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烬天阙》
1. 闻仙语(一)
【魏烟知道,他对自己已经失望。】
……什么东西?
荀南烟看着胸口的剑,血正源源不断地渗出,偏偏脑海之中还有个声音一直挥之不去,像一只巨蟒,绞得她头生疼。
【她就算是死,也挽回不了他的心。】
【也好……红衣的少女看了一眼悬崖下方,那里密密麻麻爬满了尸鬼。】
【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滑落,她毅然跳下。】
【魏烟选择了死亡。】
眼前的景色越发昏暗,荀南烟晕了过去。
她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这声音也忒烦了。
***
一只手抚上荀南烟的额头,温热感从眉心蔓延开来,汇入四肢,整个人如同沐浴在春日初融时的阳光底下。
意识回笼,荀南烟醒了。
她睁开双眼,竹屋映入眼帘,旁边是一个男子,一件宽松的长袍披在身上,如墨地长发披下,手里拿着一把蒲扇,似乎正在扇火。
男子转头看向她,眉眼微弯,“醒了?”
头还有点疼,像是天灵盖被人捏碎过一般,这使得荀南烟思考起来有点吃力。但这并不妨碍她想起这是一个陌生的人。
她疑惑地看着对方:“你是谁?”
男子并不在意她冰冷的语气,脸上依然维持着笑意。
他放下蒲扇,将面前的药炉掀开,一伸手,掌心便出现一只碗。
盛好药之后,他端着碗走向荀南烟,语气温柔,“先喝药。”
他的话好似沾染了某种魔力,让人莫名地依从。
荀南烟看了一眼贴在自己唇边的碗,轻轻抿了一口,又后悔了。
这一幕实在是太像什么“大郎,该喝药了”,她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性转潘金莲。
毕竟某江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性转同人文。
“潘金莲”说话了,语气依然温柔,“喝完。”
“……”荀南烟又瞥了黑不拉几的液体,试图找借口,“苦。”
“潘金莲”:“嗯,等下给你拿糖。”
“?”
荀南烟眼里染上一丝迷惑,眼前这人把自己当小孩吗?
她赌气般地一把夺过碗,仰头咕咚咕咚地一口气就把药喝完了。
苦涩的味道入口,呛得她咳了两声。
靠,好苦。
这是人喝的吗?
荀南烟的脸上露出了难以言尽的嫌弃。
“很棒。”眼前的人微笑着,伸出一只手,掌心出现了一块白色的糖。
他将糖塞进了荀南烟的嘴里。
“乖。”
荀南烟神情麻木地嚼着糖,一时有些恍惚。
她现在有点不太确定自己今年多大了。
思来想去,荀南烟又回到了最初的那个问题:“你是谁?”
“潘金莲”将碗放到了一旁的木桌上,他轻轻侧头,隐在额边长发之后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浅月。
“我是你未来的师尊。”
荀南烟:“……啥?”
***
荀南烟以为,自己约莫是穿越了。
具体穿到了哪个鬼地方,她也不太确定。只知道这是一个完全不讲科学的修仙世界,从她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就有两名修士追着自己,还有几把剑“咻咻”地就要往她身上砍。
笑死,荀南烟一个大活人怎么会站那里让他们砍?她当场就发挥出了小学六年级运动会跑八百米夺冠时的水准,拔腿朝着竹林中还算平坦的地方跑。
但这是个不讲科学的地方,鬼知道那两个修士吃什么长大的,那速度比复兴号都快,一转眼就到了她的身前。
不是,哥们,复兴号都还要启动时间呢,你这连个前摇都没有啊!
总之短腿的跑不过修仙的,荀南烟被剑戳成了筛子。
她甚至还不知道自己在哪,为什么要被追杀,追杀她的又是谁?
荀南烟躺在地上,朝天比了个中指。
……狗比老天,见不得她好。
然后她就听见一个贼烦的声音在自己耳边开始逼逼叨叨,什么死了活了的,爱了不爱的,反正她没听懂。
她只觉得它吵闹,接着就晕过去了。
再一醒来,就遇见了这个张口就是要当她未来师尊的男人。
荀南烟虽然还是没搞明白自己到底在哪,但她坚信天上没有掉馅饼的事情,而且这话跟突然说“我是你未来的爹”有什么区别,当场就掀了被子冲出去,试图逃跑。
还是那句话,腿短的跑不过修仙的,这次人家都不用跑,只稍稍抬了抬手,荀南烟就像一只小鸡崽子一样被无形的灵力拎了回来。
她飘在空中,和男人大眼瞪小眼。
“你们修真界真不讲武德。”荀南烟愤愤开口。
男人没听懂,但他似乎觉得不回话很不礼貌,于是还是象征性地接了一句:“我的确会武。”
“……”会不会聊天啊你!
男人又笑了笑,“会教你的。”
“是吗……那我谢谢您勒。”
男人:“不客气。”
“……”荀南烟选择在沉默中爆发,“所以你到底是!谁!啊!”
“我说了,我会是你的师尊。”
男人望了一眼窗外,忽然轻笑一声:“要到了。”
荀南烟下意识跟着他一起望过去,然后,嘴不由自主地张成了一个鸭蛋。
白云正在从窗子前悠悠飘过,下方是依次掠过的巍峨群山,荀南烟那本不好用的脑子告诉她——他们正在飞。
等等,荀南烟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那刚刚她跑出去?
“嗯。”男人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轻笑道,“差一点就摔死了。”
荀南烟后怕地咽了咽口水。
该死的修真界,真不讲科学。
男人轻笑了下,又咳嗽了两声,抬手像撸小猫那样摸了摸她的头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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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整间竹屋忽然下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荀南烟透过窗子看见了不少飞起来的碎石。
两道风“唰”地吹开屋门,冷风猛烈地灌入,荀南烟被吹得一个颤抖。
好冷。
一件外袍及时地披在了她的身上。
诶?
荀南烟回头,男人看着她,笑了笑,双手离开她的肩,非常有礼貌地拉开距离,然后从她身边走过。
“走吧。”
留在原地的少女磨磨牙,拢拢身上的长袍,心一铁就大步跟了上去。
管他龙潭虎穴,闯就闯!
没有龙潭,没有虎穴。
有的只有云雾缭绕的山峰和清唳盘旋的仙鹤。破旧的大殿半掩在树影婆娑之中,台阶上铺满了些青苔,细看的话还能发现厚厚的一层灰,像是许久无人打扫。
两道身影从大殿之中缓缓走出,一大一小,一高一矮的。
大的那个是个男修,身形颀长,手里拿着一把花里胡哨的折扇,小的那个是个小女孩,身上穿着有些宽松的外袍,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眉心一点红,像极了仙人图里讨人喜欢的小仙童。
“文师弟。”男修手中的折扇“唰”地展开,一双狐狸眼眯起,风情万千尽在眸中,“怎么舍得回来了?”
“回来看看。”男人说道。
“那你可真是来的不巧,错过了好戏。”男修笑得更加厉害,“据说呢,天阙的那位少主,他的心爱之人与魔修勾结,背叛了他。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个女的在天阙派去追杀的修士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风冷夜这会儿正像条疯狗一样地满世界找那个叫魏烟的女人。刚刚才带着人来我们这放了狠话,说要是我们有知情不报的,就等着被灭门吧,真是有意思极了。”
“笑死我了,天阙城的那位城主现在肯定一个头两个大吧,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继承人哈哈哈哈哈哈。”
“嗯,”男人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诶?”狐狸眼男修的扇子一顿,“我以为,你对这些事不感兴趣。”
“我遇到了。”
“哦?那个女人吗?长什么样子,能让那个傻……咳,那个尊贵的少主的这么着迷。”
男人脸上依然是温润的笑,“我把她带回来了。”
“哈哈哈你把她带……嗯?”
“我要收她为徒。”男人语气平静,仿佛不知道自己的内容有多么让人爆炸。
“……”
笑不出来了。
狐狸眼男修终于看见了跟在他身后的荀南烟。
女的,身上带着伤,一看就是刚被追杀过。
他的笑凝固了。
缓缓吐出了一个字:“……靠。”
一旁一言不发的仙童终于开口了:
“文仲景。”
她的声音是与外貌不符的成熟。
仙童非常不仙地说:
“你、是、脑、残、吗?”
2. 闻仙语(二)
文仲景是不是脑残,荀南烟不知道。
但她敢打赌,所谓的天阙少主绝对是个脑残。
因为就在刚刚,她终于想明白自己穿到哪里了。
在那本名叫《白月光死后他们追悔莫及》的大型古早虐文之中,女主便是出生卑微、跟她姓名重合一个字的农女魏烟,男主则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天阙少主风冷夜。
——好一个不可逾越的身份鸿沟。
所以他们的相爱注定是个悲剧,当尊贵的少主看上身份卑微的外门杂役,女主注定要面对男主父母的阻挠、男主兄弟的嘲笑、男主未婚妻的挑衅。
荀南烟:“……”
好一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但她没看完,她觉得这个故事实在过于傻x,所以只是不耐烦地翻到了结尾。
故事的大结局是,女主魏烟在经历了被夺心头血、被污蔑与魔修有染、被女二女三女四女五轮流打耳光和挖苦之后,终于对毫无作为的男主死了心,跳下天阙一直在镇守的天墟,与最后的大反派尸鬼同归于尽。
而在她死后,男主幡然醒悟了,男二幡然醒悟了……跟一夜之间全长了脑子似的,全都幡然醒悟了,他们对着女主跳下去的天墟痛哭流涕,弄死了一直虐待女主的配角们,然后在懊悔之中度过了一生。
荀南烟:“……”
好脑残的男主,好智障的剧情。
作者写出这些剧情是为了报复社会的吗?
荀南烟跟朋友吐槽,这本书简直是全员有病。
不长嘴的女主,超雄的男主,神经病的男二……
而现在,她穿成了这个不长嘴的虐文女主。
荀南烟麻木地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扯扯嘴角。
笑不出来。
根据他们方才的言语推测,现在的剧情应该是女主刚被污蔑和邪修勾结,因此遭到风冷夜他爹地——也就是那位传闻中位高权重无人不尊无人不敬的天阙城主的追杀。
少女的眼神落在身前的男人身上。
……是他救了自己?
荀南烟有点不确定。
原著里好像没有叫文仲景的这号人物。
仙童的眼睛看向荀南烟,荀南烟清楚地看见,有那么一瞬间,女孩的右眼变成了没有瞳仁的惨白,又在下一秒恢复了正常。
那一眼没有惊悚,荀南烟只感受到了审视。
就好像,在这双眼睛之前,她什么都瞒不住,从衣服到血肉,都是透明的,这双眼睛能看透世间的一切。
女孩收回了视线,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很好。”
她拖着长长的衣摆,从荀南烟的身边掠过,声音听不出感情,“那你收吧。”
“……不是?”狐狸眼男修惊呆了,他合上扇子,扇尖直直地指着荀南烟,又指了指她旁边的文仲景,最后落在了往远处走的女孩身上。
他匪夷所思道:“……灭门诶?”
那可是灭门啊喂!
女孩停住了,她没有转身,只冷冷地传来一句话:
“蠢货的话你也信。”
……这话说的应该就是那位天阙少主了。
荀南烟简直想给她鼓掌。
骂得好,再骂两句!
“况且,”女孩似乎笑了一声,“咱们这门,还用灭吗?”
荀南烟这才注意到四周,虽然用她的眼光来看,这里又大又漂亮,山涧簌簌,草木俊茂,简直就是人间仙境,搁现代那就是5A级景区。
当然……
荀南烟的视线落在了有些腐朽的木头上面。
她想,建筑也挺5A级景区的。
就这破旧程度,保底也是个千年名胜古迹。
真的很像小说里没落的什么上古遗迹。
狐狸眼男修还是有点不可思议,“他就这么要收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当徒弟,你都不问问原因的吗?”
“我还要问吗?”女孩有些不耐烦地转身,右眼又一次变成了惨白无瞳的样子,“别忘了,我这只眼睛是拿来干什么的。”
她转回去,幽幽道:“原因这种东西,你还是跟掌门一起慢慢听吧。”
“我可没那闲心。”
***
荀南烟见到了他们口中的掌门,那是一个中年男人,长着胡子,看着仙风道骨的,就是脸上的疲惫很像周末被无良老板叫去加班的样子。
“嗯。”他听完了荀南烟的来历,目光转向文仲景,“你收吧。”
“不是?”狐狸眼男修道,“灭门呢?你都不关心一下灭门吗?”
“萧师弟啊,”掌门疲倦地掀开眼皮子,说了跟女孩一样的话,“你觉得我们这门还用灭吗?”
“那、那,”萧颂干巴巴道,“那不是还有个门吗?”
虽然烂了点,但他们确实有个山门。
“你好歹问下他原因啊,你都不问收徒的原因吗?”
“哦。”掌门像是才想起来一样,看向文仲景,直截了当,“原因。”
荀南烟:“……”
好草台班子的一群人。
她斟酌地开口:“你们……”
目光齐齐落在了她的身上。
“你们就不问问我的意见吗?”
荀南烟颇有点崩溃,“好歹告诉我你们是谁啊?这里又是哪啊!”
文仲景回答了她的问题,“这里是升仙门。”
***
升仙门,是原著里非常没有存在感的炮灰。
按理来说,依照荀南烟一目千行的阅读速度,是注意不到这个原著中只出现过几次的炮灰的。
之所以能注意到这个炮灰宗门,是因为它有一个存在感极强的背景板——祖师凌霄君。
相传在千年之前,从天墟之下源源不断爬出的尸鬼像是消灭不完的蚁群,啃噬着五洲的一切生灵。而凌霄君,率领大乘修士亲赴天墟,以身镇了天墟,尸鬼之乱就此平定。
进入天墟的共三十二人,后人称之为三十二仙座,奉凌霄君为首。
作者甚至还在原著中专门提了一句凌霄君和男主的对比:
【天阙少主风冷夜,乃是修真界千年难遇的天才,若是谁能与他一较高下,怕也只有千年前那位三十二仙座之首的凌霄君了。】
以荀南烟对原著粗浅的印象来看,这简直就是登月碰瓷。
凌霄君虽然人没活下来但人家是自己镇的天墟,而男主呢?男主风冷夜极佳的天赋从头到尾都没派上用场,天墟里的尸鬼还是跟女主一起同归于尽的,他的天赋唯一的作用就是让女主整天心里进行自我贬低。
因此,在荀南烟几乎把书里有名有姓的全都喷一遍的时候,她绕过了凌霄君这个背景板。
第一,他真的很背景板。第二,他真的没得喷。
如果非要喷的话,只能说作者设置这么个人物显得男主更没格调了。
只是凌霄君固然强大,但他进天墟之时带走了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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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门仅有的大乘修士,以至于升仙门传承中断,从此衰败。
因此,男主是这样评价他们的——
【“自作孽,不可活。”提到那个升仙门,风冷夜似乎笑了笑,眼中尽是不屑,“所谓的凌霄君,不过是个顾前不顾后的蠢货。”】
荀南烟一直觉得,风冷夜还是有优点的,就是贼自信。
仿佛全天下都是蠢货就他一个聪明人似的。
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荀南烟回神,是文仲景。
他朝她笑了笑——荀南烟发现他真的很爱笑,和萧颂狐狸般的笑容不一样,他的笑就像初春时堪堪消融的冰雪,一看便能感受到世间的温柔。
文仲景看向掌门,“要收她的理由很简单。”
荀南烟精神了,终于要说了吗?
按照她博览某江小说的经验,要么她是他什么命中注定的徒弟,要么就是她其实是个隐藏的天才。
然后她听见文仲景说:
“想跟天阙作个对。”
作、个、对。
荀南烟:“……”
萧颂:“……”
掌门:“……”
他们的表情均有不同程度地开裂。
但掌门之所以是掌门,就是因为见惯了大风大浪,有着超强的自我调理能力,他的表情很快复原,深沉的目光在荀南烟身上停留了很久。
“芷芸看过了?”
“是,”文仲景回复,“她说很好。”
“那你收吧。”掌门疲惫地说,“总归,你好不容易有了一件想做的事。”
“多谢掌门师兄。”文仲景道。
一旁的萧颂想要说些什么,手里的折扇摇得速度都快要扇出火了,但目光看了荀南烟很久,还是放弃。
“那么,”文仲景转身,朝着荀南烟伸出一只手,“我名文仲景,是升仙门体修一脉的这任长老,不才,境界勉强是个合体期。”
他笑了:“你可愿拜我为师?”
见荀南烟在思考,他又接着道:“体修与剑修同属武道,横跨境界挑战也是常有的事情。我对我的徒弟没什么管束,如果你有想揍的人……”
他故意顿了一下,“等你实力到了,想揍就揍吧。”
荀南烟跃跃欲试:“天阙也行?”
她已经忍天阙的那群人很久了。
谁不想揍一顿污染自己眼睛的脑残角色呢?
对方一口应下,“对。”
萧颂眼皮子一跳。
敢这样坦然自若地议论天阙的,也只有他们升仙门这群卧龙凤雏了。
荀南烟想到了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什么女二女三女四的挑衅,什么被夺心头血,什么扇耳光……
“……”
荀南烟“咚”地跪在了地板上,“我从小就想有个好身体。”
“所以,弟子想做个体修。”
其实身体好不好的不重要,能揍天阙就行。
“我本名魏烟,但从今天开始,我的名字便是荀南烟。”想了想,她还是换回了自己在现代的名字。
当然,给其他人的理由是:“就当重新开始生活了。”
文仲景似乎是被她逗乐了,看着她笑许久,又像卡了气一般地咳嗽好几声。
他以袖掩着唇,“……好。”
等到那片衣袖被放下的时候,荀南烟眼尖地看到了一片血迹。
在雪白的布料上,像一朵嫣然盛开的红花。
3. 闻仙语(三)
应付完了掌门之后,文仲景带着她慢悠悠地继续往山上走,这让荀南烟平白生出些错觉。
她不是来修仙的,她是来旅游的。
山道两侧种满了草木,绿荫幽幽,遮住了大片的阳光,显得十分清凉。
荀南烟注意到了一种树,她发现升仙门种了很多这样的树,长着硕大的黄果,散发着微弱的荧光,摇摇欲坠地随着风轻动。
“这是什么?”荀南烟好奇询问。
文仲景并不直接回答,“你摘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
少女不客气地伸出,却在指尖触碰到果实的那一刻,“嘭”的一声,果实化作星星点点的光芒,遁入她体内。
看见她愣神的模样,文仲景脸上笑意更甚,轻咳几声,才道:“这是天星果实,里面并非果肉,而是天星在生长时积累的灵气。”
“不过灵气稀少,也就只能起到逗小孩玩的作用。”
荀南烟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
逗小孩逗小孩,自己可不就是那个被逗的小孩嘛!
她气呼呼地收回手,往前大步跨了几下,与文仲景拉开距离,以示气愤。
身后洋溢着笑声。
“咳咳……咳,”文仲景在自己胸口处点了几下,缓些气,又看向气鼓囊囊的荀南烟。
声音如风般飘进荀南烟耳中:“你走反了。”
“……”荀南烟后撤一步,又扭头退回了他身旁。
文仲景瞧着她拧巴的样子,嘴角噙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走吧。”
荀南烟两步跟上他,“我们去哪?”
“天阙说你勾结魔修,这副模样不适合在外走动。我们去问芷芸师姐讨样东西,改变一下你的容貌。”
哦对,天阙还给她留着一个勾结邪修的罪名来着。
“你都不问问我是不是真的勾结邪修吗?”
“芷芸师姐,你见过了。”文仲景忽然提道。
“是那个小女孩吗?”
“小女孩?”文仲景轻笑一声,“她可不是。”
“当今天下术士,有三人最为顶尖,被称为天地三眼,她便是其中之一,”文仲景启唇,“……无渡眼师芷芸。”
“以你的修为,还瞒不住她的右眼。”
“如果你真的勾结邪修,方才见她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想到那只不同寻常的眼睛,荀南烟一阵后怕。
“还好我是被冤枉的。”荀南烟吐槽道,“风冷夜那个未婚妻非要说亲眼看见我和一个邪修私相授受,他爹就不分青红皂白地要追杀我。”
“偌大个天阙,就没有一个眼睛不瞎的么?”
文仲景被她逗笑了,又问:“……未婚妻?”
“对,”荀南烟叹了口气,“他有未婚妻,但他又对我说他不喜欢那个人喜欢我,强行把我带上了天阙。”
“然后他未婚妻就莫名其妙针对我,说我勾引他。”
原著中的荀南烟不过是一介凡女,怎么经得起修士的折腾。
偏偏风冷夜还一个劲地PUA她,“烟儿,就当是为了我。”
每每想起此事,荀南烟便一阵恶寒。
太神经了。
“……”文仲景神情一言难尽。
两人沿着山路踏上峰顶,那里立着一块岩石,上面刻着某种符文。
文仲景带着她踏进岩石前的法阵之中,“素还峰。”
周围的景色瞬间变幻。
高级,还是声控的。荀南烟有些感慨。
不愧是修真界。
面前是一座有些黯淡的阁楼,石板底下刻着九宫八卦。零星几个弟子从前方路过。
“文长老好。”
文仲景颔首回应,带着荀南烟进了阁楼。
“那个……”荀南烟想起了什么,“师长老的右眼,很特殊吗?”
“嗯。”文仲景道,“高阶术士,常以右眼观天地,通阴阳。”
“那只眼睛,你可不要多看,会吸走魂的。”
“啊?”荀南烟愣了一下,“这么可怕吗?”
回答她的是文仲景的笑声,在安静的阁楼中分外明显,不少路过的弟子投来疑惑的目光。
荀南烟反应过来,这个人又在逗自己。
这跟骗小孩“不听话晚上就会有坏蛋把你抓走”有什么区别。
荀南烟决定单方面不理这个便宜师尊三分钟。
阁楼内部较黑,几盏油灯挂在墙壁上,吝啬地发出微弱光芒,两人绕过一列列书柜,停在墙壁上的石门前。
“师姐。”
石门应声打开,往里面是一条长长的暗道。
走过暗道之后,便是逼仄狭窄的小屋,四面围着书架,师芸芷正毫无坐相地倚着中间的矮书案,活像一个矮萝卜墩。
她懒慵地抬眼,“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带着你的宝贝徒弟去你峰上找地方住,来我这干嘛?”
“不会是想要礼物吧,没有。”
“她现下还不宜以这副面容见人,所以来想师姐讨一样东西。”
师芷芸从腿边捞起一本书,翻了两页,荀南烟瞥见了书名。
——《重生之后我一把火烧了天阙》。
荀南烟:?
她的视线又落在了旁边的书堆上,什么《大乘归来,天阙尽在我脚下》《天阙的一百种死法》诸如此类的。
师芷芸注意到了她的视线,轻哼一声,又对着文仲景道:“改变容颜,焕颜丹就行了,你那又不是没有。”
“我想向师姐讨要一枚焕灵丹。”
师芷芸翻书的动作止住了,幽幽地看着文仲景,荀南烟生怕她再来一句“你是傻呗吗”。
她弱弱开口:“焕灵丹是什么?”
总感觉焕颜丹才是改变容颜的东西。
师芷芸合上手里的书。
“人有三相,皮相,骨相,灵相。”
“皮相知美丑,骨相识天赋,灵相溯本源。”
“所谓灵相,便是你这一世魂魄最本真的模样。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修士的模样便越接近灵相,因此修真界的修士很少有长得丑的,所谓焕灵丹便是催生灵相外显的丹药。”
师芷芸啧了声,“天道对它的子民还是太宠溺了,给的灵相都是极好的。只可惜总有人舍本逐末,执念皮相,最后把自己的灵相也折腾地乱七八糟,跟个邪修一样。”
文仲景不置可否,“追求自己想要的皮相,倒也说不上对错。”
“自己想要的?”师芷芸悠悠转身,从背后的架子上拿下一个锦盒,“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灵相倒是一个人最真实最渴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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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
她打开锦盒,递向荀南烟,“只是对于有些人来说,焕灵丹就算摆在面前,他们也不会用的。”
“焕颜丹在高阶修士的眼中,自然是起不到作用的,我想你师尊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来要焕灵丹。”
看着荀南烟服下焕灵丹,她道:“从今日开始,你的灵相会逐渐外显,等过个两个月,包你爹娘来了都认不出你。”
她语气逐渐不耐烦,“行了,你们可以滚了。”
话说完,一阵风推向荀南烟,等到再回神,他们已经退回了石门前。
石门“嘭”地一声关上,动静不小,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荀南烟侧头,“师长老的性格……”
“师姐总是这样。”
文仲景笑笑,领着荀南烟往阁外走:“但已经算好的了。”
“什么意思?”
“演天时,算地利,世间的一切,美丑,善恶,正邪,都逃不过术士的一双眼睛,他们是最接近天道的存在。”
文仲景的步子放缓,好让荀南烟能跟在他的身边,“但他们也是最接近邪修的存在。”
“术士一道,精进越多,看到的就越多,承受的就越多,心魔积郁,很少有人能扛住心魔劫。所以,术士之中,疯掉的不在少数。”
“很少有人会主动成为术士,大多都是命格迫使所致。”
“师姐她的心性在术士之中,已经算极佳的了,这些年倒也找到了自己的发泄方式。”
荀南烟:“什么?”
“写话本子。”文仲景笑了一声,“看谁不爽就写死谁。”
“所以我一般不会去找她的不痛快,我可不想被编排。”文仲景叹了声气。
荀南烟想起了师芷芸身旁那一堆书的名字,“师长老对天阙似乎有很多不满?”
文仲景身形一滞:“这话……天阙行事,素来果断,不近人情。”
“两百多年前,东洲境内,出了一群邪祟,那群邪祟是邪修所养,在成为邪祟之前,也不过是平日里耕种的百姓。”
“还未等邪修实施计划,这群手上尚未沾血的邪祟就被天阙发现,当时修真界分成了两派。凌云剑宗和珈蓝寺建议度化为主,想引那群邪祟踏上修行,再慢慢清空体内祟气。”
“这也是仙门常用的手段,凌霄君当年也曾立下相关规制,对于那些被迫成为邪祟的无辜生灵,仙门需先度化,不得滥杀。”
“只是,那个地方太特殊了,地下有天地气脉,养出的邪祟也自然不同寻常,仙门虽有力教化,但压制他们身上的祟气……当时的修真界,也只有天阙有此能力。”
“天阙以潜在祸端为由,并未采纳剑宗和珈蓝寺的意见,他们祭出了三昧真火。”
真火之下,邪祟不生。
“火烧了九天九夜,邪祟也确实除尽了,地下的天地气脉也没了后顾之忧。”
文仲景顿了一下,才说:
“天命阁的前任阁主,在被火烧过的废墟之中,发现了一个活下来的孩子。”
“她被几个烧焦的邪祟护在周围,但火还是烧了过去,只因命格特殊,才侥幸逃生。”
荀南烟有了猜测:“是……师长老?”
