前指了一下,“车子也在那边。”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上的两个箱子,说道,“你的东西怎么就这么点儿?” “差什么东西直接买就行了,况且来这边的时间也不会停留太久。”梁若耶也不客气,任由他把自己的箱子拖着,朝前面走去。 唐诩脚步一顿,转身朝她看去,“你们学习不是正好跟我们学习有项目往来吗?这么快就结束了?” “应该吧,我感觉时间不会很长啊。不过,这个项目不是你主导么?时间多长,你应该很清楚啊?” 梁若耶去了美国之后并没有在那所小学里面教太久的书,她考上了一所大学的英美文学硕士。因为正好大学是学的这方面内容,本身语言能力过硬,又会汉语,所以一进学校就引来老师的瞩目。这次回来,是因为他们大学的物理专业跟唐诩现在待的这个学校有一个项目,需要精通两国语言的翻译,加上她又正好是这边的人,各方面都很熟悉,就派她过来了。 项目团还要一段时间才过来,先让梁若耶过来熟悉环境。她当时看了下国内这边项目的负责人,发现正好是唐诩,就连忙跟他联系了。 才跟唐诩联系的时候,梁若耶还在感叹,跟老同学讲话就是这么顺畅,完全不需要多的交流。浑然忘了自己当初在咖啡馆没把人认出来的事情 因为两个地方时差的关系,有些时候她找唐诩,正好就是中国这边晚上。梁若耶一向觉得麻烦别人不好,但是工作催得急,她也没办法,只能大晚上去找唐诩。原本以为他有女朋友的,自己那么大晚上去找人,实在不好,然而跟他这样一说,他却只是淡淡地回复了一句,“没有。”这才知道,原来天之骄子的唐诩,跟她一样,也是个孤家寡人。 既然都是孤家寡人,用起来也相对来讲更加得心应手了。她回国,唐诩提出来要接她,梁若耶也没有反对。她家里既然在这边有房子,住的肯定不用梁若耶担心了。 唐诩把车子开出去,走到半路上,转过头来冲她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你想吃什么?” 哦,原来是打算跟她接风。 梁若耶脑子虽然轴,但也没有轴到这份儿上。唐诩请她吃饭,大不了下次她再请回来就行了。反正在一起的时间这么多,不愁以后没得请。 “随便。我觉得,回来吃沙子都是香的。”梁若耶脸上笑意盈盈,“只是你不要挑太好的,免得把我的胃口养刁了,回去戒不了,那可要找你的。” “尽管来找。”他的声音像大提琴一样在车厢中缓缓流出,梁若耶一怔,没有多想,只是说道,“我那个时候在美国了,相隔千里万里,如何来找你?” 唐诩转过头来看着她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reads;。 两个人把车停在了一家餐厅面前,然后去吃了烤鱼。鱼皮很脆,烤得入口生香,上面还有炒过的花生,又用茴香八角花椒大红袍炸过,跟一般的炒花生不一样。梁若耶吃了鱼肉,觉得味道很美,可要比美国那些经过改进的菜好吃多了,一时间兴奋得眯起了眼睛。 唐诩极少见到梁若耶这样,觉得她去国外几年,反而比以前轻松了很多。整个人好像卸下了重担,浑身上下都轻快了起来。唐诩低头吃了颗花生,问她,“我听我同学说,你当老师当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去继续念书呢?” 当然,他同学的原话可不是这样的。任何一个时候,一个愿意上进、努力的人,总是会得到其他人更多的祝福的。 唐诩这样问,只是想知道梁若耶当初在美国经历过什么。那次在寺庙中,她就跟唐诩说过,只想跟小朋友们待在一起。那个时候她刚刚经历过那样一场灾难,觉得小孩儿天真无邪,她喜欢也正常。那后来改变,是因为她的心境发生了变化吗? 梁若耶倒是没有想那么多,她此刻笑起来,眉间尽是疏朗,“因为没钱用啊。” 唐诩一愣,实在没有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梁若耶说道,“人安稳下来之后就喜欢追逐物质上的享受,本来就是天性使然。双语教师工资虽然不低,但是实在没办法满足我一些莫名其妙的追求。有次我看到自己很喜欢的一个沙发,想买回家,然而价格太贵了,当时我就觉得,或许我应该换一个我自己能接受,薪水又高的工作。” 她把对物质的玉望说得如此坦荡,倒是比较少见。 唐诩倒没有其他的想法,只是觉得,既然梁若耶愿意换种面貌换种姿态去迎接新的生活,也是一桩好事。起码,就从她愿意努力考上硕士,努力工作改善自己环境来看,她已经尝试着渐渐从杜沛霖的阴影当中走出来了。 只有心无所依或者本身物质情况极大丰富的人才会对物质没有感觉。有了目标,总比以前毫无目标要好。 他想到这里,突然有点儿心疼梁若耶。 这个女人,从自己认识她开始,好像就习惯什么事情都往自己一个人身上揽。虽然有的时候很多事情的确是要自己看开的,其中的这个心路历程就好比蛇长大了要蜕皮,过后固然是焕然新生,然而过程的痛苦,却只有自己知道了。 这世间,本来所有的酸甜苦辣就是自己尝,你说得再多,于旁人而言不过是隔靴挠痒罢了。说多了,还觉得你这个人又咋呼又浮躁。 何必? 想来梁若耶深谙这个道理。 她自己觉得没什么,却叫旁边的人心疼她。 梁若耶却没有注意到唐诩情绪的变化,兀自在那里说道,“还是以前的想法太幼稚了,总是过于地去追求所谓的‘心灵上的安宁’,后来一想,好多人饭都吃不起了,哪里来的安宁?”她仰起头冲唐诩一笑,“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有的忙,免得闲下来不知道该干嘛。” 很多时候,大家为了生计奔波,一方面是因为生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不让自己那么闲。毕竟,假期是要经过奋斗来的才觉得舒服,要是每天都是假期,那人生过得还有什么意义?一点儿都没有期待。 唐诩笑了笑,没有做声。更加很聪明地没有急切地去问她感情上的事情。梁若耶现在虽然状态看上去还不错,但心里究竟是怎么个想法他还拿不准。况且,他一直觉得,感情随缘就好,太着急追来的求来的,未必就能走下去。 梁若耶被唐诩送回去之后,先是洗了个澡,把自己身上的一身尘土给洗干净了,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个觉reads;。可能是因为太累了,她这次居然没有做恶梦,就这样睡了过去。 这地方她已经有几年没有回来了,看一切都觉得还挺新鲜,她父母退休了,现在每天的常规节目就是打麻将。下午一觉醒来,梁若耶睁开眼睛一看,她父母都走了。 她早已经习惯了,醒来之后跟这次的带队老师沟通了一下,就打电话叫唐诩出来吃饭。 电话那头,原本正在跟学生讲原理的唐诩接了她的电话,顺手就把报告递给了学生,一个字也不想跟他多说了,“拿去改改。” 学生懵逼地看着他,不太明白自己的帅老师为什么突然间变得这么快。 刚刚还是很有耐心的啊! 虽然话一直不多就是了。 学生想了想,看了看自己老师急着出门的模样,又想起电话里面隐约听见的那个女声,他恍然大悟,“唐老师,你这是要去找你女朋友吧?” 啊,唐老师有女朋友了,他们学校的女生今天晚上应该排队上天台了吧?那个自己一直有意思的小学妹,今天晚上或许可以去安慰她一下 学生的脑洞已经完全放飞,唐诩转过身来,抽出报告打了他的头一下,“拿回去好好修改,再送这样的东西过来,留心你的毕业论文。” 毕业论文这座大山压在头上,学生瞬间感觉自己的肩膀都塌下去了两寸,正要学着女同学不顾廉耻地跟老师撒下娇,他老师已经铁面无私地转身离开了。根本不给他撒娇的机会。 嘤嘤嘤~ 他一定要不能自己知道这个消息! 唐诩到的时候梁若耶已经在那里了。她抬头看了唐诩一眼,笑了笑,将菜单放在了对面。可能是真的很久没有吃过中餐了,梁若耶回国之后几乎隔个两三天就要下馆子,附近大大小小的餐馆都被她吃得差不多了。 大概是之前的事情让她有些怕人,梁若耶一直在下意识地回避着以前的旧朋友老同学,生怕遇见了他们。她离开家这么久,新的朋友都在美国,这边来了也不想发展什么新朋友。独独唐诩,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她始终没有办法把唐诩隔绝在自己的生活之外。或许是因为他是自己现在唯一一个熟人,又或者是因为她出国前在寺庙中他们两人那一见。 他已经见过梁若耶此生最狼狈最低沉的日子,再有其他的,她也不怕了。 唐诩一坐下来梁若耶就说道,“我点了他们这里最有名的井口双椒牛肉,和一个素菜,你看看还要加什么?” 唐诩笑了一声,问她,“今天你请客吗?你请客的话我就不客气了。” “我请我请。正好我差个陪饭的,才回来又没有什么熟人,当然要把你供起来了。” 唐诩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梁若耶倒是在对面续道,“我突然给你打电话没打扰你吧?是我没想好,突然找你,忘记你其实很忙。” 唐诩正想跟她开玩笑说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然而话还没有出口,就被身侧一个突如其来的女声给打断了,“梁若耶?” 他们两个齐齐循声看去,就看到人群中走过来一个女人,看着梁若耶说道,“真的是你啊。这都好久不见了。”她打量了一番梁若耶,又看到她对面的唐诩,跟他打了个招呼,犹豫了一下说道,“你们在一起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二十四章 那个女人的长相看起来有些熟悉,是他们以前高中时候的同学。没有想到在这里会遇到熟人,梁若耶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上的筷子。 那一瞬间,她浑身像是竖起了尖刺一样,这是性格温和的梁若耶从未有过的情况。对面的唐诩侧头看了她一眼,在心中叹了口气,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没有告诉对方自己跟梁若耶真正的关系,只是脸上摆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冲那个女人笑了笑,说道,“真巧。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个女人的注意力果真被转移了,笑了笑,“哎呀,我跟朋友出来吃饭,正好碰到你们了,是很巧啊。” 唐诩不想再跟她继续说了,伸手指了指她后面,“你朋友他们在等你呢。” “哦哦。”那个女人马上点头,“那行,那我就先走了。”她拉起梁若耶的手,笑道,“既然回来了,都还是应该联系起来啊,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出来吃个饭?” 梁若耶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然而又觉得额太明显了。只要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平心而论,她根本就不想跟以前的同学同事有什么交集,当初杜沛霖搞的那一出,弄得她不仅仅是颜面扫地那么简单。梁若耶甚至不敢想象,要是她不曾出国,一直待在国内,现在又是个什么光景。 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肯定不能那么快走出来。起码是,不能那么快地,看起来走出来了。 然而眼前的这个旧同学如此热情,她又是个天生不擅长交际的,跟杜沛霖分开之后更是害怕接触人,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唐诩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从那个女人手中拿了回来,笑道,“行,改天抽个我们大家都有空的时间,一起吃饭。” “就这么说定了啊。”那个女人得到答案,马上就满意了。正好她身后还有朋友在叫她,人家也等了她这么久了,再继续待在这里对她朋友也不好。她冲唐诩和梁若耶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有空再说。” 梁若耶朝她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跟她挥了挥手,目送她离开。 等她走了,梁若耶常常地舒出一口气来,好像跑了一场马拉松一样,浑身上下都是冷汗。唐诩看着她,第一次发现,也许梁若耶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他的手还拉着梁若耶的手,她的手心一片冰凉全是冷汗,唐诩扯了两张餐巾纸,给她擦了擦手心,然后把她手边的柠檬水端给她,“你喝点儿水吧。” 梁若耶接过来,端起来灌了一口,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冲他抱歉地笑了笑,“真是不好意思啊,让你见笑了。” “没有。”唐诩不动声色地在梁若耶发现他举动之前,把她的手放开,又给她递了张餐巾纸,“都是没什么来往的,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嘴上说要吃饭,都不一定有时间,真的不想去,说不空就行了,反正都是没什么关系的人。” 他说的在情在理,梁若耶低下头笑了笑,“是我太紧张了reads;。” 紧张吗?因为什么那么紧张?过了这么几年时间,你现在已经变得渐渐害怕其他人了吗?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是在无形中让以前那段感情摧毁自己呢? 唐诩没有问这些,只是笑了笑,目光平和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好像一只手一样,慢慢抚摸过她的头发她的额头,梁若耶甚至还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 她干涸许久的心好像被春雨浸润了一样,慢慢润泽了不少,整个人也不像之前那么毛躁了。她抿了抿唇,低下头开始吃自己的。 只是气氛终究还是没能回到之前。 梁若耶是心情不好不想说话,唐诩则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顿饭终于吃完,梁若耶轻轻松了口气。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被暴露在一个到处都是眼睛的环境当中,非常不舒服。尽管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她在努力告诉自己要走出来,但是骤然间碰到,还是觉得很艰难。 唐诩觉得她这样一直闷着不太好,便邀请她,“明天有空吗?要不要去学校看看?你过段时间要在那里工作了,早点儿熟悉环境也好。” 她知道唐诩这是有意这样说,让她能够慢慢地、不那么排斥地去接触外面的人,便点了点头,“好。” 听她这样说,唐诩心中一松,“那我明天早上来接你?” 梁若耶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坐车过来就好。” 他知道梁若耶是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自己一味要帮她,反而让她不舒服,压力大。唐诩见好就收,答应她,“那行,你过来了给我打电话,我带你转转。” 两个人这顿饭总算是有了个稍微好点儿的收尾,唐诩把她送回家的时候,梁若耶还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她家里的灯还没有亮起来,父母应该没有回来。他们两个打麻将还没有这么早散场,没有回来也正常。 唐诩车子没有进来,只把她送到小区门口就走了。梁若耶一个人走在路上,有些庆幸刚才没有告诉唐诩,她回国的时候,碰到过杜沛霖。 杜沛霖这个名字曾经好像是深深刻在她骨髓上一样,她以为早已经融入了她的血脉,取不出来。然而真的等到她有一天要把这个名字割掉,削骨削肉的疼痛,好像也不是那么了不得的。 她不跟唐诩说这件事情,是应该的。原本唐诩跟她就不是什么关系密切的人,这到底是她的私事,唐诩帮不了,说出来了就有交浅言深的嫌疑,何必? 她好不容易才有个熟悉的朋友,不管将来如何发展,她不希望这段关系被自己搞砸。 小区中心的花坛上面坐着一个人,天太黑了,梁若耶没有注意,直接从他身边走过了。刚刚路过,就听见一个声音传了过来,“若耶。” 瞧,现在不仅是不能背后说人,连背后想一下也不行了。 梁若耶脚步一顿,高跟鞋差点儿让她摔了个跤。她连忙扶住墙壁,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转过身来看向朝她走过来的那个人。 杜沛霖的身形笼罩在黑暗当中,不知道为什么,梁若耶觉得他好像一个怪物一样,仿佛随时都能扑上来咬断她的喉咙。 她的指甲在瓷砖上刮过,发出细小又尖利的声音,让近在咫尺的她感觉到耳畔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你来干什么?”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的,尽管已经不想表现得对他很在意,但是依然控制不了自己reads;。 被她这样一问,杜沛霖脚下步子一顿,没有再靠近,而是停在了离她还有一米远距离的地方。他脸上有着显而易见的哀伤,因为不习惯也没有想到梁若耶这样对自己,语气中居然还有几分显而易见的哀怨,“我只是想来看看你。”他想了想,想到刚才梁若耶是从唐诩的车上下来的,到底没忍住,问她,“你刚才,是从唐诩的车上下来的。”像是怕她否认,杜沛霖又连忙补充道,“我看到了。你跟他在一起了吗?” 后面这句话,他问得相当艰难,好像重逾千斤一般,一问出口,嘴唇上的重量,猛地掉下来,几乎要把他的门牙砸碎。 杜沛霖垂眸,有些后悔自己贸然问出这句话。他无法想象,倘若梁若耶说“是”,他又该如何?至于梁若耶说“不是”,他也没有仔细去想,这件事情跟他还有什么关系。 梁若耶好像是叹了口气,声音很轻很轻,要不是这地方就他们两个人,隔得又近,几乎就要这样忽略了。她说,“管你什么事呢?” 杜沛霖如遭雷击。 他来之前,设想过梁若耶面对他时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无论如何幻想,大抵总是一个样子的,那就是她会愤怒会不开心,他想好了,梁若耶甚至打他骂他都好,毕竟是他当初做错了事情,她不开心是应该的。 但是他没有想到,梁若耶居然会这样说。 他急急忙忙地要解释,哪知才刚刚张开口,梁若耶就已经不冷不淡地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你自便。” 他出现在梁若耶家的楼底下,除了来找她,还能干嘛?然而她像是不知道一样,径自从他眼前走过去了。 “等等。”杜沛霖伸手拦住她,因为在机场她对自己的反应,他不敢贸贸然再去拉梁若耶了。他期期艾艾地看着她,“若耶,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 谁知道,我等到的是你从唐诩车上下来。等到的,是你对我的不假辞色。 梁若耶微微偏头,微抬了下巴看向他,“然后呢?” 他果真以为梁若耶是在问他然后如何,抿了抿唇,有些期待地看着她,“我希望,你能陪陪我。”说完又赶紧说道,“这地方风大,我们去个风小的地方吧。我知道你这几年一直在国外,我也想” “杜沛霖。”他还没有说完,话音就被梁若耶打断了。她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来,“当初我走之前,在你病床前说过,这辈子不会再主动出现在你面前了。” 他之前还满怀希冀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梁若耶依然在说,“到目前为止,我说到做到了。既然我做到,作为交换,能不能要求你一下?” “不行。”杜沛霖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但马上,他就意识到自己语气太硬,连忙补救道,“若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当然,你要有其他什么要求我都能满足你,我不能不出现在你面前”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梁若耶抬眸看了他一眼,“我以为我们两个人从今往后都不会也不必有什么交集,你说的那些什么要求,”她微微一哂,“我没什么要求,就算有要求也用不着你来满足。” “若耶。”她说完正要走,然而杜沛霖的一声呼唤却让她再次停下了脚步。他声音中带着几分哀意,让梁若耶居然生出几分杜鹃啼血的感觉来。 他见梁若耶停了下来,急切地在她身后剖白,“若耶,当初是我错了,错得非常离谱reads;。你离开之后没多久我就跟姚安安分开了,这几年,我一直尝试去美国找你,但始终没有你的消息。你的父母不肯告诉我你究竟在哪儿,我翻遍了所有叫‘梁若耶’这个名字的人的照片,其中都没有你。” 见梁若耶站着不说话,他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来,拉住了她的胳臂,“我不是没有找过你,可是无论我用了什么办法,都没法儿找到你。天下那么大,你从我身边一走开我就不知道你在哪里了”他顿了顿,轻轻说道,“若耶,我很想你。” 梁若耶轻柔,却坚定地把自己的手臂从他手中抽了出来。她不冷不淡地说道,“那你慢慢想吧,我不想看到你就是不想看到你。”说完,还毫无诚心地安慰了他一句,“真是抱歉。” 杜沛霖没有再去拉她,而是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走廊里面。他慢慢闭上眼睛,杜沛霖就知道,梁若耶不会这样轻易地原谅他。 他当初做了那么多错事,连他自己都讨厌自己,如何还能让梁若耶继续毫无芥蒂地跟他在一起呢? 想想,都觉得如此的不现实。 然而,还是忍不住抱有希望啊。毕竟,那是曾经对他最好的梁若耶了,除了他奶奶,天底下对他最好的人了。 如果有一天,谁要弃他而去,那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是梁若耶。 只是,现在先放手的人,好像变成了他。 是他的不是。 杜沛霖转身正要离开,却冷不丁地碰到了正好回来的梁父梁母。两个老人一起走过来,却被突然转过身的杜沛霖吓了一跳。 自从他和梁若耶分开之后,梁父梁母都不愿意看到他。梁若耶离开之后的这几年中,他也曾上门拜访过,然而没有哪一次被请进门过。 梁母被他吓了一跳,当即埋怨,“喔唷,是谁啊,大晚上站在这儿吓人。”然而看到是杜沛霖之后,她又慢慢放下了被吓得跳起来的心,“哦,原来是杜总啊。这么大晚上,杜总在这里干什么?” 不等杜沛霖回答,她又连忙说道,“我们这地方小,真的不劳杜总你三番五次前来了。我女儿好不容易能过上几天安稳日子,拜托杜总你放她一马吧,下辈子,下辈子再让她给你当牛做马行不行?” 相较于梁母的刻薄,梁父则是从来都无视他的。听见梁若耶的妈妈在后面这样讲,走在前面的梁父喊了一声,“好了,跟他说那么多干什么,走了。” 梁母冲杜沛霖笑了笑,冷哼一声,走了。 杜沛霖每一次过来,基本上每一次都是这样的待遇。开始的时候,梁母还会专挑他的痛楚踩。中年妇女,以前又是专门负责信/访工作的,讲起尖酸刻薄的话来那简直是一套一套的,跟以往的那个梁母,简直有着天壤之别。 他像是喜欢受虐一样,每一次听她这样骂自己,一边难受的时候他一边也会觉得好受,仿佛是这样被梁若耶的母亲骂几句,他对梁若耶的歉疚就能稍微少些。 但是,他是欠了梁若耶多少东西啊。不光是感情,还有她当初付出的那些金钱和精力。要不是有她,他自己今天也不可能站在这样的地方吧。 只可惜,没人知道罢了。 夜风吹过,把他身上的衬衣吹了起来,即使现在温度很高了,然而到了晚上,杜沛霖被这夜风一吹,还是感觉到了冷。 这几年,他一直都觉得冷。只要一想到梁若耶曾经经历过的,他都觉得冷。 他在原地站了会儿,看着她家的灯亮起又暗下,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reads;。 回到自己家中,杜沛霖先是吃了一把**,然后再去泡了个澡。热水让他像是被压了一块大石的心里稍微好受了点儿。他想起以前,他才跟梁若耶交往的时候,她父母也是不同意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他的家庭。 梁若耶这样的家庭,属于社会当中比较稳定比较正统的家庭,她前面二十多年都是按照父母的要求,平平顺顺地过着,从来没有出格的地方。然而突然有一天,在择偶上面,却完全跳出了那个家长画给她的框框,跑到他身边来。她的父母希望她能找个跟自己家庭背景差不多的男孩子共度一生,嗯,比如唐诩,她父母就希望梁若耶找唐诩那样的。然而她去找了自己这样的。 他是什么样的?父亲在坐牢,母亲早就不要他了。跟着奶奶长大,家里穷得响叮当。就算是后来创业成功,能够过得比绝大部分同龄人要好,然而对于梁若耶他们这样的家庭来讲,这些钱想必也是不稀罕的。他们的生活虽然称不上多富有,但也是小康了,一辈子小富即安,只求稳定,自己这样的,当然不是他们心目中理想的女婿人选。 他不知道梁若耶究竟花了多大的功夫让她父母接受自己,她从来没有提过。但是杜沛霖却知道,他让梁若耶在她父母和其他人面前,输得一干二净,血本无归。 梁若耶的父母那么恨自己,很正常。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杜沛霖近似自虐地这么想了一通,从浴室里面起来,穿好衣服,慢慢走了出来。他也不吹头发,就那么湿漉漉地搭在额头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刚才洗澡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见手机在响了,这会儿打开一看,里面是助理传来的一份文件,关于梁若耶这几年在国外的经历,还有她回国的目的。 之前找不到,是因为她出国之后就换了名字,加上他找的方向不对,满世界地去找,当然找不到了。如今她回来了,又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想找她,很容易。 可是想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杜沛霖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渐渐把梁若耶这几年在国外的经历弄明白了。 她才到美国的时候,去当了段时间的双语老师,后来又去考了硕士,这次回来,是因为跟唐诩他们学校有交流,她来充当翻译的。 杜沛霖正在手机屏幕上划的手一顿,立刻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对啊,唐诩喜欢梁若耶,他知道的。然而梁若耶不一定就喜欢唐诩啊,他们两个的学校是有学术交流往来的,喜欢梁若耶的唐诩叫她吃个饭很正常。 对,就是这样。唐诩一直没有结婚,肯定是对梁若耶贼心不死,他们两个人出去吃饭,并不代表什么,梁若耶从唐诩车上下来,也不代表什么。 一定是这样! 杜沛霖一想到会是这种可能,瞬间心都快要飞起来了一样。他抱着手机,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一样,居然坐在床上傻傻地笑了一个晚上。 丝毫不觉得疲倦,连那一把**,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梁若耶却并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她昨天晚上见到了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之前又紧张了那么一段时间,晚上回来之后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早上醒来时,感觉整个人好像被大卡车碾过一遍一样,浑身都没有力气。 她起来洗漱完毕之后吃了两根油条喝了碗豆浆,帮她妈妈洗了碗,这才化了个妆,拿着包包施施然地出门去了。 一家三口,居然都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昨天晚上在单元门口见到杜沛霖的事情。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二十五章 她出门不久就接到了唐诩的电话,跟他说了一下自己的位置,梁若耶就上了车。 她回来这几天还没有机会去看看这个城市呢,如今坐在公交车上,发现好像也没有改变太多嘛。反正高楼大厦每个地方都有,千城一面,这里跟美国,也没有多大的区别。唯一的区别可能就在于,这里是她的故乡,是她始终为之牵挂的地方。 梁若耶到了学校门口,没有跟唐诩打电话,而是随便找了个同学问了下他们系的办公室,自己过去的。她当初念的不是这个学校,这里虽然跟离她家不远,但还是她第一次过来呢。 学校很大,加上梁若耶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居然还找了好一会儿。她到的时候唐诩正在办公室里跟一个同学解答问题,看见她来了,连忙站了起来。动作之间,带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急切。 他走到梁若耶面前的时候,又恢复了往常那副高岭之花的模样,冲她淡淡地点了点头,“你来了,我还在等你电话呢。”她眼睛底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昨天晚上应该是没有睡好。 “我想着你忙,就没好意思打扰你。”她边走边说话,还腾出精神跟旁边的老师们打了个招呼。 那个男同学就是昨天来问唐诩问题的那个男生。倒不是说他一天问题这么多,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抱着不可见人的目的啊。 唐教授的女朋友什么的,想想不要太劲爆哦。那些女生,该心碎了吧? 看到梁若耶进来,他冲梁若耶露出一个谄媚的眼神,“嘿嘿”笑了两声。笑得梁若耶浑身汗毛倒数,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那个男生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冲梁若耶说道,“美女,你就是我们师母吧?” 师母恍然间好像回到了华山上,梁若耶感觉自己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 唐诩站在她身后,仗着个子够高,一眼眼风扫过去,刚才还像只猴子一样的男同学立刻噤声了。 梁若耶镇定下来,笑道,“我哪儿有那么好的福气当你们的师母啊。”她原本可以忽略过去的,然而她在男女感情上,一直仿佛洁癖般。况且,既然她跟唐诩没那个想法,不如一早说出来,免得开玩笑多了让两个人都尴尬。 唐诩微微垂了垂眼睫,居然颇为郑重地跟她说道,“你这样说就折煞我了。”他也不再给梁若耶反驳的机会,装作是开玩笑一样,轻轻把刚才的话给揭过了,对着他学生说道,“一天到晚没个正行,我看你到时候要交论文的时候,还会不会笑得出来。” 那个男同学被他这样一说,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规规矩矩地站好不动了reads;。 “你等我一下。”唐诩跟梁若耶说了一声,就过去翻了一下那个男生的论文,“还是昨天那几个问题,你还需要再深入思考一下。”他把论文还给那个男生,“不懂的可以多问,不一定非要到办公室来找我,发邮件打电话都行。”他怕他忍不住要对着自己的学生把他们骂得狗血淋头。 还有,这小崽子,真当他不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吗?成天在办公室里打转,到处八卦都有他。 那个学生眼睛却一下子亮了起来,是吗?唐教授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果然是有女朋友在这里就不一样了吗?哎呀,他果然还是要经常来办公室啊,看他们一向铁面无私的唐教授,居然也看在女朋友的份儿上,放他一马了。要知道,他都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了。以前的时候,哪儿有什么“打电话发邮件都行”啊!问的问题不好,他还要直接把人怼一顿。那酸爽,比他们家乡的螺蛳粉还让人“舒坦”。 唐诩看着自己的学生脸上露出一个十分yindang的笑容,他知道学生想歪了,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把他的思想给洗涤一番,他就已经开口了,“那教授,我是不是什么问题都能问你?” 快答应快答应啊!女朋友就在旁边,这么好刷好感的机会,千万不要白白错过啊。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导师的份儿上,我堂堂一个高材生,哪儿能把自己伪装成为一个智障呢? 教授,学生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奈何他教授没能接收到他的脑电波,凉凉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说道,“太智障的问题就不要了吧,我还想多活两年。” 他把论文往学生胸膛上一拍,挥了挥手,“我还有事。”一句话一个动作,硬是让他做出了“赶快跪安滚吧,朕忙着”的意味。弄得他学生差点儿马上跪下说“嗻”。 打发了他的学生,唐诩才有空招呼梁若耶,“走吧,我带你转转。” 梁若耶跟着他一起出门,“你的学生,很逗啊。”她想了想说道,“比你当年还逗。” 当年吗?她所能看到的“当年”,应该就是高中那会儿了吧? 高中?唐诩想了想,还真有点儿想不起自己高中是副什么样子了。他的高中,其实跟大家的高中生活都大同小异,数不完的通宵,做不完的习题。别人眼中的耀眼光芒,其实都是自己在背后一步一个脚印踩出来的。就算再聪明,不够努力聪明也只是被耽误而已。 他笑了笑,把到了喉咙那句“难为你当初还能注意到我”这种有着拈酸吃醋嫌疑的话给咽了回去,换成了一句,“男生嘛,总是很跳脱的。”他挑了挑眉,神色之间居然有了几分以前少见的揶揄和戏谑,“跟他们在一起,我才是老了很多。难怪那么多人都不想当老师,成天给他们操心,不老都老了。” 他风华正茂,这张脸这身材摆在哪里都能引来注目,他却要说他自己老了,这让其他就算年轻走在路上也没人理会的人情何以堪? 他是专业课的导师,带的又都是硕士生,生活专业都要一起考虑。唐诩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指地说道,“我们专业专出光棍,前几天还有学生在跟我抱怨,再找不到对象,就要转去学文了。” 梁若耶不觉有他,随口说道,“你这个当老师的自己都还没解决呢,哪儿有精神去解决学生的事情。要是你也结婚了,倒是可以让他们正儿八经的师母给帮忙牵下线,不愁找不到对象。” 她说得坦坦荡荡,一点儿绮思也无,唐诩就知道她心里什么都没想。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过话头,“再过几年,要是我的学生们一直找不到对象,可能就没有学生愿意报考我的专业了。到时候我会是第一个因为解决不了学生婚姻问题,而被取消资格的硕导。” 哪有这样的事情啊?唐诩年轻有为又长得好看,就算没有男学生,也有大批女学生愿意跟他一起啊reads;。况且,导师资格看的难道是解决婚姻大事的能力吗?那为什么不是婚介所的成员来当呢?明知道唐诩是胡说八道,梁若耶还是被他逗得不行,“那行啊,到时候你就来我们系吧,我们系女生多,保管你受欢迎。” 唐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语。 两人在学校里转了一上午,唐诩带她熟悉了下环境,“你们学校那边快了吧?” 梁若耶:“说是再过两周就过来。我也正好轻松两周。” 唐诩点点头,默默地想,还有两周,就要长期跟她一起共事了啊。那就不用每天费尽心机地找机会把她给叫出来了。 嗯,有了工作做牵绊,希望她的心思也能从以前的那段情伤当中分出点儿来。 因为下午不在学校,唐诩中午带梁若耶去了学校外面的一家餐厅。她如今正是喜欢中餐的时候,只要是中餐,带她到哪儿她都愿意。 唐诩点完菜之后,梁若耶又加了一个炒鱼面。说起来很简单,但名字却取得十分吉利,叫“金银双鱼”,开始梁若耶还以为是什么小吃,后来一问才知道,原来就是个炒鱼面。 问都问了,那就点吧。唐诩点完菜之后去了个厕所,留下梁若耶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等他回来。 她等人的时候也是乖乖的,从来不拿手机,也不拿其他东西出来玩儿,就在那里等着。专注地做一件事情,让人觉得自己来晚了对她都是一种辜负。 只可惜,很少有人会看到她这样子。在有些人那里,梁若耶也只是一个可以辜负的人罢了。 唐诩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她,梁若耶的身姿优美,好像是一株静静开在水中的百合。这些年,她虽然依然称不上什么大美人,容貌也没有小时候青春,但已经慢慢修炼出了一种处事不惊的淡然,仿佛真是一株独自开放的百合,在那里静静开着。 这样的姑娘,不像姚安安那样张扬,自然也就不如她打眼。被忽略好像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唐诩站了一会儿才坐回位置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此刻气氛静好,他一向冷淡的眉目居然也多了几分温润。 梁若耶正想跟他说话,旁边就突然cha进来一个女声,“唐诩!” 梁若耶一愣,下意识地朝来人看过去,但是看过去的第一眼,她的瞳孔就猛地往后缩了一下。 这段时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要她跟唐诩一起吃个饭,就一定能遇到熟人。还是以前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人。 梁若耶用尽全身最大的戾气才没有让自己在第一时间回避她的视线,而是直直地看着她。那人却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转过头看向唐诩。 唐诩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更加没有像上次碰到旧同学一样,站起来寒暄两句,而是看向梁若耶,低声问道,“要不要换个地方?” 换?为什么要换?碰到她,应该换地方的人是他们才对。 梁若耶轻轻摇了摇头,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那人已经带着一身阳光走了过来。她微笑道,“我听汤慧说,你们两个在一起了,没想到是真的。”汤慧,就是那天梁若耶他们吃饭碰到的那个女同学。 唐诩淡淡说道,“有什么没想到的?”他意有所指地说道,“倒是我没有想到,居然在这儿也能看到你。” 姚安安扯了扯嘴角,却以为唐诩是在默认,死死地看着梁若耶,笑了笑,“我在这儿吃饭。真是巧,碰到你们。”她微微压低了身子,做出一个颇有压迫性的姿势,对准的却是梁若耶,“若耶回来了怎么也不跟大家联系?到底是老同学,还是应该多走动的reads;。” 梁若耶脸色苍白得好像一张纸,唐诩双眉一皱,正要开口为她解围,她却已经抬起头来冲姚安安微笑道,“老同学也分是什么样的老同学,有些人没告知,就是没必要联系的。” 没有人比梁若耶更不想看到姚安安了。如果以前梁若耶还觉得她跟杜沛霖不能结婚不关姚安安的事,现在她却觉得,姚安安并非那么无辜。不管是当日她明知道杜沛霖是退了她的婚礼来跟她一起的,还是今天她的故意挑衅。 姚安安仿佛听不懂一样,笑了一声,说道,“那你回来之后,跟杜沛霖联系过没有?”她脸上笑得十分甜蜜,然而看在梁若耶眼中却好像带着毒汁的花朵一样,分分钟能要了人的命。“他对你挺愧疚的。” 梁若耶放在腿上的手猛地握紧,对面的唐诩忍无可忍,冷淡地打断她的话,“我们难得出来吃个饭,你还是别打扰了。既然是老同学,有空再续也不是不行。” 姚安安笑了一声,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梁若耶却已经截口道,“杜沛霖对我愧疚那是他应该的。我原本以为你应该也会愧疚,没想到还是我高看你了。”她微微一笑,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摇了摇头。 她讽刺姚安安脸皮厚,姚安安听出来了。她也没生气,只是笑了笑,说道,“我对你有什么愧疚的?当初不跟你结婚的人是杜沛霖,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一句“不知道”,就把她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简直无辜又纯真。 梁若耶经过开始的愤怒和恐惧,现在已经慢慢平静下来了。她不理会唐诩,而是冲旁边的适应生招了招手,“我们的菜麻烦能快点儿吗?” 侍应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还以为真的是老同学见面那么简单,一头雾水地看了一眼旁边脸色已经不太好的姚安安,依然贴心地问梁若耶,“需要加双筷子吗?” “不用了。”梁若耶淡淡地笑了,“这位女士不跟我们一起吃饭。麻烦你再去催一下。” 这话好像一个耳光一样甩在姚安安的脸上,她脸色猛地一沉,看着梁若耶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那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然后转身离开。 等到姚安安走了,梁若耶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她生气,不像姚安安那样,整个眼角眉梢都是怒火,此刻沉静下来,脸上居然带了几分哀伤。 唐诩知道她此刻心中难受。是啊,那样的事情,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依然觉得没有办法接受吧?没有谁能够真正对那种事情释怀的。这比结婚了又离婚还要让人无法忍受。梁若耶能容忍他们两个到现在,已经是非常不容易了,姚安安还要一头撞上来给她伤口上撒盐,真是恶毒啊。 唐诩看着她,忍不住去揣测她在想什么。她现在一定很难过。因为她发现,即使是过了这么多年,她都已经一再退让了,姚安安还是要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过来刺痛她。 梁若耶一向奉行的是与人为善,从来不去主动招惹其他人,就算其他人招惹到她头上,只要不是太严重,她都能一笑置之。但是今天,姚安安这样做,她还会一笑而过吗? 不,她不是这样的人。 梁若耶喜欢自省,她这个人,出了什么事情从来都只是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从来不会去别人身上找找看。虽然大家都很喜欢她,但是她自己过得未免也太辛苦了些。 看她那副隐忍模样,唐诩不知道她又想到哪里去了,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别多想,你走之后没几天杜沛霖就跟她分开了。还是杜沛霖提的。” 虽然自从那次在咖啡馆告诉杜沛霖帮他垫钱的人是梁若耶之后,他也没跟杜沛霖接触过几次,但是想来应该是这样的reads;。要不然怎么会分开得那么突然?姚安安还没有找到下家,哪里舍得离开杜沛霖这个大金/主?当然他这样说,也是为了能让梁若耶心里好受一点儿。 虽然他知道梁若耶并不在意这些。 她不是姚安安,不会把征服男人当成征服了一件战利品那样来炫耀。就算杜沛霖是因为她跟姚安安分开的,于她而言,也没有半分值得高兴的。 唐诩在心里叹了口气,暗说自己还把梁若耶看低了。 “我知道。”梁若耶开口却让他惊讶了一下。迎上唐诩微带惊讶的眼神,她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说道,“我们之前在机场遇到过,后来也就是昨天我约你吃饭之后,他来我家楼下找过我。那个时候我就猜到了。” 猜到姚安安跟杜沛霖分开了。 “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人会分开得这么快。”听她这样类似于自言自语地说完,唐诩刚才听到她突然冒出来的那句话提起来的心,又慢慢放了下去。 这样看来,梁若耶是不打算跟杜沛霖在一起了吗? 那,姚安安究竟为的是谁,他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告诉梁若耶了? 这种事情,说出来也没什么好处,反而让他们两个生分,还让梁若耶烦恼。况且自己跟姚安安,本来就没什么往来,说不说都没有关系。 她是个陌生人,不重要的人,不管是对梁若耶还是对自己来说。一个陌生人,为了什么来的,一样不重要。 唐诩在心中这样说服了自己,果然听见梁若耶抬起头轻笑了一声,“原来是冲着杜沛霖来的。哈。” 她想,姚安安当初看不上杜沛霖,不知道有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一天?只是,她喜欢杜沛霖也好,不喜欢杜沛霖也罢,始终都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为什么要把自己牵扯进来? 她连自己的婚礼都一度成了他们两个爱情的点缀,现在她都已经一退再退了,姚安安又来冲她撒什么气? 当初杜沛霖那么过分,她也没有这样迁怒过姚安安啊。 现在只是分手,还过了这么多年,她就觉得受不了了? 还真是不知道让人说什么好。果然美女的待遇,跟她们这样的普通姑娘,就是不一样的吗? 那还真是遗憾了。 不知道当初姚安安明知道杜沛霖要跟自己结婚了却还依然要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报应有一天回来到她身上呢? 梁若耶微微一哂,不再说话。 唐诩把梁若耶送回家之后并没有着急回去,而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到了海边,停好车,静静地坐在那里,等着姚安安上来。 约定的时间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姚安安才姗姗来迟。一看唐诩就笑了,笑得格外尖酸刻薄,“唐诩,不是吧。前女友现女友,也太差别对待了。” “你今天中午才请了梁若耶吃大餐,下午就请我到海边来喝风,这么吝啬,不怕我一个不高兴,就去找她说些什么吗?” 她脸上露出一个极其恶毒的笑容,“不知道你的现女友,现在还能不能经得起什么刺激呢?”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二十六章 听到她这样说,唐诩连眉目都不曾动一下,而是淡淡说道,“你大可以去告诉她reads;。” 他倒不是真的毫不在意,而是笃定了姚安安听到他这样的话之后不会再多此一举。 果然,姚安安听了,脸上露出一个极其古怪的笑容,到底没有再提着一茬儿,而是说道,“你对她倒是坦白。” 姚安安以为唐诩已经跟梁若耶说明了,却没有想到听到她这样说,唐诩心中也是微微一松。然后,姚安安马上就说道,“只是不知道倘若梁若耶知道你其实心中有个人,还放了很多年,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你怎么知道我心中的这个人不是梁若耶?”唐诩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反而让人不知道该不该信他,“姚安安,你未免也太自大了吧?” 听他这样一说,姚安安脸上果然露出几分狐疑。她想了想,“你跟梁若耶,以前半分交集没有,你难道还真喜欢她?”她眼中露出几分尖刻,“大家都没看出来啊,你可不像是会暗恋的人。” 唐诩见好就收,不想在她心中留下更深的怀疑,笑了笑没有做声。 他看向姚安安,说道,“我今天找你,是想提前告诉你一声,别搞那么多幺蛾子,真要惹怒了我,没你好果子吃。”他顿了顿,续道,“我们两个,好歹也是多年同学,虽然之前谈恋爱的时候分开得不太愉快,但是这么多年一直相安无事。如果你真要找,大可以来找我,不要迁怒其他人。” “哟~这么快就心疼了啊?”姚安安脸上露出一丝嘲弄,“你倒是对她上心。你有没有想过,你越是这样维护她,我就越是要针对她?梁若耶,她长得没我好看,以前还被我抢过未婚夫,样样比不上我,你为什么宁愿找她都不愿意找我?” 唐诩微微垂下眼睫,口不应心地说道,“我为什么对你避之不及,你比谁都清楚。你认为我会找你吗?” “为什么不行?”姚安安反问他,“我哪里不好吗?你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 她凑近了身体,仰起头看向唐诩。唐诩往后仰了仰身子,淡淡说道,“没什么不好。”他从姚安安身边离开,边走边说,“就是不喜欢你。” 感情的事情哪儿能强求?更何况,他从来都不喜欢姚安安。 大学那段恋情,甚至都不能称为恋情,只不过是他在姚安安的攻势下面,做出的一个错误决定罢了。 他这个人,一旦错了,那就及时纠正,千万不能再做一次。 就好像他以前做数学题,错过一次的题目绝对要记得死死的,千万不能再错了。 梁若耶回去之后,在家门口收到了一束花。花束上面有一张小卡片,她看了一眼,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笔迹了,正是杜沛霖送过来的。 一起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杜沛霖从未送过她花,这会儿分手了他倒是有了这个心。可惜,他的心换了,梁若耶的心境也换了。以前会欣喜若狂的东西,现在看到只会觉得无穷讽刺。她渐渐明白一个道理,喜欢什么不要期望别人会给,自己有才最重要的。 要花,她自己能买,不需要杜沛霖来送这一束。 现在的鲜花,就好比冬天的蒲扇夏天的棉袄,对她而言,除了占地方,没有半分作用。 她看也不看一眼那张卡片上面写了什么,直接把那捧睡莲拿着,扔到了楼道的垃圾间里。 原本梁若耶以为杜沛霖送一天花就算了,没想到第二天又送来了。这次因为她人在家,快递小哥还敲了门。 梁若耶看着那一捧新鲜的睡莲,问他,“我能不签吗?” 那个快递小哥为难地看了她一眼,“我们这是签收了才能付款,你不签,我们没法儿拿钱啊reads;。”他看这架势,凭着自己的经验,认为这是小两口吵架了,劝道,“美女,你看你男朋友对你多有心?这花可贵了,一天一束的,我这个送花的都觉得心疼呢,赶紧跟人和好吧。” 梁若耶笑了笑,没做声。把单子签了,那快递小哥拿着单子刚一转身,就看到梁若耶换了双鞋,从屋里出来,拿着那束花扔到了垃圾间。 连门都没让进。 快递小哥挑了挑眉,觉得这些有钱人的思维不是自己能弄明白的,转身走了。 第二天,杜沛霖再来买花的时候,快递小哥终于忍不住了。他看着面前这个衣冠楚楚的客人,十分委婉地劝他,“这位先生,你要跟你女朋友认错,其实可以换个方式的。” 杜沛霖听他这样一说,签字的手上一顿,还以为他有什么好主意,问道,“你有其他办法?” 其他办法?没有。 这么高级的生气,一气就是大几百块钱,他们这样的平头老百姓**来。但是吧,他觉得,虽然不知道这两个究竟是因为什么生气的,既然能够丢第一天第二天,那肯定也能丢第三天第四天,这样送下去,除了浪费钱浪费资源之外,没有任何好处。还会让女方觉得男方不诚心,耽误了他们两个人的感情。别到时候因为这样的误会,让他们两个彻底分开了。 本着不坏人姻缘的想法,快递小哥摇了摇头,说道,“你只是送花,却不到她眼前去。有道是‘见面三分情’,这连面都见不到,哪儿还有情呢?你花送得再多,也没用的。”说完还来求认同,“这位先生,你说是吧?” 杜沛霖握住笔的手微微一紧,随后哑然失笑。他承认这个年轻小伙子说得很对,很多事情一味地避开对方,起不到作用不说,还耽误了感情恢复的时机。但是他和梁若耶现在这样,的确是有点儿特殊啊。 梁若耶,是真的不想见到他。他这也是为了不惹怒她,才故意避开的。 杜沛霖垂下眼睫,写完卡片上最后一个字,把花交给快递小哥,“送过去吧,还是昨天那里。” 没想到自己说了还是没有被采纳,快递小哥心里瞬间涌上一种不被人理解的孤愤,挑了挑眉,正打算离开,旁边的杜沛霖却说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明天我回去见她的。她要是再扔,那就让她扔吧。” 快递小哥捧着花出去了,暗自想,自己果然是眼界太小了,并不是很懂他们有钱人的想法。 蓝紫色的睡莲送到梁若耶家里,这次依然是她签的字。她签完字,正要把花接过来,那个快递小哥却没有拿给她,而是冲她笑了笑,问道,“美女,你这次也打算把花扔掉吗?” 梁若耶一愣,以为他是想劝自己,笑了笑,“怎么?你有更好的意见?” “没有。”快递小哥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衬得脸越发黝黑,“你要是不喜欢,那就送给我吧。这花挺贵的,我拿去送给我女朋友,你也当做个好事了。” 梁若耶把手缩回来,点点头,“那你拿去吧。” 那个快递小哥见她说得这么爽快,又问她,“送花的客人可说了,明天可就没有了,你真的不要吗?” “不用了。”梁若耶一手扶住门框,看着他说道,“你拿走吧。” 明天不来最好,最好是以后也不要来了。 她并不想看见杜沛霖reads;。 虽然早就知道梁若耶不会这么轻易地接受他,但是知道自己送过去的花被她毫不留情地扔掉,杜沛霖还是感到一阵心酸。 果真是不喜欢他了吧,所以才会这样毫无顾忌。要是换成以前,梁若耶绝对不会扔掉他的东西的。 她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舍得扔呢? 送花她不喜欢,那送首饰呢?首饰可不好选,既要昂贵又要好看,还要讲究方法,一个不好就会得罪对方。杜沛霖心中刚刚升起这样的想法,就被他自己给否定了。 他的一个助理小周走进来给他送份文件,看到杜沛霖一脸忧思地坐在办公桌前神游,忍不住问他,“杜总是有什么事情吗?” 杜沛霖抬头,看到是她,想了想问她,“你们女孩子,喜欢什么样的讨好?” 讨好? 小周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杜沛霖,瞬间心跳如擂鼓。 难道是自己对他的那点儿意思被发现了吗?当初她刚刚毕业的时候就到杜沛霖公司里面来实习,眼看着从职场菜鸟成了一个“老人”了,工作越来越出色,站的地方离杜沛霖越来越近年,她心里的那点儿期望也越来越明显了。 曾经那个觉得受到了不公正待遇只会哭鼻子的小姑娘,终于也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白骨精,时间有时候还真是历练人啊。 小周收回自己的那点儿心思,不动声色地问道,“那要看是什么样的人讨好了。”她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道,“要是是杜总这样的,不用讨好我都愿意。” 杜沛霖微微一笑,只当她是在开玩笑,并没有往心里去。 小周看他表情就知道他没有当真,也没说破,而是说道,“杜总如果要追喜欢的姑娘,那就要先弄明白她喜欢什么呀。”小周一边给杜沛霖倒了杯水,一边说道,“投其所好,总是没错的。” 杜沛霖微微一怔,随后便有些愧疚起来。他竟不知道梁若耶喜欢什么。 首饰珠宝?以前她那么多,也从来没有看她对哪一款多迷恋。钱?他当初把公司一半的股份给了梁若耶,也没有见她接手。外界的这些物质东西,她没有多上心的。要是放在以前,他不用小周说就知道梁若耶喜欢什么,她喜欢自己,他只需要把自己送给她就行。 然而,连他自己都知道那是以前了啊。 现在,梁若耶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他,如何还能喜欢他? 她最想要的,难道不是自己不要再出现在她眼前吗?可是前脚人家才跟他说了见面三分情,难道后脚他为了让梁若耶省心,就不再出现在她面前了吗? 那他们两个,从今往后才是真的没有机会了呢。 小周见杜沛霖不说话,以为自己出主意没能出到点子上,想了想说道,“我虽然不知道杜总喜欢的姑娘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但是大凡女孩子,喜欢的东西都差不多。衣服首饰化妆品,总有喜欢的。”她抿唇一笑,续道,“虽然都算不上什么贵重的东西,难得的是有心。” 她装作不在意地问道,“杜总喜欢的姑娘,应该也很优秀吧。好多东西都能自己买,包包衣服什么的,她在意的从来不是那个价格。” 小周笑了笑,“其实女孩子很好哄的,尤其是那种能自食其力的女孩子。你送她她自己暂时很难买到的东西不就行了吗?”说话间,她已经翻到自己的朋友圈,拿出一张图来给杜沛霖,“这是今年出的新款唇膏,好多女孩儿喜欢呢,就是买不到reads;。” 杜沛霖拿过来一看,果然是一个女孩子拿到这款唇膏之后欣喜若狂,去发了朋友圈。他看了半天,也没有觉得那个金灿灿的壳子好看在哪儿,皱了皱眉,有些怀疑地问小周,“是不是?我怎么觉得,这个壳子,很一般呢?” “你或许看一般,但是女孩子看那就不一般了啊。”小周连忙宝贝似的把手机贴在胸口上,“这东西,只有女孩子才能弄明白它的美,你们男人哪儿懂?更何况,这东西是限量版。限量版口红就跟限量版男人一样,让无数女人为之趋之若鹜。”她见杜沛霖还是一副茫然模样,解释道,“就跟你们男人见了限量版的车子是一样的。” 这就好理解多了。那边小周还在絮絮叨叨地给他出主意,“既然是送心意,但是肯定不能让别人跑一趟了,最好是你自己去。你想想,你现在日理万机,忙得脚不沾地,你亲自去了才能说明你对她的看重。这东西价格倒是不高,就是难买,需要排队,但是啊,正是因为这样,不是正好才说明了你用心吗?” 是不是这样啊?杜沛霖被小周说得一愣一愣的。见他心动,小周一时半会儿忘了自己还喜欢着老板这件事情,眉飞色舞地跟他卖起了安利,“杜总,这口红还可以刻字。你在壳子上面刻上有你跟她回忆的话,那岂不是很妙?” 有我和她回忆的杜沛霖低头一笑,只觉得心中瞬间无比艰涩。 如果不是小周此刻提醒,他竟不知道自己跟梁若耶,回忆少到这种程度。 他们两个原本应该是这石阶上,最亲密的人。 说到底,是他辜负了梁若耶。 杜沛霖好不容易才轻松起来的眉间又不可抑制地染上了一丝抑郁,他抬头对小周笑了笑,“真是谢谢你了。” 小周摇了摇头,见老板没有想继续说下去的意思,见好就收,转身出去了。 杜沛霖上网查了查那个牌子,下班之后开车去了城中的柜台。他一连去了三个,前面都排上了好长的队。这都还不是周末,要是到了周末,该有多少人啊。 杜沛霖在外面看了一眼,转身去了另一个商场。那个商场倒是人少,柜台前面一个人都没有,一问之下才知道,他们这边没货了。 难怪。杜沛霖不顾热情的导购小姐,转身出来到了对面的商场,老老实实地开始排队。 他排了快一个小时,临到他的时候导购小姐还稍微惊讶了一下,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实在是没有想到,满身都是奢侈品品牌的男人居然会来做代购。大概有些人的脸是真的可以当卡来刷的,导购小姐看到杜沛霖,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先生想买什么?” 杜沛霖把早就准备好的图片拿给导购小姐,“这个口红。” 导购小姐并不意外,问他,“那你想要什么颜色?” 杜沛霖想也不想地就问,“有什么颜色?” “今天我们这里刚到货,颜色都还齐全的。”导购小姐一边把他往柜台里面领,一边问他,“先生买来是送人还是”她侧头打量了一眼身后男人的样子,觉得他实在不像是能干出敷粉涂脂的人,默默地把后面那句“自用”给咽了下去。转而问道,“先生是想送给谁?女朋友还是长辈,还是同事呢?” 那句“女朋友”,好像一根针一样尖锐地刺进他心尖尖上最薄弱的地方,痛得杜沛霖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他苍白着一张脸,对那个丝毫没有发现异常的导购小姐说道,“是我妻子。” 说得郑重又珍视。 导购小姐暗想道,原来天底下不是没有优秀男人,只可惜这些优秀男人都被人先下手了reads;。她眼神当中带着几分艳羡,“那先生的太太可真有福气。” 杜沛霖微微一笑,并不做声。 有福气什么,是他有福气,可是他自己并没有珍惜。梁若耶碰上他,才是这辈子做的最没有福气的事情。 导购小姐一边拿出三支口红,一边跟杜沛霖介绍,“这几种颜色,都是我们的大热色号,先生可以看一看。” 杜沛霖看着那三支在他眼中完全一样的口红,感觉头上有乌鸦在飞。 什么热不热的,他是完全不懂啦。 导购小姐可能也发现了这个男人对什么“星你色”,什么“想你色”完全不知道,便说道,“不知道先生你太太平常妆浓还是淡呢?” 杜沛霖想了想梁若耶,茫然地回答道,“没看出来她平常在化妆啊。” 导购小姐千锤百炼,见过了不少奇葩,杜沛霖这点儿道行的她还不放在眼中。尤其是这个帅哥人长得好看,为他服务不管买不买都觉得赏心悦目。她笑了笑,拿着这三支口红,“这三支口红都还挺日常的,先生你要是觉得不错,可以一起带走。三支口红也才一千多,不贵又能哄你太太开心,何乐而不为?” 杜沛霖看了看手中的这三支口红,虽然并不能理解卖点在哪儿,但既然那么多人买,肯定有那么多人买的道理。他点了点头,那个导购小姐心中大喜过望,觉得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个衣着奢华的男人的确是个肥羊。她连忙说道,“那我去开票了哦。” “等等。”杜沛霖指着一支土红色的口红问她,“这个呢?” 导购小姐默默地看了一眼那个百八十年卖不出去、从未缺货的色号,嘴角抽了抽,“这款比较独特,会撞款的可能性并不大。” 不会撞款吗?不知道为什么,杜沛霖此刻想到女性那种独特的“我有别人没有,别人有我一定不能有”的心理,就是觉得这款口红非常棒。他指着那支口红,对导购小/姐说道,“这个也来一个吧。等等。”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样,对她说道,“要不然这样吧,你每个色号都给我拿一个。” 那导购小/姐原本藏在心中的喜悦顿时控制不住,飞上眉梢,从杜沛霖一点头,“好。我马上开票。” 果然是只肥羊啊。 导购小姐在同事们艳羡的目光当中,去把小票开完了。 杜沛霖静静等她把票开完,问她,“我听说你们这个可以刻字的?” “是。不过刻字的话要等等。先生想刻什么?”她心情很好,越发觉得杜沛霖那张脸英俊得不可方物,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甜美,“有好多男士在我们这里买了全套的口红,刻上字去求婚呢。可比单纯的鲜花钻戒有新意多了。不过先生你既然已经结婚了,这个想必用不着了。不过倒是可以刻个你们的结婚誓词什么的。” 杜沛霖唇角的笑容微微一顿,想到他跟梁若耶那个被半路截胡的婚礼,心中有些哀戚。想了想说道,“算了,就这样吧。” 导购小/姐不知道哪里又把这个客户给惹到了,连忙补救,“你们天天在一起,也不用那些的。先生今天排队这么久给你太太买东西,就已经很难得了。” 杜沛霖微微一笑,想,但愿。 但愿是天天在一起才好。 可惜从来都是天不遂人愿。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二十七章 杜沛霖提着那一盒口红,开车去了梁若耶家楼底下。 楼上亮着灯,她应该在家的。然而他却没有勇气上去敲开那扇门,把东西给她。 曾经应该是最亲密的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这样了,如今回想起来,连杜沛霖自己都感觉到心惊。 此刻是夜晚,暑气已经退了,站在夜风当中十分凉爽。小区里面有花香飘来,闻之令人心醉。杜沛霖忍不住想起以前他们高中的时候,学校里面也有各种各样的花朵。这个时候黄角兰开得最盛,老远都能闻到味道。 学校里面那棵黄角兰离他们班上最近,班上的女生总是喜欢围着树下转。只可惜树太高,旁边又有校工守着,她们也都是有心无力,只能觊觎一番,然后遗憾离开。 那个时候,梁若耶在干什么呢? 杜沛霖忍不住想,他高中时候,对梁若耶的印象十分模糊,只知道她成绩好,是理科班上每次考试排名维持在前十当中为数不多的女生。人瘦,白,总是沉默着不肯说话。以前还听男生讨论过,姚安安那种刺玫瑰一样的性格,就算娶回了家都无福消受,还是梁若耶这样温温柔柔的女孩子好。 温柔,端庄,大气,宽容。这似乎是不熟悉的人对梁若耶所有的印象了。他曾经也以为是这样,还要再加上一条,就是坚韧。如今看来,其实他们都错了。梁若耶,好像是一块鹅卵石包裹下的宝石,用看似圆滑的外表,维持自己内心的棱角。 她很聪明。 很聪明,是个很内秀的女孩子。 这样的姑娘,不会轻易地把自己聪明表现出来,却能够让身边每一个人都感到相处愉快。 实在是难得。 他看了一眼手上的那盒口红,在底下回忆了这么久以前的事情,他竟然还是没有找到理由和勇气上门。 口红金灿灿的一盒,杜沛霖只觉得非常具有暴发户的风格,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就像小周说的那样,既然那么多女孩子喜欢,又占了个限量版的名头,那就肯定有它受欢迎的原因吧。 杜沛霖想了想,给梁若耶发了个短信。他既然能找到她回国的目的,找到她的电话号码也不是什么难事情。他斟酌着字词,比当初给姚安安写那封情书的时候还要忐忑。有风吹来,车厢里凉爽一片,杜沛霖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个青涩的年代,眼前的他不是坐拥财富的新锐富豪,而是一个面对喜欢的姑娘充满不安的少年。 梁若耶正在整理文件,手边的电话却响了。她看了一眼,发现是条短信。这年头,能用短信通知的,除了电信诈/骗分子,就只剩下发出折扣信息的商家了。梁若耶不喜欢手机上有没有点掉的信息,拿起来看了一眼,居然是个她非常熟悉的号码。 杜沛霖。 她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这个电话号码她太熟悉了,因为就是她当初去办的。为了能跟他靠近一点儿,再靠近一点儿,她用了一切办法让自己能跟他产生联系。就连一个毫不起眼的电话号码,她都买的是情侣号。别人问起来,还欲盖弥彰地说是正好拿了,方便记。 是啊,曾经的那种感情,多纯净,爱他简直用尽了自己一生的力量,她再也不会有了。 不管是对杜沛霖,还是对其他人。 即使隔着电话,她都能感觉出来电话那边杜沛霖的小心,“若耶,我有话想对你说,你能不能下来一趟?我就在你家楼下reads;。”不等她答应,马上又在后面写道,“当然,你要是因为累不想下来就算了,我等你到十点半,如果你还没下来,我就走。” 她看了一眼上面的时间,离九点半还差了几分钟,到十点半,他还要再等一个小时。 她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嘲讽来,觉得这世上有句古话说得可真对。风水轮流转,要不是她离开,可能永远只有她等杜沛霖的时候,而没有他等自己的时候。 后来,他连自己等他的机会都不肯给了。 倘若他知道今天会有这样的一天,还会不会再做出那样的决定呢? 梁若耶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并没有回复。或许在她的下意识里面,她也想让杜沛霖尝一尝她当初的痛苦。虽然这连她当初痛苦的百分之一都赶不上,那也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儿。 她将手机一扔,为了避免杜沛霖再打电话或者发短信,梁若耶还专门扔到了床上,被被子那么一隔音,不去注意听,根本就听不见。 她转身就投入了自己的工作当中。 过了段时间,卧室门被人打开了,看这动作就知道是她亲娘。跟天底下大多数妈妈一样,梁母进自己女儿卧室,从来不知道有敲门这回事,哪怕自己女儿都这么大了,也依然如此。 梁母拿着块插在牙签上的西瓜,对梁若耶说道,“等我们把西瓜吃完了,你把垃圾拿下去扔一下。别扔楼梯间啊,天气大,瓜皮很逗苍蝇蚊子的。”说完了才想起问梁若耶,“你要吃西瓜吗?” 这么大晚上了吃什么吃,梁若耶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吃,“你们吃吧,吃完我去扔。” 她手上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干脆就从书桌面前起身,到了客厅里。等父母把西瓜吃完,然后趿拉着拖鞋出去了。 天气大,为了附近住户的生活环境,楼梯间上的垃圾间一般都不放厨余垃圾了,厨余垃圾的垃圾桶专门设在单元门外面,反正有电梯,方便得很。 梁若耶拿着垃圾下了楼,往单元门旁边的垃圾桶里一扔,下意识地朝单元门前面那条路看了一眼,果真在那里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 杜沛霖也看到了她,但并没有出生,而是远远看着,眼睛好像一汪春水一样,带着不尽的哀思。 梁若耶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看到他好像也不意外。但要是他走了,她想她也会失望的。 跟喜不喜欢他没关系,只是单纯觉得,好像希望又一次落空了。 现在距离十点半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杜沛霖还在这里,梁若耶既然下来了,也不好不上去打个招呼。她走近了,看着他,“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杜沛霖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摇了摇头,“我是想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走不掉。”他低头,艰涩一笑,“时间到了,我总想着再看看再看看,万一我一走你就下来了呢,那我不是更加见不到你了吗?所幸,没有白等。” 他朝梁若耶走近,低头看着她,“若耶,你总是这么善良。不管你承不承认,其实你在心里都下意识地在想我走没走吧?看到我在你未必会高兴,但是我走了你一定会觉得失望。还好,我等来了。” 梁若耶没有否认,“人之常情而已。”虽然杜沛霖短信上面说等到十点半,但是谁不想矫情一下呢?就当她矫情好了,反正她这么多年,也没有矫情过。 不过,梁若耶有些话还是要跟他说清楚,“我下来扔垃圾,顺便来看看reads;。”并不是想见他下来看看,“你没走我固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你走了,我也觉得很正常。”毕竟,她对杜沛霖已经没有了希望,毕竟人家都说了等到十点半。 杜沛霖脸上泛起淡淡的苦涩,“幸好你来了。”她不来,连杜沛霖自己都说不清楚要什么时候才离开。 倘若他真的舍得离开,那也会是第二天早上吧?现在,哪怕是梁若耶家里的一盏灯光,他都觉得无比温暖。 梁若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道,“找我说什么?” 梁若耶刚才在想,其实她继续跟杜沛霖这样纠缠下去也不是办法,人总是要走出来的。她虽然内心深处依然被困在那段感情当中,但是起码在表面上,她希望不再跟杜沛霖有什么联系。 既然是这样,就算她在国内待不了多长一段时间,有些话依然还是要对杜沛霖说清楚的。 杜沛霖想了想,开了个头,“您在国外,吃了很多苦吧?” “还好。”梁若耶淡淡说道,“生活上是有一些不习惯,也的确没人能照顾我。但是我习惯了,本身就没谁照顾过我,有的时候一个人无牵无挂的,还挺干脆的。” 是啊,杜沛霖的脸色不可避免地苍白了起来,以前他跟梁若耶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梁若耶来照顾他。自己不在她身边了,梁若耶没有牵挂的人,一个人自由自在。 他顿了顿,又问她,“你离开之后不久,我就跟姚安安分开了。我发现了一些事情”他犹豫着要不要告诉梁若耶自己已经知道当初帮他垫钱给他写信让他走出阴霾的人是梁若耶。但是考虑到他们两个人现在的这种状态,杜沛霖想了想,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梁若耶浑然没有留意到他咽回去的那句话,而是依然神情平静地看着他。 杜沛霖轻轻哽咽一声,续道,“我发现我并不是真的爱她。这么多年来,我一直追寻的,不过是自己臆想中的那个影子。” 开口说了第一句,后面的好像就很自然地来了,“我把姚安安,往自己臆想中的那个模子里面套,方方面面都把她设想成为跟自己想象中的一样。然而到了真正跟她接触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他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我并不是真的爱她。” “所以你就跟她分手了?”梁若耶丝毫不惊讶,她仿佛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有些嘲讽地笑了笑,“杜沛霖,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是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她眼中满是失望,“你不爱我,要在请柬都已经发出去的情况下还要跟我解除婚约,去追寻你自己的爱情。这我都认了。谁让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呢?但是你现在告诉我,你跟姚安安相处一段时间之后,发现她跟你想的不一样,于是你又跟她分手了。难道,难道我们的感情,我们女孩子的感情,在你眼中就是你拿去试验是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伴侣的试金石吗?” 梁若耶问他,“你把我们当什么了杜沛霖?” “不,不是这样的”杜沛霖急急忙忙地要解释,然而梁若耶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截口道,“虽然我对姚安安没什么好感,但是你这样做,是不是对她也太不负责了?你已经辜负了我,还要再去辜负另外一个。我以前认为,你虽然不跟我结婚,那是因为你不喜欢我。没想到,”她嘲讽地笑了一声,像一记耳光一样打在了杜沛霖的脸上,“你对你喜欢的姑娘,也是一样的对待。” “你这样,真让我觉得,这些年都看错了你。” 她眼中到底是不可抑制地升起浓重的失望。以前杜沛霖虽然说不喜欢她不跟个她举行婚礼了,她都认为那是因为杜沛霖还有真正爱的人。但是他现在这样说,让梁若耶觉得,以前真是爱错了人reads;。杜沛霖这个样子,才是真正不值得她去爱。 不负责任到了这种程度,她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 梁若耶深深觉得,自己下来看他就是个错误,她再也不想看到这个人,再也不想听他说话,转身就走,然而刚刚一转身,手臂就被杜沛霖拉住了。 梁若耶猛地转头看向他,杜沛霖唯恐她又像之前几次那样动怒生气,连忙放开拉着她手臂的手,哀求道,“若耶,你让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他们两个好不容易才能站在一起好好说会儿话,这样的机会太难得,谁知全让他给毁了。杜沛霖心中自责不已,又害怕梁若耶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连忙解释道,“真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承认,无论是婚姻还是感情,我都是一厢情愿多过两情相悦,那是我错了。” “是我不好,总是去追寻自己心中的那个影子,忘记了陪在自己身边的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是取消跟你婚礼还是跟姚安安分手,都是因为我自己以前做决定太草率。我知道伤害了你,也让姚安安难堪了。但是既然已经发现了错误,我就不想再让它继续错下去了。” 他十分诚恳地看向梁若耶,“若耶,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再给我这样一个机会呢?” “机会?”梁若耶觉得十分好笑,“什么机会?”她问杜沛霖,“你还要让我同意,跟你在一起吗?” 她接下来问出的一句话,却好像尖刀一样,狠狠刺进杜沛霖的心脏,“那我又怎么知道,你现在选择我,不是出于草率呢?” 杜沛霖猛地睁大了眼睛,有些惶然无助地看向她。她此刻只觉得这个男人还需要长大,尤其是在爱情当中,说起话来也格外不留情面,“假如有一天,你突然又发现跟你想象中的不一样,是不是你又要二话不说地离开呢?我是不是又要再次承受一次失去你的痛苦,被人指指点点的痛苦?杜沛霖啊杜沛霖,你今年都三十岁了吧?三十岁的男人,还是那么多人眼中的成功人士,你在感情上面能不能成熟一点儿?追影子,哈。”梁若耶嘲讽地笑了一声,“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杜沛霖惨白着一张脸,身形在夜风中越发显得摇摇欲坠,他垂下眼睫,低声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但是我会让你相信的。” 梁若耶不置可否地转过身要走,连回答都没有一句。 杜沛霖也不在意,他从车里拿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的就是之前买的口红,“我给你买了礼物——” “不用了。”梁若耶转过身,这次是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杜沛霖看着梁若耶离开的方向,许久,才转身离开了。 他一边开车回去,一边也有些后悔。 为什么没有直接告诉梁若耶,自己已经知道了当初写信和帮他垫钱的人是她呢?是因为,他自己也承担不起这样假如梁若耶知道了,还是拒绝他的后果吧?这是他手中唯一一张底牌了,倘若梁若耶依然不回心转意,那他又要如何自处? 而她依然心如铁石,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他不能就这样把自己唯一的机会放过,哪怕是被她这样暂时误会着也无妨。 这是她跟自己唯一的联系了啊。 假如连这点儿联系都被她亲手斩断了,将来漫漫人生,他真的要一个人走下去吗? 他现在,连一个晚上都觉得难熬,更遑论以后那么多个晚上。 唐诩看了一眼梁若耶,想了想,最终还是问道,“你昨天晚上没有睡好吗?” “嗯?”她从资料当中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看向唐诩,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之后,梁若耶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眶下面,“很明显吗?” 其实也还好,只是“因为你皮肤白,看起来很明显罢了reads;。”唐诩又夸了她一下。 果然,即使是心若止水如梁若耶,被人这样夸了,心里也是开心的。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今天早上起床晚了,所以没能把各个方面都顾及到。