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妹她来自神域》
1. 第 1 章
七月的玉清山格外的炎热,便是人界常说的"秋老虎"时节,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往日常在玉清山晃悠的灵兽都早已不见了踪迹,想来是躲在了绿荫中,不愿出来。
若不看玉清山头那星罗棋布的白玉高阁,以及天边那聚集的琉璃彩霞,这里都不像一个仙界。
毕竟仙界多的是奇能异术,区区施下一个可以四季如春的屏障,便能抵御这炎炎烈日,也不至于会让云溪热得满头是汗。
苦行阶,顾名思义,就是苦行。玉清门如今的掌门长洛仙尊的理念便是:"修神之道,必是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长洛仙尊年轻时曾去人界游历过百年,收敛一身仙气,做了百年的人族。回来后,便修为大涨,成功迈入渡劫境,成为了如今仙界第三位仙尊,距离成神不过是一步之遥。
长洛仙尊将这一切都归结于人界这一趟历练。
他认为,正是人族的自然之道,才能真正地体会世间百态。而仙界的这些修行仙人,一会儿怕热,一会儿怕冷,一会儿怕累,动不动就用仙术解决一切,在心智上,便输了一大截。
于是乎,他便重新制定了玉清山的规定:
在玉清山中,不得建立屏障,擅改气候;
在玉清山中,非必要之时,不得御剑而行;
在玉清山中,除课习和任务之外,不得用仙术,应用双手自力更生;
......
所以,如今的云溪只能用扫帚一点一点地扫去苦行阶上的落叶。
“哟,小师妹,又被罚来打扫苦行阶了,我看着地上都是落叶,扫得太不认真了吧。”
路过的一个白衣师兄见到云溪手里拿着扫帚,正将苦行阶上的落叶一片一片扫干净。
听到路过的白衣师兄的调侃,她从怀中掏出一枚留影石,打开影像,道:“曲师兄,这是我来之前的影像,昨日是你清扫苦行阶吧?”
影像里,苦行阶上不仅满是落叶,还有许多脏乱的东西,一看就是没人清扫。
苦行阶可是长洛仙尊一直强调的入门时第一道修行静心之地,若是清扫之人不认真,可是要被带去玉衡宫受罚的。
白衣师兄面色一僵,顿时暗沉下来。
眉眼清秀的少女说出的话更是冰冷的很:“三十灵石。”
曲岸咬牙切齿:“成交。”
不讨喜!没意思!
亏他刚刚走上苦行阶的时候,见阳光洒落斑驳,落在云溪侧脸上,勾勒出她流畅的脸廓,竟然将他一直觉得平平无奇的小师妹照耀得清绝可人,若不看她手中潦草的扫帚,竟然给了他一种出尘脱俗的气质。
但现在看来,不过就是错觉!
阳光被经过的云彩遮去光辉,没了刚刚的耀眼,她还是那个最不讨喜的小师妹。
曲岸冷哼一声,甩出三十灵石就拂袖而去,拿着自己刚刚从东海淘来的新宝贝,去找他心里最善良可爱的小师妹了。
平白无故收入三十灵石,云溪心情好的很。
扫完最后一片落叶,抬起头时,发觉太阳已经落下了山头,只留下了一丝余晖,山风吹拂,静谧幽然。
云溪将扫帚放在身侧,坐在青石阶上,托着脑袋看着天际最后一丝余晖消失,才突然反应过来:“不好!”
玉清山规定,戌时锁山门。
如今距离戌时堪堪只有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了。
云溪咻的站起身,拿起扫帚就往回跑。
苦行阶足足有千阶,等云溪喘着气跑了八成的时候,山门内低沉的钟声响起,正好是戌时。
她不死心,又往前跑了一段路,终于看到了山门。
竟然还没关!
云溪遥遥看到了今日守山门的天璇宫的方梓柏,正站在敞开的山门外,低头和同站在山门外的身着玉清山弟子服的女仙说话,往日里目中无人的方梓柏眼神中竟然流转着温煦。
但此刻的云溪顾不得那女仙是谁,也顾不得方梓柏异于平时的神态,边跑边招着手,大声道:
“等等我……”
话音未落,山门前的那位女仙转过了身,明艳耀眼的侧脸落入云溪的眼中,硬生生地将云溪的尾声遏制在了喉间。
她一眼认出了这是谁。
玉清山的另外一位小师妹。
清苾。
也正是这脚步一顿,山门关在了云溪的面前。
砰!