“对。”
文仲景说,
“是她。”
4. 闻仙语(四)
荀南烟跟着文仲景到了天怀峰。
体修一脉,居天怀峰,上承三十二仙座中的天怀真人法脉,此峰便以其道号为名。
峰上种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一间竹屋立在中央,荀南烟定睛一看。
呦呵,还是之前的那间。
房车,高端。
荀南烟琢磨着要不要以后也给自己搞一个。
旁侧林间依稀传来孩童玩闹的声音,文仲景绕过去,掀开挂在树上的帘子。
“师尊,”对面的青年朝他行了一礼。
“嗯。”文仲景示意身后,“你师妹。”
“这是我的大弟子,回瑾。”
“大师兄好。”
“师妹安。”
回瑾身侧的孩童一下子就蜂拥而至。
一个女孩扯了扯文仲景的袖子,愤愤指向一个男孩,“他抢我竹蜻蜓!”
“我没有,你的那个明明坏了!”男孩跺着脚辩解道。
“两个都长一样的,怎么分辨那是不是你的!”女孩呛了回去,眼泪唰地一下流下来,“他就是欺负我呜啊啊。”
“我没有——”
“咳、咳咳……”文仲景似乎是笑了一下,他替女孩擦了擦眼泪,“坏的那个在哪,我看看。”
回瑾指了指右侧的树。
荀南烟望过去,树枝间孤零零地挂着一个竹蜻蜓,翅膀被折成了几截,死相凄惨,一看就是生前受了不小的折磨。
文仲景抬手取下坏了的竹蜻蜓,不过须臾之间,便恢复如初,甚至还散发着淡黄色的荧光。
女孩撒手放下了他的袖子,捧着竹蜻蜓两眼放光,又谨慎地看了左右两眼,一把抱在怀里跑远,生怕有人跟她抢。
“呜啊——”这会哭的是那个男孩了,他指着女孩怀里的竹蜻蜓,“我也要亮晶晶。”
文仲景手指一点,灵光笼上了他手里的那个。
但有一个有两个就会有无数个,更多的小手伸向了他。
“……”
荀南烟就眼睁睁地看着文仲景像仙人点灯一样,将竹蜻蜓挨个点过去,等他点完之后开口道:“……这些都是门中的弟子吗?”
“不是,是山下百姓家的孩子,他们农忙或者有事外出的时候,就会把这些孩子送过来,还有的,是父母出门去别的地方谋生计,家里的老人照看不过来,就送到升仙门来。”
荀南烟:懂了,留守儿童。
“不知道为什么,”文仲景笑了一下,“他们似乎格外喜欢来天怀峰。”
荀南烟瞥了一眼他的脸。
虽然她见过的修士不多,但从前世博览群书的经验来看,这张脸高低能捞个男主当当。
她的脑子里又闪过升仙门的其他几张脸。
换她她也选文仲景。
“他们以后会成为升仙门的弟子吗?”荀南烟问。
她知道,修真界有招收孩童作为新生的惯例。
“不会。”文仲景回答地干脆,“升仙门不会让不知情的人被卷入。”
什么意思?
还没等荀南烟反应过来,文仲景便又重新绕回了帘子之后,“走吧。”
“那个……”荀南烟面无表情地指向孩子们手里的竹蜻蜓,“我也要。”
发光的诶,很酷的好不好。
她上辈子就没见过长这样的。
对于七八岁的可能太过幼稚,但对于她这种大学生来说刚刚好。
文仲景:“……”
***
拿到竹蜻蜓后的荀南烟很满意,至少文仲景能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的脸色好了不少。
甚至还若无旁人的哼起了歌。
文长老只是笑了一下,没有多说别的。
“从凝的旁边还有一间空房,你就住那里吧。”他指了指远处的一间院落,是个两连房的。
“这是谁?”
“你二师姐,名叫温从凝,除此以外,你还有个三师兄,叫欧阳火,他们两个外出历练了,过些时日应该就会回山。”
“哦。”荀南烟应下。
文仲景忽然停下。
荀南烟一头撞在了他背上,不满道,“干嘛呢?”
“我刚才忽然想起……”他扫了一眼少女,身上的衣服有点破碎,还披着他的袍子,“你得换一身。”
荀南烟实诚道,“没有别的衣服了。”
“……”文仲景叹了口气,他走到自己屋前,向放在树上的木鸟打了一道灵力。
“涉水。”
木鸟的眼睛亮起,传出一道女声,“文师叔安。”
文仲景斟酌了一下用词,“你那还有多的衣服吗?”
他扫了一眼荀南烟,内心估算了一下,“比你矮了半个头的那种能穿的。”
“……有。”女声并不多问,“弟子等下给师叔送来。”
“多谢。”
木鸟的眼睛灭了。
“这是什么?”荀南烟看着木鸟,问。
“传讯灵鸟,等过些时日,也会给你屋前放一只。”
荀南烟比了个“哇哦”的嘴型。
入门帮接电话线,还行。
“涉水是掌门的弟子,也是门中的首席大师姐,你日后若想赚取灵石,可从她那里去接取任务。”文仲景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平静道,“升仙门的弟子,没有俸禄。”
荀南烟张了张嘴,“为什么?”
“没钱。”文仲景直白道,“升仙门的钱财来源只有一个小的灵矿和居阳城的赋税,这些钱只会用于宗门的集体开支。”
“所以这一点,我们不比其他宗门。”他又道,“从涉水那里接取的任务通常是凡间银钱,还需前往离天地斋兑换灵石,离我们最近的天地斋,在山下居阳城之中,那里有不少修士聚集。”
荀南烟下意识道:“这么麻烦?”
“嗯,升仙门接到的求助多来源于凡人,因此比较麻烦。”
“其他宗门也是这样的吗?”
“并不。”文仲景道,“其他大的宗门,诸如凌云剑宗、归云宗等,也常有散修或是世家会寻求其帮助,每年也会有附属宗门上供。”
“咱们宗没有吗?”
“没有。”
荀南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凌霄君当年就没收点小弟?”
文仲景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
“货遍天下的天地斋,武力至上的凌云剑宗,东洲的珈蓝寺,中洲的归云宗,西洲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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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谷……”
“凡事如今修真界叫的上名号的宗门,在曾经,都会给升仙门定期送灵石。”
所以凌霄君当年从不用考虑钱的问题。
“那钱呢?”
“花完了。”
荀南烟:“……一点都没剩?”
“没有。”文仲景道,“升仙门建宗,本就是为了统率仙门,攻打天阙,当年建宗的钱,一半来源于天地斋,另一半来自凌云剑宗。”
“攻打天阙?”荀南烟怀疑自己听错了,“风氏吗?”
“陆、祁、顾,天阙三大家,在一千多年以前,他们镇守天墟中的尸鬼,围绕着天墟建城,便是天阙城。”
“那他们人呢?”
书里好像没提过这段往事。
“都死了。”文仲景沉默了一瞬,“三大家尸位素餐,仗镇守天墟,鱼肉四海,引天下不满。”
“所以,有了凌霄君。”
“他带着以十三宗为首的修士攻上了天阙,三大家的家主全部死于他剑下。只是——”
“有人临死之前,打开了天墟的封印。”
文仲景盯着眼前的树叶,“所以才有了后来的三十二仙座镇天墟。”
等等……
荀南烟的脑子里好像闪过了什么,但没有抓住。
“那天阙风氏是?”
“风氏,是凌霄君当时的盟友。”文仲景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凌霄君进天墟的时候,除去进去的三十二人,他们那一批留下了两个人。”
“一个是凌云剑宗的诡剑长老,他修为已至大乘,能够威慑天阙城里的其他世家。”
“另一个,便是风氏的先祖,他负责看住天墟入口,以防他人作乱。”
“后来凌霄君与其他仙座在天墟身消道陨,风氏便执掌了天阙城,才有了如今的天阙风氏。”
“那……”
“都是往事了。”文仲景朝她笑了笑,“如今的修真界,也不过是一家百派罢了。”
荀南烟想起了原著中的一段话。
【这天底下就没有永昼不眠的地方。
——除了天阙。
天阙城居于北洲之巅,这五洲大陆之上,没有一处仙家福地能高过它的宫殿,也没有一个仙门能越过天阙风氏。
相传天阙城中化神大能云集,更有大乘尊者坐镇其中。到处铺满了天玄海采出的天玄玉,白灿灿的,光芒四射,照得整座城池的夜亮如白昼。
北洲天阙,不夜之城。】
“天阙一家独大惯了,行事也愈发张狂。”文仲景轻叹一声。
荀南烟:“其他仙门不管吗?”
“不是不管。凌云剑宗虽有诡剑长老坐镇,但也人才凋零,逐渐衰败。东洲珈蓝寺、西洲药王谷已不理俗世多年,中洲的归云宗……”
“中洲归云宗,便是靠着天阙风氏,成为了修真界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宗。”
“如今天下的大乘修士,共有十二位,其中有十一位,均出自天阙风氏。”
三十二仙座灭了三大家,镇了尸鬼,封印了苍生头上悬着的刀,其功绩为世人赞颂。
但在他们身后,则是一个满目疮痍、又一夜之间失去几乎全部大乘修士的修真界。
5. 闻仙语(五)
荀南烟又跟着文仲景跑了好几个地方,认了人,等回到住所的时候,整个人疲惫不堪。
修真界就是不一样,也忒大了。
少女躺在床上,疲惫地想。
她又将自己的头埋进松软的被子里——这些是文仲景为她准备的,发出一声喟叹。
还得是床,就是舒服!
眼皮子越来越重,没过一段时间,就陷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听了太多凌霄君名号的缘故,她竟然真梦到一个看不清脸的男人,在她梦里利落地砍下了三个人的头颅。
然后就是风冷夜痛哭流涕地跪在自己面前,求自己放过他。
旁边的男人动了动:“这就是欺负你的风氏?”
他一剑干脆利落地捅死了风冷夜。
然后非常霸气地念了一句台词——
“我的弟子,自然只有我能欺负!”
荀南烟被吓醒了,许是出于对梦里编排祖师的心虚,一个寒颤滚下了床榻。
她望着天花板,惊未定地喘着气。
妈耶,太可怕了。
什么烂怂梦境。
荀南烟伸出一只手扶住床沿,站起身,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全部赶了出去。
一朝窗外看,已是天亮。
什么时辰了?
荀南烟不太确定。
她记得文仲景说巳时要教她引起入体来着。
荀南烟匆匆拿发绳捆了头发,出门准备去找文仲景。
谁知刚一出门,就看见了小溪边老神在在地钓鱼的某男子。
文仲景抬眼望向她,“你知道现在几时了吗?”
这一幕太像高中迟到时班主任盯着她问“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的场景,荀南烟移目,“不知道。”
“申时了。”文仲景平静道,“你迟了三个时辰。”
荀南烟嘴硬,“又没人叫我。”
文仲景笑了一下:“你说的对。”
一道灵力打入荀南烟屋前新上岗的木鸟体内。
“从明天开始,它会叫你。”
看着木鸟的荀南烟:?
不是,你还是个闹钟?
“以后如果没有意外,你便需在子时一刻之前睡着,辰时一刻起。”
荀南烟算了算。
子时、辰时……
数清了的荀南烟脸色僵硬。
也就是说,她以后得十一点之前睡觉,早上七点爬起来?
经常熬夜到凌晨两点的早八恐惧人·荀南烟:“……”
她咬着牙,“一定要这样吗?”
“对,除非特殊情况。这段时间里要么就睡觉,要么就打坐吐纳。”文仲景轻声道,“这是修士最佳吸纳灵气的时间。”
听起来好麻烦。
荀南烟有些崩溃地道:“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你要是想跑……”
文仲景朝她露出一抹笑,第一次展示出独属于师尊的残忍:
“我就打断你的腿。”
***
荀南烟愤愤不平地在文仲景身边盘腿坐了下来。
她磨着牙想,这人着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刚拜完师真面目就藏不住了。
呸!
文仲景将她的神情收入眼底,毫不在意地笑笑,“腿盘正。”
荀南烟不情不愿地收拢了双腿。
接下来,文仲景炮语连珠:
“腰坐直。”
“肩摆正。”
“脖子舒展开。”
“背挺直。”
荀南烟:“……”
好烦啊!
她就不能像小说那样成为一个绝世天才然后上去直接揍人的吗?
一个分神,她肩一垮,背一坨,又回到了先前的模样。
“……”文仲景抬起了手。
三道掌毫不客气地依次打在了她肩、背和腰处,用力之狠毒,荀南烟依稀听见了“咔嚓”的一声。
荀南烟:“……”
你大爷的,文仲景你给我等着。
什么温润师尊,都是骗小孩的。
荀南烟磨磨牙。
等她突破合体期,就把这个便宜师尊捆了!
想到此处,荀南烟的脸上难以克制地露出一抹邪笑。
“表情收住。”文仲景不轻不重的声音传来。
“……切。”
荀南烟把自己变成了个面瘫。
“放自然。”烦人的声音再次传来。
“师尊。”
荀南烟第一次喊他“师尊”。
她说:“你真的好烦啊。”
***
说师尊烦的后果很严重,也很直接。
荀南烟老老实实地盘着腿打坐,腰部的酸痛感传来,有些欲哭无泪。
想她坐没坐相地上了十几年学,第一次坐的如此笔直。
当年小学红领巾广播要有这股劲,也不至于挨班主任的骂。
很累,很酸,但不敢动。
因为她的身上绑满了限制她坐姿的棍子,旁边还有一个虎视眈眈、巴掌随时能落下来的文仲景。
真是白瞎了“文”这个姓,一点都不文明。
话虽如此,但她知道文仲景是为了帮助自己修行,倒也还算认真地跟着文仲景的声音走:
“吸气。”
“引入鼻尖,咽喉,胸腔,腹部……”
如此反复几十次,明显感觉自己身体放松下来了。
就是有点困。
荀南烟打了一个哈欠,下一秒,一道掌风拍在她后背上。
“保持清醒。”文仲景道。
“……”荀南烟磨了磨牙。
又一道掌风拍在她后背。
“没有人吐纳时会磨牙。”
荀南烟引着的气不上不下地卡在了胸口。
耳朵这么灵,属狗的吗!
虽然气,却再也不敢磨牙,老老实实地按照文仲景的话去做。
一呼一吸,天地的气息从身旁吹拂过。
不知不觉,荀南烟似乎逐渐迷恋上了这种感觉。
仿佛有一只手,正在抚摸过她的头顶,而温热的气流如水般缓缓滑过身体的每一寸肌肤,所过之处,毛孔缓缓舒张开来。
耳边的声音渐渐清晰,水流声,风声,随后又全都消失不见。
天地在一刻之间静了,只有自己那颗缓慢跳动的心脏,才是此间唯一的“动”。
而她的一呼一吸,则融入天地,成为了里面的风。
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
周围的一切迅速缩小,她闭着眼睛,感受到的范围似乎正在扩大。
溪中的鱼,再往下的沙。
旁边的竹屋,再往后的花卉。
她的魂似乎越来越高,将要飘至最高点。
一指点在了荀南烟的眉心,飘飘欲仙的魂瞬间落了回来。
荀南烟头一歪,睡着了。
文仲景接住她,松了一口气。
好险。
他看着微微张嘴呼吸的少女,神情有些复杂。
第一次吐纳,居然能把自己搞得差点神魂出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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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仲景的眼睛里看不出神色。
许久,他抬袖,像捏乌龟那样上下一捏,手动把荀南烟张着的嘴关上了。
文仲景将少女抱回了屋里,放在榻上。
他捻了捻被角,堪堪直起身。
“咣——”
洪亮的钟声在整个升仙门传开,山间反复激荡着回音。
“文长老。”一只传讯木鸟在他肩上停落,“天阙来人了。”
“带了个大乘期的修士。”
文仲景下意识看向荀南烟,床上的人睡得死沉,仿佛感知不到周围的动静。
他轻笑一声,又一挥手,一道结界隔开了荀南烟和外界的一切。
“知道了。”
***
天阙这次来的突然,又带了个大乘期的修士,思考了许久,掌门还是让人敲了钟,通知各峰长老聚集。
文仲景通过传送阵到主峰的时候,空地上站满了弟子。
认识他的人主动让出一条路:“文长老。”
天上浮着的青年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修士的听力向来极好,他当然听得到旁人对文仲景的称呼。
“文长老?”风冷夜玩味地笑笑,朝着他飘近了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就是文仲景?”
“是。”文仲景语气平静。
“我听我爹说过你。”
风冷夜眼中闪过一丝讥讽,“我爹说,你是修真界千年难见的天才,也是千年来,升仙门最像凌霄君的人。你二十岁金丹,三十岁便成了元婴,那个时候他们都是怎么说的?哦,升仙门要出第二个凌霄君了。”
“只是后来外出,遭受到了妖兽的袭击,才落得个灵台破碎的下场。”风冷夜笑了几声,张狂的笑容在主峰上荡了几个可惜。
“真是可惜。”
“但你,也不错的。”风冷夜说,“灵台破碎还能突破合体,确实算得上有天赋。”
文仲景仿佛没听懂他的嘲讽,“多谢少主夸赞。”
“哼,天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自然是不值一提的。”
“常丹。”
他喊了一声,一个男人出现在他身旁。
“介绍一下,常丹,天阙城新晋的大乘期修士。”风冷夜道,“带你们认认人,省得哪天撞见了,还不知道礼数。”
掌门随意地拱了拱手,“恭喜。”
虽然嘴上说着恭喜,但在场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是凝重的神情。
当世的第十三位大乘,依旧出自天阙风氏。
“无趣。”
风冷夜没看到自己想要的效果,转而说起了自己的来意:“烟儿是在你们升仙门管辖的范围内失踪的,我要你们所有人帮我去找人。”
掌门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天阙城并没有号令仙门的权力。”
“放肆!”
随着他的一道呵斥,大乘期的威压迅速展开。
“当年凌霄君一道升仙令,五洲仙门,莫敢不从,你的意思是,我天阙还不如他凌霄了?”
掌门:“不敢。”
旁边的师长老嘴角露出一抹讽刺的笑。
她发现了,这位天阙城的少主,似乎很会自取其辱。
“不敢那就去做!”
风冷夜终于喊出了那句经典台词:
“找不到人,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他身旁的常丹身形一晃,又迅速跟个没事人一样平静地移开目光。
在这一刻,这位新晋的大乘修士内心的无语跟升仙门众人达成了诡异的一致。
——张口就是陪葬,老反派了。
6. 闻仙语(六)
“风少主。”
掌门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表情,“天阙无权号令升仙门,如若要找人,还需风城主派人前来商议。”
“商议?”风冷夜的声音如冰,“还用商议?”
“我天阙,今天就算是灭了你这升仙门,也不是问题。”
“常丹。”
“少主。”风冷夜身旁的男人眼神扫过升仙门,似乎在考虑怎么动手。
‘要动手吗?’萧颂的传音在几人耳边响起。
短短时间之内,他已搭建起了传音阵。
掌门:‘你们怎么看?’
‘不可真动手,也不可不动手。’文仲景道。
‘我赞成文师弟的话。’师芷芸传音道,‘天阙能让他带上这么个大乘,无非是想试探我们的实力。那个大乘期会动手,但也未必会用全力。’
‘得打的恰到好处。’文仲景说。
‘嗯。’掌门像是想起了什么,‘文师弟,你的身体……’
‘应当能撑住。’
‘那就动手。’
掌门的传音刚落,萧颂身形一闪,手中折扇展开,一道飓风随着他的动作掀起,朝着风冷夜和常丹撞去!
常丹眯眼,真气包裹住两人,一眨眼便将风冷夜送至了另一处。
而他自己则抬手起了一道屏障,飓风化作碎末。
‘是个法修。’
师芷芸抬头,她的右眼已变成了惨白的状态。
‘东南位。’
文仲景应声而起,两道土墙随着他的动作从地上升起,迅速刺向常丹。
对方伸手,灵力碎了土墙。
下一秒,文仲景身形闪至他面前。
常丹下意识凝聚灵气砸去,文仲景张手,灵气在触碰到他掌心的那一刻诡异地失力,消散而去。
“有点意思。”常丹开口,“很少有体修会专注力道的化解。”
‘西南位。’
萧颂身形闪过去,抬扇之间,两道荆棘冲出,张牙舞爪地伸向常丹。
常丹侧身躲过,又一把抓住了荆棘,火自他掌心迅速烧开。
‘他和我同为法修,我奈何不了他。’萧颂的传音响起。
师芷芸继续道,‘东北位。’
一道水从山下的池子升起,在文仲景身旁转了一圈,化作两个大锤朝着常丹轰然砸下!
常丹抬手去接,身形被逼退两步。
“一个体修,却如此依赖五行之力。”常丹身形快速闪到文仲景面前,“看来你的身体的确支撑不了太久。”
灵力在他掌心聚集,迅速打向被土墙遮挡的男人。
“咚!”土墙顷刻间裂开,灵力冲向文仲景。
却在到达他面前的时候“砰”的一声散去。
“珈蓝寺的金钟罩?”常丹认了出来。
话语间,又是数十个来回。
‘不行,这要打到什么时候?’萧颂的声音响起。
‘不试探出我们的极限,他怕是不会罢休。’师芷芸抽空应付了一句。
下一秒,正在传音的几人齐齐出声:“文师弟!”
空中的文仲景吐出了一口血。
常丹的身影后一步而至,“灵台破碎还能撑到这个时候,难怪城主让我留意一下你。”
“只可惜,到此为止了。”
一道掌风朝着文仲景拍去,常丹想起了天阙城城主的话。
“升仙门的文仲景……”他说,“如果可以,还是除之为妙。”
“师弟!”掌门抬手掐诀,起身将要飞去遮挡。
一道剑影比他更快地挡在了文仲景身前。
两股灵力相撞,常丹被击飞数尺。
两道身影缓缓落在文仲景身前,一男一女,皆是双手持剑。
“剑君,是剑君回来了!”看见男修的模样,有弟子惊呼出声。
“沧水剑,青淮。”常丹的目光又落在了女修的身上,“凌云剑宗的人,你是哪一个?”
女修爽朗一笑:“不才,鄙人李应九,正是凌云剑宗此任天枢长老。”
——天枢长老,凌云剑宗七星之首。
除去凌云剑宗的掌门和诡剑长老,天枢便是宗门里剑道最为高超之人。
常丹收回灵气,退至风冷夜身后。
“少主,两个渡劫期。”
风冷夜盯了他们好一会儿,才冷冷吐出一个字,“打。”
常丹:?
他又重复了一遍:“渡劫期,剑修。”
“两个。”
“你不是大乘期吗?”风冷夜瞥他一眼,“你怕什么?”
但那是剑修啊,能横跨一整个大境界的剑修诶!
沧水剑青淮的名号常丹曾听说过,李应九的名字虽然有点陌生,但毕竟是凌云剑宗七星之首,想来当世剑道前十她也能排得上名次。
常丹怀着一种莫大的无语,决定好好给这位少主分析利弊:“那是沧水剑君青淮。”
“我知道,那个苍夷剑尊曾说过,此人剑意不在他之下。”风冷夜道,“但区区一个剑意,你怕什么?”
区区一个剑意。
区区……
常丹的表情有点绷不住。
他觉得自家少主似乎缺乏了点常识,城主可能需要给他补习一下什么叫做剑道。
“少主,”常丹决定绕过剑道,给他分析利弊,“青淮身上有诡剑长老的三道剑气。”
“这群剑修天天把剑气送人,这有什么?”风冷夜感觉常丹很莫名其妙。
他又不是没见过恨不得见一个送一个剑气的剑修。
“那不是普通的剑气,”常丹觉得自己的声音逐渐沧桑了起来,“那上面有诡剑长老一成的功力。”
为了强调事情的严重性,他又补充道:“每一道。”
也就是说,诡剑长老的三成功力全在眼前的这个男修身上。
诡剑是谁?当世剑道第一人,归云宗的那个苍夷剑尊在他面前都只能算个垃圾。
常丹很想冲着风冷夜吼上一句:
“那可是诡剑,你爷爷还没出生的时候人家都已经是大乘期了!”
“人家那剑气光一道就能秒了你!!!”
大乘和大乘之间也是有差距的好不好!
诡剑的三成功力代表什么?代表他就差宣告全天下“这个人我罩的,谁动谁死”了!
风冷夜愣了三秒,这位尊贵的少主看着青淮剑君,半晌才吐出一句话:“……这是他私生子吗?”
这说是亲爹也不为过了吧?
他爹都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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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放三成功力。
“……不是。”常丹面无表情道。
风冷夜“哦”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今天动不了升仙门。
“凌云剑宗,”他幽幽开口,“还真是升仙门的一条好狗啊。”
常丹:……少主我求你别说话了。
“千年之前,凌云剑宗就唯凌霄君马首是瞻,这么多年了,看来也没什么变化。”风冷夜低低地笑了起来。
“唉,你说,有大乘期坐镇的宗门就是不一样。”风冷夜的目光再一次投向升仙门,“你们呢?连个大乘期都没有。”
“你说说,若是当年那位凌霄君没有留下诡剑,而是留下了你们升仙门的四位大乘之一,你们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吧?”
风冷夜似乎想到了很有意思的事情,“也不知道你们在想起这件事的时候——”
“有没有恨过那位凌霄君?”
文仲景缓缓落地,掌门和萧颂上前一步扶住了他,“师弟。”
他摇头示意自己无事,便继续看着浮在半空的风冷夜。
“我一直搞不懂,你们为什么都敬仰那位凌霄君。”风冷夜的目光落在大殿之上,木头已经有些腐朽,面露嫌弃道,“他不过是个顾头不顾尾的蠢货,而你们升仙门,也不过是个失败者罢了。”
“带走了那么多大乘,留给你们的是什么?”风冷夜轻笑一声,“升仙门、凌云剑宗、赤焰门……”
“哪一个不是当年最信任他的?如今呢?还不是只能仰视天阙?”
“哦对,还有那个已经灭门的——”
他一字一顿道:“山、海、阁。”
“你住口!”掌门身旁的女修猛地睁眼,呵斥道。
风冷夜却不管不顾道:“如果山海阁灭门的当日,有一位大乘期在,就不会落得个如此下场。”
“所以我说,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风少主。”掌门厉声道,“就算是天阙城主本人,也得尊称凌霄君一声祖师!”
“啧,我可不是我爹,畏畏缩缩的。”风冷夜哈哈大笑,“我的存在,就是要让人从此不敢直视天阙,要让人无不恐惧天阙!”
“噗。”
笑声传来,风冷夜狠狠瞪去。
“对不起。”李应九吐出嘴里的草,又笑了一声,“实在是忍不住。”
太脑残了,她实在是憋不住。
天阙城主知道他儿子这么个德性吗?
“你们凌云剑宗……真是不知道那位凌霄君给你们喂了什么迷魂药,千年前和千年后都如此维护他,我真不知道跟着他有什么好的。”
“凌霄君的好,自然不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李应九对于脑残向来很宽容,“风少主也不必自卑。”
“——你!”
就在他要发作时,才想来这是凌云剑宗的人。
“好、好一个凌云剑宗。”
风冷夜深知天阙还暂时拿凌云剑宗没办法,于是只得恶狠狠地瞪了他们几个一眼,然后愤然拂袖。
“我们走。”
等到常丹跟上他以后,风冷夜就像贼心不死一样,转过头,阴恻恻地看了一眼底下的人群。
“你们最好仔细想想,那位凌霄君,真的值得你们拥护吗?”