只上了一层粉底,遮瑕都没来得及扑。” 昨天晚上,杜沛霖的那番话,成功地让她失眠了。 假如杜沛霖说的话是真的,她发现,这么多年,她竟然从未真正地了解过杜沛霖。她是陪在他身边不错,但是陪在他身边,帮他操持生意和家庭,就真的是他想要的吗?就如同几年前他们分手的时候,打的那个苹果梨子的比喻。假如杜沛霖一直想要的是苹果,她却孜孜不倦地把梨子给他,不管那梨子再大再甜,那都不是他想要的啊。也难怪,他会没法儿爱上自己。 而且,她有些后怕地发现,如果杜沛霖真的是他说的那样,一直在追逐一个渺远的影子,那是她从未了解过杜沛霖啊。她的陪伴也就没有意义了。不管是对她自己而言,还是对杜沛霖而言,都是一道枷锁。 后来他们两人分开,对他们两个,才是好事。 至于那几年的感情,就只能说是耽误了。 这个问题成功困然了梁若耶一整晚,她第二天约了唐诩,因为昨天晚上睡晚了,第二天自然起不来,连妆都没有画完。 说完那句话,梁若耶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到底不是以前十几二十岁了。现在不管眼霜再贵,对付黑眼圈儿啊什么的都没用了。” “早点儿睡。”唐诩眼中浮现出几分宠溺,“你呀,就是成天忧思太重。” 他说完,从兜里拿出一盒薄荷糖,“吃点儿糖提提神吧,今天还有大堆的事情要做呢。” 梁若耶正想说快吃饭了,然而马上一想,好像吃颗糖好像也不错,也没有拒绝,就拿了过来打开了。 那糖的包装做得跟口香糖一样,只不过比口香糖大一些。梁若耶不疑有他,把塑料盒子抽出来,拿了一颗糖之后,就正好看到放在后面金灿灿的那个小盒子。“这是什么?”她刚刚问出口,马上就反应过来后面的这个是口红。梁若耶浑然没有往自己身上想,还以为唐诩是要跟谁表白,一不小心忘记了。她正要开口说这个事情,对面的唐诩已经先一步开口道,“这是什么?” 什么?这不是他放的? 梁若耶正一头雾水间,唐诩已经说道,“看来你跟这盒糖有缘,就收下它吧。” 梁若耶一抬头,就正好看见唐诩带笑的眼睛。 眉目含笑的模样,是很少见到的。 梁若耶一愣,对面的唐诩已经开口说道,“这是我表妹买的,我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女孩子的喜好。她买多了,强买强卖给我。我拿来也没用,身边就你一个女性朋友,收下吧。”说完,端起杯子,借着喝水的动作,掩住了自己乱看的眼睛。 什么买多了啊,这东西很难买,是他托了表妹才买到的。不过既然敲了他一顿,那就让这顿饭请得更值当一点儿,帮他背了这个黑锅吧。 梁若耶还当唐诩故意放在糖里面,是在跟自己开玩笑。把那支口红拿了起来,拧开看了一眼,正是最热的“星你”色,跟她的日常妆也能搭配,便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那我就谢谢你了。” 唐诩见她肯收下,心中微松,为了不让梁若耶起疑,对她说道,“记得请我吃饭就好。”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二十八章 徐清让把自己那辆刚从店里提回来的大红色越野车停在路边,然后带上她那副招摇无比的眼镜,摇曳生姿地下了车。 她去的地方是家装修得颇具文艺气息的咖啡馆,门前有两个大学生模样的姑娘正在举着手机自拍。年轻的脸即使是冷空气把脸嘟嘟冻得绯红也丝毫不影响她们的青春气息。 二十五岁的徐清让在这两个十□□岁的大学生面前自然称不上年轻。不过她虽然不敌人家青春,但比人家有钱。她把那两个姑娘从头到家地打量了一番,最后心满意足地、微带鄙夷又不动声色地迈开两条长腿进了咖啡馆。 这么冷的天气,好歹进去吹吹暖气再自拍啊,咖啡都舍不得点一杯,可见条件也就那样了。 徐清让天生自带优越感,认为凡是比她有钱的没有她美貌,比她美貌的没有她年轻,比她年轻的还是没有她有钱。所以这样一比,她简直就快认为自己是人中龙凤了。但是人中龙凤也要跟分个三六九等,有一个人就算没有她有钱,她还是不得不带着不甘心,捏着鼻子承认人家的确是要比她高明那么一点点。 谁让她老公喜欢人家呢?偏偏还是求而不得的那种。 不过这些事情徐清让是不会表现出来的,她跟顾显彰的那个初恋情人连面都没见过,要表现,根本无从谈起。 徐清让这个人,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她走到一处窗前,取下那副大得夸张的墨镜,先是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下坐在对面的那姑娘,等她把优越感秀够了,才拉开椅子,用一种稍微没有掌握好就成了半身不遂的姿势,坐了下去。 她把她那个刚从橱窗里拿出来的新包包随手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放,翘起二郎腿,用一种“老娘很忙老娘比国家zhuxi还忙”的表情瞟了她一眼,做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说道,“说吧,什么事情。” 那姑娘大概是宫斗剧看惯了,缩着肩膀低着头,一副任人欺负的小白花模样,徐清让看了她这幅样子就觉得兴意阑珊,觉得白瞎了她今天做的造型。对付这样的女孩子,她从十二岁开始就不成问题了,放到现在,更是谈笑间就能让人灰飞烟灭,几句话就能让人恨不得再世为人,她居然还要亲自出马,真是杀鸡用了牛刀。 这么一想,徐清让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没有之前绷着的那副故作出来的气场,她百无聊赖地看着手上的指甲,想着待会儿要不要再去做个指甲reads;。刚才为了赶时间,她没有来得及,这里完了她就去补上好了。 可能是她身上的气场稍微收敛了一些,那姑娘终于大着胆子说道,“清让,我知道这件事情或许你已经知道了,但是为了我俩的友谊,我觉得我还是需要给你一个交代。”她还没有丢掉最起码的廉耻心,后面的话犹豫了一下才说了出来,“我跟顾显彰在一起了,就是两个月前,在一次酒会上面。”她说完,垂下眼睫,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 徐清让眼皮也没有抬一下,轻轻“嗯”了一声,反问道,“然后呢?” 然后?那姑娘一愣,不太明白她的套路。 徐清让见人家没有接招,耐着大小姐性子给她补完,“你来找我,是要让我退位让贤?你有顾显彰的孩子了?” 那姑娘一惊,显然是没有想到后面这一层。其实那天晚上说起来,发生了什么只有她自己才知道。顾显彰烂醉如泥,就是有心也是无力。 徐清让轻笑了一声,终于把目光从她爪子上移开了,因为她已经想好等下要去做个什么颜色。“邱薇娅,你知道为什么我自从知道了你跟顾显彰有那么回事之后依然不来找你吗?”她嫣然一笑,邱薇娅了解她,知道她后面要说的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但是没办法,她只能硬生生地受着。谁让是她自己把这尊大佛招来的呢?请神容易送神难,人都来了,以她对徐清让的了解,想让她离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果然,徐清让说道,“因为我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啊。” 她满意地看着邱薇娅脸色发白,心里觉得十分畅快,继续把言语化成刀子,“你说有些人是不是就是有这种爱好?就是喜欢争别人的抢别人的。你明知道顾显彰是我老公,却还是要扑上去,你是不是贱得慌?你也知道,像你这种段数的,我从十二岁就开始打发了。那么多女人想做我后妈都没能成功,你倒是口味好,打主意打到我男人身上了。哈。”她轻生一笑,“也是,顾显彰年轻有为财大器粗,除非脑子有问题,才会放着他不去奔,去找我爸。” “你口口声声说为了我俩的友情,”呸,这两个字说出来还真是让徐清让恶心了好一会儿,“我今天来也是为了我俩的‘友情’的。你该知道,对付你这样的,原本就不需要我亲自出马。” 见她毫不留情地戳穿自己的画皮,邱薇娅也不想装了。她抬起头冲徐清让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是,我在你们夫妻眼里,都算不上什么,比地上的泥土还要轻贱。顾显彰看不上我或许是因为我主动贴上去的,但是你觉得顾显彰他一样能看上你吗?” 徐清让放在桌子底下的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她知道邱薇娅说的是对的,学霸高富帅的顾显彰,的确是看不上她。他们两个能结婚,还多亏了她有一个宠女如命的好爹。 邱薇娅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放到哪儿都称不上厚道,如今跟邱薇娅撕破了脸,她反而有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快感,“你不过是仗着有一个能挣钱的爹,你从头到脚,除了钱还有什么?可惜那钱也不是你挣的。” “你不过是仗着有一个好爹”,这样的话徐清让从小到大不知道听了多少,可是好笑的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却是求着她最多的人。 这句话她已经听麻木了,早已经不在意了。甚至还十分会自我安慰地想,那没办法啊,是让她就是有这样一个好爹呢?投胎也是种本事,你如果真的不羡慕不嫉妒,又怎么会专门拿出来讲一遍。 邱薇娅是知道徐清让嘴巴的厉害的,她根本不打算给徐清让说话的时间,“是,我是不厚道不仗义,觊觎‘好朋友’的老公,但是徐清让你自己知不知道,如果没有那张证,你跟我完全一样。不,你还没有我呢,毕竟顾显彰看不上你可是放在明面上的,像你这样胸大无脑的脑残货色,他能看得上你才怪reads;!” 徐清让死死地用指甲抠住自己掌心的肉,终于动了气,“他看不上我难道就看得上你吗?哦对了,你连他眼都没有入,怎么称得上‘看上’?” 说完她自己都觉得好笑,跟另一个女人在这里争男人,争的还是一个看不上她的男人,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儿可悲。 想到这里,她不觉有些兴意阑珊,来之前的那副斗志满满的模样现在都变成了无聊和败兴。她的人生除了花钱就没有别的了,偶尔出现一个两个小小的波澜她还觉得挺有意思的。当然波澜不能太大,太大了她解决不了。经商她没天赋,读书她没耐性,好像只剩下跟人撕逼,她能有点儿胜出的可能。于是她的生活也就只剩下跟人撕逼了。然而撕逼太多,人生也很无聊啊。 邱薇娅倒是没有想到她的思想已经跑偏到那地方去了,她现在整个人都还没有从徐清让上句话当中反应过来。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奈何家庭贫困,出了社会之后处处碰壁,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所谓的学历所谓的经验,都比不过人家有一个好爹好老公。她已经没有了投胎的机会了,只能将目标放在婚姻上面,可是现在的男人都太现实了,他们愿意娶家里有钱可以让他们少奋斗十年二十年的女人,却不愿意娶一个愿意跟他们脚踏实地一起奋斗的女人。 邱薇娅的自尊心在现实的夹击下碎成渣渣,但越是这样,自尊心的那堵墙越筑越高越筑越厚,仿佛这样就能保全自己唯一的真实。然而这到底还是自欺欺人,徐清让一句话,依然让整个人犹如被点燃了的炸药包一样。有些话不经思索就顺理成章地脱口而出,“人顾显彰心里有一片白月光,比你美比你能干比你聪明还比你这个二世祖有能力,你说你,有什么值得他喜欢?” 徐清让听到她这句话,离奇地居然没觉得生气,而是在心里问自己:她怎么知道了?自己伪装得那么好,以为全天底下除了她、顾显彰和他那个初恋霍心知道以外,就没人知道了,但是邱薇娅怎么会知道? 她是怎么知道的?她都知道了,那其他人是不是都知道了? 这样的话,那自己一直苦心维持出来的婚姻形象,岂不是全都露馅儿了? 她的心思现在已经浑然不在邱薇娅身上了,徐清让跟人撕逼,撕着撕着就走神,这也算是古往今来头一遭。邱薇娅看她那副呆滞的表情就知道徐清让已经魂游天外去了,她不禁为自己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哀叹自己居然找了这么个撕逼对象呢,还是哀叹徐清让这样的脑子居然都能嫁给顾显彰这种顶级高富帅。 果真,出生后努力再多,都比不上人家一个好爹。 邱薇娅还没有来得及感叹自己命途多舛,咖啡馆的门就再次被人推开了。来人穿了一身熨帖的正装,肩宽腿长,腰细好似女子,但身材板正,硬是有了几分奢侈品广告海报上那些男模的气质。 他本人那张脸,比那些男模还好要看。 不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倨傲,说话了又是疏离之中带着恰到好处的亲近。 这人就是邱薇娅今天来找徐清然撕逼的原因——顾显彰。 邱薇娅看到他也不觉得惊讶,因为人本来就是她找来的。她原想着让顾显彰看到自己为了他如何如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如何如何心甘情愿背上骂名也要跟他在一起,自己是如何如何的识大体徐清让又是如何如何地胸大无脑,从而好让顾显彰对她心生怜爱从此觉得对她不起现在看到顾显彰过来,她突然觉得,自己之前打的如意算盘,好像,落空了。 他虽然一句话也没有说,目光还是一如既往地平静,但是邱薇娅就是隐约之间有这样的感觉。 顾显彰一进来,投在他身上的目光比刚才徐清让进来的时候目光还要多,徐清让见大家都在往她身后看,有些后知后觉地转过头,没想到正好看到顾显彰走了过来reads;。 他一走过来,也不跟邱薇娅打招呼,径自看向徐清让,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温柔笑容,“谈完了?” 徐清让知道这人又在装,心塞地点了点头。 “谈完了那就走吧。我等会儿还有事情呢。”顾显彰拉起徐清让,从头到尾没有丢一个眼神给邱薇娅。 徐清然心里这会儿才好受一点儿,跟着顾显彰的动作一起站起身来。他们两个转身欲走,身后的邱薇娅张了张嘴,觉得事情的走向不对,想叫住他们。谁知顾显彰的后脑勺像是长了眼睛一样,转过身来,彬彬有礼地笑道,“邱小姐,那天晚上我虽然喝醉了,但是发生了什么我自己还是清楚的。如果喝个酒就能什么都不知道的话,那我的生意应该早就垮台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浑然不管后面邱薇娅的玻璃心被他这句话射成了渣渣。 顾显彰拉着徐清让走到了门外,刚才在门口自拍的那两个姑娘已经不见了。冬天风太大,自拍也需要勇气的。 他一回头就看到徐清让那张充满了不爽的脸,笑了笑,伸手摸了一下她下巴上的痒痒肉,他刚从开足了暖气的地方出来,手并不凉,“干什么还臭着一张脸?我亲自来帮你找回场子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徐清让掀起眼皮来看了他一眼,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没有回答他。 他当自己不知道吗?顾显彰能来,完全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邱薇娅踩到他底线了。顾显彰这个人毫无原则地护短,但凡是被他肯定或者在他心里觉得是他“自己人”的,只能他说他骂,不能让别人插手。徐清让顶着他老婆的名头,要打要骂当然轮不到不知道哪儿根葱的邱薇娅。她以为她指着鼻子骂徐清让那就只是在骂徐清让,殊不知在顾显彰眼中,跟骂他没什么两样。 顾显彰的心思弯弯拐拐曲曲折折,不知道通到哪里去了。徐清让那个空空如也的脑袋当然不会知道,唯有这一点,她是无比清楚的。 没有别的,因为这是顾显彰亲口告诉她的。 她也说不清楚在顾显彰眼中自己是个什么角色,但肯定不是老婆就是了,说不定跟沾沾一样。 沾沾是顾显彰以前养的一条沙皮狗,虽然顶着一个卡哇伊的女性名字,但却是个实打实的糙汉子,充分显示了顾显彰的恶趣味。两人结婚之后,沾沾就被送到他爹妈那里去了,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脑子跟徐清让一样空。 哦,说不定还赶不上沾沾呢,毕竟那是顾显彰跟他初恋养的。 又是初恋。万恶的初恋! 徐清让恨恨地想。 顾显彰今天心情可能还挺好的,因为他被徐清让甩了个冷脸居然没生气,反而依然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我等下有个聚会,你是要回家还是要去哪儿?” 徐清让皱了皱眉,虽然人人都知道她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但是那毕竟也是绣了花的枕头不是?她长得好看,大部分时候顾显彰都愿意带她出去充门面,只有少部分情况下,顾显彰不愿意带她。 只是不知道,今天又是种什么情况。 她斜着眼睛看向顾显彰,“什么聚会我不能去?” 或者说,什么人是她不能见的? “没什么。”顾显彰一边去取车,一边随口答道,“就是同学会。你去了也没意思。” 同学会? 徐清让竖起耳朵,仿佛是见了贼的狗,隔老远都能让她听见动静reads;。她端详了一阵顾显彰脸上的神色,觉得这个同学会大有猫腻,一定是顾显彰避着她故意不让她去的,就是想让她避开谁。 避开谁?她现在是顾显彰正儿八经的老婆,除了旧情人,还能避开谁? 不知道为什么,徐清让想到了之前在咖啡馆里面邱薇娅跟她说的那些话。这年前年后,顾显彰那个初恋怕是要回来过年了吧?搞不好,顾显彰就真的是去见她的。 想到这里,徐清让陡然生出一股危机感,抓住顾显彰的袖子,她还算有点儿脑子,知道硬杠杠不过顾显彰,做出一副嗔怒的样子来,“你的那些同学我不是都见过吗?我想去,我要去。”她撩了一下头发,“我今天的头发都是刚做的呢,不能白白浪费了我今天的造型。” 顾显彰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眼,这人说得如此光明正大,好像她的那脑袋毛不是每隔几天都要去一样。徐清让把自己弄得跟每天要出席颁奖典礼一样,女明星都没有她累。 他觉得,他跟徐清让的婚姻,还是他当初冒进了一些。只看到这人外面一张美人皮,没有看到里面一包灯芯草,还是一点就燃的那种。才开始她的做作让人觉得是女孩儿特有的矫情,要是每天面对这样的矫情,那就很难让人受得了了。 不过自己选的人,哪怕再不好跪着也要接纳。顾显彰当初急急忙忙地跟徐清让结婚来摆脱家里催婚,说到底还是利用了人家一下。他自觉不厚道,这一年对徐清让也多有忍耐。只要她不是太过分,顾显彰也都还好。 他这会儿心情正好,听到她这样说也没有生气,“你不想浪费了你这身衣服,可以去约几个人逛街啊。还有钱没有?”他说着就从兜里掏出钱包要给徐清让拿卡,“没钱我这里拿。” “不要。”徐清让想也没想地就拒绝了,她又不缺钱,干什么要顾显彰的钱?说得好像她用钱就能打发了一样,她跟邱薇娅那种女孩儿,本来就是不一样的。 给钱也不要,但是顾显彰更不想让她去什么同学会。霍心回来了是不错,但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因为,徐清让的脑子,让他不敢信任。 前一次他带徐清让出去,她才闹了个大笑话,虽然人是自己选的,他不应该嫌弃,但是同学会这种场合,还是不要了吧? 况且,虽然他跟霍心没什么事情了,但初恋女神那点儿事情,他其实还是有点儿介意的。 更加不想让她知道,离开了霍心,自己找了徐清让这么个货。 当然,这样的事情,怎么样都不好跟徐清让说。倒不是怕影响感情,而是她闹起来自己受不了。 顾显彰有点儿无奈地看着她,“那你要怎么样?先说了啊,带你去是肯定不行的。” “那还说什么?”徐清让不依不饶地问他,“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带我去。理由满意了我才放你走。”说到这里,她的手指更捏紧了顾显彰的袖子。 顾显彰抬起另一只手看了下时间,“好了,我时间快到了,你玩儿你自己的去吧。要去下次带你去好了。”他随口扯了个理由,“你看哪个同学会要带老公老婆的?”他上车,发动车子,再也不管徐清让,把她一个人扔在了咖啡店门口。 徐清让看着他绝尘而去的车影,觉得她自己跟刚才才被顾显彰怼了一遍的邱薇娅没有任何区别。 不管她头上有没有顶着一个“顾太太”的名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二十九章 楔子 正值秋天。天上一轮硕大的月亮仿佛是要映衬这个季节一样,在天空中散发着清冷的光辉。一片月,照耀着一片广袤的土地。在这个城市的东面,那是新建的开发区,经过政府多年来不遗余力地打造,现在早已经成了全国闻名的商业区,底下璀璨的霓虹跟天上的月光交相辉映,光彩无限。 而在这座城市的西面,是几乎已经被人遗忘了的老城区,棚户区改造成了每届政府想啃都啃不下来的硬骨头。这边的灯光黯淡极了,仿佛夜风再稍微大一点儿,就能把那微弱的光火立刻吹灭。天上的那轮圆月,好像是一张人脸,静静地俯瞰着这破败的旧城。 “嗒嗒嗒”,是皮鞋敲在石板上的声音,女孩儿精心烫制的卷发随着她的奔跑飘散在空中,再也不复往日精致。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听起来越来越近了,她捂着肚子,就算累极也不敢休息,继续朝前面发足狂奔。 走到一处废墟,她应该是跑不动了,犹豫了一下,趁着月光,掀开了一个井盖,顾不上脏,跳了下去。 底下倒是不脏,就是因为常年不用,散发着一股陈腐的气息。她靠在墙上,总算是能松一口气了,却又不敢太大声,怕引来后面的人,小口小口地吐着气。腹部传来一阵绞痛,她伸手揉了揉,想借此缓解,感觉总算是好点儿了,头顶上却传来一声口哨声,在静谧的夜里,听上去让人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浑身一震,抬头朝上面看去,一个脑袋出现在了井口,看到她朝自己看来,那个脑袋咧开嘴笑了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她下意识地想逃,然而刚刚转身,肚子上就传来一阵剧痛,身后“咚”地一声,是人跳下来的声音。然后一只手猛地拽住了她,背上一痛,她低头一看,肚子上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 月亮悄悄地隐在了云后面,仿佛是不想见证这一段凶案的发生。女孩儿的胸膛已经没有了起伏,剩余的月光照下来,刚好打在她已经没有血色的脸上,她眼角的那颗泪痣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突出,仿佛是一滴泪一样,静静地诉说着自己的遭遇。 那个男人从井下翻身上来,又重新把井盖盖上,这地方是个废弃的精神病院,原本就是十天半月不会有人来,更何况她自己还慌不择路,跑到了下水道reads;。 这样一来,就更加没人发现了。 他看着那个被他盖好的盖子,颇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像是在说那女孩儿不会挑地方,连死了尸体都不好被人找到。然后转身,迅速地离开了。 “郑队,找到了。”随着同事的一声吼,正在打瞌睡的刑侦队长终于精神了点儿,他晃悠悠地迈着两条长腿到了前面,听着同事说道,“被人从后面刺了三刀,失血过多而死。” “不对啊。”正在检验尸体的法医轻声念叨了一句,立刻被跟在旁边做笔记的苏越听了过去,忙问,“怎么了?” “她死之前还服了毒,目前究竟是什么□□还需要检验。但如果是已经服了毒,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拿刀刺她?” 苏越不太明白这其中的关系,抓了抓自己那皮薄肉白的大耳朵,“是怕她死不掉吗?” 仅仅是怕她死不掉吗? “老司机带带我我上要昆明~老司机带带我我要进省城~要上昆明车子多,半路拦我为什么,阿里里~阿里里——”一只手从缩成一团的被子当中伸了出来,摸了好几下才摸到正在嚎叫的手机,伸手将其掐断,又缩了回去。 然而好景不长,“老司机”那副破锣嗓子被掐断之后没能消停五秒,又再一次在安静的室内响了起来,床上的人被烦得不行,不耐烦地咂了咂嘴,然后如同诈尸一般,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耙了耙自己那头鸟窝一样的头发,闭着眼睛拿起手机,准确无误地按下接听键,问到,“怎么了大耳朵?”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还没有睡醒的喑哑,莫名让人觉得有些心颤。 可是电话那头可不管他性感不性感,心颤不心颤,一道女性尖利的嗓子通过电波穿了过来,“老大老大~快来,有命案。” 听到这句话,床上的男人微微睁开了他那好像被520强力胶粘住的眼皮,一边打着哈欠起身,丝毫不管那边的兵荒马乱,一边趿拉着拖鞋走到洗漱室,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到架子上,说道,“好好说话。” 电话那头好像一下按下了快进键,女孩子的声音像机关枪扫射一样,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刚才东区步行街那栋富丽大厦上面有农民工跳楼目前掌握到的信息就是老板欠薪农民工们没钱回家过年闹起来的刚才我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把尸体抬着来我们局里了——” “不是,”他把口中的牙膏泡沫吐掉,打断她,“这会儿你去哪儿?” “我去医院啊。”那头的女孩子回答得理所当然,“死者跳楼的时候还砸伤了一个人,我现在就要去医院看她。” 好吧,人情关怀也是警察日常工作中的一环。那姑娘讲完又补充道,“老大,你等下过来直接来中心医院吧,王局让你代表他慰问慰问伤者,而且现在我们单位根本进不去,被堵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记者和当事人。” 苏越这丫头说话没条理的毛病可能永远好不了了。郑有风看着镜子当中自己那张帅脸,默默在心里吐槽。 他淡定地挤上剃须泡沫,挑了挑眉,“多大排场啊,还要我去慰问。” “还真有点儿。”苏越说道,“她是富丽大厦的业主,刚才听王局讲,我们单位食堂那块地皮,也是她家的。” 郑有风手一抖,锋利的剃须刀立刻在他那个充满了“力量与美”的下巴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他牙疼一样“嘶”了一声,不等他对这种资本操控发表什么看法,苏越又想起了什么,“对了,王局说好歹算是衣食父母,让你过来的时候买点儿水果意思意思,不用太好,反正她什么都见过了,回来给你报销reads;!”说完像是怕郑有风叫她一样,飞快地挂了电话。 郑有风看了一眼已经暗下去的电话屏幕,伸手拿起来,往外一扔,准确地扔到床上,然后再也不管,关上洗漱室的门,片刻之后就有“哗哗”地水声从洗漱室传了出来。 苏越是个刚参加工作不过半年的菜鸟,她上半年考上了区公安局的公务员,一来就分在了郑有风手底下工作。郑有风跟局里其他领导有点儿不一样,不仅仅是因为他年轻,而是因为,他这个人不太会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女性。反正男女在他那里都是一样的,他不会因为你是女生而瞧不起你,同样的,也不会因为你是女生对你有什么优待。通常情况下,因为年龄差得不是很多,郑有风又是个死不要脸的,认为自己嫩得掐出水,他能和手底下的弟兄们打成一片。 郑有风是市局派下来挂职锻炼的,挂的是副局长的位置,分管的还是刑侦这块儿,他这个人安分不下来,有事总是他跳得最欢,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苏越到医院的时候,那个被砸伤的人还没有醒,她站在病床旁边也不知道干什么,走了两圈儿,拿出手机开始玩儿了起来。在把手机上暖暖的体力都用完了之后,苏越把手机放进兜里,转头一看,床上的那个病人已经醒了过来。 她年纪跟苏越差不多大,一双眼睛漆黑,好像没有焦距一样。加上脸色苍白,这又是没有人的医院,苏越一个抬头,就被她吓了一跳,“嚯!吓死我了。”她拍了拍胸口,想想又觉得不对,冲那姑娘笑了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姑娘也微微勾起嘴角,说道,“我知道。”她转头看了一圈儿,问道,“警察小姐,这里就只有你一个人吗?” “啊?”苏越答非所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警察的?”她今天没有穿制服,羽绒服雪地靴,加上刚毕业不久,身上学生气还重得很,一眼看过去,人家只会认为她还是学生,没人认为她是听上去煞气很重的警察。 床上的女孩子笑了笑,没做声。过了片刻,她轻轻皱起眉头,苏越见了,连忙说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我叫护士来?”她说着就去按了床头的铃,完了才跟床上的姑娘解释道,“刚才我进来的时候问过了,医生说你多半有脑震荡,其他倒没什么大问题。” 她自顾自地说道,“说你运气好你运气也不好,那么多个门,人家跳楼正好砸在你身上;说你运气不好,你也确实运气好,除了脑震荡和一些皮外伤,其他什么都没有。” 那姑娘听了,那双像是带了美瞳的眼珠子轻轻转了转,轻声笑道,“可能是因为冬天穿得多吧。” “那可不。”苏越感叹道,“有的时候穿得多,还是有用的。” “我刚才看了你床头的病人信息,你叫陆苳笙?这名字真好听,不过听上去像是冬天生的一样。” 陆苳笙微微笑了笑,说道,“我本来就是冬天生的,但因为叫‘冬生’太直白,换成了这个。”医生和护士已经赶过来了,陆苳笙躺在床上一边受他们摆布一边说道,“我看你好像很小的样子,开始还以为你没毕业呢。” 苏越本身一张娃娃脸,加上穿得不那么时尚,走在路上还有人以为她上高中,也不是第一次被人这样说了,但是这人是当事人,她可不敢乱回答,“嗯,我是刚参加工作不久,不过我领导马上就过来了。”说完连忙狂拍郑有风马屁,“我们局长开会去了,是副局长过来的,他还兼任我们刑侦队的队长。” 陆苳笙点了点头,那边医生忙着问她身体状况,一时之间,倒也没顾得上跟苏越搭话。 医生给她开了两张检查的单子,又嘱咐了苏越一阵才离开,前脚刚走,郑有风就提着两个果篮进来了reads;。 他乍然间看到陆苳笙,还以为走错了,要不是旁边站着个护法一样的苏越,他可能还真要倒回去看看病房号。 女孩子很年轻,跟苏越差不多,躺在床上,一张脸白得透明,越发衬得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幽深极了。她那样子,虽然美,但却好像一个没有生命力的瓷娃娃一样,非但没有人气,反而透着几分诡异。郑有风下意识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还没有开口,苏越已经站起来跟陆苳笙介绍道,“这是我们领导,郑局。” “什么郑局。”郑有风好笑地一挥手,“我是郑有风。”他把果篮放到床头,“代表我们琴台区公安局来慰问一下受害人。” 受害人也分三六九等,如果她不是富丽大厦的业主,如果她不是他们局食堂地皮的主人,还用不着一个副局出马。虽然郑有风从来都觉得什么局长不局长是个笑话,但是也不得不承认,有些时候,这个社会还是要遵循这样的条条框框。 他目光在陆苳笙身上转了一圈儿,可能是刚醒来,她身上透着一种死气,让见惯了无数凶杀场面变得相当敏感的郑有风格外在意。 但即使在意,他也没有表现出来。郑有风随手拉了把凳子坐下来,“早知道受害人是女性,应该带束花过来的。” 陆苳笙勾了勾唇,没做声,抬眸看着郑有风。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那对黑漆漆的瞳仁当中明晃晃地写了两个字,“装逼”。 然而郑有风是谁?别说人家只是或许有这个意思没说出来,就是人家指着他鼻子说了,他也能当屁放了,他笑着看向陆苳笙,问她,“陆小姐,今天跳楼的那个男人,你认识吗?” 陆苳笙用眼神询问他,“是谁。” 郑有风想了想,“叫王大虎,是个农民工。为了讨薪,从你们富丽大厦跳了下来,还好巧不巧砸在你身上。”他脸上带上几分笑意,“步行街那么多高楼大厦,富丽大厦不是最显眼的,为什么要选择在那里跳呢?还这么凑巧。” 陆苳笙笑了起来,这个表情,让她脸上那副“死气”散了不少,但是眼底的那副琉璃模样的瞳仁却丝毫没有笑意,依旧冰冷冷的一片。“郑警官的意思是,王大虎的死跟我有关。是我拖欠了他们的工资,所以他专门找到富丽大厦跳楼,还看准了我砸下来是吧?” 郑有风不冷不淡地一笑,“我可没这么说。” “富丽大厦虽然也在步行街,但其实不在最显眼的地方,如果是因为拖欠工资想要获取关注,王大虎应该到更引人注目的大厦。比如同安百货楼上面。” 郑有风:“正是因为引人注目,所以一般的大厦上天台的路都被封了,不是工作人员根本进不去。富丽大厦按道理来讲也应该被封了,那为什么王大虎会出现在这上面?” 陆苳笙闭了闭眼睛,像是有些疲惫,还把头往床头靠了靠,“我是业主不错,但我又不是直接负责人,郑警官你想知道具体情况,可以去直接问富丽大厦的负责人。” 郑有风勾了勾唇,“会的。”他站起身来,“陆小姐好好休息,有需要我们会请你回局里调查的。” 陆苳笙笑眯眯地跟郑有风告别,“我一定配合。”眼见着郑有风快走到门口了,她慢悠悠地来了句,“郑警官有女朋友吗?” 旁边的苏越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郑有风停下来,转身看向陆苳笙,“怎么?”他脸上含着淡淡的笑意,但眼睛里,却绝对不是在笑。 “没什么reads;。”陆苳笙笑容不减,“如果郑警官没有女朋友,我倒想毛遂自荐一下。”说完也不知道她是太久没喝水还是怎么样,居然还伸了一下舌头,极快地添了一下嘴唇。 对于这种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急吼吼地跑来撩自己的行为,郑有风除了深感自己魅力强大之外,只能对她好言规劝,“不好意思,你没机会了。” “不是因为我有女朋友,而是因为,”他将陆苳笙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目光仿佛可以透过她身上的被子把人看个洞穿,最后还十分恶意地在她胸上停留了一下,“我对小丫头片子,没什么兴趣。”他转身离开,还不忘叫上苏越,“大耳朵,走了!” 郑有风个高腿长,条顺盘靓,一般个头的女孩子站在他面前,分分钟能制造出最萌身高差来。苏越弓着身子,像只仓鼠一样跟在他身边,他一步要当苏越两步,她要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郑有风的步子。“老大老大,你你你,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说吗?白富美对你一见钟情诶。” 郑有风猛地停下脚步,低头看向旁边的狗腿子,皱着眉严肃地问她,“我被人表白难道还要开个新闻发布会吗?工作时间不谈感情,教你的你忘了?”他话锋一转,摆了摆头,“再说了,我从小被人表白到大,早已经练就了一番处变不惊的本事,一个小丫头,我难道还要激动得痛哭流涕?”最后下了结论,“一看你就是没被表白过的。” 怎么办?苏越暗暗地咬住了后槽牙,努力控制自己的拳头,让它不要朝郑有风那张引以为傲的脸上打去,毕竟她也打不过。 最后,郑有风往她肩膀上猛地拍了一巴掌,语重心长,“苏越,你跟你领导我学的地方,还有很多呢!” 郑有风带着苏越像一道风一样回了局里。果然像苏越所说的,大院当中早就被人堵满了,中间一个担架上面放着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双目紧闭,人事不知。旁边一个女人牵着两个一脸懵懂的孩子,身上穿着写了大大“冤”字的孝衣,朝着大门口哭得呼天抢地。 苏越不是参加工作多年的老油条郑有风,看到这样的场景面上有些不忍。郑有风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做声,他们两个今天都没有穿制服,很容易就从人群当中走了上去。 到了楼上,苏越终于忍不住,“也太可怜了。他家就他一个儿子,孩子那么小,妈妈也生病了”说到后面,已经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郑有风没做声,真要说惨,天底下惨的人多的是,但现在并不是比惨的时候。 郑有风一进办公室,就把人叫来,“那个老板找到了吗?” 王大虎他们正在做的那个工程是个商品房小区,并不在市区。这几年市区能改建的小区基本上都已经改建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就是属于有各方面困难,难以下手的。他们那个小区在城北,那边属于本市正在扩建的新区,房价相较于老城区而言要低一些,房地产开发商们找准了商机,见缝插针,非要用“房贷”这座大山,压垮广大上班族们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找到了。事情发生之后他根本就没走,还想用钱来安抚王大虎的家人,但是因为被拖欠工资的农民工太多了,他只安抚一家,其他家的不同意。我们去的时候,他好像还松了一口气呢。” “嗯。”郑有风接过笔录,顺手扔个苏越,“你去审他,我去跟王局汇报工作。”这案子案情简单,要不是因为王大虎死的地方是人来人往的商业步行街,招来了大批记者,根本就不会吸引到这么多人。 现在,能做房地产的,哪个背后没点儿关系?查来查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引火烧身了。不是血管里的那腔血渐渐凉了,而是已经过上了花团锦簇的生活,大家更愿意粉饰太平,而不是骤然把上面盖着的那层锦缎撕开。 谁知道撕开下面是什么? 绝大部分时候,是连之前的生活都不如的。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三十章 郑有风听到这话第一个反应,便是吩咐苏越,“去把王大虎的那些工友控制起来,马上对他们进行询问reads;。”苏越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郑有风又补充道,“人手不够跟上头申请,让方铭带人过来,就说是我说的,回头再打报告。” 苏越愣了愣,转身小跑开,郑有风已经转过头跟身边的人飞快地吩咐道,“找个结过婚年纪稍微大点儿的大姐去安抚一下死者家属,然后,你,对,小李,去审讯室再去看看闫家坤。” “然后,”他指了个人,“把王大虎的孩子和妈带进来跟死者做dna比对。”说话间他重新拿起大衣,边穿边大步走了出去。 郑有风自己有车,只是这几年跟着他一起风里来雨里去的,早已经被弄得面目全非了。他这个人,连自己都是仗着天生丽质从来不保养,更别指望他车子的外观能有多亮丽了。最多只是不影响市容,其他的,也就勉勉强强。 公安局距离步行街不太远,但是架不住那里人流量大。郑有风把车子停在附近一个小区的地下车库里,干脆靠两条腿走了过去。 富丽大厦就在步行街旁边,跟那边伫立着的几栋百货商场相比,显得是朴素了很多。不过那里也不是卖场,外表朴素点儿也没什么。更何况,这种朴素,还是跟其他的相比。 富丽大厦是栋写字楼,里面的铺子全都被租住了出去,听王局讲,它的业主陆苳笙,今天本来是到这边谈事情的,谁知道那么巧,刚好就被人砸到了。 郑有风站在富丽大厦下面望上去,整栋大厦有种快倒下来的感觉。死者一个大男人,就这么砸下来,陆苳笙只是轻微的脑震荡,她运气还真的挺好。 死者摔下来的地方已经被警方用警戒线围了起来,上面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有些好事的围成一团,还在那边拍拍拍。 郑有风仗着自己人高腿长,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地就越过了人群,在一片闪光灯当中走到同事面前,朝他们点点头,然后径自上去了。 现场是第一时间就进行了封锁,现在上去,如果有线索,应该还在那里。 他坐着电梯到了顶层,通往天台的门已经锁了,这地方常年罕有人迹,当然不会用什么高端的锁。郑有风惫懒地哼了一声,从兜里摸出一张饭卡,通过狭小的缝隙,翻转了两圈儿,然后“啪嗒”一声,锁就这么开了。 他走上去,富丽大厦楼顶的情况一览无余。跟所有天台一样,水箱电箱什么的全都在上面,为了防止有人掉下去,大厦周围好竖了一圈儿铁栏杆。 死者掉下去的地方,已经被警方围了起来,因为人手不够,上面并没有留人。郑有风掀起封条,顺着栏杆走了一圈儿。栏杆有一处已经被压坏了,能够很明显地看到是从里到外压下去的,十分符合跳楼的人的动作轨迹。 他皱了皱眉,如果不是王大虎的老婆来认尸,恐怕永远没人知道,死者其实有可能不是真正的王大虎。事实上,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摔成那个样子,很难认得出来。 一个底层的农民工,背井离乡,上有老下有小,孩子要上学,老娘生病了,讨薪不成,走上绝路,似乎是很合乎情理的事情。 况且,电视当中见过豪门恩怨冒充大小姐享受富贵荣华的,还没有见过有谁会冒充一个农民工。 郑有风站在栏杆后面朝下面看去,底下的人就跟蚂蚁一样。这楼太高,饶是他自认胆大,也有些双腿发软。 他蹲下身来,把手伸出栏杆,在被压弯的地方轻轻摸了摸,在那些被人压过的栏杆后面,摸到了一些本不应该出现在那里的小刺。 王大虎跳楼的地方,果真被人做过手脚reads;。 “嘘——”背后传来那声轻松的口哨声差点儿让郑有风跳起来,他回过头,就看到有个人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他眼睛没近视,当然看得出来,那人是之前跟他在医院表过白的陆苳笙。 她的头发应该是刚做过的,从发根到发梢,每一个卷都像是精心计算过的一样。身上穿了件黑色的羊绒大衣,这么大冷天,里面搭了件t恤,脖子上虽然有围巾,但看她的围法也知道是装饰大于意义。她脚上踩了双粗跟的翻皮长筒靴,腿袜拉到膝盖上面,再往上就是一条热裤。裤子跟腿袜之间有一掌来宽的空隙,白花花的大腿就这么□□在寒风当中,丝毫不惧凛冽。 这人之前在病床上还像是病入膏肓了一样,现在这么快就满血复活了? 郑有风看了一眼她的腿,觉得自己的腿也感受到了阵阵凉意。为了避免等下腿上一麻,他也掉了下去,郑有风从栏杆旁边走下来,站起身子,“你不是在医院吗?脑残这么快就能出院了?” 陆苳笙脸上出现一个十分含蓄的笑容,丝毫不把他的调侃放在心上。她慢悠悠地走到郑有风面前,“医生放我出来透透气。” 透气透到这地方,还真透得好啊。 她瞥了一眼已经被压弯的栏杆,纤长的睫毛好像鸦羽一样,“那人上来之前,这里被人动了手脚。” 郑有风虎着一张脸,“富丽大厦管理不到位,你身为业主,难辞其咎。” “呀。”她弱弱地叫了一声,还真像那么回事,但马上就笑了起来,“我好怕呀。警察叔叔快来抱紧我。” 噗。冷不防又被人调戏了一把的警察叔叔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十分无奈地看向陆苳笙,“大小姐,消遣我很有意思是吧?” “哪里的话。”陆苳笙走到栏杆前面,目光远眺,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越发的心不在焉,“我真心实意,郑警官却不当一回事情,真叫人伤心。” “呵。”郑有风看也不想看她一眼,“我郑有风从小被人追到大,我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人喜欢另一个人,是你这样的。” 陆苳笙站在栏杆前面朝他侧过脸,被化妆品精心勾勒过后的容颜于清淡当中透出几分诡异的魅惑来,“一般的爱情你已经品尝了二十多年,现在换个口味也不错啊。” 郑有风简直不想理她,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他才走两步,后面就传来陆苳笙微微提高了的声音,“看这样子,这个死者在这里坐了段时间。自杀本来就很需要勇气,越到后面人越冷静,就越没有自杀的冲动。”她边说边往郑有风身边走,说完这句话,人已经走到了他身后,“死者是被人引诱上来的,或者——”她冲郑有风嫣然一笑,“他是被人教唆的。” “至于为什么不直接是一具尸体,”陆苳笙错身路过郑有风,“那是因为,如果是尸体,也就不用再在栏杆上面做文章了。” 她站在台阶上面,仰头看向头顶的一言不发的郑有风,脸上笑意晏晏,跟小孩子求表扬,没什么两样。 郑有风垂眸看着她,她的那个动作将两侧的长发都垂到了耳后,不知道是她故意点的,还是原本在那里就有,郑有风在她右边眼角下面,发现了一颗泪痣。 他垂着眼皮冷笑一声,隔着衣服一把拉过陆苳笙的胳臂,“你知道的还不少,跟我回去接受调查。” *************************我是场景转换的分割线****************************** “郑有风他还有完没完reads;!”“啪嗒”一声,是帽子扔在桌上发出的声响,苏越在旁边缩了缩脖子,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然而对方并没有放过她,转身过来冲她吼道,“他人还没回来呢,就指使市队的人!谁给他的权利!” 苏越嗫嚅道,“郑,郑局说,手续回来,回来补。” 方铭冷哼了一声,正要再次发飙,门外穿来一个女人清冷的声音,“干什么呢,整栋楼都能听见你的声音了。” 然后,苏越就眼睁睁地看着方铭从一只喷火的恐龙变成了温顺的小绵羊,连声音都柔和几个度,脚黏在原地,身体扭成一直麻花,朝声音来源回望过去,“薇龙,你来了呀~” 声音含糖量之高,简直让人打哆嗦。 苏越也真的打了个哆嗦,再抬头往周围一看,其他同事已经不忍卒看地低下头该干嘛干嘛去了,应该是对这种变脸技术见怪不怪了。 李薇龙轻轻应了一声,问苏越,“郑有风那边又有什么事情?” 苏越赶紧报告,“我们辖区发生一起命案,需要控制的人有点儿多,单位人手不够,领导让我过来跟你们借几个。” 她话音刚落,方铭猛地回过头来冲她咆哮,“借几个!那还叫几、个、吗?郑有风是不是不识数!需不需要我教教他!” 李薇龙对苏越说道,“那就走吧,时间晚了就不好了。” 方铭: 见她提着箱子要往外走,方铭连忙跟上去,“薇龙你也要去啊?你不是刚从现场回来吗?他们那边也有法医的”走到门口,脸一变,冲里面的人招了招手,“干嘛呢干嘛呢,赶紧跟上啊!看你们这一个二个的德行,自由散漫!郑有风人都走了怎么还跟他一样呢” “郑有风又把你们撇下了是吧?又自己单独出任务去了是吧?每次都是这样!生怕别人跟他抢功!”方铭在车里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对郑有风进行了从思想到人身的全方位批判,“这叫什么?这、叫、什、么!这叫个人英雄主义!对,就是个人英雄主义!读书那会儿他就有这毛病,一点儿不讲合作精神!这出去锻炼两年了,怎么还没好呢?不、成、熟!” 苏越在前面面无表情地听着。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是脑门儿一热冲在前面,天底下就他能!其他人都是渣渣!”方铭还要再说,李薇龙忍不住打断了他,“行了,你从上车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在说,你说这么多,郑有风也听不到,有什么用。” “薇龙。”苏越觉得,让方铭当个警察太屈才了,穿越回古代,内监总管这个职位才是给他量身定做的。“我也不是在帮他检查自身缺点嘛。郑有风这个人有多自恋你也知道的。”眼见李薇龙眼风扫来,方铭连忙说道,“好的好的,我不说他了,不说了!” 车厢里终于安静了下来,苏越松了口气。然而安静没有到一分钟,方铭那谄媚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薇龙,你是不是累了啊,累了就回去休息啊,这种事情别跟着来了,反正郑有风是头畜生又累不垮,你就——” “方铭!” “好的好的,我闭嘴我不讲了。” 苏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郑有风要来底下锻炼,方铭也占很大部分原因吧,啊? 郑有风说是让陆苳笙接受调查,其实也没正儿八经把她往询问室里塞。他觉得陆苳笙刚刚受了伤,又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她跟这件事情有直接关系,最多就是身为业主管理不力,能让她舒服点儿就舒服点吧。 哪知这人十分不识好歹,居然还主动问郑有风,“郑警官,你怎么不把关到询问室啊?” 郑有风抬了抬眼,“你想去reads;。” “当然是要跟你一起了。”她目光在郑有风身上转了一圈儿,弄得他有种要双手护胸的冲动,“制服,手铐,小皮鞭,”她凑过来,“想想都觉得兴奋。” “郑有风。”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陆苳笙,就有一个女声把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打断了。陆苳笙循声看去,不远处一个身材高挑的冷艳美人站在那里。她冷冷地瞥了一眼陆苳笙,然后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走过来,站到郑有风面前,“听说你们这里出了命案,我跟过来看看。” 陆苳笙缓缓直起腰,冲李薇龙的侧脸露出一个微笑来。 紧跟着李薇龙的是方铭和苏越,方铭看到他,不冷不淡地哼了一声,仿佛之前在车上批评郑有风那个人不是他一样。 苏越则是过来汇报工作的,“领导,跟死者相熟的人我们都带回来了,被放在小会议室。” “嗯。”郑有风点点头,跟她说自己这边的进度,“我刚才去了富丽大厦一趟,栏杆被人动过手脚,不排除死者是被人设计从那上面掉下去的。” 自己跳下去是自杀,掉下去了,那就是谋杀。 两者性质完全不同。 方铭皱了皱眉,“可是,这些大厦,不应该都要把门锁上吗?你们平时安全检查怎么做的。” 郑有风用下巴点了点头对面的陆苳笙,“那你就要问她了。” “问我干嘛。”陆苳笙轻笑,“你们应该去问管理员啊。”察觉到郑有风猛地沉下来的目光,她抬头问道,“怎么了?” 郑有风皱眉道,“我没有看到这个人。” 苏越想了想,也犹疑地说道,“我也没有。” 陆苳笙脸上一直挂着的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好像是被人按了一下暂停键,突然就停在了脸上。然而很快,她又笑眯眯地歪着头打量郑有风,仿佛是在看好戏一样。 她的眼神实在不像是什么好女孩儿,李薇龙皱了皱眉,“这位小姐是过来干什么的?” 陆苳笙这下坐直了身子,将她之前放在郑有风身上那宛如长了钩子的眼神收了回来,冲李薇龙露出一个堪称温良贤淑端庄大气的微笑,“我过来配合调查。” 郑有风眉心一跳,刚想反驳又想起她其实没说错。 她还真是过来接受调查的。只不过这样子实在不太像。 感觉搬起石头狠狠地砸了自己脚的郑警官现在并不是很想理会这个小姑奶奶。她道行太高,苏越那个脑中空空的人肯定治不住她,干脆把她往李薇龙那里一扔,“麻烦薇龙帮我问问她的情况,我过去看看死者的那些工友,苏越你去查一下富丽大厦的管理员。方铭跟我来。” 陆苳笙笑着目送郑有风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转折的地方,身后响起高跟鞋鞋跟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她转过头,看向已经在她身边坐下来的李薇龙,“李警官这双小羊皮的靴子换成灰色或者黑色更好看。褐色么”陆苳笙瘪了瘪嘴,“有点儿老气了。”她脸上的笑容像是画上去的一样,“他们家的鞋子其实我不是很看得上,磨脚不说,款式还经常抄袭。这款靴子虽然今年火,导致断码断色,但我觉得其实也就那样。不过李警官要是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他们总代理打个电话,让他们给你留一双。” 她都已经说了那双鞋子不好看了,李薇龙怎么还会要?她无视陆苳笙的物理攻击,“不用了,反正也就是赶个串儿reads;。”言下之意就是,她李薇龙貌美如花,根本就不需要去追求那个时尚。 “嗯。”陆苳笙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是我不会说话。李警官这个年纪穿褐色其实刚刚好。”她脸上的笑容映在李薇龙眼中十分恶劣,偏偏她自己好像一无所觉,“有些颜色,要有些年纪才能压得下来的。” 任是哪个女人被说年纪大都会不高兴,更何况还是李薇龙这种从小就在一片赞美声中长大的冰山美女大学霸?她瞥了陆苳笙一眼,冷冷地纠正她,“我不是警官,我是法医。陆小姐家里恐怕是没教你怎么好好跟人说话,你这张嘴,想必得罪的人不少,将来如果遇害了,我也不奇怪。只不过陆小姐可要期望杀你的人把戏别那么多,要不然被送到我的解剖台上,任你花容月貌,也只是腐肉一堆。” “原来你是法医呀。这么漂亮当法医,挺可惜的。难怪你这么大年纪了还没结婚找对象呢,职业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 李薇龙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她,“陆小姐,你年纪轻轻,为什么总是喜欢操心居委会大妈操心的事情!我要不要结婚有没有对象,那是我自己的事情,管你什么事!”李薇龙轻轻抿了抿因为刚才急忙转词把舌头要出来的血,面无表情。 如果不是为了维持她的女神形象,她刚才要骂脏话了。 陆苳笙什么话都没有说,冲她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 李薇龙: 郑有风恐怕不会知道某人道行高深到,连降魔除妖的冰山法医李薇龙都把她没办法。他跟方铭两个人在审讯室里把那群死者的工友们审到半夜,又困又饿,没想到刚刚一出来,就看到苏越和陆苳笙两人一人捧着杯子,在走廊的长椅上小声地说着什么话。之前接手陆苳笙的李薇龙,这会儿连人影子都看不到了。 郑有风估计是陆苳笙把人给气走了,换成了现在这个比较单纯好说话的苏越。他走过去,轻轻扯了一把苏越那又白又大又薄的耳朵,惊得她一叫,不等她叫出声,就先声夺人,“干嘛呢,事情做完了?”他板着一张□□脸,垂眸看着苏越。 苏越被他这样一看,有点儿怵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手里的纸杯子献宝一样捧到他面前,“看领导,陆小姐今天晚上给大家加餐。” 郑有风: 他只是不在了半晚上,陆苳笙就已经拿着资本主义对糖衣炮弹把他拥有钢铁意志的同事和战友全部腐坏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方铭捧着一盒三荤两素搭一汤的高规格盒饭走出来,边吃边说,“郑有风,你们这儿餐补标准有点儿高啊,这都六星级待遇了吧?”说完又赶紧跟饿死鬼投胎一样刨了两口饭,生怕有人鬼口夺食。 郑有风简直没眼看他手底下的这群货,糟心地把苏越从椅子上拉过来,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姑奶奶,你说你究竟要干什么?”这种糖不要钱地撒的行为,他这个一直战斗在革命第一线的斗士,心慌啊! 陆苳笙眨了眨眼睛,像是不太明白,“郑警官这话什么意思?是你请我回来接受调查的。这大冬天,我看你们这些弟兄们太辛苦,又是为了我的事情,过意不去给大家加个餐,有什么问题吗?”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只是几个盒饭,难道还能往行贿上面扯?” 话都让她说了,还有郑有风什么事情?他这个人想来胆大,不管是对感情还是对工作,追过人也被人追过,这还是他将近三十年人生当中第一次被人这样追求。 富婆·陆真让他开了次眼界。 富婆·陆真让他开了次眼界。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三十一章 (作收650的加更) 你以为他真的就是在为了我好吗? 梁若耶这句话堪堪到了嘴边,但是转念一想,觉得没有必要跟李助理说这些,这到底是她跟杜沛霖之间的事情,没有必要跟其他人讲reads;。况且,说了人家也不一定理解,反而会觉得她这个人很不是抬举。 她收起脸上那副淡淡的嘲弄,说道,“这公司,严格算来,本来就有我的一半。当初是因为我跟杜沛霖达成了协议,所以才没有要。倘若他这次真的不能醒过来,我接替他也不是不行。” 换而言之,这并不是因为杜沛霖对她好,让她接替自己的位置,而是因为她拿回了原本就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李助理知道这两个人之间恩怨纠葛异常复杂,在心里叹了一声,也没有多说,而是转移了话题,“今天晚上守夜我来吧,杜总父亲那边,可能需要梁小姐你去通知一下。”他顿了顿,说道,“我并没有见过他的父亲。” 杜沛霖的父亲还在服刑当中,这么多年来,连梁若耶都很少听杜沛霖提起他,想来是对这个一直没有履行作为父亲义务的人没有什么好感。只有以前杜沛霖奶奶还在的时候,会时不时地提起这个儿子,往往言语中也多夹杂着对他不孝的埋怨。 虽然她从未见多杜沛霖的父亲,但是眼下,好像也只有她去跟杜沛霖的父亲说这件事情才恰当了。 医院有李助理和护工守着,想必也没什么大问题,梁若耶吃完饭就回家了。 她一进家门,梁母就赶紧上来问她,“怎么样?” 梁若耶一头雾水,“什么怎么样?” 梁母拍了她一下,“你这孩子,问你跟小唐怎么样了,你们两个今天不是出去了吗?” 哦,原来是这件事情。 梁若耶懒得去说她妈妈痴心妄想,干脆直接把杜沛霖现在的情况告诉她,“我们今天下午是去办事情去了。杜沛霖出了车祸,这会儿还人事不知呢。” “哦。”梁母淡淡地应了一声,“怎么没撞死他呢?” 梁若耶心中“咯噔”一跳,几乎是不可避免地就想起当初她开车撞杜沛霖的事情,脸色瞬间有些不自然起来。 旁边的妈妈可没有那么细心,会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而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脑门儿,弄得梁若耶下意识地偏了一下脑袋,“你呀你,干什么要去看那个人啊?还嫌他当初伤害你伤害得不够厉害吗?还带人家小唐去,你能不能有点儿脑子啊?下次你要结婚了,你也带着你老公去看他吗?” 这世界上,有人比梁若耶更加痛恨杜沛霖,那两个人就是她的父母。 梁母续道,“你怎么那么不长进呢?还去看,有什么好看的,怎么不早点儿去死了呢?” 梁若耶无心缓和父母和杜沛霖之间的关系,反正他跟自己也没多少关系,只是她却不想听母亲这样说自己,“没有,他身上什么证件都没有,医院那边根据手机通话记录找到我的。我不去,难道把他一个人放在那儿吗?” “哈。”梁母冷笑了一声,“把他一个人放那儿又怎么了?我不信他开着几百万的车,医院会找不到人来给他付医药费。拜托你长点儿志气行不行?人家当初找他初恋情人的时候,可没有想过你是不是一个人!” 道理梁若耶都懂,但是她真的做不出来。“就算是个普通朋友,老同学什么的,我也不可能明知道他家里没有其他人,还不过去吧?而且,这样的话那不是让医院也很难做吗?” 她宅心仁厚,善良惯了,有的时候未必是因为什么对杜沛霖的感情,而是单纯地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reads;。 就好比在路上遇见晕倒的老人家,你会觉得很想去扶,未必是因为你多善良,而是因为你长期生长在一个充满了各种规则的社会当中,为了寻求一种认同感,会下意识地想要去扶起老人,不扶就觉得良心上过不去。对于素不相识的老人家,很难说得上有感情吧。 梁母一脸“我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蠢货”的表情打量了一圈儿梁若耶,冷笑道,“我怎么没看出来,原来你还是个圣母啊。死就死呗,杜沛霖那种不识好歹的畜生,有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活在这世界上也是浪费空气浪费资源,早点儿死了还能腾出点儿空间呢。没看现在房价这么贵吗?全是他这样的有钱人,一买买好几套房,把房价给抬起来的。他这样的人不死,谁死?” 这又是哪儿跟哪儿? 梁若耶哭笑不得,觉得自己有必要告诉她妈妈一件事情,“妈,我跟你说件事。” 梁母丢给她一个“准奏”的眼神,示意她快说。 梁若耶轻轻叹了口气,感觉把胸中的浊气排开了,才对自己亲娘说道,“杜沛霖很早之前就立下了遗嘱,说是万一他出了什么事情,死了或者丧失了行为能力,我就是他财产的继承人。”当然,遗嘱上的情况更复杂,她只是简单地把各种情况放在一起说了。 “啥?”梁母先是惊讶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那又怎么样?那公司原本就有你的一半,给你也是你拿着你应该拿的。” 梁母续道,“当初你着急出国,一分钱都没有要的时候我就想说你。为什么不要?杜沛霖能有今天,是你跟着他一拳一脚拼出来的,他的成功里面本来就有你的一半。你为什么不要?干什么要便宜他们两个?只是当时你忙着跟杜沛霖划清界限,我也不像你跟他有过多的牵扯,便也忍住了没说。到了现在,他既然要把钱给你,你就拿着呗,又不是无功不受禄,这钱你拿得起。” 拿是拿得起,但是拿了也要做事情。而且那事情,还是梁母非常不愿意梁若耶去做的。 她不想自己跟杜沛霖有牵扯,偏偏自己现在没办法不跟杜沛霖有什么关系。 想起来就觉得这简直是一团乱麻。 梁若耶叹了口气,觉得她妈不会愿意听到这个的,于是无比糟心地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走,不要来烦自己,“我知道怎么做。别操心。” 儿大不由娘。这大概是形容每个当妈的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的最贴切的心理状态了。梁母听到她这样敷衍,翻了个白眼儿,转身离开了。 李助理的效率非常高,他在医院都还能弄清楚杜沛霖的父亲究竟被关在哪里。因为情况特殊,梁若耶找了律师,第二天下去就去了看守所。 杜沛霖的父亲名叫杜明。哪怕当年梁若耶打算跟杜沛霖结婚了,都没有见过她这个名义上的公公,只是曾经在杜沛霖奶奶那里,见过一张他年轻时候的照片。 模糊的彩色照片上,年轻的男人容貌称得上俊朗,细细看来,还与杜沛霖有几分相似。 梁若耶对杜明的唯一印象,就来自于那张年轻时候的照片。 当杜明坐到她面前的时候,她还有些没认出来。要不是玉激ng告诉她这就是她要找的人,梁若耶真的不敢相信。 过去了二十几年,如今五十多的杜明跟照片上的那个年轻小伙子在外貌上当然有很大的区别了。算年龄,他比梁若耶的父母还要小点儿,然而一头头发已经全白了。整个人有种浮在表面的肥胖,看上去十分不堪一击。 梁若耶看着他,一时半会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开口reads;。好像一上来就把杜沛霖的情况告诉他,有点儿残忍。但是如果要寒暄,她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寒暄。 酝酿了片刻,梁若耶始终没能找到可以拿来开口的那句话,倒是杜明,看了她一眼,说道,“听说你找我?” “是的。”梁若耶点头,“我是杜沛霖的朋友,他出了点儿事情。”梁若耶犹豫着要不要把实情告诉他,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觉得不应该有所隐瞒,索性说了个明白,“杜沛霖出了车祸,医生说伤到了头部,现在还不能确定能不能醒来,醒来之后能不能有行为能力。他出事之前,为了以防万一,立了遗嘱。将来如果他死了,你每个月能从公司的基金当中领到一笔数额不错的钱款,一直到你去世。” 她看着眼前这个无动于衷的男人,不能确定他有没有听懂,又试探着重复了一次,“杜伯父,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明白。意思就是说,杜沛霖这次,很可能撑不过去了,就算醒了,他也有可能是植物人。如果真的是这样,他给了留了足够的钱,能让你从这里出去之后安享晚年。我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杜明抬起眼睛,看了她一眼,漠然地点了点头,“你要跟我说的,就是这个吗?”他拖了一下凳子,拉开了跟梁若耶的距离,“如果只是这个,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语气平静得好像梁若耶提起的这个人,并不是他的儿子。 梁若耶微微一怔,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杜明就已经站起身来了。 她连忙叫住杜明,“那个杜伯父,杜沛霖现在情况不是很好,你难道就不担心他吗?” 杜明停下来看着她,眼睛好像是一对没有生气的玻璃珠子,反问她,“担心有用吗?” 担心当然是没用的,但是那是他的亲儿子梁若耶还没有说话,杜明又说道,“他在我印象当中,已经很模糊了。这么多年来也没有来看过我,想必我这个父亲对他来说也是可有可无的吧。”他停在了那里,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好好像是,杜沛霖这个儿子对他来讲,也是可有可无的。 梁若耶不知道这对父子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虽然无心去探究,但是既然杜沛霖还能考虑到给他留下出狱之后养老的钱,杜明对他来讲,多少还是有点儿意义的吧? 只是不知道,这点儿意义在杜明看来,能有多少了。 终究这是别人的事情,即使是夫妻,也不方便去问。更何况她如今和杜沛霖关系尴尬,她也有心远离他,更不好去问了。 梁若耶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见到杜明这样子,只是觉得有几分兴意阑珊。倘若杜沛霖知道,不知道心里会有多少失望呢? 应该会失望吧,毕竟他还给杜明考虑了将来的生活。既然把将来的生活都考虑进去了,那肯定的,多少也会有点儿希望吧? 有希望,自然也会有失望的。 她心里升起一种十分难以言说的情绪。梁若耶自小长在一个充满爱的和睦家庭当中,父母两个都是知识分子,为人开明,感情又好,给梁若耶也是足够的安全感和爱。她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自然养成了一副善良心肠,看到这样的,心有所感也不奇怪。 梁若耶从看守所里出来,打了个车到了市中心医院。今天李助理回公司做事情去了,只有梁若耶来看杜沛霖。 他依然还在昏迷当中,虽然她刚才当着杜明的面说杜沛霖情况不好,但其实那是夸张之言。医生说杜沛霖的情况有所好转,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能醒来呢。 梁若耶看着病床上面那张消瘦的脸想,他醒来了也好,那样她就能彻底地、干脆地、丝毫不拖泥带水地跟杜沛霖说再见reads;。 他们两个,真的是此生最好再也不见。 面对这段感情,她真的已经十分疲倦了。 梁若耶守在病床前静静地看着杜沛霖,以前觉得这张脸怎么看也看不够,觉得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现在失去了爱情的光环,再看他,发现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好看固然是好看的,但那只属于人的好看。既然是人,都免不了要吃喝拉撒,热气重了要生眼屎,熬夜晚了要长眼袋。 杜沛霖现在每天躺在床上,虽然有护工每天给他做清洁,病房里面也有空调,但是长期锻炼下来养成的体型经过这段时间的懈怠,应该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原样。梁若耶几乎已经看见他挺着个大肚腩的样子了。 手边电话响了起来,梁若耶看了一眼,发现是她妈妈打过来的,也没多想就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梁母劈头盖脸地便问道,“你是不是在杜沛霖那里呢?” 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梁若耶轻轻应了一声,问她,“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看你这么久没有回来,我问问你。”梁母说,“吃饭了吗?要我给你送饭吗?” 梁若耶道:“不用了,我叫外卖好了。” “叫外卖干什么啊,又贵又不卫生。”家长好像总是对一次性饭盒有着非常强烈的抵触情绪,“小心用塑料饭盒装多了吃了脑袋里面长薄膜。”这又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印象,“你自己出去吃呗,出去还方便。” “妈——”梁若耶无奈地叫道,“我还在医院看望病人呢。”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梁母不耐烦地说道,“你不在那儿看他他还能死了吗?梁若耶,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个废物呢?告诉你,不长命的是好人,像杜沛霖这种祸害,要活千年的。王八都没他能活,不知道你担心个什么劲儿。”梁母说完就“啪”地一声挂了电话,根本不给梁若耶反驳的机会。 她看着已经暗下去的手机屏幕,无奈地笑了笑。她妈就是这样的,刀子嘴豆腐心—— 梁若耶抬眼间,不期然地撞进了一双眼睛里。那双眼睛好像锁着一湾浅浅的秋水,带着几分笑意,正在不远处看着她。 梁若耶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你醒了?” 杜沛霖在床上点了点头,他才刚醒,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情况如何,不过看到梁若耶在自己身边,已经觉得十分欢喜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跟梁若耶说话,她就已经站起来,丢下一句“我去叫医生进来”,然后就出去了。 杜沛霖看着她的背影,顿时又觉得内心充满了惘然。 跟梁若耶想的不一样,杜沛霖出车祸,的确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那天他在梁若耶家的小区外面,看到唐诩跟着梁若耶一起上了楼,感觉整个天都塌了一样。他才找到梁若耶,才把自己的心意告诉她,她不接受就算了,然而还没等到他努力去靠近梁若耶,她就已经不在了。 这让他如何甘心? 偏偏站在梁若耶身边的那个人是唐诩,是样样都优秀的唐诩。面对从高中时代就开始喜欢梁若耶的唐诩,他觉得自己丝毫没有胜算。 更何况,梁若耶现在根本不接受自己。 看到唐诩提着东西和梁若耶一起上去的时候,杜沛霖感觉到自己整个人生都灰暗了reads;。他不知道该如何,只是下意识地想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他失魂落魄地开着车从梁若耶家的小区外面出来,一直上了高架桥,那地方十分熟悉,非常像他当年出车祸的地方。其实一个城市的高架桥,绝大部分都是相似的。杜沛霖会这样觉得,纯粹是他的错觉。 但正是这个错觉,让他在一瞬间几乎有了福至心灵的感觉。 他太了解梁若耶了,知道如果自己出事情,梁若耶一定不会放下他不管。正好他可以趁着生病的这段时间,拉着梁若耶在自己身边培养感情。梁若耶在医院,唐诩肯定不会来,那样他就可以把唐诩和梁若耶两个人隔开了。只要他们两个不在一起,感情淡下来,只是时间问题。 更何况,他出车祸,一定会让梁若耶想起当初她开车撞自己的事情。他一定会把梁若耶对自己的愧疚激发出来的。 只要一想到这个结果,杜沛霖整个人都觉得豁然开朗。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下定了决心,趁着这时候没有车子过来,把脚放在了油门上面,朝着桥墩子撞了过去。 自己造出个车祸这种事情,非常考验运气和技术,撞轻了不能引起同情,撞重了得不偿失。还好杜沛霖那辆车价格不菲,这才让他在开车撞过去的时候,最大限度地启动了保护机制,让他能够从那场车祸中保全性命。 在开车过去的途中,杜沛霖还给梁若耶闪了个电话。不等电话响起来他就挂了。他知道,他出了车祸,医院的车子过来,把他送到医院之后,第一时间是找他的手机确认他的身份,梁若耶自然就能知道他出车祸的这个消息了。 事情基本上和他设想的一样,只是除了撞得稍微重了些,他差点儿就醒不来了。 “目前情况还不错,但是要注意休养,至于其他的后遗症,还需要观察。”医生把杜沛霖翻来覆去检查了了一遍,终于得出了结论。 等到那群医生离开之后,梁若耶看着杜沛霖说道,“好了,现在你醒过来了,我也不用接手你的生意了。物归原主最好。” 她之前最担心的就是跟杜沛霖扯上关系,现在看到他有惊无险,当然迫不及待地要离开。 虽然早就知道梁若耶不会那么轻易地原谅他,但是听到这样有点儿无情的话,杜沛霖还是苦笑了一声,梁若耶避他如蛇蝎,每见她这样一次,杜沛霖的心就感觉被针扎一次。 “不好吗?”他没有提什么那么多人想要那东西,只是问她,“这本来就应该是你的东西,我现在给你,不好吗?” “就算本来就是我的东西,但是我也不希望你用这个方式还给我。”梁若耶神情平静地看着他,“况且,我当初已经跟你说过了,这辈子不会主动再出现在你面前,股份我也不要了。说不要的东西就不会要了。”当然也包括杜沛霖。 他自然是听明白了梁若耶话里的潜台词,脸上神色不由自主地一黯,终于忍不住问道,“你跟唐诩在一起了吗?” 杜沛霖问完,几乎在那一瞬间都忘记了呼吸。他费尽心机,想要从梁若耶那里求得一点儿怜悯,没想到还没有开始,就已经夭折了。 如今问她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他把脸面放到了地上。 杜沛霖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拥有过真正平等的爱情。以前是他仰望姚安安,现在换成了他仰望梁若耶。 这世间爱情观千万种,有些人总是不自觉地陷入一道又一道雷同的漩涡当中。有些人能够抽身出来,如梁若耶,有些人却甘之如饴,好比杜沛霖。 等待梁若耶回答的那段时间,好像有一万年那么长reads;。杜沛霖听见梁若耶说道,“管你什么事?” 哦,那应该就是还没有。 但是他一想到梁若耶跟唐诩走在一起的那个画面,就感觉好像有一把刀在不停地凿他的内心,直把他的心凿得千疮百孔。 他真嫉妒唐诩,以前喜欢姚安安的时候从来没有嫉妒过,然而现在弄清楚了自己的心意,他却开始嫉妒了。 唐诩跟他不一样,他拥有自己这一生都不能拥有的完整的家庭,拥有出众的相貌和出众的学历,拥有人人艳羡的能力。他有的东西太多了,站在杜沛霖喜欢的姑娘身边的权利,跟这些比起来,好像就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但是他不一样。杜沛霖从小就没有了父母,家庭于他而言遥远得好像天上的星辰一样,看起来高不可攀,实际上也是他终其一生都不能达到的地方。至于学习,杜沛霖知道自己智商虽然不错,但绝没有唐诩那种年纪轻轻就能进美国研究院的能力。他的智商,能应付应试教育,考上个外人眼中的好大学就已经不错了。至于能力,经商什么的,那是因为这些年有梁若耶在身边支撑着他,否则的话,他早已经不知道沦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家庭,学历,能力,他没有一样能比得上唐诩。 这些都算了,比不上就比不上吧,然而站在梁若耶身边的资格,他是无论如何都要拿回来的。 因为,除了这个,他就什么都不剩下了啊。 杜沛霖垂下眼睫,看着面前雪白的床单,问梁若耶,“你真的不打算原谅我了吗?”他也知道这是句废话,梁若耶如果要原谅他,何必还要这样对待他?然而,就好像不到黄河心不死一样,他始终都想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那颗早已经伤透了的心,得到片刻的安宁。 并不会死心,只是以痛止痛而已。 梁若耶却并没有回答他,而是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出门。 “其实那天中午,我是打算让你陪我一起去给奶奶上坟的。”她刚刚转身,杜沛霖的声音就在后面响了起来,“那天是月半节后,按照习俗,儿子不能去坟前由孙子代替的,要放在下午。我想,她一定很想见到你。” 他没有说完,停在了意犹未尽又能让梁若耶听懂的地方。 那天既然已经打算叫她一起去上坟了,那为什么后来又会出了车祸呢?真的是因为开车不小心吗? 梁若耶终于被他打动,转过身有些不敢置信地看了他一眼。杜沛霖此刻却不承认了,微笑着看着她,“怎么了?” “车祸”梁若耶想问他是不是故意的,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情她十分不好说出口。不管车祸是不是杜沛霖故意的,因为看到了一些让他接受不了的事情,比如自己跟唐诩站在一起,他就开着车自己撞自己,无论放在哪里,听上去都有自恋玛丽苏的嫌疑。偏偏她这个人,平生最是喜欢妄自菲薄的了。 话到了嘴边,梁若耶转了一转,换了个方式问出来,“你的车祸,真的是警方通知的那样吗?”真的就是你自己踩错了刹车,不小心撞上去的吗? “要不然呢?”杜沛霖大概是因为说话说太久了,脸上露出几分疲倦来,“还能因为什么?” 梁若耶微微垂下眼睫,既然他自己都这样说了,那就是这样吧。真相是什么,反而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都承认什么。 她不发一言,转身就要离开,身后的杜沛霖因为刚刚醒过来,体力还不是很好,说了这么久的话,换了这么久的心思,已经感觉到体力不支了。他靠在枕头上,微微闭了闭眼睛,虽然很不想,但还是看着梁若耶的背影消失在了病房当中reads;。 这次她离开之后,又不知道下次又要找个什么借口才能接近她了。 他怀着这样的念头,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杜沛霖梦中也是睡得其极不安稳的。他这些年吃惯了**,在没有药物帮助的情况下入眠,次数极少极少。也是这个时候他伤重了,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梦中依然有噩梦困扰,在他梦里,梁若耶死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最后实在忍受不了,才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从睡梦中挣扎出来。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上已经是大片大片的冷汗了。 他的眼前有一片阴影,杜沛霖定睛看了一眼,才发现不是他眼睛出了问题,而是他面前站了一个人。身材修长挺拔,正是唐诩。 他听到响动,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对着杜沛霖淡淡说道,“你醒了。”口气熟稔随便得好像一个老熟人。 然而他们两个,无论什么时候,都称不上是多友善的“熟人”。 杜沛霖对他来医院的目的心里有数,但脸上还是露出一抹非常公式化的笑容,“真是劳烦你了,还要麻烦你到医院来看我。” “不麻烦。”