7. 闻仙语(七)
荀南烟这一觉睡得沉,等到醒来的时候身心轻松,仿佛过去二十多年的疲倦被一洗而尽。
当年高中要是有这个睡眠质量,她也不至于早上爬起来上早读的时候倍感头昏脑涨。
然后她就从大师兄回瑾那里听说了一个消息——
天阙来人了,跟升仙门打了一架。
荀南烟一个激灵,睡意顷刻间烟消云散:“没事吧?”
“索性沧水剑君和凌云剑宗的天枢长老赶到。”回瑾道,“天阙对剑宗还是有顾虑的。”
“就是师尊的情况,好像不太好。”
荀南烟一惊:“他受伤了?”
回瑾苦笑一声:“对,师尊被迫出手,他的灵台本就破碎,何况是又生生接了大乘期修士几招呢?”
少女“哦”了一声,扒了几口饭。
她原先就觉得文仲景看上去不像身体康健的样子,原来是灵台出了问题。
虽然对修真界了解不多,但她也知道,灵台是容纳灵气的地方,事关修士打架时的蓝条。
呆呆地往嘴里扒了几口米饭后,她又唰地放下筷子,“不行,我得去看看。”
天阙来升仙门八成是为了找她,她只是不想连累别人。
才不是关心文仲景。荀南烟想。
“诶?你先把饭吃完啊。”
回瑾在她身后喊着。
***
荀南烟一把推开了文仲景的房门,迎面对上一个陌生男修的视线。
“你是?”双方都齐齐疑惑出声。
“素生。”文仲景温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我的弟子,让她进来吧。”
“这就是你新收的小徒弟?”男修笑了下,自我介绍道,“药王谷,天素生。”
“……医仙前辈?”荀南烟愣了一下,缓缓开口。
“呦呵,还听说过我。”天素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不错不错,一看就是个机灵的。”
荀南烟嘴角动了动,眼中尽是同情。
每一个古早小说里,男主的身边总会有一个私人医生,他医术高超、神秘莫测,但总是会毫无保留地听从男主的话,随叫随到,下毒、医治,都不在话下。
而在原著之中,天素生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出自药王谷,是谷主天还菱的亲弟弟,医术高超,负责勤勤恳恳地救治女主以确保她不会被虐死。
风冷夜对这位医仙说过的最多的话是:
“治不好她,我要你陪葬!”
“……”
就,挺惨一医生。
荀南烟在看原著的时候很想替他报警。
但吐槽归吐槽,她可没有忘记,这位医仙和风冷夜关系极近,想到这里,她心中便多了一丝警惕。
天素生将手里染红的帕子扔进铜盆,不一会儿血迹就在清水中蔓延开,荀南烟看了一眼血水,愣了下。
她开口,“……这么严重的吗?”
“灵台破碎还敢硬刚大乘期修士,”天素生煞有其事地摆摆头,“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咳咳咳……”屏风后的文仲景开口,“天阙隔三差五就来试探一道升仙门,这么多年过去,早该习惯了。”
“呵,无非是想看看你们升仙门还有没有那个东山再起的可能罢了。”天素生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有的时候我真的好奇,那位凌霄君在风氏眼中到底是个什么形象,才能让他们如此忌惮升仙门。当年只因有人多说了你一句灵相颇似凌霄君,他们……”
“好了,素生。”文仲景的声音依然温柔,像羽毛一样从心上拂过,“都是陈年往事了。”
他透过屏风,看向荀南烟的身影,“芷芸师姐那里有一件宝物,名为方天命盘,前些日子说要借与我,只是一直未来得及去取,可否帮为师跑一趟?”
荀南烟看看屏风后面模糊的身影,又看看一旁神色不明的天素生,“哦”了一声。
临走前还是不放心地对着文仲景说了一句,“那你……自己多注意休息啊。”
等她出了门,天素生的脸迅速冷了下来。
“文仲景,你这个徒弟,我在天阙见过。”天素生的音调提高不少,“你知道她是谁吗?天阙少主从凡间带回来的凡女魏烟!”
“她名荀南烟。”文仲景平静回答。
天素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疯了?”
文仲景莞尔一笑,转了话题,“诡剑长老的身体,可还好?”
“不太好。”谈及此事,天素生神色凝重,“毕竟有陈年旧伤,里子虚透了。”
“但我姐说,他还能撑。”
文仲景端起手侧的瓷茶杯,轻抿一口,又听见天素生道,“他也得撑住。”
“得撑到剑宗出现第二个大乘。”
***
荀南烟没能在素还峰上的阁楼里找到师芷芸,随便抓了一个弟子询问。
“师长老啊,她去九重阁了。”
所谓的九重阁,位于主峰西南方的一座小峰之上,那里没什么人去,因此石子路的中央已经被密密麻麻的杂草占满。
荀南烟掰开挡路的树杈子,清雅别致的小阁楼在俊茂的草木后逐渐露了影子。
已经很久没人来这里了,荀南烟甚至看见了肉眼可见的厚厚的一层灰。
相传九重阁里挂了五张画像,分别是当年升仙门的五位大乘祖师:凌霄君、素还仙子、七杀仙子、天怀真人、无量长老。
后来,这五人均身消道陨在天墟之中。
文仲景先前曾带着她到这里转过,只是并未进楼。
“没什么好看的。”他说,“那些画像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等再次踏上这里的时候,才觉得四周安静的让人害怕,静谧像一张织密的网,束缚着里面的一切。
荀南烟缓缓推开厚重的大门,沾了一手的灰。
阁楼内部是一片昏暗,随着推门的动作,外面的光打了进去,落在了柱子边靠着的矮萝卜身上。
师芷芸的脚边乱七八糟地躺着酒罐子,手里还拎着一个。
听见动静,她抬头看向逆光站着的荀南烟,拎起罐子大饮一口。
“来这里干嘛?”
“师尊让我来借方天命盘。”
“哦。”师芷芸又饮了一口,眯着眼睛看向阁楼前方挂着的画像。
荀南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才知道文仲景说的没错。
画卷已经泛黄,出现了斑驳,很难看出它原本的模样。
“你对凌霄君,了解多少?”师芷芸忽然开口。
荀南烟有些意外她会突然问这种问题,但想了想,还是诚实开口:“我只知道,凌霄君是个很厉害的大乘修士,他除了曾经的三大世家,又平了天墟的尸鬼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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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芷芸望着最中间的画像,神情复杂。
许久,她才说,“很多人都说他厉害,所以敬仰他。”
“但在一开始,凌霄君,也不过是个默默无名的散修罢了。”
就像这天底下最常见的散修那样,混迹市井,能活一天是一天。
直到他遇到了两个人。
“凌云剑宗的清河真人和闻怀剑尊,那时剑道最为顶尖的二人,也是如今修真界第一剑诡剑长老的同门,这两位坚持认为凌霄君是剑道上的天才,你知道他们给出了什么吗?”
荀南烟猜测:“给了他绝世秘籍?”
小说都这么写的,主角遇到前辈赠予绝世功法,从此拳打南山幼儿园、脚踢北海敬老院。
“不,”师芷芸摇了摇头,“他们许了剑宗的客卿长老之位。”
而那时的凌霄君,也不过堪堪元婴。
荀南烟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
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像凌云剑宗这种宗门,客卿长老少说也是个合体期,合体和元婴中间还隔了个出窍和化神,这差距可不算小。
荀南烟有些不可思议:“?”
难道他就是传闻中的修真界魅魔?
总而言之,凌霄君从开始出现在修真界众人眼中的时候,其身后就有两位大乘期修士背书。
那时的凌云剑宗,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宗,凌霄君也没辜负两位剑道大能的期望,成为了当世最年轻的大乘修士。
随后又统御仙门十三宗,攻上天阙,剑斩三大家,封印天墟。
“很厉害,不是吗?”师芷芸又猛地灌了一口酒,“如果故事停在这里就好了。”
但这不是什么话本子,时间也从未停止。
他的身后,是传承中断的升仙门,是仅凭一位大乘修士苦苦支撑的凌云剑宗,是招致杀身之祸灭门的山海阁,是那个凌驾于五洲之上的天阙风氏。
所以在此后许多年间,面对行事愈发张狂的风氏,有很多人会想,如果凌霄君当年没留风氏先祖在天阙善后,如果他当初没有带走那么多大乘修士……是不是,天阙风氏就不敢张扬至此?
升仙门也是如此。
当年凌霄君留下了凌云剑宗的诡剑长老坐镇天墟之外,所以此后的千年之中,纵使凌云剑宗再如何青黄不接,仅凭这一位大乘修士坐镇,便也是修真界所不可忽略的剑修之首。
……但升仙门呢?
很多人都曾思考过,如果当年凌霄君留下的不是诡剑长老而是哪位升仙门的大乘祖师,是不是今日两个宗门的地位会就此颠倒?
“所以啊,”师芷芸神情不明地看着中间的画像,“你怎么看?”
“弟子不敢妄议祖师。”
荀南烟心想,这真的是她该讨论的事情吗?她才刚入门没多久诶!
“你是升仙门的弟子,就算今日不回答,明日,后日……总会有人问你这个问题的。”
“这世上的修士,敬仰凌霄君的,有之,恨透他的,也不少。”
凌霄君虽然已经身死,但他所立的升仙门还在,因此,那些怀着对天阙的复杂心情的修士,就会一遍一遍地去逼问升仙门剩下的人。
被问烦了的,不愿再背负这些议论,便就此和宗门分道扬镳。
“所以,说吧,总有一天,会有人问你这样的问题。”
8. 闻仙语(八)
先说结论,荀南烟并不算了解这个世界的过往,因此对凌霄君也知之甚少。
在穿越到这里之前,她只不过是现代社会最普通的一名大学生,每天的日常就是和舍友一起骂早八、和网友一起喷学校,唯一的喜好就是看点小说之类的。
当然,扯远了,总而言之,她就是一个没啥社会经验但内心还算有点对未来生活美好向往的人,用社会上混迹多年的中年人的话来说就是还没经过社会这个大染缸的挑染。
所以,大学生荀南烟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她觉得修真界这个现状不能全赖凌霄君。
但话又说回来,她对原著背景的了解少的可怜,在穿越来之前,只知道天阙是原著里非常牛逼的存在,然后还有个修真界的潜在祸端——尸鬼。
秉着全面了解的想法,她缓缓开口问:“一千多年以前,三大家仗着镇守天墟,利用修真界对尸鬼的恐惧塑造自己的威信,对吗?”
师芷芸有些意外她会这么直接,瞥眼她,“对。”
“是凌霄君弄……除去了三大家,对吗?”
“对。”
“天墟的封印,是三大家打开的,”荀南烟顿了下,“如果尸鬼出了天墟,苍生就会迎来浩劫,对吗?”
“对。”
“是凌霄君和其他三十一位仙座又重新以命封印天墟的,对吧?”
“……是。”
“那,”少女看着倚坐在柱子边的师芷芸,明亮的眼睛里显露出疑惑,“他们在怪他什么?”
“三十二位仙座堪堪封印住天墟,已经在千年前就拯救了苍生,避免了即将迎来的浩劫。大家损失都很惨重,我能理解。”
“但是凌霄君是一千多年的人诶,他再怎么料事如神,也算不到他死后的事情吧?”
“在他死后,风氏一步一步逐渐掌权,凌驾于修真界诸仙门之上,这是我所听到的,”荀南烟的语气归于平静,“但是,这中间呢?”
她看向师芷芸,“在凌霄君身死到风氏掌权的中间,整个修真界,没有一个人能预料到风氏会变成今天这样,对吗?”
师芷芸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已经给了答案。
没有,谁也没有想到风氏会成长为今天的样子,等到修真界其他人反应过来之时,已然无力平衡局面。
“所以,修真界那么多修士,没有一个人能预料到今天,那为什么你们会觉得凌霄君应该要在尸鬼之祸迫在眉睫的时候,想到这么多东西?”
“他已经死了,不是吗?”
师芷芸张了张嘴,她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因为她知道,荀南烟说的对。
无论是凌霄君、还是其他三十一位仙座,在毅然进入天墟的那一刻,便是为了苍生献身之人,功过是非,盖棺定论。
在那个风氏还未掌权天阙的时候,凌霄君留下的,是一个没有世家凌驾于诸派之上、没有尸鬼威胁苍生的修真界。
此后风氏诸多种种,哪怕他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术士,也预料不到。
但人总是喜欢在低谷时回忆巅峰,仙门也喜欢在衰落之时回忆繁荣,所以,当他们追溯往昔的荣光之时,就会想起那个人。
那个人曾是市井散修出身,却又传奇般地除了三大家,带着三十一位大乘共同封印尸鬼。
他死的第一年,人们在赞颂他。
他死的第二年,人们还在赞颂他。
……但当百年之后,天阙城又一次出现了另一个“三大家”,而仙门已经衰败的时候,人们只记得,他带走了曾经仙门几乎全部的大乘修士。
凌霄君的一生过于传奇,随后又活成了他人口里的传说,因此很多时候,当后人再度去回望他的时候,都会想,如果他当时能多再思考一点就好了。
“师长老,你放才说,有很多升仙门的弟子会去想,如果当年留的不是凌云剑宗的诡剑长老,而是升仙门的大乘祖师,升仙门是否就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荀南烟:“但我想,他们搞错了一个问题。”
“凌云剑宗,在千年之前,确实比我们升仙门更适合威慑其他人。”
“所以凌霄君不会那样做,天墟里的尸鬼不是说着玩的,他也无法再留下第二个人,只能在有限的能力之内考虑。”
“如果他那样做——”
荀南烟笑了笑,“师长老,我是一个没经历过什么大苦大难的人,我也不太清楚天阙曾经做过什么,又有多少人因此受苦。”
“我只能以一个观棋者的身份去看,怎么看凌霄君呢?”
“仅凭你们对于他的描述,我只能说,他在我心里,是一个无私的人。”
“所以,如果他真如你们假设的那样做,就不会是你们口中称颂的那个人。”
“这么说,”师芷芸递给她一个酒坛子,“你觉得,是我们没有看透?”
“不是。”看了她许久,荀南烟接过酒坛子,撞着胆子猛灌了一口,不出意外地被辛辣味呛住,“咳咳咳、我只是觉得,你们好像都在看着过去,又想回到过去、改变过去。”
“那你呢?你不想?不想假设过去?”师芷芸步步紧逼。
荀南烟以前没喝过酒,也不知道师芷芸拿的什么酒,实在是烈,她的身体也沾染了几分醉意。
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头的缘故,她居然真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会啊,如果是我——”
“我会看向未来。”
阁楼里寂静了一瞬,师芷芸盯着荀南烟,然后看着她一个踉跄,又醉倒在地上。
“……”师芷芸缓缓张开嘴,“——噗哈哈哈哈哈!”
她抬手,一道灵力帮她扛住了荀南烟,对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有些不满地咂咂嘴,头一晃一晃的。
师芷芸毫不客气地在她头上薅了一把,“不会喝酒还逞能,还看向未来。”
“你先看好你自己吧!”
九重阁的大门再度打开,她把荀南烟送回了天怀峰。
***
天下的时间不会停止,升仙门依然也在昼夜交替中迎来一天又一天。荀南烟本以为文仲景受伤了就没空管她,哪成想医仙真不愧是医仙,第二天人就能下地监督她打坐吐纳了。
荀南烟:“……”
她默默地收回想要偷懒的心思。
这些天她也发现了,这个便宜师尊看上去很好说话,但很好说话的前提是不耽误修行,一旦牵扯到修行,就会化身严师。
因此荀南烟心中的小九九熄灭了,越发地老实。
就这样每天在通讯木鸟的物理攻击中爬起床,再面无表情地在文仲景身旁坐下打坐吐纳,日子过得极其规律,自打她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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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就再没生活如此规律过。
文仲景倒也并不会一直盯着她,有的时候也会搞些没名堂的事情,比如在她旁边搓搓手放竹蜻蜓,玩得比她还起劲,然后再在她无语的眼神中回头,付之一笑。
笑笑笑,一天天就知道笑。荀南烟有的时候甚至忍不住去想,这个便宜师尊是不是压根没哭过。
别人出生都是“哇”的一生,他出生就是“哈”的一声?
但习惯真的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等到荀南烟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能自如地每天开口关心文仲景身上的伤了。
荀南烟:“……”
怎么想都是文仲景的错。
打坐、吐纳、恰饭,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一月后。
竹林之中盘腿而坐的少女忽然睁眼,体内真气一瞬间连通,从经脉之中流过,循环自如。
“恭喜。”旁边的文仲景笑吟吟地看着她,“你练气了。”
荀南烟:“这么慢吗?”
小说里不都是什么三日练气,有的主角甚至不到一个时辰就成了练气修士。
“不算慢。”文仲景知道她在某些方面很缺乏常识,耐心解释,“练气是从无到有,灵气被吸纳之后,会逐渐排出你体内的污秽,直至脉络通畅,这一时期常以呼吸助灵气在体内运转。”
“等到你完全能够运转小周天,便是筑基。”
文仲景在她身旁随意盘腿坐下,“不用太急于求成,修行讲究的就是一个慢,哪个修士不是一天一天慢慢精进上去的?”
他又转头看向荀南烟,“想要什么礼物?”
荀南烟非常诚实,“钱。”
“……”
文仲景又笑了。
笑完之后才幽幽开口,“你这一个月,花了我不少灵石。”
还敢问他要钱?
“……”荀南烟心虚移目。
那咋了?你自己要带人回来。
总不能真饿死她吧?
文仲景手里出现了一个锦盒,“诺,送你的。”
荀南烟打开一看,是根簪子。
那一刻,她的脑子里闪过了无数的桥段,什么师徒恋文学,什么男女主情窦初开,然后她警惕地问,“这是什么?”
荀南烟还没有忘记自己虐文女主的命运。
虽然原著里女主是惨了点,但还是有不少男二男三男四围在身边的。
“簪子啊。”
“我知道这是簪子,”荀南烟道,“这上面该不会有什么你的剑气或者什么魂魄吧?”
套路嘛,她都懂。
文仲景愣了下,缓缓开口:“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不这么想?”
“第一,我是个体修,没有剑气。”
“第二,”文仲景指了指自己,“你觉得,就我现在的身体情况,还能分出什么魂魄吗?”
嘶,有点道理哈。
荀南烟试探出声:“所以它就只是个簪子。”
“对。”
“那你送我簪子干嘛?”
该不会又是什么定情信物这种套路吧?
“你,”文仲景指了指她那乱糟糟的头发,“把自己收拾好。”
他忍挺久了。
荀南烟:“……”
想不到您居然还是个强迫症。
9. 闻仙语(九)
天怀峰的后山,有一处寒池,常年雾气氤氲,据说泉水寒彻如冰,是为磨炼体修心志所设。
少女落地,踏进了被寒气笼罩的葱郁草木中。
荀南烟搓了搓手,这是她第一次来这个鬼地方,当真是冷极了,寒气似针般渗入骨髓。
该死的文仲景,让她来这个地方,不会是嫌养徒弟太费钱想冻死她吧?
她摸了摸长得茂盛的杂草。
修真界的植物就是不一样,如此冷还能长这么好。
换作她,铁定誓死一辈子在土里当缩头乌龟。
荀南烟等了又等,一直等到被冻的直跺脚,都没有看见熟悉的身影。
那便宜师尊呢?不会真想冻死她吧?
“想什么呢?”
一只手不轻不重地在她头顶敲了一下。
荀南烟抬头,对上文仲景含笑的眸子。
他今天终于放弃了那身宽松的白袍,换了一身浅青色的劲装,墨发也不是随意披着,被一段偏灰的发带系成高马尾,前额露出,只在耳边垂下两缕发丝。
平日里的病态之气也没了踪影,倒是难得有了丝少年意气的样子。
虽然他这个年龄也算不得少年。
荀南烟大大方方地将他审视了一圈,得出结论——挺人模狗样的。
文仲景敲了敲她前额,“看什么呢?”
“你是我师尊,我多看两眼都不行?”荀南烟捂住自己的额头,往外撤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
文仲景的视线落在了荀南烟身上,依次扫过乱糟糟的头发,凌乱的领口……
“不是让你收拾好?”
“我收拾好了啊。”荀南烟指了指自己的脑壳,“戴上了。”
文仲景望去,才发现确实有根发簪,只是头发太蓬乱了,他方才没看见。
“……”
他忽然发现,两个人对“好”的程度的理解不太一样。
“还是乱吗?”荀南烟的手摸上了发簪。
然后,当着文仲景的面,手指一捏,往外一抽,原本就乱的头发更乱了,“这样你就会发现……”
她露出某种恶劣的笑容,“刚刚不乱了。”
“……”文仲景的眼皮一跳。
……
荀南烟动不了了。
字面意义上的动不了。
文仲景不知用了什么法术,将她定在了原地,然后又将她头上的簪子从打结的头发里拔出来,整个人绕到她身后。
梳齿触碰的感觉传来,文仲景抬手捻起她的一缕头发,又拿梳子轻轻梳开。
但荀南烟之所以是荀南烟,就是因为她绝不会闲着。
“你那么重干嘛?”
“诶,你轻点!”
“你们体修力道就是没大没小的。”
“会扎头发吗你,不会就别乱搞。”
文仲景眼皮再次一跳。
然后,荀南烟的嘴也动不了了。
她彻底闲下来了,沦为一个傀儡,任由文仲景摆弄。
他将荀南烟的头发打理好,又抬手抻匀了她衣服上皱在一起的地方,这才放开禁制。
“反正还会弄乱,费这么大劲干嘛?”荀南烟嘴上说着,但身体的动作幅度小了许多。
“你一点都不像个体修,”荀南烟评价道,“太磨叽了。”
“嗯,我以前是个剑修。”
“……诶?”荀南烟凑过来,“那你怎么转了?”
“体修一脉,后继无人,当时师尊已经挑选了青淮师兄作为剑脉的传人,师叔就把我讨了过来。”
荀南烟问:“青淮?那是谁?”
“没大没小,”文仲景弹了她脑门,“那是长辈,见到了要喊师伯或者剑君。”
“他很厉害喽?”能被叫做剑君的,应该不弱。
“当世剑修,他应当能排进前五。”
“哦。”荀南烟随意地折下一根树枝,“还以为是第一呢,原来只是前五。”
“……”文仲景抽出她手里的树枝,指尖灵光微泛,又把掰下来的树枝接了回去。
荀南烟扭头:“切。”
就知道和她作对。
***
寒雾弥漫,两人相对立于杂草间。
“如今你已练气,便是踏进了修行的第一步,在筑基之前,我需教授你一些体修的练习方式,等到筑基以后,便可进升仙境挑选基础功法。”
“现在不行吗?”荀南烟开口问。
文仲景摇摇头,“在筑基之前,修士并不分什么所谓的剑修、体修等,这个阶段通常只需熟悉灵气的运转和外显,就好比高楼之基石,等到筑基以后,才会逐渐探索自己所适合的领域。”
“你若是日后并不适合体修一道,也可转修。”文仲景顿了顿,“不必事事与我相同。”
“关于体修,你了解多少?”
“打架的。”
“剑修呢?”
“拿剑打架的。”
“……法修?”
“拿灵气打架的。”
“……”文仲景敛了眉眼,望着面上自信无比的弟子,“术士呢?”
“算命的。”
“……”
荀南烟听见了一声轻叹。
这声轻叹包含的意味众多且十分耳熟,想当年,她的数学老师讲了八遍题而自己还没听懂的时候,就是这个叹息。
被数学支配的恐惧上身,荀南烟谨慎道:“我说的哪里有不对吗?”
“对,但不全对。”文仲景斟酌道,“只答了表面,并非本源。”
“你说话好绕口。”荀南烟咂咂嘴,“那你倒是说说,什么叫做本源。”
不懂还如此理直气壮的徒弟,全修真界大抵也只有文仲景面前的这一个了。
他抬手,弹指间便聚了一团灵气,化作簇拥在一起的星辰。
“天地间的所有修士,无论是体修、法修、医修,皆是从两道而来,一为武道,二为灵道。武道重实力,灵道重顿悟,所对应的便是修士的修为境界和神识境界。”
“大部分的修士在踏入修行之初,通常会专心修为的提升,但到了后期,若要再提升修为,便要与灵道的顿悟相结合,比如剑修,一个参悟出剑意的剑修,和一个没有参悟出剑意的剑修,就完全是两个实力。”
“其他几修我不太清楚,单讲体修来说,从练气至大乘,可以大致分成两个方向,一为练力,二为锻体。而若再与五行之说联系在一起,则更为复杂。”
“但无论如何,体修的基础,便是对体能的运用。”
他看了一眼荀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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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身形瘦弱,头发有些枯黄,一看就是营养不良的样子。
“你一般吃多少东西?”文仲景问道。
“约莫,”荀南烟比了个圆,“这么大的碗,半碗。”
“明日开始,早上半碗,中午两碗,晚上半碗,一直到你辟谷。”
“这么多?”荀南烟惊了一跳,“你这是养猪呢吧?”
文仲景莞尔一笑,“每日再围着天怀峰——”
“跑十圈。”
“……十圈?”荀南烟缓缓指向自己,“我吗?”
有没有搞错,她的体力巅峰是高中跑八百,大学跑个一千米都要死要活的,现在让她跑多少?——十圈!
荀南烟不敢置信地看着文仲景。
活人的嘴是怎么说出如此冰冷的数字的?
“刚开始,倒也不必非得跑十圈,”文仲景想了想,考虑到荀南烟以前没修炼过,便放低了要求,“从快走开始。”
“……那也很多了。”
文仲景:“已经很少了。”
“等你锻体和力量都训练的差不多了,就不必再跑步。”文仲景悠然道,“只是一开始,这是不能少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荀南烟抬头,一脸恳切,“如果我累死了,你会替我收尸吗?”
“不会死。”文仲景一脸平静,“我会给你输送灵力的。”
荀南烟的嘴唇颤了颤:“……”
她是人,不是汽车。汽车没油了可以加油,但人累了不能只输送灵气!
她说,“文仲景。”
“你是魔鬼吗?”
“我不是魔修,也不是鬼修。”古代人文仲景如此回复。
“……”荀南烟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鸡同鸭讲。
“那我每天,就是打坐、跑步和吃饭,对吧?”深呼吸了两口气之后,荀南烟的心情略微平复。
反正一开始可以走路,想来还是可以接受的。
至于能不能练到能一口气跑十圈的时候……
荀南烟想。
那可就不好说了。
“不。”文仲景领着她走到寒潭面前,“看见那个竹筐了吗?”
荀南烟这才发现,岸边放着一个精致的小竹筐,里面放满了大小均匀的石子。
文仲景动了动手指,一枚石子从竹筐中飞至他指间。
他将石子递给了荀南烟:“会打水漂吗?”
荀南烟接过石子,朝水里一扔,“咚”地一闷声,便沉入了潭水。
她丝毫不觉得羞愧,反而指着浪花道:“其实我觉得还行。”
“……”文仲景的嘴角动了动。
“从今天开始,你每日辰时至巳时八刻打坐,然后去吃午饭,吃完午饭去跑步,跑完步去吃晚饭,吃完晚饭过来打水漂,水漂先练次数再练高度,一直到亥时三刻回屋。如果要干别的事情先来和我说,听懂了吗?”
荀南烟安静如鸡。
文仲景疑惑地望过去,对上了少女麻木的眼神。
“有什么问题吗?”他问。
“有问题。”很大的问题。
“文仲景。”
荀南烟缓缓朝他扯出一个惨笑。
“你要不还是把我交给风冷夜吧。”
这他爹的是人能过的日子?
10. 闻仙语(十)
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师尊,自己拜的;修仙,自己选的。
哭着也得走下去。
第一日,荀南烟跑两步歇两步,走到最后速度堪比乌龟,在中午饥饿难耐地干了两大碗米饭,又跑去后山的寒潭打水漂,打了一晚上也只是掀起的浪花变高了一截。
第二日,荀南烟浑身酸痛,有气无力地走完了十圈。水漂终于能打出第二次。
第三日,她开始试图赖床,成功遭遇到木鸟的物理攻击,在一下比一下重的啄人中无力睁开眼睛。绕山走的时候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所幸文仲景飞身来扶住了她,输了点灵力才勉强恢复。
第四日,任凭木鸟怎么啄她,荀南烟都只像个尸体一样死死抱着枕头,坚决不起。最后文仲景推开房门,将她扛了出去。
“文仲景你王八蛋!”
整个天怀峰上回荡着荀南烟的怒吼。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文仲景从善如流地应对,“为师还差七百多年就够。”
荀南烟:“……”
穿越一个月,偶遇神金师尊,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泪,流了下来。
第五日,荀南烟早上依然在床上当尸体,就在文仲景故技重施地要把她扛出去的时候,她趁对方一个不注意,狠狠地往人手上咬了一口。
荀南烟露出计谋得逞的笑容。
等的就是你。
然后她发现,文仲景似乎非常平静。再仔细一看,好家伙,连个牙印都没留下。
“修士有真气护体,”文仲景面露诧异,“你怎么想的?”
荀南烟的笑僵在了脸上。
……你们修仙的真不讲武德。
第六日,荀南烟勉强跑下来了两圈,水漂已经能稳定打出第三个。
第七日……
荀南烟是被疼醒的,腹部一下接着一下的抽痛告诉她,自己大姨妈来了。
一个多月没来,她还以为自己已经优化掉了这东西,原来只是推迟了些时日。
她抱着被子,试图垫住自己的小腹,但也只稍微缓解了一点而已。
文仲景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焉了吧唧的荀南烟痛苦地缩在床上。
“哪里不舒服?”他问。
大姨妈怎么说来着?
荀南烟的脑子转了半天,才从如刀片般割绞的痛楚中想起个词。
“葵水。”她说。
文仲景的眼里先是染上了几分疑惑,目光又移到荀南烟捂着的小腹,想明了关键。
他说。
“是癸水。”
“……”
***
医仙天素生把文仲景骂了个狗血喷头。
“她还没斩赤龙你就敢让她去寒潭,就她身上那点练气的灵力能护住个狗屁。”天素生伸回搭脉的手,“寒气入体,还好问题不大。”
“这几日就不要打坐和运动太多了,凉水也别沾。”
顿了顿,他说,“她身体底子有点差,你也别太狠。”
“嗯。”
天素生留了药方,又拎着药箱离去。
文仲景坐到榻沿,荀南烟缓过来了不少,抱着被子哼哼唧唧的,见他靠近,一记刀眼瞪了过去。
“抱歉,是我考虑不周。”文仲景道,“……好些了么?”
“不算太好。”荀南烟还在生着闷气。
“今后,我会在你身上留一道护体真气。”文仲景顿了顿,道,“你师姐拜入我门下的时候已经筑基,也斩了赤龙,所以,是我忘了。”
荀南烟又抱着被子动了动,“医仙说我让我不要打坐。”
“嗯。”
“他还让我别运动。”
“嗯。”
荀南烟偷摸地转头看他一眼,又飞快转回去面对墙壁,“……你同意了?”
“我又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荀南烟小声嘀咕,“你就是。”
“什么?”
“没什么。”她飞快否认。
“……那我不打坐不运动,这几天可以多睡会儿吗?”
文仲景睫毛轻颤,“可以。”
他端起旁边的红糖水,轻吹了两口气,递了过去,“先喝点。”
荀南烟犹豫了一下,爬起来接过碗,一口气干完。
随后又躺了回去,一把扯过被子,将自己裹成个毛毛虫。
文仲景的一指点在了她眉心,荀南烟正想问要做什么,眉心温热感传来。
原来是输送灵力。
她闭上了嘴。
不得不说,灵力被送入体内的感觉真的很舒服,整个人暖洋洋的,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
等到再次醒来,便已至黄昏。
荀南烟打了个哈欠,缓缓下床,随手理理睡乱的头发,推门而出。
文仲景正坐在门口的小溪边钓鱼,他微微侧头,“醒了?”
“嗯。”
“还难受吗?”
“好多了。”
不知道是不是灵力的缘故,荀南烟感觉自己还算得上精力充沛。
“收拾收拾,等下带你下山。”
荀南烟诧异,“下山做什么?”
“这几日是祭神节,城镇里会有花灯。”文仲景如实回答,“带你去看看,顺便买点东西。”
荀南烟心中警铃大作,脑海里闪过了无数本小说的花灯定情片段,“你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算补偿。”
文仲景莞尔一笑,“要去玩吗?”
“……去。”
不去白不去。
***
离升仙门最近的城池,便是山下的居阳城。
荀南烟自穿越以来,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其拥挤程度堪比早上八点的地铁。
街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色彩鲜艳明亮,照得夜幕如昼。
悠远空灵的声音从半空传来,荀南烟抬头,一条半透明的大鱼从上方缓缓划过,尾巴轻轻摆动,灵光点点,从半空落下。
灵光如矢,在触碰到房屋的时候悠然炸开,化作天上的繁星,一道道相连。
星河欲转千帆舞。
荀南烟瞪大了眼睛。
“那是天地斋的手笔。”
说话间,有人撞到了文仲景身上,是个老人家。
大抵是认出了眼前并非凡人,她连忙后退几步,“对不住,仙长,对不住。”
“无妨。”文仲景抬手扶住她,以免与路人相撞,“这里挤,您往那边走点。”
“好,好。”
等到老人离开,他转头对着荀南烟道:“走,我们去天地斋。”
天地斋是修真界极为特殊的一个宗门,因为比起宗门,它更像是一个商会,曾以炼器发家,如今手底下经营着不少产业,售卖武器、药材、衣饰等,货至四海,就连天阙也与之有不少生意上的来往。
总之就是非常有钱,像极了现代的商业帝国。
离这最近的天地斋其实并不远,但就这几步路,荀南烟却感觉走了好几个世纪般漫长。
众所周知,人多的地方小偷就多。
所以每走一段路,荀南烟就能听到有人尖叫——
“我的钱!”
“有小偷!”
“抓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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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
每到这个时候,自己身边的人总要道一句“稍等”,然后消失在面前,不一会儿又突然出现。
短短两炷香的时间,文仲景已经帮人抓了五次小偷。
荀南烟欲言又止,止又欲言。
最后只得发出感慨——
真忙啊他。
她看着文仲景挡在一个身形矮小的男子身前,轻轻拍了拍人,“交出来吧。”
男子知道自己遇上了修士,于是不情不愿地掏出沉甸甸的钱袋,许是见他面善,又恶狠狠地瞪了两眼,“多管闲事。”
文仲景并不恼怒,只是微笑着接过钱袋,又将其交给失主,“重要之物,还需收管好。”
“多谢仙长、多谢仙长。”
等到他回至身边,荀南烟忍不住看了他几眼,“你管的事,是不是有点多了。”
这街上的修士并不少,也没哪个像他这样。
“力所能及之事,”他莞尔,“若是我自己无故丢失了重要之财,心情怕也不算好,以己度人罢了。”
“可是……”荀南烟嘀咕道,“其他人也没有像你这样的啊。”
“一部分修士认为,天地自有因果,失与得,皆是命中注定,而若是插手他人因果,会乱了自身因果。”文仲景解释道,“所以他们不出手,倒也无错。”
荀南烟:“你不这么认为吗?”
文仲景双手插袖,缓缓步入前方灯火阑珊处。
他轻笑一声,“我向来比较随心。”
***
天地斋的阁楼外涂了层金黄的漆粉,飞檐斗拱,柱子上雕着花纹繁杂的神兽样式。
一进楼,便是明灯煌煌,照亮了各式的摊位,旁边立着各样的广告旗帜,什么“药王谷出品必属精品”“天命阁测事童叟无欺”,更有到处吆喝的,偶然间走过几个穿着浅黄色衣服的巡逻修士。
——活脱脱一个大型商城。
“道友,要丹药吗?筑基丹打折,只需五十灵石!”
“这么可爱的灵兽想要带回家吗,很乖的超粘人。”
“想要什么吗?”前方领路的文仲景忽然转身问道。
荀南烟的目光从摊子上挨个滑过,道,“没钱。”
文仲景哑然失笑,“我出钱。”
“当然,”他悠悠补充道,“为师也没带太多灵石,别今天走不出去天地斋的门就好。”
“那还是算了,”荀南烟想了想,“我怕我一选就是价值连城的东西,今天咱俩都出不去这个门。”
“价值连城的宝贝,也不会放到这里来。”
文仲景领着她走到一处隔间,里面站了几个女修,身上穿的、戴的都极其复杂。
“道友,”文仲景和蔼开口,“麻烦帮她选几件衣服,要最新款式的。”
跟在后面的荀南烟:“诶?”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群女修拉进了帘子里。
“底子真好,”红衣女修捏了捏她的脸,“可惜怎么这么瘦,得多吃点养起来才好。”
“喜欢什么类型的,简单清爽的?风格独特的?尊贵的优雅的?”旁边的青衣女修一边说一边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几件,“这些都是今年女修们比较喜欢的,可以试试。”
红的紫的蓝的绿的,衣服镯子钗子项链,五颜六色从荀南烟的眼前滑过,琳琅满目,让她有点晕。
等到再回神的时候,她已经抱着一堆衣服站在了文仲景面前。
“那、那个,”荀南烟干巴巴开口,“如果有点多的话,我放几件回去……”
文仲景笑了一声。
“既然如此,那就全包起来吧。”
11. 闻仙语(十一)
挑完了些衣物后,文仲景又带着她在楼内转了几圈,期间买了不少炼器的材料和药材,又替荀南烟选购了一个储物戒。
最后,他在一个看上去比较杂乱的摊子前停了下来。
“移换石卖多少钱?”
“三块灵石。”
“来五块。”
他爽快地付了钱,荀南烟跟在他身后,看着那块平平无奇的石头,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这玩意儿有什么用?”
买这干嘛?
文仲景笑了笑,身侧长剑出鞘,划破了指尖。他往石头上滴了血,又将石头递给荀南烟。
“移换石能将疼痛转移到他人身上,时效大致在三个时辰左右。先前是我疏忽了,如果你这几日实在是疼,就转换到我身上好了。”
荀南烟停了下来。
文仲景说完这话就继续径直往前走,她开口叫住人,“文仲景!”
前方的人回头,笑如春风,“怎么了?”
“……你对人,一直都这样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道:
“时辰不早了,走吧,该回山了。”
***
荀南烟本不打算用的,只是中间有几次疼的实在是不行,被文仲景看见,便拉着她用了移换石。
“无需趁强。”他递过来一碗红糖水,“用就是了。”
温热的雾气挡住荀南烟的眼睛,她小抿了几口,才说,“也不一定是你的错啊。”
“可能也是我自己身体不太好。”荀南烟声音难得小了下来。
文仲景抬手摸摸她头,“那就往好里养。”
……
六日后,荀南烟自己出了门,坐在溪边打坐。
文仲景午时才出屋门,扭头便看见安静打坐的少女。
荀南烟睁眼,与他对上眼神。
“好了?”他问。
“嗯。”
“用不用再休息几天?”
“不用。”荀南烟不耐烦地别过头,“怎么,我勤奋你不满意?”
对面的人哑然失笑。
“满意,满意。”
依然是晨起打坐,中午跑步,晚上跑去寒潭打水漂。
只是渐渐地,也能围着天怀峰跑上七圈,水漂连续打出十几个。
少女往潭水之中飞了一枚石子,溅起一串漂亮的水花,又挑衅地看向旁边的男人,“怎样?”
文仲景微微一笑,翻手指间便多了一枚圆滑的石子。
两指一拨——
石子蹿出,轻点水面,留下一串浪花,却在最后一击时重重坠落!
一石激起千层浪。
水浸润了山崖上的柏树,绿叶如洗。
荀南烟:“……”物理学不存在了。
真就牛顿管不到修真界是吧!
文仲景的眉眼依然是笑的,但荀南烟却读出三个大字来:还得练。
“你用灵力了?”荀南烟怀疑出声。
“没有,这是藏力。”
“所谓藏力,就是出其不意,”文仲景耐心解释,“看似轻飘地一下,实则暗藏力道,体修也经常会用这招让敌人掉以轻心。”
“等你日后顿悟,自然会明白怎么用的。”
荀南烟颇为怀疑:“真的吗?”
“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对面的人轻笑道。
……
流光悄然间消逝,荀南烟逐渐熟悉修真界的一切,对灵气的使用也愈发自如。
文仲景也渐渐加大了强度,先是十圈,往后便是十五圈,随后就是二十圈、二十五圈……
等到荀南烟偶然间照见水面时,才发现自己的容颜已和原主大相径庭,倒是像极了前世的模样,只是没了那股懒散,整个人显得更加干净利落。
文仲景说,这就是灵相。
她很少下山,文仲景也不例外,两个人就这样整天待在天怀峰上,大师兄回瑾有时会外出,而文仲景则会每日按时来训练的地方送饭。
荀南烟进步很快,几乎不到七个月便差点筑基,文仲景在临门一脚之时按住了她。
“无需进阶如此之快,”他道,“所谓筑基,便是一个修士至关重要的时候,因此不必太过于追求速度,还是在这个阶段多停留些时日为好。”
他又立下了一道规矩,金丹之前不得服用任何增强体质和体内灵气的丹药。
“为什么?”荀南烟问。
原著里的女主在逃出天阙以后,遇到了归云宗恰好出关的苍夷剑尊,被其收为徒弟,如果荀南烟没记错的话,苍夷剑尊给了女主不少丹药,硬生生将她堆上了金丹。
“会坏了根基。”文仲景说。
于是荀南烟就这样在天怀峰上一复一日地做着文仲景给她留的训练,有的时候其他长老会来峰上看望,她也渐渐摸清了几位长老的性格。
萧颂被认为是最好说话的一位,对门下弟子多采取放养的态度。
师芷芸对门下弟子也采取半放养的态度,看似脾气暴躁,实则嘴硬心软。
掌门君无忧则浑身上下散发着不想上班的气息,妥妥一枚修真界社畜。
沧水剑君青淮对门下弟子最为严格,是个面瘫,不擅长与人打交道,遇事便是“一切听掌门师兄的”。
而她师尊文仲景……
只能说是个爱笑的好人,运气应该不会太差的那种。
第一年末,天阙城主受够了像条疯狗一样乱跑的风冷夜,亲自出城将人压回去闭关。
第二年,大师兄回瑾突破元婴,同年年底,二师姐温从凝游历归来。
第三年,归云宗苍夷剑尊出关,成为当世第十四位大乘期。同年九月,三师兄欧阳火游历归来。
第四年,升仙门掌门君无忧突破渡劫期,同年年底,天阙少主风冷夜出关,突破出窍期。
第五年……
一大早,天怀峰的上空便聚了乌泱泱的一片黑云,雷霆声依稀可闻。
这番动静引来了升仙门的众多弟子围观,他们聚在天怀峰脚下,议论纷纷。
“这么大动静,不知道是谁在渡劫?”
“算算时日,应当是文长老的小徒弟,那位荀师妹吧?”
“这么大的动静,莫非是要突破金丹了,这才五年吧?”
旁边一人嗤笑道:“哪里是金丹,不过是筑基而已,五年了才筑基,我看她也没什么可取之处。”
“啧,你懂什么?”他身边的人斜睨一眼,“人家荀师妹来这的第八个月就能够筑基,只是被文长老又按着在炼气期磨了五年而已。”
“他图什么?”
“你懂个屁,真以为修仙比的是境界突破的速度啊?筑基筑基,筑的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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础,但凡懂点的修士都会选择特意放慢速度,在这个阶段打好基础。文长老堂堂一个合体期大能不比你懂修行?”
说话的人冷笑一声,“文长老当初在筑基期磨了五年,师长老磨了三年,剑君当时更是磨了十年之久,这一群大能不比你懂?现在的修士一个个追求速度,从还没练气时就开始吃蕴灵丹一类的东西,又迅速突破筑基,真以为是好事?早早坏了根基,迟早会在后面付出代价。”
原先嗤笑的人不服气道:“他们一定就是对的吗?我就是早早便筑了基,丹药也照吃不误,没见萧长老有意见啊?”
“原来是萧长老门下的,”幽幽的一声叹气传来,“萧长老那是好言从不劝想死的鬼。”
“你居然还有空在这里管人家荀师妹?我要是你,早就闭关去看看自己根基上有没有什么出大的差池咯——”
峰下的议论声此起彼伏,但也都只是隐匿在云层之下,与山顶的人并无干系。
穿着半臂劲装的少女随意地坐在平地上,头发扎成个高马尾,手里拎着一坛酒。
她盯了天空中的雷云半晌,不慌不忙地饮了一口手中的酒,干劲的小臂随着她的动作从短袖之下隐约露出,姿态悠闲,仿佛要被雷劈的不是自己一样。
等到坛中的酒水饮尽,她缓缓起身,手随意一抛,坛子砸到旁边的石头,碎成几片。
荀南烟活动活动筋骨,深吸一口气,体内灵气迅速在经脉之中运转。
眸子忽地睁大,云层迅速劈下一道雷,映亮了天怀峰上空。
第一道。
第二道。
第三道。
……
第八道天雷,荀南烟缓缓打了个哈欠。
有点困了,没意思。
难怪她那个便宜师尊还有师兄师姐们没一个担心的,这天雷就跟挠痒痒差不多。
也不知道原著里那个剑尊男二紧张兮兮地跑去挡天雷是图什么。
第九道天雷打下,经脉仿佛被刺激一般,真气沿任督二脉循环流转,她感觉到眉心好像出现了一块空着的地方,不是实在的空着,却又确实能感觉到。
荀南烟下意识吸收周围灵气,灵气沿着循环一圈之后,流入眉心。
上空的劫云缓缓散去,天光流露。
少女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灵台筑基。
她伸了个懒腰,正要往后转身——
杀气忽然至了身后,旁边的竹子齐齐被人打断,如箭般划来!
荀南烟抬掌,掌心生风,竹子在触碰到真气的顷刻间化为碎末,她借力向外推去,两道巍峨的土墙升起,挡住了过去的掌风。
土墙碎裂,后面站着的女修飒然一笑:“不错嘛,有进步。”
“二师姐。”荀南烟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伸出手。
温从凝望着她的手,岿然不动。
荀南烟:?
她问:“我的饭呢?”
这个时候,文仲景应该会让温从凝带饭过来才对。
温从凝玩味地看了她许久,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师尊说,你既然筑基了,也该辟谷了。”
“所以,”她双手一摊,“饭没了。”
“……”
天怀峰上忽然荡起了咬牙切齿的怒吼。
“文、仲、景!”
12. 闻仙语(十二)
“也只有你敢直呼师尊大名了。”
温从凝瞧着荀南烟脸上咬牙切齿的表情,觉得分外有趣,拍拍手上的灰,“开个玩笑哈哈哈哈,我们体修耗费体力较多,一般等到了化神才会辟谷。”
她朝着荀南烟眨眨眼,“师尊说,等下去怡珍楼吃顿好的,庆祝你成功突破。”
荀南烟哼了声:“这还差不多。”
***
怡珍楼是居阳城内有名的酒楼,老板是个凡人,但因居阳城里修士众多的缘故,每年都会定期从升仙门采购灵兽肉和灵果,用来做些修士们喜欢的菜肴。
价格不算太贵,主打一个物美价廉。
而且会给升仙门打折——这大抵就是文仲景选择这家的原因。
他带着几个弟子进了怡珍楼,跑堂的小二正要照例迎上去接客,巡逻的掌柜认出了文仲景,于是将小二赶去一旁接别的客人,自己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文长老,好久不见!”
掌柜是个矮胖的女人,脸上也肥嘟嘟的,长得十分喜庆,她见了后面的几个人,道:“这几位是文长老的弟子吧,这一瞧啊,就知道个个都是人中龙凤。”
文仲景笑了笑:“都是顽徒罢了,二楼包厢一个即可。”
“好嘞!”
等到落座,文仲景让他们几个轮流点了几道菜,随后又添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对着小二道:“劳烦。”
又冲着掌柜笑笑:“这里倒也没有别的事情,您先去忙吧。”
他都这样说了,掌柜非常长眼色地告退。
“好,若是有事喊我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掌柜的缘故,小二上菜的速度非常之快,文仲景看出了些端倪,“倒也不必如此,让后厨正常按顺序来就可。”
他又望向了几个弟子:“吃吧。”
话音刚落,盘子里的鸡腿就被人抓了去,旁边的男修生得凶猛,吃饭也凶猛,主打一个狼吞咽、风卷残云,一个不小心便差点被噎住。
文仲景递了杯清茶过去,“说了多少次,吃饭要细嚼慢咽,现如今没人跟你抢了。”
“弟子知道,”欧阳火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应付了一句,他下巴的胡茬子跟着咬合的动作颤动,“但这么多年也改不过来了,那就不改了!”
文仲景叹息了声,又看向大弟子回瑾,“怎么不吃?”
回瑾瞥了几眼旁边的师弟师妹们,小声地道了一句:“还是师尊先动筷吧。”
“和我讲什么虚礼。”文仲景道,手上却也动筷,夹了面前的菜。
回瑾“哦”了一声,埋头吃饭不语。
文仲景没吃多少东西,几乎是被人瞥到了才会象征性地伸手夹上一筷子,选的大多是清淡的素菜。
有的时候荀南烟挺看不懂他的,明明只是身体不好又不是胃不好。
体修嘛,更应该多吃点才对。
说起来……
荀南烟偷瞄两眼文仲景。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位师尊这几年身子越发的孱弱,整个人病恹恹的,一到冬天便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她曾问过大师兄回瑾,回瑾却道:“师尊前些年也一向如此,鲜少出天怀峰,只不过是小师妹你来的那一年似乎精神状态好了些,难得出山一回。”
关于文仲景灵台破碎一事,荀南烟也四方打听过,只是几个长老对此讳莫如深,只有萧颂语焉不详地道了一句:“可能是天妒英才吧,他元婴那会儿不幸受到了邪祟的攻击,灵台当场就碎了。”
当时站在他旁边的沧水剑君似乎有些话想说,但也只是面露纠结地看了几眼荀南烟,便移开了目光。
荀南烟正想得出神,文仲景忽然浅笑一声:“在想什么?”
她下意识回答:“在想您的身体。”
这话犹如按下了什么开关,回瑾停了筷,温从凝端起了桌上的清茶,一口一口小抿着,不时偷瞄两眼文仲景的脸色,就连欧阳火的动作幅度也小了不少。
“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文仲景见几个弟子忽然拘束起来,宽慰道,“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既然都提到这个事了,荀南烟索性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医仙前辈也治不了吗?”
她这几年看了不少书,也知道灵台破碎并非不可逆转的事情,如果是医仙天素生的话,应当有法子修复的吧?
文仲景笑道:“哪有这么容易,素生再怎么厉害,也就是个人,灵台修复一事,大多要讲究机缘。”
许是话题过于压抑,温从凝的眼珠子溜溜地转了两圈,“算算时日,小师妹也该进升仙境了吧,不知道会被哪本功法选中?”
“升仙境?”
荀南烟愣了一下,随后才转而想起来这回事。
升仙门有规制,凡是弟子到了筑基期,都要去升仙境里走一趟。据传升仙境里皆是几位祖师收集来的功法秘籍,如果能得到一本较好的功法,于修行大大有益。
只是极品的功法大多是撰写人为寻找传承者而著,个个眼高于顶,因此很少有人得到。
升仙门的历史上就曾出过弟子没被任何一种功法挑中的惨案。最后这位弟子大概是秉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想法,咬着牙在升仙门闭关了三十年。
您猜怎么着?——还真给他修出来了!
这位惨到离谱的弟子便是升仙门的上一任掌门,据说他后来又去过一趟升仙境,但是依然没有被任何一部功法瞧上——即使那时他已经成了渡劫期大能。
“按照小师妹的天赋,应该会被哪本体修功法选中吧?”欧阳火想了想,“不知道会不会是天怀真人留下的那本《蕴天诀》?”
他挠了挠头,“天怀真人可是我们天怀峰一脉的祖师,我当年就梦想着能被他选中,可惜没被看上。”
“师尊,您说呢?”
“都无妨,”文仲景放下茶杯,“为师又不会因为她拿不到好的功法将她逐出师门。”
说着,便笑眼盈盈地看向荀南烟。
荀南烟瞪了他一眼,嘀咕道,“你都不盼着点我好是吧?”
“好好好,那就祝你拿到上品功法。”文仲景从善如流地改口。
用膳完毕,小二见他们出了包厢,便凑了上来:“几位仙长是记账还是?”
“去去去,”路过的掌柜轰走了他,她笑着脸转向文仲景,“新来的,不懂规矩,文长老别在意。”
“无妨。”文仲景递了银两,“多谢款待。”
“应该的应该的,文长老能来是我们的荣幸。”
等到几人走后,原先被轰走的小二才委屈地凑了回来,“我哪里不懂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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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个大宗门里的长老不都喜欢记账嘛。”
“你懂什么?”掌柜白他一眼,“升仙门有规矩,凡是门下的修士,无论是弟子还是长老,除特殊情况以外,都不得记账,无论是采买物资还是其他,人家都是拿钱现结的。”
“啊?”小二挠了挠头,“好奇怪的规定。”
“人家啊,也是为了我们着想。”掌柜望着一行人的背影感叹了句,“你看中洲的那几家大的酒楼,哪个不是到了年终才苦兮兮派人地跑去归云宗要账?更别说还有要不到账的,也不敢说半个不字。”
“升仙门这样,倒省了我们不少事。”
“老板。”有人打趣道,“人归云宗可是天下第一大宗,你就这么在背后嚼人家舌根?”
“我才不怕他们呢。”掌柜哼了一声,“要我说啊,还得是升仙门的仙长们,前年暴雨,咱们居阳城周边的地正值收获的时候,要不是这些仙长们设下结界,大家的损失啊,怕不知道还要多多少呢!”
“是啊,升仙门的仙长确实不像有些大宗门一样盛气逼人,”接话的人摸着下巴,“只是现如今是一日比一日衰落了,但就算是前几年最缺钱的时候,倒也没向咱们加过赋税。”
“诶?”有人疑惑道,“居阳城不是属于凌云剑宗的范围吗?怎么还要向升仙门交税?”