唐诩脸上的表情有些漫不经心,带着几分少见的惫懒,对着杜沛霖说道,“你这一撞,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运。”他的眼神中带了几分深意,叫人看得有些胆寒,“说你幸运吧,命都差点儿丢了不说,还险些成了植物人。说你不幸运吧,当初医生说得那么凶险,你居然也挺过来了。” 杜沛霖好像是听不懂一样,冲唐诩笑了笑,一派光风霁月,“是啊,运气好。” 唐诩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他偏了偏头,说道,“不知道你下次运气还会不会有这么好。这次你能平安醒来,你也看到了,你的目的并没有达到。我很想知道,这次杜总是出车祸,下次杜总又是什么状况呢?暴毙?自杀?还是癌症?” 他眼中的神色变得幽深了起来,看着杜沛霖,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尖酸笑容,静静地看着他,不再说话。 杜沛霖倒是笑了笑,脸上毫无芥蒂的样子,“怎么会?说得好像还是我故意的一样。谁会没事开车自己撞自己?班长你真是想多了。” “是吗?”唐诩站起身来,欺身上前,将已经从床上坐起来的杜沛霖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下面,远远看上去,两个男人脸上神情阴晴不定,远远看上去阴冷又诡谲。他唇边露出一丝冷笑,“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杜总达到自己的目的了吗?” “既然不是故意全是偶然,又哪里来的什么目的?”杜沛霖笑得惫懒,“唐教授你多心了。” “不过,”他话音一转,脸上含了几分浅淡的笑意,“不管我达到目的没有,唐教授你这么着急,是不是说你已经在开始在意了呢?既然是这样,那目的是什么,反而不重要了。” 唐诩轻笑一声,站直了身子,看了一眼杜沛霖。他毫无畏惧,抬起眼睛来迎上唐诩的目光。片刻之后,唐诩猝然收回视线,转身朝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不管是故意还是真的偶然,杜总的手段都很多。我虽然恋爱经历不多,但是也知道,感情上面,太多花招没有用,反而会适得其反。杜总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杜沛霖没有讲话,而是对着唐诩的背影露出一个微笑,“谢谢你来看我。” 唐诩离开了,病房中只剩下杜沛霖一个人。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收了起来,过了良久,才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唐诩如果真的像他嘴上说的那样不在乎,自己的花招没有作用之类的,又何必专门过来跟自己说这些? 他来,就已经说明,自己这一撞,还是有点儿作用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三十二章 陆苳笙把银制的勺子放在咖啡杯里搅了搅,等到她觉得差不多了,才放下勺子,把杯子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仔细看,杯子和勺子上面那几个漂亮的花体英文,是“陆苳笙”三个字的拼音。这种印上了陆苳笙名字的私人订制物品,在她家里几乎随处可见。作为各大品牌的座上宾,像她这样的客人,奢侈品品牌们只会想办法拉拢,所有的能彰显出她vip身份的手段雨点儿一样往她身上招呼,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她的私人物品当然不可能是医院提供的,事实上,如果不是打开门味道就不好闻,陆苳笙还真打算让医院给她提供一个有她名字的专属私人病房。东西都是景助理刚才拿来的,她跟在陆苳笙身边这几年,早已经知道,这个小祖宗在装腔作势和麻烦人上面有多高的本领。 “这咖啡味道有点儿冲。”她只是蜻蜓点水一样轻轻啜了一口就下了这样的结论,把杯子放在了那里。 陆苳笙微微笑了笑,“吴大哥那么忙,还让你到医院来看我,是我的不是。” 吴晗也轻轻笑了笑,“原本就应该来的,但是公司事情太多,没能来得及。加上听说昨天你不在医院,也就没有过来。” 吴晗,男,三十六岁,名义上是陆氏集团的股东,但其实大家都知道,现在陆氏真正掌权的人是他。陆苳笙这个在好多人眼中什么都不知道的黄毛丫头,根本就是吴晗一手捧上董事长宝座的傀儡reads;。毕竟,陆家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不捧她捧谁?况且,她成天不学无术,虽然不至于像一些富二代那样嗑/药飙车,到处都需要人去善后,但总体来讲还算规矩,捧她不费什么事。 “听说跳楼的那个人死了?”吴晗也端起咖啡轻轻啜了一口。除了苦到让人舌根发麻,他什么味道都没有尝出来。 陆苳笙:“嗯。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哪里还能活。不过我运气还算好,只是轻伤。” 吴晗点了点头,“当时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说起来也是飞来横祸,你再早出去那么半秒钟,就不会只是轻微脑震荡了。” “应该是我父母和大哥保佑我吧。”陆苳笙笑了笑,她看了吴晗一眼,“吴大哥,我记得富丽大厦的日常管理是曲总在做吧?” “是他。他刚才还想跟你做检讨呢,检讨书都带来了——” “吴大哥。”不等他说完,陆苳笙语气轻柔却坚决地打断了他的话,“昨天不是我自己出去的,是警察找我过去谈话。从一开始,琴台区那边就怀疑跳楼的那个人真正想针对的是我们陆氏。要不然,步行街那么多栋大楼,不去人多的商场上面跳,干嘛要去个写字楼?”她轻轻拨弄了一下杯子,说出来的话却是点到即止,并不深入,“我都被叫去配合调查了,曲总估计也不远了吧?不管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如何,我们这边始终都是要做个反映出来的。” “哦,昨天叫我过去的那个警察,是市局派下来挂职的一个副局长,姓郑。”她说完抬眼看了一下吴晗,“曲总的检讨我不看了,跟他说不必了,我是个晚辈,谈不上教他怎么做事情。只是以后,可能还是凡事都要上点儿心。” 她不咸不淡地把手从杯子上面撤下来,吴晗见她动作立刻会意,“你身体还在休养当中,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休息。” 他从陆苳笙那个总统病房当中出来,外面站着的一群其他股东立刻围了上来。 “陆董怎么样?” “我们的心意她应该明白的。” “应该没事,昨天不是都能出去了嘛” 吴晗理也没理,冲里面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子说道,“老曲,你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吴晗带着老曲大步往前走,到了医院走廊尽头的阳台,他皱了皱眉,对面的老曲见他这副模样,心中也有些不安,“吴总” 不等他说完,吴晗就打断了他的话,“老曲,你辞职吧。” 曲新刚一下愣住了,“什么?就为了这么个事情?让我辞职?”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这是那位大小姐的意思?!” “老曲!”吴晗忍不住加重了声音,他今年三十六岁,正是一个男人最风华正茂的年龄,因为经历得比较多,整个人身上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静。然而此刻,他的眉头皱起,眼中有几分外露的不满,“这不光是她的意思。富丽大厦有人跳楼,摆明了就是我们业主监管不力,一下聚集了那么多人的目光,肯定是要个说法的。你本来就是在管这块儿,让你辞职虽然重了点儿,但也不冤。更何况,你知道的,差一点儿就砸到人家身上去了,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当然要拿你撒气了。” 吴晗顿了顿,又说道,“昨天她被带到警局问话,叫她过去的那个人,是个挂职的副局长,姓郑。” “姓郑?”曲新刚一下没有反应过来吴晗为什么特意要点出这人的姓氏,吴晗笑容微冷,轻轻哼笑了一声,“还能有哪个姓郑的。” 曲新刚猛然回想起来,脸色猛地变得十分难看,吴晗垂眸看了他一眼,“现在你总该知道,为什么我要让你辞职了吧?那位太子爷下来挂职,摆明了是增长资历的,现在陆氏猛然撞上去了,你说这么好的机会,他爸会不会放过?就怕到时候你成了人家功勋上的奠基石,还不知道为什么reads;。” 他说完,看着曲新刚语重心长地说道,“老曲,让你离开,不光是陆董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名义上是让你离开,实际上却是在保护你。正好,你去国外散散心,后面的事情回来再说。放心吧,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也知道我的为人,我什么时候亏待过自家兄弟了?” 曲新刚却没有立刻答应,而是犹豫地问道,“吴总,你觉得这是不是陆董在借刀杀人?” 吴晗一下就笑了,“你太高看她了。她是个什么货色你又不是不知道。追男人可能还在行,正事么”吴晗没有说下去,却是不言而喻。“她生气,是因为你没有把下面的人管理好让她差点儿死了,不找你问罪,难道还要她去找管钥匙的那个人吗?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都生气,你也别多想了,只能说你运气不好,正好撞上了。” 他拍了拍曲新刚的肩膀,“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辞职,正好出去散散心,其他事情回来再说。” 2016年11月11日,琴台区公安局的三楼会议室门口。 正蹲在王大虎老婆面前的那个年轻人听见郑有风的声音,从那个女人面前转过身来。他有一张十分清秀的脸,整个人看上去书卷气十足,好像清澈见底的小溪,整个人透着澄澈。 看到郑有风,他站起身来,还没有说话,郑有风就先开了口,“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说昨天方铭和薇龙他们也过来了,就跟来看看。”他脸上的笑意没由来地让人感到一阵轻松,“昨天正好回学校交材料,没能跟上一起。” 郑有风伸手抱住他肩膀,“你那研究生,快念完了吧?” “快了,就剩下毕业答辩了。”薛周转头过来看他,“方局让我学校没事的话先回来,反正迟早都是要再回工作岗位的。” 薛周跟郑有风、方铭是大学同学,还是室友,毕业之后三个人一起被分到了市局。他们学校出来的学生,从来都是供不应求的,只是这些年大学扩招,警校也一样。原来毕业可以直接进省厅,现在不行了,一般只能去市局,还要先去基层锻炼一年。 薛周之前也在刑侦大队,前几年有次任务当中他受了伤,手臂上有点儿不方便,正好过了两年单位上组织进修,他怕自己哪天真的拿不起枪,只能转后勤,于是跟上面打了报告,申请去警校读研究生了。 说是读研究生,其实也都是单位出钱,市局忙不过来的时候也经常把人抓回来用。加上过了没多久郑有风也下来挂职,薛周待在市局的时间就更多了。 郑有风算了下时间,发现的确是这样,拍了薛周胸膛一下,“你还比我回去得早点儿。” 薛周点点头,“好像是这样的。” 他俩寒暄完,才把目光放在了王大虎的妻子身上。那个女人**上的年龄才三十岁不到,但是她整个人表现出来的样子,确实在不是像是三十岁。生活早已经把她压垮了,整个人又瘦又小地缩在那件旧袄子里,目光木然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薛周拉了拉郑有风的衣服,示意他到偏僻的地方去。“我大概问了一下她,说是老公有几年没有回来了,家里婆婆瘫痪,下面还有两个还在念小学的孩子。也正是因为要照顾老年人,她才没有出去打工的。原本指望着丈夫能挣钱回来过个轻松点儿的年,没想到” 他出来工作也有这么多年了,但好像无论经历再残忍的凶案,见过再变态的凶手,他都始终有一种悲天悯人的胸怀reads;。世上悲惨的人那么多,换做常人早就同情不过来了,可是薛周好像从来没有过。 他恨不得自己是个救苦救难的菩萨,手中一滴水就能帮助大众度一切苦厄,然而终究只是痴念。他如果是菩萨,那就不会像今日这么痛苦了。 郑有风沉默片刻,拍了拍薛周的肩膀,拉着他往王大虎妻子面前走去,“陪我再去问问她吧。” 他们走到王大虎老婆面前,两个身高腿长的大男人往一个小女人面前一站,让原本就胆小的她下意识地往后一缩,薛周看不下去,对郑有风说道,“你先问,我在一边等你。”郑有风点了点头,人太多,给当事人压力太大的话,可能会影响问话效果。 他坐到那个女人身边,冲她笑了笑,“姐,你别怕,我来问你点儿事情,你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不勉强。” 郑有风和颜悦色的时候简直能倾倒一整个菜市场。当然虎着脸的时候也非常吓人。见他态度软和下来,王大虎的妻子也渐渐放松下来,点了点头。 郑有风看了她一眼,单刀直入,“是谁把你们带到这边来的?”假王大虎一跳楼,真王大虎的家人就立刻出现在了警察局,连带着还有后面一群**和记者。简直就像是找好了一样。 那个女人听了他的话,抬起自己早已经干涩的眼睛,想了想说道,“是我老公”她想了下,才反应过来死掉的那个人并不应该这么称呼,但是怎么称呼,却又想不出来,只能含糊过了,“的一个工友。之前给我打过电话,叫趁着年前把我家婆带来这边看看。因为他也就在这边,看病比我们市里方便。” “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你确定是那个‘王大虎’吗?”找不到身份,只能暂时这样称呼了。 “就是事情发生几天前。”她想了想,问道,“警察同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还能有人冒充那个‘王大虎’来给我们打电话吗?”可是人都能冒充,冒充个电话,那不是很容易吗? 郑有风没有回答她,只是问道,“你想想那通电话,有没有什么,让你印象特别深刻的地方。” 她木然的眼珠子转了几下,然后摇了摇头,“没有,就跟平常一样。” 警方已经检查过死者的遗物。他的手机上有一个变声软件,这些年来想必就是用这个来糊弄王大虎的家人,让他们错把自己当成了真正的王大虎。东升市地处南方,邻市也是一样,时常有十里不同音的现象。王大虎本人常年不在家,口音本身就已经异化了,加上电话质量不太好,有变音什么的,更别说还有人专门在电话上面安装了一个变身软件,那就更加听不出来了。只是,假的王大虎用来隐瞒身份的小物件,有一天却被凶手借来伪装成自己的身份。 郑有风看过那个电话,非常普通的一个山寨手机,待机时间长,什么都能装,将安卓和苹果系统合二为一,早已经超脱一切品牌了。他问了一下王大虎妻子的电话号码,记了下来,打算等下再核实一下。虽然知道没什么用——通话记录多半已经被人删掉了。 “你们到东开市,没人来接你们吗?自己随便找了个地方就住下了?” 她点了点头,“我尝试过跟我男人联系,但是联系不上。那天都好晚了,拖家带口的,有孩子有老人,就随便找了个地方住下了。谁知道第二天一早,就听见了他跳楼的消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们那里根本就没有发钱。” 既然没有钱,那就肯定不能带王大虎的妈妈过来做检查了。 饶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刑警,郑有风也算是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货,面对这样的场景他还是有些无所适从。一个处于绝望边缘的女人,尤其是身上还有那么重的负担,任何一句话,哪怕是语气不对,都有可能成为点燃她不良情绪的火星。 他看着那个女人,说道,“你丈夫的事情我们会尽力而为。”人不见了快一年,如果还活着,又是什么情况下放任别人代替自己的身份?再说了,他们查了两天,想要找到真王大虎身上能有被代替的价值,却还是一无所获。整个情况看下来,真王大虎还活着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了。 王大虎的妻子也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像是溺水之刃抓住了一块浮木一样,揪住他的衣角,“警察同志,你你这话什么意思?”那张跟年轻不相符合的脸上显出浓重的惊惶来,让郑有风想要实话实说,都怕自己的话让她不堪重负,活活把她压垮。 他极少有这样温柔的时候,劝解当事人,原本就不是他擅长的。但眼下队里就剩下他一个,郑有风只能硬着头皮自己上。“现在究竟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还不清楚,如果他还活着,我们尽量给你把人找出来。”他剩下半截话没有说出来,这种话,已经是眼下他能做到最靠谱的承诺了。 她也听明白了,知道有些事情即使身上穿着一身警服也无能为力、像是累了一样,慢慢放开了揪住郑有风衣角的那只手。 都是爹生妈养,各自都有各自的难处。郑有风垂眸看向她,“你孩子还在旅馆吧,别在这里坐久了,孩子那边还要你照顾呢。有什么消息,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几张红钞,塞到王大虎女人的手里,“给孩子买点儿吃的。”她立刻要拒绝,“刚才那个同志也给了——” 郑有风当然知道薛周也给了,他就是这个脾气,自己过得不咋样,平时还跟个散财童子似的。但凡能来刑侦大队的,没几个家里是顺顺利利的。郑有风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拒绝,“他是他我是我,拿着吧。” 王大虎的女人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笃定,这才接到手上,小声道了声谢。 郑有风摇了摇头,刑事案件要是能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他回到会议室,薛周还在那边等他,抬手看了下表,见快到饭点了,一把拉过他,“走,我请你吃饭。这边有家店味道不错,今天就咱兄弟俩,我们去开大荤。”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三十三章 到了确定时间那天,梁若耶表示自己没意见,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情。其实她的盘算大家心里都清楚,办聚会的那两个女生看出来一句就点破了。其中一个拉着梁若耶的手说道,“确定了那天就不能不来哦,不来的话让你请客。”嘻嘻哈哈之间,说出的话却十分让梁若耶难以招架,“哈哈哈,确定了就要来的,你把同学们晾在一边,你怎么好意思啊。” 这世界上有种人,天生擅长于谈笑中把人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梁若耶本身就不擅长跟人打马虎眼,更何况她本就心里有鬼,被人这样一挤兑,简直不表个态都不行了。 无奈之下她只能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我来,我来总行了吧?” 那些人想让她去给杜沛霖的宴会增添光彩,又怎么会考虑到她的感受呢? 最可悲的是,这些人当中,还有一部分,本身就是女人reads;。 到了吃饭那天,梁若耶挑了个不早也不晚的时间,反正是尽量不引人注目就好。班上同学那么多,也没有几个人会注意到她。杜沛霖来得比较晚,也对,他现在是人人捧着的角色,当然要压轴了。 尽管已经尽量忽视,但是梁若耶还是感到有几缕目光若有若无地缠绕在她身上。她就知道会是这样,那些人总是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她跟杜沛霖两个人,这样的瞩目,以前她不习惯,现在也依然不习惯。 梁若耶面上倒是没什么,至于杜沛霖,进来的第一刻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把目光滑开了,仿佛根本不认识她一样。 或许是他心机深沉,或许是那天在墓地自己对他说的话起了点儿作用,反正不管是怎么样的,他能对自己熟视无睹,就是最好的。 席间有人出去上厕所,梁若耶也没有在意,她给自己夹了块排骨,正打算低头啃了,电话却响了。梁若耶看了一眼,发现是唐诩打来的。这个时候不知道他打电话干什么,她也没有多想,两个人之间本身就坦坦荡荡,没有任何不能对外人说的话,接个电话又怎么了? 她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唐诩的声音,“你在哪儿呢。”顿了顿,说道,“好像有点儿吵。” 梁若耶一边按住另一只耳朵,一边微微低下了头,“在外面吃饭呢。”想了想又补充道,“是班上聚餐。”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把唐诩给忽略了。以前他这个班长在班上都是一呼百应的,人缘很好。就连这次聚会的由头——帮助王老师的孩子治病,最开始都还是唐诩提出来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人叫他。 唐诩跟杜沛霖又没有什么矛盾,也不知道这群人是怎么想的,就是没有叫他。 不叫他不代表他不知道。唐诩一听梁若耶的话就明白她在哪儿,问道,“你现在在高中同学聚会的现场?” 她轻轻应了一声。 电话那边传来唐诩的一声轻笑,她听见他问自己,“你想走吗?” 梁若耶反应很快,“可以吗?” 唐诩笑了笑,说道,“你在哪儿吃饭?” 梁若耶给他报了地点,唐诩说道,“你等我几分钟。”说完就挂了电话。 几分钟就能过来,那他在的地方,离这里很近? 梁若耶正这样想着,包厢的门却再一次被人打开了。刚才出去上厕所的那个女同学又回来了。她一脸喜气地看着大家,眼睛里面带了几分不足为外人道的兴奋,冲着大家说道,“你们知道我刚才出去碰见谁了?” 梁若耶还在想是不是碰见唐诩了,然而还没有等大家回答,那个女同学就已经伸出双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仿佛一个报幕员,为底下的观众拉开了序幕。 然后,一个粉红色的裙角出现在了包厢门口,接着,一个纤细的身影闪了进来。 她的身姿轻盈得好像一只蝴蝶一样,这么多年也没有改变半分,脸上依然带着属于少女露珠般的气息。 ——是姚安安。 梁若耶就坐在门口,她看到梁若耶的一瞬间用一种微带审视的目光打量了梁若耶一番,然后才朝大家扬起了一抹甜美的笑容,“你们在这里吃饭啊,真巧reads;。我也在旁边,刚才碰到冉冉了,她说大家都在,就过来打了个招呼。” 她口中的“冉冉”就是刚才出去的那个女同学。 姚安安一进来,马上就有人让服务员拉椅子过来,给她重新摆上碗筷。梁若耶没有转头看杜沛霖,但是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一道欲言又止的目光,想跟她解释,又仿佛不知道说什么,该从何说起。 梁若耶微微一哂,没有深究。那个女同学不可能不知道自己跟杜沛霖、姚安安的纠葛,还要把人给叫进来,安的什么心已经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原本她还以为这群同学都想着要借杜沛霖的势,却没有想到,原来比起真金白银的帮助,还是看热闹对他们的吸引力大一些。 至于姚安安,看她进来时的那个眼神,不难猜到,她其实在进来之前就知道自己在这里面。她是冲自己来的。 原本吃在嘴里就没什么滋味儿的饭菜这下更没味道了。那群人半开玩笑半当真地居然还把姚安安的座位安排在了自己对面,好死不死,没跟杜沛霖隔几个人。 再坐近一点儿,他就真的看上去是左拥右抱了。 姚安安坐了下来,先是偏头看向了杜沛霖,对他说道,“我听说这是大家给你举办的出院宴,你怎么了?” 他脸上的笑容有点儿淡,“前段时间出了点儿小意外,是大家费心了。” “你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都是跺跺脚整个市的经济都要抖三抖的人物,你的小意外,可让我们班上的这些同学挂心得很呢。”她脸上的笑容依然甜美,然而说出来的话却分外不留情面。这话就差没有直接说,大家踩低拜高,是看在他现在有钱的份上才对他这么好的。 但是,梁若耶想,姚安安说这句话的时候她有没有考虑过自己呢?难道她就是例外吗? 梁若耶嘲讽地笑着摇了摇头,觉得异常无聊,连筷子都不想动了。 “怎么?”她放下筷子的动作正好被姚安安看见,她马上转过身来看向梁若耶,“今天的饭菜不和你胃口吗?”不等梁若耶说话,她就冲在场的举办宴会的那两个女同学说道,“看来你们今天办的这个没有考虑周全啊。” “不是。”梁若耶说道,“是因为我有事情,要走了。”她冲大家笑了笑,“真是抱歉。” 然而姚安安却不会就这样放过她,她笑了一下,继续对着梁若耶咄咄逼人,“瞧你,我来了你就要走,弄得好像是我把你逼走的一样。”姚安安摊开手,冲大家说道,“我只不过是进来跟大家打个招呼,你这样做,反倒让我不好做人了。” 这么明显的敌意,梁若耶不可能感觉不出来。旁边有同学已经在面面相觑了,大概是没有料到姚安安一上来火力就这么猛。 梁若耶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正想着是不是干脆跟她撕破脸皮直接怼回去,但是又想到这样反而会落了人家的话柄,正在思考对策的时候,包厢门再一次被人打开了。 唐诩穿了件黑色的衬衫,双手插/在裤兜里,一脸闲适地看着大家。他冲吃饭的人笑了笑,还非常有礼貌地跟杜沛霖点了点头,然后不顾他沉下去的眼神,走到梁若耶身边,对她说道,“走吧。” 梁若耶抬起头来,冲大家笑了笑,“真的是不巧,还有其他事情。” 姚安安看了一眼唐诩,笑了笑,语气尖锐地说道,“我刚才还在说呢,我才来若耶就要走,几年不见,一看到我就要离开,好像是对我有意见。弄得我好像不该来这里一样。” “你想多了reads;。”唐诩垫了垫脚,语气轻松,“是真的有事情。要不然,干什么来都来了,吃饭吃到一半要走?我说,你也应该心胸宽广些,影子都没有的事情,就别成天瞎说瞎想了。” “你这么维护她?”姚安安笑了笑,低下头来嘲讽地看着面前光洁如新的瓷盘,“班长这是护妻啊。” 她此话一出,杜沛霖的瞳孔就猛地往后面缩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向来梁若耶看去,见她神情平静,丝毫都不惊讶,仿佛已经是在印证姚安安这句话。 妻子他们两个什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难怪难怪梁若耶不肯接受自己,唐诩那天又到医院里来说了那些话。原来是因为他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啊。 杜沛霖看着梁若耶,依然还是很难相信姚安安说的话。 但是她喜欢唐诩,这么多年一直喜欢,如果不是真的,她为什么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说这件事情? 还有,这么多人看着,梁若耶为什么不否认?她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否认啊,快否认啊,不是这样的啊 包厢中的气氛一时之间降到了冰点。原本杜沛霖、梁若耶、姚安安三个人之间的感情就值得大书特书一番了,现在还来了个不知道为什么参合进来的唐诩,有些脑洞大的已经脑补了一出爱恨情仇的恩怨大戏。 嗯,虽不中,亦不远矣。 这么僵持下去,得罪的只会是这几个人。场中有男同学暗骂了一声女人多事,站了两个起来缓颊,“哎呀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今天大家难得聚会,班长走了不说,还要把若耶带走,这可不行。” 唐诩笑了笑,“不好意思,确实有事。我们学校跟若耶他们学校搞了个项目,若耶是领队,这会儿他们学校那边人都来了,她得赶紧过去接人。” 梁若耶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唐诩随口撒的一个谎,跟默认姚安安说他们是情侣是一样的,所以干脆坐在那里当壁花,一言不发,反正把一切交给唐诩去处理就好了。 虽然这样做有点儿怂,而且不负责任,但是她确实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景,交给唐诩是最好的办法。 然而看到杜沛霖眼中,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她温顺地呆在唐诩身边的样子,就好像当初这样温顺地呆在自己身边时一样,眼角眉梢都是放松。 这样的梁若耶他再熟悉不过了,这种神情,分明是一个人极端安全极端放松的时候会出现的。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唐诩现在,已经成了能让她获得极大安全感的人了吗? 杜沛霖想到那天她在墓地里跟自己说的话,很想问问她,是不是已经决定选择唐诩了,所以现在连一个眼神都不愿意给他了?梁若耶是多死心眼儿的一个人啊。当初喜欢自己的时候,能在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心意的情况下坚守了十年之久,现在轮到唐诩了,他又是一直喜欢梁若耶的,他一定很开心,他们两个一定很好吧 刚才要留下唐诩的那个男同学其实也只是这样一说,听见唐诩说得煞有介事,连忙打哈哈,“哦,既然你们真的有事情,那就不强留了。不过,人可不能白走,罚酒三杯,罚酒三杯。白酒,白酒满上。” 唐诩也知道就这样把人带走不好,笑了笑,拿起梁若耶面前那个一直没有用过的酒杯自己给自己满上,端起来,真的爽快地干了三杯酒。 梁若耶担心地看着他,这白酒后劲很大,而且度数还不低,唐诩喝得这么急,等下会不会有事? 她还没有来得及把自己的担心说出口,对面的姚安安已经笑了起来,“你带人走,当然要喝酒了,可是梁若耶要离开,是不是也要罚酒三杯呢?” 梁若耶不会喝酒,一时之间听到她这针对性满满的话僵在了当场reads;。正想找话反驳,刚才劝酒的那个男同学马上就打哈哈道,“是啊,我怎么忘了这茬呢?还是我们姚大美女想得周到。对,若耶,你要走,也得自罚三杯。不会喝酒就以——” “不会喝酒怎么能当借口呢?”姚安安似笑非笑地看了大家一圈儿,“你吃到一半走人了,把大家撂在这里,以茶代酒什么的,太不诚心了吧?” 那个男同学见自己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姚安安把后面的话截住了,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如何挽尊。想了想,还是觉得杜沛霖不是一般人。不仅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能白手起家创立这么大的基业,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也只有杜沛霖才能摆平这两个女人了,要是换成了自己,他想了想,肯定不行。 那个男同学笑着打了个哈哈,“诶,姚大美女,话可不能这么说。女士嘛,不会喝酒我们不能勉强。若耶只要找个人帮她喝了就行了。这样,足够诚心了。更何况,我们都是老同学,哪儿能那么见外啊。” 他说完,冲唐诩丢过去一个眼神:班长,兄弟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唐诩心神领会,坐在上面的杜沛霖端起杯子,正要说帮梁若耶喝酒,唐诩已经又拿过白酒**子给自己满上了,“人是我叫的,我代她喝。” 姚安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代人喝酒,可跟自己喝酒不一样,得双倍。” “好!”唐诩脸上笑容都没有变一下,拿起酒杯来又是连饮六杯。 九杯高纯度白酒下肚,唐诩那张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了淡淡的红晕,他冲在场的大家拱了拱手,“对不住各位,确实有事,改天赔罪。” 姚安安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声,将十分不屑,彻底明白地摆在了脸上。 那声音十分明显,然而唐诩像是没有听到一样,说完了看也不看一眼脸色阴沉的姚安安,拉起梁若耶就从包厢里离开了。 走到外面,梁若耶才有空来问他,“你怎么一下喝这么多酒?”语气虽然微带责备,但是其中的关心却是明明白白让人听得出来的。 唐诩摆了摆手,笑了一声,“不喝酒他们不会放我们走的。”他走到电梯前面,酒劲上来,人还踉跄了两步,梁若耶连忙拉住了他的手臂,担心他一个不小心栽倒了。他却摆了摆手,“没事,不过等下开车可能要你来开了。” 梁若耶自从上次开车撞过杜沛霖之后就没有开过车了,说是心理阴影也不对,她对开车并不恐惧,只是下意识地很排斥,生怕那辆车子再次变成她手中的杀人利器。但是唐诩喝了那么多的酒,一杯又一杯,五百毫升的五十二度白酒,他九杯下去,倒了大半**,就算梁若耶不知道唐诩的酒量,今天也无论如何是不能开车了。 “我开车就是。”她一边虚扶着唐诩一边跟他一起走进电梯里,这才问他,“你怎么这么快就过来了?也在这边?” “嗯。”唐诩靠在电梯里面,“这边有个朋友请吃饭。”他想了想,决定还是学一下杜沛霖,跟梁若耶摆点儿可怜,“来之前就喝了点儿红酒。”这下红的白的搅在一起,更难受了。 梁若耶恼怒地看了他一眼,“那你怎么还喝那么多?” 唐诩侧头看着她想,难道我要看着姚安安为难你吗?更何况她还是为了我在为难你。 电梯的镜子里映出梁若耶白皙的侧脸,看上去娟秀得好像一朵**。唐诩下意识地凑近了一点儿,仿佛近点儿就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花香。 他想,杜沛霖为了你,死都不怕,我喝点儿酒又算得了什么呢? 梁若耶从镜子里面看到他朝自己身边挪了一下,以为他又站不稳了,连忙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臂,“站稳了reads;。” 电梯到了底楼,唐诩任由梁若耶扶着,走到车子面前,又被她塞了进去。 她一边启动车子一边对他说道,“你现在最好回家。你家附近有药店吗?我去给你买解酒药。” “不喝。”他摊在副驾驶位上,语气中居然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撒娇成分,“我不想喝,喝了难受。” 梁若耶跟哄小朋友吃药一样,“那你不喝不是更难受?” 唐诩干脆装聋,理也不理她。 梁若耶轻轻叹了口气,不再说话,载着他一起朝他家的方向驶去。 唐诩住的地方,离他们学校不远,但也在市中心。他神志还算清醒,只不过梁若耶怕他又像之前那样走路踉跄,一路上都是扶着他手臂的。唐诩乐得有个人靠着,也不逞强,任由梁若耶扶着他回了家。 梁若耶在他的指引下把他扶到卧室的床上,拉上被子让他躺下。做完这一切,哪怕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她也还是出了一身汗。 梁若耶脱掉了外面的风衣,里面穿着一条绿色的碎花连衣裙,她问唐诩,“你家还有蜂蜜吗?蜂蜜也解酒,我去给你兑点儿蜂蜜水吧?” 唐诩想了想,说道,“在冰箱里。” 梁若耶点了点头,起身出去了。 唐诩在她走之后,连忙翻身从床上起来,跑到书房,从以前的一本文件夹里找到了一张很久以前的卷子,然后想也不想就夹在了另一个自己常用的专业书里。 然后,他往厨房看了一眼,发现梁若耶丝毫没有发现,连忙跑到床上,重新拉开被子躺下了。 片刻之后,梁若耶端着一杯温蜂蜜水到了唐诩的卧室里,将东西放在了床头上,“起来喝蜂蜜水了,喝了好受些。” 唐诩从床上坐起来,端起那杯温度适宜的蜂蜜水,冲梁若耶露出一个微笑,“真是谢谢你了。” 梁若耶笑了笑,“是我谢你才对。” 唐诩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甜度也刚刚好,梁若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非常细心,非常体贴。她这样的姑娘,蕴内秀于内,像是一颗珍珠一样,并不经常把自己的优点表露出来,然而一旦深入接触,才知道她整个人有多美,有多让人着迷。 这一手刚好的泡蜂蜜水的手艺,不用问也知道是以前给谁练出来的,唐诩很聪明地没有提,而是将那杯水喝完,重新躺到床上,梁若耶给他把被子拉上,“你先休息会儿吧,先睡会儿。” 她像是要走的样子,唐诩连忙问她,“那你一个人怎么玩儿?” 这是要把她留在自己家吗?梁若耶不好深想这个问题其中的怪异之处,下意识地被他引走了思维,不等她说话,唐诩就说到,“要不然你先一个人玩儿着,看电视也好,玩儿游戏也好。等我一觉睡醒,我们晚上一起吃饭。” “好。”梁若耶强自忽略自己内心的怪异感,努力让自己看在唐诩如此“无邪”的份儿上不要想那么多纯真同学情谊之外的事情,然后跟他承诺,“你睡,晚上我请你吃饭。” 见她答应,并且不像起疑的样子,唐诩这才放心下来,闭上了眼睛,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三十四章 梁若耶在唐诩家的客厅里坐了会儿,发现实在无聊,拿出手机来玩儿了会儿。昨晚又觉得有些好笑,就连现在她都已经坐下来这么久了,都还不知道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梁若耶有些啼笑皆非,发现自己一直等在这里也很无聊,干脆站起身来走到了唐诩的书房里。 他书房里几个高架子上面全是挤挤挨挨的满满的都是书,基本上都是他的专业书籍,好多书都已经翻得很烂了,也不知道他暗地里下了多少苦功夫。 梁若耶对这些实在不感兴趣,好不容易在书架上找到了一本科幻小说,看书陈旧的样子,应该也是唐诩十分喜欢,如果不是经常拿在手上阅读,想必不会像现在这么旧。 她拿了下来,顺手随意一翻,就翻到了夹在书里的那张卷子。 梁若耶微微一愣,不为别的,只是这卷子上的字迹,看上去太过眼熟了。 上面平整的一笔一划,跟她现在的字迹有一定的区别,然而到底是自己曾经写出来的,虽然陌生,她也不至于完全不认识。 那是一张语文卷子,最上面的标题写着,“高三上学期第二月测试卷”。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但是梁若耶稍微一想就能记起来,这张卷子,是他们高三时的一张小测试卷。高三卷子那么多,很多时候老师都不会做过多的讲解,尤其是语文卷子。考的是平常积累,不像理科试卷那样,讲一个题,教的就是一种解题方法。加上又是在理科班,老师学生都不太重视,因为时间很紧,往往都一笔带过。 这张卷子,既不是月考试卷,又不是摸底考试,无关紧要,就连梁若耶自己都不知道最后到哪儿去了,又怎么会到了唐诩这里。 而且一去这么多年,他居然还留着reads;。 翻看旧物,总让人心情起伏,一瞬间回想起很多旧日往事。她一时间忘了看那本科幻小说,而是拿起那张卷子,细细看着。 少年时代的她,还沉溺在对杜沛霖那段无望的暗恋中,写出来的作文,哪怕是老师教惯了的“三段式”,其中也会夹杂着一些她想要倾诉的少女心事。 只是那些东西,到了如今年至而立的自己眼前,不过是轻轻一笑罢了。 每个人在经历一段时光的时候,总是认为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个,然而很多年之后回头再看,却总是又能最清醒地发现,其实自己跟当时的其他人,并没有任何不同。 这大概是,长大,最残酷的事情。 梁若耶的目光顺着作文慢慢往上看,目光移到了古诗词鉴赏这个栏目,慢慢停了下来。这张卷子上选的古诗词,是姜夔的一首《鹧鸪天·正月十一日观灯》,下阙那一句“花满市,月侵衣,少年□□老来悲”被人用蓝色的中性笔轻轻在下面划了一道,仿佛在无声地说明,有人在看到这阙词的时候,心有所感,被这句词打动。 姜夔的词大多清苦,这阙词却于上阙中写尽当时灯节的繁华,读来让人心驰神往;下阙词又抒发江湖畸零之感,两相对比,格外让人觉得悲戚。 当时讲卷子的时候,梁若耶还记得语文老师说了一句,这次的古诗词鉴赏选得诗词不好,所以直接略过了。也是,这种诗词,跟高考会选的诗歌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只是,语言的美,又怎么能单纯地用“高考考不考”去衡量呢? 梁若耶当时受困于跟杜沛霖那段感情,觉得下阙词当中那句“少年□□老来悲”格外打动人。她是爱而不得,甚至连表白的勇气都没有。那另外一个人呢?那个在自己卷子上,在这句词下面划了一道的人,他当时心里又在想什么呢? 是跟她一样,因为心里藏了一个不能告诉其他人的人,所以也觉得那段感情无望吗?那这个人,又是谁自己的卷子,又为什么会在隔了这么多年之后,出现在了唐诩最常翻看的小说当中? 仿佛有东西把她一直以来蒙着的心打开了个口子,有一道光透过她那个黑暗的幕布,照亮了她阴暗湿冷的内心一隅。从她出国之前,唐诩对她若有若无的关切,到这段时间,两个人超过一般同学朋友见面的频率,还有他面对姚安安的为难对自己的回护一切的一切,都在指向一个明确的目标。 “啪嗒”一声,是手上那张卷子没能拿稳,掉了下来。梁若耶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马上又尝试着说服自己,不是这样的,肯定不是这样的。按照她对唐诩的了解,他要是喜欢一个姑娘,肯定会明说的,哪里需要弯弯绕绕做这么多其他的事情? 但是梁若耶转念一想,她对唐诩的了解她对唐诩又能了解多少呢? 唐诩,长期以来在她眼中都是属于非常耀眼的存在,无论是以前高中时候,还是现在他跟自己交往越来越密切,有他在仿佛就有了人定心。他优秀耀眼,不管是哪一个优点,拿到外面来说都是非常让人瞩目和羡慕的。 但是除了这些呢?除了这些大家都能看到的优点,她对唐诩又了解多少? 知道他现在的一切都是暗地里努力来的,知道他即使耀眼也从来没有放弃对自己的鞭策然后呢?脾气很好算不算?虽然看上去高冷,但其实还不算难以接触算不算?哦,还有吃饭口味跟自己差不多,看起来不太爱说话,其实是个吃货,也喜欢跟自己一起搜罗大街小巷的好吃的 不对,倘若她的猜测是真的,那唐诩,究竟是为了迁就她才跟着她一天到处去吃东西,还是真的喜欢呢? 梁若耶感觉,自己好像还没能从一个漩涡当中抽身出来,就马上陷入了另一个旋涡reads;。 而且,倘若她的猜测是真的,那她以后又该如何去面对唐诩呢?经历了杜沛霖那一遭,她的内心早已经枯萎了,唐诩这一腔感情,她终究是要辜负的。 还有,唐诩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假如自己的猜测是真的,唐诩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自己的呢?从他们再次相遇吗?可是为什么那么多年以前的卷子他都收着?如果收卷子是因为喜欢自己,那为什么那么多年他一直从来没有表露过? 梁若耶摇了摇头,赶紧把满头的绮思都给摇了出去。不管怎么样,她不能接受唐诩的心意就是真的。 那么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唐诩绝口不提他心里有自己这件事情,弄得她连拒绝也不好拒绝。她应该找一个什么样的切入点,跟他表明自己的立场呢?还有,万一唐诩没这个意思,那岂不是她自作多情?将来她又该如何面对唐诩呢?她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一个朋友,如果可以,是无论如何都不想斩断自己跟他之间的关系。 梁若耶感觉自己被人推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如果不开口,任自己跟唐诩这么耗着,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也跟她一贯做人的准则有区别。但是如果开口,太贸然了。一个不好,就会让她跟唐诩两个人连朋友都没的做。 唐诩还真是心思缜密。 她的弱点,果真别人一看就知道。 梁若耶叹了一声,也没有了看书的想法,将那张卷子重新夹回书里,然后把书放回原位,从书房里出来了。 她刚刚关上书房的门,唐诩卧室的门就被打开了,梁若耶看到他穿了身家居服站在门口,以为是自己把他给吵醒了,问他,“我关门的动作太大把你吵醒了吗?” 唐诩摇了摇头,“不是,睡醒了。”他看了一眼床头的钟,对梁若耶说道,“我看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出去买菜吧。” “买菜?”梁若耶又一次没有跟上他的思维,怎么突然就要去买菜了呢? 唐诩偏头看向她,“你说的要请我吃饭的,怎么说话不算话了?” 是这样没错,但是请他吃饭难道不是下馆子吗?唐诩好像看穿了她内心的想法一样,“我喝酒了,胃不太舒服,想喝点儿粥。外面的粥不好喝。”他笑了笑,问梁若耶,“你会熬粥吗?” 梁若耶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唐诩已经给施施然地走出来,拿了串钥匙,边走边对她说道,“走吧,我们去买菜。” 他连衣服都没换,就那样穿着一身灰色的家居服出去了。他住的这个小区设施十分完善,小区门口就是个大超市,货物品种一应俱全。梁若耶被他带着,迷迷瞪瞪地买了好多东西回来。 两个人回到唐诩家里,梁若耶深感不能这样被他继续牵着鼻子走了,一边摘菜一边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问道,“唐诩,我怎么从来没有见你提过你女朋友之类的事情?你这么多年,就没个女朋友什么的吗?” 唐诩端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心说,来了。 他放下杯子,转头看向梁若耶,“我有喜欢的人。”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成功让梁若耶切到了手指。 她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连忙把菜刀放下,心不在焉地冲唐诩笑了笑,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心里有鬼,总觉得此刻他在灯下的笑容好像要晃花人的眼睛一样reads;。 唐诩收回目光,看着手上那杯水说道,“倒也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在国外的时候有过两个女朋友。”其中一个还是姚安安。不过这句话唐诩没有说出口,“只是后来发现没什么感觉,也就不强求了。免得耽搁别人。” “是吗?”梁若耶低声应了一声,没说话,又拿起菜刀开始拍蒜。倒是唐诩,好像突然被梁若耶引起了谈兴一样,问她,“你呢,这么多年来,没有再喜欢过其他人吗?” 梁若耶正在切菜的身形一顿,随即抬起头来看向他,摇了摇头,“没有了。当初喜欢上杜沛霖,已经耗尽了我一生的感情,我实在是没有经历喜欢上其他人了。” 她目光深深地看向唐诩,十分希望他能听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不要让她这番心机白费。 不管她的猜测是不是真的,只要唐诩一天不主动说,梁若耶就一天不能直接拒绝他。 他一笑,像是没有听懂梁若耶话里话外的意思一样,冲她笑了笑,说道,“也许只是因为你没有遇到一个更好的人呢?忘记一段感情最好的方式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若耶,你要是想从以前那段感情当中走出来,不妨试试这个方法。” 梁若耶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知道自己的话唐诩没有听进去,但她不肯放弃,继续说道,“我如果能走出来,哪儿能单身到现在。”她垂下眼睫,一边切菜一边说道,“用另一段感情来疗伤,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更何况,是我自己不想接受其他人。跟优秀与否无关,只是单纯不想接触罢了。” 她的心,早在几年之前就被杜沛霖用冰给冻住了,至今难以回春。梁若耶不知道她的心要冰封多久,但是起码就现在而言,假如她猜测的是真的,她并不是那么想接受唐诩的心意。 唐诩端起杯子,走到厨房门口,斜靠在上面看着梁若耶,用一种漫不经心地语气说道,“若耶,要不然我俩结婚吧。” 她手上切菜的刀再次一抖,差点儿又要切到自己的手了,还是唐诩眼疾手快,连忙把她握刀的那只手给抬了起来,“小心!” 他看着梁若耶,笑着说道,“跟我结婚,也不用这么吓人吧。”梁若耶看着他,还没有想好怎么拒绝,他就已经开口了,“我最近被我父母逼婚逼得厉害,身边又没有合适的姑娘,你要是觉得我这个人还行,正好也被催婚催得不耐烦了,我们两个可以结婚试试看。”他说完,不动声色地把满是冷汗的手心别到身后,往门框上擦了擦,直到自己的手心重新变得干爽了,才拿了回来。 试试看?他以为结婚是什么?梁若耶默默想,虽然她现在是不打算结婚了,但是婚姻于她而言,也不是试试看那么儿戏的事情。 见她不回答,唐诩又说道,“你要是觉得这个提议很唐突呢,我们可以先同居试婚。你觉得好我们再结婚。”偏头看着梁若耶,“怎么样?” 要不是看到了那张卷子,梁若耶几乎就要信了他的鬼话了。她偏开头,避开唐诩的目光,一边将切好的牛肉片用酱料给腌起来,一边说道,“这对结婚的态度也太儿戏了吧,万一将来碰到你喜欢的人呢?” 不会了,不会再碰到了。唐诩默不作声地想,但是这样的感情注定不能宣之于口,只能暗藏心底。 “我觉得我是不可能再碰到了。”唐诩看着梁若耶,眉目深深,“我曾经喜欢一个女孩子好多年,不比你喜欢杜沛霖的时间短。但因为各种原因我没能跟她表白,她可能到现在都依然不知道我喜欢她。你也是曾经喜欢一个人喜欢了那么多年的,我想你一定明白这样的感情,时间长了就习惯了,很难再去接受另一个人。但是往往,为了父母和三姑六婆,却又不得不接受。自己对另一半没有感情,不仅伤害别人也伤害自己。我曾经想,这一辈子就这样算了,反正我们学校大龄单身青年也多得是,高校出奇葩,我不结婚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但是”但是谁让我再次遇见了你?遇见了你,那些所谓的计划和打算,都变成了废纸一张reads;。 梁若耶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听入了迷,见他“但是”后面长久地没有下文,忍不住问道,“但是什么?” “但是嘛,”唐诩脸上露出一个心有戚戚的表情,“但是我有个太能闹的妈,不结婚不谈恋爱,她就好像我是个怪胎一样。”唐诩挑了挑眉,“我父母因为我长期没有对象,已经在怀疑我是不是接受了资本主义的腐朽思想,把自己变弯了。为了不让他们乱想,我觉得在婚姻上面,可以找一个跟我情况差不多的女人结婚。” 哦,现在那个女人,就是自己。 梁若耶面无表情地想。 唐诩果然不愧是搞科研的,逻辑严密层层推理,简直让梁若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 他从讲事实到摆依据,层层递进,有理有据,逻辑严丝合缝——为的就是想说服她跟自己结婚,来糊弄娘老子。 看着他那张大义凛然的脸,又想了想那张几乎毫无意义的试卷,梁若耶甚至要以为刚才在书房那番心理建设和挣扎,是她自己难得自作多情了一次。 梁若耶一时半会儿脑子里全是唐诩刚才跟她说的话,她烦不胜烦,冲唐诩挥了挥手,把他从厨房里赶出去,“你先出去,我炒菜。” 厨房的门被关上了,唐诩脸上,收敛了之前的那种轻松模样,转而变得郑重起来。他看着厨房紧闭的大门,长长地叹了口气。 有的时候,喜欢上一个太过清醒的人,真不是什么好事情。起码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她可要比那种没什么智商的女孩子难哄多了。 他趁着梁若耶给他煮蜂蜜水的时候,把那张保存了好多年的卷子放进了他经常翻看的科幻小说里。自己的书房有什么东西,唐诩还是清楚的。梁若耶对着他那些专业书籍肯定没什么兴趣,能看的也就只是小说了。科幻小说她未必熟悉,所以多半会下意识地选择放在最显眼、看上去被人翻的最多的书。 卷子折好放在书里,一翻就翻到了。即使那张卷子对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即使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梁若耶也不至于记不起来。那张卷子,这么多年曾经被他摩挲了这么多次,早已经陈旧了,他收藏一个女同学做过的卷子,还一藏就是这么多年,梁若耶再迟钝,也应该发现了。 她一定不敢肯定,因为自己伪装得太好。所以她一定会想办法,把自己内心隐秘的想法说出来。在她看来是旁敲侧击,然而在唐诩自己看来,却是他对梁若耶一个试探的反馈。 虽然早已经猜到自己多半会被拒绝,但是唐诩还是想试一试。梁若耶那么心软,连杜沛霖都在想办法利用她这一点。他其实也很想知道,面对一个跟她一样,喜欢一个人十几年却不肯开口的自己,她是会拒绝还是会因为心软就答应呢? 但是他忘记了,忘记了梁若耶在感情上面的固执程度,也忘记了,她的坚韧程度。梁若耶是心软是善良,但并不代表她毫无原则。事实上,她的原则比谁都坚守得住。她固然善良,但也不是毫无底线。一旦犯下原则性问题,梁若耶会毫不犹豫地排斥。 感情就是她身上的一块逆鳞,触不得摸不得,在这上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她比谁都坚持。更没可能因为心软就把感情当成儿戏,和人家轻易地在一起轻易地分开。 他喜欢梁若耶那么多年,不就是喜欢她身上这股执拗劲儿吗? 在里面炒菜的梁若耶也不太好受。她发现唐诩的语言简直具有非凡的鼓动性,他要是哪天想换行业不想当科研工作者了,换去当个演说家,也挺不错的。说不定比现在做得还好。 因为她发现,她原本那坚如磐石的心,居然被他一番歪理邪说给说动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三十五章 梁若耶看到,杜沛霖的瞳孔果然往后缩了一下。 他这样迫不及待地用要用钱来跟自己划清界限,实在是让人齿冷心寒。 但是这么多年,他做的事情,哪一件不让自己心寒呢?偏偏她看不透,总认为守着杜沛霖,总有一天能换来他的青眼。 经过短暂的犹豫,杜沛霖还是伸出了手,“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很难堪,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是对我的补偿还是要迫不及待地支开我跟我一刀两断之后好去跟姚安安在一起?”梁若耶已经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了,就觉得好像有人拿了把锥子在她心上不停地凿。时至今日,再去问杜沛霖她梁若耶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婚礼前夕还能取消婚礼,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杜沛霖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她,只能沉默以对。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这只是我对你的补偿” “补偿之后呢?”梁若耶从来没有这么尖锐过,冷笑道,“补偿之后你就能心安理得地跟姚安安在一起了是吧?反正钱都已经给我了,我就是个能拿钱打发的人,在你杜沛霖眼中一文不值。” 她冷笑着将那份股权书抢到手里,“你想让我拿了钱自己乖乖消失?哈,想得倒美。”、 她来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杜沛霖在车子里面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良久,才一巴掌打在了方向盘上,车喇叭立刻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旁边有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骂道,“神经病啊,乱发什么神经?” 杜沛霖看了那人一眼,眼神阴翳地按下了车窗,开着车子滑出了停车的地方。 梁若耶处于气愤,拿走了那份股权书,然而走了之后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她拿走这份合同,又能干什么呢? 难道这上面的钱,就真的能补偿这么多年来她投在杜沛霖身上的感情吗?就真的能弥补杜沛霖对她的伤害吗? 怎么可能! 梁若耶此刻心中觉得好像被人开了一个大洞,微冷的春风呼啸着从她胸膛当中穿堂而过,让她心里又冷又疼。 头顶是春天和煦的暖阳,然而即使是这样,也温暖不了她的心。 她整个人,一会儿置身在冰窟,一会儿身处炼狱当中,一半是冷的,一半是火热的,两种力量在她身上角力,好像要把她给撕裂一样。 梁若耶早已经不哭了,经过才开始的心理动荡,她现在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这么多年,她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杜沛霖屁股后面,帮着他处理事情,早已经练就了一番心境,即使是遭遇人生当中最大的挫折,她平复心情之后,依然能够冷静下来对待reads;。 她刚才随便乱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海边,一坐就在这里坐了这么久。梁若耶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现在这表情这动作,有多让人遐想。 她抹了抹眼泪,正打算起来离开,一旁早就观察她许久的环卫大爷见她动,连忙一把拉住她,“姑娘!你可别想不开啊!” 梁若耶被人突然这么死死拉住,登时吓了一跳。旁边大爷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神色,兀自说道,“我在这里观察你好久了,你在这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哭个不停,一看就是想不开。姑娘你别啊,你家父母把你养这么大,就得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姑娘,你要是想不开走了,那你父母该怎么办?再说了,人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出去见见世面,经历的人和事多了,就会发现眼下的困境根本算不上什么。”他那张慈祥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别看大爷我年纪老,没读过几天书,但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见了不少,每一年劝回去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说,别人倒算了,你一个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也学人家跳海,不担心死得难看啊?那你身上这身漂亮衣服可就全毁啰!” 梁若耶原本心情不好的,听到他这样说,立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都死了,哪儿来的精力再管死得好不好看?不过她也知道,老大爷这样说是想认为自己想寻死,要打消她的死念。但是现在,她哪儿能死呢?自杀本来就是个亲痛仇快的事情,她真要死了,有些人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呢。 她虽然外表柔弱,但是并不懦弱,寻死这种事情,一看就是弱者无法面对生活中的困难时,弄出来的逃避办法,她绝对不会这样做。 “你放心,我想开了。”梁若耶笑了笑,唇边还带着几分苦意。想要放开,哪儿那么容易?她喜欢杜沛霖,早已经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怎么可能在海边枯坐几个小时就能把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这样说,无非是让这个老人家宽心而已。人家一番好心,她不忍心说明白。在爱情上,她感受到的恶意太多了,遇上一个能好好对她的人,哪怕是个路人,梁若耶也珍惜不已。 见他不肯信的样子,梁若耶唇边的笑容大了几分,“是真的,我真的想开了。” “想开了就好哇!”老大爷拿着扫帚扫了两下,“想开了就不会犯傻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为眼前一点困难遮住了眼睛,做出一些不可逆转的事情,那才叫划不来。” 死念往往只在人的一瞬间,过了那个坎儿,将心里的雾霾驱散了就好,但凡是死过一次的人,就会更加爱惜生命。因为他们知道,死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明智的事情了。 梁若耶低下头浅浅地笑了笑,只可惜心中苦涩浓得化不开,那笑也显得非常浅。她将手臂从大爷手中抽了出来,说道,“我知道。” 她虽然年轻,但经历了不少事情,当然知道活着虽然艰难,但总好过死。 人一死,那才是人死灯灭,什么都没有了。 梁若耶这会儿从海边走出来才发现,自己刚才在那边坐的那几个小时,浑身上下冷得像块冰一样。她今天试婚纱,衣服脱来脱去的,刚才又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整个人都吹麻了。她踩着高跟鞋走了两步,还是觉得冷,干脆在海边找了家咖啡馆,坐了进去。 刚刚坐进去,人就好像被暖气融化了一样,先是打了几个喷嚏,然后就开始流鼻涕。梁若耶不管自己的身体,打开之前杜沛霖给她的那个文件袋,开始翻阅里面的文件。 梁若耶翻了一下里面显示的那个数字,忍不住冷笑。杜沛霖为了把她解决掉,还真是下了血本。他把自己身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都给了梁若耶。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杜沛霖早就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些东西梁若耶看都不会看一眼。股份拿给她,她在受了情伤的情况下也没有心情经营公司,与其放在自己手上缩水贬值,最好的办法就是拿来卖掉reads;。而他,跟梁若耶既是前情侣的关系,又是合作伙伴,从法律的角度来讲,他有优先购买权。只要价格合适,梁若耶也必须要卖给他。 股份走了一圈儿,依然回到了杜沛霖手上,只不过他要出笔钱罢了。以现在杜沛霖的身价,这点儿钱他还不是很能看在眼里。 哈,杜沛霖口口声声就说着要跟她分开,做出一刀两断的样子,却依然还在算计她。 梁若耶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不管她付出了再多,放在杜沛霖那里,依然什么都算不上。 他一心一意的,就是姚安安。 人性果然都是贱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梁若耶死死地握住勺子,勺柄在她手上深深地印出一个痕迹来。她想了想,给杜沛霖打了一个电话,再不跟他谈感情,开口就是,“股权书我看了,我同意跟你分手,但是现在这个股份我不满意。” 杜沛霖还不是很习惯她这样口气冷硬地跟自己说话,他原本对梁若耶就有愧疚,现在也是由着她,“我把名下的两套房子过户给你,还有临江路的那套房子。” 临江路的那套房子本来是打算拿来做婚房的,他不想要了就给自己了吗?梁若耶冷笑一声,“你的房子收起来吧,我不会要的。”她死死地握住电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尖叫不发疯,“我要股份,你手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我不满意,我要整个集团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 杜沛霖原始股份百分之六十八,给了梁若耶一半,就只剩下百分之三十四。她提出的股份不多不少,正好百分之三十五。就是有意要压杜沛霖一头,同时也是在告诉他,他打算让股份到自己手上走一圈儿的如意算盘被她看出来了,现在落空了,她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的。 杜沛霖当然能看得出来,他抿了抿唇,没有否决她的这个要求,而是说道,“你知道你再加百分之一的股份意味着什么吗?你的心思根本不在做生意上面,我把公司的决定权交在你手上之后,你打算让公司怎么办?” 梁若耶没有回答他,而是丢给他一句“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就挂了电话。 他转过头来看向梁若耶,她也不看他,径自说道,“我有事情跟你说。”她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等杜沛霖坐下来之后才慢慢说道,“我既然已经有了百分之三十四的股份,那么我在公司也应该有个位置,不知道你打算把我安排在哪里?” 杜沛霖一怔,听她这样说,下意识地拒绝,“若耶,你不适合这个工作,以现在公司的运营情况,你每年能有不少分红,正好可以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是非要做你自己不喜欢的” “我知道。”杜沛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梁若耶打断了,“但是这是我的选择。”她含笑看着杜沛霖,眼神不复往日的温柔,反而藏着淡淡的讥讽,“你已经拿钱打发过我一次了,不能再打发我第二次吧?” “我不是”杜沛霖正要反驳,梁若耶已经抬起手,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说了,我的意见你考虑下,过两天给我回复就行。”话语间,已经是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 她站起身来,拿着包包离开了,楼下停着她的车子,还是杜沛霖当时甩手不要的那一辆。好多人朝她身上投来探究的目光,但是梁若耶仿佛没有察觉到一样,目不斜视地走到车子旁边,钻了进去。 坐上去之后,她就常常舒出一口气来。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这样见面,她依然觉得尴尬。还好尴尬的人不是她一个。 自从她跟杜沛霖分手之后,梁若耶的心理就变得非常诡异。她现在,哪怕是被针扎一下,看到有人跟她一起受苦,她就觉得非常好受。 以前看《倚天屠龙记》的时候,她喜欢赵敏,总是觉得周芷若过于执着,可是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却觉得,周芷若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reads;。 她爱张无忌爱到了极处,加上本身就是高傲的人,不走极端才是不正常。 梁若耶也知道这样的心态不好。这世间最没有道理的事情就是感情了。并不是说你付出了多少就会有多少的回报,世事往往不能如人所愿,谁也无奈。就如同杜沛霖说的一样,他不爱自己,强迫两个人在一起只有徒增痛苦,还不如拿了钱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而不是像她现在这样,跟杜沛霖死磕。 但是她怎么能做到?她根本就做不到。 十几年来的一味付出,十几年来的伏低做小,要她就这样放开,她根本就没办法。正是因为之前爱入骨髓,如今又有人跟她的待遇天差地别,她才始终没有办法放下。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梁若耶闭上眼睛,仿佛是这样就能把心中的不忿掩藏下去。 过了半晌,她才睁开了双眼,眼睛里之前的风起云涌已经渐渐消散了,她的双眸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模样。正要发动车子离开,却看到有一辆车滑到了她面前,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有一张非常美丽的脸,让人一看就难以忘怀。少女时代的她,灵气当中带了三分桀骜,现在的她,虽然灵气散去,但桀骜却保存了下来,又多了几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慵懒,一如既往地赏心悦目。 是姚安安。 梁若耶叹了一声。她今天既然能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杜沛霖已经找到她了,他们两个,应该是在一起了。 她前脚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后脚姚安安就出现在了她面前。世事果真仓皇,竟不打算给她留任何一条后路。 也好。梁若耶想,反正迟早她都是要去找姚安安的。她心中真是不忿啊,凭什么她就要受到这样残忍的对待,不仅是她,还要她父母跟着一起丢人。而姚安安却能被保护得那么好呢?一个男人,只是因为她先爱上,所以就要低人一等吗?她不甘心。 凭什么不是她的过错,痛苦却要她一个人来承担? 不,肯定不行。 既然她已经身在地狱,那凭什么姚安安和杜沛霖能够心向阳光? 这样的念头几乎是在她心头划过的那一瞬间,就将她心头那点儿肉划得鲜血淋漓。前阵子还没有好完、还在溃脓的伤口,瞬间又是一阵生疼。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车外了。 梁若耶看到姚安安的那一瞬间,也有短暂的犹豫。她到底还是善良的,也知道这件事情跟她的关系实在不大,如果就这样迁怒到她身上,她有些无辜。 但是,一转头,梁若耶就忍不住反过来问自己,姚安安真的完全无辜吗?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跟杜沛霖之间的事情吗?就算她不知道,难道班上的同学没有告诉她的吗?不可能。姚安安或许为了要把自己摘出去,可以装作完全不知道,但她并不如何无辜。 最起码,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样,姚安安下车看了她一眼,脸色微变,但并没有停留,脚步反而快了几分,要赶着进到大厦里面去。 只是这一个反应,梁若耶就笃定她肯定知道了杜沛霖退婚自己,然后跟她在一起的事情。如果她真的不知道,那这个急着离开的反应又怎么解释呢? 梁若耶把心一横,脚步未动,叫住了姚安安,“姚安安reads;。”她声音不大,但还是把附近的人都吸引了过来。自己老板的前女友和现女友,如今遇到一起了,怎么不让人兴奋呢? 姚安安脚步微顿,转过身来打量了一眼梁若耶,像是不认识一样问她,“你是?” “我是梁若耶,你的老同学。”梁若耶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车子,“出去坐坐吧。”见姚安安要推辞,她补充道,“杜沛霖还要等会儿才出来,我们俩也有很久没有见过了,出去喝杯咖啡吧。” 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邀请姚安安喝咖啡,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反而让姚安安面对那么多人不好推辞。 她微微思考了一下,便答应了,“那行。我等会儿再来找他。”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梁若耶的车子面前。 梁若耶把车子开到了附近一家咖啡馆,带着她走了进去,“这家店有几个招牌点心味道还挺好的。” 她拿过单子正要点,姚安安连忙说道,“我减肥,喝白开水就行了,你要吃什么你自己点。”说完她又抱歉地笑了笑,“我真是羡慕你,一直都这么瘦。” 梁若耶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受了这么多的磋磨,尤其是这段时间,能胖得起来才怪呢。 她也没有强求,点了一杯红茶和一个招牌点心,就让服务生下去了。 做完了这些,她才开口同姚安安寒暄,“你这都有多少年没有回来了?这地方好多都不熟悉了吧?” “是有几年了。”梁若耶语气平和,看上去并不像是要生气或者撕逼的样子,姚安安也慢慢放下心来。“我在国外呆了几年,这次回来,发现好多都变了。” “城市总是变化得很快的。”梁若耶随口说了一句,“你这次怎么想到要回来?” “国外,也就那个样子吧?呆腻了就换个地方呗,正好我有很多年没有回来了,这边也有很多同学。”她笑了笑,抬起头来看向梁若耶,“倒是你,更漂亮了,我刚才看到你都差点儿没有认出来。” 多会说话啊。更漂亮了,意思就是她以前也很漂亮哦。然而梁若耶却是知道自己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跟“漂亮”两个字扯不上关系。她低头一笑,“别笑我了,在你面前,我哪儿还能称得上漂亮啊。” 她如果真的有姚安安好看,那这么多年杜沛霖也不至于对着别人念念不忘了。 算了。梁若耶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没意思。就算姚安安知道她跟杜沛霖之前在一起,是因为她,自己才没能嫁给杜沛霖,如今面色自然地跟自己寒暄不过是想推卸自己身上的责任,也没什么。 原本就是她比不上人家,这才让杜沛霖十年都没能忘记姚安安。真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够好,不能让杜沛霖一直念兹在兹。 况且,她现在就算把这些东西告诉了姚安安又能怎么样呢?她一句“不知道”就能把所有责任推卸完。更何况,这样的事情说出来,自己更难堪。 梁若耶兴意阑珊地轻轻啜了一口咖啡,正打算该如何找个理由不着痕迹地跟姚安安告别,没想到咖啡店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她抬头一看,面无表情地想,哦,是杜沛霖。来得真快,他是多看低自己呀,原来她跟杜沛霖在一起这么多年,就是个背着他对付姚安安的形象? 她这样隐忍的模样,反而让她的父母心里受不了。梁母走上来,轻轻将梁若耶的头捧起,按进了自己的胸膛里面。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三十六章 梁若耶看到,杜沛霖的瞳孔果然往后缩了一下。 他这样迫不及待地用要用钱来跟自己划清界限,实在是让人齿冷心寒。 但是这么多年,他做的事情,哪一件不让自己心寒呢?偏偏她看不透,总认为守着杜沛霖,总有一天能换来他的青眼。 经过短暂的犹豫,杜沛霖还是伸出了手,“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很难堪,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是对我的补偿还是要迫不及待地支开我跟我一刀两断之后好去跟姚安安在一起?”梁若耶已经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了,就觉得好像有人拿了把锥子在她心上不停地凿。时至今日,再去问杜沛霖她梁若耶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婚礼前夕还能取消婚礼,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杜沛霖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她,只能沉默以对。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这只是我对你的补偿” “补偿之后呢?”梁若耶从来没有这么尖锐过,冷笑道,“补偿之后你就能心安理得地跟姚安安在一起了是吧?反正钱都已经给我了,我就是个能拿钱打发的人,在你杜沛霖眼中一文不值。” 她冷笑着将那份股权书抢到手里,“你想让我拿了钱自己乖乖消失?哈,想得倒美。”、 她来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杜沛霖在车子里面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良久,才一巴掌打在了方向盘上,车喇叭立刻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旁边有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骂道,“神经病啊,乱发什么神经?” 杜沛霖看了那人一眼,眼神阴翳地按下了车窗,开着车子滑出了停车的地方。 梁若耶处于气愤,拿走了那份股权书,然而走了之后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她拿走这份合同,又能干什么呢? 难道这上面的钱,就真的能补偿这么多年来她投在杜沛霖身上的感情吗?就真的能弥补杜沛霖对她的伤害吗? 怎么可能! 梁若耶此刻心中觉得好像被人开了一个大洞,微冷的春风呼啸着从她胸膛当中穿堂而过,让她心里又冷又疼。 头顶是春天和煦的暖阳,然而即使是这样,也温暖不了她的心。 她整个人,一会儿置身在冰窟,一会儿身处炼狱当中,一半是冷的,一半是火热的,两种力量在她身上角力,好像要把她给撕裂一样。 梁若耶早已经不哭了,经过才开始的心理动荡,她现在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这么多年,她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杜沛霖屁股后面,帮着他处理事情,早已经练就了一番心境,即使是遭遇人生当中最大的挫折,她平复心情之后,依然能够冷静下来对待。 她刚才随便乱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海边,一坐就在这里坐了这么久。梁若耶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现在这表情这动作,有多让人遐想。 她抹了抹眼泪,正打算起来离开,一旁早就观察她许久的环卫大爷见她动,连忙一把拉住她,“姑娘!你可别想不开啊!” 梁若耶被人突然这么死死拉住,登时吓了一跳。旁边大爷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神色,兀自说道,“我在这里观察你好久了,你在这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哭个不停,一看就是想不开。