“外地人吗?”旁边的人替他解惑,“那都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升仙门的沧水剑君颇受剑宗重视,人家突破合体期的时候,剑宗的大乘期修士——就是那位诡剑长老,派人送了两道大礼,一个是南边那山里的灵矿,另一个就是咱居阳城的赋税了。”
“……他是那什么长老的私生子吗?”外地来的人张了张嘴,“真是壕无人性。”
“诡剑长老那是看重剑君的天赋!不说了,来来来,喝酒。”
举杯动筷的声音中,坐在墙角的修士缓缓睁开了眼。
“师尊。”他旁边的少年笑了一下,“这升仙门,似乎还挺受当地凡人喜欢的。”
“升仙门对凡人的规制,大多是凌霄君当年定下的。”修士伸手抬了一下头上的斗笠,眼神复杂,“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居然还沿用着。”
“刚刚出去的那个,好像是升仙门的哪个长老。”少年挠了挠头,“他没发现我们吧?不过升仙门的长老我大多都见过,记忆里没他这个人啊。”
“那是天怀峰的文仲景,他这些年来很少在外走动,你没见过倒也正常。”修士抿了口茶,“可别小看他,他灵台没碎之前,可是我们这辈里有名的奇才,筑基时被凌霄君所著的功法《凌霄诀》所选中,后来灵相逐渐外显……那可真是,吓了整个修真界一跳。”
“为什么这么说?”少年问。
“他的灵相与凌霄君长得有七八分像,加上天赋极佳,差点让我们以为凌霄君死而复生,”修士若有所思地垂目,“只是可惜了,元婴时受了邪祟一击,就此成为半个废人,那一身修为,约莫也是升仙门拿丹药堆上去的。”
“那还真是可惜……”少年想起了什么,“不过,师尊你说,掌门怎么想的,怎么就要绕开归云宗来找升仙门?”
“不许在背后议论长辈。”
修士抬眼瞥了下阁楼外的天空。
“准备一下,三日后随我去见升仙门的掌门。”
13. 闻仙语(十三)
荀南烟深呼吸了几口气。
她的面前是一棵参天挺拔的榕树,枝干上布满了青苔,树身粗壮,中间刻着一个圆盘,晦涩的符文浮现其中。
虽然天怀峰上至文仲景下至欧阳火都曾劝她不要紧张,甚至还把已故的老掌门再度拉出来反复鞭尸,告诉她功法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要,但等到真站在了升仙境的入口时,荀南烟还是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毕竟谁不梦想着自己有朝一日能拿到绝世秘籍,成为某位大能的传人,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呢?
身后传来沙沙踩叶的脚步声,荀南烟转身,“涉水师姐。”
来人是升仙门的首席大师姐——君涉水。
君涉水一袭黑衣劲装,头发束成高马尾,她站在荀南烟身边,比之高出少说半个头。
“准备好了吗?”她侧头看向荀南烟。
荀南烟咽咽口水,点点头。
“我再强调一遍,升仙境里设有一道幻境,是为考验弟子,你可能会看见心魔,也可能会看见机遇,明白吗?”
荀南烟:“明白了。”
“以及,”君涉水忽然转身,眼眸里忽然多出几分复杂的情绪,“……算了。”
“你也不一定被选中。”
“师姐这是什么意思?”这话过于奇怪,荀南烟不由得出声询问。
“没什么,是我多虑罢了。”君涉水的掌心与圆盘中心重合,灵光溢出,唰地一道白光铺满荀南烟的视线。
“进去吧。”
***
底下,是杀气横行的罡风。
女子站在崖上,红衣猎猎,如同风中凌乱的火焰。
一滴泪从她的眼角落了下来。
下一刻,女子纵身一跃,跳进了崖底。
她被看不见的东西撕成了粉碎,化作烟尘消弭,又在随后出现在了崖上。
一滴泪从她眼角落下。
……荀南烟人麻了。
她已经站在这里看着这个人跳了十八回崖了。
根据推断,这应该是原著女主魏烟以身镇尸鬼的场景。
“你到底想要干嘛啊?”荀南烟有些崩溃。
除了跳崖就是跳崖,她甚至没搞懂这是升仙境弄出的机缘还是心魔。
难道她的心魔就是原女主跳崖吗?
第三十二回的时候,魏烟又一次落下了泪。
就在荀南烟有些麻木的时候,她忽然回头——
一双明眸里没有悲情,唯有决绝。
荀南烟被她这眼瞪的头皮发麻。
不、不对!
心跳声逐渐加大,荀南烟发现了问题的关键。
前几次,她从未回头!
魏烟在看什么?
荀南烟想要回头,身上却好似被上了桎梏,动弹不得。
她被迫与魏烟对视着,那双眼眸里的神情太过于复杂,好似一只阴幽处的厉鬼,目光黏上荀南烟的身体。
女子张嘴,“你还是来了。”
“你是来劝我的吗?”
“不,我不是。”
一声轻笑传来,荀南烟忽然手脚发寒,一股凉气从脚心钻入,直直上升到头皮,轰得炸开。
天地间一阵眩晕,荀南烟的魂魄变得轻飘,她钻入了魏烟的体内,自然也看清了对面的人。
依然是熟悉的笑容,似初春的冰雪消融。
“我是来劝你死的。”
荀南烟缓缓吐出一个名字,“……文仲景。”
升仙门天怀峰峰主——文仲景。
一个原著里跟魏烟没什么交集的人,却于此刻出现在了天墟,劝女主去送死。
荀南烟想起了当年收徒时的场景。
“想和天阙作个对。”他说。
荀南烟从没怀疑过这个理由,但现在,她有点不确定了。
心上被一层寒冰笼罩,文仲景没有理由冒着风险从天阙手上救下她,荀南烟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有什么阴谋?
荀南烟想要开口,文仲景的动作却先她一步。
他捏住了荀南烟的下巴,力道极大,迫使人对上自己的视线。
“有点意思,前几日见你,还是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今天居然敢直视本座了。”
好中二的语气,好熟悉的台词。
荀南烟悬着的心变成了一滩死水。
所有的阴谋论瞬间被清理出心脏。
她知道这货是谁了。
原著中的男n号,女主师尊苍夷剑尊的一生之敌,归云宗的宗主——赵怀彦。
在书里,他察觉到了苍夷剑尊对女主的特殊,于是不怀好意地接近女主,苍夷剑尊宠着魏烟,他便狠狠地折磨魏烟,言语羞辱,手段狠厉,贡献了不少傻逼情节,最后却发现自己对魏烟生出了感情。
于是在魏烟死后,他变成了后悔团的一员,闭关不出。
但为什么是文仲景的模样?
荀南烟将这归结为她没见过赵怀彦。
“赵掌门啊……”荀南烟发现自己能动了,于是幽幽开口,“我很早、很早……”
“我很早就想、揍、您、了——”
一双巨锤随着她的声音出现在手中——那是文仲景送她的武器,选锤子的理由也很简单粗暴,荀南烟试了一圈各样的武器,发现锤子最顺手,砸人最爽,非常适合拿来痛扁天阙。
她曾经试图给这双锤子取名“天马流星锤”,还言之凿凿地说:“天马,是传说中的上古神兽,流星,美丽绚烂,多么有意境的一个名字。”
这番鬼话文仲景一个字都没信,于是这双锤的名字就变成了“天星锤”。
“咚”地一声,巨锤被有力地抡向顶着文仲景脸的赵怀彦,荀南烟一手一锤,像个大风车一样旋转,每一下都清晰有力地砸到了赵怀彦的身上!
赵怀彦飞了出去,又被荀南烟抬手拿灵气抓了回来,然后再次飞出去,复又被抓回来……
荀南烟爽了,赵怀彦惨了。
与文仲景那张一样的脸变成了顶着七八个血包的猪头——荀南烟丝毫没有因为这张脸而留情。
谁设置的幻境啊?
荀南烟异常开心地想,太会设置了,以后再多来点。
什么风冷夜啊之类的,让她多揍几下。
就在荀南烟抡锤抡到疯狂之际,赵怀彦忽然消失了,天墟也消失了。
一个老婆婆正幽幽地望着她,“老身还从未见过笑着从幻境里出来的人。”
“那您现在见到了,”荀南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意犹未尽地来了一句,“您等下再撤幻境行吗?让我再揍一会儿。”
“好不好,清途长老?”
——升仙境的镇守者,渡劫期大能清途。
***
荀南烟揍了将近半个时辰。
清途长老不知道被揍的是赵怀彦,但她认出了那张脸。
“你和天怀峰姓文的那小子什么关系?”
荀南烟不明所以地回答:“他是我师尊。”说完又是毫不客气地一锤子。
“……”清途长老的眼神更加复杂。
这丫头是得多恨她师尊啊!
她思虑下,决定制止这种“师慈徒孝”的场景,“好了,差不多就得了,现在该看看有没有功法选择你了。”
幻境随着她的动作消散,荀南烟“哦”了一声,拎着天星锤就乖乖跟在清途长老身后。
……其实没打过瘾。
周围的景色归于空白,地如水镜,中间冒出榕树的顶端,与水面下的倒影相映。
“升仙境中蕴含着我升仙门立宗千年以来收集的功法,这些功法大多适用于修士打基础,因此普适性较强,也有少量的几本,乃是大乘期修士所著,眼高于顶。”
清途长老手中的法杖指向树冠顶端的五束光团,“那便是我升仙门五位祖师所著的功法。”
“若你有本事,自然能获得它们的认可。”
“如果被多本功法同时选中,可以都带走吗?”荀南烟想到一个问题。
清途长老眼角抽搐下,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贪心的小姑娘,她缓缓开口:
“想得美。”
“功法之间亦有强弱之分,自然是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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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先选择弟子。”
荀南烟“哦”了一声,眼中似有遗憾。
长老轻哼一声,“你这小姑娘,倒真是贪心。”
“嘿嘿,”荀南烟丝毫不以为耻,“人人都想成为天才,弟子也不例外,这又有什么可隐藏的呢?”
她笑得灿烂,眼中神情清明,毫无贪欲,清途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你这小丫头……倒很难想象你是文仲景那小子的徒弟。”
“您和师尊很熟吗?”
清途长老像是想起了什么,叹息一声,“我只见过你师尊两面,但印象却颇为深刻。”
“第一次是他筑基之时,被《凌霄决》选中,惊动了老掌门,那个时候真是……”清途长老无奈一笑,“你师尊那会儿真是个二愣子,呆着一张脸,问他什么也不都回答,倒和青淮那小子有几分像。”
诶?
荀南烟眨眨眼睛。
在她记忆里,剑君是个面瘫,怎么就和她师尊像了?
“他那时和你一样,极好看懂,老身一眼便能猜出他心中所想。”
“后来老身又见过他一次,那小子没认出老身。”清途的目光移向水面下的倒影,“老身听人出,他受了邪祟一击,灵台破碎,失忆了。”
荀南烟一愣,前面的她听说过无数次,只是后面……
“失忆?”她问出声。
“对,失忆。”清途道,“他受了邪祟一击之后,当升仙门再次找到他时,才发现他已失去了全部的记忆,除了偶尔朝他们笑一下,也不说话。”
“老身听说,他刚被带回来的二十年里,从未开口说过一个字,药王谷的医仙说他是心病。只是老身再见他时,已恢复如初,但……”
“老身已看不透他了。”
“罢了,都是些陈年往事,”清途抬起手中的法杖,一团光球出现在她面前。
她示意荀南烟将手放上去,对面照做。
“让老身看看你会被哪本……嗯?”
感受到周围的躁动,清途长老面露诧异。
一个,两个,三个……树上的光球尽数出动,在空中化作一本本书,以雷霆之势向荀南烟狠狠砸去!
荀南烟猝不及防地迎来一顿暴击,头发瞬间凌乱:“……”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天上下书了。
天上的书跟疯了一样,清途长老抬手,一道结界展开,挡住了唰唰往下滑落的功法们。
“你这小姑娘,还真是不输你师尊,”清途长老轻笑一声,“老身守在这里三百年了,还从未见过会被如此多的功法同时选择之人。”
荀南烟有些目瞪口呆,她先前只是说说而已喂!
“这些书,什么时候能停?”
咚——
无形的灵力波动在升仙境内弹开,像冰面一样蔓延,迅速冻结了四周预坠的书本。
清途长老的眼神变得复杂,“这可真是……”
一团光从容不迫地从树冠上悠悠飞下来,在荀南烟面前悬停。
清途长老撤了结界。
光团飞近,绕着荀南烟转了好几个大圈,似乎在打量着什么。
它的动作缓慢,荀南烟竟瞧出了几分悠闲。
周围被迫静止的功法在半空中剧烈抖动起来,似乎极为不满,强烈的情感甚至传进了荀南烟的脑海里。
——你挑挑拣拣个锤子,让我们来!
荀南烟:“……”
光球似乎没察觉到它们的愤怒,只悠闲地继续绕着荀南烟转圈。
就在荀南烟以为这球在找茬的时候,它“咻”地一下化作一本书,缓缓落入荀南烟怀里。
一道声波在她脑海中炸开,她看见了悬崖上的红衣女子。
那人缓缓转过头。
【我将完成我之使命。】
……什么?
一个激灵,荀南烟脑海中的画面瞬间消失而去。
周围的其他功法自讨没趣,又化作光团飞回了榕树体内。
荀南烟下意识望向怀里的书,看见了封面上笔走龙蛇的三个大字——
凌霄诀。
14. 焚善道(一)
——心有凌云志,以身登九霄。
当年的安容道深受剑宗宗主清河真人与闻怀剑尊的青睐,堪堪元婴之时便被许了客卿长老之位。
剑宗的七星长老轮流与之过招,皆折服于其剑意下,欣然接受了这位空降的长老。
元婴、出窍、化神、合体……他确实没辜负两位剑道大能的期许,成为了修真界风动一时的人物。
突破合体期的那天,凌云剑宗送了他一份礼物。
心有凌云志,以身登九霄。
这曾是凌云剑宗开山祖师留下的一句话,也是剑宗名字的由来,至今被刻在剑宗的山门之上。
凌云剑宗将这句话送与安容道,成为了他的道号——凌霄。
凌霄君安容道,曾是千年前的风云人物。凌云剑宗、赤焰门、山海阁、珈蓝寺、万法门、归云宗……他受诸仙门之供养,精通十三宗之学。
这本《凌霄诀》,便是他杂糅十三宗的武学功法而成,只是著成之后,并未成为升仙门的基本修行法本。
凌霄君以为,它其中蕴含了十三宗的道藏,不宜广泛传之。
后来他又删去了其中涉及十三宗传承的一部分,并放入升仙境,等待后来的有缘人。
现在,荀南烟的怀里就躺着这本功法。
像是一道线,连通千年,将她与凌霄君的命运相接。
“《凌霄诀》……”掌门缓缓睁开眼睛,摸摸胡子,“当真是造化弄人。”
荀南烟环视一圈,目光依次从几位长老身上滑过,他们的眼中并没有欣喜,似乎带着些凝重。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师芷芸缓缓睁眼,“既然已被选中,那就接受吧。”
“嗯,刚好文师弟当年修得也是《凌霄诀》,如此,你们师徒倒是一脉相承了。”掌门依然是那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罢了,散去吧。”
几人正要起身,文仲景忽然一步走到荀南烟身前,手中递出一本书,“若是旁人问起,便说自己修的《若火诀》。”
他这举动来的突然,荀南烟一愣。
《若火诀》,体修间最为常见的基本功法,直白来讲就是烂大街的程度。
“也好。”师芷芸从旁边擦过。
她似有意若无意地低声说了一句话:
“怀璧其罪啊。”
***
【魏烟知道,他对自己已经失望。】
【她就算是死,也挽回不了他的心。】
【也好……红衣的少女看了一眼悬崖下方,那里密密麻麻爬满了尸鬼。】
【一滴眼泪从她的脸颊滑落,她毅然跳下。】
【魏烟选择了死亡。】
……什么玩意儿?
荀南烟在睡梦中翻身,迷迷糊糊地抬手挥了挥,想把这股烦人的声音赶出脑海。
下一秒,她双脚悬空,眼前出现了一个悬崖。
荀南烟不受控制地跳了下去。
坠落感让她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
少女大口喘着气,下意识转头看向窗外。
一轮明月当空,冷清宁静。
她望着白月,瞳孔一缩。
荀南烟想起来了。
想起了一个被忽略许久的点。
原书中,魏烟只不过是一介凡女,被天阙少主风冷夜一见钟情,一番甜言蜜语之中,便带着期待去了天阙。
后来被人污蔑,隐姓埋名流亡三年,成了苍夷剑尊的亲传弟子。只是火包不住纸,最终身份暴露,与风冷夜以及众多男配上演长达一百多章的虐恋之后以身镇了天墟,和反派尸鬼同归于尽。
没有任何新意的套路文,荀南烟也将原文忽略了长达五年之久。
如今她才想起——
千年之前,是三十二位大乘期共同封印天墟。
……可为什么,在书的结尾,魏烟一个金丹期,却能够镇住天墟?
***
“收拾一下东西,”文仲景第二日便对着荀南烟道,“明日下山。”
“下山?”荀南烟问,“下山干嘛?”
“凌霄君的功法杂糅百家,只在山上闭门造车是万万不可的。”文仲景摸了摸她头,耐心解释,“况且你在山上待了五年,也是时候下山历练了。”
“我一个人吗?”荀南烟问。
“不,为师陪你一起。”
……
荀南烟站在山门口,前方的大门有些腐朽,“一晃眼,居然已经五年了。”
“走吧。”文仲景说。
“这次下山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荀南烟望远处眺望,大殿隐在绿荫之后,庄严肃静。
“这么一想,突然就不想走了。”她咂咂嘴。
“那你就留着吧,为师先走了。”
荀南烟:?
“你这个时候不应该来宽慰我点什么吗?”
文仲景“呵”了一声:“想多了。”
荀南烟“切”的一声转头。
她看见了两个人,穿的服饰怪异,似乎不是升仙门的样式,一人头上带着个斗笠。
“那是谁?”
“应该是来找掌门的。”文仲景没有放在心上,他朝着荀南烟伸出手,“走吧。”
***
升仙门居于东洲南部,向北一路而去,越过居阳城,便进入了凌云剑宗的属地。
天下剑修,尽归凌云,因此这里的修士也比居阳城要多上几分,除去散修外,还能看见不少穿着凌云剑宗服饰的弟子路过。
不时有修士御剑从空中驶过,旁人见了也不惊讶,似乎早已习以为惯。
荀南烟发出了乡下人的感慨。
“这么一看,我们那地方真偏僻。”她摸了摸下巴,点评道,“果然还是得出来看看。”
文仲景一笑,朝着前方嘈杂的人群迈入,“升仙门的确不比剑宗。”
“让一让啊,让一人。”推车的人从旁边挤过,不可避免地蹭脏了文仲景的衣服。
他莞尔,抬手抹去了衣上的污垢,回头看向荀南烟,“跟上。”
“咚——”
重鼓一敲,两名修士缓缓从里推开阁楼的大门。
“天地斋有时会公布一些单子,大多是些除祟、妖兽内丹或者草药一类的任务,完成之后会有相应的灵石报酬。”
荀南烟随着文仲景踏入天地斋,此处的阁楼比居阳城里的更为恢宏敞亮。
里面有不少修士,有的在和管事的讨价还价,有的看不清面容,应当是使了法术遮挡。
忽然,两道身影从前方蹿过。
“崽种!”追人的是个女修,她脸色狰狞,一道雷霆从掌心劈出,“把我东西弄坏了你就跑,赔钱!”
“我只是说了两句话,又没干别的。”狼狈逃窜的修士颇感冤枉,“你这是能不能好好说话啊!”
“哼,”女修抬手掐诀,雷霆劈下,掀飞了修士头上的斗笠。
荀南烟的眼前亮了。
五彩的光从修士的脑袋上反射出来,锃亮锃亮的,像是一个200w的电灯泡。
荀南烟忍不住感慨:“好光的卤蛋。”
视野一下子就清明了。
修士的听力都极好,男修逃窜之中瞪了她一眼,又抬手召回斗笠戴上,继续狼狈地蹿进人群。
阁楼之中悬浮着无数张符纸,上面写着各种单子的要求。
“去挑一张。”文仲景道。
荀南烟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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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认真看过了几个任务要求,最后选择了一个报酬相当不错的妖兽单子。
她正要上手去摘,却有一道身影比之更快。
一个痞气十足的男修挡在了她面前。
他瞥了一眼眼前的少女,抬手抓住符纸,荀南烟却反手一抓,与他争抢了起来。
“小姑娘,”男修嗤笑一声,意有所指,“有些任务,有命接可没命做啊。”
荀南烟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看不出修为。
但手上却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我先看到的。”
“你是哪家出来历练的小辈?”男修咧了咧嘴,“第一次出门吧?出门在外,这么嚣张可不好。”
目光如鹰般一聚,紫色的灵光迅速蹿至荀南烟身前,剑影分化作几道。
荀南烟抬指,双手召出天星锤,狠狠抡向男修!
“哦?”男修瞧出了几分门道,“居然是个体修,少见。”
他轻哼一声,身法如电,蹿至荀南烟身边,抬手就要劈下,“小辈,不给你点教训,看来你是决不罢休啊。”
荀南烟抬锤,堪堪挡住攻击,脚下不主地后撤数十步。
来往的修士均是一瞥,便移开目光。天地斋看守的修士也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没有足够的实力,也拿不了报酬丰厚的单子。
眼前的少女非但没有气馁,反而眼睛里神采奕奕。
虽然看不出男修的境界,但荀南烟却能感知到,此人修为应该不比自己高出多少。
体修多好战,荀南烟也染上了这种毛病,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的招数,有些跃跃欲试。
她的招式大开大合,动作越发狠厉和迅速,似乎不知疲惫一般。
“体修果然都是一群疯子,”男修虽然敏捷,但荀南烟的一双巨锤攻击范围极大,频繁之下他也有点躲避不及。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凶狠,一手悄摸背后,从腰间摸出了什么东西。
手指一弹,三枚微不可察的银针掷向荀南烟。
可惜了,小姑娘还是太天真。
男修咧嘴。
这三枚银针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可是专门挑了死穴的位置。
就在银针即将触碰到荀南烟之时,周身灵气一动,力道诡异地被化解。
银针落地,啷当一声。
“想搞偷袭啊?”荀南烟“啧”了一声,“你不知道吗?体修对力道的感知最为熟练。”
男修方才的那一下,就像个活靶子一样暴露在荀南烟的眼前。
“小姑娘,我没耐心陪你玩了。”男修飞身而去,一掌至她身前。
这小辈不知是哪个世家宗门的弟子,如此不知天高地厚,他平时最讨厌这些人。
初出茅庐的愣头青陨落,也很精彩。
只是这一次还未等靠近荀南烟,便有另一道灵力相撞。
男修终于注意到了旁边站着的文仲景。
他为什么刚才没有注意到这个人?
这是一个不用动脑子想的问题。
“难怪这般有恃无恐,原来是有长辈在场。”男修生怕文仲景找他麻烦,化作一道光迅速流去。
有几道灵识在其后探了过来,文仲景抬眸,轻轻一笑。
灵识被迅速撤回,唯恐不及地消失在文仲景眼皮子底下,整个天地斋内恍若无事发生一般。
荀南烟心满意足地拿到了单子,文仲景看了半晌,开口道:“你如此不肯退让,就不怕吗?”
“不是有师尊在吗?”荀南烟理直气壮,“我可不觉得师尊会袖手旁观。”
如果没有文仲景在旁边,她当然不会这般行事。
师尊师尊,不就是拿来兜底的嘛!
15. 焚善道(二)
荀南烟接的是木蜥蜴的任务。
这种妖兽聚集在深山之中,体型不大攻击力较弱,只是大多群居,数量较多,因此有些烦人。
但很适合她的锤子。
文仲景说,城外向西十里,有一处深山灵气浓郁,应当有木蜥蜴的踪迹。
师徒两人并未选择御剑和飞行灵器,而是脚底运了气,一路朝城外掠去,权当日常的锻炼。
“方才那一架,你有一点还需注意。”文仲景从树上一跃而下,站在巨石上,回头望慢他半拍的少女,“对方身形敏捷,大范围的频繁攻击固然能破,但却太耗费体力,如果对方体力在你之上,这样做容易落下风。”
“师尊有什么好的办法?”荀南烟在请教之时向来用的是敬称。
“体修一道,除去力度,便是锻体,等你日后修了锻体的功法,比如珈蓝寺的金钟罩,则完全可以在初期双方试探之时硬吃上几招,一是为看清对方修为,二是为寻找其移动规律。”说话间,荀南烟已越过文仲景,他抬手抓了旁边的树枝,借力而上,一个漂亮的翻身落在荀南烟身边,“身法敏捷之人,大多有自己的一套移动习惯。”
“当然,如果你看不透对方的招式,频繁攻击还是最优选,只是不能太过规律,得‘乱’。”
荀南烟琢磨道:“乱能扰了对方的招式?”
“是。”文仲景颔首以表认可,“法修多善用五行之道,或是阵法符纸,近身频繁攻击,对法修效果最好。”
“只是对于剑修来讲,便不算得最好的法子。”
“剑修与体修同属武道,不少的训练方式都沿用体修的那一套,何况近身作战也是剑修的优势。”文仲景顿了顿,“因此针对剑修来说,体修通常并不依仗力道,而是锻体。”
荀南烟了然。
懂了,近战可以凭借近身优势打远程,但是两个近战互殴还是得拼血条。
“当然,这只是一般而言,有的剑修——尤其是修出剑意的剑修,很有可能极易破了锻体的窍门,因此,对于这一类人,要尤其小心。”
“感觉剑修略有点全能了。”荀南烟评价道。
简直是六边形战士,不削能玩?
“剑道一脉,最为源远流长,其功法五花八门,有重身法的、重力道的、重虚实的、重剑意的,修真界曾出过不少剑道大能,加之传承很少断绝,因此剑道的脉络体系在修真界最为完整。这也是为什么大多数修士都会先去尝试剑道的原因。”
“不过,所谓剑修、体修、法修、医修等,也只在初期有差别罢了,大道互通,修士突破合体期以后,也会尝试着杂糅其他道法,从而形成独属于自己的体系。”
“比方说,我因灵台破碎,比起蛮力和生抗,我更擅长化解。”文仲景泰然自若地提起自己的弱点,“也就是所谓的四两拨千斤。”
“总之,面对特点不同的敌人,要运用的策略也不尽相同,这些都只能等实战积累。”
话语间,两人已至了深林。
“到了。”文仲景的神识扫过,他指向山包的另一端,“过了这座山,往前有个水潭,应当是木蜥蜴的聚集……”
一道雷劈了下来,文仲景迅速闪身,雷霆劈焦了旁边的树。
一个男修从半空中狠狠坠落,在触地的那一刻脚底升力,金色的结界随着手上的动作,挡住了远处砸来的乱石。
荀南烟定睛,呦呵,还是个眼熟的。
这不就是方才天地斋中的光头兄吗?
“崽种。”红衣女修从山上跃下,手里抓着一条鞭子,她大骂道,“你除了会躲在你那个破金钟罩后面,还会干什么!”
“施主这话就不对了。”男修原来还是个佛修,他道,“小僧并无意出手伤人,也只能凭此自保。”
“我呸!”红衣女修厌恶地瞥了一眼他,“若非是你,云河哥哥送我的礼物又怎么会坏?”
“冤枉啊,”愁云笼罩在佛修的脸上,“小僧只是说了一句,瓷器放在高处容易碎,谁知道刚好就有人碰到了它!”
“我呸,你个乌鸦嘴。”女修撸起袖子就朝着他冲过去,“我今天就要让你体会到乱说话的后果!”
刀光剑影间,佛修百忙之中忽然道了一句:“施主,这里树多石头也多,你这样的动静很难不引起土崩的。”
“你以为土崩这么容易啊?”女修半个字都不信。
“可是……”荀南烟指向她身后,“真的土崩了诶。”
远处传来地动山摇的感觉,似乎还有无数的蹄子踏击着地面。
“阿弥陀佛,看起来是妖兽迁徙,可千万别朝我们这里来。”佛修一脸担忧。
下一秒,凶神恶煞、成群结队的妖兽在山上露了头,气势汹汹地就要扬蹄踩过来。
荀南烟:“……”
她转过头,“你闭嘴。”
好久没见这么纯正的乌鸦嘴了。
荀南烟一个翻身便跃到旁边的树上,文仲景召出佩剑,御剑至半空,女修骂了两句之后,甩出鞭子飞到旁边的树上,站稳身后不忘乌鸦嘴的佛修,一鞭子过去把人捆了过来,同时还缠了他的嘴。
佛修:“唔唔……”
“这妖兽,似乎不是冲着我们来的。”观察了一阵子之后,荀南烟得出结论。
文仲景望向山后,神识一扫便知有异,但他暂时不打算开口。
“小心!”
半山尘土飞扬,“轰隆”一声,大块的土石滚落而下。
“和尚,你的金钟罩范围能装四个人吗?”荀南烟看出了文仲景暂时没有出手的打算,于是扭头看向佛修。
“应、应该能?”鞭子露出了佛修的嘴,他结结巴巴道,“只是这里妖兽太多,小僧也不知道能撑几时。”
“管不了这么多了。”荀南烟话音刚落,土石便朝着几人所在的树砸下。
四道身影齐齐落在中间,佛修抬手张开金钟罩,为几人留出一片空间。
“这样下去不行。”女修哼了一声,“这秃驴学艺不精,他撑不了太久。”
“我知道,”荀南烟的视线在周围转了一圈,“你那鞭子,能伸缩?”
“是。”女修高傲抬头,“这可是灵器,要多长就能有多长。”
荀南烟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女修打了个寒战,“你、你要干嘛?”
“去,”荀南烟指了指仍在塌陷中的山,“把它捆了。”
“哈?”女修面露诧异,“你疯了吗?”
“你该不会以为我能把山正回去吧?”
“不是让你正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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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南烟解释道,“它现在的速度太快,妖兽又多,只能先放缓它的速度。”
“那可是土,塌下来就松散了!”女修急得跺脚,“鞭子怎么可能困得住?”
“灵力填补空隙。”一言不发的文仲景忽然开口。
女修瞥了一眼他,许是觉得他太病秧子,于是下意识地望向荀南烟,想征求她的意见。
荀南烟道:“听他的。”
女修一咬牙,鞭子连着往几个掉落的石头上甩去,借力蹬了不少高度,跃至半空,大呵一声:“长!”
手中的鞭子便如同活过来般,迅速伸长,朝着塌陷的山石蔓延,将其包裹了个大概。
山体塌陷的速度果然半了许多。
“有效!”女修眼睛一亮,还不等她惊喜完,便感觉手上力道一重。
“它太重了!”女修咬着牙将鞭子拉回,“我要拉不住了啊啊啊啊啊!”
荀南烟已到了山体的中心,她召出天星锤在鞭子上一绕,朝着倒塌的反方向掷出。
巨锤狠狠砸地,她跟着一起下落,又双手抓住鞭子,抡了几圈,随后一松手——双锤拽着鞭子狠狠蹿出!
“那谁,散了灵力!”荀南烟突然大喊一声。
女修一愣,才反应过来喊的自己,于是撤走了衬托的灵力。
山体被收缩的鞭子勒裂,散成几块,如同天女撒花般落下。
不等荀南烟开口,佛修便跳到几人身前,双手张开了金钟罩。
“轰隆——”
沙尘四扬!
过了半晌,兽群似乎早已跑远,砂石落地,佛修左看右看一圈,撤了金钟罩。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真是危险,应该不会……”
“你闭嘴!”荀南烟和女修同时出声。
随后两人又看着对方,愣了一下,荀南烟笑出了声。
“挺有默契的嘛。”
女修瞥了她一眼,轻哼一下,“谁跟你有默契了。”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竟敢如此无礼,还喊我‘那谁’!”她似乎有些气恼。
“所以,你是?”荀南烟出于礼貌,询问了一句。
“赤焰门,公孙霞。”
旁边的文仲景抬头瞥了一眼公孙霞,眼里闪过不明的神色。
公孙霞脸上露出自得的神情,“怎么样,耳熟吧?”
荀南烟脸上露出了见鬼的神情。
那可真是太熟悉了。
赤焰门公孙霞,门主唯一的女儿,被娇宠万千的大小姐,更重要的,她还是原著中的恶毒女配之一!
才出升仙门没两天,便遇上了原著中的人物,这就是女主光环吗?荀南烟不由得想。
“哑巴了?”公孙霞下巴微抬,“是不是被本小姐的身份震惊了,你身上的衣服似乎不是哪个大宗门的,你又是谁?”
荀南烟如实回答:“在下升仙门弟子,荀南烟。”
周围的空气一凝。
“升、仙、门?”公孙霞脸上的笑容被怒色所取代。
一鞭子迅速朝着荀南烟袭过来。
冲满怒气的声音在山谷里回荡。
“我当是谁,原来是升仙门的人。”
“怎么,你们不去天天拜你们那什劳子凌霄君,跑出来干什么!”
16. 焚善道(三)
公孙霞的攻击来得突然,旁边的佛修上前一步,替荀南烟挡下。
“施主你怎么这样,”佛修开口,“刚刚这位施主才帮了我们。”
“你闭嘴!”公孙霞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顿了顿,许是想起方才的场景,她冷冷开口:“就此别过。”
“下一次,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升仙门的人。”
说罢,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便转身离去。
佛修无奈道了句“阿弥陀佛”,才转向荀南烟:“多谢两位施主,小僧珈蓝寺行悟。”
“原来是珈蓝寺的大师。”荀南烟眨眨眼。
“不敢当。”
“那边,”文仲景忽然出声,指向公孙霞离去的方向,“有异动。”
他补充道:“最好别让她一个人去。”
行悟双手合十,“公孙施主,实在是倔啊。”
荀南烟侧头看向一旁的文仲景,他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似乎对于公孙霞的那番话没什么触动,于是问道:“她与升仙门……有什么旧怨吗?”
“三十二仙座中的玄清君与千绫仙子,是公孙霞的外祖和外祖母。”文仲景语气淡然,他在听到对方名字的时候就猜到了身份。
荀南烟愣了一下,“是因为这样,她才记恨上凌霄君的吗?”
“不是记恨,”行悟小声开口,“大概是因为一些传言吧?”
“什么传言?”荀南烟追问。
“这……小僧其实也不敢保证是真的,只是这些年,修真界确实流传着一则、一则关于凌霄君的传言。”
见眼前的两人都没有阻止的意思,行悟咬咬牙,才硬着头皮道:“当年三十二仙座进天墟的时候,其实没有人会想到这是永别。”
“什么意思?”荀南烟蹙眉。
“三十二仙座身陨道消,完全是个意外,”行悟叹了口气,“施主难道就不好奇,为什么进去的只有几位大乘修士吗?”
“是因为,当年的凌霄君认为,三十二位大乘足以应对天墟中的尸鬼。”
“只是天墟实在是太过邪门了,三大家守了天墟三千多年,也不敢太过深入,就在三十二仙座封印之时,天墟出现了异动,所以他们迫不得已才以命镇之。”
“后来,又出了一则传言。”
行悟道:“天墟异动,只不过是风氏先祖为稳定局面的说辞,实则……”
“是凌霄君过于自负,错估了尸鬼的实力。”
行悟拨动手里的念珠:“其实这传言倒也并非有理有据的,只是……有不少宗门,终归是与升仙门离心了。”
比如赤焰门。
这则传言实在是颠覆了荀南烟的认知,无论是原著还是升仙门的众人,都未曾提及。
她转头看向文仲景:“他说的……”
“嗯。”没等荀南烟说完,文仲景便应了一声。
“的确有人认为,千年前三十二仙座的陨落,是因为——”
“凌霄君过于自负。”
荀南烟沉默半晌,才看向公孙霞离去的方向,“那边的异动,具体是什么?”
“有祟气遮挡,不好判断。”文仲景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可是,她刚刚说,别让她再见到我们。”行悟小声提醒。
“当年十三宗随凌霄君攻上天阙之时,赤焰门损伤最为惨重。”文仲景平静开口。
“……险些灭门。”
***
公孙霞有些后悔。
怒气上头冲动离去之后,她就隐隐有点后悔了。
周围愈发宁静,她能感受到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异常明显。
……自己是不是不该那样?
但脑海中的场景一闪,又是娘亲提起升仙门时的沉默和晦涩难懂的眼神。
算了……
公孙霞抬起头,喟叹一声,安慰自己。
反正天下那么大,也不一定能再见。每天遇到的人那么多,他们也不一定会记着自己。
这么想着,她甩甩脑袋,强迫自己不去想这些事。
周围异常的安静,也不知是不是妖兽方才全跑了的缘故。
说起妖兽……
公孙霞蹙眉,附近似乎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为何妖兽会全部跑掉?
她低着头,一只脚踏出树木的影子,两个影子尽数暴露在阳光底下。
等等。
为什么是两个!
公孙霞迅速回头,背后空无一人。
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冷风从脸颊侧边吹过。
“……啊,你是在找我吗?”
***
“奇怪,怎么一直没找到人?”
行悟抬手摸下光秃秃的脑袋,“公孙施主的速度那么快吗?”
荀南烟的目光从旁边树干、石头上依次扫过,最后落在了地上。
土壤里较浅的脚印忽然消失在树影的边缘。
行悟猜测道:“应该是御剑或者乘坐飞行器走了吧?”
“周围有祟气。”文仲景忽然开口。
“这位施主的意思是,有邪祟带走了她?”行悟斟酌开口。
文仲景并不回答,只问荀南烟:“你怎么看?”
“这里的脚印,似乎有些杂乱,”荀南烟指着地上,“这几对,有些并排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对,不是并排——”
“她被人带走了!”
一阵冷风从脸颊刮过。
荀南烟的耳边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
“呀,你是在找我吗?”
一双锤子从少女的手中迅速被掷出。
“装神弄鬼!”
“——砰!”
锤子带着一个瘦弱的身影一齐砸进身后的山壁。
“咳咳咳咳……”那人缓缓抬头,深凹下去的眼窝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看向荀南烟,“下手真狠呐。”
他身上被祟气环绕,身形矮小,怎么看都不像什么好人。
文仲景侧头:“邪修?”
“呵,被发现了啊。”邪修语气轻然如风。
荀南烟:“……”你这模样怎么看都是个邪修吧?
“你们在找我。”他阴恻恻地低笑道,“你们和刚才那个小姑娘是一伙的吧?”
行悟紧张起来,手中的禅杖指向他,“你把她怎么样了!”
“我把她怎么样了?”
邪修似乎觉得这问题颇为可笑,怒气从牙间挤出,“你们怎么不问问她把我怎么了!”
众人:“?”
这邪修怎么一副受害者的语气。
***
邪修带着他们进了一个阴湿的山洞。
洞里的装潢非常简陋只有几把椅子和几个草席,旁边的墙壁上挂着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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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南烟借着火把的光,看清了公孙霞的模样。
她正抓着鞭子,悠闲地翘着二郎腿,目光从旁边两个邪修身上滑过,“我要喝的水呢,只能是山泉水。”
“是是是。”其中一名邪修赔着笑,“大哥已经去找了,祖宗您再等等。”
行悟目瞪口呆地看着公孙霞。
不是,这什么情况?
公孙霞自然也看见了他们,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你们来这做什么?”
领路的邪修小心开口,“看来,祖宗您认识他们?”
“一面之缘吧,怎么了?”公孙霞别过头。
“太好了!”旁边的另一个邪修喜极而泣,当场就跪下给荀南烟他们磕了个响头,“几位仙长,求您们带走她吧!”
行悟觉得这个眼前的场景有点魔幻。
邪修求着仙门的修士带走他们劫来的人,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荀南烟还算冷静,她问:“发生什么事了?”
“还能是什么事,”公孙霞开口,“这三个不知道哪来的邪修想劫走我,也不知道打听打听姑奶奶我是谁,没办法,我只能替他们的父母浅浅教育一下他们了。”
荀南烟:“噗。”
公孙霞剜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还得是大小姐。”荀南烟由衷地为她鼓起掌,“连邪修都不得不服。”
公孙霞的心更虚几分,但还是嘴上回了一句,“算你会说话。”
“那、那,”旁边的邪修开口,“几位仙长,可以走了吗?”
他们这小庙真的容不下大佛啊!
“当然不可能,”公孙霞手里的鞭子跃跃欲试,“你们这群邪修,今日掳走我,明日就会掳走其他人,我怎么可能放你们走!”
说罢,鞭子如闪电般打去。
邪修一躲,身后的洞壁留下一道深痕。
原先领路的邪修眼中闪过一丝凶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他抬袖,指尖夹着一张血画的黄符,符纸迅速燃烧,灰烬飞上洞里的黑暗处。
叮铃铃的铁链声响起,荀南烟抬头,发现此处原来有不少锁链牵连在黑暗中,如今泛着红光,这才看清。
她的周身忽然温度骤降,血液仿佛凝固了一般,动弹不得。
寒气从脚心钻入,像冰一样冻住了整个人。
“锁灵阵?”公孙霞认出了邪修的手段,“你什么时候布下的?”
“本来不想动这招的,都是被你们逼的,你说说你,乖乖离开不好吗?”
荀南烟周身灵气聚于指尖,手指微动,一双锤子出现在了她的手里。
“咚——”
双锤离手飞出,符文汇成的灵锁碎成星光。
她周身忽然一松,下意识跃起接锤,击向其中一位邪修,“就这点修为,也想困住我们?”
行悟与公孙霞应声而起,分别攻向左右两侧的人。
“哼。”
三个邪修丝毫不见慌张,荀南烟身前的人一闪,她失力往下坠去。
她看见了一个类似封印的东西,正对着自己的天星锤。
“不好!”
收手不成,锤子与封印相击,洞里发出剧烈的震荡。
大量的煞气从地里涌出,迅速将四个人包围。
荀南烟看见了邪修嘴角的冷笑。
靠,上当了!
17. 焚善道(四)
好重的祟气。
荀南烟抬头,周围祟气幽幽蔓延,似毒蛇般从荒树枯草上蜿蜒而过。周围不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中,像是有什么小的东西蛰伏于祟气里。
也不知那几个邪修做了什么,等到荀南烟再次睁眼时,便已到了这片区域。
修士五感敏锐,一呼一吸间皆能感知到天地间的灵气,对于祟气也自是如此。灵气如药,祟气似毒,在如此浓郁的祟气中待久了,浑身上下都难受得慌,内心更是添了一抹烦躁不安。
直觉告诉她,这种祟气不是自己一个筑基期修士所能解决的。
麻烦的是,他们四个人好像被分散开了。
周围的安谧掺杂着祟气,雾雾缕缕地沿着经脉渗入灵府,荀南烟一个寒颤。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得快点与其他人汇合。
一脚踩上面前挡地的树枝,“嘎吱”,深红的汁水忽然蔓延到土壤里,血腥味浓郁。
荀南烟闻得有点想吐,一脚收回。
烈焰迅速燃尽方才的枯枝,化作一片灰烬,与泥土和血迹混在一起,分不真切。
这里的一切着实诡异,荀南烟运气护住周身,双手召出天星锤,脚下更加谨慎。
走了一段距离,阴风泠泠。
叮铃、叮铃——
清脆的响动隐约而来,荀南烟循声过去,只是雾气较重,便掐指点了灵火,堪堪看清周围的场景。
红线高高低低地缠绕其中,上面挂满了铃铛和黄符,有些低的,不知是不是红线松垮的原因,已半截掩入泥土。
不知是不是错觉,荀南烟好似闻到了些烟熏火燎的气味。
风忽然大了,铃铛乱响,急促凌乱。
荀南烟心中警铃大作,手里的双锤起了势。
冰冷的东西摸上了她的脚踝。
荀南烟一脚踹出,又迅速后退至一旁的树上,借着灵力的微弱光芒,看清了那个抓她的东西。
长长的一条,瘫在地上,脸上没有血色,惨白如灰,一双眼睛里没有瞳仁,无神地直视着荀南烟。
靠,什么玩意儿?
荀南烟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种鬼东西。
地上的东西动了,它似乎感知到了荀南烟的存在,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几步,像是饥渴的寻猎者,迅速朝荀南烟扑去!
荀南烟双锤交叉身前,迅速结了灵界。
那怪物伸出一只手,长长的指甲嵌入,结界顷刻间粉碎!
什么?
荀南烟一惊,结界碎得过快,她甚至还没来得及察觉对方是怎么破的。
脚下先脑子一步做出反应,迅速后撤。
也不知道那玩意儿吃什么长大的,身形一闪,便秒跟了上来。
两道身影在林间穿梭许久,荀南烟心道不好。
这东西速度过快,这样下去不行。
一只手拽住了正在半空穿梭的荀南烟。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被一甩,后面的怪物迅速扑上!
“嗡——”
金光大作,佛像虚影浮现,挡在前方。
怪物被弹了回去,身上冒起了白烟,嘴里发出意味不明地嘶叫,随后又四肢着地地往反方向而去,消失在浓雾中。
“还好还好,”行悟念了句佛号,“小僧的金光能够驱赶这种怪物。”
荀南烟站起身,她刚刚差点反手把行悟给锤了,还好看清了人,不然真的就是重伤我方友军。
“你也遇到了这种东西吗?”
“对。”行悟回忆道,“小僧回神之后便是独自一个人,又看见了挂在树间的铃铛和黄符,觉得有些不好。”
“等到反应过来时,周围已聚了一群这样的怪物。”
“他们对带灵气的结界破坏力极强,但却似乎格外畏惧佛光。”行悟挠了挠头,“所以小僧才能活下来,结果没走多久就看见了荀施主。”
荀南烟:“原来如此。”
她能感受到,那怪物身上的祟气极重,这种东西往往较为惧怕有驱邪之效的佛光。
荀南烟在心里琢磨,要不等以后让文仲景教她点驱邪的法术得了,不然总不能以后碰上邪祟还得捆绑个佛修吧?
顿了顿,她对上行悟的视线,道:“我们得去找公孙霞,这里有些危险。”
行悟“哦”了一声,又想起了什么:“那……那位施主呢?”
荀南烟一愣,才想起来文仲景。
他一个合体期,应该……没问题吧?
想起对方灵台破碎的病体,又有点心里没底。
“得尽快找到他们。”她道。
***
浓雾弥漫,树间不时蹿过不少影子。
文仲景的发丝不知何时散了下来,直直披在身后,月色隐约映出他的眉目。
他身影一闪,忽然出现在一个怪物的身后。
那怪物猛地回头,似乎有了一丝慌张,四肢往后就要撤。
文仲景抓住了它。
看清怪物脸的一刻,文仲景眸光微动。
他认了出来。
掌心泛出灵光,怪物在嘶叫中化为灰烬。
他抬头,雾气中蛰伏的东西迅速四散,仿佛在躲什么可怕的东西。
“……”
文仲景伸手,灵剑出鞘,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嘶吼。
脚步沙沙声传来,文仲景抬头,看见了有些狼狈的公孙霞。
公孙霞认出了他,“是你?”
文仲景收回佩剑,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跟上。”
公孙霞犹豫了下,跟上他的步伐。
“这些怪物都是些什么东西?”
“邪祟。”文仲景道。
“我当然知道那是邪祟,但这邪祟也太奇怪了吧?我的结界它都能顷刻间破碎。”公孙霞道,“我还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东西。”
“得先找到南烟他们,”文仲景开口,“这里过于危险了。”
公孙霞“哦”了声,不再说话。
***
荀南烟又闻到了烟熏的气味。
“你闻到了吗?”她停下来,询问行悟,“有股烧焦了味道。”
行悟鼻子动了动,“好像是这样的。”
荀南烟又想起了方才枯枝被烧毁的场景。
“走,”荀南烟道,“我总觉得,这气味和这里的古怪有关。”
行悟“嗯”了一声。
两人一路闻嗅,朝着气味浓重的地方寻去。
气味越重,树木便愈发稀疏,烧焦的土地漆黑,这里好像曾有一场大火烧过,悬挂的红线也越发多了起来,密密麻麻的,两人每走一步,就会碰到两三根线,发出叮当作响的声音。
荀南烟停了下来,她仔细地看过周围的几张黄符,“这似乎是压制着什么。”
行悟问道:“是在压制着这些邪祟吗?”
“不清楚。”
荀南烟能感觉到周围的祟气比先前更重一步,她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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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再往那边走,可能会有更多的邪祟。”
“你那佛光,能行吗?”
“这这这……”行悟干巴巴道,“小、小僧学艺不精。”
荀南烟面色凝重起来。
那就有点麻烦了,她擅长用力,并没有学太多驱邪一类的东西。
荀南烟暂时还不想死。
还是得找到文仲景。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荀南烟问。
她穿越过来之后基本上就待在升仙门,对于邪祟的种类还真不算特别清楚。
“小僧不太清楚。”行悟也有些疑惑,“小僧似乎也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别在那小僧小僧的了,”荀南烟被他弄的有些头疼,“你还是自称‘我’吧。”
“那不成,得讲礼……”
行悟看见荀南烟缓缓举起了锤子。
“我,我,好,我,我也不清楚这是什么啊。”行悟默默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我这也是第一次出门历练,没见过啊。”
荀南烟有些惊讶:“没人跟你一起吗?”
“小……我又不是没断奶的孩子,而且历练这种事情,怎么能让长辈跟着呢?”行悟如实道。
荀·没断奶·师尊跟着一起历练·南烟:“……”
偏偏眼前的和尚还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对了,那位跟着荀施主一起的,是哪位施主?”
“……”荀南烟默了一瞬,斩钉截铁道,“那是我同门的师兄,他刚好也要历练,就正好一起了。”
什么师尊的,她不知道。
“哦。”她的语气过于肯定,行悟信了。
只是……
不知道为什么,行悟总觉得她的这位师兄有点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周围忽地蹿过几道影子。
“小心!”
荀南烟大吼一声,行悟反应迅速地双手合十,佛光倾泻而出。
借着这光,两人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树上、地上、草里,都爬满了那种奇怪的邪祟,正用无瞳的眼睛盯着他们。
行悟一惊,手抖了一下,佛光险些熄灭。
“这数量也太多了吧?”他有些惊讶。
荀南烟手里调整着双星锤的角度,似乎在寻找着合适的机会。
“你有没有发现,”行悟琢磨着开口,“它们似乎并不打算攻击我们?”
“好像在提防着什么。”
荀南烟手里的动作一顿。
的确,这些邪祟似乎并没有直接攻击的意思。
就好像,只是在等着什么一样。
它们在等什么?
悬挂着的铃铛忽然乱响,荀南烟和行悟皆忍不住往旁边退了一步。
脚下忽然红光大震,祟气从地里涌出,在旁守株待兔的邪祟扑上,似乎想要将他们撕个粉碎。
“走!”
荀南烟见情况不妙,也不久留,行悟手中的念珠飞出,在两人身后结阵,梵文流转,金光阵阵。
“什么鬼?”行悟也不顾的礼貌不礼貌了,“发生了什么?”
两人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行悟的嘴缓缓张大,荀南烟也看见了。
四周缠着的红线汇聚到石柱上,每根柱子上都盘着狰狞张口的巨龙雕像,它们的嘴里拉出一道长长的锁链,伸向中间的巨物。
血迹斑斑的尸棺,正被锁链拉着,倒立悬在半空。
行悟倒吸一口冷气:
“——倒悬棺。”
18. 焚善道(五)
民间有些地方常有将棺材升起的习俗,意为“升棺发财”,认为此举可以福及子孙。
但倒悬棺不同,天地阴阳,自有其数,死人如若头朝地,则地气积体,便极易养出邪祟。
因此倒悬棺也是邪修豢养邪祟的常用手段。
一道银光划过,落在悬棺之上,浮现出两道身影。
行悟一喜:“公孙施主!”
公孙霞轻哼了一声,与文仲景一同落在两人身前。
“这里好生奇怪。”公孙霞道,“居然是倒悬棺,也不知道这群邪修想做什么?”
“地煞阵。”文仲景缓缓开口,“并非单独的倒悬棺。”
“有什么区别?”荀南烟问。
“倒悬棺,棺中之物即为奉养的邪祟。而地煞阵以倒悬棺为阵眼,便能聚集周围祟气。”文仲景简单解释,“想要破阵,需先破了阵眼。”
荀南烟:“怎么破?”
“棺中一般压制着极凶的邪祟,先落棺。”
说完,文仲景跃上半空悬挂的棺材,佩剑出鞘,狠狠向旁边的锁链砍去。
荀南烟如法炮制,手持双锤,“咚”地一下,砸向铁锁。
四条石龙的眼中忽然发出诡异的光,锁链上符文显现,祟气涌出,铃铛乱响。
密密麻麻的邪祟寻声而来,似乎感知到他们想要破坏地煞阵,疯狗般地扑上去,行悟及时筑起结界,公孙霞的鞭子袭来,“唰”地一下扫倒一大片。
只是这群邪祟过于疯狂,转眼间竟有几只已爬上铁锁,朝着上方的两人扑去!
荀南烟一锤抡过去,砸下几只,却被更多的缠住。
一只邪祟不知从何处跳来,双手一伸,抱在她身后,狠狠地咬下!
疼痛感从肩膀处传来,她回身,抡锤将其砸了下去。
但砸下去一个,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源源不断地邪祟扑来。
荀南烟的动作越发迟缓,文仲景也发现了她似乎有些体力不支,于是捏诀掀飞朝着他涌过来的邪祟,接住荀南烟。
“这锁链为天玄玉所制,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他道,“先开棺。”
“天星锤借我一用。”
他接过荀南烟递来的锤子,手上使了劲。
“咚——”
棺材连同四周一起震荡起来。
又是接连三下,棺身抖动几下,缓缓打开一条缝隙。
几道黑影落在了地上。
荀南烟拎着剩下的锤子击飞邪祟,看见黑影,跟着一起落地。
黑影重重砸下,躺在了地上。
是几具烧焦的尸体,看不出模样。
周围的烧焦味更重,荀南烟心想,原来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邪祟还在源源不断地攻击,文仲景大喊一声:“毁了那几具尸体!”