姑娘你别啊,你家父母把你养这么大,就得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姑娘,你要是想不开走了,那你父母该怎么办?再说了,人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出去见见世面,经历的人和事多了,就会发现眼下的困境根本算不上什么。”他那张慈祥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别看大爷我年纪老,没读过几天书,但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见了不少,每一年劝回去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说,别人倒算了,你一个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也学人家跳海,不担心死得难看啊?那你身上这身漂亮衣服可就全毁啰!” 梁若耶原本心情不好的,听到他这样说,立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都死了,哪儿来的精力再管死得好不好看?不过她也知道,老大爷这样说是想认为自己想寻死,要打消她的死念。但是现在,她哪儿能死呢?自杀本来就是个亲痛仇快的事情,她真要死了,有些人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呢。 她虽然外表柔弱,但是并不懦弱,寻死这种事情,一看就是弱者无法面对生活中的困难时,弄出来的逃避办法,她绝对不会这样做。 “你放心,我想开了。”梁若耶笑了笑,唇边还带着几分苦意。想要放开,哪儿那么容易?她喜欢杜沛霖,早已经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怎么可能在海边枯坐几个小时就能把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这样说,无非是让这个老人家宽心而已。人家一番好心,她不忍心说明白。在爱情上,她感受到的恶意太多了,遇上一个能好好对她的人,哪怕是个路人,梁若耶也珍惜不已。 见他不肯信的样子,梁若耶唇边的笑容大了几分,“是真的,我真的想开了。” “想开了就好哇!”老大爷拿着扫帚扫了两下,“想开了就不会犯傻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为眼前一点困难遮住了眼睛,做出一些不可逆转的事情,那才叫划不来。” 死念往往只在人的一瞬间,过了那个坎儿,将心里的雾霾驱散了就好,但凡是死过一次的人,就会更加爱惜生命。因为他们知道,死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明智的事情了。 梁若耶低下头浅浅地笑了笑,只可惜心中苦涩浓得化不开,那笑也显得非常浅。她将手臂从大爷手中抽了出来,说道,“我知道。” 她虽然年轻,但经历了不少事情,当然知道活着虽然艰难,但总好过死。 人一死,那才是人死灯灭,什么都没有了。 梁若耶这会儿从海边走出来才发现,自己刚才在那边坐的那几个小时,浑身上下冷得像块冰一样。她今天试婚纱,衣服脱来脱去的,刚才又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整个人都吹麻了。她踩着高跟鞋走了两步,还是觉得冷,干脆在海边找了家咖啡馆,坐了进去。 刚刚坐进去,人就好像被暖气融化了一样,先是打了几个喷嚏,然后就开始流鼻涕。梁若耶不管自己的身体,打开之前杜沛霖给她的那个文件袋,开始翻阅里面的文件。 梁若耶翻了一下里面显示的那个数字,忍不住冷笑。杜沛霖为了把她解决掉,还真是下了血本。他把自己身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都给了梁若耶。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杜沛霖早就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些东西梁若耶看都不会看一眼。股份拿给她,她在受了情伤的情况下也没有心情经营公司,与其放在自己手上缩水贬值,最好的办法就是拿来卖掉。而他,跟梁若耶既是前情侣的关系,又是合作伙伴,从法律的角度来讲,他有优先购买权。只要价格合适,梁若耶也必须要卖给他。 股份走了一圈儿,依然回到了杜沛霖手上,只不过他要出笔钱罢了。以现在杜沛霖的身价,这点儿钱他还不是很能看在眼里。 哈,杜沛霖口口声声就说着要跟她分开,做出一刀两断的样子,却依然还在算计她。 梁若耶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不管她付出了再多,放在杜沛霖那里,依然什么都算不上。 他一心一意的,就是姚安安。 人性果然都是贱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梁若耶死死地握住勺子,勺柄在她手上深深地印出一个痕迹来。她想了想,给杜沛霖打了一个电话,再不跟他谈感情,开口就是,“股权书我看了,我同意跟你分手,但是现在这个股份我不满意。” 杜沛霖还不是很习惯她这样口气冷硬地跟自己说话,他原本对梁若耶就有愧疚,现在也是由着她,“我把名下的两套房子过户给你,还有临江路的那套房子。” 临江路的那套房子本来是打算拿来做婚房的,他不想要了就给自己了吗?梁若耶冷笑一声,“你的房子收起来吧,我不会要的。”她死死地握住电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尖叫不发疯,“我要股份,你手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我不满意,我要整个集团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 杜沛霖原始股份百分之六十八,给了梁若耶一半,就只剩下百分之三十四。她提出的股份不多不少,正好百分之三十五。就是有意要压杜沛霖一头,同时也是在告诉他,他打算让股份到自己手上走一圈儿的如意算盘被她看出来了,现在落空了,她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的。 杜沛霖当然能看得出来,他抿了抿唇,没有否决她的这个要求,而是说道,“你知道你再加百分之一的股份意味着什么吗?你的心思根本不在做生意上面,我把公司的决定权交在你手上之后,你打算让公司怎么办?” 梁若耶没有回答他,而是丢给他一句“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就挂了电话。 他转过头来看向梁若耶,她也不看他,径自说道,“我有事情跟你说。”她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等杜沛霖坐下来之后才慢慢说道,“我既然已经有了百分之三十四的股份,那么我在公司也应该有个位置,不知道你打算把我安排在哪里?” 杜沛霖一怔,听她这样说,下意识地拒绝,“若耶,你不适合这个工作,以现在公司的运营情况,你每年能有不少分红,正好可以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是非要做你自己不喜欢的” “我知道。”杜沛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梁若耶打断了,“但是这是我的选择。”她含笑看着杜沛霖,眼神不复往日的温柔,反而藏着淡淡的讥讽,“你已经拿钱打发过我一次了,不能再打发我第二次吧?” “我不是”杜沛霖正要反驳,梁若耶已经抬起手,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说了,我的意见你考虑下,过两天给我回复就行。”话语间,已经是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 她站起身来,拿着包包离开了,楼下停着她的车子,还是杜沛霖当时甩手不要的那一辆。好多人朝她身上投来探究的目光,但是梁若耶仿佛没有察觉到一样,目不斜视地走到车子旁边,钻了进去。 坐上去之后,她就常常舒出一口气来。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这样见面,她依然觉得尴尬。还好尴尬的人不是她一个。 自从她跟杜沛霖分手之后,梁若耶的心理就变得非常诡异。她现在,哪怕是被针扎一下,看到有人跟她一起受苦,她就觉得非常好受。 以前看《倚天屠龙记》的时候,她喜欢赵敏,总是觉得周芷若过于执着,可是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却觉得,周芷若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她爱张无忌爱到了极处,加上本身就是高傲的人,不走极端才是不正常。 梁若耶也知道这样的心态不好。这世间最没有道理的事情就是感情了。并不是说你付出了多少就会有多少的回报,世事往往不能如人所愿,谁也无奈。就如同杜沛霖说的一样,他不爱自己,强迫两个人在一起只有徒增痛苦,还不如拿了钱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而不是像她现在这样,跟杜沛霖死磕。 但是她怎么能做到?她根本就做不到。 十几年来的一味付出,十几年来的伏低做小,要她就这样放开,她根本就没办法。正是因为之前爱入骨髓,如今又有人跟她的待遇天差地别,她才始终没有办法放下。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梁若耶闭上眼睛,仿佛是这样就能把心中的不忿掩藏下去。 过了半晌,她才睁开了双眼,眼睛里之前的风起云涌已经渐渐消散了,她的双眸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模样。正要发动车子离开,却看到有一辆车滑到了她面前,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有一张非常美丽的脸,让人一看就难以忘怀。少女时代的她,灵气当中带了三分桀骜,现在的她,虽然灵气散去,但桀骜却保存了下来,又多了几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慵懒,一如既往地赏心悦目。 是姚安安。 梁若耶叹了一声。她今天既然能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杜沛霖已经找到她了,他们两个,应该是在一起了。 她前脚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后脚姚安安就出现在了她面前。世事果真仓皇,竟不打算给她留任何一条后路。 也好。梁若耶想,反正迟早她都是要去找姚安安的。她心中真是不忿啊,凭什么她就要受到这样残忍的对待,不仅是她,还要她父母跟着一起丢人。而姚安安却能被保护得那么好呢?一个男人,只是因为她先爱上,所以就要低人一等吗?她不甘心。 凭什么不是她的过错,痛苦却要她一个人来承担? 不,肯定不行。 既然她已经身在地狱,那凭什么姚安安和杜沛霖能够心向阳光? 这样的念头几乎是在她心头划过的那一瞬间,就将她心头那点儿肉划得鲜血淋漓。前阵子还没有好完、还在溃脓的伤口,瞬间又是一阵生疼。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车外了。 梁若耶看到姚安安的那一瞬间,也有短暂的犹豫。她到底还是善良的,也知道这件事情跟她的关系实在不大,如果就这样迁怒到她身上,她有些无辜。 但是,一转头,梁若耶就忍不住反过来问自己,姚安安真的完全无辜吗?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跟杜沛霖之间的事情吗?就算她不知道,难道班上的同学没有告诉她的吗?不可能。姚安安或许为了要把自己摘出去,可以装作完全不知道,但她并不如何无辜。 最起码,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样,姚安安下车看了她一眼,脸色微变,但并没有停留,脚步反而快了几分,要赶着进到大厦里面去。 只是这一个反应,梁若耶就笃定她肯定知道了杜沛霖退婚自己,然后跟她在一起的事情。如果她真的不知道,那这个急着离开的反应又怎么解释呢? 梁若耶把心一横,脚步未动,叫住了姚安安,“姚安安。”她声音不大,但还是把附近的人都吸引了过来。自己老板的前女友和现女友,如今遇到一起了,怎么不让人兴奋呢? 姚安安脚步微顿,转过身来打量了一眼梁若耶,像是不认识一样问她,“你是?” “我是梁若耶,你的老同学。”梁若耶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车子,“出去坐坐吧。”见姚安安要推辞,她补充道,“杜沛霖还要等会儿才出来,我们俩也有很久没有见过了,出去喝杯咖啡吧。” 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邀请姚安安喝咖啡,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反而让姚安安面对那么多人不好推辞。 她微微思考了一下,便答应了,“那行。我等会儿再来找他。”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梁若耶的车子面前。 梁若耶把车子开到了附近一家咖啡馆,带着她走了进去,“这家店有几个招牌点心味道还挺好的。” 她拿过单子正要点,姚安安连忙说道,“我减肥,喝白开水就行了,你要吃什么你自己点。”说完她又抱歉地笑了笑,“我真是羡慕你,一直都这么瘦。” 梁若耶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受了这么多的磋磨,尤其是这段时间,能胖得起来才怪呢。 她也没有强求,点了一杯红茶和一个招牌点心,就让服务生下去了。 做完了这些,她才开口同姚安安寒暄,“你这都有多少年没有回来了?这地方好多都不熟悉了吧?” “是有几年了。”梁若耶语气平和,看上去并不像是要生气或者撕逼的样子,姚安安也慢慢放下心来。“我在国外呆了几年,这次回来,发现好多都变了。” “城市总是变化得很快的。”梁若耶随口说了一句,“你这次怎么想到要回来?” “国外,也就那个样子吧?呆腻了就换个地方呗,正好我有很多年没有回来了,这边也有很多同学。”她笑了笑,抬起头来看向梁若耶,“倒是你,更漂亮了,我刚才看到你都差点儿没有认出来。” 多会说话啊。更漂亮了,意思就是她以前也很漂亮哦。然而梁若耶却是知道自己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跟“漂亮”两个字扯不上关系。她低头一笑,“别笑我了,在你面前,我哪儿还能称得上漂亮啊。” 她如果真的有姚安安好看,那这么多年杜沛霖也不至于对着别人念念不忘了。 算了。梁若耶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没意思。就算姚安安知道她跟杜沛霖之前在一起,是因为她,自己才没能嫁给杜沛霖,如今面色自然地跟自己寒暄不过是想推卸自己身上的责任,也没什么。 原本就是她比不上人家,这才让杜沛霖十年都没能忘记姚安安。真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够好,不能让杜沛霖一直念兹在兹。 况且,她现在就算把这些东西告诉了姚安安又能怎么样呢?她一句“不知道”就能把所有责任推卸完。更何况,这样的事情说出来,自己更难堪。 梁若耶兴意阑珊地轻轻啜了一口咖啡,正打算该如何找个理由不着痕迹地跟姚安安告别,没想到咖啡店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她抬头一看,面无表情地想,哦,是杜沛霖。来得真快,他是多看低自己呀,原来她跟杜沛霖在一起这么多年,就是个背着他对付姚安安的形象? 她这样隐忍的模样,反而让她的父母心里受不了。梁母走上来,轻轻将梁若耶的头捧起,按进了自己的胸膛里面。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三十七章 梁若耶看到,杜沛霖的瞳孔果然往后缩了一下。 他这样迫不及待地用要用钱来跟自己划清界限,实在是让人齿冷心寒。 但是这么多年,他做的事情,哪一件不让自己心寒呢?偏偏她看不透,总认为守着杜沛霖,总有一天能换来他的青眼。 经过短暂的犹豫,杜沛霖还是伸出了手,“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很难堪,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是对我的补偿还是要迫不及待地支开我跟我一刀两断之后好去跟姚安安在一起?”梁若耶已经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了,就觉得好像有人拿了把锥子在她心上不停地凿。时至今日,再去问杜沛霖她梁若耶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婚礼前夕还能取消婚礼,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杜沛霖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她,只能沉默以对。 过了半晌,他才开口说道,“这只是我对你的补偿” “补偿之后呢?”梁若耶从来没有这么尖锐过,冷笑道,“补偿之后你就能心安理得地跟姚安安在一起了是吧?反正钱都已经给我了,我就是个能拿钱打发的人,在你杜沛霖眼中一文不值。” 她冷笑着将那份股权书抢到手里,“你想让我拿了钱自己乖乖消失?哈,想得倒美。”、 她来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杜沛霖在车子里面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良久,才一巴掌打在了方向盘上,车喇叭立刻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声音。 旁边有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骂道,“神经病啊,乱发什么神经?” 杜沛霖看了那人一眼,眼神阴翳地按下了车窗,开着车子滑出了停车的地方。 梁若耶处于气愤,拿走了那份股权书,然而走了之后她才慢慢反应过来,她拿走这份合同,又能干什么呢? 难道这上面的钱,就真的能补偿这么多年来她投在杜沛霖身上的感情吗?就真的能弥补杜沛霖对她的伤害吗? 怎么可能! 梁若耶此刻心中觉得好像被人开了一个大洞,微冷的春风呼啸着从她胸膛当中穿堂而过,让她心里又冷又疼。 头顶是春天和煦的暖阳,然而即使是这样,也温暖不了她的心。 她整个人,一会儿置身在冰窟,一会儿身处炼狱当中,一半是冷的,一半是火热的,两种力量在她身上角力,好像要把她给撕裂一样。 梁若耶早已经不哭了,经过才开始的心理动荡,她现在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这么多年,她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杜沛霖屁股后面,帮着他处理事情,早已经练就了一番心境,即使是遭遇人生当中最大的挫折,她平复心情之后,依然能够冷静下来对待。 她刚才随便乱走,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海边,一坐就在这里坐了这么久。梁若耶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现在这表情这动作,有多让人遐想。 她抹了抹眼泪,正打算起来离开,一旁早就观察她许久的环卫大爷见她动,连忙一把拉住她,“姑娘!你可别想不开啊!” 梁若耶被人突然这么死死拉住,登时吓了一跳。旁边大爷却丝毫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神色,兀自说道,“我在这里观察你好久了,你在这边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哭个不停,一看就是想不开。姑娘你别啊,你家父母把你养这么大,就得了你这么一个宝贝姑娘,你要是想不开走了,那你父母该怎么办?再说了,人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你出去见见世面,经历的人和事多了,就会发现眼下的困境根本算不上什么。”他那张慈祥的脸上露出一个微笑,“别看大爷我年纪老,没读过几天书,但是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见了不少,每一年劝回去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我说,别人倒算了,你一个穿得这么好看的姑娘也学人家跳海,不担心死得难看啊?那你身上这身漂亮衣服可就全毁啰!” 梁若耶原本心情不好的,听到他这样说,立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人都死了,哪儿来的精力再管死得好不好看?不过她也知道,老大爷这样说是想认为自己想寻死,要打消她的死念。但是现在,她哪儿能死呢?自杀本来就是个亲痛仇快的事情,她真要死了,有些人说不定还会拍手称快呢。 她虽然外表柔弱,但是并不懦弱,寻死这种事情,一看就是弱者无法面对生活中的困难时,弄出来的逃避办法,她绝对不会这样做。 “你放心,我想开了。”梁若耶笑了笑,唇边还带着几分苦意。想要放开,哪儿那么容易?她喜欢杜沛霖,早已经成了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怎么可能在海边枯坐几个小时就能把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这样说,无非是让这个老人家宽心而已。人家一番好心,她不忍心说明白。在爱情上,她感受到的恶意太多了,遇上一个能好好对她的人,哪怕是个路人,梁若耶也珍惜不已。 见他不肯信的样子,梁若耶唇边的笑容大了几分,“是真的,我真的想开了。” “想开了就好哇!”老大爷拿着扫帚扫了两下,“想开了就不会犯傻了,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为眼前一点困难遮住了眼睛,做出一些不可逆转的事情,那才叫划不来。” 死念往往只在人的一瞬间,过了那个坎儿,将心里的雾霾驱散了就好,但凡是死过一次的人,就会更加爱惜生命。因为他们知道,死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明智的事情了。 梁若耶低下头浅浅地笑了笑,只可惜心中苦涩浓得化不开,那笑也显得非常浅。她将手臂从大爷手中抽了出来,说道,“我知道。” 她虽然年轻,但经历了不少事情,当然知道活着虽然艰难,但总好过死。 人一死,那才是人死灯灭,什么都没有了。 梁若耶这会儿从海边走出来才发现,自己刚才在那边坐的那几个小时,浑身上下冷得像块冰一样。她今天试婚纱,衣服脱来脱去的,刚才又吹了那么久的冷风,整个人都吹麻了。她踩着高跟鞋走了两步,还是觉得冷,干脆在海边找了家咖啡馆,坐了进去。 刚刚坐进去,人就好像被暖气融化了一样,先是打了几个喷嚏,然后就开始流鼻涕。梁若耶不管自己的身体,打开之前杜沛霖给她的那个文件袋,开始翻阅里面的文件。 梁若耶翻了一下里面显示的那个数字,忍不住冷笑。杜沛霖为了把她解决掉,还真是下了血本。他把自己身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都给了梁若耶。两个人在一起这么久,杜沛霖早就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这些东西梁若耶看都不会看一眼。股份拿给她,她在受了情伤的情况下也没有心情经营公司,与其放在自己手上缩水贬值,最好的办法就是拿来卖掉。而他,跟梁若耶既是前情侣的关系,又是合作伙伴,从法律的角度来讲,他有优先购买权。只要价格合适,梁若耶也必须要卖给他。 股份走了一圈儿,依然回到了杜沛霖手上,只不过他要出笔钱罢了。以现在杜沛霖的身价,这点儿钱他还不是很能看在眼里。 哈,杜沛霖口口声声就说着要跟她分开,做出一刀两断的样子,却依然还在算计她。 梁若耶现在才发现,原来这么多年,不管她付出了再多,放在杜沛霖那里,依然什么都算不上。 他一心一意的,就是姚安安。 人性果然都是贱的,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梁若耶死死地握住勺子,勺柄在她手上深深地印出一个痕迹来。她想了想,给杜沛霖打了一个电话,再不跟他谈感情,开口就是,“股权书我看了,我同意跟你分手,但是现在这个股份我不满意。” 杜沛霖还不是很习惯她这样口气冷硬地跟自己说话,他原本对梁若耶就有愧疚,现在也是由着她,“我把名下的两套房子过户给你,还有临江路的那套房子。” 临江路的那套房子本来是打算拿来做婚房的,他不想要了就给自己了吗?梁若耶冷笑一声,“你的房子收起来吧,我不会要的。”她死死地握住电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不尖叫不发疯,“我要股份,你手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我不满意,我要整个集团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 杜沛霖原始股份百分之六十八,给了梁若耶一半,就只剩下百分之三十四。她提出的股份不多不少,正好百分之三十五。就是有意要压杜沛霖一头,同时也是在告诉他,他打算让股份到自己手上走一圈儿的如意算盘被她看出来了,现在落空了,她不会就这样束手就擒的。 杜沛霖当然能看得出来,他抿了抿唇,没有否决她的这个要求,而是说道,“你知道你再加百分之一的股份意味着什么吗?你的心思根本不在做生意上面,我把公司的决定权交在你手上之后,你打算让公司怎么办?” 梁若耶没有回答他,而是丢给他一句“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就挂了电话。 他转过头来看向梁若耶,她也不看他,径自说道,“我有事情跟你说。”她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示意他坐下,等杜沛霖坐下来之后才慢慢说道,“我既然已经有了百分之三十四的股份,那么我在公司也应该有个位置,不知道你打算把我安排在哪里?” 杜沛霖一怔,听她这样说,下意识地拒绝,“若耶,你不适合这个工作,以现在公司的运营情况,你每年能有不少分红,正好可以让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不是非要做你自己不喜欢的” “我知道。”杜沛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梁若耶打断了,“但是这是我的选择。”她含笑看着杜沛霖,眼神不复往日的温柔,反而藏着淡淡的讥讽,“你已经拿钱打发过我一次了,不能再打发我第二次吧?” “我不是”杜沛霖正要反驳,梁若耶已经抬起手,淡淡地打断了他的话,“不说了,我的意见你考虑下,过两天给我回复就行。”话语间,已经是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 她站起身来,拿着包包离开了,楼下停着她的车子,还是杜沛霖当时甩手不要的那一辆。好多人朝她身上投来探究的目光,但是梁若耶仿佛没有察觉到一样,目不斜视地走到车子旁边,钻了进去。 坐上去之后,她就常常舒出一口气来。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这样见面,她依然觉得尴尬。还好尴尬的人不是她一个。 自从她跟杜沛霖分手之后,梁若耶的心理就变得非常诡异。她现在,哪怕是被针扎一下,看到有人跟她一起受苦,她就觉得非常好受。 以前看《倚天屠龙记》的时候,她喜欢赵敏,总是觉得周芷若过于执着,可是如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她却觉得,周芷若的反应再正常不过了。 她爱张无忌爱到了极处,加上本身就是高傲的人,不走极端才是不正常。 梁若耶也知道这样的心态不好。这世间最没有道理的事情就是感情了。并不是说你付出了多少就会有多少的回报,世事往往不能如人所愿,谁也无奈。就如同杜沛霖说的一样,他不爱自己,强迫两个人在一起只有徒增痛苦,还不如拿了钱重新开始自己的新生活,而不是像她现在这样,跟杜沛霖死磕。 但是她怎么能做到?她根本就做不到。 十几年来的一味付出,十几年来的伏低做小,要她就这样放开,她根本就没办法。正是因为之前爱入骨髓,如今又有人跟她的待遇天差地别,她才始终没有办法放下。 她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 梁若耶闭上眼睛,仿佛是这样就能把心中的不忿掩藏下去。 过了半晌,她才睁开了双眼,眼睛里之前的风起云涌已经渐渐消散了,她的双眸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模样。正要发动车子离开,却看到有一辆车滑到了她面前,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有一张非常美丽的脸,让人一看就难以忘怀。少女时代的她,灵气当中带了三分桀骜,现在的她,虽然灵气散去,但桀骜却保存了下来,又多了几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慵懒,一如既往地赏心悦目。 是姚安安。 梁若耶叹了一声。她今天既然能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杜沛霖已经找到她了,他们两个,应该是在一起了。 她前脚才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后脚姚安安就出现在了她面前。世事果真仓皇,竟不打算给她留任何一条后路。 也好。梁若耶想,反正迟早她都是要去找姚安安的。她心中真是不忿啊,凭什么她就要受到这样残忍的对待,不仅是她,还要她父母跟着一起丢人。而姚安安却能被保护得那么好呢?一个男人,只是因为她先爱上,所以就要低人一等吗?她不甘心。 凭什么不是她的过错,痛苦却要她一个人来承担? 不,肯定不行。 既然她已经身在地狱,那凭什么姚安安和杜沛霖能够心向阳光? 这样的念头几乎是在她心头划过的那一瞬间,就将她心头那点儿肉划得鲜血淋漓。前阵子还没有好完、还在溃脓的伤口,瞬间又是一阵生疼。 几乎是下意识地,她就打开车门走了下去。等反应过来,人已经在车外了。 梁若耶看到姚安安的那一瞬间,也有短暂的犹豫。她到底还是善良的,也知道这件事情跟她的关系实在不大,如果就这样迁怒到她身上,她有些无辜。 但是,一转头,梁若耶就忍不住反过来问自己,姚安安真的完全无辜吗?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跟杜沛霖之间的事情吗?就算她不知道,难道班上的同学没有告诉她的吗?不可能。姚安安或许为了要把自己摘出去,可以装作完全不知道,但她并不如何无辜。 最起码,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样,姚安安下车看了她一眼,脸色微变,但并没有停留,脚步反而快了几分,要赶着进到大厦里面去。 只是这一个反应,梁若耶就笃定她肯定知道了杜沛霖退婚自己,然后跟她在一起的事情。如果她真的不知道,那这个急着离开的反应又怎么解释呢? 梁若耶把心一横,脚步未动,叫住了姚安安,“姚安安。”她声音不大,但还是把附近的人都吸引了过来。自己老板的前女友和现女友,如今遇到一起了,怎么不让人兴奋呢? 姚安安脚步微顿,转过身来打量了一眼梁若耶,像是不认识一样问她,“你是?” “我是梁若耶,你的老同学。”梁若耶微笑着做了自我介绍,然后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车子,“出去坐坐吧。”见姚安安要推辞,她补充道,“杜沛霖还要等会儿才出来,我们俩也有很久没有见过了,出去喝杯咖啡吧。” 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邀请姚安安喝咖啡,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反而让姚安安面对那么多人不好推辞。 她微微思考了一下,便答应了,“那行。我等会儿再来找他。”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梁若耶的车子面前。 梁若耶把车子开到了附近一家咖啡馆,带着她走了进去,“这家店有几个招牌点心味道还挺好的。” 她拿过单子正要点,姚安安连忙说道,“我减肥,喝白开水就行了,你要吃什么你自己点。”说完她又抱歉地笑了笑,“我真是羡慕你,一直都这么瘦。” 梁若耶笑了笑,没有说话。她受了这么多的磋磨,尤其是这段时间,能胖得起来才怪呢。 她也没有强求,点了一杯红茶和一个招牌点心,就让服务生下去了。 做完了这些,她才开口同姚安安寒暄,“你这都有多少年没有回来了?这地方好多都不熟悉了吧?” “是有几年了。”梁若耶语气平和,看上去并不像是要生气或者撕逼的样子,姚安安也慢慢放下心来。“我在国外呆了几年,这次回来,发现好多都变了。” “城市总是变化得很快的。”梁若耶随口说了一句,“你这次怎么想到要回来?” “国外,也就那个样子吧?呆腻了就换个地方呗,正好我有很多年没有回来了,这边也有很多同学。”她笑了笑,抬起头来看向梁若耶,“倒是你,更漂亮了,我刚才看到你都差点儿没有认出来。” 多会说话啊。更漂亮了,意思就是她以前也很漂亮哦。然而梁若耶却是知道自己的,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跟“漂亮”两个字扯不上关系。她低头一笑,“别笑我了,在你面前,我哪儿还能称得上漂亮啊。” 她如果真的有姚安安好看,那这么多年杜沛霖也不至于对着别人念念不忘了。 算了。梁若耶有些自暴自弃地想,没意思。就算姚安安知道她跟杜沛霖之前在一起,是因为她,自己才没能嫁给杜沛霖,如今面色自然地跟自己寒暄不过是想推卸自己身上的责任,也没什么。 原本就是她比不上人家,这才让杜沛霖十年都没能忘记姚安安。真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够好,不能让杜沛霖一直念兹在兹。 况且,她现在就算把这些东西告诉了姚安安又能怎么样呢?她一句“不知道”就能把所有责任推卸完。更何况,这样的事情说出来,自己更难堪。 梁若耶兴意阑珊地轻轻啜了一口咖啡,正打算该如何找个理由不着痕迹地跟姚安安告别,没想到咖啡店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她抬头一看,面无表情地想,哦,是杜沛霖。来得真快,他是多看低自己呀,原来她跟杜沛霖在一起这么多年,就是个背着他对付姚安安的形象? 她这样隐忍的模样,反而让她的父母心里受不了。梁母走上来,轻轻将梁若耶的头捧起,按进了自己的胸膛里面。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三十八章 广告用旧旧的淡蓝色做底,整个好像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江南烟雨当中,有一个女孩儿的侧影,没入在重重叠叠的颜色后面。看不见脸,但是梁若耶却能一眼看出来,那个穿着他们高中校服的女孩儿指的就是姚安安。 广告上面什么也没有写,就只截取了一首徐志摩的诗,那首诗叫做《我等候你》,有着徐志摩诗歌的一贯热烈却又不是缱绻的作风,只截取了开头四句: 我望着户外的昏黄/如同望着将来/我的心震盲了我的听/你怎还不来? 前面没有后面的奔放,反而切合这个广告,多了几分余音绕梁的缱绻。读来令人觉得唇齿留香,仿佛能咀嚼到这份感情的美味。 对于这突如其来出现的巨型广告条幅,不少人猜测是不是又有什么楼盘要开了。一般来讲如果不是大企业,是不会有那么多钱去商场上打广告的;而且,如果不是本地企业,拿着这份广告费,完全可以全球投放各种视频网站,根本不用局限于本地。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房地产能有这样大的手笔了。 然而那天梁若耶开着车路过那里的时候,却还是能第一时间就明白那是杜沛霖写给姚安安的。除了上面那个影影绰绰、穿着他们高中校服的女孩子,那首诗,原本就是杜沛霖在第一次跟姚安安第一次表白的时候附在后面的。 果然是少年□□,他才能惦记这么多年。 梁若耶只觉得嘴里发苦。小小的一个感冒就能让她缠绵病榻一个月,其中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心情的影响。她的心情经过一个月的平复,早已经比才接到这个消息时平静了许多。然而看到这样一幅广告,梁若耶还是觉得心里难受。 她陪在杜沛霖身边这么多年,除了结婚前一年,他在自己生日的时候送过一条项链之外,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收到过杜沛霖的礼物,就连那条项链,都还是杜沛霖当天忘记之后,后来补上去的。 那条项链就是很普通的品牌很普通的款式,既不是什么全球限量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她如果真的喜欢完全可以自己买,何必要人来送?多少女孩子在意各种节日的礼物,从来都不是看着那礼物的价值,而是想借此来看看,那个人有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都说送出的礼物跟你在他心中的价值大抵相当,虽说不是很准确,但多少能反映出一点儿。如此看来,她在杜沛霖心上,还真的是值不到什么价值。 偏偏那个时候她还欣喜若狂,觉得这多少是杜沛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不管价值几何,不管是不是之前忘了自己的生日,都比前几年好太多了。 没想到,转眼就被打脸了。 跟如今姚安安受到的全城瞩目相比而言,她的那条项链,简直就像是个笑话。偏偏她自己还当成宝贝一样,暗自欢喜着,这么多年,杜沛霖终于能把她放在心上一点儿了。 用情到如此卑微,她还为之欣喜,真是一种悲哀。 杜沛霖如果真的想送东西给他真正喜欢的人,从来都不会拿一条普通的项链来出手。看他对待姚安安的样子就知道,他对喜欢的姑娘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她面前。说到底,她那么多不甘心,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是杜沛霖一心一意对待的那个人。 她自己知道得无比清楚,却就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梁若耶坐在车上,偏过头,不去看那边巨大的广告横幅。她将眼角的泪水擦掉,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无奈,不管你有再多的不甘心,碰到了另一个克星,再多的不甘心也终究是枉然。她是不被喜欢的那个,就连她那点儿不甘心说出来也是徒惹人笑话的奢望罢了。 杜沛霖一边取消跟她的婚礼,一边大张旗鼓地弄出这么大的声势来迎接姚安安。虽然她早就知道杜沛霖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但是这样天差地别的对待,她还是觉得心中十分难受。 他真是一点儿都不把她的感受放在心上啊 也是,他现在要忙着跟姚安安表忠心,如何还会做出一副跟自己“藕断丝连”的模样呢? 梁若耶越像越觉得心如刀绞,硬生生地把关于杜沛霖的念头也压了下去。然而事实却并不能如她所愿,杜沛霖的股权转让,前阵子因为她生病一直没能来,今天就要进行董事会决议。 杜沛霖的公司刚刚上市,所谓的“董事会”其实就是他的意思,只不过套了个壳子在上面。他们两个人取消婚礼的事情现在整个公司应该都知道了,但是她依然要去,毕竟程序在那里,她的心情根本做不得数。 更何况,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属于她。 梁若耶开车到了杜沛霖公司所在的唐堂大厦,她以前虽然没有在公司担任职位,但是公司上下都知道她是整个集团的创始人之一,为公司的成立立下过汗马功劳。就连公司新近开展的文化业务,最初的草案都是梁若耶拟的,目前分公司的领导也是梁若耶亲自招进来的。 她车一停到大厦下面,立刻有人迎上来给她停车。她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前台小妹看到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露出甜美到笑容,“梁小姐。” “梁小姐”,就是她在杜沛霖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她最终得到的一个名分。 梁若耶心中微黯,但脸上并不显露。她朝前台小姐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提着包包走了进去。 即使是她现在在外人眼中如同一条败家之犬一样,她也不想让别人看出她的惊惶无措。 她才跟人打完招呼,身后就传来一阵响动。梁若耶转头看过去,就看到杜沛霖走了进来。他看上去精神还算好,尤其是跟才哭过的自己比起来。 也是,马上就要,不,或许已经迎接到了女神,多年夙愿一朝得偿,他如何会不高兴呢? 杜沛霖走进来了才看到她,脚下微微一顿,随即大步朝她走过来。梁若耶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微微侧头对她说道,“走吧,一起上去。” 她没有做声,跟以前很多次一样,跟在杜沛霖身后,一起上了电梯。 大概是知道他们两个人关系特殊,他们两个上来之后居然没有人再上来过。电梯里面静悄悄的,只听得到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安静太不自在了,杜沛霖轻咳了一声,说道,“你生病好了吗?” “好了。”她的回答淡淡的,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那天之后,杜沛霖就真的是个陌生人了。 杜沛霖听到她这样回答,一时半会儿有点儿不习惯。但是不习惯又能如何?是他自己选择的,他自己也知道,一旦做出那样的决定,梁若耶就永远不可能跟他和解。她如今能看起来心平气和地站在自己面前,说到底还是自己仗着她对自己的感情。只要一想到这个,杜沛霖就觉得心中对梁若耶充满了愧疚。 他跟梁若耶之间,早就成了一个死结。他不愿意带着这种愧疚继续下去,只能快刀斩乱麻结束跟她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也知道这样对梁若耶特别不好,但是他认为,将这段感情持续下去才是真的不好。在自己的心意和对梁若耶的愧疚当中,他只能选择一个。即使是他跟梁若耶继续走下去,也不过是一场辜负,还不如现在彻底辜负到底,完整地保全另一个。 至于梁若耶,他知道辜负她良多,若是能够偿还,只能让他下辈子不要再夹在“求不到”和“愧疚”之间了。 其实他觉得,这样对待梁若耶,或许对她来讲,也是一件好事情。如果她能把对自己的执念撤出来,重新拥抱新的生活,会比现在更好。 梁若耶浑身上下写满了“杜沛霖勿近”几个大字,杜沛霖就是想跟她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应该讲什么。 还好,上去的电梯很快,他们两个就一起到了顶楼。梁若耶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地进了会议室。以前的时候,她的幕后工作做得多,很多事情都是杜沛霖回来之后再跟她说的,她帮忙一起想个主意。像这样出现在台前,还是第一次。 高层们都已经提前知道了杜沛霖要把股权转让一半给梁若耶的消息,见到她进来也并不觉得惊讶。一旦程序走完,她就是除了杜沛霖之外的公司第二大股东,如果不是因为杜沛霖还是董事长,稍微高她一头,有些事情,连杜沛霖都不能擅自做决定。 梁若耶深深觉得,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她的父母或许比她更难受。 将所有的人通知完,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每说一句“不好意思婚礼取消了”,梁若耶都感觉自己用来遮羞的衣服被人扒了一层,到了后面没有遮羞布了,就直接剐掉了她身上的皮。一层又一层,直到她身上再无可剐的,剩下一副森白的骨架。 梁若耶把这些事情处理完,已经是晚上了。也是到了晚上,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已经很难受了。可能是感冒了,加上这两天精神状态不好,一个感冒,足够让她一病不起了。她已经让父母足够担心了,不想再在这样的事情上面麻烦他们,简单地吃了晚饭之后,梁若耶就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三十九度五。”医生看了一眼温度计,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收起来,“去那边拿药,你这要输液。” 梁若耶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额头,并没有觉得自己居然已经高烧到这种程度了,医生看她的动作,抬了抬眼皮,说到,“别摸了,你手心跟额头一样烫,摸不出个所以然。” 她听了,默默地站起身来朝着静脉输液室走去,坐在沙发上等着,后来有护士过来给她扎好针,梁若耶输着液,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三十九章 杜沛霖微微一怔,还没有说话,她已经站直了身子施施然地走了过来。巧笑倩兮的模样,一如既往,“杜总,又见面了啊。” 杜沛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没说话。 姚安安说道,“我今天陪客户,没想到正好在这里遇到你了。这城中的高端餐厅看来要再拓展一下了,来来去去都是熟人,没准儿哪天在饭桌上也遇到了。” “遇到了有什么不好?”杜沛霖偏头看向她,淡淡说道,“既然都是熟人,又没什么不可以让别人知道的,碰到了也没什么。” 姚安安笑了笑,没有理会他话里的意思,而是说道,“那天班上给你办出院的宴席,你也看到了吧?唐诩和梁若耶,真是一对璧人。” 杜沛霖就知道她来是为了这事,没有做声,只觉得满嘴的苦涩。 是啊,唐诩和梁若耶,如今人家眼看他们觉得是一对璧人,那自己又算什么呢?他和梁若耶,曾经一度走到那么近过,到了现在却已经仿佛陌路了,那么多年的感情,说不存在就不存在了吗? 然而杜沛霖还是有起码的分辨能力的,他知道姚安安性格极端,今天主动跑来找自己,肯定没什么好事情,搞不好就是想做点儿什么,于是反唇相讥道,“我还好,反正都已经习惯了。我看你才是非常不舒服吧?” 她喜欢唐诩,在自己面前又不是什么秘密,杜沛霖很久以前就知道了。姚安安自负美貌,看到唐诩宁愿跟个在她眼中件件不如她的梁若耶在一起,心里当然觉得咽不下这口气,跑来挑拨离间,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又笑了。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姚安安居然是个这样的人呢?唐诩当初,是因为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所以才敬而远之的吗? 姚安安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冷笑了一声,十分不屑地说道,“我不舒服什么?梁若耶从头到尾都是个可怜虫罢了。” 杜沛霖听见她这样说,微微一怔,还没有来得及问为什么,姚安安就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知道吧,唐诩心中早就装了一个人,那个人不是梁若耶。唐诩一直把这个人藏得很好,要不是我曾经跟他在一起过一段时间,都不知道他居然还喜欢着其他人。”她笑了笑,说道,“唐诩这个人,十几岁的时候都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虽然看上去跟班上的这群男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心机却是一等一的深。他不应该去什么学校的,要是跟我一样到公司,就说不能自己创业,光靠耍心机也能耍出一片天地。只是想必他自己是不屑的吧。” 越是聪明的人,越是不愿意自负聪明。唐诩虽然聪明,却不愿意把自己的聪明用在那些上面。人情世故,在他眼中,终究只是小道罢了。 姚安安很清楚,她跟唐诩认识这么多年,也还算是了解他,“唐诩自己从未跟人提起过,我一直想知道,这么多年都没有找出来。哈。”她讽刺地一笑,“唐诩大概是怕我找那个女人吧。他也真是胆小,喜欢人也不敢跟人讲,也不知道那个人有什么不能告诉其他人的。” 原来是为这个唐诩喜欢的人,姚安安不知道,他却是知道得很清楚,无非就是梁若耶嘛。唐诩骄傲又理智,知道梁若耶当初喜欢自己,所以把这段感情一直藏在心里谁也没告诉。要不是那个时候他们接触过一段时间,又刚好说到了她,怕是自己也不知道。 不过现在唐诩应该已经把这件事情告诉梁若耶了吧十几年的深情,换成谁,都舍不得辜负吧 杜沛霖一想到这一点,心中更是晦涩。不过既然唐诩都不曾告诉姚安安,他也没有必要去多这个嘴。况且姚安安的性格他多少也知道一些,自负,骄傲,极端,如果真的让她知道了唐诩喜欢的人就是一直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的梁若耶,恐怕会对她不利。 姚安安自然是舍不得唐诩的,承担她怒气的也就只剩下梁若耶了。 而且,杜沛霖还有点儿私心。倘若他不说,姚安安不发现唐诩一直以来喜欢的人是梁若耶,那到时候有一天唐诩自己兜不住了,让梁若耶发现了,他们两个肯定会产生嫌隙,到时候,还怕自己带着跟梁若耶十几年的感情,不能让她回到自己身边吗?要是这件事情是自己说的,一来有搬弄是非的嫌疑,违背了他的原则,二来倘若梁若耶知道是他说的,多半还会对他有意见。 思及如此,杜沛霖脸上更加不露分毫,非但如此,反而还故意出言误导姚安安,“他既然不想说,肯定有他不想说的道理,也未必就是害怕你去找那个人。” 他这话一出,原本脸上还带着讽刺的姚安安神色立刻一滞。是啊,他不想说不想表白,那肯定有他的道理。倘若这个人原本就不应该被表白,不应该被知道呢?假如那个人,从一开始就跟唐诩不可能,甚至说唐诩对那人的感情,一旦被人知道,他们就要受千夫所指呢? 唐诩喜欢的那个人,是他的亲人还是他的长辈?或者是有夫之妇?不不不,也有可能他喜欢的,本来就是个男人吧?要不然还有谁是不能表白不能让人知道的呢? 唐诩这么多年,没有听到过跟谁谈过长时间的恋爱,才上大学那会儿,她倒是知道唐诩有过几个女朋友,但是处的时间都不长,就连自己,一样也是几个月。那个时候他总是说自己忙,自己实验室有事情,姚安安不疑有他,信以为真。就连他后面这些年感情上再无动静,她都一直认为是唐诩醉心学术,不想谈恋爱。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十分不对劲儿。 一个家世学历长相身高样样优秀的男人,为什么不谈恋爱?怕是他本身就不能跟女人谈恋爱吧。 她以前,为什么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呢?还不是因为唐诩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嘛。他性格既不阴郁也不极端,反而十分平和,跟谁都能聊得来,跟谁也都不亲近。还有,唐诩是有过女朋友的啊,一个基佬,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呢? 姚安安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脸上阴沉得仿佛能滴下水来。杜沛霖看到她果然被自己带歪了,心里笑得打跌,脸上却还是一副淡淡的模样。 他背着唐诩黑了一把他的性向,心情突然好了起来,还装模作样地看向姚安安,正儿八经地问她,“你怎么了?” 姚安安想到自己这么多年喜欢了一个性取向不明的人,还被他当成了洗脱嫌疑的工具,心情就十分恶劣。她原本还以为,就算唐诩后面厌恶她,最起码当初跟她一起的时候是真得喜欢过她的,现在看来,那会儿应该都是假的。 她被男人捧惯了,稍有不顺心便觉得了不得,如今发现自己不过是个□□,自然十分不舒服。 姚安安发起脾气来,除非那个人是她得罪不起的,否则不管是谁一样要看她的脸色。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杜沛霖,突然眼珠子一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冲他似笑非笑、尖酸刻薄地说道,“我是可怜,被人当成了□□也不知道。但是我想,梁若耶更可怜吧?她现在都不知道她身边的那个人是个**吧?”虽然没有等到确凿的证据,但是姚安安内心俨然已经默认了唐诩是个**的事实。要不然,他喜欢女人,好像对姚安安来讲,更丢脸。说他喜欢男人,中间关系到他的x取向,多了几分无奈在里面——他不是不喜欢自己,而是没有办法喜欢。甚至还隐约有种感觉,倘若唐诩真的喜欢女人,他首先第一个喜欢的就应该是自己才对。 姚安安这样一想,心中居然也渐渐得到了安慰,甚至还有点儿庆幸唐诩喜欢的是男人。更何况,现在有个无论怎么看都比她更可怜的梁若耶垫底,她的优越感又上来了。 她“唉”了一声,说出来的话虽然充满了惋惜和遗憾,然而语气却是十足十的幸灾乐祸,“说来她也真是可怜。第一次找的对象在结婚之前跟她取消了婚礼,第二次找的又是个**。我要是她,这一辈子恐怕都不会再想嫁人了。” 她说完,还有点儿庆幸,仿佛是庆幸梁若耶代替她跳进了唐诩那个火坑,“她这也算是被唐诩骗了吧?”说完还挑了挑眉,像是十分高兴。 杜沛霖永远无法猜到像姚安安这样的姑娘心中究竟在想什么。幸灾乐祸,别人遭难了她就高兴,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思想境界,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无法企及。只是确定了姚安安应该不会再去找梁若耶的麻烦,他这才从栏杆上面站直了身子,留下沾沾自喜的姚安安,朝包厢走去。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四十章 广告用旧旧的淡蓝色做底,整个好像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江南烟雨当中,有一个女孩儿的侧影,没入在重重叠叠的颜色后面。看不见脸,但是梁若耶却能一眼看出来,那个穿着他们高中校服的女孩儿指的就是姚安安。 广告上面什么也没有写,就只截取了一首徐志摩的诗,那首诗叫做《我等候你》,有着徐志摩诗歌的一贯热烈却又不是缱绻的作风,只截取了开头四句: 我望着户外的昏黄/如同望着将来/我的心震盲了我的听/你怎还不来? 前面没有后面的奔放,反而切合这个广告,多了几分余音绕梁的缱绻。读来令人觉得唇齿留香,仿佛能咀嚼到这份感情的美味。 对于这突如其来出现的巨型广告条幅,不少人猜测是不是又有什么楼盘要开了。一般来讲如果不是大企业,是不会有那么多钱去商场上打广告的;而且,如果不是本地企业,拿着这份广告费,完全可以全球投放各种视频网站,根本不用局限于本地。想来想去,也就只有房地产能有这样大的手笔了。 然而那天梁若耶开着车路过那里的时候,却还是能第一时间就明白那是杜沛霖写给姚安安的。除了上面那个影影绰绰、穿着他们高中校服的女孩子,那首诗,原本就是杜沛霖在第一次跟姚安安第一次表白的时候附在后面的。 果然是少年□□,他才能惦记这么多年。 梁若耶只觉得嘴里发苦。小小的一个感冒就能让她缠绵病榻一个月,其中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知道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心情的影响。她的心情经过一个月的平复,早已经比才接到这个消息时平静了许多。然而看到这样一幅广告,梁若耶还是觉得心里难受。 她陪在杜沛霖身边这么多年,除了结婚前一年,他在自己生日的时候送过一条项链之外,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收到过杜沛霖的礼物,就连那条项链,都还是杜沛霖当天忘记之后,后来补上去的。 那条项链就是很普通的品牌很普通的款式,既不是什么全球限量也不是什么价值连城,她如果真的喜欢完全可以自己买,何必要人来送?多少女孩子在意各种节日的礼物,从来都不是看着那礼物的价值,而是想借此来看看,那个人有没有把自己放在心上,都说送出的礼物跟你在他心中的价值大抵相当,虽说不是很准确,但多少能反映出一点儿reads;。如此看来,她在杜沛霖心上,还真的是值不到什么价值。 偏偏那个时候她还欣喜若狂,觉得这多少是杜沛霖送给她的第一件礼物,不管价值几何,不管是不是之前忘了自己的生日,都比前几年好太多了。 没想到,转眼就被打脸了。 跟如今姚安安受到的全城瞩目相比而言,她的那条项链,简直就像是个笑话。偏偏她自己还当成宝贝一样,暗自欢喜着,这么多年,杜沛霖终于能把她放在心上一点儿了。 用情到如此卑微,她还为之欣喜,真是一种悲哀。 杜沛霖如果真的想送东西给他真正喜欢的人,从来都不会拿一条普通的项链来出手。看他对待姚安安的样子就知道,他对喜欢的姑娘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她面前。说到底,她那么多不甘心,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是杜沛霖一心一意对待的那个人。 她自己知道得无比清楚,却就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梁若耶坐在车上,偏过头,不去看那边巨大的广告横幅。她将眼角的泪水擦掉,有的时候就是这么无奈,不管你有再多的不甘心,碰到了另一个克星,再多的不甘心也终究是枉然。她是不被喜欢的那个,就连她那点儿不甘心说出来也是徒惹人笑话的奢望罢了。 杜沛霖一边取消跟她的婚礼,一边大张旗鼓地弄出这么大的声势来迎接姚安安。虽然她早就知道杜沛霖没有把她放在心上,但是这样天差地别的对待,她还是觉得心中十分难受。 他真是一点儿都不把她的感受放在心上啊 也是,他现在要忙着跟姚安安表忠心,如何还会做出一副跟自己“藕断丝连”的模样呢? 梁若耶越像越觉得心如刀绞,硬生生地把关于杜沛霖的念头也压了下去。然而事实却并不能如她所愿,杜沛霖的股权转让,前阵子因为她生病一直没能来,今天就要进行董事会决议。 杜沛霖的公司刚刚上市,所谓的“董事会”其实就是他的意思,只不过套了个壳子在上面。他们两个人取消婚礼的事情现在整个公司应该都知道了,但是她依然要去,毕竟程序在那里,她的心情根本做不得数。 更何况,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属于她。 梁若耶开车到了杜沛霖公司所在的唐堂大厦,她以前虽然没有在公司担任职位,但是公司上下都知道她是整个集团的创始人之一,为公司的成立立下过汗马功劳。就连公司新近开展的文化业务,最初的草案都是梁若耶拟的,目前分公司的领导也是梁若耶亲自招进来的。 她车一停到大厦下面,立刻有人迎上来给她停车。她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前台小妹看到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露出甜美到笑容,“梁小姐。” “梁小姐”,就是她在杜沛霖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她最终得到的一个名分。 梁若耶心中微黯,但脸上并不显露。她朝前台小姐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提着包包走了进去。 即使是她现在在外人眼中如同一条败家之犬一样,她也不想让别人看出她的惊惶无措。 她才跟人打完招呼,身后就传来一阵响动。梁若耶转头看过去,就看到杜沛霖走了进来。他看上去精神还算好,尤其是跟才哭过的自己比起来。 也是,马上就要,不,或许已经迎接到了女神,多年夙愿一朝得偿,他如何会不高兴呢? 杜沛霖走进来了才看到她,脚下微微一顿,随即大步朝她走过来reads;。梁若耶看着他走到自己身边,微微侧头对她说道,“走吧,一起上去。” 她没有做声,跟以前很多次一样,跟在杜沛霖身后,一起上了电梯。 大概是知道他们两个人关系特殊,他们两个上来之后居然没有人再上来过。电梯里面静悄悄的,只听得到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大概是觉得这样的安静太不自在了,杜沛霖轻咳了一声,说道,“你生病好了吗?” “好了。”她的回答淡淡的,并没有多余的情绪,仿佛那天之后,杜沛霖就真的是个陌生人了。 杜沛霖听到她这样回答,一时半会儿有点儿不习惯。但是不习惯又能如何?是他自己选择的,他自己也知道,一旦做出那样的决定,梁若耶就永远不可能跟他和解。她如今能看起来心平气和地站在自己面前,说到底还是自己仗着她对自己的感情。只要一想到这个,杜沛霖就觉得心中对梁若耶充满了愧疚。 他跟梁若耶之间,早就成了一个死结。他不愿意带着这种愧疚继续下去,只能快刀斩乱麻结束跟她这么多年的感情。他也知道这样对梁若耶特别不好,但是他认为,将这段感情持续下去才是真的不好。在自己的心意和对梁若耶的愧疚当中,他只能选择一个。即使是他跟梁若耶继续走下去,也不过是一场辜负,还不如现在彻底辜负到底,完整地保全另一个。 至于梁若耶,他知道辜负她良多,若是能够偿还,只能让他下辈子不要再夹在“求不到”和“愧疚”之间了。 其实他觉得,这样对待梁若耶,或许对她来讲,也是一件好事情。如果她能把对自己的执念撤出来,重新拥抱新的生活,会比现在更好。 梁若耶浑身上下写满了“杜沛霖勿近”几个大字,杜沛霖就是想跟她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何况,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应该讲什么。 还好,上去的电梯很快,他们两个就一起到了顶楼。梁若耶跟在他身后,一前一后地进了会议室。以前的时候,她的幕后工作做得多,很多事情都是杜沛霖回来之后再跟她说的,她帮忙一起想个主意。像这样出现在台前,还是第一次。 高层们都已经提前知道了杜沛霖要把股权转让一半给梁若耶的消息,见到她进来也并不觉得惊讶。一旦程序走完,她就是除了杜沛霖之外的公司第二大股东,如果不是因为杜沛霖还是董事长,稍微高她一头,有些事情,连杜沛霖都不能擅自做决定。 梁若耶深深觉得,爱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她的父母或许比她更难受。 将所有的人通知完,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每说一句“不好意思婚礼取消了”,梁若耶都感觉自己用来遮羞的衣服被人扒了一层,到了后面没有遮羞布了,就直接剐掉了她身上的皮。一层又一层,直到她身上再无可剐的,剩下一副森白的骨架。 梁若耶把这些事情处理完,已经是晚上了。也是到了晚上,她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已经很难受了。可能是感冒了,加上这两天精神状态不好,一个感冒,足够让她一病不起了。她已经让父母足够担心了,不想再在这样的事情上面麻烦他们,简单地吃了晚饭之后,梁若耶就自己打车去了医院。 “三十九度五。”医生看了一眼温度计,面无表情地把东西收起来,“去那边拿药,你这要输液。” 梁若耶后知后觉地摸了一下额头,并没有觉得自己居然已经高烧到这种程度了,医生看她的动作,抬了抬眼皮,说到,“别摸了,你手心跟额头一样烫,摸不出个所以然。” 她听了,默默地站起身来朝着静脉输液室走去,坐在沙发上等着,后来有护士过来给她扎好针,梁若耶输着液,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四十一章 “哇,小姐,你穿这套婚纱很美呢。”婚纱专卖店的导购员用微带夸张的语气对梁若耶讲道,“这款婚纱是我们刚从美国总店空运回来的,才在巴黎拿了奖,是整个春季的主打款,整个s市都没有,小姐你要是买了,是本地第一个穿上这款婚纱的新娘子。” 梁若耶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惶恐不安,努力想要用微笑来安抚自己。镜中的女子因为身上华服的加持,原本只能称得上清秀的面容也多了几分妍丽。她很瘦也很白,露出修长的脖子,看上去有种羸弱的美。身上白色的婚纱越发衬得她皮肤苍白,连结婚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不少。 旁边导购小姐的推荐十分卖力,这个品牌是个奢侈品牌,价格不菲,平常少有人来,卖出去一件,提成十分可观,因此格外卖力,好话不要钱一样往梁若耶身上堆。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看来导购员这工作也不是谁都能做的,起码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就不是谁都有。 梁若耶这些年已经十分清楚地认识到她的长相,不过是中人之姿,就算有锦衣华服加持,也变不了导购小姐口中那天上有地下无的模样。 想到这个词,她唇边的笑容淡了几分,连带着身上的衣服好像也跟着一起黯淡了。 身后的大门传来一阵门铃声,导购小姐“先生你好”的问候声让梁若耶转过头去,看到来人,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一只手却下意识地反握在身后,死死地握成了拳头。 她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走过去,“你来了。” 杜沛霖点了点头,目光移到她身上的婚纱就滑开了,“把衣服换下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梁若耶放在身后的那只手死死握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开,里面早已经是粘腻一片。她用另一只手微微拉开裙摆,把身上的衣服展示给他看,“好看吗?” 杜沛霖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顿,旋即滑开,没有回答她,只是说道,“我在车里等你,你换好衣服出来吧。” 梁若耶脸上露出一个说不清什么味道的笑容,转过头对导购小姐抱歉地笑了笑,由她陪着进试衣间换了衣服。 换回自己的衣服再看镜子里面的那个人,仿佛像是偷了人家衣服的小偷,如今那人回来了,她就该把那衣服还给人家了。 导购小姐以为她是因为杜沛霖刚才不表态而伤心,安慰道,“没事的,也许只是你先生不喜欢这套,你换一套就好,就算不是我们店里的也没什么,不要影响了结婚的心情就好。”导购小姐把衣服收下来,冲她笑道,“我在这里也工作了几年了,各种各样的夫妻都见过。不过像你先生那样好看的还是第一次呢。夫妻俩,尤其是在结婚之前,吵架的很多,都是常态了,你别放在心上。” 梁若耶微微一笑,冲她点了点头,“谢谢你了。” 她拉开窗帘,觉得外面阳光如此刺眼,几乎要把她灼伤一样。 梁若耶走出婚纱店大门,杜沛霖的车果然就停在那里,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就算已经是阳春三月,车内又有暖气,但梁若耶还是觉得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刚才还在试衣服呢,你就把我拉起来拖走了。人家导购说了,本市就这么一件,才空运回来的” 她没有说完就被杜沛霖打断了,“若耶。”他面色微沉,即使是这样,也格外好看。杜沛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没有了下文,眼见梁若耶又要开口说话,杜沛霖连忙说道,“若耶,我们婚礼取消吧。” 他声音轻轻的,却好像一个惊雷一样在梁若耶耳边炸响她虽然早就知道他们的婚礼不会这么顺利,但是却从未想过杜沛霖会直接说婚礼取消。 看她满脸惊讶,他像是不忍心一样别过脸,不去看梁若耶。过了半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杜沛霖趁着之前起头的勇气还没有消失殆尽,继续说道,“我我不想再错下去了,我们两个到此为止吧。趁还没有结婚还没有领证,我们到此为止吧。” “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梁若耶终于开口,“是因为姚安安要回来了吧?因为她要回来,所以你连婚都不想结了,想要跟她在一起。我说的对吧?” 杜沛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是。既然都已经打算要分开了,我索性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她。” 他话音刚落,梁若耶就打断他的话,“你没有忘记过她,那我呢?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又算什么?” 她终于忍不住,泪水扑簌而落,“我又算什么呢?请柬已经发出去了,时间也定下来了,你现在告诉我不结婚了,你把我当什么?我在你身边陪着你创业打天下,这么多年都不算什么了吗?这么多年的陪伴在你心里比不上一个从未给过你好脸色的姚安安?” 沉默良久,回应她的是杜沛霖的一句“对不起”。 梁若耶偏过头,将脸上的泪水擦掉,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车厢当中一时静了下来,其实她早有预感,从知道姚安安会回来参加他们的婚礼时她就知道,他们的婚礼不会那么顺利,不为别的,这么多年来,杜沛霖只要一遇到姚安安的事情就会方寸大乱,变得完全不像他自己。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会直接不结婚了。 过了片刻,等到自己终于不哽咽了,梁若耶才开口问道,“你为了她做这么多,她知道吗?” 杜沛霖沉默片刻,方才说道,“她不需要知道。” 哈。“那我呢?我的婚姻就活该为她牺牲吗?”见杜沛霖要说话,梁若耶又说道,“她只享受她的,浑然不知道有人为了她挣扎得多么痛苦。”她点点头,“好,很好。杜沛霖,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用这样残忍吧?我到底是陪了你这么多年的人,你就算喜欢她,也不用这样糟践我。” 杜沛霖低下头,过了片刻才说道,“我我觉得这样对你我都好。我们两个,硬凑在一起,将来也免不了互相折磨,还不如早点儿说清楚。” 哈。梁若耶在心底冷笑,“那既然不喜欢,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非要等到她回来了才说呢?” “我曾经也认为自己是可以跟你在一起的。”就算他对梁若耶没有爱情,但她陪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况且他奶奶愿意看到他娶若耶。他以为他真的可以做到的,谁知道,他以为的一切,在知道姚安安要回国之后就彻底溃不成军。 如果他奶奶还在,为了老人他就算再爱姚安安也会忍住跟梁若耶结婚,然而她现在不在了,他又何必再守着那份言不由衷的安心呢?况且,他觉得这样对他们三个人都好。他始终不爱梁若耶,把她困在里面她痛苦自己也痛苦,而姚安安,那是他这一生都想要追寻的阳光,他不会允许自己明明有婚约却去追求她,那对她是种亵渎,对自己也是一种不负责任。 杜沛霖对她的感情梁若耶当然感觉得出来。在爱情中,每个女人都是侦探,更何况杜沛霖从未隐瞒过。这些年她一直跟在杜沛霖身边,总奢望着就算他对自己没有爱情,但有其他的也好,总有一天他会为自己感动。然而事实证明,爱情本来就是不可替代的。于她而言如是,于杜沛霖而言亦如是。 不过这样一段短暂的时间,梁若耶已经平静下来,她好像已经接受了杜沛霖要跟她分开的事情,变得十分平静。或许其实在他心里,杜沛霖从来没有真正地属于过她,只是她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杜沛霖可以任性妄为,想不结婚就不结婚,但是她做不到,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她揉了揉眼睛,让因为流泪而模糊的视线清明一些,低头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一不结婚,会有多少麻烦事情?是,你家没什么亲人了,但是我的同学亲人呢?你让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说完梁若耶就悲哀地发现,到了目前这个局面,她居然还在想要挽回。 杜沛霖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样,“后果我一力承担。”他说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梁若耶,“这些年很感激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婚礼的事情我也很抱歉,我现在事业还算不错,这是我给你的补偿。” 梁若耶看都没有看一眼,心中不住冷笑。 她爱一个人爱了这么多年,自认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人的事情,没想到最后换来的却是她最爱的人的避之不及。 “股份吗?杜沛霖,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跟我彻底一刀两断吗?”她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就不怕给了我股份我将来对你纠缠不休吗?那不是更加对不起你的爱人?” 梁若耶看到,杜沛霖的瞳孔果然往后缩了一下。 他这样迫不及待地用要用钱来跟自己划清界限,实在是让人齿冷心寒。 但是这么多年,他做的事情,哪一件不让自己心寒呢?偏偏她看不透,总认为守着杜沛霖,总有一天能换来他的青眼。 经过短暂的犹豫,杜沛霖还是伸出了手,“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很难堪,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是对我的补偿还是要迫不及待地支开我跟我一刀两断之后好去跟姚安安在一起?”梁若耶已经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了,就觉得好像有人拿了把锥子在她心上不停地凿。时至今日,再去问杜沛霖她梁若耶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婚礼前夕还能取消婚礼,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四十二章 “哇,小姐,你穿这套婚纱很美呢。 章节更新最快”婚纱专卖店的导购员用微带夸张的语气对梁若耶讲道,“这款婚纱是我们刚从美国总店空运回来的,才在巴黎拿了奖,是整个春季的主打款,整个s市都没有,小姐你要是买了,是本地第一个穿上这款婚纱的新娘子。” 梁若耶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惶恐不安,努力想要用微笑来安抚自己。镜中的女子因为身上华服的加持,原本只能称得上清秀的面容也多了几分妍丽。她很瘦也很白,露出修长的脖子,看上去有种羸弱的美。身上白色的婚纱越发衬得她皮肤苍白,连结婚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不少。 旁边导购小姐的推荐十分卖力,这个品牌是个奢侈品牌,价格不菲,平常少有人来,卖出去一件,提成十分可观,因此格外卖力,好话不要钱一样往梁若耶身上堆。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看来导购员这工作也不是谁都能做的,起码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就不是谁都有。 梁若耶这些年已经十分清楚地认识到她的长相,不过是中人之姿,就算有锦衣华服加持,也变不了导购小姐口中那天上有地下无的模样。 想到这个词,她唇边的笑容淡了几分,连带着身上的衣服好像也跟着一起黯淡了。 身后的大门传来一阵门铃声,导购小姐“先生你好”的问候声让梁若耶转过头去,看到来人,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一只手却下意识地反握在身后,死死地握成了拳头。 她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走过去,“你来了。” 杜沛霖点了点头,目光移到她身上的婚纱就滑开了,“把衣服换下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梁若耶放在身后的那只手死死握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开,里面早已经是粘腻一片。她用另一只手微微拉开裙摆,把身上的衣服展示给他看,“好看吗?” 