行悟下意识施法,掌中佛光流转。
“等等,”文仲景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回头,“别渡化——”
但已经迟了,佛光已缓缓融入尸体。
一股幽怨、愤恨、不甘、莫名的情绪随着祟气从众人的脚底蔓延开来。
荀南烟一怔,眼前迅速闪过好几个画面,接着脚底一重,身形一斜,坠了下去。
***
楚姨舀了锅里的汤,拿起有些缺口的碗,盛了几碗。
她又挨个将碗端出,轻轻放在桌子上。
“家里没什么好东西,”楚姨有些歉意地笑了笑,“几位仙长见笑了。”
荀南烟低头,碗里是清寡的汤水,里面零散地飘着几粒米。
她犹豫了片刻,但肚子里的饥饿感再度传来,终究是缓缓端起来浅喝了一小口。
旁边的公孙霞和行悟两个人对视一眼,谨慎地端起来抿了一口。
唯有文仲景,低头看了半晌,忽然莞尔一笑,将碗又递了回去,“在下早已辟谷,用不上。”
他这番举动搞得剩下三个人不太敢动,也不喝了,等到楚姨走后,公孙霞紧张兮兮地问:“这汤有问题吗?”
文仲景哑然失笑:“没有,只是我已辟谷,自然是用不着的。”
听他这么一说,三个人如释重负,狼吞虎咽地灌完了一整碗米汤。
喝完了汤,行悟将碗放下,有些忧愁地开口,“如今可怎么办啊——”
这是他们待在这里的第三天。
文仲景说,这里应当是那几具尸体的回忆。
“那几具尸体已然成祟,只不过是死祟,生前的怨恨本就堆积,被地煞阵压了这么多年,忽然有佛法渡化,自然一下子全爆发了出来。”
听到这话以后,行悟就秒化身鹌鹑,缩在一边一言不发。
四个人在树林里转了几圈,发现有一个方向一直堵着,于是只好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于是便找到了这个凡人聚集的村落。
这群人很奇怪,见他们是修士,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几人本想问些什么,但那群人全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样子。
四个人中有三个人没有辟谷,储物袋和储物戒全部失灵,周围的山上也没能找到吃的,于是他们又回到了村落里,试图讨口饭吃。
便遇上了这个姓楚的妇人,在听说他们是散修的那一刻,她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但最终还是好心做上了一顿饭。
好吧,也不能算是饭,最多算汤。
但这对于已经快两天没吃饭的人来说,已经算很好的了。
“我这次出去,一定要辟谷……”公孙霞有气无力地道。
她错了,她就不该跟娘亲犟嘴,死活不肯辟谷。
荀南烟也没好到哪去,三个人全靠灵力撑着。
“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啊?”行悟的眼神有些恍惚。
他也不过刚刚筑基,自然是还没辟谷。
再饿下去,他非得成为珈蓝寺第一个被饿死的佛修。
“你还好意思提?”公孙霞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你,我们怎么可能会被卷进来?”
行悟自知理亏,脑袋一缩,又试图当鹌鹑。
“罢了。”文仲景开口道,“是我原先没想起来,倒也不能全怪他。”
行悟瞥了他一眼,偷摸靠近了荀南烟,“你这师兄,心肠真软……”
他这话被文仲景听了个正着,男人侧头,有些疑惑地看过来:“师兄?”
荀南烟一个激灵,“对,师兄。”
她转过去,面露假笑,“我师兄他,就是人太好。”
靠,差点忘了还有这茬了。
忽然降辈的文仲景:“……”
他识趣地没戳破荀南烟,只是轻笑一声:“嗯。”
离开了那个鬼地方以后,文仲景的神情又逐渐恢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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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的状态。
行悟也渐渐放松了下来,他问:“那个,还未请教施主名讳。”
“文怀之。”文仲景报了假名。
“文施主啊,这还真是个少见的姓。”行悟道,“我记得你们升仙门就有位长老姓文来着。”
荀南烟:“……”
那位姓文的长老就在你面前。
“你是说那个被誉为千年来最像凌霄君的人?”公孙霞缓缓睁眼,“我听说过他,千秋长老说他是个天才,只可惜最后灵台破碎,不知道是不是有些郁郁寡欢,连门都很少出。”
这种当着正主的面议论正主的场景让荀南烟眼皮子一跳。
她转移了话题,“如今,我们要做些什么?”
“有两种情况,要看邪祟的残余意识,它可能会利用回忆做些什么,也可能什么都不做。”
“什么也不用做的那一类,”文仲景道,“会自然度过日子,等到了它死的那一天,回忆自然会终结。”
“不对啊,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不会做些什么的邪祟吗?”公孙霞有些不解,“把人拉进来,又不做些什么,它图什么?”
“严格来讲,是我们闯进了邪祟的回忆。”文仲景道。
行悟插了一嘴,“但这种邪祟要是不散发那么重的怨气,人也不会被拉进来。”
文仲景轻叹了一声:“不能这么讲。”
“怨、喜、悲。”他缓缓开口,声音清儒,“人生在世,难免会生出情绪。”
“有些邪祟,也曾是普通人。”
“所谓的怨气,也不过是,活物在生命逝去之时,想要留给世间的一缕情绪罢了。”
他的声音很轻,有莫名的一种魔力,像是被水浸润过一样,能让人浮躁的心安沉下来。
荀南烟发现,文仲景这种人要是生在现代,就算当不了修士,也高低能当个哲学家。
别说,真挺适合的。
说话一套一套的,很能哄人。
院落门前跑进来个小姑娘,在看到他们一瞬间的时候,愣了一下,原本撒欢的脚步硬生生停下。
楚姨出了门,小姑娘这才把目光从他们身上移开,往妇人怀里扑去,“娘!”
楚姨笑着接住了她,“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娘,我见到了仙人,”小姑娘眨巴眨巴眼,“他们迷路了,所以我把他们带回来了!”
仙人?
四个人面面相觑。
话语间,又有两人跟着走了进来。
一男一女,一个穿着青衣,一个穿着红衣。
只一眼,荀南烟便知道,这也是修士。
两个修士也注意到了他们,女修迟疑了下,向楚姨拱拱手,“我师兄妹二人乃云游路过的散修,不知道可否讨碗饭?”
荀南烟:“……”
好熟悉的台词,这话他们之前是不是说过类似的?
楚姨一愣,显然也没想到这年头讨饭的修士也能成批来,她道:“这……饭,也只有米汤了……”
男修颔首:“可以。”
楚姨便又进了屋。
小女孩又转向荀南烟四人,“你们又是谁,怎么在我们家?”
“我们,”荀南烟幽幽开口,“也是路过的散修。”
“……过来讨饭。”
院落里一阵死寂。
19. 焚善道(六)
讨饭的散修不多见,今儿一来就是两批。
那边的两个修士也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同行”,女修想了许久,才干巴巴地道:“那还真是挺巧啊道友。”
又是一阵死寂,荀南烟朝他们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楚姨又端了两碗米汤出来,两个散修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在同一张桌子旁坐下,与荀南烟等人拉开了距离。
男修在看见碗里的汤时,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只端起来喝了一口,便几乎没有再动。女修的手一直轻轻按在腰间的佩剑上,随时提防着。
这两人实在是奇怪,不像是来讨饭的。
荀南烟的视线转了一圈,心想。
反而是一旁的小女孩凑了过来,非常自来熟地开口介绍自己,“仙长们好,我叫楚穗穗。”
“岁岁?”她生的可爱,荀南烟忍不住接了话,“是岁岁年年的岁吗?”
“不是,是麦穗的穗。”楚穗穗说。
“楚穗穗?”文仲景忽然没由来地重复了一下。
“嗯嗯。”
文仲景轻笑一声:“好名字。”
“娘亲说,怀我的那年,村里大旱,一直不下雨,结果我一出生村里就下起了大雨。”楚穗穗掰着手指,“所以大家都说我是仙童转世,给大家带来了粮食,给我取了名字叫穗穗。”
这种话大抵也只有小孩子会信,那边的男修嗤地笑出了声。
楚穗穗看了一眼那边,注意力又迅速转了回来。她脸上露出些许纠结,随后往荀南烟身侧挪了些,“姐姐。”
荀南烟抬头:“嗯?”
楚穗穗问:“修仙是怎么样的啊?大家是不是都会飞?是不是我也可以修仙?”
她顿了顿,“村里的大家都说我聪明,我也想修仙。”
“这世上,自然不是谁都能步入修行的?”旁边的男修插了嘴,“像天阙城里的修士,哪个不是人中龙凤?”
“天阙城是什么?”这显然超出了楚穗穗的认知。
“北洲天阙,不夜之城。”女修开口,“这世上的修士,皆以天阙城为首。”
她的声音又极小地补充了一句:“除了那个升仙门。”
男修蹙眉:“好好的提那个晦气的东西做什么?”
荀南烟一行人:“……”
公孙霞和行悟的眼神落了过来,荀南烟端着碗埋头装死,文仲景面色不变,悠闲地看着篱笆外面的风景。
公孙霞和行悟的视线又对上。
虽然这两个人没有说自己的身份,但几人都猜了个七八。
能够如此自豪地提起天阙城,恐怕不是什么散修,而是天阙城里哪个世家出来的人。
天阙城的人来这里做什么?
等到楚姨再度出门,两个修士道了声谢,随后又表明他们可能需要在这里暂住上些时日。
荀南烟等人见状,也表明了自己想要暂住的意愿。
废话,他们又出不去,只能先找个地方住着。
楚姨脸上的笑似乎有些勉强,“几位仙长是有什么要事吗?”
两批人分别点头。
对面的妇人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说,“好。”
“只是家中现下只剩下两间房了。”楚姨看了一眼他们,低声道。
两批人对视一眼,男修颇为不情愿地开口:“那只能大家凑一起了。”
于是最后的结果就是文仲景、行悟和那个男修凑一间,公孙霞、荀南烟和那个女修一间。
那两个修士的脸上见不到什么神色,似乎并不想和他们挤到一处。
两波人各自进了房间,女修介绍自己名唤“安箐”,那名男修则叫“安宇”。
“我们两个都是路过的散修,”安箐特意强调了一下。
当然,这话没人信。公孙霞颇为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对方脸上的笑容更加勉强。
安箐见和她们话不投机,于是就一言不发地坐在了另一边。
反而是楚穗穗,似乎对这群仙人特别感兴趣,中途还跑进来了一趟。
“姐姐姐姐,”她跑到荀南烟跟前,小声道,“我以前就想修仙,但是我娘老是不让。”
说到这里,楚穗穗撇了撇嘴。
荀南烟摸了摸她的头,“或许等你以后就有机会了。”
楚姨发现了偷跑进来的楚穗穗,又带着歉意的笑容把她拉了进去。
这里实在是无聊得很,荀南烟和公孙霞对视一眼,干脆两个人并排坐着打起了坐。
忽然,楚荀烟的胳膊被人动了动。
她睁眼,是公孙霞。
“那个谁出去了。”公孙霞道。
荀南烟这才发现,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我总觉得,他们有点问题。”荀南烟思索片刻,开口道,“我看不透他们的修为。”
“我也。”公孙霞脸色凝重,“虽说这里只是邪祟的回忆,但我们还是有可能受到攻击。”
荀南烟:“我总觉得不能坐以待毙。”
公孙霞试探道:“她应该还没走远,要跟上吗?”
“看不出修为,境界应该在我两之上,可能会被发现。”荀南烟摇摇头,“最好不要。”
旁边的少女皱眉,“但也不能这样干坐着什么都不干啊。”
敲门声传来,两人相望一眼,荀南烟颇为谨慎地打开。
行悟和文仲景站在了门口。
“那个,那位安宇施主,他离开了。所以我们来问问要不要跟着一起过去。”行悟开口,“总感觉他们怪怪的。”
“那个安箐也离开了。”公孙霞道,“看来他们是一起的。”
荀南烟看向文仲景:“能跟吗?”
毕竟在场比那两人修为高的可能只有文仲景了。
对方颔首。
于是一群人当机立断,出了门。
院子里只剩下了楚穗穗,她看了一眼几个人,“你们也要出去吗?”
“嗯,有点事。”荀南烟随口应付道。
楚穗穗“哦”了一声,“娘也有事要去找村长,那两个大哥哥大姐姐也说有事。”
“你们要是走了,就只剩我一个人了。”楚穗穗看了一眼将黑的天色,“你们要早点回来啊!”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村子里似乎不太安全。”
这句话实在太像某些剧情npc给出的线索,荀南烟追问:“怎么个不安全?”
楚穗穗歪歪头,回忆道:“村子里经常会少很多牲畜,晚上有的时候也会有些奇怪的声音,不过娘亲说那是大家最近在准备祭祀所以杀了点。”
“但是那两位哥哥姐姐说,村子里有邪祟。”楚穗穗道,“所以他们问我能不能带他们进村,他们想帮帮大家。”
楚穗穗抬头,一双水灵的眼睛看向他们,“这里真的有邪祟会害大家吗?”
邪祟?
荀南烟一怔。
她没有感受到任何祟气。
于是下意识看向其他几人,行悟摇摇头,公孙霞也是一脸懵逼。
他们也没有感受到祟气。
那就奇了怪了。
总不能三个人都对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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祟的感知失灵了吧。
荀南烟刚想问文仲景,却看见对方做了个口型——“先走。”
几人朝着两个修士离去的方向追上。
“我没有感知到祟气。”文仲景道,“有两种可能性。”
“第一,那两个修士在撒谎,他们别有所图。”
“第二,我们身在邪祟的回忆里,也有可能在这个邪祟的认知里,村子里没有祟气。”
“邪祟会感知不到祟气吗?”荀南烟有些疑惑。
“也不是没有可能。”文仲景道。
那两个修士走的不算快,甚至可以算得上很慢,有文仲景在,一行人很快便跟上了。
荀南烟看见了雾里的楚姨,“他们在跟着楚姨。”
她又抬头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处荒山野地,天色已近黄昏,这里便暗了下来,周围很寂,不知何时起了雾。
荀南烟想起了文仲景曾经讲过,祟气聚集的地方,地气也有异动,因此极易生雾。
“这里雾气太大了。”荀南烟转头问她身侧的人,“刚刚有这么大的雾气吗?”
行悟和公孙霞齐齐摇头。
没有。
他们来时的路上似乎并没有这么大的雾。
奇怪。
荀南烟还是没有感知到分毫祟气。
难道真的是回忆视角的问题?
她有些不确定地看向文仲景,想从他那里获取肯定的答案,谁知对方似乎没察觉到一般,只看着前面的人。
荀南烟顺着视线望去,楚姨已经停了下来,她站在浓雾之中,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有些不安地搓捻衣角。
“刚刚那个小姑娘说,楚姨是来找村长的。”荀南烟心里有了个猜想,“村长是不是就住在这附近?”
公孙霞皱眉,“这里真的是人能住的地方吗?”
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们怎么遇到那群邪修的?”
荀南烟指向文仲景,“他说那个方向有异动。”
“有异动你们还去,是不是傻?”公孙霞的眉毛拧在一处。
行悟开口替荀南烟辩解:“……还不是因为担心你一个人出事?”
公孙霞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她睫毛颤了颤,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那你们也得保证自己的安全啊,”她的声音小了几分,“……那个——”
“对不起。”公孙霞别过头,“先前是我有些任性了。”
荀南烟挑挑眉。
如果她没记错的,在原著的描写中,公孙霞是一个相当跋扈的人,似乎从来不认为自己会错。
这倒令荀南烟有些意外。
“其实,我从刚才就在想一件事。”
荀南烟看出了对方的难为情,她笑了一下,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之前妖兽暴走的异动,是不是就是方才那个鬼地方传出来的?”
“那三个邪修的修为不高,应当不是他们搞出来的,我怀疑问题就出在那个地煞阵身上。”
文仲景沉吟片刻,才道,“有可能,地煞阵聚集祟气,祟气暴走,是会引起周围妖兽的反应。”
“话说,”行悟心有余悸地开口,“那些邪祟到底是什么,我好像从未见过。”
“我也是。”公孙霞应和道。
荀南烟也没见过,她将目光看向了文仲景。
“……”文仲景的视线从楚姨身上收了回来。
他的目光从眼前的几个人身上依次掠过,踌躇半晌,才缓缓开口:
“那些邪祟的特征倒有些像——”
“尸鬼。”
20. 焚善道(七)
尸鬼。
公孙霞和行悟睁大了双眼,荀南烟倒不算特别意外,原著中就有尸鬼重出天墟的剧情,算算时间,应该也差不多了。
“……尸鬼?”公孙霞的声音有些颤抖,“它们不是被封印在了天墟之中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作为赤焰门的弟子,她曾听千秋长老无数次描绘过尸鬼的可怕之处。
它们不通人性,天生只知道杀戮,以活物的魂魄为食。在上古时期,人们只能依靠天玄海的寒气,将尸鬼隔绝在北洲。只是随着北洲食物的减少,尸鬼逐渐学会了渡过天玄海寻找猎物,修士们被迫提升修为,最终派出数位顶尖修士横渡天玄海,去北洲探寻尸鬼的踪迹。
他们发现了尸鬼的老巢——天墟,有人说天墟是一个非常大的坑,也有人说天墟实则是一片异空间。总而言之,天墟中的气息过于杂乱,使得修士们不敢靠近。这群修士耗费数千年乃至万年的时光,将尸鬼最终封印在天墟,并围绕天墟建城。
最初的陆、祁、顾三大家,便是在这个时候逐渐壮大起来的。
“不清楚。”文仲景沉吟道,“我也从未见过尸鬼,只是猜测,兴许可能只是相似的邪祟罢了。”
尸鬼毕竟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被三十二仙座封印于天墟,并不一定出来。
除非……
天阙城出了什么变故。
“那些红绳铃铛和黄符,便是限制邪祟的。”文仲景蹙眉,“但是又有地煞阵……”
“比起封印,更像是豢养。”
“豢养邪祟?”行悟对此感到匪夷所思,“疯了吗?”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些邪修的确会豢养邪祟,由此提升自己的实力或达到某种目的。”文仲景道。
“我已告知掌门,兴许会有人来调查。”
“先别想外面的事了,”荀南烟叹息一声,“我们现在得保证自己活着从这段回忆里出去。”
“能作为地煞阵的阵眼,本身就不可小觑。”文仲景补充了一句。
众人的心上笼一层乌云。
“希望它生前是个好东西。”行悟念了句佛号,“我愿称它功德无量。”
公孙霞有些垂头丧气,“但愿吧,如果它残留的意识要是想利用回忆做些什么,那就麻烦大了。”
他们这种祈祷邪祟是个好东西的行为的确有些滑稽,文仲景轻笑出声,“有些祟在生前的确是个良善,兴许我们这次就遇到了个心善的呢?”
荀南烟瞥了一眼文仲景,她想了想,还是问出心里的怀疑,“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此话一出,两道视线“唰唰”落在了文仲景身上,他失笑,“我不知道。”
‘我就算是知道也不会说的,你死了这条心吧。’文仲景的声音幽幽入耳。
荀南烟抬头,见对方含笑不语,方才察觉这是传音入耳。
‘我是陪你历练的,并非我自己历练,既然是历练,总有些事得自己去寻找答案。’文仲景道,‘所以,我并不会提供太多的帮助。’
荀南烟抿嘴。
她早就发现了,自下山后,文仲景便很少插手她的事情,除非关键时刻,否则不会出手。
顿了一下,她一眼瞪过去。
该死的文仲景。
对面只是嘴角含笑,让荀南烟觉得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瞪归瞪,现下的情况还是要分析的。
已知两个疑似天阙城中之人的修士说这个村子有邪祟,而荀南烟他们则因为某种原因感受不到任何祟气。
而眼下无端生了许多雾气,莫非……邪祟就在这附近?
想到这里,荀南烟召出天星锤,有些防备地环顾四周。
行悟和公孙霞见状,也有莫有样地召出武器。
楚姨还在等人,脸上的神情肉眼可见地焦急了起来。
她在等谁?
这个问题在荀南烟脑海中一闪而过。
两道身影先一步行动。
长剑出鞘,光影从天而降,楚姨大惊失色,正要转身,一把剑却已横上她的颈间。
一抬眼,便对上了安宇冷酷的眼神,“你要去哪?”
“两、两位仙长,”妇人的脸上露出紧张,“这是何意啊?”
“这要问你了,”安箐的剑紧接着架上她的后颈,“大晚上鬼鬼祟祟的,这是做什么?”
旁边的公孙霞似是想动,荀南烟一步按住她,“先等等。”
“看他们想做什么。”
“我……”楚姨吞吞吐吐半晌,“我来找村长。”
“这里是也不是你们那个村长的家啊?”安箐冷笑一声,“说,你和桓山镇的那群邪修是什么关系?”
“什么桓山镇,我不知道啊,”妇人险些哭出声,“我……我基本上没出过这个村子。”
“还敢狡辩,桓山镇的邪修逃跑之后,一路向此,你身上的祟气又如此之重,你是不是见过那几个邪修?”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严厉的苍老声音传来。
众人望去,只见一个老人佝偻着身躯,拄着拐杖微微颤颤地走过来。
他见两人周身灵光环绕,心知不是凡人,语气便弱了一截,“两位仙长这是在做什么?”
楚姨喊了一句:“村长!”
“你就是村长?”安宇上下扫了一两眼,“身上祟气如此之重,你也见过桓山镇逃过来的邪修?”
他的佩剑指向老人,“天阙城追查邪修,如实招来。”
果然是天阙城的。
荀南烟了然。
只是……
她看向两人,眉宇坚定,不似有假。
难道真的是他们这批人察觉不到祟气?
“村长……”楚姨看向村长,眼里俱是担忧。
“也罢,”村长叹了一声,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既然是仙长们来了,那我们也不得不如实相告。”
“实不相瞒,”一丝犹豫从苍老的眼睛里闪过,“两个月前,确实有几个邪修来过,他们逼我们供应牲畜,似乎是为了养伤什么的,只是他们的行踪不定,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
“为何知情不报?”安宇竖眉。
“这,仙长,我们一村老小的性命都在他们手上,哪里敢报?”村长赔着笑,“不过,既然仙长们来了,那就恳请仙长们为民除害!”
“斩妖除祟,自然是天阙的职责。”安宇收剑,“那群邪修何时会再来?”
“这……小的不知,”村长急忙补充,“不过,等那群人到了,小的会及时通知仙长。”
“事已至此,”安宇转身,“我们只能在这里先住下了。”
安箐皱眉,“你就这么相信了?”
“谅这群人也不敢得罪天阙。”安宇道,“走吧。”
两人迅速消失在原地,公孙霞低声问:“要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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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等等。”荀南烟道。
她想看看还有没有什么消息可以探寻的。
“唉。”村长目送着两个修士离去,叹了一声,又看向楚姨,“楚家媳妇,你没事吧?”
“我没事,村长,他们……”楚姨顿了许久,“真的要?”
“那群邪修,也是应得的报应。”村长缓缓抬头,看向天空,脸上没有如释重负的神情,“只是……”
“村子里,怕是不得安宁咯。”
他又想起了什么,“你说的修士,就是他们两个人?”
“不,”楚姨道,“还有四个,似乎和他们不是一批。”
荀南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指的他们四个人。
“不管来意如何,”村长背身,逐渐隐入迷雾。
“……通知一下其他人吧,也好做防备。”
***
一团火点燃了堆在中间的柴堆,跳跃的明焰依稀映出每个人的眉眼。
“现在的情况大概有以下几点。”
荀南烟说完,又觉得自己像是在答什么简答题,觉得有些好笑,她迅速收了嘴角的笑容,继续道:“第一,我们被卷入了邪祟的回忆,而这个邪祟会不会利用回忆做些什么,我们也不太确定。”
公孙霞嘟囔了一句:“这不就是一句废话嘛。”
荀南烟:“……”你家长没教过你老师说话不要插嘴吗?
她清咳一声,装作没有听到般,“第二,在这个回忆里,由于某些原因,我们察觉不到祟气,也就是说我们要格外警惕。”
“这点大家都发现了。”行悟小声吐槽。
“我这是帮你们梳理总结,”荀南烟抬手拍了一下他的光头,“懂不懂!”
“果然,人不能太熟,太熟就容易上手。”行悟说完,便缩回了头。
他发现了,荀南烟在他们面前越来越随意了。
“第三,这里有邪修,还有两个天阙的修士。祟气和邪修有关,”荀南烟摸了摸下巴,“那么被拿来做阵眼的死祟,是不是也和这群邪修有关系?”
“我曾听说,邪修以祟气为修炼手段,死后的尸体里也含有大量祟气,”公孙霞想了想,“说不定,我们见到的那几具尸体就是这些邪修的。”
“那就更麻烦了,”荀南烟故作深沉地皱起眉。
公孙霞:“怎么说?”
“你想啊,邪修邪修,肯定不是什么良善,残留的意识搞不好真的想利用回忆做点什么,这样的话,我们就更危险了。”
“有道理,”行悟赞同地点点头,“而且我觉得是这群邪修的可能性很大。”
“邪修视祟气为天地之气,他们并不认为祟气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这种想法也有可能让祟气在我们眼里不是祟气。”
文仲景倚在树上,听着他们三个人分析,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怀之施主,”行悟注意到了他从未说过话,“你怎么看?”
“我?”文仲景笑了笑,“我觉得你们说的都对。”
“……”
这话说了和没说差不多,公孙霞失望地移开目光,嘀咕了句,“这么没主见。”
她还以为是个什么高人呢。
荀南烟知道文仲景是为了给自己历练的机会,于是帮忙找了个借口,“我这位师兄向来不擅长分析,你们不用管他。”
月色下,倚在树旁的人懒洋洋地“嗯”了声。
21. 焚善道(八)
几人讨论了半天,依然没什么太多的头绪,只得厚着脸皮在楚姨家住下来,等待那几个邪修。
楚姨前几天还会试探他们什么时候离去,最后见几人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也就算了,倒是那两个姓安的修士,开始频繁地用神识探查他们。
只是被文仲景挡了两次,便知难而退,识趣地不再试探。
“话说,安这个姓,是天阙的安氏吗?”公孙霞百般无聊地揪着眼前的叶子。
荀南烟出声:“天阙安氏?”