杜沛霖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顿,旋即滑开,没有回答她,只是说道,“我在车里等你,你换好衣服出来吧。” 梁若耶脸上露出一个说不清什么味道的笑容,转过头对导购小姐抱歉地笑了笑,由她陪着进试衣间换了衣服。 换回自己的衣服再看镜子里面的那个人,仿佛像是偷了人家衣服的小偷,如今那人回来了,她就该把那衣服还给人家了。 导购小姐以为她是因为杜沛霖刚才不表态而伤心,安慰道,“没事的,也许只是你先生不喜欢这套,你换一套就好,就算不是我们店里的也没什么,不要影响了结婚的心情就好。”导购小姐把衣服收下来,冲她笑道,“我在这里也工作了几年了,各种各样的夫妻都见过。不过像你先生那样好看的还是第一次呢。夫妻俩,尤其是在结婚之前,吵架的很多,都是常态了,你别放在心上。” 梁若耶微微一笑,冲她点了点头,“谢谢你了。” 她拉开窗帘,觉得外面阳光如此刺眼,几乎要把她灼伤一样。 梁若耶走出婚纱店大门,杜沛霖的车果然就停在那里,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就算已经是阳春三月,车内又有暖气,但梁若耶还是觉得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刚才还在试衣服呢,你就把我拉起来拖走了。人家导购说了,本市就这么一件,才空运回来的” 她没有说完就被杜沛霖打断了,“若耶。”他面色微沉,即使是这样,也格外好看。杜沛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没有了下文,眼见梁若耶又要开口说话,杜沛霖连忙说道,“若耶,我们婚礼取消吧。” 他声音轻轻的,却好像一个惊雷一样在梁若耶耳边炸响她虽然早就知道他们的婚礼不会这么顺利,但是却从未想过杜沛霖会直接说婚礼取消。 看她满脸惊讶,他像是不忍心一样别过脸,不去看梁若耶。过了半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杜沛霖趁着之前起头的勇气还没有消失殆尽,继续说道,“我我不想再错下去了,我们两个到此为止吧。趁还没有结婚还没有领证,我们到此为止吧。” “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梁若耶终于开口,“是因为姚安安要回来了吧?因为她要回来,所以你连婚都不想结了,想要跟她在一起。我说的对吧?” 杜沛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是。既然都已经打算要分开了,我索性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她。” 他话音刚落,梁若耶就打断他的话,“你没有忘记过她,那我呢?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又算什么?” 她终于忍不住,泪水扑簌而落,“我又算什么呢?请柬已经发出去了,时间也定下来了,你现在告诉我不结婚了,你把我当什么?我在你身边陪着你创业打天下,这么多年都不算什么了吗?这么多年的陪伴在你心里比不上一个从未给过你好脸色的姚安安?” 沉默良久,回应她的是杜沛霖的一句“对不起”。 梁若耶偏过头,将脸上的泪水擦掉,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车厢当中一时静了下来,其实她早有预感,从知道姚安安会回来参加他们的婚礼时她就知道,他们的婚礼不会那么顺利,不为别的,这么多年来,杜沛霖只要一遇到姚安安的事情就会方寸大乱,变得完全不像他自己。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会直接不结婚了。 过了片刻,等到自己终于不哽咽了,梁若耶才开口问道,“你为了她做这么多,她知道吗?” 杜沛霖沉默片刻,方才说道,“她不需要知道。” 哈。“那我呢?我的婚姻就活该为她牺牲吗?”见杜沛霖要说话,梁若耶又说道,“她只享受她的,浑然不知道有人为了她挣扎得多么痛苦。”她点点头,“好,很好。杜沛霖,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用这样残忍吧?我到底是陪了你这么多年的人,你就算喜欢她,也不用这样糟践我。” 杜沛霖低下头,过了片刻才说道,“我我觉得这样对你我都好。我们两个,硬凑在一起,将来也免不了互相折磨,还不如早点儿说清楚。” 哈。梁若耶在心底冷笑,“那既然不喜欢,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非要等到她回来了才说呢?” “我曾经也认为自己是可以跟你在一起的。”就算他对梁若耶没有爱情,但她陪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况且他奶奶愿意看到他娶若耶。他以为他真的可以做到的,谁知道,他以为的一切,在知道姚安安要回国之后就彻底溃不成军。 如果他奶奶还在,为了老人他就算再爱姚安安也会忍住跟梁若耶结婚,然而她现在不在了,他又何必再守着那份言不由衷的安心呢?况且,他觉得这样对他们三个人都好。他始终不爱梁若耶,把她困在里面她痛苦自己也痛苦,而姚安安,那是他这一生都想要追寻的阳光,他不会允许自己明明有婚约却去追求她,那对她是种亵渎,对自己也是一种不负责任。 杜沛霖对她的感情梁若耶当然感觉得出来。在爱情中,每个女人都是侦探,更何况杜沛霖从未隐瞒过。这些年她一直跟在杜沛霖身边,总奢望着就算他对自己没有爱情,但有其他的也好,总有一天他会为自己感动。然而事实证明,爱情本来就是不可替代的。于她而言如是,于杜沛霖而言亦如是。 不过这样一段短暂的时间,梁若耶已经平静下来,她好像已经接受了杜沛霖要跟她分开的事情,变得十分平静。或许其实在他心里,杜沛霖从来没有真正地属于过她,只是她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杜沛霖可以任性妄为,想不结婚就不结婚,但是她做不到,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她揉了揉眼睛,让因为流泪而模糊的视线清明一些,低头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一不结婚,会有多少麻烦事情?是,你家没什么亲人了,但是我的同学亲人呢?你让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说完梁若耶就悲哀地发现,到了目前这个局面,她居然还在想要挽回。 杜沛霖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样,“后果我一力承担。”他说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梁若耶,“这些年很感激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婚礼的事情我也很抱歉,我现在事业还算不错,这是我给你的补偿。” 梁若耶看都没有看一眼,心中不住冷笑。 她爱一个人爱了这么多年,自认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人的事情,没想到最后换来的却是她最爱的人的避之不及。 “股份吗?杜沛霖,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跟我彻底一刀两断吗?”她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就不怕给了我股份我将来对你纠缠不休吗?那不是更加对不起你的爱人?” 梁若耶看到,杜沛霖的瞳孔果然往后缩了一下。 他这样迫不及待地用要用钱来跟自己划清界限,实在是让人齿冷心寒。 但是这么多年,他做的事情,哪一件不让自己心寒呢?偏偏她看不透,总认为守着杜沛霖,总有一天能换来他的青眼。 经过短暂的犹豫,杜沛霖还是伸出了手,“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很难堪,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是对我的补偿还是要迫不及待地支开我跟我一刀两断之后好去跟姚安安在一起?”梁若耶已经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了,就觉得好像有人拿了把锥子在她心上不停地凿。时至今日,再去问杜沛霖她梁若耶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婚礼前夕还能取消婚礼,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四十三章 “哇,小姐,你穿这套婚纱很美呢。”婚纱专卖店的导购员用微带夸张的语气对梁若耶讲道,“这款婚纱是我们刚从美国总店空运回来的,才在巴黎拿了奖,是整个春季的主打款,整个s市都没有,小姐你要是买了,是本地第一个穿上这款婚纱的新娘子。” 梁若耶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惶恐不安,努力想要用微笑来安抚自己。镜中的女子因为身上华服的加持,原本只能称得上清秀的面容也多了几分妍丽。她很瘦也很白,露出修长的脖子,看上去有种羸弱的美。身上白色的婚纱越发衬得她皮肤苍白,连结婚的喜悦都被冲淡了不少。 旁边导购小姐的推荐十分卖力,这个品牌是个奢侈品牌,价格不菲,平常少有人来,卖出去一件,提成十分可观,因此格外卖力,好话不要钱一样往梁若耶身上堆。 她忍不住微笑起来,看来导购员这工作也不是谁都能做的,起码这种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就不是谁都有。 梁若耶这些年已经十分清楚地认识到她的长相,不过是中人之姿,就算有锦衣华服加持,也变不了导购小姐口中那天上有地下无的模样。 想到这个词,她唇边的笑容淡了几分,连带着身上的衣服好像也跟着一起黯淡了。 身后的大门传来一阵门铃声,导购小姐“先生你好”的问候声让梁若耶转过头去,看到来人,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一只手却下意识地反握在身后,死死地握成了拳头。 她踩着不合脚的高跟鞋走过去,“你来了。” 杜沛霖点了点头,目光移到她身上的婚纱就滑开了,“把衣服换下来吧,我有话对你说。” 梁若耶放在身后的那只手死死握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放开,里面早已经是粘腻一片。她用另一只手微微拉开裙摆,把身上的衣服展示给他看,“好看吗?” 杜沛霖目光在她身上微微一顿,旋即滑开,没有回答她,只是说道,“我在车里等你,你换好衣服出来吧。” 梁若耶脸上露出一个说不清什么味道的笑容,转过头对导购小姐抱歉地笑了笑,由她陪着进试衣间换了衣服。 换回自己的衣服再看镜子里面的那个人,仿佛像是偷了人家衣服的小偷,如今那人回来了,她就该把那衣服还给人家了。 导购小姐以为她是因为杜沛霖刚才不表态而伤心,安慰道,“没事的,也许只是你先生不喜欢这套,你换一套就好,就算不是我们店里的也没什么,不要影响了结婚的心情就好。”导购小姐把衣服收下来,冲她笑道,“我在这里也工作了几年了,各种各样的夫妻都见过。不过像你先生那样好看的还是第一次呢。夫妻俩,尤其是在结婚之前,吵架的很多,都是常态了,你别放在心上。” 梁若耶微微一笑,冲她点了点头,“谢谢你了。” 她拉开窗帘,觉得外面阳光如此刺眼,几乎要把她灼伤一样。 梁若耶走出婚纱店大门,杜沛霖的车果然就停在那里,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里暖气开得很足,就算已经是阳春三月,车内又有暖气,但梁若耶还是觉得冷。她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若无其事地说道,“我刚才还在试衣服呢,你就把我拉起来拖走了。人家导购说了,本市就这么一件,才空运回来的” 她没有说完就被杜沛霖打断了,“若耶。”他面色微沉,即使是这样,也格外好看。杜沛霖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就没有了下文,眼见梁若耶又要开口说话,杜沛霖连忙说道,“若耶,我们婚礼取消吧。” 他声音轻轻的,却好像一个惊雷一样在梁若耶耳边炸响她虽然早就知道他们的婚礼不会这么顺利,但是却从未想过杜沛霖会直接说婚礼取消。 看她满脸惊讶,他像是不忍心一样别过脸,不去看梁若耶。过了半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杜沛霖趁着之前起头的勇气还没有消失殆尽,继续说道,“我我不想再错下去了,我们两个到此为止吧。趁还没有结婚还没有领证,我们到此为止吧。” “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梁若耶终于开口,“是因为姚安安要回来了吧?因为她要回来,所以你连婚都不想结了,想要跟她在一起。我说的对吧?” 杜沛霖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是。既然都已经打算要分开了,我索性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出来。”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她。” 他话音刚落,梁若耶就打断他的话,“你没有忘记过她,那我呢?我跟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我又算什么?” 她终于忍不住,泪水扑簌而落,“我又算什么呢?请柬已经发出去了,时间也定下来了,你现在告诉我不结婚了,你把我当什么?我在你身边陪着你创业打天下,这么多年都不算什么了吗?这么多年的陪伴在你心里比不上一个从未给过你好脸色的姚安安?” 沉默良久,回应她的是杜沛霖的一句“对不起”。 梁若耶偏过头,将脸上的泪水擦掉,可是怎么擦都擦不干净。车厢当中一时静了下来,其实她早有预感,从知道姚安安会回来参加他们的婚礼时她就知道,他们的婚礼不会那么顺利,不为别的,这么多年来,杜沛霖只要一遇到姚安安的事情就会方寸大乱,变得完全不像他自己。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他会直接不结婚了。 过了片刻,等到自己终于不哽咽了,梁若耶才开口问道,“你为了她做这么多,她知道吗?” 杜沛霖沉默片刻,方才说道,“她不需要知道。” 哈。“那我呢?我的婚姻就活该为她牺牲吗?”见杜沛霖要说话,梁若耶又说道,“她只享受她的,浑然不知道有人为了她挣扎得多么痛苦。”她点点头,“好,很好。杜沛霖,你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用这样残忍吧?我到底是陪了你这么多年的人,你就算喜欢她,也不用这样糟践我。” 杜沛霖低下头,过了片刻才说道,“我我觉得这样对你我都好。我们两个,硬凑在一起,将来也免不了互相折磨,还不如早点儿说清楚。” 哈。梁若耶在心底冷笑,“那既然不喜欢,为什么早不说晚不说,非要等到她回来了才说呢?” “我曾经也认为自己是可以跟你在一起的。”就算他对梁若耶没有爱情,但她陪在自己身边那么多年,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况且他奶奶愿意看到他娶若耶。他以为他真的可以做到的,谁知道,他以为的一切,在知道姚安安要回国之后就彻底溃不成军。 如果他奶奶还在,为了老人他就算再爱姚安安也会忍住跟梁若耶结婚,然而她现在不在了,他又何必再守着那份言不由衷的安心呢?况且,他觉得这样对他们三个人都好。他始终不爱梁若耶,把她困在里面她痛苦自己也痛苦,而姚安安,那是他这一生都想要追寻的阳光,他不会允许自己明明有婚约却去追求她,那对她是种亵渎,对自己也是一种不负责任。 杜沛霖对她的感情梁若耶当然感觉得出来。在爱情中,每个女人都是侦探,更何况杜沛霖从未隐瞒过。这些年她一直跟在杜沛霖身边,总奢望着就算他对自己没有爱情,但有其他的也好,总有一天他会为自己感动。然而事实证明,爱情本来就是不可替代的。于她而言如是,于杜沛霖而言亦如是。 不过这样一段短暂的时间,梁若耶已经平静下来,她好像已经接受了杜沛霖要跟她分开的事情,变得十分平静。或许其实在他心里,杜沛霖从来没有真正地属于过她,只是她自欺欺人不愿意承认罢了。 杜沛霖可以任性妄为,想不结婚就不结婚,但是她做不到,她还有很多事情需要考虑。她揉了揉眼睛,让因为流泪而模糊的视线清明一些,低头问他,“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一不结婚,会有多少麻烦事情?是,你家没什么亲人了,但是我的同学亲人呢?你让我怎么跟他们交代?” 说完梁若耶就悲哀地发现,到了目前这个局面,她居然还在想要挽回。 杜沛霖像是早就想好了一样,“后果我一力承担。”他说完,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梁若耶,“这些年很感激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婚礼的事情我也很抱歉,我现在事业还算不错,这是我给你的补偿。” 梁若耶看都没有看一眼,心中不住冷笑。 她爱一个人爱了这么多年,自认从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人的事情,没想到最后换来的却是她最爱的人的避之不及。 “股份吗?杜沛霖,你是在用这种方式跟我彻底一刀两断吗?”她忍不住笑了一声,“你就不怕给了我股份我将来对你纠缠不休吗?那不是更加对不起你的爱人?” 梁若耶看到,杜沛霖的瞳孔果然往后缩了一下。 他这样迫不及待地用要用钱来跟自己划清界限,实在是让人齿冷心寒。 但是这么多年,他做的事情,哪一件不让自己心寒呢?偏偏她看不透,总认为守着杜沛霖,总有一天能换来他的青眼。 经过短暂的犹豫,杜沛霖还是伸出了手,“我知道这件事情让你很难堪,也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是对我的补偿还是要迫不及待地支开我跟我一刀两断之后好去跟姚安安在一起?”梁若耶已经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受了,就觉得好像有人拿了把锥子在她心上不停地凿。时至今日,再去问杜沛霖她梁若耶在他心中是个什么位置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婚礼前夕还能取消婚礼,不就说明了一切吗?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四十四章 直到那一次她晚上下晚自习,回去之后偶然间看到杜沛霖跟班上的男生起了冲突,她才发现,有些人看起来软弱可欺,但其实也许他内心潜藏的愤怒,并不比任何人少。网值得您收藏 。。只是别人有个可以发泄的渠道,他没有。潜伏期的火山或者疾病都是非常可怕的,因为你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爆发,更加不知道爆发起来是个什么样子。 人总是对未知的东西充满了恐惧。 她那天把一本资料书落在了教室里,走到学校门口才想起来,又连忙转身回去拿,正好就碰上了已经在教室里跟班上的男同学起了冲突的杜沛霖。 男生口角,尤其是几个身量比一般成年人的男生口角,也有些吓人。而且梁若耶还有点儿把不准自己适不适合进去。她在外面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因为什么小事情,班上一个体育生生气了。好多人的炸点都很奇怪,再梁若耶看来完全不必如此,她原本想进去劝的,谁知道那个男生的一句话,又将她的脚步挡在了门外面。 “你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吗?你妈都不要你,你爸在坐牢,你这样的人,哪怕能考上大学都有可能被拦下来,我劝你还是趁早别念书了。念书念成你这鸟样,跟不念有什么区别?” 打人不打脸,那个体育特长生字字句句都往人心上的陈年旧伤上戳,连梁若耶在外面听得都觉得疼。 杜沛霖,是多沉默的一个人啊。他原本就不应该受到这样的磋磨。更何况,那人在说别人的时候,想过自己吗? 杜沛霖背对着她,她也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看到那个叫肖鹏的体育特长生在说完之后,杜沛霖的身体有片刻的凝滞。然后他猛地骂了一句“你妈!”直接出拳,一拳打在了他脸上。 肖鹏猝不及防,当场就被杜沛霖一拳打倒了。眼看着杜沛霖要骑上来,他身边跟着的其他几个男同学一拥而上,纷纷抱住杜沛霖。虽然嘴上是在说“都是同学好好说话”,然而实际上却是抱着他,不让他再上前去。 肖鹏马上就从地上起来了,一脚踢在杜沛霖的腹部,他被人抱着,想躲也躲不了。眼看着这场口角就要变成一场单方面的殴斗,凭着杜沛霖家里的情况,也肯定没人能给他出头,梁若耶在门外正要喊人,却听见里面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够了啊你们,有没有意思?” 她顺着声音来源看去,才发现放学后一直没走在教室里做数学的姚安安站起身来冲他们喝道,“多大点儿事情,也值得你们这样?” 姚安安长得美,平常不太好接近,但或许是美人的特权,班上男生都挺卖她面子的。 被她这么一吼,肖鹏脸上立刻有些讪讪的。姚安安将脸上那副不耐烦微微收了一收,说道,“都这么晚了赶紧走吧,呆晚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可不就全算在你们身上了?” 她把卷子收起来,背起包包从教室里走了出去。 她走到门口,看到梁若耶,还跟她打了个招呼,“你怎么在这里?” “我那本化学王后雄忘了拿,回来拿一下。”梁若耶看了那群男生一眼,没有明说,但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刚才肯定把那些景象看进去了。之所以没有进来,好么是不好进来,要么是怕波及到自己身上。 “那行,我等你。”她跟姚安安还算熟悉,两个人平常也经常讲话,虽然不算什么特别好的朋友,然而一个班上呆了那么久,又都是女班干部,总有几分交情在的。 梁若耶点了点头,低着头进去,把桌上那本资料拿了,因为怕杜沛霖多心,连一个眼神都不敢投在他身上,跟着姚安安一起出去了。 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梁若耶还转头看了一眼教室里面,那里已经静悄悄的了,听不到任何声音。 她有些担心地低声说道,“他们该不会继续打架吧?”其实她害怕的是肖鹏怀恨在心,继续叫人殴打杜沛霖。 那么多人,他一个人肯定打不过 “没事。”姚安安倒是无所谓。本来嘛,杜沛霖是谁她完全不在乎,她之所以出言制止,是因为她不想惹上麻烦。更何况,不过是一个小口角,也没有必要处处打人家的要害。 “他们打人被我们看见了,肖鹏怕我们告诉老师,不会对那个杜沛霖怎么样的。”黑夜中,少女的容貌好像太阳一样耀眼,一双眼睛如同星星一样。脸上的玩世不恭,并不让人讨厌,反而让人觉得多了几分灵气。 夜凉如水,梁若耶偷偷看了一眼她的侧脸,在心里升起一种微微的羡慕。 这是漂亮啊。她的额头,她的鼻子,她的眼睛,她的嘴,真是无一处不漂亮。 难怪那么多男生会买她的账,即使她的脾气称不上好,也有那么多人愿意跟她亲近。 梁若耶心里淡淡的羡慕下去之后,又升起浓重的自卑感。跟姚安安比起来,自己真的太普通太不起眼了。她耀眼得好像太阳一样,自己却是一颗黯淡无光的小星星,连发光好像都还要借她的光芒。 梁若耶觉得,班上应该很多女孩儿都羡慕姚安安吧。 她长得好看,家庭条件学习成绩都不错,虽然有很多绯闻,但是梁若耶也知道,长得漂亮的女孩儿,本来就有很多男生喜欢,也有很多人喜欢在背后嚼舌根。但是不管如何,她始终都是一个耀眼的存在。 她带着满腹心事回了家,因为担心杜沛霖,做作业也不能安心。最后实在忍不住,换了衣服又想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回去能干什么。如果肖鹏他们要针对杜沛霖,这会儿应该也完了,但是如果不回去,她就感觉自己好像总少做了点儿什么。 喜欢杜沛霖,原本从一开始就是她自己的事情。 父母这会儿早就应该睡了,梁若耶打开卧室门,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里的大门。“咔哒”一声,她刚刚把把手压下去,背后就响起了爸爸的声音,“你干什么?” 梁若耶身上一僵,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她爸又重复道,“你这么大晚上,出去干什么?” 她说出早就准备好的理由,“我手机忘在教室里了,我怕掉了,想回去拿一下。” “这都多晚了。”梁父端着一个水杯,走到饮水机面前,“明天去拿吧,只要是你能打通,那就应该没人拿走。” 他说完了也不走,就站在那里看着梁若耶,她没有办法,只能悻悻地放手,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在杜沛霖不知道的地方,她揣着自己的满腹担心一夜无眠。想来他永远不会知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有一个人这样担心他。 梁若耶对他的担心,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减少过。无论是杜沛霖有没有跟她确定关系,一直如此。只是她知道,就算是担心对方,也可能对人家带来困扰。她从来不愿意给杜沛霖造成压力,所以从来都是隐忍又沉默。 她的感情,也一直如此。 梁若耶坐在沙发上怔怔地出神,连手上的输液管里有血液倒流都不清楚。还是小护士进来查看,发现她的药输完了,才叫了一声,把她从自己的思绪当中拉了回来。 “你这人在想什么呢,血倒回去了都不知道。”小护士蹲下身来,给输液器调压,等血全部倒回去之后才把针拔了出来。 “输两天。上午一次下午一次,药是一天三次,饭后吃。”她把药递给梁若耶,转身又出去招呼别的病人了。 梁若耶在沙发上静静地坐了会儿,等到人稍微好点儿了,才慢慢站起身来,转身出去了。 所谓病来如山倒,梁若耶这一场感冒病的时间不短,她吃药输液搞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慢慢痊愈。即使是痊愈了,脸色也一直很苍白,看不出半点儿血色。这一个月的时间当中,梁若耶没有跟外界联系过一次,她有意地织了一个茧,把自己紧紧包裹在其中,密不透风,仿佛这样就能给她短暂的喘息。 但是喘息的时间始终都不长,她还是要出来的。毕竟她不可能永远待在那一个小小的空间中。况且经过这一个月的沉思,她也有了自己的一些想法。 与此同时,杜沛霖一直等待的姚安安,也回来了。 大家都认为唐诩和姚安安有那么一段事情,他们也从来没有否认过。杜沛霖不自量力跟姚安安表白,在这些被脑残偶像剧浇灌了一遍的祖国花朵脑海中,就等于杜沛霖这小子去动了唐诩的“女人”,唐诩面子上过不去,找他打一架很正常。 梁若耶也听到了,只是心里觉得有点儿无力。她虽然跟唐诩称不上熟悉,但是人家是班长,现在杜沛霖一个字不说跑出去了,他去找下人也很正常吧?前面的姚安安很明显也听到了,虽然明知道是假的,她还是抿唇笑了笑。看来唐诩为她上心,的确是个能极大满足虚荣心的行为。 梁若耶看得在心里叹气,杜沛霖就是个筏子,被姚安安用来试探唐诩的。或许这其中真的有看不上和恶心,但是也有一部分是因为唐诩吧?想到这里,梁若耶心中升起一股悲愤来。凭什么?凭什么这两个人谈个恋爱就非要把别人牵扯进来?杜沛霖不过是喜欢上了姚安安,不过是写了封情书,为什么就要这样被人对待? 那时候的她绝对想不到,有一天她也会这样被自己最爱的人对待,有苦说不出,所有的伤心只能自己默默咽下。 教室里还在吵着,唐诩走出去之后不久就又回了教室,冲着那几个好事的男生说道,“干什么呢?老师马上要来了,你们赶紧的。”说话间他已经大步走到梁若耶座位面前,弯腰对她说道,“老师等下来了之后帮我和杜沛霖请个假,随便找个什么理由。”他迎着光,一双瞳仁好似琉璃一样,剔透极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四十五章 姚安安被她这这样一堵,心情立刻就不好了起来。她性格骄纵,平常跟她接触到都是些男人,男人们看在她那张脸的份儿上,从来都要担待一些。像这样直接上来打脸的,还是少。 她微微一顿,十分不爽地说道,“别管我将来如何,我好歹也好看过几年,不像有些人,从头到脚都没有好看过。梁若耶,反正我是不太明白你们这些长相一般的姑娘们的想法的,不知道你们看到自己喜欢的男生只喜欢漂亮姑娘是个什么心理。不过我想,应该很难过吧?应该恨自己父母没有生给你们一张让男人神魂颠倒的脸吧?这也正常,人都是喜欢好看的事物的,你不管是跟杜沛霖在一起还是跟唐诩结婚,不都是贪恋他们长相好看吗?你自己都还喜欢帅哥,为什么就不能让人家喜欢漂亮姑娘呢?” 梁若耶觉得,自己跟姚安安这样的人,可能真的有些合不来。她说了那么多,这人还是一点儿没有听进去,有种夏虫不可语冰的感觉下。她不想跟姚安安继续废话了,十分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你今天专门打电话过来,就是为了这个吗?如果是,那我们两个的确没什么好谈的。” 当然不是了。姚安安在电话那头轻轻一笑,说道,“唐诩那个心上人,我虽然不知道是谁,但是多少也能猜出点儿来头来。我好心好意打电话提醒你,没想到你这么不识好人心。” 好心好意?也真亏她脸皮厚能说得出这句话来,姚安安对梁若耶,什么时候“好心好意”过了?不管是她当初横刀夺爱,还是上次在聚餐时候的咄咄逼人,又或者是现在她跟自己打电话,无论是哪一次,都称不上是“好心好意”。这次更是如此,就差没有把幸灾乐祸直接放在嘴上说了。 梁若耶懒得纠正她,继续听姚安安说话,“唐诩一直都有个喜欢的人,这事情你也知道。他喜欢这个人,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要有好多年了。”姚安安会知道这件事情,梁若耶丝毫不感到意外。当初姚安安喜欢唐诩,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喜欢一个人,自然就关注有关于他的一切,唐诩有心上人,姚安安知道也不奇怪。 “他对这个人可保护了,这么多年来一声不吭,哪怕是我跟他谈恋爱的时候,想方设法旁敲侧击,他也没有松过口,透出个一星半点儿的风声。”姚安安原本是想渲染唐诩对这个“心上人”的爱护程度,好激起梁若耶的嫉妒来,没想到她的注意力却完全在另外的事情上面。 梁若耶下意识地问她,“你跟他谈恋爱的时候?你们俩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她这样一问,姚安安就立刻反应过来了。原来唐诩没有把以前的感情经历告诉她啊。也是,谁会把自己的感情经历告诉一个本来就不放在心上的人呢?虽然她早就猜到唐诩跟梁若耶结婚不是出于感情,然而听见梁若耶亲口承认她如此不了解唐诩,姚安安还是高兴了起来。 她就知道,唐诩连她都看不上,又怎么会看上梁若耶呢?梁若耶怕是还在沾沾自喜吧,觉得捡到了唐诩这样一个宝。却不知道,她手上的这块宝,也是自己以前用过的。 要不怎么说梁若耶可怜呢?连姚安安都觉得她可怜了。第一次结婚,对象是自己看不上的;第二次恋爱,对象又是自己曾经的男友。换成她是梁若耶,恐怕知道了后面这个消息,一辈子都对男人提不起什么兴趣了。 不过,可怜固然可怜,但是该说的话还是要说的。姚安安笑了笑,说道,“对呀,我们是谈过恋爱,刚上大学那会儿。”她为了故意恶心梁若耶,把自己跟唐诩的关系说得格外不一样,“说起来,我跟他还是初恋呢。” 电话那头,梁若耶握住电话的手果然下意识地一紧,随即她慢慢开口道,“是啊,初恋。既然当初那么与众不同,为什么你们两个没有继续在一起呢?”姚安安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她将了一军,微微一滞,正要说话,梁若耶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慢悠悠地说道,“唐诩当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边儿也放着那个初恋吧?这样一想,你跟我也没什么区别嘛。你的优越感,从哪儿来的?” 姚安安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感觉到梁若耶这个人的牙尖嘴利来。她平常看着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噎起人来如此狠辣呢?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承认,“是,唐诩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他心里也装着他那个心上人,我跟你从本质上来讲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就在于,我早已经逃离那个火坑,你却依然一头扎了进去。” 火坑?梁若耶来不及细想,姚安安洋洋得意的话又从电话听筒那边传了过来,“你想想,唐诩这个心上人,要是他能告白的话,以唐诩的性格,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告白?既不跟人说,还捂得严严实实,生怕别人知道了一样。你说,要是正常的喜欢,为什么要这样做?” 唐诩那个“心上人”的事情,梁若耶没有深究过。那到底是人家的*,以她和唐诩两个人现在的关系来看,并不适合去过于地探究。更何况,问出来了又有什么意思呢?她本来就被关心,况且,她跟唐诩都是有过去的人,心上人什么的,问出来了除了徒增间隙之外,再没有其他用处了。 但是今天听姚安安这样一说,梁若耶反而觉察出一些不对来了。 是啊,唐诩的那个心上人,有什么好藏着捂着的呢?他为什么从来不跟人说起?那个心上人,好像是突然冒出的一个人一样,之前没有来由,往后也没有什么后续。如果不是唐诩自己亲口说的,并且没什么隐瞒的必要,梁若耶几乎要以为唐诩编了个假人出来了。 他不说,自然有他不说的理由。然而理由是什么?有什么理由是既不能跟对方讲,又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呢?好像他喜欢的那个人,就是个不适合宣之于口的人。 什么样的人,不适合宣之于口?普通的人,普通的感情,会那么忌讳让别人听见吗? 梁若耶觉得,她隐约知道姚安安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果然,姚安安在那边说道,“唐诩不说,不让别人知道,也不让对方知道,那只有一个原因了。就是他这段感情,根本不适合让别人知道。什么样的感情不适合让别人知道呢?那就只有不是正常感情的,不适合让别人知道啊。唐诩一个大好青年,他有什么不能说的?那就只有这个对象了。要么是说出来会给对方惹来麻烦,要么是他们这段感情本身就不容于世俗,更大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是他喜欢的那个人跟他有什么血缘关系呢?还是他喜欢的是个男——” “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凭什么这样恶意地揣测别人?”不等姚安安说完,梁若耶就打断了她的话。她本意是不想让姚安安这样污蔑唐诩,然而听到姚安安耳朵里,却又成了她心虚,她害怕听见事情真相的样子。 越是梁若耶害怕的,姚安安越是高兴。她被打断了话,非但没有不开心,反而十分高兴,“梁若耶,你自己也知道吧?这么明显了,要是还猜不出来,那你就是傻子了。唐诩要么喜欢男人,要么喜欢的人是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只有这两种,才能解释为什么那么多年他一直把人捂得那么严实。更或者,根本就兼而有之。但是不管是哪一种,都足够恶心了吧?你想想,你晚上身边睡的是个男同,哦,他没告诉你,这叫不叫骗婚?” 姚安安的声音里听上去充满了同情,“哦,看来你还真是可怜啊,不是被人退婚就是被人骗婚,你要不要找个大仙看看,也好让你转转运啊。” 姚安安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连电话线都抑制不住她了。梁若耶到了现在,总算是彻底明白过来姚安安给她打电话是干什么了。 她自己过得不如意,非要把别人拉着一起,让别人也过得不如意。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行为,梁若耶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说姚安安这人真的是太闲了。 她并没有姚安安臆想中的暴跳如雷或者伤心欲绝,没能欣赏到她挣扎的姚安安非常失望,“怎么?你不信?” “当然不信,你空口白牙这样说,难道我就要相信吗?”梁若耶声音很平静,听上去是丝毫不信的。然而其实她的心里,还是有点儿相信的,要不然,实在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唐诩一直不肯开口提这个人,像是怕那人的身份都被人知道了一样。 不过输人不输阵,就算她有点儿信,那也不能告诉姚安安。她是不会让姚安安如愿的。 “更何况,”她的声音带上了几分审视,“话是你说出来的,我就更不会相信了。” 姚安安是什么人?看见她过得不好就开心的人,她为什么要去信一个姚安安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满口鬼话,而不信一直在她身边帮助她的唐诩? 姚安安仿佛已经接受了她的不信,有些悻悻地说道,“行吧,你不信就不信好了。”她笑了笑,尖酸又刻薄,“反正你现在也跟唐诩结婚了,信与不信也都是那么一回事情。希望你的自欺欺人,能让你的婚姻走得长久一点儿。” 梁若耶脑中有一丝光飞快地闪过,她想起刚才姚安安跟自己说的,她曾经跟唐诩谈过恋爱的事情,又想起她这个电话一开始,好像就是冲着唐诩来的梁若耶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一开始就被她以为错了。 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问姚安安,“你为什么这么关心唐诩?”这关心,实在不像是旧情人间的关心。如果她跟自己想的那样,还是介意杜沛霖因为自己才跟她分了手,那她为什么不去找杜沛霖而是要当着自己说唐诩?姚安安以前是喜欢过唐诩的,她的喜欢,真的就到那段感情说“分手”为止吗?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之前说起那段感情,她的语气当中还会有不能抑制的兴奋呢? 梁若耶感觉,好像她一开始就想错了。 所幸姚安安不负所望,果然兴高采烈地回答道,“因为我喜欢唐诩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喜欢他。梁若耶你没有想到吧,你前男友跟我有关系,后面的丈夫跟我也有关系。你的每一个伴侣都跟我谈过恋爱,我都是他们的初恋。”隔着电话仿佛都能看看到她脸上的洋洋自得,“你,拿的不过是我不要的人罢了。” “不要吗?”梁若耶几乎不用思考,少见的尖锐话语就已经冲口而出,“杜沛霖是跟我订婚在前,后面才轮到你;唐诩跟你不过是谈了场恋爱,和他结婚的人却是我。就算他心里有人,那又有什么关系?最终陪在他身边的人是我,不是那个什么心上人,更不是你。你口口声声觉得我可怜,我却觉得你可怜。不管是杜沛霖和唐诩,他们没有哪一个人跟你在一起了。至于‘不要’之类的,是不是这样,我俩彼此都清楚,你要是觉得这样能让你心里好受一些你就这样想吧,反正想想又不能改变事情的真相。” 刚开始的时候梁若耶还有些生气,说到最后她的心情已经奇异地平复了下来。 是啊,倘若事情跟姚安安说的那样,她又何必今天来急得跳脚?她应该像上次面对杜沛霖那样,云淡风轻地稳坐钓鱼台,看着自己,看着杜沛霖,为她争吵为她落泪。那才是她稳操胜券的表现,如今找她来说这样说那样,无非是因为,她没有得到罢了。 梁若耶虽然十分不屑姚安安这种把征服男人当筹码当胜利的行为,但是真的被她激起了性子,也不得不拿这样去打击她。因为击垮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拥有或者毁掉她最在意的。姚安安最在意的不就是她能在男人中无往不利吗?那就告诉她,事情并非如此好了。 她非但没能输给一个她的价值观中所承认的优秀女性,反而输给了一个自己这样,她始终看不起的人,那不是对她的打击更重了一重吗? 不过梁若耶倒是很想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得到姚安安的赞同,能让她心甘情愿地承认自己不如对方。 不知道世界上有没有这样的人。 在大多数人眼中,梁若耶从来都是一个性格绵软的人,看上去十分好欺负。但是绝大部分都忘记了,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何况是姚安安这种上门打脸的行为。 她不知道梁若耶是不是真的不在乎自己曾经跟唐诩也有关系,不过就算是不在乎,难道她也能不在乎唐诩是**的事实吗?大家都是成年人,都不是三岁小孩儿,难道还能靠几句话就把事情给瞒过去吗?反正不管怎么说,她今天的目的达到了。 姚安安轻哼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对梁若耶说道,“你要觉得是这样就是这样吧。可笑有些人还沉浸在所谓的好姻缘当中不肯自拔,真是可怜。想必这辈子也没能体会到别人对你的爱。”她说完,并不给梁若耶反击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 梁若耶看着那个已经暗下去的电话屏幕,有些后悔没能直接跟姚安安见面谈,假如她现在在自己面前,她真的很想一杯水冲她泼上去。 她坐下来,这会儿刚才一直不停地脑子才有空去想之前姚安安跟她说的话。 她真的跟唐诩在一起过吗?她跟唐诩在一起过,那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分开了的呢?唐诩那个心上人,会是姚安安吗? 这话应该不是姚安安编的瞎话,这种一验证就能拆穿的话她没有必要编。那唐诩,就是真的跟姚安安在一起过了? 虽然自己跟他不是真的夫妻,两个人之间也没有除了同学朋友更多的情谊,但是假如他前女友是姚安安的话,自己还是有点儿介意吧? 她也不是没有人喜欢,为什么总要沾上跟姚安安相关的男人呢?搞得好像,她真的很凄惨一样。 梁若耶看着手机,实在犹豫要不要去跟唐诩证实一下这件事情。 还有,他既然跟姚安安谈过恋爱,为什么当初不告诉自己?这种事情,稍微一想就能明白自己很在意的吧?虽说自己从来没有问过,但是他起码应该主动说一下啊。她那么在意姚安安,说一下,也是应该的吧 梁若耶恹恹地抱住自己的双腿,感觉一时间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好像是被人骗了一道一样。可是明明,她都对唐诩那么坦诚了。 就跟上次一样,她对对方坦诚,对方却对她并不一样。虽然只是朋友关系,但是付出不对等,她也有些介意的。 真的有点儿介意。 姚安安挂上电话,冲着暗下来的屏幕冷笑了一声,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还是沸腾不止。她怎么就能让梁若耶这样的人指着鼻子骂呢?她是什么东西,敢这样来骂自己?梁若耶,不过是个长得不好看,没有男人喜欢的女人罢了。 这世界上,有些女人,一辈子得不到别人的感情,一辈子就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天生差了点儿,还要喜欢什么呢?那不是膈应人吗? 也是唐诩,可能是要人帮他隐瞒性取向的事情,所以选中了梁若耶。 是啊,还有谁能比梁若耶更好糊弄了呢?她长相一般,看上去也不是什么聪明的人,总是一副胆小的模样,就算将来真的知道了唐诩的秘密,她也不会往外说的吧?偏偏这样的人,正好是传统意义上条件不错的人:家世清白,学历高工作好,带出去有面子。纵然长相一般,但是人人都要称她一声“贤惠”,这样的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合适的同妻人选。 尤其是经历过杜沛霖那件事情,完全可以看出来,梁若耶是个被人抛弃也不会吭声的人。她天生缺乏了几分烈性和几分性格,做不来那种反抗的事情。 这样的人,对唐诩来讲,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想到这一点,刚才还觉得生气非常的姚安安此刻奇异般地不生气了。她唇边反而还带了几分浅淡的笑意,仿佛十分愉悦。 有些人啊,天生就不配得到幸福。凭什么她能有幸福呢?凭什么她就能比自己过得好呢?她不配! 唐诩选中了她当自己妻子,那又怎么样?难道当他的妻子,唐诩心中的那个人就不存在了吗?对姚安安来讲,要嫁人,就要嫁给一个长相身高才华家世无一不好的人,她姚安安完全配得上。至于像梁若耶这样的,就只能找个各种另有隐情的,过完这一生了。 看吧,唐诩连他曾经的感情经历都不肯跟梁若耶透露一下,哪怕是结了婚,梁若耶对他的过去也丝毫不了解。 姚安安着实有点儿遗憾,没能亲眼见证梁若耶难受时候的那副样子。不知道她知道自己嫁给一个**,又知道他跟自己最讨厌的人在一起过,会是个什么样的反应呢? 只要一想到梁若耶脸上会出现的那种伤心欲绝的表情,姚安安就觉得开心。 她想了想,觉得这开心不能一个人独享,必须要跟人分享一下,打开通讯录,找到唐诩的电话,给他打了过去。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四十六章 姚安安电话打过去,然而还没响就被人挂断了。。。她以为是信号的问题,又一连试了三次,依然还是一样的结果。姚安安这下确定,是唐诩故意把电话按掉的。她不服气,再打,然而再打过去,就已经是不在服务区了——唐诩把她拉黑了。 姚安安万万想不到唐诩居然会这样做,她从来都是被人捧在手心上的,还没有人这样对她过。 姚安安气不过,顺手将电话狠狠地砸在了墙壁上。那个新款的苹果手机,砸在墙壁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瞬间便分崩离析。 唐诩觉得,梁若耶这两天有点儿不对劲儿。她跟自己,好像一下话就少了,还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的目光,不与他接触。 唐诩认真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的行为,发现并没有对梁若耶做过什么过激的事情,一切都好像温水煮青蛙一样,非常不容易发现。难道,他的计策失效了?梁若耶还是发现了? 唐诩觉得不是这样的,那天梁若耶从他家出去都还是好好的,后面几天也没有出现什么问题,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难道是,从他家出去之后,梁若耶身上又发生了什么不知道的事情? 他觉得应该是这样,但究竟是什么事情,他要弄明白。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先跟梁若耶把话搭上。要不然,他哪儿来的契机去了解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办公室里同事很多,唐诩知道梁若耶的性格,不喜欢高调,直到现在都还没能接受他们两个结婚的事实。他拿出手机来给梁若耶发了一条微:中午我们去吃中餐吧,今天不在学校里面吃。 片刻之后,她回了过来:我今天中午约了两个女老师一起去吃食堂,就不跟你一起了。 语气还是和以前一样平和,如果不是这几天她连看也不看自己一眼,唐诩肯定想不到梁若耶心里藏着事情。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回了一句:那你好好吃饭。 然后梁若耶那边,再无回应了。 明明两个人坐对桌,中间只隔了两台电脑,然而现在,他们却好像是楚河汉界一样分明。梁若耶再一次把她内心的那道防线筑了起来,让唐诩不得其门。 他感觉,自己努力了那么久,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当初。 唐诩下午没课,但是他也没走。他把这段时间发生的每一个细节翻来覆去地在脑中想了一遍,实在没有发现能让梁若耶重新退回那个壳子里面的事情啊。难道不是因为感情上的问题吗?问题不是出在他这边,而是出在杜沛霖那边? 不不不,如果是杜沛霖,梁若耶不会今天还坐在他面前,她不是个在感情上面拖泥带水的人,一旦真的还能接受杜沛霖,会第一时间告诉自己的。他对梁若耶,这点儿信心还是有的。 然而,假如不是杜沛霖,那又是什么?是什么让梁若耶如此不自在? 对了!那天姚安安给自己打过电话! 那会儿唐诩嫌烦,没有接,后来干脆拉黑不理了,难道是跟姚安安那个电话有关吗?姚安安想说什么?她是不是在跟自己打电话之前,还给梁若耶打过电话? 一想到这个可能,唐诩心中就明白了大半。倘若真的是这样,那姚安安,究竟跟梁若耶说了什么? 是自己喜欢梁若耶的事情?不,肯定不是这个。且不说这件事情只有自己和杜沛霖知道,杜沛霖不会蠢到要把这事情告诉姚安安,单从姚安安的个性来讲,她如果知道自己一直喜欢的人是梁若耶之后,反应肯定不会这样简单。她的反应一定会激烈很多,哪里还是几个电话就能算得了了的。 那是什么? 除了这件事情,他好像没有其他什么的不能让梁若耶知道了啊。 唐诩一下午都心神不宁,连旁边的老师都看出来,“唐老师家里是有什么事情吗,还是人不舒服啊?” “啊?”唐诩诧异地抬起头,看向过来接水的那个老师。 那个老师笑着说道,“我看你今天下午整个人都是一副神游天外的样子,怎么?是又想到什么新观点了?” 正好梁若耶进来,唐诩目光一触到她,她就低下头避开。唐诩心说:看吧看吧,又来了。嘴上却是丝毫不耽搁,冲那个老师抱歉地笑了笑,“我有点儿不舒服,可能是这几天做项目太累了。” “要好好休息啊,年纪轻轻的”那个老师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又跟其他老师展开了一场关于健康和运动的交谈。 在这群老师们的谈话中,有两个人格外安静。唐诩正想着怎么跟梁若耶说话,梁若耶正想着该怎么避开他。 唐诩看了一眼对面快把自己的脑袋装进电脑里面的梁若耶,给她发了条微信:今天晚上去我家吧,我有点儿感冒了,想喝点儿粥。 过了片刻,他手机响了。梁若耶回了一个“好”。 见她答应,唐诩才轻轻舒出一口气来。他就知道啊,梁若耶心软,自己装病,还是有点儿用的。况且,梁若耶现在,应该也很想跟自己谈谈吧? 下了班,唐诩照例把车子开了出来。上了车,梁若耶问他,“你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唐诩侧头看了一眼她,她还是目光盯着面前的路,一声不吭。他在心里叹了口气,边开车边问她,“若耶,你这段时间,为什么总是躲着我?” “躲?”梁若耶脸上出现显而易见的慌乱,大概是没有想到唐诩居然来得这么直白,她慌里慌张地说道,“躲什么啊,没有躲啊,没躲没躲” “那你算过你拒绝过我几次了吗?”唐诩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默然不语,自顾自地答道,“算上今天中午,你已经拒绝过我四次了。为什么?” 梁若耶就笑了,“不是吧唐诩,你一个大男人,还在计较这些啊” “不是我计较。而是我想告诉你,你确确实实在躲着我。”不等她说完,唐诩就打断了她的话,“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梁若耶当然知道是事实,她的确是在躲着唐诩。不想承认就是因为不知道该给他一个什么样的理由。总不可能告诉他,因为你跟姚安安谈过恋爱我介意吧?这这算什么理由?唐诩也太冤了吧? 况且,唐诩跟姚安安谈恋爱的事情,是她自己没有问的,唐诩就算是有心要隐瞒,那也怪她自己没有多想一想啊。算来算去,责任在她,不在唐诩。这理由说出来,也不成理由,说出来,不过是惹人笑谈罢了。 但是她就是很在意唐诩跟姚安安谈过恋爱啊。 她不想自己的婚姻和感情,都跟姚安安扯上关系。姚安安是谁?凭什么自己要一直活在她的阴影之下?梁若耶心里就是有个疙瘩,理不顺解不开。她都已经尽量避免跟姚安安扯上关系了,为什么那么巧,刚好唐诩就跟她谈过恋爱呢? 唐诩说完,一直没有说话,仿佛是在等着她回答一样。梁若耶知道今天下午不容易糊弄过去,唐诩摆明了是要问个所以然出来的,况且这样一直逃避着也不是办法,她想了想,问他,“你以前是不是,跟姚安安谈过恋爱?” 哦,唐诩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原来问题出在这里吗? 果然啊,还是他疏忽了。 他也不避讳,点头承认了,“是的,我曾经,是跟姚安安谈过恋爱。刚上大学的时候,时间不长,因为发现自己实在没办法喜欢上她,又了解了她的部分性格之后觉得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不想耽搁她,所以分开了。” 没有办法喜欢上她吗?“既然没有办法喜欢上她,那为什么当初要跟她在一起呢?”梁若耶打量了唐诩一眼,觉得眼睛鼻子有点儿酸。她在心里默默地想,如果真的是没有办法喜欢上她,那为什么还在一起呢?说明,其实也不像他说的那样,他对姚安安,也不是半点儿感情都没有嘛,应该,还是有点儿好感的。要不然唐诩也不会跟姚安安在一起啊。 察觉到她的目光,唐诩反而笑了笑,“你应该记得吧,我跟你说过我有喜欢的人。那个时候,我觉得我跟她一生无望,又不像继续耽溺在同一段感情当中,就想换个方向试试,万一能走得出来,对我自己也是好事一桩。就算最后没有办法跟那个姑娘产生爱情,我也希望能有个人能和我平平静静地走完这一生。” 梁若耶点了点头,她知道唐诩的性格的,感情在他生命当中只占很小的一部分,他的人生更多的是学术和其他东西。如果不能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找个合得来的度过一生,也是一种方式。这世界上,原本能和爱情结婚的人就不多。 这样说固然显得十分理智,对于那些喜欢唐诩的姑娘来讲有些不近人情,然而却是最实在的。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算了,既不用浪费双方感情,还对彼此都负了责任。只是,到底有些理智得过了头了。 “我虽然知道自己不喜欢姚安安或者其他那些姑娘,但是也在努力做一个称职的男朋友。但是后来发现,这本身就是不怎么现实的。”唐诩续道,“其他姑娘放下不谈,就说姚安安吧。她喜欢我我知道,但我不能给予她同样的感情,我只能想尽办法从其他地方来弥补,努力让我自己能够对她产生感情,就算不是爱情,我觉得也不妨碍我跟她继续相处下去。但是,”他摇了摇头,“我发现无论怎么样,都没有办法对姚安安和平相处。她的有些行为,是我无法忍受的。” “我跟她分开之后,做了个总结。”梁若耶转头看了他一眼,还做总结,他是以为谈恋爱跟他做研究一样吗?沉浸在自己思绪当中的唐诩并没有发现她朝自己看来,自顾自地说道,“我认为,之所以这段感情会失败,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是因为我跟姚安安感情付出不对等。她喜欢我我不喜欢她,另一个人自然会患得患失。一个就是我跟她性格合不来,她的很多行为我没有办法接受,我的很多行为她也没有办法理解,所以我们没有办法产生感情。在后面一段感情当中,我故意避免了这样的人,选择了一个跟我兴趣爱好很相似而且不喜欢我的姑娘——” “等等。”梁若耶忍无可忍,打断他的话,“一个不喜欢你的姑娘,不管跟你兴趣爱好再相似,也没有办法跟你谈恋爱啊。”你不喜欢她,她不喜欢你,你们两个为什么要在一起? 这是谈恋爱,不是结婚。如果是结婚,倒还有可能因为这样或者那样的原因结合。但是谈恋爱嘛,难道不是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不在一起了吗? “可是我们在一起了。”唐诩转过头来看向她,眼神中居然还有几分诧异,仿佛是在诧异为什么梁若耶会觉得这件事情不可思议,“当然最后还是以分手告终,但我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 当然。梁若耶默默地想,你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成为恋人。 “第三次么,我发现这样不行,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的姑娘,并不能跟我成为恋人。于是我找了一个跟我爱好差不多但喜欢我的姑娘。但是这一次,我们依然分开了。”唐诩脸上出现几分懊恼,他转过头来对梁若耶说道,“我总共三段恋情,这是唯一一段我觉得我很对不起对方的。因为爱好相同,我跟她相处的过程当中很愉快,我也努力在扮演一个好男友,尽可能地陪在她身边。但是后来我们还是分开了。” 梁若耶毫不意外,“她提的?” 唐诩点点头,“她说,感情在一起,不是努力就可以了。我越是努力对她好,她就越难过。” 梁若耶点了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倘若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自然是时时刻刻把她放在心尖上的,哪里需要努力去对她好呢?既然在努力,那就说明不够喜欢了。 “那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发现跟我不合适就立刻止损,我们后面相处得也还不错。”唐诩说完,轻轻舒了口气,转头看向梁若耶,“我这样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跟杜沛霖是一样的人?” 杜沛霖?梁若耶稍微一想便明白他在说什么。杜沛霖当时跟她在一起的时候,心里还装着姚安安,唐诩跟那几个姑娘在一起时,心里一样装着他那个心上人。如果从这个角度来讲,好像也没有说错。 唐诩低下头来,有些酸涩地笑了一下。他就知道,一旦跟梁若耶坦白,会把她推得更远。但是他认为,他自己跟杜沛霖,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自从跟第三个女朋友分开之后,我就发现我的确不适合谈恋爱。不管有没有内心那个人,我都不适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够喜欢,爱情在我这里占得比重很小,我没有办法像有些男人那样,成天把女朋友挂在心上。但如果你说我是因为心里有些喜欢的人,所以才怠慢了她们,我觉得不是这样的。” “我对感情本身就没有太过执着,喜欢那个人,也不过是因为感觉上她很符合我的喜好罢了。但我自己也清楚,我那个时候对她根本就不了解,喜欢也是基于她的某个行为某个举动,真要接触下来,我未必就能跟她继续走下去。”他想了想,看了一眼旁边梁若耶的神情,斟酌着语句说道,“我觉得,当初如果我第三个女朋友要是愿意给我点儿时间,跟我一起走下去大的话,我们两个未必没有结果。” 说到底,还是无缘罢了。 梁若耶想了想,觉得唐诩这样的想法也不是不能接受。有些人,在感情上面本身就是随波逐流的。他屈从于理智和现实的温暖,即使心里真的装着一个人,也不会做出逾矩的行为。喜欢那个人不过是喜欢罢了,并不影响他的婚姻家庭和其他生活。若干年之后,等到他遇见那个人,可能只是淡淡一笑,轻得好像天上的烟一样。 心里那个影子终究虚无缥缈,身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唐诩看着怔怔出神的梁若耶,苦笑了一声,他原本是想跟她谈谈,然后把姚安安的事情跟她说了,好叫她不要这么在意,没有想到,话匣子打开,居然把自己的老底都给露了出来。 他以前一直不说,是因为担心梁若耶想起杜沛霖当初也是这样对她的,对那几个女孩儿心生同情,反而跟自己生分了。虽然他自己觉得坦荡,然而放到有过类似经历的女人身上,总显得不是那么磊落。 但,今天他还是讲了。 唐诩觉得,他跟这三个姑娘,和当初梁若耶和杜沛霖之间,还是不一样的。 有些话既然说开了,便也没有必要继续藏着掖着。他低头笑了一声,说道,“不瞒你说,除了第二个女朋友我从一开始就是想跟她做个试验,剩下的那两个,哪怕是姚安安,我都曾经是想好好跟她们过的。”将来结婚生子,这一生也就这么过了。 然而到底没能做到。 跟姚安安纯粹是三观不合,跟第三个姑娘那就只是爱情观不合了。不合也不耽误人家,大家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坦坦荡荡地分开。感情的事情,本身就缘分多一些。固然其中有人为因素,然而在唐诩眼中,缘分还是占了大部分。 他觉得大家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谁都能担当得起,偏偏碰上了一个姚安安,执著成狂,要一个东西就非要要到手。 听唐诩这样说,梁若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自己,他原本就不喜欢姚安安,跟她在一起也是阴差阳错,机缘巧合。自己要是在意,完全没有必要。 她当然知道自己没有必要了,但是听完又觉得很心塞。唐诩他,真的能做到心里喜欢一个人,娶另一个人吗?他对自己,就真的那么有信心,能把一段婚姻经营好吗? 唐诩一边把车开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子,一边看了一眼梁若耶。她的纠结和挣扎唐诩都明白,他也明白他的爱情观在梁若耶眼中可能有点儿接受不了,但是既然今天已经说到这份儿上了,他也想一起说完了。“若耶,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人在感情上其实多少有些讲究缘法。” “感情随缘,强求不来。我能跟她在一起,兜兜转转最终都能在一起,不能在一起,哪怕是我天天把人拴在身上,她也依然要离开。” “或许在你们女人眼中我过于理智或者被动,但是我的感情,本身就是如此。”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是看梁若耶能不能理解了。 唐诩顿了顿,突然问她,“我说了这么久我喜欢的那个人,你怎么就不好奇一下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梁若耶转头看向他,觉得有点儿没反应过来。他们两个前脚还在谈论爱情观,这么快就转到心上人上面去了?而且,据姚安安说的,他的心上人,不是多半是个男人吗? 唐诩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梁若耶犹豫片刻,方才说道,“你喜欢的那个人姚安安说,多半是个男人。”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四十七章 “什么?”唐诩一时半会儿没听清,梁若耶看他反应这么大,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下。她感觉自己,好像不应该直接说出来,毕竟这种事情,唐诩既然不想跟人说,那她说了反而尴尬。 唐诩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梁若耶刚才说了什么,没好气地笑了笑,“她说的你就信吗?” 梁若耶权衡了一下当前形势想,很违心地摇了摇头。 看她摇头都摇得不真诚唐诩耐着性子跟她解释道,“你觉得我是那种,因为在意别人的眼光所以就不敢把自己喜欢的人是谁说出来的那种人吗?” 梁若耶摇了摇头。 是,唐诩是不是这样的人,他虽然感情随波逐流,但并不代表他就是一个不会争取的人。但是,倘若根本就不是唐诩自己不想说,而是别人不愿意他说呢?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想一样,唐诩说道,“我喜欢的这个人,那是因为她那么多年心中一直有别人,我不好插足,所幸从来不讲,就当没有这回事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梁若耶,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居然觉得唐诩眼中好像闪着几分别样的光芒。唐诩笑了笑,今天再次十分有闲心地跟梁若耶说道,“我喜欢的那个姑娘,”他专门在“姑娘”上面加了重音,“是个在我眼中非常美丽的姑娘,性格温顺得好像一头小鹿一样。她有天底下最善良的心,十分会为身边的人考虑。我觉得这样的女孩子不多了,她身上的善良和温柔,比她的长相好看十倍。” 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喜欢一个人,自然觉得她什么都好了。 梁若耶想起自己跟杜沛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难怪她努力了那么久杜沛霖都不肯把头转过来看她一眼,到底还是因为不喜欢她啊,所以什么都变成了无所谓。 “我记得念书那会儿,她最喜欢扎马尾,头发又粗又黑,但很奇怪的是,我觉得她其他地方的毛发也不旺盛啊,不知道为什么头发那么多。马尾下面是一截雪白的脖子。”唐诩转过头来看向梁若耶,“那会儿年轻,觉得她这段脖子对少年的我来讲,就是此生最大的诱惑了。” 车厢有些狭小,尤其是对现在相对而坐的两个人来讲。唐诩的目光好像是有温度一样,所及之处,能把梁若耶的皮肤都灼伤了。她下意识地避开唐诩的目光,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仿佛能从上面盯出一朵花来。 唐诩也不在意,笑了笑说道,“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喜欢我们班上另一个男生,那个男生,我觉得样样都比不过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喜欢上了人家。感情或许就是这样吧,反正我要是说出来,别人也会觉得我喜欢上她很莫名其妙,毕竟我俩都没什么交集的,她喜欢上那个男生,也很正常。” “说来很好笑,我喜欢上她,居然是因为她对别人好。她喜欢的那个男生家庭条件不好,每次交资料费都很晚。”梁若耶听他这样说,心里陡然狂跳起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狂跳什么,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唐诩说的不是她,不要自作多情了,不是,绝对不是然而唐诩的声音还是传进了她的耳朵里,“那个时候她是英语课代表,每次收资料费都是她负责。她为了不让老师问那个男生,给他难堪,每次都是先把钱垫上,反正都是她负责收钱的,她自己不说,也没有谁知道reads;。” “但是偏偏我就知道了。那次我去交钱,明明看见她在花名册上面勾了那个男生的名字,却又在后面无意中看到他交了钱。后来我就留意了,发现每次交钱都是这样,也渐渐明白过来,那个姑娘是在干什么。” 他终于不再移开视线,反而目光灼灼地看着梁若耶,她不堪唐诩这种极具侵略性的目光,下意识地偏开头,然而唐诩浑然不觉,依旧看着她。“我那个时候就在想,这真是一个蕙质兰心的姑娘。她的善良不光是为人排忧解难,还能保全对方的自尊。这种姑娘,应该是世上最温柔的阳光,被她一照耀,觉得浑身好像都暖洋洋的。” “那个时候,我们班上好多人都觉得另一个姑娘很好看,大校花那种。我却觉得我喜欢的姑娘很难得。长相只是表面,内心的高贵却是什么都比不上的。她的心是那么高洁,让我即使是看到她在对待另外的人的时候也嫉妒不起来” “你别说了。”他没有说完,就被梁若耶打断了。到了现在她哪儿还能不明白唐诩说的是谁?梁若耶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夸过,还是当面儿的,什么美丽啊,什么高洁啦,好听的话仿佛不要钱一样往她身上堆,弄得她浑身上下都不自在,感觉身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眼前的人目光极具侵略性,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唐诩。唐诩在她眼中,一直都是淡淡的,高冷的,温和的,虽然知道人很优秀,但是跟他相处是从来没有负担的。此时此刻的唐诩,实在是让梁若耶觉得有些陌生。 “为什么不说?”唐诩突然发现原来逗梁若耶居然是件这么好玩儿的事情,她一向端庄,很少会露出这种小女儿神态来,乍然一见,顿时心中觉得十分欢喜:这样的神态,还是因为自己呢。 一向沉稳的唐诩此刻居然起了几分玩心,冲梁若耶笑道,“我又不是说的你,为什么不说?” 不是说的她?梁若耶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班上居然还有一个人跟她有同样的经历吗?但是马上想想又觉得不可能。一个班上,怎么会那么巧?明明是唐诩逗她玩儿的。 她从未被人这样对待过,之前杜沛霖跟她分手时留下的阴影还在,梁若耶一时之间有些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本不应该被唐诩这样的人喜欢,居然还有几分信了他的玩笑话。 唐诩看在眼中,在心里叹了一声,正要说话,梁若耶却已经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不是我,那跟我说什么?你去跟你喜欢的人说呗。” 唐诩一下便笑了出来,反问她,“你这是在生气吗?” 梁若耶受不住他这样玩笑,正想要义正言辞地斥责他两句,没想到唐诩却说道,“我自然要跟她说的,但是我不知道她心里还有没有以前那个人。之前不跟她表白,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她,而是因为我看她独自沉浸在那段感情当中十分愉悦,便也不想打扰她。况且,她明明不喜欢我,我贸然跟她说,那岂不是反而让她为难?”他目光深深地看着梁若耶,“换成是你,你会怎么做?跟我一样吧。” 梁若耶觉得自己真傻,真的。 她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唐诩是个这样的人呢?看起来是君子端方,然而耍起套路来,那是一套一套的,简直让人招架不住。 这个问题,要她怎么回答?答“是”?那不是就是侧面告诉他别讲了,你这个表白不用表了;答“不是”?可是她明明就是那样做的啊。 所幸唐诩也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后面还准备了一个大招冲着梁若耶,“我倒现在还不确定她心里是不是还有以前那个人,叫我说出来,我怕万一打扰到她呢?” 梁若耶心中一时之间觉得纠结极了。这个问题又要她如何回答?她现在心里的确是没有杜沛霖了,但是如果说没有,她就要接受唐诩的表白,可关键是,对于唐诩的心思,她完全没有准备,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啊reads;! 如果唐诩表白,她拒绝了,好像感觉很残忍似的,人家明明前脚才说了喜欢她那么多年,后脚就拒绝人家,而且他们两个现在还在一个本上呢,这也太不近人情了吧?但要是不拒绝,梁若耶好像又有点儿不甘心。以现在的样子来看,不拒绝就是答应,要她这么不明不白地答应唐诩,还是在话都没有挑明的情况下,她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自己亏了。况且,她虽然不讨厌唐诩,但因为之前从来没有把他往男女朋友那边想过,所以也不喜欢他。就这样答应了好像也不好。 梁若耶感觉自己这一生的急智仿佛都要在此刻用完了,在唐诩目光越来越浓烈的时候,她终于轻咳了一声,不自在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又避开了唐诩目光,对他说道,“那我怎么知道?你要去问你喜欢的那个人啊。” 唐诩觉得,自己再这样问下去,梁若耶要炸毛了。她非但不会接受自己,反而会认为这种行为十分鸡贼。为了不影响好不容易在梁若耶心中建立起来的形象,他问道,“那好,我问我喜欢的姑娘。” 唐诩收了脸上的那副笑容,转而变得十分郑重起来,“我喜欢的姑娘,梁若耶,我想问问她,她心里是否还装着以前的那个男朋友,是否已经准备好了要跟我在一起呢?” 梁若耶脸上“噌”第一声,变得绯红。 她一时之间,连怎么都说话都忘记了,看也不敢看唐诩一眼,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哪里是在胡说八道?”唐诩的声音听上去还有那么几分委屈,可是眉眼却带着笑意,“是你叫我问我喜欢的那个人,心里是不是还装着杜沛霖。我喜欢的人就是你,这样问有什么不对吗?” 梁若耶浑身上下都好像要被烧起来了一样,她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是这样的唐诩说得没错啊。 所以说,有的时候跟一个逻辑缜密的人相处,真是太麻烦了! 他这样问是没什么不对,但关键是梁若耶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要自己怎么回答啊! 梁若耶觉得自己活到三十岁,这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逼得退无可退。也怪唐诩段位太高,她招架不住。要是唐诩段位低点儿,哪有现在这样又羞又窘的样子? “怎么?”唐诩明知故问,“你叫我问的,现在又不回答了吗?你是想赖皮?” 她不是想赖皮,而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 被人表白什么的,太羞耻了! 而且,梁若耶十分诡异地发现,她那颗沉寂了好多年的少女心,居然又开始太跳动了。 果然,男色的力量是无穷的! “唉,那好吧。”唐诩撤回放在梁若耶身上的目光,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既然你不想回答,那就当我没问好了。”他眉间染上一丝黯然,“我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所以才一直没有跟你说唉,虽然讲出来被人拒绝了很伤人,但是,也比没有说过好吧?”他的语气当中,满满的全是“我就这么安慰自己”的意味,听得旁边的梁若耶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讲。 不敢讲,只能在心里腹诽:胡说!她什么时候拒绝了,她明明就没有说话的好吧?没有说话,怎么能叫拒绝呢?唐诩根本就是在瞎说! 可是她虽然很想把心里想的那些话说出口,但是她真的没有勇气啊! 梁若耶低头看着自己的膝盖,唐诩偷偷打量了她一眼,见她神情莫名有些低落,想了想,继续撩拨她,“没事reads;。”他装出一副知心大哥哥的样子,“虽然我跟你表了白,你拒绝了我,但是我也不会记仇的,我知道你还念着杜沛霖,我不勉强你。” 他说得颇为大度,反而更让梁若耶心里不安。她转头看了唐诩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眼睛,浑然不觉自己又掉入了唐诩挖下的另一个大坑里,下意识地反驳道,“我没有还念着杜沛霖” 虽然她还没有想好该怎么回应唐诩,但是关于杜沛霖的事情,她还是要说清楚的。她跟杜沛霖,早已经是过去式了,昨日之日不可留,她哪里还会继续念着? “那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她就知道,自己只要这样一否认,唐诩一定会这样问。 是啊,拒绝唐诩,最好的理由就是她还喜欢杜沛霖了。可是事实根本就不是那样的啊。 然而,要她说出,即使“不喜欢杜沛霖,也不喜欢唐诩”这样的话,更伤人吧?那还不如让唐诩继续误会呢。 只是让他这么误会着,好像又跟自己平常的原则相悖了 梁若耶哀哀地想,她从来没有这样矛盾过。 “若耶。”唐诩突然叫她,声音好像是被水泡软了一样,听在耳朵里,弄得梁若耶整个人都浑身颤了颤。他转过头来,收起了之前的那种戏谑,脸上变得十分温柔,目光里好像锁了一泊湖水,要将梁若耶深深锁住。 她下意识地就想听一听唐诩究竟要说什么。 他凑过来,梁若耶仿佛能感受到他呼出来的气息。他就在她耳边说道,“我想吻你。” 她心里觉得十分好笑,这人怎么这样?亲人家姑娘难道还要提前打个招呼吗?这让姑娘怎么回答?唐诩之前的智计,难道就是装的吗? 她避开唐诩的目光,下意识地低着眼睛,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不说“好”,那是因为她生性矜持,不好当着唐诩的面同意这个。尤其是在唐诩眼中她刚刚拒绝了人家。不说“不好”,那是因为唐诩现在这副温柔模样,让她没有办法说“不好”。 车厢当中,一时之间静极了。梁若耶感觉到脸上仿佛有风扫过,十分清新,好像忽然又回到了当初高中学校的那片小树林里。放眼望去满目翠色,那是属于少年的颜色。 她心里觉得自己十分好笑,都一把年纪了,没想到居然还装了一颗少年心。 对面的唐诩见她一直低着头不吭声,或许以为她默许了,悄悄地探过身子,将脸凑了过来。 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下意识地,梁若耶慢慢闭上了眼睛。 她等了好半天,始终没有感觉到有唇落在自己脸上,梁若耶不解其意,有些莫名地睁开了眼睛,没想到刚好入眼的,就是唐诩那张充满笑意的脸。 她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唐诩在逗她。立刻又羞又恼地叫了一声,“唐诩!”随手抓起放在腰后的抱枕就往他身上砸过去。 唐诩哈哈大笑,任由她砸了自己两下,才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手腕,让她的眼睛正对着自己的眼睛。 他的瞳仁极黑,此刻因为高兴,眼睛里仿佛闪烁着星星一样。他抬头看向头上的梁若耶,说道,“若耶,刚才你没有拒绝。” “你没有拒绝,还颇有期待,是不是就说明,其实在你心中,对我还是有感觉的呢?” 梁若耶还在生气,想也没有想地就说道,“胡说,我对你没感觉,一点儿感觉都没有reads;!” 她气鼓鼓的样子,是少有的生动。常年苍白的脸色因为生气和刚才动手打人,变得粉嫩了许多。唐诩轻笑出声,握住她的手腕,抬头一仰,就吻上了她的唇。 梁若耶下意识地瑟缩,唐诩根本不给她半点儿退缩的机会,翻身上来,跪在了副驾驶位置上,将她压在了身子底下。 那一刻,梁若耶脑袋里面居然冒出一个十分无厘头的念头:还好这车够大,要不然唐诩那么高的个子,怎么能这么翻。 车厢中本身空气就少,梁若耶被他亲得更是浑身发颤,呼吸不过来,这一吻也不知道有多长的时间,梁若耶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迷迷糊糊了。突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尖利的喇叭声,她才猛地惊醒,下意识地要推开唐诩,谁知道手刚刚碰到他的胸膛,就被他一扣,把人拉进了怀里。 外面传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车zhen也不知道找个隐蔽点儿的地方”是故意让他们听到的,从他们的车子前面呼啸而去。 完了完了。梁若耶哀哀地想,这下完了。 明明没做什么,别人却以为他们两个做了什么,这简直了怎么会这么冤果然,她今天就不应该上唐诩的贼车! 梁若耶正在万分后悔间,下巴却被一只手抬了起来。唐诩这会儿心情倒是十分好,冲她笑道,“你在干嘛?” 梁若耶充满怨愤地看着他,她在忙着丢脸行不行?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他知不知道他们刚才被人误会成干嘛的了?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被人那样说,她简直不服! 唐诩心情十分好,伸出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她刚才才被自己吻过的双唇,依然还是保持着跪在她面前的那个姿势,“这有什么?反正他也不认识我们。”他眼中闪过一丝恶趣味,“你要是觉得冤枉,不如我们今天来践行一下吧。” 梁若耶想也不想地就一把推开他,“滚!” 她把唐诩从副驾驶位置上面推下去,自己拿了抱枕盖住脸,靠在另一边,再也不想理他了。 唐诩知道她害羞,也知道今天自己把她的毛算是彻底弄炸了,再这么逗弄下去,梁若耶真的跟他翻脸了就不好哄了。他笑了笑,坐回驾驶位上,发动车子,朝他家的方向开去。 开到一半,梁若耶终于想起什么来,飞快地从抱枕中抬起头恶声恶气地对他说道,“送我回家!” 唐诩不置可否,继续往前开了一段路,这才叫梁若耶,“到了。” 她把抱枕从脸上拿下来,登时目瞪口呆,“这哪里是我家?我要回家。” 唐诩指着他家小区的大门混淆视听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这哪里不是你家?这就是你家。” 梁若耶怒了,“我要回我父母家!” 她觉得是解释,然而唐诩却很理所当然地故意曲解了,“今天就暂时不回去了,先回我们家。”梁若耶抓起抱枕打了他一下,却被停好车的唐诩一把抓住手臂,就这样把她从驾驶位上拖了出来,口中十分敷衍十分不诚心地哄道,“乖啊,今天我不舒服,等我好了我们再一起回去。” 身体不舒服?刚才他在车子里的表现,可不像是不舒服的样子啊! 还有,别以为她听不出来唐诩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我们家”“你父母家”,说得好像他们两个是一家一样!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四十八章 梁若耶被唐诩拉着上了楼。她到了门口却不进去,就站在门边,靠着门框问他,“你拉我到这里来干什么?”眼睛里懒懒的,好像很不耐烦的样子。 唐诩握住她的手却不松开,自己站在门里面,冲着梁若耶笑道,“当然是回家啊。”梁若耶正想说这里不是自己的家,唐诩已经把脸凑过来,对着她低声笑道,“我俩一个本儿上,我的家就是你的家,哪里说错了吗?” 梁若耶还记得之前在车上他哄自己的事情,轻哼了一声,冲他翻了个白眼儿,但到底人是进来了。 唐诩口口声声说他生病了人不舒服,到了现在傻子也知道他是在哄梁若耶,但是就是很奇怪,她心里居然一丝一毫生气的意思都没有,反而觉得甜丝丝的。 那种甜,好像是有人把甘蔗撕成一丝一缕的,放在她心口上。不会齁人,反而让人觉得沁人心脾。 她坐到沙发上,也不说话,隔了半天没有等到唐诩说话,她有些不高兴地转头看过去,谁知道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自己身边,正目光深深地看着自己。 梁若耶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唐诩已经凑近了,伸手扶住她纤细的脖子,将自己的额头靠在她的额头上,低头亲了她的唇一下,“若耶,我还想吻你。” 你不是已经在做了吗?还问她干什么?! 梁若耶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唐诩已经低笑了一声,凑了上来,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他吻得很耐心,跟刚才的蜻蜓点水不同,一层一层慢慢深入。原本以他只是在开玩笑的梁若耶慢慢被他带进去,浑身上下都是滚烫的。唐诩犹闲不够,放在梁若耶脖子上的那只手不轻不重地抚摸着她的脖子,好像是在给猫顺毛一样。 梁若耶突然感觉身上一轻,却是唐诩不知道什么时候伸手抱住了她的腿,将她一把抱到了自己的膝盖上面。他一只手从梁若耶的脖子慢慢往下,灵巧地解开了她裙子后背上面的那颗扣子,另一只手却从她的裙子下摆上面伸了上去,一寸一寸,抚过她白嫩的皮肤 梁若耶下意识地激a激n了自己的双腿,这个时候总算想起从唐诩的攻势当中清醒过来,她双颊绯红,双目含水,明明是想瞪唐诩一眼,然而此刻做出来却好像嗔怒一样。她怒道,“唐诩你流氓!” 她夹住了胳膊,免得内yi掉下来。 唐诩轻笑一声,又凑了上来,细细地吻她的唇角,他抬眼看着梁若耶,头顶的灯倒映进他的眼睛里,好像碎钻一样。“我不介意流氓得更彻底一点儿。”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这一次和之前又完全不同,他又啃又咬,间或细细啃噬,梁若耶本来面对他就没什么招架之力,这下更没有了。她被唐诩吻得晕头转向,只是感觉到裙子被他脱下来的时候,身上有些凉,起了一层小小的鸡皮疙瘩,下意识地抱住他的腰。 唐诩像是对她的反应十分满意,轻笑了一声,她伏在唐诩胸口,能明显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 再然后,就是她被抱进了卧室 ************开车必须拉灯,哇咔咔咔************************************* 梁若耶是被她父母的电话给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当中听到手机在响,好像隔得很远一样,她把身边都摸了一遍,还摸到一个人,什么都没有找到,这才想起手机好像还在她包包里,而包包在客厅reads;。 梁若耶还没有说话,身侧就已经一轻,卧室门被人打开,片刻之后,有人往她手里塞了一个冰凉的东西,她也没多想,按下了接听键,那边传来她妈妈的声音,“喂,若耶,你这么晚了,在哪儿呢?” 在哪儿? 梁若耶想了一下,陡然浑身一个激灵,刚才出去给她拿手机的人已经回到被窝里了,就在她身边。梁若耶想也不想地就说道,“我今天晚上一个女同事失恋了,正在她家里陪她呢,就不回来了。刚才事情多,忘了跟你说。”谎话虽然说得十分流畅,但是主谓宾全错了。 “失恋女同事”在旁边听了,伸手掐了一把梁若耶的胸。 梁若耶在被子里一把薅开“失恋女同事”的咸猪手,十分懂事地跟丝毫不起疑的梁母说道,“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好好陪陪她的。”这才挂了电话。 她挂上电话,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全靠她平常乖巧听话,所以梁母根本不曾怀疑,她现在根本不是在一个所谓的“失恋女同事”的家里,而是躺在一个男人的床/上。 不对,等等! 梁若耶这才想起来自己旁边躺了个什么货色,她转头猛地朝身边看去,这次看到唐诩顶着一张被滋润过后更帅的脸,一脸淡然地看着她。 那啥完居然也还能丝毫不带烟火气息,这人真是高岭到了一定程度啊。梁若耶默默地想。 要是眼神不那么不善就好了。 她默默地吞了吞口水,问他,“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唐诩收回自己的目光,一脸正色,“只是想问问,这位女同事,打算怎么安慰失恋的我。” 语气凉凉的,好像更冷了。 梁若耶缩了缩脖子,她就知道唐诩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刚才她跟她妈说的话,唐诩全听到了。虽然吧,今天这事情梁若耶觉得有点儿出乎意料,但是那也是她自愿的。刚才那么说,好像有点儿睡完不认人的意思,唐诩生气也是应该的,就连她自己都觉得,她好像一个wan弄别人感情的渣女。 当然,假如唐诩的咸猪手没有借着被窝的遮掩对她上下其手,那就更有说服力了。 她捉住唐诩的手,脸上有些红,“你别闹。” 唐诩抿唇笑了笑,一把抱住她,“你还没说你打算怎么安慰我呢。” 梁若耶面无表情地想,她说不说有什么要紧的?反正唐诩不都已经开始“做”了吗? *********************我是再次开车再次拉灯的分割线**************************** 梁若耶第二次醒来,是被早上的饭香给弄醒的。她睁开眼睛,伸了伸昨天晚上操劳过度的老腰,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旁边放着一套折叠整齐的男士睡衣。 梁若耶默默地抿起唇,努力不让自己唇边的笑意太明显,然后拿起那套衣服,走进了洗漱室。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但是就想笑。 仿佛一瞬间有个人充盈了她原本早已经枯萎的内心,让她整个人都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她甚至还十分少见地唱起了歌,歌声是“我爱洗澡,皮肤好好”,感觉自己都跟身上的泡沫一起,恨不得立刻飞出去reads;。 客厅里正在摆筷子的唐诩听见她的声音,默默地笑了笑。 梁若耶洗完澡穿好衣服出来,唐诩已经坐在桌边,边玩手机边等她了。早上是豆浆油条,看卖相应该是买的,上面居然还冒着热气。梁若耶装模作样地走过去,若无其事般地坐了下来。她刚才出来的时候还在努力做心理建设,应该怎么面对唐诩,没想到他居然一直在看手机,看也没有看自己一眼。 梁若耶心里又是失落又是轻松,感觉自己之前做的心理建设全都白费了,却又因为唐诩的这幅样子,感觉到很舒适,因为她自己还没有心思去想,她跟唐诩,这之后究竟应该怎么办。 哪知她还是放心得太早了。 梁若耶吃了一口油条,对面的唐诩总算是看够了手机,抬起头来,喝了口豆浆,一脸淡然地对她说道,“我刚才找了几家酒店,什么时候抽空去看看吧。” 啊?这么快?梁若耶微带震惊地看着他。 唐诩却一本正经,“我们两个人证都领了,昨天晚上彼此也正式践行了夫妻义务,接下来是该办婚礼了啊。” 践行夫妻义务梁若耶感觉自己胸口塞住了。 “哦,”唐诩挑了挑眉,凉凉说道,“也许在你眼中,昨天晚上那叫安慰‘失恋女同事’。” 梁若耶感觉胸口瞬间不堵了,因为对面那个人往她胸口上捅了一刀。 她把脸埋进碗里,小声说道,“会不会太快了啊,我都还没想好怎么跟我妈说呢”她要是知道自己之前把婚姻当成儿戏乱来,想必会乱刀砍死她吧 “不快。”唐诩想也没想地就否定了,他收起手机,“酒店要一家一家地选,婚纱礼服要一件一件地试,还有钻戒,也要一款一款地看,时间还长。”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眼带上几分笑意,“明年开春,我们就办婚礼吧。” 开春吗?上次打算结婚,好像也是春天呢 梁若耶心底下意识地有些排斥这个时间,然而看到唐诩一点一点地去做去想,她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点了点头。 唐诩脸上那浅淡的笑容立刻变大了,好像有一阵春风吹过,万物复苏。 梁若耶默默地喝了一口豆浆,感叹道,真甜啊。 吃完早饭,唐诩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梁若耶又换上昨天的衣服,一起去上班。刚刚出门,他突然叫住梁若耶,“若耶,今天开始,你就搬过来住吧。” 搬过来梁若耶想了想,好像也并不排斥,然而,她总要想个什么理由吧? 她的心思,唐诩一眼看穿,忍不住笑着说道,“就说你那个女同事失恋,还需要你安慰呗。” 他还真是把这个梗用上瘾了是吧? 梁若耶又羞又恼,忍不住笑着转过身去打他。这个梗他究竟要玩儿多少次?! 依唐诩的意思,梁若耶也要回家去带换洗衣服,于是她下午下班之后就回了自己家。 梁若耶走到自家门口,像是做贼一样打开了门,往里面看了两眼,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反正就是觉得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她发现家里面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正要放下心来,打算换了鞋子进去,肩膀上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reads;。 梁若耶整个人差点儿跳起来,她猛地转头朝身后看去,却看她亲娘提着篓菜站在后面满脸差异地看着她,“你回自己家,为什么要跟做贼一样?” 梁若耶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冲她说道,“没,没什么,就是闹着玩儿一下呗。” 梁母不知道她发什么疯,提着菜绕过她走到门口,弯腰换鞋,“今天晚上吃话梅排骨吧,我买了小排。” 梁若耶正在换鞋,听到她妈这么说,立刻想到唐诩的如意算盘可要落空了,忍不住心中有些幸灾乐祸。她想着想着就笑了出来,旁边换好鞋子等她过来帮忙的梁母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转头一看,梁若耶却站在门口低头傻笑,换个鞋子好像要换到天荒地老的样子。 她走过去,抬高声音大喊了一声,“你脑子瓦特了!”梁若耶仿佛大梦惊醒一般,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脸正色地看着她妈妈。 梁母挑了挑眉,最终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冲她招了招手,“快洗手过来给我帮忙。” 梁若耶换好家居服,去厨房帮她妈妈摘菜,这会儿笑够了,终于想起原来家中还差了一个人,“我爸呢?” 梁母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儿,对她说道,“我回家的时候就告诉过你,你爸今天晚上同学聚会,不回来吃饭了。”说完又嘀咕,“一个小学同学会,有什么好聚的,一群糟老头子,追忆穿着开裆裤撒欢乱跑的时候,有什么好聚的嘛” 梁若耶却没有精力去听她的抱怨,她放在衣服兜里的手机响了一下,梁若耶尖着手指拿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唐诩发过来的,问她什么时候过来,晚上想吃什么。 梁若耶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想到某人今天晚上要失望,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反而觉得很是高兴。她腾出一只手,回了他:今天晚上我和我妈吃话梅排骨,可惜你吃不到。 然后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放回了衣服兜里。 另一边,正在看书的唐诩发现手机震动了一下,拿起来一看,顿时有些懊恼地放下书。果然啊,他今天晚上就不该放梁若耶回去的。唐诩想了想,回了她一句,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自己认命地到厨房,开始准备做晚饭。 梁若耶再次看手机的时候已经是吃晚饭的时候了。她妈就在旁边,她也不好太明目张胆,拿出手机来就看到唐诩给她发的,又忍不住笑了。她这次却没有回,而是默默地把他的微信备注改成了“失恋女同事”。 梁母趁着梁若耶看手机的空当,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恋爱谈得,真是齁人。 梁若耶洗好碗,回了自己的卧室。原本打算把自己落下许久的功课拣一拣的,谁知道看了半天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干脆站起来,收了两套衣服,又把化妆的擦脸的带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自己的卧室的门。 门外,梁母正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 梁若耶看了一眼,发现她母上大人神采奕奕,丝毫没有想睡觉的样子,有些丧气地重新关上了门。 梁母听见关门的声音,撩起眼皮看了一眼那边,扯了扯嘴角,没有做声。 这死丫头,今天她爹不在家,就不能陪陪自己吗?大晚上的,还非要出去。都是女儿是贴心小棉袄,这一旦谈了恋爱,连快姨妈巾都当不了了。 她以为自己是在看电视吗?自己是在替她守门啊! 梁若耶关上门之后又觉得不甘心,过了会儿又打开,然而看到外面自己亲娘守在那里,又不敢轻举妄动,最终只得恹恹地重新关上门reads;。一连几次,重复往来。 最后梁母实在受不了了,戳穿她的伪装,“梁若耶,你站在你卧室门口来来回回地是要干嘛?”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她说梁若耶站在卧室门口来来回回,直接说明了她这样做已经有好几次了,别想赖掉。还有,她这么多次自己都知道,梁若耶也应该明白,自己关注她好久了。 果然,梁若耶听了她的话,悄悄地把卧室门拉开了一条缝,将自己半张脸露了出来,“妈,我昨天晚上那个同事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对啊,没错啊,昨天、晚上、那个同事、一个人、在家。唐诩现在就在家啊。没毛病! “哦。”梁母拿出水果叉,淡定地叉起一个珍珠番茄,装作听不懂的样子,“那你想怎么样?” 梁若耶只能硬着头皮跟自己亲妈交代,“我想过去看看陪他住几天。” 陪他住几天梁母喘了两口气,缓了缓自己有些塞住的心口,眼不见心不烦地冲梁若耶挥了挥手,“滚吧。” “诶!”梁若耶得了令,立刻拿起自己已经收拾好的包袱,兴高采烈地滚了。 梁母看着她忙不迭地出门的那副背影,深深地觉得,果然是女大不中留啊。 梁若耶上了车,原本是打算给唐诩打个电话什么的,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还是突然袭击得好。电视小说里面都这么演的,女朋友带着满满情谊打算来个惊喜,然而男朋友却带了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小妖精在家里乱gao。嗯,介于昨天晚上唐诩那什么的动作有些不符合他经历的熟练,梁若耶觉得,她有必要好好查查岗。 梁若耶轻车熟路地输了密码开门进去,发现客厅的灯已经关了,就卧室里面洗手间的灯还亮着。梁若耶把东西扔在地上,看了一圈儿,并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踪迹,这才换了拖鞋,走了过去。 洗手间里只听得到水声,没人说话,梁若耶对自己的侦查很是满意,于是便心满意足地坐在床上,等唐诩出来。 唐诩一打开浴室的门,就看见梁若耶坐在床上看着他。看到他微微愕然,她还有些得意洋洋,“没想到吧?专门来查岗的。” 唐诩腰间只围了一条浴巾,身上连水也没擦,他带着一身水汽,就这样走到梁若耶面前,低头看着她,“那你查到什么了没有?” 她摇了摇头,“甚是满意。” 唐诩笑着问她,“满意有没有什么奖励?” 梁若耶忍不住笑,“还要什么奖励?明明就是来安慰失恋的女同事的。” 唐诩笑着凑近了她,抓起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摸去,“我人就在这里,快点儿来安慰我吧。”说完,就低头吻住了她。 梁若耶一边挥开唐诩朝她伸过来的手,一边想要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里挣脱。然而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感觉自己的手总是不够用。最终还是被唐诩抓着,放到了马赛克的地方,他的手也伸到了自己的胸口。 梁若耶按住他的咸猪手,靠在他的手臂上,眼睛里是一片水光。她斜着眼睛看着唐诩,“我想洗澡。” “好。”唐诩简单干脆地说了这个字,把手撤出来,一把将她抱起,“踢踏踢踏”地到了浴室。 喂喂喂,等等!唐诩你个臭流氓!她说她要洗澡,是她要单独洗澡,不是和你一起!那个啥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四十九章 梁若耶和唐诩这段时间自然过得是蜜里调油,两个大龄青年谈起恋爱来,竟然一点儿都不比小年轻差。因为唐诩的再三“恳求”,梁若耶便带了点儿东西到他家住下,想找个恰当的机会,正式带唐诩回家见父母。 梁若耶心中也是忐忑的,上次她父母对她说的那番话,让她有些心里没底。虽然看上去像是很希望她能找到自己的幸福,但是如果她真的有了对象,她父母又会有诸多顾虑吧?从古至今,大概为人父母都是这样。既盼望着孩子幸福,又怕她的幸福是镜花水月,当不得真。 梁若耶的几个外国同事周末想出去看看,她身为本地人,自然要去作陪的,剩下唐诩一个人,在家里寂寞地看着书。 自从梁若耶过来之后,他哪怕是看书,臂弯里面也躺了一个人,如今怀里空落落的,还有些不习惯。 看书看到一半,手机响了,是个不认识的号码,唐诩也没多想,直接接起来听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喂”出声,电话那头就传来一个相当熟悉的声音,“唐诩,你好样的啊,还把我给你拉黑了!” 唐诩最近心情好,不想跟姚安安计较,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书,心不在焉地说道,“我都是有家室的人了,哪儿能天天接你的电话?前男友前女友什么的,本身就容易招人嫌,我是为了我们两个好reads;。” 这倒是实话,虽然唐诩不想理会姚安安大半原因是觉得她烦,但是其中也有这样的因素在。至于那大半原因,他就不说了。反正这种事情,自己知道就行了。 然而在姚安安那里,却又觉得他这个理由是如此地冠冕堂皇,“招人嫌什么?你千挑万选想找个温顺小意的老婆,连这点儿东西都受不了吗?那将来你真的有事情瞒着她了,岂不是更难以收场?哈,唐诩,这就是你选了那么久选出来的老婆。” 唐诩十分不明白姚安安的心理。倘若他选一个样样都比姚安安优秀比她好的女孩儿,她恐怕要嫉妒死人家,他选个性情温顺善良的,又要被姚安安嫌弃他找的老婆没有魄力。关键是,找老婆的人是他,姚安安那么关心干什么?不管她的事啊! 唐诩自己就笑了,“姚安安,我选的老婆怎么样,我妈都没说什么,你是不是管得太宽了点儿?” 姚安安一滞,正要说话,就听唐诩慢悠悠地续道,“你那天想跟我打电话,是想跟我说,你把我是**的事情告诉梁若耶是吧?” 原来他都知道了啊,可是这个语气这个声音,听上去怎么都不像是气急败坏的样子啊。姚安安有些疑惑,但是没有做声,按捺住自己心中的好奇,继续听唐诩用他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拜你所赐,若耶她是跟我讲了,不过可能要让你失望了,我跟她什么都没有发生,该是怎么样的就是怎么样的。” 不对,也不应该说什么都没有发生,他们两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还有点儿多,起码托了姚安安的洪福,他表了白,还连哄带骗地把梁若耶弄到了自己家里。虽然吧,姚安安心肠恶毒,经常心态不平衡,老是来他们中间搞破坏,但是她这次算是无意中做了件好事,弄得唐诩明明想跟她发两句火的,都不好意思了。谁让他仔细算起来还是承了姚安安的情呢? 他说的话,姚安安有点儿不信。梁若耶那个样子,不像是不介意唐诩性取向啊。两个人之间居然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这不正常啊。他们两个,不是应该鸡飞狗跳吗?唐诩又说了什么,能把她哄得那么好? 想到这里,姚安安心里有点儿酸溜溜的,虽然唐诩是**,但是他从来没有这样哄过自己。跟梁若耶比起来,她在唐诩面前,还真的什么都算不上。那么多男人喜欢她,偏偏唐诩这样对待自己,叫她心里怎么能够舒服? 不过,姚安安转念一想,也不一定是唐诩哄梁若耶的吧。唐诩那个人,一向自视甚高,他连自己都不哄,又怎么会去哄梁若耶呢?说不定是梁若耶知道真相以后,赶紧跑到唐诩面前表忠心,告诉他自己肯定不会因为他是**就离开他,反而还要好好对他,往后一起好好生活。 姚安安甚至连梁若耶在唐诩身边痛哭流涕的样子都脑补出来了。 也是啊,她还是挺能理解梁若耶的。 梁若耶今年三十岁了吧,长相平平的大龄剩女一个,之前还被杜沛霖在婚礼之前抛弃了,本身就不是很好找对象,一般的男人都看不上她,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唐诩,样样拔尖,她怎么会因为唐诩是**就跟他分开呢?非但不会离开,反而还会一直巴着他吧。 也对啊,为什么不呢?唐诩是**,可比他喜欢女人对梁若耶这样的人来讲,要好多了。唐诩永远不可能正大光明地跟男人结婚,换句话说,梁若耶那个“唐诩妻子”的地位永远不可能被撼动。她永远能在外人面前表现出一副找到个好老公的优越感。只要她帮唐诩把他的丑闻给遮掩过去,起码外人面前,唐诩一直都要给她留面子。毕竟啊,梁若耶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换个人,未必能像她一样,为了面子,连最起码的廉耻都顾不上了啊。 真是可怜reads;。姚安安默默地想。这世界上,那些长得不好看的姑娘真是可怜。长得不好看,注定就永远得不到真正的感情,反而要为了感情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步。梁若耶第一次结婚被自己截胡了,第二次又遇到个**,她要是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哪里还会有现在的事情? 只不过呢,脸这个事情,天生的吧,不管怎么折腾,后天人工造就的总是赶不上天然的。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女明星明明整了容硬是不肯承认呢?梁若耶她有没有想过整容姚安安不清楚,不过整容也不是万能的啊,再整容也要看底子的。要不然那么多人岂不是都可以改变命运吗? 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她长得不好看呢?这世界上,女人,长得不好看是要吃很多苦的。 唐诩肯定是不知道姚安安这会儿脑补的什么内容的,但是有些话他还是要说,“我是不是**这个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我跟谁结婚,更跟你没关系。你与其这么操心我的事情,不如想想怎么解决你个人的问题。”她成天说这个人是老女人,那个人是个黄脸婆,她还真当自己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啊?就是十几岁的小姑娘,也不能这样说人家吧? 唐诩的语气,算得上是十分和善了,起码没有之前对着自己时的那种讥讽意味。姚安安许久没有面对着这样的唐诩了,一时半会儿还有点儿不习惯。但是转眼,她就疑惑了起来,唐诩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刚刚被梁若耶质问了一番的人啊,难道梁若耶连问都不敢问吗? 不对,她脑中闪过一丝光亮,很快,快得她根本就没有抓住。那边唐诩居然还是耐着性子问她,“你还有其他事情没有?没有的话我挂电话了。” “等等。”姚安安问他,“唐诩,其实你不是**吧?” 只有他不是**,才能说明为什么他听到别人这样说他还丝毫不生气。真正心虚的人,是不可能这么心大的,尤其是唐诩这样的人。他虽然心机深沉,但是一个人心中是否藏着见不得人的事情,那还是能表现出来的。 谢天谢地。唐诩在电话那头叹了一声,姚安安总算是发现了。他回答道,“我从未说过自己是**,我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把它当成了真的。姚安安,虽然我是不喜欢你,当初我们两个人分开也的确称不上好聚好散,但是我自认为我的人品还没有烂到要去骗婚的地步。” 一个**,想要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要怎么做?最好的办法就是拉一个人出来告诉别人,那就是他喜欢的人。唐诩要告诉梁若耶他的心上人,最好的人选是谁? 梁若耶! 姚安安心中猛地冒出一个名字来,但是转眼就被她给否定了。唐诩怎么看都不像会是喜欢梁若耶那一款的啊。不,他肯定不会喜欢梁若耶。他怎么会喜欢梁若耶呢?梁若耶那样的女人,原本这一辈子都不配得到幸福啊。 然而,虽然心中极力在否定,但是姚安安心里却没有来由地升起一种恐慌。唐诩这么多年一直放在心里的那个人,真的是梁若耶吗?他真的就那么喜欢一个,连杜沛霖都看不的人吗? 是啊,梁若耶连杜沛霖都看不上,唐诩又怎么会喜欢她呢?不,肯定不是的,唐诩肯定不喜欢她。 这样一想,姚安安感觉内心稍定了些,然而嘴上却鬼使神差地问出了口,“你一直喜欢的那个人,该不会是梁若耶吧。” 唐诩呼吸一滞,没有去想为什么姚安安会突然想通这件事情,下意识地否认道,“不是。”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 他这个回答,果然反而肯定了姚安安的猜测,她冷笑道,“不是吗?如果真的不是,你应该顺道承认吧。回答得这么快,说明你喜欢的那个人,根本就是她!” 唐诩放下书,轻轻抚了抚额,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果然是好日子过太多了,居然一时嘴快说错了话reads;。反正都已经露馅儿了,唐诩索性不再隐瞒,直接回答道,“是啊,我喜欢的那个人,就是她。” 他之前一直不肯跟其他人讲自己喜欢的人是梁若耶,那是因为梁若耶自己都不知道,他不好因为自己的感情而给梁若耶带来困扰。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他不想让姚安安知道,从此以后更加针对梁若耶。但是既然他现在已经跟梁若耶在一起了,他们的关系始终都是要大白于天下的,一直这么藏着掖着,对梁若耶不好,对他自己也不好。更何况,他们的这段感情,光明正大,没什么好藏着的。 至于姚安安,让她就此死心是最好的,就算不能,自己上下班都和梁若耶在一起,总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而且,姚安安这个人,他还是了解的。爱情在她眼中并没有那么重要,这么多年来她之所以一直纠缠着自己,无非是因为没有得到、伤了她这个大美女的自尊心罢了。她如果真的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自己可能还要高看她一眼,他们两个当初也未必能分开。在姚安安眼中,金钱、权利、地位、虚荣心和命,样样都比所谓的“爱情”重要,她不会那么没有理智的。 听了唐诩的话,姚安安下意识地反驳,“不,怎么会!你怎么会喜欢她?梁若耶长得那么难看,还是个弃妇,你怎么会喜欢她?” 怎么可能呢,梁若耶长得不好看,性格也沉闷,唐诩怎么可能喜欢她呢?唐诩万万不可能喜欢她的。 唐诩听了,有些无语。姚安安这毛病他是知道的,天底下那么多女人,能被她看上的不多,总之在她眼中,别人是这也不好那也不好,都没有她姚安安好。虽然说女人相轻是惯例,但是姚安安也未免太看轻别人了吧? 姚安安是恃靓行凶的典型,总认为那些长得没她好看的姑娘都不配得到爱情,但她也不想想,纵然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终究也有一天要老去。等到年华老去,她又该如何面对那个时候的自己呢? 不过唐诩想,姚安安这人十分擅长自欺欺人,就算有一天她老了容颜不在了,在她眼中,她自己也依然还是绝世大美人吧。反正从来只许她看不上别人,没有别人看不上她的。 唐诩以前还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家庭环境养成了姚安安这样的性格。后来接触过后才知道她妈也是这样的人,便也不觉得奇怪了。姚安安从小耳濡目染,加上身边总是追求者不断,她错误地估计了自身的实力,也貌似很正常。越是好看的姑娘越是不肯承认有人比她更好看;而只有浑身上下拿不出什么优点了,才会抱着那一个优点过一辈子,直到魔怔。人性如此,不是只有姚安安一个人。至于拿优点去踩人家缺点,那就是家教如此了。 唐诩觉得,跟这样一个和自己三观不符的人没什么好讲的,他说道,“我觉得她好看就行了。你要是觉得她好看,那多半就有问题了。”说完便再也不理她,彻底挂了电话。 唐诩看了一眼手机上的那个电话号码,最终还是没有拉黑。谁知道姚安安这个电话号码哪里来的?就算自己把她拉黑了,她还能换了电话打过来。拉黑什么的,从来都起不到根本作用。 他放下电话,重新拿起书,没看到两秒钟,拿起电话来看了下时间,这都快下午五点了,梁若耶人怎么还没回来? 梁若耶晚饭没有在家吃,她跟那群同事玩儿得连时间都忘记了,更想不到给唐诩打个电话知会一声。还是唐诩实在忍不住,给她打了过来。梁若耶这会儿才想起,自己忘了什么。 她在桌上敷衍了唐诩两句,却尽快吃完回到了家中。打开门的时候,唐诩正坐在沙发上,看到她开门,幽幽问她,“回来了啊。” 梁若耶自知理亏,冲他干笑了两声,“你吃饭了没?” 唐诩摇了摇头,“我哪儿跟有些人一样啊,在外面有好吃的,哪里还记得家里面蹲了个活人。” 对家里蹲着的这个活人梁若耶十分抱歉,放下包包走过去问他,“那你想吃什么?” 唐诩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扑上去一把抱住她,咬了咬她的耳垂,低声道,“吃你好不好?”梁若耶耐不住痒,在他怀里“咯咯咯”地笑出了声,两人在沙发上闹了会儿,根据上次的经验来看,唐诩决定还是把今天下午姚安安给他打电话的事情招了,“今天下午姚安安给我打了电话reads;。” 梁若耶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收,抬起眼睛看他,似笑非笑地说道,“行啊你,人没出去也没妨碍你花开到墙外去。” “绝对没有。”唐诩连忙表忠心,“姚安安跟我打电话,是因为上次她打我没有接,后来还把她给拉黑了,她不甘心所以继续打的。” “上次姚安安到你那儿造完谣,就想跑到我这里来挑拨离间,我没有理她,她不甘心,所以一直瞅准机会跟我打的。”唐诩就差指天誓日了,“我跟她可什么都没有,正是因为我上次没能让她如愿,所以她才一直惦记着呗。” 说到这件事情,梁若耶反而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你一直都只知道姚安安看不惯我是因为你吧?” 正以为自己已经转危为安的唐诩脸上一僵,就听见梁若耶继续说道,“我一直以为她讨厌我看不惯我是因为杜沛霖呢,你从来不说我竟然没有发现你心机居然这么深!” 唐诩知道今天晚上避不过了,干笑了两声,拉过她的手,给梁若耶挥开了。他也不在意,继续把她的手拉过来,说道,“那个,不是正好嘛。” 正好让梁若耶误会一下,免得她总认为杜沛霖可怜。 他拿手指在梁若耶手心不停地挠,她终于耐不住,笑了出来,含嗔带怒地看了他一眼,把自己的手给拿了回来。 唐诩收起脸上那副笑容,坐直了身子,冲她说道,“若耶,这段时间,进出小心点儿。” 她立刻会意,“姚安安知道了?” “她自己猜了出来,我便没有再瞒她了。没意思,总归都是要知道的。”唐诩淡淡说道,“虽然她这个人,爱惜生命和虚荣胜过一切,但是难保她不会走极端。反正我们提防着点儿就是了。” 梁若耶点了点头,没有做声。 唐诩看着她那副乖乖的目光,并没有要秋后算账的意思,总算是舒出了一口气来。 这天早上,杜沛霖难得的没有早起,是被李助理叫醒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之前积攒的睡眠太多了,所以现在每天都很想睡觉。 今天董事局有个会要开,公司这边新增添了一笔业务,杜沛霖打算先去做点儿投资,方向就是文化影视这块儿。这些年国内的文化影视发展的十分繁荣,做实业资本积累太慢,杜沛霖打算拓展一下,免得将来发生大事情,他们来不及转型。多涉及,也宽一点儿眼界,多一点儿人脉,将来万一有个什么事情,他们身上的风险也能小点儿。 投资数额不大,虽然公司现在是杜沛霖一个人说了算,但还是要装模作样地过一过董事会,顺便安排一下相关事宜。 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早上起来晚了没能吃饭的原因,杜沛霖总觉得自己精力有点儿没办法集中。他也知道,他的身体因为他自己这些年来的薄待,早就在跟他闹别扭了。只是他一直仗着身体底子好硬撑罢了。 也不知道将来一旦爆发出来,是多大的病。 好不容易等到会开完,杜沛霖从椅子上站起来,谁知道他刚刚起来,眼前就一黑,直直地往后面倒去。 他心里明白,可能是早上没吃饭引起的低血糖,正想叫身边的那些人不要惊慌不要叫,然而话还没有出口,他就已经彻底晕了过去。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五十章 杜沛霖晕了片刻便醒了,医生已经过来了,简单地查看了一下他的身体,冲他笑了笑说道,“没什么事情,就是有点儿贫血,早上没吃饭,又低血糖。”他收起仪器,“现在的人,亚健康的很多,杜总已经这么有钱了,还是要好好注意下身体啊。钱又赚不完,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杜沛霖笑了笑没有做声。并不是他不注意身体,而是因为,即使是他注意也没什么用啊。别人注意身体,好好休养,那是因为身边还有牵挂他的人,而他呢?孑然一身,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既不会有人牵挂他,也不会有人为他生病掉一滴眼泪,他注不注意有什么区别?反正身体都是自己的,一旦哪天真的出了问题,他一死,也就没人知道了。 自从那天知道梁若耶结婚之后,杜沛霖就没有再去找过她。因为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她。他跟梁若耶,中间横亘了那么长的时间,他以为他们还能回到原点,却不知道梁若耶早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有意放逐自己,杜沛霖现在,并不知道他能做什么。好像除了活着,就没有其他事情了。 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他如今是体会到了。 心中空茫茫的一片,一颗心好像长在了冰天雪地里面,或许是冻麻木了,什么感觉都没有。 他闲暇的时候也会想,当初梁若耶,也是这样的心态吗?他那一次听唐诩说,梁若耶在出国之前,去寺庙里住了段时间。那个时候,她的心,也是这样寂静如同一潭死水吗? 果然啊,太痛,痛到麻木了,便生不出其他感觉了。 人跟动物之所以会有区别,那是因为人比动物对感情的感知要敏锐很多。但偏偏,尘世纷繁,人总是被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心。反而不如天性纯善、懵懂无知的动物能看清东西。 他这一生,能够拥有的感情少之又少,唯一获得的最丰沛的感情就是来自于梁若耶。然而在他还不知道情感所系的时候,就肆意将他此生能拥有的唯一一段纯真丰沛的感情,挥霍殆尽了。 杜沛霖买了点儿东西放上车,到了看守所门口,他把东西和车一起留在外面,自己空着手进去了。 今天是他父亲杜明出狱的日子,房子是杜沛霖早就准备好的,即使出狱了,杜明也不会跟他一起住。他们父子俩,这些年都没什么交流,生疏得可以reads;。如果只是陌生人,那倒还有熟悉的可能,偏偏他们身上有着这世间最亲密的血缘关系,想要毫无关系也不可能。但又因为人生走了岔路,所以一直不曾熟悉。 一世父子,当到如此程度,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杜沛霖站在门口,静静等着杜明收拾东西出来。他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只有两件旧衣服,一些他在看守所里拿到的奖状、小奖品,狱警带着他走到门口,杜沛霖还有些恍惚。这就是他的父亲吗?为什么跟他印象中很不一样呢。他也并没有很长时间不曾见到他啊 虽然的确没有每周、每个月来看过他,但是今年过年的时候,他还来看守所看过杜明的。 不知道是不是杜沛霖的错觉,他总觉得,好像每一次见杜明,他总是要比自己印象中老出好长一截。 小时候,奶奶害怕到看守所来给自己留下什么阴影,总是不让他跟着,加上他本来对这个父亲就没什么印象,更加不会主动去跟,所以那么多年,他竟然一次都没有到看守所来看过他爸爸。 后来长大一点儿,明白自己跟一般的孩子之间的差别,杜沛霖总是有意无意地把自己如今这境况怪在他爸爸身上,心里对他存了几分埋怨,更加不会来看他了。 那么多年,杜明给他的印象,就是老家桌子下面压着的那张早已经花了的照片。 二三十岁,身材高大,面容俊朗,跟自己有那么几分相似。年轻的时候,想必很招姑娘喜欢。 然而,当他第一次看到杜明的时候,却总是无法把他跟自己印象中的那个男人联系起来。 杜明入狱的时候杜沛霖还小,加上他时常不在家中,杜沛霖对他的印象不深。后来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忘记了杜明的样子,唯一记得的,便是那张照片上的模样。 但当他真的看到了杜明的样子时,却狠狠地吃惊了一下。 他很老了,身上是一种不符合他年龄的苍老。那个时候才是四十多岁,看起来好像是有六十岁那么老。头发全白了,身形佝偻着,丝毫看不出如今的这个被风霜催折的他跟照片上的那个他有什么关联。 杜沛霖一时半会儿还有点儿不敢相认,那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直面自己的父亲,原本心里就充满了惶惑和隐约的不安,看到他的那一刻,杜沛霖还以为是看守所搞错了,还专门转过头去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旁边的狱警。 在得到狱警肯定的眼神之后,他转过身来,隔着一道玻璃看着对面的那个男人。那会儿他二十多岁,因为做生意的关系,也见过不少人了,然而面对杜明的时候,却总是没有来由地感到一阵失语。 他看了好半天,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自己父亲起这个头,把奶奶已经去世的消息告诉他。他不说话,杜明也不说话,就那么神情木然地看着他。父子俩,中间隔着那道玻璃,就好像把他们隔在了银河两边。 终于,眼看着探视时间快到了,杜沛霖才不得不干巴巴地说道,“奶奶去世了。”他没有介绍自己,可是看杜明见到他也并没有吃惊的样子,杜沛霖隐约觉得,他或许应该知道自己是谁。 他抿了抿唇,最终把“我是你儿子”那句话咽了下去,对杜明说道,“往后,我来照顾你吧。” 杜明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没有说话,正好探视时间到了,不等狱警来催,他就站起身来朝里面走去了。从头到尾,感情漠然,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杜沛霖真的怀疑是不是自己找错了人,或者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刚才那简单的几句话意味着什么。 他像是为了要印证那个人是不是他生父一样,又或者,其实他心里对这个人还抱着几分希望,看着杜明走到门口,有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reads;。 还是那副漠然的神情,好像刚才跟他说的,他都没听见一样。 那一刻,杜沛霖感到自己内心好像空了一下。他也说不清楚自己在空什么。杜明跟他,不过是陌路父子,只有血缘,没有情分,他没有做到为人子的本分,难道还要奢求杜明尽到为人父的责任吗? 只是奶奶为他操劳了那么多年,如今去世,他竟然连一点儿感情波动都不曾吗? 杜沛霖自然是不愿意看到杜明哭泣的,倒不是因为不忍心见他伤心,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杜明。他们父子的这段关系,到处透着尴尬,加上杜沛霖本身就是个不善言辞的人,杜明真要哭起来,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然而,真的等到杜明一点儿不伤心的时候,他又觉得好像有些不舒服。刨去他准备了那么久的安慰言语,一直战战兢兢坐在杜明面前那么久,最后什么都没有用到不说,单是奶奶这一生为他的付出,好像不哭一哭都对不起她老人家一样。 杜沛霖自己也知道,感情的深浅并不能以泪水的多少来衡量,但有的时候人就是容易被困入这样的局面。 今年过年的时候,杜沛霖来看守所看杜明,父子俩彼此静默地对坐了一会儿,说了两句不痛不痒、处处尴尬的寒暄,便再也没有话可讲了。 其实杜明服刑这么多年,表现还行,也不是不可以回家探亲。尤其是杜沛霖奶奶去世的时候。但是他一直没有提出申请,杜沛霖以为他是不知道这个政策,后来主动问他,他却拒绝了。 想必是知道回家也没什么好探的,唯一的儿子跟他又十分生疏,反倒不如在看守所里面来得自在。起码狱警和狱友都是相处很多年的人,跟他们比起来,杜沛霖这个他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反而无比陌生。 杜明出狱,他在看守所里的狱友和狱警都出来送了他一趟,并不显得如何凄凉。倒是杜沛霖,一个人站在门口,连手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狱警走在前面,过来拍了拍杜沛霖的肩膀,他一时半会儿有些不习惯,毕竟这些年来能拍着他肩膀跟他说话的人很少了。那个狱警笑道,“我听说你是大老板了?你们家现在就剩下你跟你爸两个人了,可要好好孝敬他啊。” 杜沛霖微笑着点了点头,还是一句话没说。 杜明走到他面前,杜沛霖拿出一包早就准备好的烟递给那个狱警,说道,“这些日子,麻烦你们了。我们走了。”说完便伸手提过杜明的包,走在了前面。 杜沛霖走到车子面前,下意识地来开了后座,示意杜明坐进去。 他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才意识到,原来在他心里,他竟是对这个父亲,连最陌生的人都不如。 也是,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讲,他们的父子关系,都透着一种尴尬和不合时宜。谁的责任都没有尽到,谁也不好说谁。 杜沛霖轻咳了一声,像是遮掩一样,对杜明说道,“你看你是坐前面还是坐后面。” 杜明没有做声,直接坐进了后座。杜沛霖心里微微一松,自己到了驾驶位上。 他今天来没有带司机,在杜沛霖的潜意识中,他并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这段畸形的父子关系。这太可笑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对杜明说道,“先吃饭吧,吃完饭我送你去你住的地方。房子一早就布置好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衣服什么的我给你买了点儿,可能不够,你自己再挑点儿吧。”说完从兜里摸出一张卡,递给杜明,“卡上有钱,密码是123456,你最好改一下reads;。” 杜明伸手接过来,他被隔离人世太久了,脑子有的时候经常转不过来,好多东西都跟不上时代的发展。眼前的□□就是他还没坐牢的之前都没有接触过,现在对他来讲,也同样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杜沛霖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杜明,他虽然还是一脸淡漠,但是比起在看守所,明显车上的他整个人拘谨了许多,连神态和眼神看上去都紧张了些。 杜沛霖没有告诉他那张卡上面有多少钱,他也不想告诉。卡上的金额对杜明来讲算是相当巨大了,他一个长期被隔绝的老年人,还有犯罪前科,骤然间拿到这么大一笔钱,对他来讲很容易出现一些问题。偏偏这些,都是在杜沛霖有意无意地放纵下做出来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虽然对方是自己亲生父亲,他总是忍不住想要把他放在“罪/犯”这个框框中去看。给杜明数额巨大的□□,一方面是想给他钱,另一方面,却是在试探他。 试探他,是不是跟自己印象中的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一样;试探他,被监狱教育了这么多年,是不是还像以前一样,有点儿钱就忘乎所以了。 杜沛霖觉得自己十分无聊。这种试探毫无意义,并且非常不利于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发展,但他依然做了。他甚至都不在乎这个试探最后的结果,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仿佛只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试探,就能看出人性的好坏,但关键是,人性的好与坏,他又能做什么呢? 车厢当中静极了,杜沛霖觉得非常不舒服,开始没话找话,“今天中午想吃什么?” 杜明想了想,杜沛霖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呢,没想到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随便吧,随便吃点儿什么。” 这是他出狱以来,跟杜沛霖讲的第一句话。 他隐约知道杜沛霖现在经济状况很不错,但究竟怎么个不错法,他就没有概念了。那些什么“上市公司”什么“融资”,他听起来觉得好遥远,根本就没办法弄明白。他也知道自己跟杜沛霖的关系很奇怪,索性不去问那么多,一来他还要靠杜沛霖养老,杜明不想惹恼了他,二来他也的确不怎么关心。 能有片瓦遮头,对他这样的人来讲就已经是老天爷眷顾了,他还能奢望其他什么呢? 杜明想起以前在看守所的时候,里面的狱警和狱友都说他是祖坟上冒了青烟,所以才能有杜沛霖这样一个有出息的儿子。也说是他家所有的倒霉都应验了在他一个人身上,所以现在杜沛霖才能顺风顺水。他听了只是一笑。 父子之间感情如何,外人看不清楚,他这个当事人还能感觉不出来吗? 别说杜沛霖别扭,就是他自己都感觉不舒服。 杜沛霖听见他这样说,倒也没有勉强,“那行吧,去吃点儿清淡的吧。”他把车开到商业街附近一家淮扬菜馆,跟杜明两个人走了进去。点完菜之后,杜沛霖一边将菜单递给服务生,一边垂着眼睛跟他说道,“你那边我请了钟点工来给你打扫卫生,中午晚上有人做饭,早上自己解决,钟点工不住家,你有什么事情跟我打电话。或者有哪里不如意的,也跟我说。”换句话就是,要是没事就不要给他打电话了。 杜明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低头应了一声,也不说话。杜沛霖想得如此周到,他还能说什么呢?说多了,反倒显得自己不识抬举。本来他们两个之间,也就称不上什么父子情分。 吃完饭之后,杜沛霖把杜明送到了他住的地方。小区环境清幽,出门就是小广场,一年到头都有老头老太在那边跳舞锻炼。旁边是有几所学校,到处都是孩子。现在的城市布置基本上都是这样,老头老太和小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年轻人要上班,多住在市中心附近,这地方离写字楼和工厂,还是远了点儿。 房子不大,但对于一个人来讲也足够了reads;。装修肯定不能按照杜沛霖的喜好来,用的都是些暖色调,黄色的灯光一打开,整个人就暖洋洋的,十分有家的感觉。 杜沛霖把东西给杜明放下之后,又去洗手间教他用浴霸和热水器,做完这一切,他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事情好做了,站在那里又显得很莫名,干脆离开了。 从那栋小楼里面出来,杜沛霖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跟杜明待在一起,真的是太压抑了。 他们父子俩就这样相安无事地处了几个月——之所以是“相安无事”,那是因为杜明很自觉地没有给杜沛霖打过一次电话。卡上的钱也没怎么少过,基本上都是正常开销的样子。杜沛霖把什么都给杜明准备好了,甚至连买个餐巾纸都有专人定期送上来,他也实在没什么地方好花钱的。 眼看着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杜沛霖从一众繁忙当中抽了点儿时间,提前跟他爸爸打了个电话,说要过去吃饭,然后买了点儿东西,就上门了。 这是他把杜明接出来之后,第一次到这边来。饭是钟点工做的,不算丰盛,但都挺家常的。房间里格局变了些,虽然不像之前布置得那么好了,但是跟之前相比,有了许多的人气。阳台上养了两盆水仙,这会儿抽了花苞出来还没开。上面养了只鸟,杜沛霖一进来,就“恭喜发财”地扑腾着翅膀乱叫。虽然聒噪,但到底多了几分凡俗人间的烟火气息。 杜沛霖进门来就看到杜明的头发黑了,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眉目之间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淡漠,下意识地摸了摸头发,对他说道,“我在小区门口的老年理发室染的。”像是怕杜沛霖说他用钱用多了,他连忙补充道,“三十块钱。” 杜沛霖心中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儿酸,他把东西放下,转过头移开目光,说道,“别去那些地方染,东西质量不过关,染出大问题来。你要是想染发,跟我说一声,我让助理带你去。” 杜明摇了摇头,“不去。”杜沛霖助理带他去的地方,肯定都是老高档的地方了,他一个糟老头子,干什么去那些地方?倒不是单纯因为钱,而是他觉得,好像他跟那些地方格格不入一样。他原本就是被这个社会边缘化的人,现在好不容易托儿子的福,能在出狱之后有个安家之所,看起来他是跟外面那些接孙子孙女的老头老太一样了,但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不一样。 虽然大家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说着差不多的话,但他知道,他不一样。 杜沛霖自然是不理解他的心思的,况且也没有愿望想要去探究。他转身过来,看了下时间,“饭好了吗?” “好了好了。”杜明转身进了厨房,“我去端。”然后就连忙进去了。 杜沛霖感觉,他好像跟上次见到,变得有点儿不一样了。 他进去端了盆鸡汤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中年女人,也端着盘菜出来。看到杜沛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声叫了声“杜先生”。杜沛霖没有见过她,杜明连忙解释道,“钟点工,薛阿姨。你没见过。” 杜沛霖当然没见过,这边的一切都是秘书室去办的,钟点工什么的,他当然不知道是谁。 不过基于基本的礼貌,他还是跟薛阿姨点了点头,招呼她,“一起来吃吧。” 薛阿姨连连摆手,“不用了,我还要回去呢。”杜沛霖想也是,人家也有一家人,怎么可能在自己家吃饭呢?便也没有留她,看她把菜端上桌之后,让她走了。 房子里因为少了一个人,瞬间感觉空了不少,杜明给自己倒了杯酒,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给杜沛霖倒,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那个,跟你商量件事情。” 杜沛霖早就猜到是什么,也不惊讶,只是点了点头,“你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五十一章 杜明本来想开口的,但是临到话出口,却突然又变得不好意思了。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仿佛这杯酒给了他勇气一样,他对杜沛霖说道,“那什么,刚才出去那个钟点工阿姨,你看到了吧?这段时间呢,我跟她接触了很多,她告诉我,她老公跟别人跑了。剩下她一个人,还要在家里带两个孩子,还好厨艺过得去,以前在农村帮厨,现在她大儿子马上要结婚了,她就到城里来做钟点工给孩子减轻负担。” “我呢,以前是个混蛋,现在到老了想要改过自新,可惜没谁相信我。”说到这里,杜明自嘲地笑了笑,杜沛霖知道他是在笑自己,笑自己这个当儿子的,居然从头到尾都不相信他。被人这样认为,杜沛霖也不生气。他早已经过了要因为一句话就生气的年岁了,更何况,他本来从头到尾都不相信杜明,他这样认为,也不算冤枉自己。 “我也不想去想那么多,就是想找个伴儿,你工作忙,不能经常来看我,虽然什么助理什么秘书能围着我转,但是到底不是自家人,用起来不方便。更何况,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屋子,也寂寞,想找个人陪我说说话。老薛嘛,贤惠,也是个苦命人。我跟她说了一下,她不反对,就是让我来跟你说说,看看你有没有什么意见。” 意见?他能有什么意见?他跟杜明,都不曾参与到彼此的生命中,他哪里来的资格有意见? 杜沛霖摇了摇头,“你自己看着办就好。”或许是跟薛姨经常交谈的原因,杜明性格比刚出狱的时候开朗了很多。杜沛霖想,也这是件好事情,反正他跟杜明的父子缘分这样浅,注定不能让他老年生活如何丰富多彩了,有个人陪着他也是好的。 不过,他想了想,说道,“人怎么样,不能光看表面。”就如同他以前一样,只看表面,却从未深究,结果一叶障目,遮住了眼睛。“你要我去帮你查查她吗?” 杜明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不用了,你要是怕麻烦,你可以去查查,但是如果是为我,那就不用了。”他抬头看向杜沛霖,“我都跟她商量好了,往后啊,她跟我住在一起,照顾我的生活,只不过是从她儿子家里搬到这边来。我们不领证,免得麻烦。我一个老头,没有工作,现在这种情况也不可能去找工作了,很多地方,还要仰仗她。只是你现在生意做得大,经济条件比较好,假如将来她那边的孩子需要你帮忙,还要麻烦你一下。” “那她不是什么都得不到?”杜沛霖第一个反应就是觉得对方别有用心。也不怪他看人总是往不好的方面看,实在是因为这些年在外面,他就没有遇到过一个真正的好人。 商场上尔虞我诈,手段低劣,早已经超出了人的想象。 “得到什么?”杜明看了他一眼,“跟她在一起也不过是为了能有个伴儿,她陪伴我,我不是一样陪伴她吗?还要得到什么?我身上就之前在监狱里做工存了十来万块钱,房子是你的,除了这十几万块钱,就什么都没有了。你放心,如果我跟她有缘,她能够陪我到死的时候,我就把身上剩的钱给她,不会麻烦你什么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下意识地开口这样说,说完又发现其实跟不跟杜明说都无所谓,反正他也未必会信。他想了想,开口道,“我只是觉得,这样或许很麻烦人家。要不然这样吧,她的工资我照常给,除此之外,每个月再给她两千块钱,算是给她的红包吧,她照顾你辛苦了。你这边的生活费我照常给,每个月再多给你两千,人情往来什么的,你就走吧。” 这样,是最好的办法了。他不用去面对那家人,又能把人情做到。 杜明也知道他的想法,并不勉强。这样做,不管是对他还是对自己,还是对老薛,都是最好的。他点了点头,应承下来,“麻烦你了。” 杜沛霖摇了摇头,没有做声。 父子俩有静默着吃了会儿饭,杜明突然问他,“我听说你到现在还没有对象?上次你奶奶还在的时候,不是说你快结婚了吗?又离了么?” 杜沛霖知道他说的是梁若耶,他跟梁若耶之间的事情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讲得清楚的,况且他也没有要跟杜明讲的意思,只是轻轻“唔”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杜明却以为他承认了,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上次你出车祸,她还来看守所看过我。是那个高高瘦瘦的姑娘吗?” 杜沛霖夹菜的手一顿,他说的是梁若耶?她去过看守所看过杜明吗?她去那里干什么?梁若耶那个时候还是关心他的吗? 他心中有些发苦,觉得好像明明有什么东西可以被抓住,却硬生生地被他推开了。 他没有做声,片刻之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尽管梁若耶是不能跟他在一起了,背地里这样想想,也是好的。 杜明小心打量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回事呢?那个时候你们两个分开了吗?我看那个姑娘看起来很端庄,还以为你都已经跟她结婚了呢。” 是要结婚了,不过真的就是“要”而已。 他们一起踏进红毯的脚步没能统一,一个早了点儿,一个晚了点儿。 杜沛霖不想跟他说这些,岔开话题,“吃饭吧,菜冷了就不好吃了。” 杜明知趣地不再说话,只是微微地叹了口气,拿起筷子,重新夹菜起来。 吃完饭,杜明去收拾屋子,杜沛霖帮他做了点儿家务,他太久不做这个了,手法十分生疏,然后就杜明赶了出来。 他干脆在沙发上坐下,一直等到杜明洗完碗出来才对他告辞,杜明送他走到门口,忍了又忍,最终没有忍住,对杜沛霖说道,“我觉得,你可以抽空去找那个姑娘谈谈,我看她人挺好的。这人啊,真的讲究个机缘,错过了可能就真的错过了,你或许真的可以找她说说话。” 杜沛霖在心中想:他跟梁若耶之间,哪里是谈谈就能解决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果真有这么容易,那这些年他也不用过得如此困顿了。 杜沛霖轻轻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转身便出了门。 他下了楼,放眼望去,因为接近年关,到处都是挤挤挨挨的人。他一个人站在其中,始终都有一种茕茕孑立的感觉。 杜沛霖突然想起以前高中语文课本上的那句话,“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他在人群当中站了会儿,虽然华服加身,光靠衣服就能跟身边这些人划开一道痕迹,但是他心里却依然觉得茫然。 他原本以为,这世间还有一个杜明跟他一样孤苦伶仃,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要给杜明养老送终的准备,然而刚才他才知道,原来杜明也找到了自己的生活,孤苦伶仃的,就剩下他一个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和家人,就是他没有。 他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杜沛霖站在人群当中,一句话不说一步不走,旁边有人嫌他挡道了,恶狠狠地瞪了他两眼,他也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 不远处的街角转弯处走来两个人,男的英俊,女的温婉,正是他熟悉的人——梁若耶和唐诩。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杜沛霖看着那两个人脸上的笑容,觉得又戳心,又窝心。 窝心的是,原来梁若耶现在过得这么好;戳心的是,原来她的快乐,竟然可以跟自己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的目光太明显,梁若耶他们也感觉到了,她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杜沛霖,顿了顿,跟他点了点头,转身挽住唐诩的手臂,朝着街对面那个小区走了进去。 杜沛霖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了小区大门里面,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梁若耶已经跟唐诩这么好了啊。他们之前的假结婚,现在也变成真的了么?果然,他就是那个已经被遗弃的人。不仅是他父亲现在过上了新的生活,连梁若耶也有了。过往的种种,如今看来,竟仿佛大梦一场一般,如此地不真实。 世界上原来还有一个人,曾经对他那样好,原来还有一个人,曾经爱他胜过自己的生命。 可惜他自己不珍惜。 唐诩见梁若耶只是跟杜沛霖打了个招呼便跟自己一起进去了,还有点儿不不习惯。他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杜沛霖,见他神情萧索地站在街角,看上去十分落魄,十分惹人可怜。他唯恐梁若耶再看到杜沛霖那副样子,一边拉过她的手,往小区另一侧大门走去,一边对她说道,“杜沛霖那个样子,你不心疼?” 梁若耶觑了他一眼,“那要不要我去心疼他一下?” 唐诩没有想到自己挖了个坑马上就把自己埋了,他被噎了一下,“那还是算了。我每天上班这么辛苦,做研究这么累,你还是心疼我一下好了。” 梁若耶忍不住笑着看了他一眼:不要脸~ 心疼?心疼又能有什么办法?他们两个人,现在已经是陌路了,杜沛霖过得再不好,到了她这儿,也只剩下一声唏嘘而已。 梁若耶和唐诩两个今天过来是为了给学校里面的一个老教授送东西的。他们现在这个项目,老教授在上面挂了个名,实际负责人其实是唐诩。但因为他太年轻了,加上又是国际性的合作,学校领导怕他年轻不服众,给人他们这边不重视的感觉,所以指派了个老教授过来。他的意义类似于吉祥物,从开始到现在,梁若耶就在项目启动会上见过他一次,说了两句话,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人了。 到底快过年了,不好空手上门。加上这附近到处都是车,唐诩索性就把车停在了一条街以外,两个人下车,买了点儿水果和牛奶,意思意思就上门了。 他们提前跟老教授打了招呼,上门也不算冒失。两个人又在那里吃了饭,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他们出来的时候,杜沛霖已经不在那里了。 梁若耶见了,也不知道是心中一松还是怎么样,反正就觉得好像轻松了许多。不管他们之前有过什么样的恩怨纠葛,在她眼里,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她要开始新的生活,不管是杜沛霖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都会对她造成困扰。最好的办法就是,从今往后,相见不如不见,彼此陌路,以前种种,都当没有发生过了。 看到杜沛霖离开,梁若耶心里还隐约升起一种感觉,期盼着他再也不要回来。他就此放下,开始自己的新生活是最好的。不管他们两个之前经历了什么,梁若耶爱过他倒是真的,虽然中间有段时间很恨他吧,但是现在她有了自己的新生活,对爱恨反倒没有那么执着了。她看开了,到底是自己曾经爱过的人,杜沛霖又是那样一副孤家寡人模样,她还是希望他能够幸福。 旁边唐诩看了一眼梁若耶的神色,有些吃味,握住她的手用力了一下。梁若耶吃痛,忍不住叫了出来,“啊,你干什么?” “别看了。”唐诩的声音凉得好像此刻的天气,“人都走了还有什么好看的。”他转过头,一边朝前面走去一边酸不溜秋地说道,“怎么,人家没有在原地等你,你很失落吗?都是结了婚的人了,还成天关心前男友,你自己说这样好不好?” 哟,大街上还质问起她来了。 唐诩声音不算小,这地方又到处都是人,旁边有人路过,还看了他们两眼。梁若耶自己心虚,觉得有点儿对不住唐诩,便伸手过去拉他的手,“我什么时候还想着他了。”不过是看到,心中微微有感而已。到了唐诩那里,就成这样了。那她算什么?脚踩两条船的渣女吗? 唐诩冲她“哼”了一声,把手甩开,不给她拉,然后十分高冷地进了驾驶位。哦,还没给梁若耶开车门。 梁若耶站在后面挑了挑眉,最终还是自己拉开门坐了进去。 她扣好安全带,斜了一眼唐诩,“是啊,就算我还想着杜沛霖,但是某人身上也不干净吧。我记得,那个什么姚安安,前几天还来威胁了我一次啊。我是不是现在应该把前几天没有发的火给一起发了?”她说完还要专门偏头问唐诩,“唐教授,你说我这样想对不对?” 被人抓住了小辫子的唐诩轻咳了一声,一脸严肃地转过头来对她说道,“我觉得,既然是过去了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一直抓着没什么好处,反而让现在在身边的人跟自己生分了。” “哦。”梁若耶点点头,“原来到了我这边就是该过去的过去,你那边就是我念念不忘啊。唐教授,”她忍住笑,“你有点儿双标啊。” “没有。”唐诩否认得斩钉截铁,“我这个人,一向宽于待人严于律己的,双标是什么,我见都没见过。” 难为他能这么不要脸,说出这种话。梁若耶看在他那张信誓旦旦的脸的份上,轻哼了一声,算是把他放过了。 唐诩说揭过,就真的打算揭过。车子开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就已经浑然忘记了之前在车上跟梁若耶说的话,开始一本正经地翻菜单,打算进行晚上的点菜。 时间还早,梁若耶打算买完菜就不出来了,他们两个到了小区门口的超市,唐诩推了个购物车过来跟在后面,梁若耶在前面,一路挑挑拣拣地选着走。 “你今天想吃鱼面吗?”梁若耶拿着一包鱼面转过头去问唐诩,谁知道腿上被人轻轻一撞,一个软绵绵的小东西抱住了她的小腿。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奶娃娃。 梁若耶看他长得可爱,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他肉嘟嘟的脸颊。一个年轻女子走上来,一把抓住他,“叫你不要乱跑。”她抬头冲梁若耶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 梁若耶笑了笑,看着那女子把孩子放到了购物车里面。 小朋友啊,长得真是可爱惹 手臂被人戳了戳,梁若耶转过头看过来,唐诩已经接过她手上的鱼面,拍了拍购物车里的小座位,“你要不要也上来坐一下,我推你。” 屁! 梁若耶想也不想一拳锤了过去。 吃完饭,梁若耶洗好澡出来的时候,唐诩已经一身清爽地坐在床上玩儿手机了。看到她出来,唐诩下意识地动了动,给她让出一个位置来。梁若耶坐到他身边,偏过头,露出一段雪白修长的脖子。 唐诩盯着她那段天鹅一样的脖颈默默地燥热了一下,他突然伸出手拉住了梁若耶正在擦头发的手,然后把干发巾给拿了过来。唐诩一边给她擦头发,一边对她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你父母说我们两个人的事情?” 提到这个事情,梁若耶就觉得很囧。她的父母比她还没有做好迎接新一段感情的准备,贸贸然告诉他们,估计收到的惊吓比惊喜多。但是眼前唐诩又在问,一直不说好像有点儿那什么。为了不让自己变成一个玩弄人家感情的渣女,梁若耶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没有想好。”主要是她这个结婚证的事情,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讲啊。 “那你现在想。”唐诩放下干得差不多的头发,盯着她,“我看着你想。” 梁若耶踢了他一脚,哭笑不得,“你看着我我怎么想。” “不好思考吗?”唐诩脸上露出一分深思的表情,还没有等梁若耶反应过来,他就猛地把人给扑倒了。 他用手扣住梁若耶的手,腿压住她的腿,还小心地抬起身子,不让自己压倒她,“那这样呢?” 梁若耶伸手推了推他,没推动,没好气地冲唐诩翻了个白眼儿,“更不好了。” “那就没办法了。”唐诩幽幽地说道,“‘失恋女同事’情伤一直没好,只能让你好好安慰补偿他了。” 梁若耶听到他这样说就忍不住笑,她伸手戳了戳唐诩的胸膛,对他说道,“你老是当‘失恋女同事’,就不怕将来角色转换不过来吗?” “没办法。”唐诩说道,“谁让我一直无法转正呢?”他怕把梁若耶压到,从她身上坐起来,还一把将梁若耶给提了起来,让她面对着自己,“你究竟觉得有什么不好说的?”他们两个人现在的感情这么好,梁若耶根本不像是不爱他的样子,既然彼此喜欢,那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啊!不好说,根本不好说!梁若耶捂住脸,一脸不忍面对的模样,闷声闷气地说道,“就是不好说嘛~” “总要有个原因吧。”唐诩一把拉下她的手,“什么原因。” 看样子他今天晚上是不问个明白就不罢休了,要是一直不跟他说,恐怕唐诩要一直问下去。她想了想,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三十岁了,还要被父母这样管。但是终身大事,父母过问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大问题。她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道,“我不知道怎么跟我父母解释,我俩已经领证这件事!” 要是他们知道自己把感情当儿戏,还不知道要怎么骂她呢。 想想就可怜,她好不容易结了个婚,本以为是众望所归,谁知道忘了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了。 诶,真是做不得亏心事啊。 原来是这个。唐诩不太在意的说道,“这好办。” 好办? 梁若耶等着听他的高见。 唐诩不负所望,“我们去离了再结不就行了。”反正现在人到手了,结婚什么的,可以不急了。 梁若耶想也没想,抓起旁边的枕头就朝他身上打了过去。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五十二章 眼看着快过年了,再不好开口说自己跟唐诩的事情也必须要开口了。 梁若耶硬着头皮跟她父母说了一下自己和唐诩的事情,没想到居然没有受到强烈的反对,而是父母双目都有些红。 梁父借口去上厕所离开了,客厅当中剩下梁母和梁若耶母女俩在。她伸出手来摸了一下梁若耶的头发,叹了一声,笑着说道,“你以为我们会说什么?你自己也有这么大了,婚姻大事必然经过考虑的”她想了想,说道,“你觉得幸福就好,我跟你爸没什么说的。” 梁若耶愣了一下,不为别的,实在是眼下这种情况跟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她看了一眼自己妈妈,说道,“妈,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梁母有些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哦,你以为你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对象,我就要拿乔吗?死丫头,”梁母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她脑门儿,“我是你亲娘,不是你仇人。对你这么做,我有什么好处啊?” 她叹了口气,续道,“虽然吧,我是觉得你这段时间就跟小唐在一起,时间有点儿短,看吧,才真正接触半年的时间呢,但是呢,这人啊,又不是说接触时间越长越能托付的。”梁若耶默不作声地低着头,知道她是又想到了杜沛霖。他当初的举动,对她和她的家人,打击是毁灭性的,所以就算她现在已经过上了好的生活,也依然无法原谅他。 “我开始的时候觉得小唐人还挺好的,主要是看他在医院那次表现出来的样子很懂事,很体贴,后来呢,发现他这个人其实有点儿高傲。当然了,对你爸和我还是蛮尊重的,就是这性子冷淡了点儿,这冷淡的人啊,将来恐怕不是那么合心意不过你既然喜欢,那我也不好说什么了。反正么,一对夫妻有一对夫妻的相处方式,冷淡的人也有冷淡的人的相处方式。”真正的幸福,原本就不是每天腻在一起能换得来的。 梁母摆了摆手,表示这件事情就这样略过不谈了,她突然想起说这件事情之前,梁若耶跟她说的,用充满八卦的口气问道,“你见到唐诩他妈啦?怎么样怎么样?人怎么样?很喜欢你吗?” 梁若耶被她这阵仗吓了一跳,原本打算离开的,然而她妈把她的手死死拉住,让她逃不开。之前搬出唐诩的妈妈,她原本是害怕自己贸贸然说出来让父母反对,所以找个跟他们身份差不多的人,表示一下对自己的喜欢,好方便他们代入。加上人家唐诩的父母对她都那么好了,他们也不好对唐诩说什么。 ——谁知道,如今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她一边把自己的手从梁母手中抽出来,勉强笑道,“妈,我说的那也是我自己的感觉,不一定准确的”天啊,你就快放过我吧,他妈那会儿根本就不知道她跟唐诩的关系,也许人家是客气呢? 梁若耶这话还没有说出口,梁母就已经喜滋滋地转过头,心满意足地说道,“我就知道,我的女儿,怎么会不好呢?但凡别人说不好,那都是他们眼瞎了不会自己看。” 梁若耶默然。 她实在不知道该跟自己亲娘说什么,这种蓬勃的自信,仿佛跟某个一直和她有矛盾的女人异曲同工。也许她跟姚安安才是亲母女吧。 梁若耶无奈地想。 既然双方父母都知道了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便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了。只是年底年初事情多,为了表示重视,没有先把见家长这种事情提到台面上来。打算等到开春了,事情稍微少点儿,就正儿八经地开始见家长了。 唐诩见尘埃也差不多落定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晚上抱着梁若耶的肩膀啃了一口,说道,“总算是把身上这个‘失恋’的帽子摘了。” 梁若耶被他啃得肩膀发痒,笑着推了他一把,提醒道,“还有女同事呢,你可别忘了。” “这个帽子不是早就摘了吗?”唐诩低头看着她,先是一头雾水,随即笑开,“看来摘得还不够彻底,我们再来摘一摘吧。”说着就附身下去,咬住了梁若耶的唇。 ***********我是一不小心又开了个车,开车就要拉灯的分割线******************* 人逢喜事精神爽,对这句话理解最深刻的恐怕就是唐诩的学生了。今年期末,他破天荒地没有把每个人叫到面前来骂一顿,而是很少见地给予了鼓励。弄得一群学生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才开始那会儿还恐怕唐诩憋了个大招,等着来磋磨他们呢。 到了后面,知道他们待字闺中三十年的大龄单身男青年导师唐教授,终于要在开春的时候把自己嫁出去了,于是要讨个好彩头,没有骂他们,顿时高兴得快把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记了。有个平常被唐诩的严肃压制得厉害的男生总算是当着唐诩释放了一次自己的天性,对他说道,“唐教授,我们祝你在下学期期末的时候能喜得贵子,下下学期期末可以当爸爸,再下学期两年抱俩。” 他一说完,跟他一起来的学生立刻跑到他身后站成两排,在操场上大声喊道,“祝唐教授新婚快乐,早生贵子,两年抱俩!”吼完不等唐诩动手打人,立刻“哄”地一声,作鸟兽散。 他们这一吼,立刻引来操场上无数人的侧目,唐诩看着这群猴崽子,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了。 两年抱俩,那还不如直接一胎生两个呢。 学校的一代男神唐教授终于要嫁了,这件事情原本只是在老师们之间流传,后来作为小道消息传到了学生耳朵里,经过他学生操场上一吼,终于盖章定论。当天晚上,学校论坛就建起了一栋高楼,细数唐教授嫁人,不,娶妻之后对学校广大单身女青年的伤害。其中一个学生说道,“只要一想到我家男神被人染指了,我就觉得心痛到无法呼吸。” 下面马上有人回她,“当初唐教授的照片飘上微博、知乎、豆瓣、天涯的时候,我甚至以为这是我们学校为了招生想出来的办法,为的就是吸引我们这样爱慕男色的少女。” 接着便有人反驳她,“楼上的,我们虽然爱慕男色,但对学术也是有追求的。” “别说了别说了,我要上天涯开个帖子,祭奠我逝去的青春。” “楼上带我~” “老司机等等我,我要上车~” 梁若耶躺在床上边看边笑,笑得直大跌,正好唐诩从浴室里出来,看到她在床上捧着手机“嗤嗤”地笑,走过来抱住她,“你在看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梁若耶把手机递给他,“你看,知道你要结婚了,学校里你的后援团全部在哀嚎。” “什么?”唐诩一脸严肃,梁若耶以为他要反驳,自己没有后援团,身家清白等等,谁知道他话锋一转,“我的后援团当然是以我的幸福为第一的,在哀嚎的都不是真的后援。你看到的是一个假后援团。” 梁若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她看着手机,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向唐诩,“为什么他们对你的对象都不好奇呢?不正常啊。”一般这种八卦不是应该移出一部分注意力到女方身上吗?没想到她都要把唐诩这样一个大众情人收入囊中了,大家对她的好奇还是这样淡淡的,弄得她一点儿娶到男神的成就感都没有。 唐诩端着一张严肃的脸,对她说道,“很正常,因为我已经吸引了所有目光。” 这就是在说自己没他好看吧?梁若耶哼了两声,当初表白的时候说的在他心中自己最美呢?果然,男人的话就是信不得。 梁若耶愤愤不平地把头一偏不去理他,看手机看到了一半,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过身来问唐诩,“你之前还上过微博的啊?什么时候,怎么都没听你说过呢?” 提到这个事情唐诩就觉得一阵心累。那会儿他门下还有那么一两个女学生,上课不好好听课,玩儿手机不说还把他的照片发到网上去了。后来被唐诩发现,他都还没动作呢,系上领导就先过来找他谈话了。内容不是说他上课管理不严,而是先是述说了学校和系上诸般艰难,到处都没有钱,到处都要用钱。唐诩当时看着窗外校友捐的那栋楼,默默地想,当老师的,果然不愧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典型。然后系上领导话锋一转,就请他体谅。第二天唐诩就看到了到处飘红的帖子和话题 所以从那以后,他打死不收女学生了。为了避免给别人留下一个性别歧视的印象,唐诩加紧力度摧残手上的弟子,每天天不亮就让他们起来做课题,晚上凌晨过后才回去。辣手印象由此深深地印入大家脑海,让此后这么多年,再也没有一个女生敢轻易选他当导师,并且成功拆散他手下弟子的无数姻缘,在学校里组建出了一支名头响当当的光棍团队。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五十三章 梁若耶专门找来了唐诩当初在网上那张照片看了一下,因为是偷拍的,镜头很模糊,只能看到一张侧脸。本文由 。。 首发然而仅仅只是一张侧脸,却能从上面看出皎皎的隽永来。他穿了件白大褂,平常软塌塌的工作服穿在他身上,好像是件风衣一样。他低头讲课,专注于专业的样子,眼睛里好像有星星一样 梁若耶看着他的照片感叹,果然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啊 当时在学校论坛上面说要去天涯发帖祭奠自己死去的青春的那个姑娘果真到天涯去发了帖子。其实也没有说什么,但是真正引起轰动的,是下面一条回复。 天涯这种大论坛可就要比学校里面的论坛流量大多了,不少人对这个收了美貌男老师的女人感到好奇,也有不少同学在下面解答,说是国外学校过来交流的女助教。学历虽然没有唐诩高,但也是硕士,两个人还是高中同学。 就在大家感叹恋爱要趁早,早恋很科学的时候,一条貌不惊人的回复立刻引起了关注。上面写到,唐老师喜欢他对象好多年了,心心念念,总算得偿所愿。 一个男人,尤其是长得好看,学历还这么高,已经足够让人侧目了。然而他还这么多年都喜欢一个人,实在太让人惊叹了。一时之间,不少人都表现出极大的好奇,跑到下面去追问,然而这个账号却又好像是故意派出来的水军一样,说了这样一句引人遐想的话之后便再也没有登陆过了。而翻看他以前的回帖记录,更是干干净净,仿佛就是为了说这一句,专门去买了一个账号一样。 这事情不用问就知道是谁做的,关键是这个人做完了之后也暗搓搓地没有做声。梁若耶知道了也装作不知道,心里却忍不住高兴。 以前啊,杜沛霖给姚安安写情诗的时候,她就隐约希望将来能有一天有个人能这样对待自己。她虽然看上去不喜欢张扬,但如果真的是自己喜欢的人这样为自己张扬一番,又怎么会不喜欢呢? 女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心口不一,矫情又做作。明明喜欢,却非要说不喜欢。 唐诩做得,其实跟当初杜沛霖为姚安安做的比起来,不算多张扬,然而正是如此,反倒让人有一种隐秘的愉悦感。 看吧,她也不是没人喜欢,离开了杜沛霖之后,依然有人能她捧在手上,比之前杜沛霖对自己的薄待要好很多。这世界上也不是只有姚安安才配被人这样妥帖对待,她一样有人对她好。 梁若耶虽然看上去云淡风轻,对这些事情不在意,但其实心里还是计较的。她也会暗自里跟姚安安较劲,以前会故意不在意,大概只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毫无胜算吧。 唐诩新学期的课程不算多,他要结婚的报告年前就打上去了,加上本身就项目在身,也不方便给他安排太多课。毕竟唐诩这样,外能招生当门面,内能论文学术一把抓的人才不多了,还那么年轻,现在娶的又是个有国外大学背景的老婆,万一哪点儿让他不满意了,他拍拍屁股走人怎么办?那学校损失可以大了。 唐诩下课之后跟梁若耶打了个电话,她今天没来学校,刚才跟他说下去买菜去了,家里已经许久没有采购了,唐诩怕她一个人带不走,便让她在超市门口等着,自己过去接她。 车子开在路上,电话被他随手放在车窗前面,谁知道半路学校来电话了,手机一震动,唐诩伸手去拿,谁知道把放在旁边的那个水晶摆件给带了下来,磕到手刹上面,摔成了几块。 唐诩边开车边接电话,暂时没有空去管那个摆件。接完之后才找了处路旁把车停了下来,弯腰把摔成几瓣的水晶摆件拿出去扔了。 这摆件是梁若耶年前去施华洛世奇买耳钉的时候顺手带的,说是打折,正好唐诩车上空荡荡的他看不惯,买来摆上了。说起来也是运气不好,车上铺了地毯的,按理来讲不应该碎,但还是碎成了这个样子。冬天气温低的时候都没事,这会儿开春了反而出了问题 唐诩对那个摆件没什么感情,他觉得摆不摆都无所谓,倒是有些心疼。毕竟那是梁若耶买来的他带着这样的惋惜继续开车前进,等走到超市的时候,他却没有看到梁若耶人在哪里。唐诩以为她还没有出来,停下车跟她打了个电话,没有人接。他唯恐梁若耶东西太多,一个人拿不走,停好车准备进去。 身后一辆车子从他后面呼啸而过,唐诩眼角的余光看到了,直觉有些熟悉,仔细想了想,脸色猛地一变—— 那是姚安安的车! 他的心突然狂跳起来,不可抑制地想起刚才从车上掉下来的那个本来不应该碎掉的摆件,觉得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什么预示,整个人好像都被扔在了冰水里一样,冻得人想打摆子。唐诩感觉理智和冷静在一瞬间全都从他身上飞走了,他连车也来不及锁,一面给梁若耶打电话,一面朝着家的方向奔去。 超市就在小区一条街外的地方,不到五百米,唐诩却恨不得一步就能走到,他跑了没几步,拐弯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响,身边的人都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一样,齐齐地朝那边看了过去。 唐诩在的地方是看不到发生了什么的,他连忙跑过去,然而还没有走近,身后就突然想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唐诩?你干什么?” 他整个人一怔,这才像是回魂了,慢慢转过身来朝后面看去,看到提着东西正一头雾水看着他的梁若耶就站在他后面。 两分钟之前飞出去了的魂这会儿总算是回来了,他看着梁若尔,脸色煞白。对面的人却还不知道刚才在他心中已经经历了什么,伸出手来拉住他,“你干什么?人不舒服吗?中暑了吗?” 唐诩反手握住她的手,也不管现在是在大街上,放到唇边亲了一下,哑声说道,“你刚才为什么不电话。” “我正要接你就挂了——”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完,就被唐诩一把抱住了,旁边的人都去围观车祸了,也没空管他们两个。梁若耶感到唐诩好像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连忙反手抱住他,“你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冲梁若耶扯了扯嘴角,放开她,低声说道,“没什么。” 刚才那辆酷似姚安安的车子过去那一瞬间,他几乎就要以为那是冲着梁若耶来的。毕竟知道他们要结婚了,姚安安却丝毫动作都没有,这一点儿都不符合她的个性。虽然唐诩笃定姚安安爱惜自己胜过一切,但是万一呢? 万一她看不惯自己一起看不起的梁若耶过得好,想要毁掉呢? 人人都说他少年得意,年纪轻轻已经做出了成就,但他却不觉得。再聪明的人成功背后也要付出无数的汗水,他不过是努力聪明机遇=成功罢了。真正让他感到人生得意的,只有他心愿得偿跟梁若耶在一起之后。可是他怕,怕这得意来得太短暂,怕这得意要让他用另一种方式偿还 假如老天真的觉得他拥有的东西太多,想要平衡一下,要用这种办法把梁若耶从他身边夺走往后该如何度过,他简直不敢想。 一阵风吹来,灌进唐诩的领口,一阵冰凉。他这才感觉到自己身上早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刚才出车祸的地方已经围了不少人的人,就他们两个人站在这里缓神的时间,已经有人打了电话,叫了急救车。 不远处传来急救车的声音,唐诩和梁若耶两个人都不爱看这些热闹,他们转过身去取车。唐诩把东西接过来提在手上,跟她一起回到了车子前面。也是他们离开的时间不久,这会儿这边人又多,车子没锁也没事。 唐诩把东西扔到车里,梁若耶坐进去,看到车窗前面空荡荡的,不由问道,“这里那个水晶呢?” 水晶水晶,都是那块水晶。 唐诩闷声说道,“掉下来不小心碎了。” “哦。”年头年尾的,碎东西很不吉利。虽然梁若耶不信这些,但是总觉得兆头不太好。只不过看到唐诩好像不精神的样子,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换成了,“碎了就碎了吧,再买一个。” “不买了。”唐诩没眼看她,而是盯着前面的路,脸色有点儿臭,“这东西容易碎,不买了。” “哦。”梁若耶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摆件是哪里把他惹到了。不过他说不买了那就不买了吧,这种小事情也没有必要去争。 车子开到路口就走不上去了,救护车已经过来了,唐诩跟其他司机一样,给车子流出了足够的空隙,正好医护人员把车祸受伤的人抬下来,唐诩和梁若耶远远地看了一眼,担架上面那个满脸是血的人,不正是姚安安吗?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五十四章 两人面面相觑。然而想的内容却大不一样。 唐诩想的是,果然那是姚安安。 梁若耶想的却是,姚安安怎么会在他们家门口? 她犹豫着看了一眼,对唐诩说到,“要不然我们还是跟上去看一下吧。” 唐诩没说话。 平心而论他是不想去看姚安安的,但凡跟姚安安有关系的事情他都不想沾染上。至于姚安安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家门口,只有两个可能:偶然和故意。 偶然那是她运气不好,故意那是她居心不良。前一种他可以口头表示遗憾,后一种那就是她活该了。凭他对姚安安的了解,多半都是后面一种。 唐诩自认为还不是圣父,没有办法做到去看望一个三番五次想要阻断他姻缘的人。梁若耶看出了他的不情愿,说道,“就算她到这里来是有事情的,还是专门来找我们的,我们总要知道她来究竟是为什么吧。” 说实话,他并不是很想知道。 姚安安这种女人,他躲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为了好奇心主动去找她呢? 不过看到梁若耶,他又拒绝不出来。点了点头,说道,“那先回去吃饭吧。明天去看她也行,反正她去了医院也不能回答。” 梁若耶点了点头,正好前面人群散了,他们的车子开进了小区。 他们第二天按照昨天晚上开来的急救车上面的医院名称打听到了姚安安的病房。为了保险起见,唐诩没有一开始就直接进去看她,而是先问了一下医生大概情况。 “姚小姐吗?她开车超速,正好撞上卡车,好好的一张脸撞进来的玻璃划花了,留疤是肯定的,其中有几块玻璃都穿到口腔里面了,至于留疤到什么程度,那还要看她个人的体质。”医生盯着面前的病历,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急切,那么漂亮的一张脸,真是可惜了。不过不幸中的万幸,是没有伤到眼睛,没有留下残疾。” 医生说完就去查房去了,剩下梁若耶和唐诩两个人在办公室里面面相觑。过了半晌,梁若耶说道,“我们还是不要去了吧”虽然他们没有抱什么恶意,但是姚安安那么偏激的一个人,很难不想到其他地方去。况且,她那么在意她那张脸,如今知道有毁容的危险,恐怕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们小区门口,开车还开得那么快,权当是无意的好了。人虽然没死,但对姚安安来讲,却宁愿死了。 唐诩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就算姚安安真的另有打算,也等到她出院之后,再跑到自己面前了再说吧。如果经过这一次的事情她还不能看清楚环境,那就是真的没救了。 两个人从医院出来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唐诩便提议去看看婚纱。现在正是各大品牌齐齐上新的时候,梁若耶觉得也行,便同意了。 “这件怎么样?”唐诩提着一条上面绣了点点雪花的抹胸婚纱,这件婚纱款式倒是不怎么新颖,但是收腰收得很好,用的质量又高级,轻纱包裹下若隐若现,好像真的是雪中仙女一样。 梁若耶看了一眼,忍住了笑。跟唐诩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总算发现,唐教授内心其实住着一个小公举呢。看他给自己买的东西,没有哪一件不是充斥着浓浓的仙女风和公主风。倒是自己,有的时候还真是简洁得过了头了。 她把自己手上那件素色的缎子修身鱼尾长裙放下,走到唐诩身边,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打击他,“是挺好看的。” 得到了她的肯定,唐诩连忙把裙子拿给她,“试试,快去试试。” 旁边有导购小姐上来拿过梁若耶的衣服,跟着她一起进了更衣室,她正要换,对面那件更衣室里走出来一个女孩子,看上去还有几分面熟。梁若耶不算脸盲,能让她有印象的说明跟她接触过,然而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儿。 对面那个女孩子仿佛是有所感一样,站在梁若耶面前,露出几分深思,很显然,她也觉得梁若耶面熟。终于,还是专门记人脸的导购小姐技高一筹,先比梁若耶想起来,“哦,我记得你,几年前你也来店里试过婚纱。” 梁若耶脑中像是有什么一闪,但是太快了,她没有抓住。不过这个导购员说的倒有些错误,“上次我应该没有来过这个牌子的店。”梁若耶不想跟以前沾上半分关系,所有跟上次有关的,大到酒楼婚庆礼服品牌,小到糖果巧克力,甚至连外面的包装袋,她都跟上次的不一样了。 她这是新婚,不想沾染上什么晦气。总觉得跟以前那些事情染上关系,兆头有点儿不好。 之所以隔了这么多年,那么些小细节她都还能记住,完全是因为上次那场婚礼,是她自己一手操办,从酒店婚庆,到糖果外面的包装盒,给宾客的伴手礼,都是她一个人选的。她曾经在脑海中演绎过无数遍结婚时的场景,可惜到最后,好像一个耳光一样,狠狠地朝她脸上抽了过来,打得她好半天没能缓过神。 那个导购员倒没有想那么多,拍了一下脑袋,走过来帮她提起裙角,笑道,“哎呀我怎么忘了,我也不在那个店里工作了,换了个品牌。” 梁若耶看了一下她胸前的铭牌,职位那一栏上面写着“店长”两个字。看来她对自己的职业倒是很有规划,换个品牌,换来了更好的发展。 店长没有去问梁若耶为什么又来试婚纱,接过刚才跟过来的那个导购员,对梁若耶说道,“这条裙子蛮梦幻的,很符合女孩子嫁人的憧憬。也是今年我们品牌比较流行的一个款了,绣花做得很精致,远处看上去,真的跟包在一层雾里面。你人瘦,穿上好看。” 梁若耶在心里默默吐槽唐某人的小公举心,正这么想着,忍不住笑了出来。 店长在后面看着她,突然若有所感地说道,“这次的丈夫对你应该很好吧?” “啊?”梁若耶诧异地转头,连这个也能看得出来? 店长看明白她眼神里的意思,点了点头,“是啊,你的眼睛里面都是轻松,整个人的状态很松弛。”这是处在被爱情滋润着的状态中才有的。上次她来,虽然在笑,但是整个人犹如一只惊弓之鸟,充满了惶惑和不安,倘若一个男人真的爱她,又怎么会让即将披上婚纱的她如此没有安全感呢? 梁若耶笑了笑,低下头来有些不好意思,“是人皮肤松弛了。” “谁说的。”那个店长笑道,“你看起来还比前几年年轻些,怎么讲呢应该是有活力一些,整个人显得轻松了很多。”梁若耶换号裙子,她蹲下来给她理了理裙摆,说道,“你看贾静雯,现在有人真心爱护她,比二十几岁的时候看上去还要美呢。” 梁若耶抿唇笑了,心里甜蜜,嘴上却说道,“我哪儿有贾静雯好看呀”声音柔柔的又婉转,带着几分少有的羞怯。 店长给她整理好裙摆,站起身来说道,“要当新娘子的人,都是世界上最美的。” 梁若耶没有作声,而是看了看镜子里面的自己,发现好像胖了点儿,随口跟她说道,“我之前在外面还想试你们那件鱼尾裙,不过现在看来,应该穿不上去,我背上有肉了。”她说她身上有肉,其实也少得很,只不过梁若耶常年纤瘦,对这突然多起来的肉有些在意。她懊恼地说道,“哎,早知道这段时间就应该少吃点儿。”都怪唐诩,心血来潮要来试婚纱,看吧,她人胖了,又试不出感觉来。 店长笑了笑,知道她现在是沉浸在幸福中的女人,不打断她,“鱼尾款也行啊,你个子高,穿上也好看。我拿过来给你试试吧。”说完就要出去拿衣服。 梁若耶连忙叫住她,“算了,不用了。就这件吧。”这件是唐诩喜欢的呢。 她踩着不太合脚的高跟鞋走出来,长长的裙子拖在地摊上,长发披肩,更加衬得皮肤洁白。只是这样简简单单的一个淡妆,什么首饰都没有,就已经足够动人了。 唐诩眼睛亮了一下,梁若耶平常穿衣服知性大方,倒是很少见她穿得这么少女。梁若耶被他这样看着,有点儿不太自在,她缩了缩肩膀,低声埋怨道,“我是不是这个年龄不太适合这款都跟你说了不要——” “很好看。”在她要转身逃走之前,唐诩连忙一把扯住了她,又低声重复了一句,“很好看。” 是真的很好看。 你所缺少的少女时代,总有一个人能为你把曾经欠缺的全部找回来。你以前颠沛流离无处安放的日子,总有一个人能将你仔细放好,从今往后妥帖对待。你曾经向往的羡慕的嫉妒的,总有一个人能把你内心所有不平全部抚平。 这大概,就是爱吧。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五十五章 杜沛霖看了一眼今年交上来的体检费用单,签了字递给了公司的财务总监。李特助给他买早饭回来,正好碰到财务总监出去,把早饭放到他手边,随口说道,“杜总你都签了吗?你怎么不跟着一起去体检呢?” 杜沛霖一个“忙”字下意识地就到了嘴边,然而还没说出口就想起这段时间他的确不是很忙,连这个借口都不好用了。 他把桌上的东西挪到一边,吃了两口粥,觉得嘴里淡得快没味道了。旁边李特助小心打量了一眼他的神色,犹豫了片刻,说道,“杜总,你还记得前几天我们一起出去吃饭,碰到的我的那个学妹吗?” 杜沛霖直觉他要说什么,也没往深处想。他这些年,总有些人想到他身边来,莺莺燕燕,数不胜数,还真不太喜欢记女人的脸。杜沛霖随口问道,“干什么?” 李特助听他的语气就知道这件事情肯定没戏,把肚子里那句“人家仰慕你许久了”给咽了下去,换成了“人家觉得我们这边发展情况不错,想来试试水,看你愿不愿意要她。” 这句话原本的内容是什么,李助理和杜沛霖彼此都心知肚明。杜沛霖既然已经不想再跟谁一起生活了,也不打算再去祸害姑娘。这辈子他祸害过一个姑娘就够了,债欠得太多,还不完的。 他笑了笑,说道,“招人这种事情,你去跟人事打招呼,看合不合适。真有意愿,工资什么的慢慢谈就是了。” 话说得不轻不重,还能把自己的干洗全部撇清,又留了余地。李助理知道杜沛霖这是不想继续谈这个话题了。他又把话题转到体检的事情上面,“你什么时候打算去体检?”说完翻开手机,打开记事本,说道,“后天暂时没什么事情,要不然我跟医院安排一下,你去看看吧。” 杜沛霖最近总是神思倦怠,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明明现在是万象更新的春天,然而他好像走到了秋天里一样,整个人维持着一种行将就木的死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准确地来讲,应该是知道梁若耶和唐诩在一起了之后吧。他那么喜欢的人,如今挽着别人的手。这让当初他吃了姚安安的奚落,还要让他难受。 他认为自己这是受了情伤,加上这些年常年服用**和调整情绪方面的药物,积压在他身上太多了,于是终于显现出不妥来了,从头到尾没有往心里去。以前他仗着年轻,吃点儿**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现在年纪渐渐大了,虽然也才三十岁的年纪,但是也慢慢露出问题来了。 但关键是,别人知道身体出了问题,会很积极地想办法,改善身体状况。然而到了杜沛霖身上,他却根本懒得动,连医生都懒得看。他现在,好像对什么都已经不在乎了,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了。 他没什么亲人,唯一的挂念如今也成了别人的妻子,跟他再也没有关系了,生不生病的,对他来讲,又有什么呢? 李助理自然是知道他的状态的。虽然不能完全明白,但是大抵上能够体会。你说杜沛霖很伤心?看不出来,他整个人懒懒的,什么都不在意。你说他不伤心,那为什么又这么不积极呢?好像整个人生的天空都被乌云笼罩了一样。 哀莫大于心死,他这应该叫。 杜沛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但是李助理可不能放任他继续这样。于工,他们是上下级关系,杜沛霖身体好不好,关系到他的前程和收入;于私,他还算是杜沛霖身边一个跟他比较熟悉的人了,倘若连他都不过问一声,杜沛霖一个人该怎么办?他万万做不到的。 既然不想去医院,李助理又跟他提议,“要不然这段时间过了,你抽个空出国散散心吧。”出去走走,看看美景,吃吃美食,心情总会慢慢开朗起来的。等到他心情开朗了,发现世界上还有那么多值得去看去听去试的东西,就不会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 杜沛霖还是摇了摇头,冲李助理摆了摆手,一副四大皆空的样子,“我才没空呢。” “不是。”正好今天没事,李助理决定要跟他掰扯掰扯,“杜总,你挣那么多钱,你又不去花,你放那儿干嘛呢?人家挣钱,像我,那是因为有一家老小要奔,我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虽然经常忙成狗吧,但是我有目标啊。你看你,你又不要还贷款,也没有一家人指着你,你说你挣那么多钱干嘛?以前总能说是没有安全感,现在你还没有安全感吗?” 李助理可能是说上瘾了,居然还不走了,就在杜沛霖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杜总,你想想,你这么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每天只想着挣钱挣钱,将来你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你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命啊。况且,你又没有继承人,将来要是哪天你人不好了,你的钱是要全部收归国有的。你辛苦大半辈子,好不容易挣了点儿家业,眼睛一闭就回到从前了,你觉得你甘心吗?” 杜沛霖想,甘心啊,他怎么不甘心了?假如将来他先死了,他就把钱留给梁若耶。 哦对了,梁若耶应该不会要的。上次他出车祸,梁若耶都没有要。她还真是一个说到做到的人啊。 不知道为什么,听了李助理一番话,杜沛霖觉得自己心里更空了。 那边李助理还在滔滔不绝,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个人这么能说呢? “杜总,这个身体,它好的时候你感觉不到它有多重要,它不好的——” “好了好了。”杜沛霖打断他的长篇大论,制止了李助理从人情、现实等多方面来给他摆事实讲道理,说明身体的重要性。“我去检查还不行吗?”真的是,他身体没出什么毛病,就先要被李助理给咒死了。杜沛霖含笑看了他一眼,“再不去,可能要被你念叨死。” 李助理见他松口,感觉自己好像完成了一件非常艰巨的任务,他笑着冲杜沛霖点了一下头,“嗳!好,我马上去准备。” 然而真的等到去体检的那天,杜沛霖却又后悔了。他看着那一摞体检项目,问李助理,“怎么会这么多?” 李助理不知道是不是结了婚,总觉得他现在变得十分婆婆妈妈,动不动就喜欢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来跟自己说教。杜沛霖这样一说,李助理马上又开始了,“杜总。”他说话像叹气,“你也不看看你是有多久没来医院看过身体了。既然来都来了,那肯定是要检查全面嘛。总不能下次再来。” 杜沛霖现在真的很想走,他有些后悔答应李助理来体检这件事了,真是太麻烦了。然而到底是自己身边唯一亲近的人了,杜沛霖知道他是为了自己好,又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只能接受了。 杜沛霖做完检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李助理今天哪儿也没去就在旁边陪着他。也不知道是陪他还是为了监视他,免得他不耐烦突然站起来走了。杜沛霖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好了吧,现在检查也做完了,你也不用继续守着我了。” “我这不是怕你突然不做了嘛。”李助理倒是很明白,知道杜沛霖在说什么,也不觉得不好。 杜沛霖冲他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转过头去不再作声。 两人在外面等了一会儿,医院里面虽然到处都有净化器,但是还是让人感觉到张嘴就能呼吸到满口的病菌。 杜沛霖闷得发慌,正打算出去走走,旁边的办公室里走出一个白大褂,冲外面叫道,“杜沛霖?谁是杜沛霖?赶紧过来了。” 看来是前面一个病人已经出来了,杜沛霖拿着自己的诊断报告走进去,顺手递给医生,在他对面的凳子上面坐了下来。 医生把片子拿过去,翻来覆去看了许久,终于抬头问他,“你一个人来的吗?还有什么亲人没有?” “没有。”杜沛霖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医生脸上的表情顿了一下,没有做声,而是说道,“我给你开个单子,你去肾科那边看一下,我们这里是专门做体检的,有些东西也看不出来。” 他这样说,杜沛霖整个人都下意识地绷紧了,“大夫你什么意思?”他说完瞬间反应过来这句话不太友善,连忙补充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想问问” “没事。”医生抬起头来打量了他几眼,说道,“我不告诉你是因为现在也没有结果,所以不能乱说。具体如何,你最好去肾科那边挂个号,找专家看看,从你体检出来的各项指标来看,你肾上可能出了问题。”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五十六章 梁若耶难得回趟家,还是因为她妈妈说她跟唐诩快结婚了,不好继续住在那里,非把她给弄回来的。。しw0。她下班之后拎着菜回家,正好就看到了在她家小区门口站着的杜沛霖。 其实也不是正好,应该是他专门在这里等她的。自从上次两人在学校里分开之后,梁若耶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到他了,这次看到,他的面容好像比上次,更加疲倦了些。 是的,疲倦。 整个人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倦意,眉心刻着两道深深的折痕,明明才三十岁的年纪,却好像已经走过了千山万水一样。 这种状态,梁若耶自己也曾经有过。 杜沛霖刚刚跟她分开的时候,她也是这幅样子的。 好像早已经看淡了身边一切事情,仿佛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然而跟真正的超脱又有区别——假如真的超脱了,那也就不可能是这幅样子。这分明就是,执念成魔的模样。 她站在杜沛霖不远的地方,有些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如今这幅模样,很难让人不管他,继续像以前一样无视他。但是要让她过去关心他,问问他最近怎么弄成这幅样子,梁若耶又有些开不了口。 好像一个隔岸观火的人,去问也不过是出于礼节和自己对人情的理解,对杜沛霖却没什么帮助。既残忍又凉薄。 所幸杜沛霖没有让她选择这样的,在梁若耶还在思考怎么办的时候,他已经抬起步子走了过来。他在离梁若耶一米远的地方站定,不远不近地看着她,“买菜回来了?” 寒暄听上去平常,于他们而言,却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不管是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杜沛霖,还是站在杜沛霖面前的梁若耶,都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人了。 她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嗯。”梁若耶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正想问他找自己什么事情,杜沛霖就已经开口道,“若耶,陪我走走吧。”像是怕她拒绝,他又连忙说道,“我很不好,你就当陪一个老同学。” 他说完,侧过头,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仿佛是有眼泪出来。梁若耶的心,好像忽然就被那眼泪给泡散了一样,心酸极了。她点了点头,“你等等我。”然后走到小区门口,把菜交给保安,跟他说了两句,又转身回来。“你想去哪里?” 杜沛霖摇了摇头,带着梁若耶走到车子面前,给她拉开车门,示意她坐上去。 梁若耶坐进车子里,杜沛霖也跟着进来了。她偏过头,发现杜沛霖的那张脸在后视镜中有种不正常的苍白,梁若耶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问他,“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杜沛霖却没有回答,而是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冲她笑了笑,笑容印在苍白的脸上,仿佛被水一冲就能散掉,“听说你跟唐诩打算办婚礼了?” 梁若耶轻轻应了一声,“嗯。” 杜沛霖突然笑了起来,叹道,“他挺好的。”又低声说道,“比我好。”声音好像一根头发,轻轻掉在经年积灰的盒子上面,然而那盒子因为太长时间没人打开了,只是一根头发,连一点儿灰尘都激不起来。 他的感叹当中,虽然看起来轻描淡写,然而梁若耶还是没有来由地感到一阵心酸。如今世事变迁,早已经不是他们当初那副模样了。 因为杜沛霖这样避而不答,她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梁若耶忍不住问他,“你究竟怎么了?” “其实,也没什么。”他的脸色好像涂满了荧光剂的劣质卫生纸,即使有笑容,都非常的不真切,“你就当我是想找你说说话呗。” 她不知道杜沛霖打的什么主意,倒是从未想过他会害自己什么的,毕竟除去那几年的感情,她还是了解他,愿意相信杜沛霖的人品。只是他这样兜兜转转不肯说,总让梁若耶的心没个找落,空荡荡的,好像一直被人提起来放在空中,半掉半不掉的样子。 单纯一下子掉下去还好,偏偏就是这种,悬在一根头发丝上,半天没个结果,最让人煎熬。 她听见杜沛霖这样讲,有些生气,“你不说我下车了。” 杜沛霖听了她的“威胁”,这才收敛了脸上那种浮在表面的笑容,一双清润的眼睛慢慢变得哀伤,“我生病了。” 生病?这个答案,仿佛是印证了梁若耶的猜想,然而并没有让梁若耶心情好很多,反而更忐忑了。她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病,杜沛霖就已经开口了,“尿毒症。” “什么?!”梁若耶一惊,顾不上他是在开车,伸手拉住他的袖子,“你再说一遍。” 杜沛霖转过头来冲她安抚性地笑了笑,解释道,“前几天我去体检,发现有几项指标不正常,仔细一检查才知道是尿毒症。” 他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感觉自己身边好像全都没有了声音,他被丢在一片冰天雪地当中,看着眼前的那个医生嘴巴上下张合,就是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尿毒症?好像是绝症吧,即使是换肾和透析,活着的时间也很少,非但如此,还相当痛苦。和绝大部分人一样,杜沛霖刚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不能接受的。他总觉得自己还年轻,才三十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不想上班不想生活,那是他主动选择的结果,只要他愿意,他就还有东山再起、继续笑傲的那一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尿毒症”,一份检验报告,就把他的人生彻底撕裂,堵住了他往后的所有退路。那不是他主动选择的结果,而是他被动接受的后果。 虽然看起来结果都一样,然而本质上却千差万别。 他虽然口口声声都在说,他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然而真的要让他死,他还是有点儿接受不了。 怎么能突然就生病了呢?他身体那么好,这些年来一直没有进过医院,连感冒都很少,怎么会突然就来个尿毒症呢?他之前不想活,觉得看什么都一样,可以说他哀莫大于心死,可以说他没事瞎矫情,但是突然来个绝症,这让他怎么办? 他活着好像死了,然而真的等到老天爷打算把他这条命给收回去了,他又不愿意了。 体检之后医生叫他去看肾科的时候他没有跟任何人讲,哪怕是李助理也没有。虽然他很想装作没有这回事,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天晚上回去,还是看了医院的肾科专家的门诊排班表,挂了号。 也许在他内心深处,他并不想死吧。 说那么多,表现出来那么消极,其实他还是愿意要这条命的。哪怕是要来什么都不做,只是占有着也是好的。 他把车开到海边,梁若耶一下车就觉得有些恍惚。几年前杜沛霖告诉她婚礼取消这件事情之后,她也来过这地方坐过。只不过几年之前这边还没有完全开放,游乐设施都不完全,人不多,现在因为各种开发,人已经比以前多很多了。不过跟其他海滩比起来,还是人少。 梁若耶经过短暂的震惊,已经回过神了。她跟着杜沛霖的脚步一起,站在了海边。海风吹过来,把她的头发吹得到处都是,她一边将吹乱了的头发给拂过来,一边问杜沛霖,“医生说是早期还是中晚期?” 杜沛霖转过头来看向她,没有回答。经过才开始的挣扎。他整个人已经平静了很多。刚开始升起的求生意志几乎已经淡得看不见了,现在回想起来,他觉得自己好像也不怎么想活着。 毕竟活着这件事情对他来讲太艰难,太无趣,要是早些死了也好。只是 只是他心中,依然放不下梁若耶罢了。 梁若耶,他此生辜负最深的人,如今却成了他最眷恋的人。天色已经渐渐沉了下来,她的面容笼罩在暮色当中,有些模糊。鼻端的空气夹杂着海风的腥气,混合着湿润感,奇异地有些清新。 他以前没有觉得梁若耶有多不好看,但是现在,却怎么都觉得好像看不够一样 梁若耶见他不说话,心里已经止不住地往下沉去,她抑制住自己想哭的冲动,颤声问道,“是中晚期了?” “我生病,你哭什么。”杜沛霖笑了一声,伸手过来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他的心此刻是前所未有的宁静。 梁若耶摸了一下自己冰凉的脸颊,发现原来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她没能忍住,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杜沛霖看着她低头的样子,有些感慨地想,这世界上,知道他生了病,不久于人世,能够为他这样哭上一哭的人,恐怕也只有梁若耶了。 不管他曾经如何伤害过她,她对自己,还是一样这样宽容。 杜沛霖正要说话,安慰她两句,然后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梁若耶!” 他们两个齐齐回头,就看到在杜沛霖停车的地方,唐诩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衬衣站在那里,一脸阴沉地看着他们。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五十七章 海风吹过来,唐诩那件单衣被吹得上下翻飞,他身上穿的也是一条家居裤,脚上踩的还是双拖鞋,看样子是已经回家换了衣服,又匆匆出来的。本文由 。。 首发 杜沛霖放下放在梁若耶脸上的手,有些落寞地想,看,现在即使是他生病了,想要跟梁若耶好好说下话,都不行了。 唐诩喊完那一声之后,就固执地站在车前,一句话不肯多说,嘴唇抿得死死的,看着他们两个人。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明明已经走到这里了,却非要站在一旁,吹着冷风,好像迈开那一步,就能要了他的命一样。 梁若耶被他那声喝给惊醒了,她才意识到唐诩是有多介意杜沛霖。她抱歉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杜沛霖,说道,“对不起,他应该是没有找到我,一时半会儿着急了。”她从情绪当中抽离出来,才想起自己刚才跟杜沛霖一起出来忘了给父母打电话说一声,他们找不到自己,应该会打电话问唐诩。当时杜沛霖找她就在小区门口,监控很容易调就这样一路追来海边了。 杜沛霖听得心酸,只有把对方当成亲近的人才会代替他跟比人道歉,在梁若耶心里,唐诩已经是她最亲近的人了。 他摇了摇头,这样把梁若耶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反而显得他很小气,还不如干脆送梁若耶一个人情,况且,他现在本身就舍不得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你去吧,他应该找你找得着急了。” 梁若耶抬头看了他一眼,正想问他,杜沛霖却像是已经看出了她要说什么一样,摇了摇头,“回去吧,我自己在这边站会儿就好。” “那你自己早点儿回去——”她话还没有说完,不远处就传来“砰”地一声关车门的声音,是唐诩在生气,故意把车子关得这么响。梁若耶抿了抿唇,“你生病的事情,慢慢想办法,总会有法子的” “行了我知道了。”她没有说完就被杜沛霖打断了,“赶紧回去吧,再不过去,唐诩等下要炸毛了。” 梁若耶点了点头,最后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杜沛霖在背后深深地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这一次,被单独剩下的他好像格外心酸。 应该是他生病的原因吧。 他觉得自己这样想,能稍微好受点儿。 梁若耶走到唐诩车前,要去拉车门,这才发现他把车门从里面关上了。她拉了两下没拉开,敲了敲车窗,唐诩抬起眼睛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把脸别过去不理她了。 好吧,你关车门不想让我上来是吧?她拿出手机,本来想打个车的,谁知道一按居然没有反应,这才发现是关机了。既然大不了车,那她坐别人的车回去总可以吧?她转身就要朝着杜沛霖的车子走去,才刚刚转过身,背后就传来“咔哒”一声响,——车门开了。 梁若耶心中的怒火被他的行为冲淡了,又好气又好笑,转过身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唐诩还是臭着一张脸,只不过比才开始看到的那会儿一脸阴沉好很多了。他盯着前面,眼角的余光看到梁若耶扣好了安全带,猛地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梁若耶知道他找自己找着急了,加上本身就是自己没有知会家里人,认真算起来还是她理亏,也就不想去追究他刚才吼自己的事情,只是伸手捏了捏他身上的衬衣,埋怨道,“出来怎么不穿件厚衣服?” 唐诩一把把衣角从她手里扯出来,还是不理她。 穿厚衣服,厚衣服!她现在说得好听,梁若耶她究竟知不知道当时是个什么状况?她父母回家只在小区门口那里收到一口袋菜,问了只说是个男的把她接走了,电话也没有一个。她父母以为是自己,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见电话来,梁父意识到不对,打了电话给自己,一问之下才知道接她走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他那会儿隐约猜到是谁,想起那天姚安安开车撞人的事情,担心得不行。一面让梁父调监控出来,一面飞奔下楼到他们家这边来,急急忙忙,全是担心杜沛霖走极端对她做出点儿什么事情来,哪里还有心情去穿件厚衣服? 结果,他按照梁若耶的**软件一路跟过来,发现这马上要结婚的人了,居然还在海边跟她旧情人卿卿我我! 那他算什么?! 他这么急急忙忙,又算什么?! 唐诩看到的那一刻,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笑话一样,梁若耶是不知道自己多在意杜沛霖吗?杜沛霖曾经拥有过她人生当中最繁华的年龄,他曾经在梁若耶最美好的时候拥她入怀,怎么能叫自己不嫉妒呢? 尤其是,他找了梁若耶那么久,发现她居然跟杜沛霖在一起那么和谐的时候! 唐诩觉得自己这会儿整个人都好像被泡在醋里一样,浑身上下都冒着酸气。梁若耶看着他那副样子,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她原本是打算告诉唐诩,杜沛霖生病的事情,但是想想,又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她收回手,凉凉说道,“这是不要我关心了?”她话音刚落,就立刻感觉到身边这个人全身上下的汗毛一起竖起来了。 梁若耶发现,在这种情况下,继续刺激他并不是件好事情,更何况,唐诩的心情她也能理解。倘若结婚之前唐诩不接电话跑出去,跟前女友一起看海吹风,她也会生气的。将心比心,她也就对唐诩生气不起来了。 她转过脸,冲他柔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今天下午出来,的确是有事情。” 听她开始解释了,唐诩冷哼了一声,语气虽然尖酸刻薄,但总算是能开口说话,理她了,“有事情?有事情不接电话?” “那不是没电了吗?”梁若耶怕他不信,还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什么,拿过唐诩放在窗子上的手机,刚刚拿过来,他就在旁边恶声恶气地说道,“干嘛?不给你用。”然而到底没有伸手过来拿回去。 梁若耶拿着电话解了锁,“给我父母打电话啊,免得他们着急。”她拿起手机放在唐诩面前摇了摇,“不要我打吗?” 唐诩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这就是默许了。 梁若耶拿过电话,给她父母拨了回去,跟他们粉饰太平一样,说了一下自己这边的情况,最后说道,“今天晚上就不回来了啊。”然后挂了电话。 唐诩对她这种低级的讨好很不以为然,轻哼了一声,“你今天晚上不回你父母家,你打算去哪儿?” 哦,这么说就是不打算让她过去了?梁若耶点了点头,“也是啊,我不回我父母家,我根本就没地方可去了。看来结婚之前还是要买套房子才行,免得将来吵架人家不要我回去了怎么办?” 唐诩听她这么说,终于憋不住,轻笑了出来。 梁若耶也忍不住笑,但是很快,唐诩就收起了笑容,“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他顿了顿,问道,“说吧,他又用什么来博你可怜了?” 梁若耶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唐诩,有些没想到他居然能这么快就不生气了。看他刚才的架势,梁若耶还以为他要生气到他们结婚那天呢。 唐诩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作声。 梁若耶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了。她对感情如此坚定,之前都不理会杜沛霖的,现在更加没有道理理他了。然而她跟杜沛霖又有那么多年的情分在,就算不是男女朋友了,那也不是说断就能断的。杜沛霖有了什么事情,她担心也很正常。虽然自己心中酸气直冒,但也不能阻止。他相信梁若耶对杜沛霖没有其他的意思。 再说了,就算不相信梁若耶,他也要相信他自己的好吧?他是谁,杜沛霖是谁,但凡是眼睛没问题,脑子没问题的就知道两个人放在面前该选谁。梁若耶怎么可能放着自己不选,跑去选择杜沛霖呢? 他生气,不过是因为自己着急,没能找到她,结果一看才发现她跟杜沛霖在一起。着急和醋意交织之下,才对梁若耶吼了出来。现在情绪平稳下来,着急褪去了,醋意被压制了,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梁若耶叹了口气,说道,“他生病了,尿毒症。” “什么?”唐诩也很惊讶,“怎么会”这会儿他倒是忘记了要吃醋的事情了,眼睛里满是惊诧。 “是啊,”梁若耶漫不经心地回答道,“他还那么年轻”那么年轻,就得了这样的病实在让人惋惜。 很快,唐诩就已经平静下来了,“生病这个事情,又不跟年纪相关。年纪轻轻得绝症的人多得是,你也要想开一些。” 最好别放太多心思在他身上。唐诩暗暗地想。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五十八章 车子停在了唐诩家门口,梁若耶也跟着一起下来,唐诩见她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说道,“其实他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跟其他人比起来,杜沛霖还有钱,有钱在这些事情上面就等于命。不管是换肾还是透析,他要比别人好太多了。” 唐诩这么说也有道理,况且她也不好当着唐诩的面如何担心杜沛霖,只能把心思压下来,跟着唐诩一起上了楼。 唐诩洗完澡出来,很快就发现自己感冒了。他本来身体好,不经常生病的,家里的常备药都还是给梁若耶准备的。他吸了吸鼻子,也没有去吃药,就这样带着一点儿鼻音睡觉了。 梁若耶放心不下杜沛霖,当天晚上基本上是一夜没睡。她一闭上眼睛,就仿佛能够看到他奶奶临死之前拉着她的手,让她好好照顾杜沛霖。 不管他们后来经历了些什么,但是当初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要照顾他的。 如今杜沛霖身患重病,虽然跟她没有关系,梁若耶总觉得是她没有把杜沛霖照顾好。 在她翻身翻到第十圈的时候,唐诩忍无可忍,一把抱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固定在了自己怀里。梁若耶心里一直揣着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唐诩,见他伸手抱自己,这才反应过来,转过头来小声问他,“我把你吵到了吗?要不然我去书房睡吧。” 唐诩在书房也搭了一张床,以前的时候方便他看书,好多时候他写论文看书太晚了,懒得过来,就在那边睡了。不过那张床自从梁若耶搬过来之后,就很少再用了。 还要去书房他默默地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没有回答梁若耶的话,而是问道,“你究竟怎么了?很担心他吗?” 梁若耶想了想,点了点头。她觉得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况且有的时候隐瞒,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她侧着头,窗外明净的月光照进来,映在她的眼睛里,好像水一样清澈。 唐诩见她这样信赖的眼神,在心里叹了口气,原本要趁机说两句,来引她可怜的,但是话到了嘴边,却开不了口。 他将梁若耶翻过来,正对着自己,“说说吧,担心什么?” 梁若耶也说不好自己在担心什么,按理来说,唐诩都已经跟她把该说的都说了,道理也是这个道理,她不应该担心,但是她好像就是忍不住。 她想了想,说道,“我一闭上眼睛就总是想起,以前他奶奶在的时候,让我们两个相互照顾。不管我跟杜沛霖怎么样,他奶奶对我挺好的如今杜沛霖成了个孤家寡人,生个病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人都没有,觉得他很可怜,也觉得好像是我没有照顾好他。” “虽然我们两个早就不是情侣了,当初他伤害我伤得那么厉害,我也一度很恨他,但是现在知道他生病了,突然之间又觉得,以前的那些爱啊恨啊,都不重要了。” 她摇了摇头,脸上有几分困惑,“我也讲不清楚我自己是怎么回事,知道他生病,以前好多忘记的事情都突然想了以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他生病之前,我想起这些,总是难免觉得心中有一腔愤怒,总觉得他如何如何对不起我,我这辈子要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看到他,再也不要跟他有半点儿关系。然而现在,却又觉得那些东西很可笑很不值一提。” 可能是真的放下了。因为放下了,所以才显得无所谓。她现在有未婚夫,有很美好的感情,跟杜沛霖以前那一段,都不重要了。 她说得没有章法,然而唐诩却听懂了。她可能是有点儿自责,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杜沛霖。也可能是觉得对不起杜沛霖的奶奶,辜负了她的托付。更可能是,单纯接受不了自己身边有个人生了这么大的病。 人对病痛,总是有种本能的恐惧的。因为这些不仅仅代表着死亡,还有在去往死亡的路上的折磨。 唐诩伸出手,安抚性地拍了拍梁若耶的肩膀,低声说道,“他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你也不清楚,明天可以去问问他。我觉得你不用太担心了,他的病并不是没有药治的。现在那么多种方法,他又是个不差钱的,总要比那些家里一穷二白的人好很多吧?就算没人照顾他,他总请得起护工吧?护工照顾人,可要比一般人照顾,精心多了。” “生病这个事情,又不是人为可控的,你自责也没有用。更何况,当初他奶奶把他拜托给你,那是基于你们两个还在谈恋爱的基础上,后来他做了那种事情,任何人都不会再跟他一起了,他奶奶假如知道,肯定能理解的。” 他声音低低的,带着几分熟睡中的喑哑,听上去好像是在诱哄一样。梁若耶在他怀里呆了呆,突然问道,“唐诩,你就没有不高兴吗?” 唐诩一怔,随即笑开,用鼻子点了点她的鼻子,“有点儿。”他含笑加了一句,“所以你不能表现得太关心他,要不然我会吃醋的。” 梁若耶咬住下唇,微微笑起来,安心地躺在他的怀里睡了过去。 这次居然一夜无梦,酣睡到天亮。 第二天早上,梁若耶侧头看了一眼,发现唐诩居然还在睡,有些惊讶。往常这个时候他都起来买早饭了。她听唐诩呼吸有点儿重,伸手推了他一下,一碰之下才发现他身上有点儿烫。梁若耶也顾不上只穿了件单薄的睡衣,连忙从床上坐起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了他的确是在发烧。 “唐诩?”梁若耶推了他一下,他“哼”了两声,伸出手来握住梁若耶纤细的脖子,闷声说道,“再睡会儿。” 这学期他课没有那么多,时间上比较宽裕。加上谁都知道他们两个快结婚了,学校给的时间比较宽松,就算偶尔晚点儿去也没什么。 梁若耶把他的手从自己脖子上拿下来,“起来,起来吃药。你感冒了。” 唐诩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翻过身,睡了。 梁若耶一个人坐在他旁边,看着他的背影,十分无语。 不过想到他现在生病,而且生病的原因又是因为来找自己,所以梁若耶也不好说什么。她披了件外套,出去淘米,掺水,用高压锅熬了点儿粥,拿小碗盛了,端进卧室的时候,唐诩依然没有醒来。 梁若耶把粥放下,坐到唐诩身边,原本打算扶他起来的,然而动了动,发现失败了。这人看上去瘦,其实重得很,梁若耶试了半天都不行,最终还是放弃了。 她拍了拍唐诩的肩膀,不见他动,没办法,只能捏住他的鼻子,让他无法呼吸,他这才掀开了眼皮,也不说话,就躺在床上看着她。 “起来吃饭,吃完饭好吃药,你感冒了。”梁若耶把那碗熬得很糯的粥端到他面前,“好烫,赶紧起来。” 唐诩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原本是打算让梁若耶好好照顾自己一下,免得他太不让梁若耶费心,她跑去费心别人,但是一听到她说烫,唐诩身体就下意识地坐了起来。 果然啊,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哪怕是她半点儿不好,唐诩也想取而代之,舍不得让她受半点儿苦。 说好的打算学学杜沛霖,好好让她担心一下呢? 真是一物降一物。 想他唐教授,虽然说称不上纵横情场多年,但也是许多人爱慕的角色,别人忙着讨好他,却在想方设法地、润物细无声地讨好梁若耶。感情这事情,还真像一个食物链,环环相扣,组成了感情这个大环境下的平衡。 一不小心思维就开始放飞,唐诩强迫自己把已经走远了的神思牵回来,伸手将那碗粥接过来,吃了两口,想了想,最终还是抬起眼睛看向梁若耶,“你打算什么时候去看杜沛霖?” 咦?真这么大方?昨天晚上生气不开车门的人还是他吗? 唐诩眼看着梁若耶的眼睛亮了起来,突然有点儿后悔。他干嘛嘴那么欠,要说这个呢?明明梁若耶自己都没有想到,他还来提醒,看吧,一提醒,就糟糕了。 不知道现在把刚才说出的话吃回去还来不来得及 梁若耶当然不会自讨没趣故意去揭唐诩的短,她收起脸上那副惊讶的神情,想了想,说道,“就今天吧,我早点儿问清楚,也早点儿安心。”她看了一眼唐诩,又想了想,问他,“你跟我一起吧。”免得某人再吃醋。 昨天晚上摔门前那一声吼,她可还记得呢。 “我就不去了——”啊,不小心咬到了舌头,握草,好痛! 唐诩眼泪都出来了,却依然还是装出一副淡然的样子,眼含热泪地摇了摇头,将那只稀饭碗放到梁若耶手上,十分超脱地说道,“我、信、你。” 那个“你”字,说得格外咬牙切齿。 梁若耶心中好笑,脸上却不露分毫,给唐诩拉起被子,让他躺下,“好好,那我就一个人去了啊,你在家好好的,乖乖的,姐姐等下回来给你买糖。”说完还低下头在他脑门儿上“吧嗒”亲了一口。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五十九章 梁若耶亲完唐诩就出去了,他在卧室里一直没有睡着,听见关门声,耳朵一下子就竖起来了。知道梁若耶真的出门去了,他愤愤地锤了两下床。 叫你多嘴,叫你嘴欠! 卧室门被人打开,梁若耶站在门口,带着装出来的茫然看着他,“你干嘛?有事情吗?” 唐诩没有想到她居然没走,刚才锤床的声音又被她听见了,他浑身一僵,恼羞成怒,转过头去恶声恶气地问道,“你不是走了吗?” “没有啊。”梁若耶心里笑得大跌,脸上还是装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模样,“我刚才出去扔垃圾,衣服都还没换呢。” “哦。”唐诩默默地转过身,把脸埋进枕头里面,“那你赶紧去吧。” 太讨厌了!她居然没走! 她居然还虚晃一枪! 梁若耶心机真深。 莫名其妙被自己未婚夫安上“心机深”的名头的梁若耶转过身,给他把门带上,一关上门,整个人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唐诩啊,这死要面子的性子,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这么好玩儿。 她问清楚了杜沛霖住的地方,买了点儿水果,就开车过去了。 杜沛霖住的自然是最好的病房,反正他现在有钱,住一段时间也不会让他破产。只是人进去了,公司的事情还不能丢下,梁若耶去的时候,他正在看文件。 病房很大,越是大越显得空荡荡的。他人看上去比昨天晚上要精神一点儿,没有那种倦怠感了。看到梁若耶,他脸上露出一个喜出望外的表情,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若耶。” 若耶若耶,他是有很久没有带着这种心情叫她了。 梁若耶点了点头,把水果放到他床头的柜子里面,见他坐在床上看文件,便说道,“你都生病了,还这么努力。公司的事情,适当地交给其他人去做嘛。” 杜沛霖笑了笑,病容上面带着几分少见的安宁,“都是必须要我签字的文件,不需要我签字的,都已经交给他们了。”他管理那么大一家公司,虽然不是说事必躬亲,但是依然每天要做很多事情。哪怕只是签个字,有些东西也必须要他经手。身家性命系于上面,如何敢轻忽?况且,他现在唯一能仰仗的,也就是钱了。如果连钱都没有了,那他还有什么? 他看了看梁若耶身后,发现就她一个人过来,便问道,“唐诩呢?他没跟你一起过来吗?” 想到今天早上唐诩的反应,梁若耶忍不住笑了笑,说道,“他感冒了,在家休息呢。” “我就说,他怎么舍得你一个人过来呢。”唐诩那么小气的一个人,防自己跟防贼一样,居然也舍得让梁若耶一个人过来。“他昨天晚上回去,没有生你气吧?” 梁若耶笑了笑,摇了摇头,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还行。”杜沛霖经历过了刚开始的恐慌,现在已经能安定下来了,“我其实身体上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如果不是体检,可能都还发现不了身体出了问题。没想到。原本只是耐不住别人催,不得不去做的体检,反而检查出了大问题来。” 听他的意思,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还行,起码跟正常情况没什么太大的不同,要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那么久都没有感觉。 然而恰恰是因为这样,疾病像藤蔓一样慢慢侵蚀他的身体,等到人察觉到的时候,已经病入膏肓,想要挽救的余地都没有了。 梁若耶也不知道好劝他什么,只能说道,“你暂时把心放宽,现在还不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没必要把事情看得很严重。” 她语气平和温柔,虽然带着几分礼貌和疏离,但是已经比之前对着杜沛霖时那副疾言厉色,好太多了。 可能杜沛霖临时退婚的事情发生之后,梁若耶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们两个居然还会有这样坐着,好好说话的一天。 世事变迁,很多时候真的显得有些讽刺。 杜沛霖苦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梁若耶说的是真的,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然而很多时候,人不是说把道理想通了,就能什么事情都没有了。昨天晚上,他刚刚知道自己生了病,还是这种大病,心里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只想着赶快死了才好。 死之前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梁若耶,他想再见她最后一面,见完就去死。 尿毒症,他知道自己得了这个病之后在网上找过很多相关新闻。那些最后被病魔折磨得连人形都没有的人,实在不是他想寻求的归宿。他无法接受自己,每天躺在床上,毫无尊严地残喘着,也无法忍受别人对他投以怜悯的目光。他跟好多人不一样,他这一生是从最低处的泥潭当中挣扎出来的,现在好不容易拥有一张可以跟大部分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的脸,他无法让它丢开,再回到以前那副灰头土脸的状态。 况且,经历了最开始的惶恐之后,他的心又归于死灰。别人活着,是能够找到活着的理由,可是他活着,却丝毫找不到。在这世界上,他唯一牵挂的人是梁若耶,然而她却不再牵挂自己了。是他亲手将梁若耶从自己身边推开,亲手葬送了他们两个人的情分。 所以,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原本计划着,是看完梁若耶之后,就跳海。当然了,肯定不能当着她的面跳,要等梁若耶离开之后,再跳。就算后来梁若耶知道了,那会儿他的尸体也已经葬身鱼腹,不知道到哪里了吧。就算那个时候她想来找自己,也找不到了。 或许她不会知道自己是自杀的,只以为他在世界上某个角落,因为绝症不治身亡了。那样也好,省得她知道自己是在见完她之后才自杀的,为此自责。 她应该会自责的吧?梁若耶那么有责任心的一个人,就算自己现在跟她没关系了,她应该也会自责的。 杜沛霖觉得自己真坏啊,明明都要死了,还要让梁若耶伤心。他这一生,好像总是在让她失望伤心。所以,跟总是希望她能开心快乐的唐诩比起来,自己的感情,好像非常不值一提。 其实他也舍不得的,但是他跟唐诩不一样。唐诩拥有太多人的关心了,他却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梁若耶,知道他死了之后或许会哭上一哭,他就再没有其他人能为他掉一滴眼泪了。 他一边舍不得,一边隐约希望着,好像这样就能让他那颗干涸许久的心得到片刻的滋润。他想,反正他都要死了,再让梁若耶伤心一把也没什么。他这一生都足够让她伤神了,再多点儿,其实也无足轻重。 那个时候,他都已经打好这样的主意了。 然而临到头了,他却又突然改变了。 梁若耶一问他的病情就哭了,她很着急,比他自己还急。杜沛霖看着她的泪水,当时就在想,原来,这世界上还真的有一个人能为他哭泣啊。他现在还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都能这么伤心,那等到将来有一天他真的不在了呢?那个时候,梁若耶又该如何悲伤? 她好不容易才远离自己当初给她设下的阴影,迎来新的生活,还没有开始,自己就又给她留下这么一道阴影。不管梁若耶将来能不能走出来,杜沛霖都觉得,自己这样做,实在是太残忍了。 他可以对任何人残忍,但是独独不能对梁若耶残忍。尤其是现在。 他想,他对梁若耶做了那么残忍的事情,还是算了吧,不要再让她痛苦了。况且,他被人这样惦记着,感觉跟他一个人的时候,有很大的不同。 这种感觉,好像是太阳照进了心里,暖洋洋的,让他长久以来一片冰封的心都开始融化了。 被人惦记着,真好啊。 就算不为了他自己,为了让梁若耶不伤心,他也不想这么轻易地结束自己的生命。更何况,跟病魔搏斗虽然辛苦,但是总好过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去死吧。纵然最后不好看,但起码努力过啊。 他当天晚上就接受了医生的建议,住到了医院里面来,打算好好疗养。反正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就是钱多。 杜沛霖将自己手上的文件放到一边,看向梁若耶,“我这病,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了,公司里的事情,我肯定照顾不过来。交给其他人吧,我不放心。而且,我现在生病,虽然存款还多,但是将来用钱的地方更多,生意也不能丢下。我想了想,若耶,要不然你过来吧。” 梁若耶听了一惊,想也不想就拒绝。然而还没有开口,杜沛霖就已经打断她的话,“你先别急,听我说。”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六十章 “我并不是突发奇想。这家公司,本来从一开始就是我们两个联手做的,后来因为我辜负了你,成了我的个人财产,这件事情我很抱歉。后来我想要把公司我所持有的一半股份转让给你,你不要,我也就想着,反正你现在暂时不需要钱,等你什么时候要钱了,我再把东西给你就是了。” 杜沛霖顿了顿,续道,“现在,我生病了,公司上上下下好多事情等着人去处理,我把公司交给别人不放心,只能给你。你本来就是这家公司的创始人之一,你拿着它,理所应当。如果不是我们两个人中间走岔了路,现在我生病了,本来就是你在管理。这公司对我来讲很重要,给别人,一方面是我担心管理不好,毕竟这么多张嘴在那里等着开饭,另一方面是,我不信任。钱这个东西,没有的时候可能大家生不出什么歹心,但是等到有了,恐怕会出很多问题。”他目光深深地看向梁若耶,带着几分无言的恳切,“若耶,我这个要求,请你务必答应我。” 梁若耶却叹了口气,缓缓摇了摇头,说道,“我不能。我承认你说的都很在理,但是我也想告诉你,你这些问题固然存在,但也并不是我一个人才能办到。你可以退出董事局,把手上的股份转让出一部分,每年分红就够了。公司虽然不再跟你姓,钱也没有以前挣得多,但是也不会少。就算你生病,维持你的开销也足足地够了。就算你信不过公司高层,那你可以找一个代理人,高薪之下,相信有人愿意的。至于我,你也看到了,我已经退出这边市场很多年了,现在金融市场一天三变,我一个许久没沾过手的人,怎么可能还能跟以前一样?况且,你也知道,新官上任,就算是你委任的,也有很多人不服,你就这么有信心,我能把他们弹压得下来?你这家公司,不是当初我们创业时的那家小作坊了,现在是正式的上市企业,人际关系,上下级关系,都复杂很多,你把我贸贸然推出去,原本是想稳妥点儿,但是恐怕起到的效果会相反。” “最后么,”梁若耶抿了抿唇,“就算我不说,你也应该猜得到,唐诩一定不会允许的。”他肯定是不希望梁若耶再跟杜沛霖牵扯上什么关系,更加不喜欢他们两个有交集。要不是杜沛霖现在生了大病,唐诩有那么大方,能放梁若耶来看他?想都别想! “就算唐诩不说什么,我也不打算接的。”她注视着杜沛霖那张有着显而易见的失望的脸,“他不说,是要为我着想,我不能仗着他不说,就这样肆意挥霍人家的感情。我马上要跟他结婚了,有些事情,总要为他负责的。” 他不愿意的事情,梁若耶都不想去做。 杜沛霖听完她的理由,虽然脸上难掩失望,但是心中并不惊讶。他早就想到了啊,凭梁若耶的性格,怎么可能放任自己继续跟他接触呢?她不光是要对唐诩负责,她还要对自己负责。 他抿了抿唇,过了片刻方才说道,“是我不好。”不应该想办法把她栓在自己身边。她早已经不是自己能够栓得住的人了。 梁若耶没有接他这个话题,而是转开头,看了看他布置得很温馨的病房,问道,“你过来这边,公司里的人知道么?他们来看你了没有?” “来了。”杜沛霖回答道,“我的文件都还是李助理带过来的呢,他这会儿回公司去收拾东西去了。我虽然打算养病,但是公司好多事情一时半会儿脱不开手,还需要我继续带一段时间。” 另一边,杜沛霖的公司当中。 小周悄悄地看了一眼在外面带着一脸焦灼跟李助理说话的领导,又缩回头来问坐在自己身边的同事,“怎么回事啊,看着好着急的样子。” 同事瘪了瘪嘴,“我也不知道。不过什么大事情,能让我们领导那个白骨精这么焦急?” “我看李助理带的东西都是杜总的,是杜总出了什么事情吗?”小周压低了声音,正是因为压低了,所以让她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鬼祟,“杜总今天上班也没看到诶。” 她对杜沛霖那点儿心思,虽然大家都清楚,但其实都没说。本来嘛,公司里面对杜沛霖有意思的人多了去了,不差她一个,但大家都知道没机会,于是只把对老总的“仰慕”放在心里。小周这个时候的问题,虽然略略显得有些八卦,但恰好问出了大家都想问的。 想问是一回事,真正问出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个同事听了她的话,摇了摇头,说了句“不知道”,就低头去做自己的事情了。小周一个人在位置上坐立不安,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此刻自己内心十分慌乱,好像预感到了有什么大事情要发生一样。 旁边的同事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外面还在跟李助理说话的主任一眼,压低了声音对小周说道,“我跟你说啊,这天塌下来,有高层顶着呢,你别担心了,该干嘛干嘛去吧,省得等下主任回来发现你工作上面有疏漏,数落你。” 话音刚落,她们背后就响起一阵足音,主任回来拿起放在座位上的包包,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跟着李助理一起走了。留下身边一群人,跟着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然而很快,她们就知道为什么了。虽然杜沛霖住院的事情李助理没有张扬,但是高层之间是通过气的,中午不到全公司上下就已经在传了,杜沛霖生了大病,现在在医院。虽然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是应该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出现在公司了。 再仔细一问究竟是什么病,传出消息的那个人就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再也不肯多谈了。 其实也很能理解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八卦,他们公司的性质不同于一般的政府部门,大领导出了事情,总会让底下的员工有些人心惶惶。加上传播消息的那个人又不肯把话说完,当然,或许是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杜沛霖生了什么病,这样一来,更加引人联想了。 小周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她也知道杜沛霖不喜欢她,早就应该把对杜沛霖的心思放下,然而却始终忍不住。他这么一生病,小周也说不上来心里是种什么感觉,总觉得堵得慌。大家都忙着间或惋惜一下杜沛霖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就生了这样的病,就剩下小周一个人,打了饭都没有心思去吃,一个人坐在位置上,吃了两口,就再也没胃口了。 中午吃完饭回来,她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同事,发现她正在上招聘网找工作,小周略微吃了一惊,“你找工作干什么?” 同事比她早出来几年,但却晚来公司,听她这样问,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四不四撒?赶紧找下家啊,难道要等到公司发不起工资了,我们吃不起饭了再走吗?你现在找工作,还能抢个先机,到时候离开,大家一起走,竞争的人又多了几个,那不是好到好工作的希望又渺茫了一分吗?” 小周知道是这个道理,“可是杜总不是还没事嘛,具体什么情况我们都不清楚。” 同事看了她一眼,可能是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到了现在还对杜沛霖死心不改,以前也没见她多喜欢人家啊,这几年来还不是照样男朋友一个一个地换?不过这话她倒没有说出口,而是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跟小周说道,“你看啊,杜总生病的事情,一般情况下不会告诉其他人吧?毕竟这事情说开了不好啊,很影响人心和士气的。但是人家现在说了,这代表着什么?代表着,那杜总,多半就不止说的那点儿,他多半比说出来的还要严重。他们这些领导都是这样的,为了稳定局势,才不管底下虾兵蟹将的死活呢。你想想,就算他没事情,他好了,但是他有那么多的钱,当不当这个老总对他来讲半点儿影响都没有。但是我们不一样啊,我们拿死工资的人,还要指着这点儿工资吃饭呢。现在不找好下家,等到公司真的发不出钱来了,我们可不是就要喝西北风了?不工作一天就要喝一天的西北风,这个成本,我可付不起。” 小周被她这样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一时半会儿有些反应不过来。同事见她讷讷的,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是觉得你干个行政工作能力特别强不怕人家抢呢,还是你家庭背景特别深厚能随便给你找一个啊?你要是觉得你是以上任何一种,之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你自己要继续在这里待着,那就呆着吧。” 小周听了她的话,抬起眼睛看了办公室里一圈儿,发现大家几乎都在浏览招聘网站,她想起前几天另外一个公司的副总对她说的话,“小周啊,凭你的资质,当个行政太委屈了。也是你们领导识人不清,埋没了你,要是换在我手底下,别的不敢说,你工作这么几年,肯定不会还让你是个普通职员的,部门主管总有了吧。” 部门主管和行政部的小职员,比起来的确是前面一个诱惑更大小周想了想,拿着电话,转身出去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六十一章 杜沛霖公司的办公室主任接了个电话,李助理看她接完之后叹了口气,随口问道,“怎么了?” “唉,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有些人真的是听到风就是雨。”她把手机收起来,“我们办公室的那个小周,这会儿要来辞职了。” 李助理听到也感觉有些惊讶,“这才多久?”虽然知道杜沛霖生病的事情瞒不住,但是他们也没有觉得有什么。公司眼下发展得不错,杜沛霖就算要为了养病退居二线,他也不可能就这样撤手,总要给他自己,给公司上下这么多人找好下家。这么急急忙忙地辞职,虽然觉得情有可原,但总让人感到有些凉薄。 而且,“小周不是还对杜总有几分意思吗?”李助理眼睛不瞎,跟了这么一个英俊年轻的上司,女孩儿们的眼睛都是黏在他身上的。哪些人有意思,哪些人没意思,一目了然。 她对杜沛霖还有几分意思,没想到都依然这样,难免让李助理觉得过于现实了。 主任叹了口气,不好说什么。毕竟是她手底下的人,小周丢脸,她脸上也跟着一起不好看。 李助理可以说什么,但是她不好说什么,无论怎么说,都是她没把人带好,丢脸的都是她。 唐诩中午没吃饭,一来是因为他感冒了不想吃饭,二来是因为他一个人也不知道吃什么。他捧了本书,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然而都看不进去。他也发现自己有些心浮气躁了,但是没办法啊,谁让早上是他自己同意梁若耶去的呢?现在好了,现实“啪啪啪”打自己脸,他还不能说出来让别人知道。 唐诩看了一下手机,发现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忍不住“啧”了一声。这个梁若耶,她还真是不知道时间,自己让她去,她就不知道回来了是吧?杜沛霖有什么好看的,一个病秧子,再看也不能让他好起来,自己家还有个大活人呢,他也生病了好吧?梁若耶也不打个电话关心一下,真是个白眼儿狼。 唐诩感觉到自己内心有一壶醋,在不停地冒泡,他坐在沙发上,眼看着时间从一点过变成了一点半过一点儿,梁若耶还没有打个电话来问问他。唐诩估计他继续坐在家里枯等,是等不来梁若耶这个电话了,干脆站起身,放下书,去了衣帽间换衣服去了。 他开车出去之后才想起并不知道杜沛霖在哪里住院,想要搞个突然袭击让梁若耶紧张一下的愿望没有达成,最后不得不打了个电话问她,究竟在哪里。 梁若耶守在杜沛霖身边,其实也的确没什么好跟他说的。