“对,天阙城内除去风氏以外,还有几个世家,他们依附风氏,只是不如风氏出名罢了。”公孙霞投来狐疑的目光,“你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荀南烟心虚地瞥向地面。
那破书的故事有一半在天阙,有一半在归云宗,讲的全是什么爱了不爱的,她就草草翻了几眼,世界观全靠穿越之后现补的。
“这天阙安家,我也听说过,”行悟开口,“他们家似乎祖上和凌霄君有点关系。”
“凌霄君本名安容道,确实姓安,搞不好真有点血缘关系在身上。”公孙霞接话。
“托辞罢了,”文仲景的声音飘来,“凌霄君很早便失了父母。”
公孙霞咂嘴,“也是,凌霄君那等人物,早些年确实有不少人想跟他攀上关系。”
后来就不一样了,有些人甚至巴不得自己跟凌霄君没半毛钱关系。
当然,这话公孙霞识相地没说出来。
她眼前还有两个升仙门的呢。
在这里的日子属实无聊,荀南烟干脆又捡起了在升仙门时的训练,公孙霞将其评价为习惯的可怕。但看着身边的人如此勤奋,她也逐渐手痒,忍不住加入了进来。行悟一看,干脆也跟着一起了。
这大抵就是集体学习的感染力,荀南烟算是明白为什么有人喜欢期末去图书馆了。
文仲景没有任何要加入的迹象,偶尔在旁边点评一两句,公孙霞刚开始还觉得这人事多,最后发现每一句话都讲到了点上。
“你还懂赤焰门和珈蓝寺的功法?”公孙霞问。
“略懂。”
旁边的行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文仲景。
他总觉得这位升仙门的师兄有点眼熟,但没想起来在哪看见过。
那两个天阙修士经常会和楚姨一起外出,也不知是监视还是探查什么,院子里便只剩下楚穗穗和荀南烟一行人。
荀南烟发现,楚穗穗似乎格外喜欢看他们练功。
“穗穗。”荀南烟对可爱的小孩很有耐心,声音都温柔了不少,“过来。”
于是楚穗穗就跑了过来,“怎么了仙子姐姐?”
荀南烟笑了笑,狗爪子趁机在人脸上捏了一把,又若无其事地放下,端的是一个仙风道骨,“你怎么这么喜欢看我们啊?”
“因为我也想修仙,”楚穗穗的一双眼睛扑闪着,“赵阿兄说,仙人能呼风唤雨,我想去当仙人,然后下好多好多雨,这样村子里的人再也不用担心收成不好了。”
“噗。”公孙霞收了鞭子,走过来,“你要真是天天给他们下雨,作物能不能活到收获还不一定呢!”
“为什么?”楚穗穗有些疑惑,“村子里的大家都很喜欢雨啊。”
“那得看是什么雨,”行悟插了一嘴,“我师父说……过多则……则,唉呀,反正就是太多了会适得其反的意思。”
楚穗穗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穗穗既然有修仙的心思,怎么不去试试呢?”荀南烟道,“我记得,有些仙门是会定期从凡间挑选弟子的。”
“我想去,”楚穗穗回答,“但是阿娘说,仙人们都是威严不可侵犯的,所以,我们这些凡人要对仙人敬而远之。”
这话似乎有点不对,荀南烟蹙了蹙眉。
但碍于说这话的人是对方的亲娘,也就没多说什么。
“仙人姐姐,”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揪着荀南烟的袖子,“这里好无聊,我带你们去找赵阿兄好不好?”
“赵阿兄可能干可能干了,他能一个人收好多菜,还会编草……总之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行悟吐槽道:“这年头能干就可以算好人吗?那我在寺里还能一个人挑四桶水呢!”
公孙霞一巴掌拍了过去,“谁问你了!”
又转过去笑眯眯地对着楚穗穗,“那这位赵阿兄一定很好了?”
“嗯嗯,赵阿兄说他最喜欢穗穗了,所以他是好人!”
行悟摸了摸自己的脑壳,又看了几个人,他悟了。
这几个人纯属是看人下菜碟。
他又转头向脾气最好的文仲景诉控,“怀之施主,你看看这两个人!”
文仲景沉吟片刻,忽然一笑,“你今年多大?”
“十六,怎么了?”
荀南烟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好家伙,没想到你小子浓眉大眼的,居然还没成年。
公孙霞喜上眉梢,“我今年二十八了,来,叫声姐姐听听。”
行悟憋红了脸,“你、你你你你……”
他还没“你”出个所以然,又听见文仲景幽幽飘来一句:
“十六,不小了。”
站着的男修笑了笑,“不适合跟孩童较真了。”
“啊啊啊啊啊啊!”行悟颇有些崩溃地叫起来。
***
荀南烟见到了楚穗穗嘴里的赵阿兄。
那是一个长得老实憨厚的青年,身上的衣料破旧,有不少缝补的痕迹。众人见到他的时候,对方正扛着锄头在田地里劳作。
“赵阿兄!”楚穗穗一下子兴奋起来,远远地挥手打招呼。
赵阿兄回了个笑,赶忙从地里出来,脚上沾了些土。
“穗穗来了啊,”他一把接住跑过来的小姑娘,“让我看看,穗穗又长高了啊!”
他将楚穗穗举起来,又拿一只手放在人头顶比了比,“等过不了几年,穗穗就会跟阿兄一样高了。”
楚穗穗兴奋道:“真的吗?”
“真的。”赵阿兄道,“穗穗迟早会长大,自然也就会长高。”
“唔……”楚穗穗窝在他怀里,咬了咬手指,小声道,“其实我还不是很想长大。”
赵阿兄忍不住“哈哈”大笑了两声,侧头看见了迎面走来的四个人。
“这四位是?”他面露迟疑。
“他们就是住在我家的仙长们。”楚穗穗乖巧回应。
“啊。”青年的状态一下子变得拘束起来,手不知道该往哪放,“原来是仙长们。”
他拘谨地露出个笑容,“见笑了。”
旁边田里其他忙碌的人也抬起头,望了过来。
这样子反而让荀南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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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也拘谨了起来,荀南烟干巴巴地说,“这位……兄弟在忙啊?”
赵阿兄点点头,轻“嗯”一声。
相顾无言,似乎更加尴尬了起来。
最后还是楚穗穗打破了僵局,她看着青年满头的汗,“阿兄怎么又这么累?”
“马上要农忙了,”赵阿兄笑了笑,“当然累了。”
“……哦。”
青年忽然想起了什么,将楚穗穗放下,又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娃娃,“呐,看着是什么?”
小姑娘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小心翼翼地询问,“是送给我的吗?”
“是啊。”青年笑了笑,“前几日去了趟城里,看见有人卖这个,就想着给穗穗买一个。”
“谢谢赵阿兄!”楚穗穗开心地结果布娃娃,一把抱紧在怀里。
青年摸了摸她的头,“穗穗乖。”
楚穗穗思考了会儿,小脸认真地看着他,“阿兄送了我礼物,我也要送阿兄礼物!”
“那你要送阿兄什么啊?”赵阿兄配合地询问。
“那、那我,我给阿兄唱歌。”楚穗穗道。
旁边田里的农夫笑了笑,“穗穗又唱歌吗?这么喜欢唱歌?”
“但是阿娘说,大家累的时候就喜欢听我唱歌,难道你们不喜欢吗?”
“喜欢,喜欢。”赵阿兄摸了摸她的头,应道。
楚穗穗满足地笑了,她清清嗓子,清脆的歌声缓缓流出。她唱的应该是本地的童谣,歌词简单利落,旁边正在忙碌的大伙儿动作放缓,有的干脆倚着锄头,小憩片刻。
清风从田间缓缓驶过,麦地浪成一道起伏,与歌声的音调相随着上上下下。
荀南烟忽然问:“大家都很喜欢穗穗吗?”
这群人似乎都和楚穗穗十分亲近的模样。
“是啊,”赵阿兄像是想起了什么,“穗穗出生的那年,一直在大旱,她出生之后,就忽然下了雨。”
“所以,她是有福气的,村子里的老人说,她上辈子肯定是神仙娘娘身边的仙童。”
“那年楚姨没什么奶水,村子里的人便聚在一起,凑了些米,熬成米汤喂给这孩子,”赵阿兄挠了挠头,“后来穗穗长大了,村子里的日子倒也是一天比一天好了。”
“她啊,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荀南烟的目光落在了楚穗穗身上,她先前觉得仙童什么的不过是哄小孩的说法,现在却隐约觉得,这小姑娘搞不好真是个修仙的好苗子。
寻仙一道,讲求天时地利人和,眼前的小姑娘运道不错,应当适合去当修士。
“仙长说笑了,”赵阿兄的眼神躲闪,“……普通人家,哪有这么好的运气。”
荀南烟刚想开口,文仲景先一步开口:“今年的收成如何?”
“今年啊,天气不错,”青年咧开嘴露出个笑容,“收成应当会好的,过几天就要忙起来喽。”
文仲景莞尔,“那很好了。”
“是啊——”
悠叹从青年的口里发出,楚穗穗的歌也唱完了,他寒暄了几句,又回到田里忙碌。
太阳逐渐烈了起来,光辉晃得人眼睛有些晕,文仲景的目光落在赵阿兄的背后。
那里的衣服豁了个洞,被针线缝上,随着主人的动作抖动。
衣料缓缓下移,露出一道狰狞的疤。
22. 焚善道(九)
安箐先一步找上了荀南烟等人,亮明了身份。
“道友,实不相瞒,我们乃是天阙安氏的修士,”她注意着几个人的神色变化,小心开口,“奉命追查邪修至此。”
“半年前,天阙在距这里不远的桓山镇发现了一批邪修,他们豢养邪祟,手段残忍,我们派了不少人才将其围剿。”安箐顿了顿,“只是……让其中的几个逃脱了。”
“我们兄妹二人随着那批邪修留下的踪迹追查至此,现下,那几个邪修威胁了这里的村民,会定时来取牲畜,过上几日应当会再来一次。”她拱了拱手,语言恳切,“只是我二人毕竟实力有限,想请各位道友帮忙,以防意外。”
懂了,找外援的。
荀南烟没有立刻答应,“我还得跟其他人商议一下。”
安箐有些意外,她还以为对方听说了天阙的名号后会立刻答应。
“也好。”她最终应下,“道友若是想好了,来找我就可。”
……
“我觉得可以,”公孙霞率先发言,“这样我们也不用费心跟着他们了。”
“嗯。”荀南烟说出自己的想法,“这样的话,我们也能打探一下关于那个未知的邪祟的信息。”
“话说,这批邪修豢养邪祟的话……”行悟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次的邪祟应当就是他们手里的那几个了吧?”
“我觉得像,”公孙霞灵光一闪,拍手道,“这样,咱们到时候问问那两个修士,说不定他们知道邪祟的信息。”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现在也不知道邪祟会不会利用这个回忆做点什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说完,荀南烟下意识地望向倚在角落里的男修。
“看我做什么?”文仲景还是那副笑容,“想做就去做。”
***
林间起了大雾,人影绰绰,空中挂着一轮细月,辉光并不明显,淡淡地融进无边的夜色。
村长大抵是被强行抓来的,苍老的脸上多了一层疲倦,但还是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一言不发地跟在后面。
安宇已经在前面站着,他挥手,雾气散开,几人的身影变得清晰。
他瞥了一眼荀南烟一行人,微微蹙眉,“你把他们也带过来了?”
“对,”安箐面色如常,“多一个人多一道保险。”
安宇不以为意地嗤了一声,他冷漠开口,“以我们两个的能力,完全可以。”
安箐知道这个兄长的秉性,懒得和他计较,“行了,人齐了,该讲讲怎么布置了。”
男修拍了拍手,从树上跳下,又询问村长,“你当真不知道哪些邪修使得什么法术吗?”
“仙长,小人就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哪里认得仙家法术?这是真的不知道啊。”村长有些急。脸上的忧愁之色更甚。
“那几个人,有没有什么特征,比如说长相,或者武器?”安箐开口提醒。
“这……”老人冥思苦想了一会儿,忽然激动开口,“有、有!”
“他们每次都是两个人,模样嘛,看不清,其中一个,用的是剑,另一个没拿武器,但是,他的右眼,小人见过,是黑色的。”
“一个可能是剑修,还有一个……”安宇的眉毛拧起,“术士。”
“有些棘手。”
这群术士以右眼观天地,有的善通阴阳,有的能轻易看穿他人路数,可以说最是难缠。
安宇和安箐都是法修,但并不修行五行之术,一个擅长阵法,一个擅长符道,这两个可以说是术士的拿手好戏,对方有着天然优势。
想到这里,他看向荀南烟这边,“你们几个,修的是什么?”
荀南烟:“体修。”
行悟指指自己的头,“我应该不用说了吧?”
很标准的佛修。
公孙霞:“法修。”
目光落在了文仲景身上,他抬眼看过去,笑道:“别指望我。”
“我早年根基受损,”他好整以暇地道,“怕是帮不上什么忙。”
公孙霞轻轻“咦”了声,有些奇怪。
她记得这人修为挺高来着,就是不怎么出手,原来是这个原因吗?
安宇的身形一滞。
他看不透这人的境界,原以为是个能干的,结果是个空有修为的。
他的目光迅速从文仲景身上移开,转向公孙霞,“你的五行之术修得怎么样?”
“我只擅火行。”公孙霞如实回答。
安宇看着眼前的一行人,有些头疼。
一个筑基期的体修,一个金丹但偏科的法修,一个等同于筑基的佛修,还有一个中看不中用的。
“罢了。”安宇看向安箐,“还是我两布阵和贴符吧。”
总感觉眼前的四个人都不是很靠谱的样子。
荀南烟等人:“……”
总感觉自己被嫌弃了。
两个修士在后山忙碌了一晚上,期间也不让荀南烟等人离开,美名曰方便沟通。
“等明日,两个邪修会在这里现身。”
安宇沉吟片刻,“届时,你和我一起对付那个剑修。”
他指了指公孙霞和行悟。
“你,”他又指了荀南烟,“跟安箐先去缠住那个术士。”
“那村里的凡人呢?”文仲景忽然开口。
“哪里还管得了他们,”安宇道,“你若是觉得不妥,自己去护便是。”
文仲景收回目光,“那便我留下看着其他人吧。”
“……”安宇瞥了他一眼,“装模作样。”
旁边的安箐似乎觉得有些不妥,但最终没开口反驳。
诸事已定,只待明日。
***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移至林间。
“奇怪?”高个子的男修看了一圈,“怎么没人?”
矮个子的修士不语,他抬头,兜帽下的右眼露出,在一瞬间变黑。
脸色一变:“不好,快走!”
说这时迟那时快,长剑从一旁蹿出,安宇身形一闪,至半空接了剑,一手掐诀,一手持剑朝那边刺去!
术士抬头,一黑一白两道气从他袖中溢出。
——乾坤挪移。
两道身影瞬间消失,出现在安宇的背后,高个子借势抽剑,轻身一跃。
两剑相撞,术士抬手,正要相助,却听得大喝一声:“开阳!”
两边瞬间灵气逆转,隔绝开来。
“有意思,”高个子的修士回头见术士已经消失,“怎么,想单挑?”
“那可不是。”
安宇话音刚落,便见一道长鞭打来,卷在邪修的腰间。
他抬手一抓,臂上使了力,反拉过来。
公孙霞从林间而出,跳到一旁的树上,踩上枝干,用力一抓,两人形成对峙。
安宇挑剑而来,邪修抬手结了屏障,挡下一击。
“哼。”冷笑一声,狭长的眼睛微眯,捆在腰间的绳索一松,身形便移了出去。
他看了一眼术士消失的地方,“不陪你们玩了。”
说罢转身要走,一道掌风先一步拦下他!
“佛修?”邪修咬咬牙,“你们这些秃驴,真是爱管闲事。”
话语间,又是数十招。
“真是运背,那群人竟敢出卖我?”邪修的衣服上出现了几道被划破的痕迹,“真是胆大妄为。”
“多行不义必自毙!”安宇冷喝一声,手上的力道越发重了起来,周围的阵法随着他的动作与之变换。
位置变幻,分身拆招,邪修似乎厌倦了和他纠缠,于是干脆瞄准了一旁的行悟,虚晃一枪,便出现在他身后!
“小心!”安宇叫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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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行悟的周围及时挡起金光。
“金钟罩?”邪修认了出来,“珈蓝寺的拿手好戏,你是珈蓝寺的人?”
行悟并没有回答,禅杖轻轻触地,九道佛光溢出,缠绕在邪修身边。
嗡嗡的经声入耳,金光随之变换。
佛修最克这种常年与邪祟相伴的人,高个子的邪修只觉得心情烦躁,祟气聚身,忽地炸开——
“吵死了!”
一念之间,又是一剑一鞭至了身前。
***
荀南烟拎着天星锤,警惕地望着四周。
那个术士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在阵里再度分了空间,导致她和安箐被迫相隔。
“我说,你是在找我吗?”嬉皮的声音传来,荀南烟抬头,矮个子的术士正悬浮在树枝上。
她先发制人,拎着锤借力蹬起,就要砸去!
“粗暴。”
术士不急不忙地道了一句,身形一闪,便到了旁边。
“一个筑基期,也敢来抓我了?”
他的两只手缓缓抬起,颀长的手指摆出一个奇怪的形状。
似有一道闪电蹿过,荀南烟浑身一麻,接着忽然不受控制地做出一个奇怪的动作。
术士的手型再度变换,荀南烟的动作也跟着变动。
糟糕。
她心道不妙。
术士手段诡异,极其难缠,她现下与安箐分开,对面的修为又高她一大截。
早知道说什么也要把文仲景拐过来或者让他留点什么了。
荀南烟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那个便宜师尊。
忽然,她的身形一滞,那术士不知何时移至她身前,漂浮在空中。
“有意思,这个时候还会分神?”他的掌心缓缓向荀南烟的额头贴近,“既然如此,那我就玩玩吧,许久没找乐子了。”
“你说,是当个傻子好呢,还是个疯子好呢?”难以自抑的笑声从齿间溢出。
一股气力涌进了荀南烟的身体,很难描述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闷闷的东西层层包裹住,一点一点收缩,勒在她的神识上,好像一条蟒蛇,不紧不慢地绞杀着猎物。
她的脸色逐渐狰狞,汗水从额间流下,打湿了领口。
要死了吗?
荀南烟不知道。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修仙的果然都不讲武德。她有些遗憾地想,可惜自己快死了还没有见到原著里的那堆脑残玩意儿。
术士似乎格外喜欢欣赏别人痛苦的样子,脸上的笑意更甚。
“哎呀呀,胆子是挺大,可惜,实力不怎么行,这是哪家放出来的小辈啊?”
“修真界以实力为尊,你可记住……”
祟气进一步侵入,邪修的动作忽然一顿。
悬在荀南烟额前的手滞住,术士的脸色逐渐变得奇怪。
“我靠!大……”
大什么?荀南烟的行动比脑子更快一步,趁着空隙就拎着锤子砸了过去。
术士就像一张轻飘的纸一样,“咚”地一声撞在树上,又歪歪斜斜地倒地。
他吐出一口血,歪头晕了过去。
……啊?
荀南烟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怀疑。
她什么时候突然变强了?
安箐急忙一路破阵赶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
一个好像有点损伤但还站着的筑基,以及一个……躺地上晕过去的元婴?
她缓缓开口:“……你都干了什么?”
“我不知道啊。”荀南烟也是一脸匪夷所思,“他自己莫名其妙变成这样的。”
安箐的脑海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藏拙,绝对是藏拙。
她看荀南烟的眼神变了。
此人,绝对不可估量。
23. 焚善道(十)
这是一场非常莫名其妙的仗。
以至于荀南烟怀疑邪修碰瓷。
当她描述完整个对战过程之后,其他人也一脸不解。
“他说大?大什么?”公孙霞开始一顿瞎猜,“大意了?”
“难道是,”行悟忽然脑子一动,“说你头大?”
两道巴掌同时打在了他的左右脑上。
荀南烟:“谁头大了!”
公孙霞:“你下次别动脑子!”
荀南烟清楚,自己没有单挑元婴的实力。开什么玩笑,她的实战经验少的可怜,能越阶挑战的哪个不是实战中的老油条?
在座一共六个修士,能有实力单挑元婴的,除了两个天阙的,就是……
荀南烟将怀疑的目光缓缓移向一旁的文仲景。
“看我做什么?”那人道。
“你做了什么?”荀南烟质问道。
“什么都没做。”
荀南烟不信:“是吗?”
文仲景嘴上含糊了一句,“兴许是你天赋秉异把人吓死了也不一定。”
什么玩意儿?
荀南烟觉得她这师尊嘴上越来越没把门的了。
心里正在吐槽,忽然一道传音入耳:‘《凌霄诀》,你放哪了?’
荀南烟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是放身……’
‘……是《凌霄诀》?’她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凌霄诀》有凌霄君的传承,关键时候可以起点作用。’
荀南烟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所以,不是她自己变强了,也不是文仲景偷摸做了什么,大概、约莫、可能是祖师爷心软,不忍看她这个传人陨落在此,出手帮了一把?
那一刻,荀南烟忽然福至心灵,懂了邪修想说的话。
不是“大意”,也不是“头大”。
而是——
“我靠!大乘?”
“……”
荀南烟转头看向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术士,对方还在昏迷中,看样子被打得不惨。
她的目光里多了一丝同情。
不是对方太菜,而是遇到了挂比。
挂比本人心想,别说,真的挺爽。
想她穿越五年,被文仲景按在升仙门蹉跎了五年,连个穿越必备的系统的一根毛都没见过。
如今不一样了,她有挂了,胸有成竹了,逆天改命了。
两个天阙的修士将邪修打包捆了个严实。
“多谢各位道友,”安宇客客气气地拱了拱手,他的目光在扫过荀南烟时顿了一下。
这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荀南烟用脚想都知道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她面露假笑,临风不动,宛如高人。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出于关怀,荀南烟还是问了一句。
“带回天阙,他们还有不少同党,得询问个明白。”安箐道。
“这就结束了吗?”楚穗穗听说了邪修的事,也跑过来凑热闹,她探出一个头,“好厉害。”
“我们天阙,当然是厉害的。”安宇颇为得意地道。
两人跟荀南烟一行人道了别。
楚穗穗看着远去的身影,“这么说,仙人是来救我们的吗?”
楚姨摸了摸她的头,笑得有些勉强,没有答话。
“那么,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吧?”行悟忽然没头脑地来了一句。
“对……”
荀南烟忽然止住了话。
三个人的目光在顷刻间交汇。
荀南烟明白了行悟的意思。
大脑轰地空白,她咽了咽口水,楚姨已经带着楚穗穗回家做饭,远处升起袅袅炊烟。
天地静了,她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没有结束。”
——回忆还在继续。
***
“这不对劲。”公孙霞原地踱步了好几个来回,“邪修已经被带走了,回忆怎么还没结束?”
“难道我们猜错了?”行悟又想起了什么,“不对,他们还有同党,难道是同党带来的邪祟?”
荀南烟没有说话。
她在脑海中一遍遍回忆这些天的事情,想要找到被忽视的细节。
“我有两个问题。”她忽然猛地转向文仲景。
文仲景:“你说。”
“第一,我们参与进了回忆,回忆是可以被改变的,对吗?”
“对,也不对。”文仲景道,“这得全看回忆主人的意愿,如果它不愿意改变,我们改变不了最终的结果。如果它想利用回忆做些什么,我们倒是有可能改变。”
“那如果我们改变了回忆,会不会被困在其中?”荀南烟追问,“我的意思是,邪祟会不会利用这点把我们困在这里?”
这是一个非常糟糕的想法。
公孙霞和行悟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了。
“不会,回忆必有终结,只是这个终点在哪里,可能还需要找到回忆的主人在哪。”文仲景道。
“第二个问题。”
荀南烟语气放缓,脸色也变得凝重。
如果可以,她希望这个想法不成立。
“我们察觉不到祟气,”她的声音有些颤,“如果邪祟想隐藏自己,是不是……”
“理论上,它的残余意识可以通过隐藏祟气,来潜伏进回忆。”文仲景猜到了她的意思。
这句话如同一道重击打在每个人心头。
几人间沉默了许久,久到气氛开始变得烦躁。
荀南烟忽然笑了一声。
行悟看着她的笑容,觉得有些眼熟,下意识往文仲景那边瞥了眼。
“那么,诸位。”荀南烟缓缓开口。
“我现在有一个想法。”
“可能我们都错了。”
“邪祟,早就在我们身边了。”
……
一只乌鸦降落在树枝上,脚步声传来,惊得飞起,扑腾着翅膀遁入雾气。
“那几个人,还没走吗?”站在原地的人问,他目光微沉,眺望着楚姨的院子。
“……没有。”另一个声音回答。
“罢了,”原先的人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可是,我们——”
那人抬手,止住了接下来要说的话。
“苟活至今,我们还能指望什么?”
“真的要,指望仙人来救我们吗?”
一声苍老的叹息隐入幽幽夜色。
***
荀南烟三人分开探查村子。
“要快,速度越快越好。”不知道为什么,荀南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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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里不安感越来越强。
半个时辰以后,散出去的三人又在约定的地方见面。
“村子边缘还是出不去,像被什么阻挡了,回忆应当还是跟村子有关。”行悟道。
“我去抓那两个邪修的地方看过了,没有任何意向,雾气还是很大,但我分不清是不是祟气。”公孙霞也汇报了自己的结果。
事情一下子仿佛被堵住一般,毫无头绪。
“如果能探查到祟气就好了。”公孙霞有些烦躁,“没有探知祟气的能力,我们很难追踪邪祟的痕迹。”
五感就是修士探查一切的手段,屏蔽祟气无疑是砍断了他们的左膀右臂。
“都怪你,”公孙霞忽然没由来地对着行悟道,“要不是你瞎用什么渡化,我们会被卷入吗?”
“这也能怪我?”行悟立马反击,“我那是按惯例行事,那你怎么不说这邪祟有毛病非得拉我们进来呢?”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声音全部灌入荀南烟耳里。
“够了,闭嘴!”她忽然暴喝一声。
说完,荀南烟自己也愣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她的目光移到了文仲景身上,那人依然懒散地靠在墙边,见她望过来,朝着这边莞尔一笑。
他的笑容有种让人莫名安心的感觉,荀南烟下意识放平了呼吸,烦躁的心也逐渐静下来。
“回忆会影响我们的情绪吗?”荀南烟轻声开口问道。
行悟和公孙霞皆是一愣。
“会,越接近回忆崩溃的边缘,主人的情绪就会越加明显,从而影响到我们。”
“如果是感知力强的人,很容易陷进它的情绪中。”文仲景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荀南烟抿嘴,目光从行悟和公孙霞的身上扫过。
大家都很烦躁。她清晰地认识到了这点。
所以,由此可以知道,它很烦躁。
荀南烟抬头,天上依然是雾蒙蒙的,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人总觉得风雨将至。
它在烦躁什么?
“邪祟的能力各不相同,带给修士的干扰也不同。”文仲景忽然开口,“你们在学习如何探查追踪邪祟的时候,最先学的是什么?”
虽然有些奇怪,但公孙霞还是如实回答,“我娘让我记邪祟的种类、习惯,常用手段。”
行悟在旁边点头:“我也差不多。”
荀南烟明白了文仲景的意思。
“各家在最初都不会教授通过祟气追踪的方法。”文仲景缓缓开口,“你们以为,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邪祟的手段防不胜防,隐匿祟气也是其中之一。
公孙霞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她有些小声地反驳,“那我们最后学了追溯祟气,自然也不会去想起原先的……”
“我知道了。”荀南烟心知多说无益,唯有应对当下。
她上前一步,“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凡所过者,必有痕迹。”
“祟气可以隐匿,痕迹也可以抹去,但如果要同时将所有的一切都藏起来,就很难了。”文仲景看着她,忽然一笑。
“你们这些天,基本上都在这个屋子里。”
“出去走一走、看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