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话,早就在很多年前就说完了,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未尽的余绪,说不说其实都不影响什么。只是想着他如今生病,不好再像以前那样对他不假辞色,梁若耶只好耐着性子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李助理他们过来,正好唐诩打电话来,梁若耶接了,看到有人来接替她,不知怎么的,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站起身来跟杜沛霖说道,“那你好好休养,我抽空再过来看你。” 杜沛霖点了点头,“谢谢你了。”语气礼貌又温和,好像他们真的是老朋友一样。 梁若耶站起身来要出去,都已经走到门口了,杜沛霖却突然叫住她,“若耶。”他看到那个女子回头,站在门口,神色淡淡地看着他。杜沛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想到好多年以前他们还在上高中的时候,梁若耶永远都是这样一幅波澜不兴的模样,是没有姚安安耀眼,但却隽永得好像山间的小溪,一直潺潺。 不知不觉间,仿佛时间已经被他浪费了很多。光阴也在他们两个人的纠缠之间渐渐走远了。 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多不甘心了。 不知道是被即将到来的病痛折磨的,还是被时光磨平的。 唯一确定的是,终其一生,他大概是不会再像爱梁若耶一样爱一个人了。当然,也没有人再像梁若耶一样爱他了。 梁若耶站在门口,等着杜沛霖说话,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有听到他开口,只看到他神色仿佛怔怔的。她忍不住出声唤道,“怎么了?” “没什么。”杜沛霖笑了笑,问她,“你们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就在春天。”说起这件事情,梁若耶眼角浮现出淡淡的笑意。她如今被幸福浸染,整个人越发地安宁平和。“具体日期还没有看呢。” “春天挺好的。”他们当初的婚期,也是定在了春天。然而没有等到他们两人携手,就遭遇了毁灭。 这一次,唐诩应该不会再像他当初对待梁若耶那样对待她了吧,一定不会的。 杜沛霖低下头,藏住自己眼角的泪意,低声说道,“就在这段时间的话,给我寄张请柬吧,我这会儿身体还行,想来看看。”看看你穿上婚纱的样子。他顿了顿,又说道,“等过段时间,我可能就要做手术了。”不管是透析还是换肾,他都应该好长一段时间不能从医院出来。 几年前他们在婚纱专卖店里,一个人心中忐忑不安,另一个想着如何才能摆脱掉这门婚事,虽然说不上是各怀鬼胎,但到底跟结婚的那种喜庆心情相差甚远。如今想来,唯一一次能正大光明看到梁若耶披上婚纱的样子,他都错过了。 所以,还能怪谁呢? 怪天怪地,最终还是要怪自己,当初心思从来不在她身上,辜负了她的一腔情谊。 梁若耶脸上怔忪了片刻,杜沛霖敏感地察觉到她可能是有难处,但是他又不肯这么轻易地放弃,固执地守在那里,好像是非要听个理由。 哪怕这样的理由,的确是会让他遍体鳞伤。 梁若耶脸上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说道,“我们的婚礼不大,没有打算请其他宾客。”换而言之,杜沛霖想要观礼的希望,是不可能了。 更何况,其实仔细想想,也觉得这种要求不能实现。 他们当初是就差领证和办酒席了,基本上双方亲朋都认识,这次她结婚,如果再让杜沛霖出现,那对她的父母怎么交代?又对唐诩怎么交代? 不管她跟杜沛霖有多少恩怨情仇,可都不关唐诩的事情。 这样的拒绝太残忍,梁若耶说完也觉得颇不好受。但是有什么办法?如果答应杜沛霖就要伤害到唐诩和她的家人,那梁若耶情愿拒绝。两者只能保全一个的话,她会毫无理由地选择唐诩。 杜沛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低下头,过了片刻才冲梁若耶抬头,露出了一个苍白的笑容,“那就算了。”像是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一样,他说道,“我的身体,也未必允许。”他朝梁若耶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祝福的笑容,“祝你幸福。” 好像平生别无所求,他只能留下这一个愿望了。 梁若耶偏过头,将眼角的泪水擦掉,带着浓重鼻音冲他点了点头,“你好好休养,我抽空再来看你。”手上电话已经响了好几遍了,梁若耶几乎已经可以看到唐诩那副生气的样子,她说完这句话便转过身,匆匆地下了楼。 因为他们两个要说话,李助理他们早就避嫌离开了。杜沛霖静静注视着梁若耶离开的方向,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阳光在他眼皮上跳跃不停歇,好像在跳舞的精灵一样。刚才梁若耶站在门口的模样,让他恍然间想起很多年以前,她捧着一堆英语周记本站在教室门口的样子。风鬟雾鬓,细骨伶仃。 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好像是因为今天的天气跟那天的太像了。那也是一个春日的午后,应该还是周一,只有周一是要收周记的。他跟班上很多同学一样,语文和英语的周记从来都是能抹则抹,毕竟理科作业那么多,文科就很理所当然地被押后了。所以每次只要一到检查作业的时候,班上就全是一片抄写之声,跟考试的时候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不能当人民群众之间的叛徒,梁若耶只好捧着一叠收上来的周记本子站在教室门口替他们望风。反正她是英语老师的得意门生,老师从来不会为难她,眼看着老师快来了,她就在门口大喊一声,“交周记啦,快点儿快点儿!”生怕里面正在奋笔疾书的同学们听不见。 那天他也没有写,一边提防着老师突然来检查,时不时地要抬起头看,一边还要顾及着本子上的字不能太潦草,要写得像那么回事。他这样一心两用,期间猛地抬起头来一看,正好就撞上梁若耶站在门口朝他们投过来的目光。他们两人的眼神不期而遇,只是那么一顿,她就赶紧低下头,脸却不知不觉地红了大半。 当时他心里还在想,这个梁若耶,为什么胆子那么小 他以为青春期的时候他对梁若耶是没有记忆的,其实原来也不是。 不是没有记忆,而是大多回眸都在不经意间,他忘记了。 跟着后来好多年的陪伴一起,忘记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六十二章 (大结局) 梁若耶从医院里出来,老远就看到唐诩的车子,他把车窗打开,脸朝着医院这边看着,丝毫不管旁边有车过来扑了他一脸灰。看到梁若耶走出来,他臭着一张脸,把脸收回去,将车窗摇了上来。 原本从杜沛霖那里出来之后就揣着一肚子事情的梁若耶看到他这幅样子,刚才的那种伤感瞬烟消云散了。她忍住笑,走过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她人一进来,唐诩就凉凉地说道,“你看你初恋花的时间还挺多的嘛,这大中午了连饭都顾不上吃。”弄得他也没吃饭。 梁若耶知道他的心结,当然也不好说什么“你一个人吃”这种话,而是转移开话题,问唐诩,“你想吃什么?” 唐诩高贵冷艳地冲她“哼”了一声,露出一个阴阳怪气的笑容,瞥了她一眼,表示自己根本不把她这么明显的转移视线放在眼里。梁若耶挑了挑眉,实在没有发现唐诩居然是个这样的人,看来她果真对这个人的了解太少了。 唐诩一边踩下油门,想了想,说道,“我想吃泰国菜。”说完马上恶声恶气地补了一句,“你请客。” “好。”梁若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谁让她理亏在先呢? 见她答应得这么爽快,唐诩又不干了。他想了想,觉得让梁若耶请客吃饭太便宜她了,根本不能抚平他一个人独守空房的寂寞,和在背地里吃醋面上却要装得十分大度的失落,于是又补充道,“我要去柠檬叶。” “嘶——”梁若耶倒吸了一口凉气,发现这个人还真是不客气啊reads;。柠檬叶是城中一家新开的泰国菜餐厅,以正宗、高档次为卖点,味道确实不错,他们两个以前吃过,不过价格也很不错就是了。 “你是想把我吃穷吗?”梁若耶转头看向他,“吃穷了到时候我嫁给你可就没什么嫁妆了,你可要想好。” “嫁给你”三个字很奇异地愉悦了唐诩,他想到杜沛霖现在一个人正在医院里凄凄惨惨戚戚,连吃个饭都没人陪。他却能带着自己未婚妻去进行二人午餐。这么一对比,唐诩心中就更开心了,连眼角眉梢都忍不住露出几分浅淡的笑意来。 他大方地决定,暂时不跟杜沛霖一般见识了,他一个健康的人,没道理要跟杜沛霖这样一个病人计较。 看吧,他就是这样一幅菩萨心肠。 浑然忘记了今天上午是谁在家里又后悔又想抽自己两个耳光。 梁若耶侧头打量了一眼旁边眉开眼笑的唐诩,深深觉得这个人真是太好讨好了。将来生女儿,可不要像他这样,太容易被坏小子骗走了。 自从那天去医院看过杜沛霖之后,梁若耶一直没能抽出时间再去看他。她和唐诩的婚礼虽然简单,邀请的宾客并不多,但是也够他们忙活的了。梁若耶要订婚纱,试妆,试钻戒,唐诩不知道从哪来发现女人试衣服的乐趣,明明短得只有不到十分钟的仪式,他找了好多套衣服给梁若耶,还一本正经地跟发型师商量如何才能在换衣服的时候把发型也换了,弄得刚来还搞不清楚状况的造型师以为他是哪个公司派过来的竞争对手,好长一段时间看他看梁若耶的眼神都怪怪的。 唐诩对梁若耶婚礼那天穿什么,发扬出了十二分的科研精神,就差直接上手写论文来论证可能性了。被他这样一打岔,梁若耶更加忘记了原本还有一个待在医院的杜沛霖。 哪怕是个小型婚礼,也让两人累得够呛。梁若耶晚上回来躺在床上喘粗气,“我再也不结婚了,太麻烦了。嗯嗯嗯嗯——”她抱着枕头在床上打了几个滚,把一头好好的头发弄得非常乱。唐诩走过来,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心想:说得好像她能再结一次一样。 南方春日多雨,他们两人结婚那天却是个难得的明媚天气。婚礼的主题花朵是唐诩一手选的,请的是英国来的园艺大师,以栀子花为主打花朵。这个季节,还不到栀子花开的时候,但是花坊那边把栀子花催熟,全部空运过来。一时之间,老远就能闻到馥郁的花香,让人不由得沉醉其中。 梁若耶鬓间戴了两朵栀子花,那是今天早上唐诩偷偷在她窗下送过来的。 按照习俗,新郎新娘结婚前一段时间不能见面,结婚的头天晚上,他们当然也不能在一起。因为这段时间忙上忙下,两个人都很累,梁若耶试了一天的妆,然而为了第二天早上起来能有个好状态,晚上还是敷了一张面膜。 面膜盖在脸上,她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听见有人敲她的窗户,梁若耶一个激灵从梦中醒来,仔细听了听,发现那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又带着几分忐忑,好像少年时代总是聚集在女孩子楼下的傻小子,明明满怀期待,却又笨手笨脚,总是好心办坏事。 梁若耶隐约猜到是谁,小心地看了一眼另一边已经睡过去的母亲,悄悄地起床,一边把脸上的面膜掀开,一边打开了窗户。 果然,她看到唐诩捧着一束栀子花站在她的窗下,眸光璀璨地看向她。 她以为只是敷了个面膜的功夫,哪知不知不觉间已经晨光熹微。薄薄的晨色和暮色混合在一起,好似被冲淡的牛奶,鼻端有细小皎洁的花朵散发着馥郁的香气,眼前这个人,虽然跟她在少年时代曾经错肩而过,但最终兜兜转转,他还是站在了自己面前。并且这么多年,世事沧桑,依然没有磨去他身上的少年气息,依然如此清新。 他献宝一样将那那束栀子花递到梁若耶面前,一双眼睛比此刻天上的启明星还要明亮reads;。他像个冒失的半大小子一样将话递给她,小声说道,“你知道栀子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花语?梁若耶正想煞风景地问他,他一个万年工科直男居然也知道花语这玩意儿?但是唐诩已经放下花,飞快地离开了。 心中仿佛有小鹿,一跳一跳,忐忑得如同少年时代的初恋一样。 梁若耶捧着那束栀子花,低头闻了一下,怔怔地微笑了出来。 另一边的床上,梁母闭着眼睛翻了个身,觉得梁若耶的爸爸欠tiao教了,这是多久没有给她送过花了?回去要好好教育一下了。 典礼时间虽然定在九点,但是梁若耶还是很早就要起来。她收了花朵之后又睡了会儿,就被叫起来了。原本是要往她头上戴白百合的,但是梁若耶看到唐诩连夜送过来的那束花,灵机一动,对造型师说道,“戴这个吧。” 造型师一想,也好,反正他们今天婚礼的主题就是栀子花,便摘了两朵给她戴上了。 鬓间香气缭绕,仿佛有月光照进来。梁若耶知道,那是她的少年。 她挽着自己父亲的手,走过草地,捧着那束花走到唐诩面前,然后再挽上了他的手臂。 从今往后,他们两个就要真的在一起,从此好好生活,共度一生。 他送花之后,梁若耶趁着睡意不浓,查了一下他最后丢下的那个问题。 栀子花,代表着等待的爱。 不管是自己还是唐诩,这一生都逃不开“等待”两个字。 不过还好,他们的等待最终有了结果,还是最正确的那个结果。 她曾经以为自己这一生都会跟这样的场景无缘,永远无法披上这身洁白的嫁纱;他曾经也以为他最终会找到一个合适而不爱的姑娘走完这一生,扮演好传统意义上的“父亲”和“丈夫”角色曾经他们都以为,爱情跟自己早就没有了关系,但是还好,老天总是眷顾执着的人,山回路转,总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 人生从来苦痛多于欢乐,能找到一个愿意和自己承担辛酸苦辣的人,是有多难得。 草坪的不远处,树影扶疏,有一个形容消瘦的男子默默地注视着前方不远处正在举行的那一场人间喜事。他身上的衣服是前段时间买的,这段时间住院,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出去买,因为生病,以前合身的衣服这会儿空出一大截。 他伸出手来,默默地擦掉眼角即将挂不住要流出来的泪水,看着台上的那两个人相视而笑。 热闹是他们的,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不,应该来讲,曾经他也能拥有这样热闹的机会,但是后来还是被他自己推远了。 他最后深深地、充满眷恋地看了一眼远处那个穿着婚纱的女子,转身过,坐到了自己车上,发动车子,从这边的小路开了出去。没能走到十米,手机就震动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一动,停下车拿起来看了一眼。 上面有一张图片,来电人电话号码他没存,但他认识。图片上面的内容是一男一女两只手叠在一起,上面一对铂金婚戒熠熠生辉。 图片下面配了文:今天我和若耶结婚,知会你一声。祝你早日康复。 他微微一哂,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心中的那副愁绪被瞬间冲淡,将手机随手一放,重新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番外 一 番外一 梁若耶自从那天在医院见过杜沛霖之后, 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因为那段时间忙着结婚的事情, 她忘记了杜沛霖还在医院,正打算不那么忙的时候再去医院看看他,谁知道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那天晚上她本来在洗澡, 手机放在外面响了,唐诩正在一旁用电脑打游戏, 看了一眼,发现是杜沛霖的电话, 犹豫了一下, 最终还是瘪了瘪嘴没有去接。等到梁若耶出来的时候,他努了努嘴,冲那个电话看了一眼, 凉凉说道, “刚才你初恋给你打电话来了。” 梁若耶拿起来一看,果真是杜沛霖的电话。她不知道唐诩对这个“初恋”的醋要吃几年, 原本想跟他打过去的, 但是看到旁边唐诩总是时不时地用眼角余光看她一眼,明明在意地要死,却硬是要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她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算了,唐诩却不肯罢休。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说道,“打啊,不用管我, 你尽管打。” 梁若耶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逗他,“那我可就真的打了?” “打。有什么不好打的?”唐诩心里暗搓搓地想到,最好是当着他的面打,背着他,肯定又要说些什么扮可怜的话来,梁若耶一心软,又要去看他。这还得了? 梁若耶笑了笑,拿起手机作势转身,谁知道她刚刚转过去,手臂却被唐诩一把抓住,“去哪儿?” “打电话啊。”梁若耶笑眯眯地看着他。 唐诩的脸,可能是最近被打得多了,现在也并不觉得有多痛,他看着梁若耶,收回目光,正襟危坐,端着电脑好像要坐出一副禅意来,“那什么,事无不可对人言,有什么话要背着我说的?” 梁若耶忍住笑,脸上装得分毫不露,“当然是悄悄话了。” 唐诩猛地转过身来,一把抱住梁若耶的腰,咬了一口她的耳朵,小声说道,“你一个有夫之妇,跟别的男人说什么悄悄话?” 他的气喷在自己耳朵边上,痒痒的,梁若耶耐不住,一下笑了出来。唐诩趁机上来扣住她,两个人就在床上闹做了一团。 自然也就忘记了还要跟杜沛霖打电话的事情。 第二天早上醒来,梁若耶的手机上面多了一条短信,是杜沛霖发过来的。 “若耶,我本来是想打电话跟你告别的,但是电话里我没有勇气,还是短信上说吧。” “我要去美国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在国内。这个病,将会伴随我一生,哪怕就算是后面肾脏移植成功了我的生活也并不会好太多。我想这应该算是报应吧,回报我当初鬼迷心窍,错过了你。” “人总是因为一些这样那样的事情,错过自己应该珍视的人。这是我的报应。” “我知道高中时候一直帮我垫钱的人是你,也知道当初一直跟我通信的人是你。可是我知道得太晚了,那个时候,你已经从我身边离开了。这段日子,我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你,但是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我当初错把做着一切的人当成了姚安安,已经酿成大错,现在说与不说,本就没什么关系了。你既然一开始就没跟我开口,那就肯定有你的理由,没有必要点破。更何况,这一生我都欠你许多,根本不差这一件两件。欠你的那些,我恐怕这一生都无法偿还,如果你愿意,那就请将下辈子的时间留给我吧。我一定,好好珍惜,再也不轻易放开。” “你们结婚的那天,我看到了。你很美,婚礼也很美,唐诩对你是真的好。” “我会好好休养的,也愿你们从此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最后按照书信的落款,在后面留了他的名字和日期。 梁若耶拿着电话急忙打过去,那边的语音提示已经是关机了。 梁若耶捧着电话,许久都没能缓过来。她仿佛是不敢相信,杜沛霖终于从自己身边离开了一样。 曾经她非常不愿意见到杜沛霖,然而换到了现在这种心境之下,她反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了。 唐诩出来,就看到她捧着电话,在床上怔怔地出神,问清楚了原因之后,他却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现在交通这么方便,你什么时候想去看他,就去看好了。” 是啊,梁若耶恍然大悟,这才猛然想起,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再也不是一分开就没有相见之期的时候了。交通和通讯这么方便,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一封信都要走几年的时代了,她如果真的想去看杜沛霖,想关心他过得好不好,完全可以坐飞机过去看看的。 然而,那个电话号码,她再也没有打通过。 它跟着杜沛霖一起,最后出现在人世间,就是那条短信。 好像石头入了大海,再也看不到踪迹。 要不是杜沛霖的名字依然挂在公司股东的名单里面,她几乎都要以为这个人已经从世界上消失了。 人们总以为相见容易,毕竟现在有科技做底,然而却忘记了,既然已经分开了,就说明他们缘分并不是那么深。家事繁重,工作很多,人被套在这里面,实在难以抽身。结婚之后,她怀孕生孩子带孩子,一边要念博士,一边还要想办法平衡家庭和工作。就算有双方父母和保姆帮忙,梁若耶依然觉得没有时间。 接下来,便是孩子上小学,然后小升初,一边要上学校的课程,一边要上各种各样的补习班。每对父母在当父母之前,总想着将来一定不能让孩子再走自己当初每天背着书包的,到处上补习班的老路。然而等到真的成了父母,他们却又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拿给孩子,更加不肯让他们落后一步。 带一个孩子可比带个其他小动物小宠物累多了,很小的时候,担心她这里不好那里不好,担心她离开了自己眼前就生病什么的;等到稍微大了点儿,三四岁成天到处跑了,她又要开始到处闯祸了,梁若耶每天跟在她身后给她收拾烂摊子都来不及,哪里有空去想其他的;再大点儿,一家人坐在一起比较市面上各种补习班夏令营的优劣,这么枯燥的事情,居然也能从里面找到些许乐趣来;到了小升初,又要考虑她是在国内念书还是去国外,要跟她的“前途”和自己的“眷恋”做比拼,最后还是家长的舍不得占了上风,又将她留了几年。等到她高考出国了,发现总算是可以闲下来一点儿了―― 然而一回首,大半生的时间都已经过了。 这半生的时间中,她每天忙于自己的家庭和事业,当然也找不到更多的时间去惦记一个早已经从自己生命当中淡去痕迹的男人。只会偶尔回想起来,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单方面的承诺未曾践行。 然而她每天心系女儿,连丈夫都很少能分到注意力,一个已经可有可无、毫无关系的人,又哪里来的精力去找他呢? 过了这么多年的惦念,她很难说得清,是为了自己心中那个未曾做到的许诺而耿耿于怀,还是真的在担心杜沛霖。 毕竟,她每天照镜子,都仿佛能看到镜中的自己又多了一条皱纹,那个永远留在自己记忆中的少年,现在又是什么模样呢?被世俗幸福淹没的她,早已经记不清了。 天地渺渺,就算是在美国,他又在美国哪里呢?他当初连电话号码都不曾留下一个,是不是就是想别人不要找他呢?他把自己最美的青春年华留在别人的印象当中,自己却带着一身病痛去国离乡,这是理想化还是幼稚?又或许,他不过是想保存自己仅剩的体面罢了。 这样想,固然有种给自己未能做到当初答应要去看他这件事情开脱的意思,但其实也是实情。原以为不过是短暂的分开,没有想到最终还是一生的不再相逢。 听起来很残酷,然而时间本身就是残酷的东西。 他们就这样,在时光当中渐行渐远,面目模糊,再也不见。 ********************************************************************* 唐清朗作为一个十八岁、腿长一米的学霸美少女,对此刻沙滩上肌肉男们低级地秀身材这种行为有些看不上。 她刚刚从中国到美国,虽然面上看起来跟其他同学玩儿得很好,但是作为一个长期处在智商巅峰的学霸美少女来讲,她实在跟这些有些和她智商不在一道地平线上的凡人说不到一块儿。她懒懒地把手上的饮料放下,矜持含蓄地冲不远处那个妄图跟她兜售rou体的guo男笑了笑,然后在墨镜后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小声说了句“反智。” 旁边传来一声男人的轻笑,唐清朗一顿,转头朝那边看过去,就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坐在轮椅上,正目光和煦地看着她。 那人是个亚洲面孔,年轻的时候应该长得不错,因为现在依然还能看得出他轮廓的俊秀,称得上是个帅大叔。不过每天被自己亲爹的美色灌着,唐清朗并不觉得此人惊艳。更何况,他的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好像大病未愈一样。 那人目光温暖,看她的目光像是看一个小辈一样。这里见到亚洲人,虽然唐清朗一向喜欢装高冷,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要跟他说两句,哪知还没有开口,旁边一个白人“哦豁”一声鬼叫,朝她兜头倒了一桶海水。 ――麻痹。 唐清朗面无表情地抹掉自己脸上的水,目光阴沉地看着前面那个男同学。奈何美国人不能理解中国的目光味道,依然在她面前上蹿下跳好像个猴子一样,“清朗,她们说你是整容鼻子才有这么挺,让我来试试你的鼻子会不会歪――” 唐清朗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不远处一群白人女孩儿抱在一起,正冲着她嬉嬉笑笑,指指点点。 马丹!唐姐不在国内你们就以为我好欺负是吧?哪儿来的小婊砸?! 唐清朗一时半会儿忘记了要跟那个大叔说话的心思,一把拉下自己身上的毯子,走到那几个女生面前,冲她们挑衅一笑,然后伸出中指,狠狠地比了一下。 那几个女生当中有人勃然变色,大概是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很瘦弱的亚洲女孩儿居然这么大胆。其中有个人伸出手来朝她肩膀上狠狠地推了一下,然而――没推动。 唐清朗已经深深地让自己“扎根”在了海滩上。 一个人没推动,其中又有个人上来推她。然而还没有碰到她肩膀,就被人礼貌地架开了。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黑人大叔走过来,对那几个女孩子做了个“请”的姿势,“这里的主人不欢迎你们,请跟我一起出去。” 那几个女孩儿面面相觑一阵,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被请走了。 唐姐站在原地,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啥?就这样完了?唐姐还没有出手呢。刚刚那个大叔说这里是私人海滩?好像是的,唐清朗回忆了一下,她来之前就听说这片儿是有主的。但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们被请走了?是不是主人家看到她们像是要打架的样子,所以出来阻止?那……她要走吗? 唐清朗在“走”还是“留”这两个选择当中纠结了一会儿,最终决定还是打算先睡一觉再说。毕竟这里供应很正宗的家乡菜,她天天吃薯条汉堡,每天跑的步都快堆积在身上化不开了。 刚才这边那个坐在轮椅上的大叔见她过来,指着她随手扔在椅子上的毯子说道,“女孩子,还是要保护好自己。”正宗的普通话。 怎么跟唐教授一样……唐清朗心里犯嘀咕,伸出手用旁边没有用过的彩色吸管扭成一朵玫瑰花,在那个大叔面前欠了欠身,“谢谢英俊的绅士。” 英俊的“老绅士”嘴角仿佛抽了抽,有些哭笑不得地把那根吸管玫瑰花接过来,在她头顶上拍了一下,十分熟稔地说道,“自己早点儿回去,不要跟这群牛鬼蛇神一起混太久。”然后拿着那朵玫瑰花推着轮椅走了。 唐清朗看着他的背影,觉得这个大叔还真是仗着自己长得好看自来熟,瘪了瘪嘴,重新躺回了椅子上。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番外二 番外二 杜沛霖换肾的事情, 其实走得非常不顺利。 他才开始的时候, 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给打懵了,一时半会儿措手不及,连该怎么办都不知道。还是医生提醒, 他或许可以换肾,才慢慢把理智找回来。 仿佛是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浮木, 杜沛霖原本觉得天塌下来了,然而知道了还有其他路的时候, 觉得自己总算是有了点儿生的希望。 只是, 虽然肾脏可以移植,但是想要做,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移植一个肾脏, 少则几十万, 多则上百万,对他来讲这笔钱当然不值一提, 然而关系到自己的生命, 就算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为了活命,砸锅卖铁也要凑足这几十万。所以,在生命面前,钱并没有太大的优势。 杜沛霖说到底, 其实还是个善良的人。他生了病,突然觉得自己能够理解那些患了绝症的人了。哪怕他可以用钱走后门,让自己先用上新鲜干净的肾脏, 但是他总觉得有些做不出来。 倒不是说他这个人思想觉悟有多高,而是因为他实在是觉得,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插队。 大家的生命都只剩下那么一点儿,他真不好意思。 况且,只要是做手术,哪怕是切个阑尾,都不能说完全没有术后风险,更何况是肾脏移植这样的大手术。移植之后,并不能说真的就高枕无忧了,万一有排异现象,无疑是把人再往死路上推了一步。 杜沛霖拖着,也有顾虑这方面的原因。 公司的事情,他趁着他病得还不深,交给了其他人打理,自己退了下来,成了个每天领分红的游手好闲。这是他生命中一段难得安宁的时光,杜沛霖发现,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惬意过。 以前,无论什么时候,他的身后好像总有一个人在推着他不停地向前走,哪怕他从心底来讲并不愿意。但是理智上他却清楚,他差了别人好多,必须要努力奔跑才能赶上别人的脚步。于是纵然心中不喜欢这样的生活,却还是催着自己,迎面跑上去。 好了,现在终于可以歇下来了,却是在病中。 当然了,如果不是身体上时不时地不舒服,身边动不动有人离开,他完全觉得没多大问题。 杜明和薛阿姨是在一个午后过来的。 杜沛霖可能心底就没有把杜明当做自己的父亲,以前种种,什么接他出狱,什么跟他一起吃饭,那都是他为了尽到自己为人子的责任,顺便跟奶奶交差,从感情上来,没能激起他半分涟漪。所以当他知道自己得了尿毒症之后,他有意无意地忘记了把这个事情告诉杜明。 李助理都知道,但是他的亲生父亲并不知晓。 纵然李特助知道是因为他跟杜沛霖在工作上面有很多的交集,但是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杜沛霖从心底没有把杜明当成自己的亲人来看待。 他这样对别人,当然也就不期望别人能对他好了。所以当接到杜明电话的时候,他心里还是被太阳照了那么一下的。 他甚至生出一种惭愧来。因为他不曾把杜明当做自己的亲人,可杜明却反而要来看自己,这种感情付出的不对等,让他实在是有些惭愧。他觉得自己过于地冷漠,并且卑鄙。 尤其是杜明在电话里面语带责备地跟他说,“你这孩子,生病了怎么也不吭一声呢?自己一个人硬扛着,总要跟我说一声的嘛。要不然,谁来照顾你呢?” “孩子”,他从杜明口中听到了“孩子”两个字,这是从未放在他身上的词语,如今听在耳朵里,觉得既新鲜又熨帖。 杜沛霖感觉自己好像被拉到了一个暖洋洋的世界当中。 他同意了杜明和薛阿姨说要来看他的事情。人家主动提出来,他总不好拒绝。况且,他这个人,这一生得到的感情本来就少之又少,能有个人这样对他,跟他还有确确实实血缘上的关系,他从心底还是愿意亲近的。 以前不想,是因为他不愿意也不知道如何亲近。“父亲”两个字,从他有记忆开始,就跟他没什么关系。他成长那么长的时间当中,从未有一个恰当合适的人能代替他父亲的职位,而他自己的父亲也早已经不可能给他正确的引导,所以杜沛霖即使后来接到了杜明,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也仿佛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不知道如何亲近,自然也就不想亲近。时间一长,原本就疏远的两个人更加疏离了。 如今他生病,杜明能来医院看他,仿佛是一个标志,标志着他们父子俩以后,或许可能渐渐成为一对普通的父子。 杜沛霖觉得自己应该是生病了,看开了,没有那么多无谓的坚持。他生这一场病,或许是个很好的契机,有些东西能够否极泰来,也说不定。 因为薛阿姨说了要给他带饭过来,杜沛霖便没有叫医院提供的营养餐。快十二点半的时候,杜明和薛阿姨,果然过来了。 杜沛霖其实跟薛阿姨都不熟。以前她是自己请来的钟点工,虽然年纪比自己大个十几岁,但是到底男女有别,况且他每天那么忙,也没有必要去跟杜明的钟点工拉拉家常交流感情什么的。后来她成了自己名义上的继母,杜沛霖更是看哪儿哪儿别扭,就更不跟她说话了。杜明“成家”之后,他几乎连门都没上去过,电话也只打过一两个,自然谈不上跟薛阿姨有什么交流了。 如今她能来医院看自己,杜沛霖觉得,自己以前做事情,真的有些不周到。 从生病开始,他就喜欢反思自己,总觉得是自己以前这里也不好那里也不好,才造成了今天这样的局面。他跟梁若耶之间,不用说,那是他自己的问题。现在在他跟杜明之间,仿佛也成了他的问题了。 薛阿姨带来的鸡汤熬得很不错,她做的菜虽然都是家常小菜,但是吃在嘴里很舒服。当初李助理选择钟点工的时候,厨艺也是纳入了考核范围的。她做饭,果然有两把刷子。 薛阿姨看上去像是个很本分的中年妇女,处于两个人社会地位上的悬殊,她本能地有些畏惧杜沛霖,仿佛是跟他说个话就能要了自己好大的勇气一样。事实上,他们两个人之间说话的时候也不多,杜沛霖要吃饭,她总不好在人家吃饭的时候讲吧?还有,他们两个本来就不熟悉,问一些话,感觉总是问不到点子上。 还好,他们在这里呆的时间也不长,大多数时候是杜明问两句无关痛痒的杜沛霖的身体状况,连闲话家常的意思都没有。 他们几个人之间,也的确没什么好闲话的。 倒是那天之后,薛阿姨和杜明每天中午都会过来给他送饭。饭菜虽然都是家常,但是胜在一个心意,恰恰就是这心意是最难得的。 杜沛霖感受到这样难得的温情,居然觉得他这病,病得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其实他是一个对感情特别自卑的人。正是因为从小没有受到别人的什么善待,于是总是认为自己不值得。别人稍微对他好点儿,他就暗暗记下,好以后回报。 当初对姚安安如此,如今对他父亲和薛阿姨同样是如此。 这天吃了饭,难得杜明没有走,而是坐在他病床旁边的凳子上看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一样,问道,“你现在天天生病,公司的事情怎么办?” 杜沛霖没有往心里去,也实在是因为这段时间他们真的相处得还算愉快,“我交给了其他人来做,如今就是分红了。”他想,杜明应该是害怕自己生病,将来没有办法给他养老,于是解释道,“钱肯定是比我在做那个工作的时候少,但是维持我生病的开销和你的养老,足够了。” 许是被他一语道破,杜明脸上露出几分尴尬来,他笑了笑,说道,“这倒不是主要的……”他低下头,犹豫了一下,对杜沛霖说道,“那个,你薛阿姨,有个小儿子,今年职业学校刚好毕业,工作不是很好找,让我帮忙问问,你这边有地方,可以给他去一下。” 原来是这样。杜沛霖仿佛可以理解为什么他会面露尴尬了。他想了想,说道,“职业学校的话,也要看他是学的什么专业。”他就算现在不在那个位置上,安插个人进去每个月拿两三千块钱吃个闲饭还是可以的,但是一旦开了口,后面恐怕是就不好办了。不过这些事情不好跟杜明说,免得他觉得自己能够帮忙都不帮。杜沛霖续道,“我现在不在公司了,不过别处倒是可以帮他找找。” 杜明听到这个,脸上却并没有露出笑容来,反而是扯了扯脸皮,算是高兴,说道,“那我回去问问你薛阿姨。” 杜沛霖点了点头。毕竟那是人家的孩子,杜明不好做主也是正常的,并没有往心里去。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番外三 番外三 这件事情之后杜明也就没有再提过了。杜沛霖更加没有记在心上。他跟薛阿姨的儿子连面都没有见过, 要帮他不过是看在杜明的面子上, 如今连杜明都没有提了,他又何必再拿出来说呢? 这天杜明出去上厕所了,杜沛霖正在吃饭, 薛阿姨没有像往常一样送完东西之后就走了,而是在旁边期期艾艾地看着他。 杜沛霖想到上次杜明跟他说的话, 心里隐约明白了几分,他放下勺子, 看向薛阿姨, 问她,“有事吗?” 薛阿姨冲他干笑了两声,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小儿子的事情, 想必你爸爸都跟你说了……这件事情的确是不好麻烦你的,你看你现在都还在休养, 但确实……”她没有说“确实”什么, 而是顿了顿,才说道,“我儿子吧,不像你这么有出息,只是个职业学校毕业的。学历没有, 但是人很能吃苦的,眼看着马上要毕业了,连个着落都没有, 我这个当妈的,心里着急,就想问问,你这边能不能帮他想想办法……” 杜沛霖心里明白了几分。如果是真的能吃苦,恐怕不至于找不到工作。要么是她没有跟自己说真话,要么就是她儿子有些不为人知的缺点,这才让他即使能吃苦,公司也不愿意用他。 哪怕是安排一个人吃闲饭,杜沛霖也没有轻率。他抬头看向薛阿姨,说道,“你说得哪里话,怎么会麻烦。你虽然不是我母亲,但是照顾我爸爸,这些日子又天天跑到医院来给我送饭,我感激你都还来不及,怎么会麻烦?”杜沛霖心里是真的感激她,但自从上次杜明跟他说过薛阿姨的儿子想要拜托他找工作之后,他就明白过来,人家对他好,不是没有理由的。 世界上哪里来那么多无缘无故的爱和恨?人家对他好,不过是有所求罢了。是他自己没看透,总想着能得到点点温暖,但这世界本来就寒凉,温暖自己都来不及,哪里来的精力去温暖别人呢? 虽然心中好像又空了一下,但是杜沛霖却很奇异地并没有觉得很难过。或许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本来就没有把这份好当成是自己的。知道迟早要还回去。 感情上面没有安全感到如此境地,真是心酸。 然而他这会儿还要压下这份心酸,跟薛阿姨说道,“你看他什么时候有空,让他到医院来见见我吧,只是凭你们描述,可能会有差别。找工作嘛,当然要找个合适自己又能做得长久的了,才开始出校门的孩子,先积累经验最要紧了。”他冲薛阿姨笑了笑,“你说是不是?” 纵然现在从那个“董事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杜沛霖说话之间,还是带着几分风雷之势,薛阿姨“哎哎”地连忙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他们刚刚说完,杜明就从厕所回来了,时间掐得刚刚好。 杜沛霖便又明白了,这是专门腾了时间给他们说话的。 好吧,他好像又一次,被人排挤在了外面。 杜沛霖知道自己不应该往心里去,但是他总是忍不住,总觉得自己好像把感情托付出去,没有找到合适的停靠点。 过了几天,薛阿姨果真带着她的小儿子过来了,还带了点儿水果。 杜沛霖看到他第一眼,就隐约明白了他为什么找不到工作了。他这个人,在社会上混久了,虽然早已经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但是还是不怎么愿意以第一印象来给人下定义,毕竟这世界上卧虎藏龙的人多了,万一薛阿姨的儿子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呢? 男孩子年纪很轻,头发长了点儿,长得到不能说好看还是不好看,总得来讲是个外表比较中规中矩的男生。要是裤裆能提上来点儿,那就更好了。 他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但是起码的礼节还是没有忘,叫了声“杜哥”就跟着薛阿姨一起站在一边,不说话了。低着头,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 杜沛霖冲他点了点头,让薛阿姨出去,示意他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问他,“大概情况我都听阿姨说了,但是具体情况怎么样的,还要听你本人说。你学什么专业的啊?” “数控。”那个男孩回答道。 杜沛霖点了点头,“那应该还是挺好找工作的啊。”要是真的愿意吃苦的话,怎么会找不到呢? 那个男孩子看了他一眼,像是要说什么但又不好说一样。杜沛霖鼓励他,“你想说什么你就说,没事的。” 那个男孩子用舌头舔了舔嘴唇,说道,“我觉得工资都不高,找了两家,都愿意要我,但是一个月工资才两千多,我就不是很想去。” 两千多,如果是扣除五险一金之前,那确实有点儿低。不过在杜沛霖看来,才开始工作的年轻学生,不要盯着眼前这点儿钱,目光要放长远点儿,能够锻炼自己才是真的。他斟酌着言语说道,“其实工作这个事情,你们才毕业,目前还看不出差距,大家都差不多。实践跟书本脱节,是常有的事情。经验要在工作过程中慢慢积累,现在找工作,要先看能不能给你带来发展。” “可是那些工作都是进厂下车间,我不想去。还有,”那个男孩子急急分辩道,“也不是才开始都一样,我们班上有个同学,人家一毕业就能拿下五千多的月薪。我才两千,也太少了吧。” 好吧,五千多跟两千多比较,的确差别有点儿大,何况还是一个班上的。他有这样的比较很正常。至于下车间这个事情,杜培丽看他还年轻,要他成天在车间里,也有些拘着他。 他点了点头,“那你知道你那个同学为什么能拿五千多的月薪吗?”老板不是傻子,能给他五千,肯定是他能产生一万的价值。 那个男孩子几乎是冲口而出,“那还不是因为他有关系吗?我没有爸爸,拼不成爹,当然也就只能拿两千了。”他说完,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说有些贻笑大方,又低下了头。 杜沛霖忍不住就笑了。先不管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能拿到五千的月薪,就算人家真的能拿到,他又怎么知道别人是走的后门呢?现在的企业,除非你是继承人,否则单纯的人情关系,人家为什么要给你多给那么多钱?就算现在找到了,将来能不能走下去还是未知呢。况且,人家真的就是拼爹吗?就不允许人家是真的优秀真的能干?再说了,就算人家真的拼爹吧,人脉也是一种资源,你本来就比人家起步晚了,还不思进取,每天想着别人如何如何,埋怨自己没有人脉,你失败也是理所当然的。 杜沛霖现在算是能给他下个定义了,起码在工作上面:拈轻怕重,工资少的看不上,工资高的达不到,不思进取,只会怨天尤人。 这样的人,他要怎么帮?他实在是不想帮啊。 杜沛霖正想着该怎么把他给打发掉,那个男孩子又开口了,“杜哥,我听我妈说你是个什么大集团的老总,想必安排个位置应该很容易呗,就不麻烦那么多了,你就直接把我安排到你公司吧。你们大公司福利待遇好,我早就听说了,也不要太高的位置,随便哪个办公室把我一放就行了。我虽然现在还是什么都不懂,但是我能慢慢学的。我学习能力可强了。” 杜沛霖心想,你还知道你什么都不懂啊。难怪杜明和薛阿姨一直在问他公司的事情,原来不是真的关心他,而是想让他在公司里面给这个男孩子安排个地方。 他本来想问这个男孩子,这么大言不惭,他知道自己公司的用人标准吗?但是想了想,觉得没必要把话说得这么苛刻,毕竟他妈妈还在照顾杜明,倘若他换肾失败,杜明将来还要多靠薛阿姨照顾,他现在不好把话说这么死。 杜沛霖说道,“我现在不在公司了,很多话不好插嘴,这个也请你理解。”然后他看到那个男孩子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个不屑的表情。杜沛霖顿了顿,然而还是要耐着性子跟他把话说完,“我看这样吧,你回去也好好找工作,我这边也帮你留意着,多个人帮忙,多条路。到时候两边要是都找到了,我们也有个选择的余地不是?”至于回去之后他找不找,那是他的事情,自己找不找,那就是自己的事情了。 杜沛霖自认为礼数还算周到,谁知道那个男孩子脸色一变,冲杜沛霖露了个相当不爽的笑容,站起身来跟他说道,“那你好好休息,麻烦你了。”说完便冲了出去。 片刻之后,薛阿姨回来,可能是跟她小儿子交涉了一番,看向杜沛霖的眼神中多了几分抱歉。“那个,我这不是要养家,忙吗?一天到晚没时间管他,性格不好,你别往心里去啊。” 杜沛霖摇了摇头,这样的人他见了太多了,要是每个都往心里去,那他还要不要做自己的事情了? 杜沛霖本来以为这样敷衍一番就完了,谁知道过了两天,可能是看他没动静,杜明又来问了。 这次杜沛霖忍不住,就问他,“你知不知道薛阿姨这个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番外四 番外四 杜沛霖说完, 握着勺子的手一顿, 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这话不妥。 或许在杜明眼中,他才是那个更陌生的人,薛阿姨才是自己人。 杜沛霖抿了抿唇, 低下头自己继续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饭,旁边的杜明叹了口气, 说道,“那个小子我也见过几次, 当然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他人虽然不太踏实, 但是我看还是个好孩子,找个工作对你来讲简直是小菜一碟,你何必非要跟他计较什么呢?”他指了指杜沛霖正在喝的鸡汤, “就说不看我的面子, 你薛阿姨这段时间给你送饭,总有功劳吧?这鸡汤, 是她专门叫老家的人送过来的土鸡, 费了好多周折,外面拿钱买不到。就冲你薛阿姨这段时间天天跟你做饭送吃的,你怎么也该回报人家一下吧。” 他当然是要回报的,但是那个年轻人,一看就是个不靠谱的, 难道他还非要为了这人情去得罪另外的人吗?没有这个道理啊。 杜沛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杜明就已经说到, “你不用说那些东西来敷衍我,我知道你心里根本就没打算去跟人家找。你要真的是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不过是几个电话的事情,哪里还用等到现在?” 好吧,杜沛霖算是知道了,在很多人眼中,被人帮忙,都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那碗鸡汤吃着也没什么味道。他抬头对杜明说道,“我每个月给了她超出市价几倍的钱,虽然名义上是因为她照顾你,但是她给我送个饭又怎么了?你要是觉得辛苦了她,那就不用她送了,我把这钱拿去,换成其他人来,恐怕做得也不比她差。” 杜明没有想到他居然这么说,当时就忘了言语,愣愣地看着他。杜沛霖有些百无聊赖地擦了擦手,说道,“谁该还谁人情,这件事情你们恐怕都没有搞清楚。”他生病了就非常注重,一般情况下不生气,但是今天,还是难免。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两个人都有些下不来台。让杜沛霖跟杜明服软,他是万万做不到的。还是杜明,顿了顿,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说道,“算了算了,你身体不好,我也不跟你多说这些事情来打扰你清净。今天的事情就当我没问过,往后还是让你薛阿姨来送饭吧,反正她一天到晚在家,也没什么事情可做。” 杜沛霖到了现在,算是对那个“薛阿姨”的人品有了几分认识。今天的话,总不可能是杜明自己讨嫌,专门拿出来说的,肯定是有人看到他一直没动静,在后面怂恿杜明来问他。他们或许认为,杜明是自己生父,自己肯定要卖个面子的,但却没有想到杜明依然踢到他这块铁板。 杜明可能是因为没有维护到自己身为父亲应有的权威,脸上有些讪讪的。杜沛霖想了想,虽然听上去很讨人厌,但是有些话他还是要先说在前头,“我身体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在了,给你剩下的钱虽然不多,但是足够你过好晚年生活了。你自己要把自己的兜看牢,别让有些别有用心的人给你拿走了。到时候我不在了,可没人帮你。” 他话已经说得非常明白,就差直接指名道姓地跟杜明说,你要防着薛阿姨那一家,看好自己的钱袋子。 杜明应该也听懂了,他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不以为然,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杜沛霖看在眼里,却没有再苦口婆心地说他。毕竟杜明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该怎么做他自己清楚。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了,剩下的,多说他也不见得会听。至于将来究竟如何,恐怕要等杜明自己去体会一番,才有更好的领悟。 人不都是这样吗?别人说,永远没有自己经历来得深刻,当初梁若耶是跟他苦口婆心地说了多少?他不是照样不听,落得现在这个结局吗? 父子俩可以说是不欢而散,杜沛霖觉得,自己的病房,可能又要空一段时间了。 也好,反正……他这一生都是孤苦伶仃的样子,突然来了个“父亲”,他还真不习惯。 走了,他就不用每天为了那点儿所谓的温情忐忑不安了。 肾脏的事情,其实并不怎么好找。一方面是等待肾脏的人太多了,另一方面是,能够合得上的人却不是那么多。 杜沛霖一连在医院里等了好多天,都没能等来好消息,饶是他笃定自己有肾可换,现在随着身体情况的变化,心中也有些忐忑。 薛阿姨倒是依然每天来给他送饭,只不过在病房当中呆的时间很少很少。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小心思被他看破心中惭愧还是因为害怕杜沛霖真的不再给钱了,她没有那么高的收入,所以不敢得罪他。 后来杜沛霖进了一次急救病房。尿毒症带来的癫痫并发症,让原本看上去身体状况还算良好的杜沛霖差点儿死在了里面。 他被推出来的时候,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医生,这……他这肾,还是没找到吗?”医生低声说了什么,他又听见那个中年女人问,“那他父亲的肾,可以吗?” 父亲?是杜明吗?是啊,杜沛霖迷迷糊糊地想到,他确实还有个父亲。按照常理来讲,父子之间,配型成功的概率要高一些,移植之后出现排异的概率也要小一些。但他之前宁愿满世界滴找合适的□□,也不愿意求助杜明,还是因为,他宁愿死,也不想接受杜明的肾脏吧。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 也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就是觉得自己开不了这个口。 但是,这个女人,是薛阿姨吗?她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杜明打算跟他做配型吗?杜明……会突然这么好心?杜沛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奢望杜明突然良心发现,但如果不是,他又要自己用什么来换这颗肾呢? 又或者,他其实还是应该放一点儿希望在杜明身上?可是,前段时间他刚刚放希望上去,杜明就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他以为薛阿姨和杜明是真心实意对他好,哪里猜到,原来他们是为了其他事情。 杜沛霖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感觉身边真是太吵了。他不是很想听,真的不是很想听。 杜沛霖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身上还是一阵痛。这是他第一次癫痫发作,往后,还会有更多的次数。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对面坐着杜明和薛阿姨,杜明脸上满是阴沉,倒是薛阿姨,看到他醒过来,连忙殷勤地上来问他,“你醒啦?想吃什么?我回去给你做。” 杜沛霖看他们这驾驶就知道来者不善,他才从急救病房出来,这两个人就忙不迭地来找自己,真的那么想他死吗? 他就是胃口再好,看到这副样子,也吃不下。 杜沛霖在商场上经历过了那么多尔虞我诈,但从来没有这一刻这样,恶心。 他默然地摇了摇头,问他们,“什么事?”因为刚刚醒来,声音还带着几分虚弱,有些含糊。 “哎哟,瞧你说的,能有什么事情?”薛阿姨笑了笑,正打算搪塞两句,说几句玩笑话,却一抬眼,就看到杜沛霖睁着一双湛黑的眸子,一言不发地注视着她。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怵这双玻璃珠子般的眼睛,尽管知道他现在什么都不能做,但后面的话还是自动消了音。 她讪讪地退下来,拉了拉杜明的衣袖,冲杜沛霖说道,“你爸有事情跟你说,我先出去了,你们爷俩慢慢谈。”说完便真的转身,出去了。 杜沛霖不开口,就那样看着杜明。他不说话,杜明也不说话,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是无话。杜明避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的景色,像是有些不情愿一样。 还是杜沛霖先开的口,“是为了我换肾的事情吧?我睡觉之前,听到薛阿姨问医生,亲生父子之间能不能做配型。你们两个,就是为了这个吧。” 杜明默然片刻,点了点头,“是的。我想跟你做配型,如果合适,我想把我的肾换给你。” “你知道人少一个肾,生活会受到什么样的影响吗?”杜沛霖没有直接答应,而是问道,“这是你的想法,还是她的想法?” 杜明抿了抿唇,没有作声。 好吧,这意思就是,知道不好开口,或者瞒不过去了,干脆默认了。 杜沛霖知道了答案,于是又问道,“为什么?或者,”他顿了顿,换了个说法,“你们有什么要求?” 这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自愿配型的。他当初一直没有开口,杜明知道他生病的消息也没有主动说过,现在总不可能突然愿意了吧?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番外五 番外五 杜明脸上有一闪即逝的恼怒, 大概是没有想到杜沛霖居然这样不给他面子, 直接把蒙在上面那张遮羞布给扯开了。不过既然杜沛霖都不打算维持那点儿温情了,他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你薛阿姨的意思,是想让你把你手上的股份转让给我。” “用你的肾换?”杜沛霖微微挑眉, 随后笑了出来,“那她挺会做生意的。” 股份是用杜明的肾换的, 虽然到时候会在杜明名下,但是看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 就知道杜明被她死死地拿捏在手里。到时候杜明换了肾, 身边服侍的人是她,这钱是谁的,还用想吗?杜明想必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 所以之前一直不肯提, 现在才犹犹豫豫地说出来,充满了不情愿。 那个姓薛的女人, 不会吹灰之力, 什么都没有付出就得到了那么大一笔股权,她是把杜明当傻子糊弄就算了,难道还把他杜沛霖也当傻子吗? 杜沛霖没有继续在“换肾”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说道,“你要是觉得跟她不合适, 那就趁早算了吧,反正你们两个也没有结婚,早点儿算早点儿清净。” 杜明这会儿却期期艾艾起来, “她平时……也还挺好的……” 挺好?他每个月给那么多钱,换成谁也应该挺好吧?要是在他还是个好人的时候都还不装一装,那打算什么时候装? 不过杜明既然这样说,杜沛霖也不打算再提醒他了。反正路是自己选的,没人拿把刀逼他,他过得好与不好,是他自己的选择,怪不到别人头上。 不过,要是经历了这样的事情,杜明还是看不清那个姓薛的女人是个什么品行,那他那双眼睛真还不如瞎了呢。 虽然杜沛霖从从未把杜明当成自己的父亲来看待,也不指望他能良心发现,突然给自己捐个肾,但是看他如此清楚明白地跟自己算计钱,杜沛霖还是感觉到一阵不舒服。 他心里很清楚,杜明或许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不是自己之前还能赚钱,说不定杜明看都不会看他一眼。人情凉薄到这样的程度,无法不叫人心凉。 虽然他的心,早就被冰水翻来覆去冲过无数遍了。 杜明也不想跟杜沛霖做配型,肾脏是他的,他有权利做主,别的人也无法说什么。杜沛霖还在庆幸,幸好自己从未把希望放在他身上,要不然,今天开到杜明这样的反应,那不是要伤心死失望死? 杜明估计在心里也松了口气。他知道薛阿姨是为了什么才让他来做这个配型的,虽然真正的理由被鲜花包裹着,但他还是一眼就能看到里面包藏的自私。只是他现在,不管是出于感情还是处于现实,都还依赖这个女人,他不好直接跟她撕破脸皮,所以不得不在她的催促下,硬着头皮过来跟杜沛霖商量这个他根本不愿意商量的事情。 杜明站起身来,可能也发现他这样作为一个父亲来说有些自私,讷讷说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完,跟逃一样,连忙离开了。 他出去之后,门都还没有来得及关好,就听到一直等在外面的薛阿姨问他,“怎么样怎么样?事情怎么样了?” “哎呀,人家不要!”杜明的声音听上去有些不耐烦。 “什么不要?是不是你压根儿就没说?是不是?”薛阿姨的声音听上去居然有几分痛心疾首,“哎呀我告诉你,他现在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了,你于情于理都应该去试一试,跟他做个配型的。万一他不在了,你以为你手上还能像现在这样宽裕吗?还有啊,人少一个肾,只是生活不方便,又不会死,反正将来有我照顾你你怕什么?真的等到杜沛霖哪天不在了,你以为你能有什么好日子过?况且,你现在把肾换给他,他就记着你的救命之恩,分财产的时候肯定会分你多些的……” “乱说什么?什么分财产?”杜明有些生气了,“我比他大那么多岁,分走一个肾之后跟他一样的,谁先死还不一定呢,什么分财产?我等不到分财产那天了!” 薛阿姨顿了顿,可能是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一不小心就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顿时不敢再吭声。过了片刻,又说道,“哎呀,我不也是为你着想吗?你想想,他现在要是死了,他的钱究竟是放在哪里的我们都不知道。人家想骗我们就骗我们,那还不是被动挨打吗?你不是说上次他出车祸,有个女人跑到你面前来通知你,说什么财产的事情吗?他那么有钱,却只给了你这么一套房,哎哟,你这个儿子可真是小气……” …… 再往后,声音就越来越小,渐渐听不到了。 杜沛霖放下一直竖着的耳朵,自嘲地笑了笑。 前段时间他还以为杜明和薛阿姨是真心实意地想对自己好,心里还为自己一直不理会杜明而惭愧,这才多久的时间?他们就已经露出了狐狸尾巴,明明白白地告诉自己,最开始的那一切,不过是他自己的痴心妄想。他这样一个人,原本就不应该得到其他人的好心。 不过,他其实也不配。 好不容易有个人能对他好,但那些好,却被他肆意挥霍了。 所以,他还真是不配别人对他这样好啊。 杜沛霖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洒下来的阳光,笑了笑,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枕头里面。片刻之后,他的枕头就被浸湿了大半。 虽然想要用肾来换钱的想法被杜沛霖给否决了,但是杜明和薛阿姨还是在来,他们应该是还没死心,非要想办法在他面前刷一点儿存在感。后来,大概是看到他一直没有松口,就再也不来了。剩下他一个人,把医院当成家来住。 接着,便是梁若耶和唐诩结婚。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杜沛霖才发现,其实距离上一次梁若耶来看他,并没有过太久。然而他却好像已经过了很多年一样。 古人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没有人惦记他关心他的日子,活着跟不活,也没有什么区别。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怜悯他,梁若耶结婚那天他身体居然还好,起码不妨碍他开车出来。他们两个结婚的地点并不难打听。杜沛霖像是做贼一样,悄悄过去了。 既然梁若耶说不邀请他,那他就不跟她打招呼好了。以前她说的,他都不愿意听,现在她的话,杜沛霖都想当做圣旨来遵从。但是她现在跟自己说的话太少了,少到让他恨不得每一句都用纸写下来,放在心口小心珍藏。舍不得让雨淋到,让风吹到。 他只是想过去看一眼,悄悄看一眼,看一眼她披上嫁衣的样子,看一眼她终于获得幸福的样子,看一眼,当初他未曾拿给梁若耶的、后来被另一个人给的东西。 他看见在春日熹微的阳光中,梁若耶提着轻纱,轻轻挽上唐诩的手,他们两人,仿佛沐浴在圣光当中。 杜沛霖感觉到眼角一阵热意,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他已经不伤心了,只是觉得感动。这世界上,终于有一个人,能代替他给予梁若耶幸福。终于有一个人,可以挽着她的手,许她一世安稳,免她半生流离。 他怎么会不高兴?他高兴还来不及。 他离开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了一封彩信,只看内容就能知道那是谁发过来的。杜沛霖看了一眼,如果是放在以前,他还要生气一下,心酸一下,现在对他,却只是庆幸和熨帖。 再后来,随着病痛的加深,杜沛霖觉得,他当初跳海自杀,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情。太痛了,每天毫无尊严地残喘在病床上,仿佛一条快死的虫子一样,好像人家轻轻呼口气,他就能受影响死掉一样。 这样活着,未必就比死了好到哪里去。甚至,在他看来,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然而活着却让他备受折磨。 □□依然没有着落,连杜沛霖自己都打算放弃了。眼看着已经夏天了,他打算找个阳光明媚、不那么热的日子,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结束自己的这一生。 反正,他也没什么活下去的想法,唯一想要的不过是梁若耶幸福。但她的幸福触手可见,跟唐诩在一起,可比跟他在一起幸福多了。他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医生大概也看出来他没有什么求生的意志了,在跟他做过几次交流发现并没有用处之后,便也放弃了。 杜沛霖不想活,他却还有自己的生活要过,每天那么多病人,哪里有空去管他?作为医生,他的责任尽到了,至于其他的,那是病人自己的问题,他没有办法,责任也不在他身上。 然而就是在这个时候,杜沛霖接到了一个电话。 来电的人让他十分惊讶。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番外六+番外七(作收700的加更) 番外六 打电话过来的是王老师。 她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杜沛霖患上尿毒症的事情, 专程打电话过来告诉他, 她儿子的肾可以拿出来做配型。至于能不能配得上,那就要看天意了,但是最起码, 给了杜沛霖一个机会。 也是这个时候,杜沛霖才知道, 他当初为了讨好梁若耶,做主让王老师带着她儿子出国去治疗, 拖了这段时间, 那个少年最终还是不行了。 许是为了还他这份人情,也可能是真的想帮助别人,正好杜沛霖出事了, 王老师便给杜沛霖打了这个电话。 因为她儿子的身体现在并不适合长途跋涉, 于是杜沛霖联系了飞机,自己从国内到了美国。 也是这个时候, 他心中, 才隐约升起点点求生的yu望。 原来想死是这么容易的一件事情,想活也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生和死,全在人的一念之间。 跟王老师的儿子做配型很顺利,他的肾脏跟杜沛霖这边能够匹配得上。在跟他做完配型之后的晚上,少年便去世了。按照他生前的愿望, 他的各种器官都将被拿去做捐献,留给需要的人。 王老师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面色平静地送走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亲人。病人和家属早已经被病痛折磨麻木了, 一直活着,有的时候更多的是全一个自己和家人的念想。一朝死去,也很难说全部都是坏。 只是想到从今往后,身边再也没有那样一个人能够陪着自己,再也看不到了,就会很伤心。 但是很奇怪,明明有好多人自从分开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面,然而我们并不会认为他们去世了,最多只会小小地伤感一下,然后该过自己的日子就过自己的日子,丝毫不会因为他们的离开而影响什么。 人死了就不一样了,人们会悲伤会痛苦,会很久很久都走不出当中的情绪来。虽然同样是再也看不到,但表现大不相同。 应该是那个人的离开,斩断了自己对这人世间最后一丝惦念吧。他带着牵挂走了,所以人们哭泣悲哀,究竟是在为了悼念那些离开了就永远不再回来的人,还是在悼念自己的思念和牵挂呢? 这些年,一直陪在孩子身边,看着他被病痛折磨,身为母亲也跟着一起被折磨。王老师的精神和身体状态都不太好,她如今一个人,看到杜沛霖也是一个人,或许是触动了她身上那根“同病相怜”的神经,居然开始为了杜沛霖跑前跑后。 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够去哪里,以前为了照顾孩子活着,现在孩子不在了,她突然就茫然了。还好,还好她儿子留下了器官,总算是给了她一点儿念想。 儿子的其他器官不知道最后会被应用在谁身上,只有眼前的杜沛霖。因为有了她儿子的一颗肾,连带着有心结的两人好像都变得亲近了起来。 没有谁出口挽留,也没有谁出口要求留下来,好像一切都自然而然顺理成章,王老师留在了杜沛霖身边,照顾他,宽慰他。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以前甚至还隐约有间隙的人,在生死面前放下了那些所谓的、可笑的心结,变得前所未有地贴近起来。 杜沛霖换了肾之后,很幸运,没有出现什么排异现象。但因为害怕感染,他还是在医院里呆了将近两年的时间,等到自己身体完全稳定了,他才出了院。 来的时候除了护理人员就没有其他人了。但是这次离开,他还带走了一个人。 是王老师。 杜沛霖没有回国,他在美国的郊外买了一栋房子,请了专门的护工和家政人员,将自己和王老师放了进去。 他想,反正他这一辈子也不知道还能活多长时间,杜明也不用他送终了,那他就把王老师给送走吧。其实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很难讲最后是谁送走谁。只能说,他们两个,一个在世界上已经没有了亲人,另一个即使还有,也跟没有没什么两样,都是孤家寡人,走到一起也是缘分,那就这样继续在一起生活下去吧。 是师生也好,是母子也好,总之往后是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在生死边缘上面走了一遭,杜沛霖对很多事情都已经看开了。以前他总是认为自己对梁若耶,是因为身体,迫于无奈所以才要放开梁若耶,但是现在他觉得,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梁若耶跟他在一起也好,跟唐诩在一起也罢,总之只要她幸福,从此平安喜乐就好。 只是偶尔会想起她,想起她一向是言出必诺的,想起她对自己还有一个未能完成的诺言。可是自己最近都不打算回去了,梁若耶会一直记着她曾经答应了自己一件事却没有办到吧。那也好,他总算是能够在梁若耶心中留下点儿印记了。 挺好的,杜沛霖想,总好过她把什么事情都做完,从今往后,将自己彻底抛在了脑后。 王老师去世的时候很平静,家政第二天早上在她卧室里发现了已经去世的她,她闭目在床上,神情安详,仿佛只是做了一场好梦。 她这一生,外人看来也足够波折了。中年离婚丧子,前半生都是在为孩子的奔波当中度过,临到老了才能得到几天安稳日子。这一辈子,也就在这忙忙碌碌当中度过了。 杜沛霖将王老师送出去火化了,他原本是想亲自回去,将王老师和她孩子的骨灰都取出来,一起葬在家乡的。然而快要走了,他又生了一场病,这一病,直到第二年才修养好。自然也就错过了起灵的日子。 王老师虽然没有说过一定要回故乡,但是作为中国人,总有几分安土重迁、落叶归根的思想。送她和她儿子的骨灰回故乡,是杜沛霖决定的,只是最终还是没有成行。 他在王老师儿子的墓地不远处又买了块地,作为王老师骨灰的安身之所。至此,他身边,再没有一个熟悉的人了。 刚来美国那前几年,他也会收到李助理的电话,即使他已经不在那个公司了,他们依然也保持了很好的关系。再后来,听说他孩子上小学了,他们交流的时间越来越少,次数也越来越少,到最后,再也没有了音信。 不知道是换了公司,还是事情太多,生活过于繁琐,新的事情掩盖了旧事,就这样,以前的那些故人,最终消散在了时光当中。 至于杜明,杜沛霖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出国之前,给杜明留了一笔钱,虽然不多,但是他要是好好生活,养老是足够了,就怕他被人撺掇,信了什么鬼话。 那些东西不是杜沛霖能管得到的,命运如此,自己愿意放任自流,别人又哪里管得了那么多?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当初以为只是出来养病,过个几年又要回去的,谁知道这一出来,就再也没有回去的时候了。 他身体不适合长途跋涉,加上这边也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当初在婚礼上看梁若耶的一眼,竟成了最后一眼。 他想也好,对彼此都好。起码在他的印象中,梁若耶永远都是那个被父亲牵着的新娘子,而他一直都是意气风发的青年。 他们在彼此的记忆当中,永远不会老去。 杜沛霖在身体好点儿之后就开始工作。人生太长,总要给自己找点儿事情做,假期之所以可贵,那是因为有努力工作做衬托,要是一直不工作,假期也就变得没有什么可期待的了。 杜沛霖觉得,老天可能真的是公平的,他这一生于感情上面十分乏善可陈,但是在金钱上的运气,却是离奇地不错。 他在美国,原本只是想做点儿小打小闹的事情,占着自己时间,别让自己成天胡思乱想,没想到这样居然也能做的不错。 王老师离开之后,杜沛霖更加深居简出了。他买了块小岛,那里海水沙滩,十分美丽。杜沛霖觉得自己也算是“老夫聊发少年狂”了,临到老了,居然才开始过上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生活。 这座小岛,虽然是杜沛霖的财产,但是他并没有限定人进来。好多人不知道这里的主人就是他,他也乐得在自己那间空寂的大房子里听一听外面传来的喧嚣声音,好像这样,自己虽然不能亲自参加,但却也可以感同身受一样。 这一年的夏天,他照例是在岛上生活的。这里空气湿润,阳光充足,对他的身体十分有好处。也就是在这一年夏天,他遇到了那个女孩子。 他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她。她穿着一套比基尼,修长的身材就这么好不吝啬地露在众人眼中。皮肤雪白,因为是东方人,有种来自古国特有的玉般的光泽,跟旁边西方人那种吸血鬼般的苍白大相径庭。 她长得很好看,一双眼睛顾盼神飞,浑身上下都带着一种矜傲。 配上那张跟唐诩几乎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脸,再加上属于他们唐家人专有的傲,几乎就差在脑门儿上贴上她是“xx的女儿”了。 杜沛霖几乎是在看到她第一眼就确定了她是谁。她身上的那股气质,跟唐诩中二的时候一模一样。 杜沛霖在旁边听了一下她跟人说话的语气,随即有些感慨,唐诩的基因还真是强大,这姑娘半分没有遗传到她妈的温婉,语气尖刻得快把她身边追求她的那个白人小伙给羞愧死了。 到了晚上,外面点起了篝火,一群年轻男女欢笑玩闹着,杜沛霖站在窗前,看到那个姑娘从一群少年男女当中站起身来,拿着电话走到一边,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她那副小豹子般的桀骜不驯仿佛是被春水化掉的坚冰,整个人都变得温顺起来。 杜沛霖清楚地听见她小声地叫了一声“妈妈”,然后撒娇着说道,“没有,没喝酒……”后面再说什么他就没有听清了,因为杜沛霖被那两个字拨动了许久不动的心弦。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那两个人的孩子都已经这么大了啊。 杜沛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便收回了目光,摇着轮椅转身上了楼。 时间就好像手中的沙,不知不觉间就已经流走了。他恍惚间以为是一场大梦,然而睁开眼睛才发现半生已过。 番外七 “班长,你那个头发,咋回事啊?” “班长,你暑假被你爹发配到北朝鲜充军去了是吧?” “诶?唐清朗,你那个头发,颇为复古啊。” …… 高三暑假一开学,在外面浪了一个夏天的小崽子们还没能把心从外面收回来,刚刚坐到位置上,都属于人回来了,心还在外面。然而他们的目光刚刚接触到坐在教室后排的那个复古的“刘胡兰”造型上面时,都还是惊讶了一下。 唐清朗平常跟班上的男生关系处得比较好,虽然顶着一张学霸美少女的脸,大家好像也丝毫没有认识到她有什么不同。她左右手各拿了一支笔,现在正在火力全开地抄生物作业。偏偏眼前这群人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还非要拿她的发型打趣。“唐清朗,电视上没有这么丑啊。” 废话! 抄作业的间隙当中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那是选美好吗?知不知道什么叫选美?! 选美当然发型要弄好了。说起来,化妆师也真是个神奇的职业,她这头内扣刘胡兰头,是她亲爹唐诩出国之前亲自给她剪的,生怕把她美貌糟蹋不坏一样,唐教授平生就没有剪过头发,他的手艺哪儿能信?拿了家里那个装水果的盆,往唐清朗脑袋上一扣,前后左右一剪子剪过去,就成了现在这么猎奇。 要是碰上头天晚上在床上乱滚,那第二天起床简直没法儿看。 她左右手一起开动,已经飞快地抄完了一套卷子。说起来,可能唐教授也没有想到他当初把自己女儿训练出来拿去显摆的左右手同时写字,现在成了她抄作业时的一大外挂,从另一种层面上放任了她的胡来。 “还不是因为你们这群衰神。” 唐清朗抬起手,旁边的小弟立刻会意,把两张卷子给她换掉,唐清朗手上不停,嘴上也不停,“我就说了我不跟你们一起去打游戏,还非要叫我。去就算了嘛,几个衰神你们是几辈子没有见过电脑啊,一打就是两天。唐嘘嘘回家来到处找不到我,打电话给老板,一听我期末考试考出了十名之外,当时就气得要把我拉过去法办。”“老板”是他们对班主任的爱称,唐清朗说到激动的地方,干脆把笔放下,专心致志地开始闲扯,“你们不知道,我那天晚上回去,我们家唐嘘嘘就坐在我家饭厅里面,灯也不开,就在那儿坐着。两个眼睛发光,吓得我差点儿没叫起来。” 旁边的人一听,立刻大笑起来。“你也是背。” “走背运了没办法啊,班长。” “你家唐教授这么狂暴?开家长会的时候没看出来啊。” …… 唐清朗对他们一一报之以“呵呵”的微笑。 她家唐嘘嘘教授剪了她头发不算,还仗着她亲娘不在家,她是个没妈的孩子,没处申冤,居然十分无耻地停了她的零花钱,并且勒令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不许给她钱。 天晓得那是多残忍! 那还是暑假才开始啊,要不是这样,唐清朗用得着顶着一头刘胡兰造型去选美吗?还不都是为了钱! 那个选美比赛今年选在了他们这个城市,可能是这些年选秀比赛太多,没办法刺激大家来报名,于是就将奖金大大地提高了。这可给穷得舔脚的唐清朗指明了一条致富之路,她看到奖金的第一刻,想也没想地就报名了。 报完了才想起来,这些比赛据说都是内定的,她去一趟,多半就是陪太子读书。加上唐教授虽然远在海外,但是他指不定哪天上网或者听了谁的谗言就发现她了,那她头上这头毛估计一根都保不住了,为了那点儿还没有拿到手上的钱去得罪她金/主,唐清朗怎么想怎么都觉得这是个不太划算的事情。 她正打算反悔,哪知可能是这些年来人造美女太多,像唐清朗这样天生的美人少了,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当然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再一看,这孩子实诚,连自己的学校都填了,填的还正是市重点。选美大赛的宣发人员觉得唐清朗是个挺不错的噱头,死活不让她撤走。 唐清朗可没单纯到认为人家是真的觉得她美,多半还是看到了她身上的炒作潜质。她本来是来赚零花钱的,可没想一脚跨进娱乐圈。再者,靠脸吃饭,从来不是她的志向。跟人家几番交涉下来,唐清朗答应配合,可以小小地炒作一下,反正她也不需要签约,碍不到谁的路,只要给她钱就好。 于是就这样,唐清朗揣着她从选美大赛当中得来的两万块钱,在一众人“脑子瓦特了”的目光当中,轻飘飘地转身而去。 深藏功与名。 她觉得自己跟个大侠没什么区别。 唐清朗中二病发作的直接后果就是她上电视的第三天,全国人民都在开始讨论她海选当中的那个猎奇发型。 唐清朗:…… 原本打算让她走内外兼修路线的宣发人员也惊讶了一把,实在没有想到唐清朗自带话题居然能歪到了这种程度。 唐清朗没能走多远,毕竟她没有背景,单纯就是为了零花钱来的,也非常好打发。倒是唐嘘嘘教授很臭美,认为她带着刘胡兰发型还挣了两万块钱,完全是他手艺的功劳,并且自告奋勇打算接过唐清朗的造型设计,吓得她两天没敢回家。 唐清朗抄卷子抄得正嗨,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吆喝,“老板来啦!”声音尖利,不知道是哪个男生发育过头了,非但没有变得低沉,反而跟被人摁住了喉咙的鸭子一样,听上去十分搞笑。 唐清朗连忙把卷子一撤,还给坐在前面的同学,快速把背挺直,坐好了。 班主任进来,身后跟着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皮肤白皙,一对眉毛生得极好,几乎是飞眉入鬓了。穿了件白t,脖子上挂了个耳机,背着双肩包乖乖地站在老师身边。 老师指了指身边的男生,说道,“这是大家的新同学,段霁。以后好好相处。”他伸手一指,直接指到了唐清朗旁边的座位,“你坐唐清朗,呐,就是那个发型奇特的女生旁边吧。” 段霁抬头看了一眼,一双眼睛好像琉璃一样,蓦地撞进了唐清朗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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