云溪止不住脚步,一头撞在了厚重的山门上,洁白的额头上瞬间通红了一片,脑子回荡着撞击山门的轰鸣声。
“梓柏,我只差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能不能通融一下让她进去。
此刻的方梓柏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一丝温和,面对额头一片通红的云溪也没有任何怜惜之情,冷冰冰地打断她:
“山门有令,戌时上锁。”
天璇宫掌管玉清门诸多事务,作为天璇宫秋曙仙君的嫡传弟子,方梓柏更是出了名的严遵仙门规范。
若是往常,云溪可能就不再坚持,去外门将就一晚了。
可是!明日是华卉仙君的大考,有关阵法的书册她还一点没看呢!
云溪想起刚刚也在山门外停留的清苾,嘴比脑子更快地运转:“可是刚刚过了戌时后,清苾也进去了。”
此话一出,方梓柏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暗沉,看向云溪的目光也极为不善,似乎面前的少女不是什么小师妹,而是某个犯了穷凶极恶罪名的恶人。
“清苾小师妹在戌时之前就已经到了山门,是我与小师妹交谈导致她错过了山门关闭的时间。”
“你若是不满,大可再去仙尊那里告发我。”
说完,他再未发一言,目视远方直直地站在山门外,一丝眼光都不再分给云溪。
云溪明白了。
清苾到底是戌时前来的,还是戌时后来的,已经都不重要了。
反正今日,她是进不去山门了。
*
既然回不去仙门,云溪也不急着下山,干脆就坐在山门前的苦行阶上冥想,尝试在她的脑海当中找寻书册上为数不多的记忆。
突然,一道靓丽的色彩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云溪头都不抬就知道是谁,善意地提醒他道:“今日的守山者可是方梓柏师兄,你还是放弃吧。”
来者闻言,却更加斗志昂然,将自己华丽的披风扔在云溪手上之后,高声对那山门外的方梓柏道:
“今日,我必入山门!”
云溪轻叹了一声,也懒得转头看,熟练地将手中的披风拎起,对折,再对折......
嗯,比上次多挺了一招。
等霁慕寒再次坐回她旁边的时候,云溪将叠好的披风递给他。
霁慕寒接过道了一声谢,边擦着涌出的鼻血边和她吐槽:“这方梓柏也太不讲人情了吧,上次守山的温柔姐姐芩菩还放了我三招呢。”
他看了看云溪又加了一句:“还又把你关在外头,我看这距离戌时也没过去多久吧,太死板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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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他也不常是这样的。”
云溪想起小时候,不靠谱的师傅总是不着师门,她的嫡系师兄商陆离也不能时时照顾她,有时候也会将她送到别的师门让别人帮忙照顾,好友冷珊也是其中一个人选。
不过冷珊师姐年纪轻轻就扛起了天璇宫的重任,也时常忙碌,就将她和年龄相近的方梓柏丢一块儿。
一开始的方梓柏也是如此,甚至比现在还要恶劣,小小年纪就拜在了秋曙仙君门下,从小就是一副高傲不搭理人的模样。小云溪第一次和方梓柏单独相处的时候,就被他要求静坐一天不准吵闹,最后小云溪是哭着被商陆离带回去的。
从此以后,她每次见到方梓柏,双腿都微微发麻。
不过,后来的后来,她外出历练伤了腿,商陆离正好不在师门里。她托着脑袋坐在苦行阶下不知如何回去的时候,是方梓柏路过看见了她。
少年依旧板着一张脸,一脸不情愿的模样,却还是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将她一步一步背回她的天枢宫......
“还能是怎样!”霁慕寒气愤的声音将云溪的思绪拉了回来,正大呼小叫地翻开自己的衣袖,指着上面的青青紫紫,道,“此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打这么狠!”
云溪好言相劝:“不如你放弃吧,迄今为止玉清门的守山人之关据说就只有一人破过,你还不如准备马上要来的五百年一次的天阙问道会呢,表现优异者自然会被各个仙门收为内门弟子。”
玉清门是仙域仙门之首,想进玉清门只有两条路,一是在五百年一次的天阙问道会,二是通过玉清门的守山人之关。
这守山人之关听起来容易,但实则比天阙问道会还要难,不仅这每日的守山人是玉清门的佼佼者,而且这玉清山的山门被长洛仙尊亲自赋予了淳厚的仙力,能够让守山人仙力直接暴涨突破几个阶段,再加上山门外设下的独特阵法,想突破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不!”霁慕寒坚决地摇头,“我就要过这守山人之关。”
执迷者不悟,云溪从他第一天要闯这山门时就劝过他,也懒得再重复了,正想起身下山之时,就瞧见不远处的天空传来一阵动静。
正是外出任务的数十个内门弟子御剑而来,带头的是开阳宫的潜丰师兄。
方梓柏见到来者,也直接打开了山门上方的屏障,让众人畅通无阻地进入山门内。
“真气派啊,也就这些弟子能够略过山门的规定进入山门吧!”
霁慕寒感叹道,眯着眼睛看向队伍后头被天罗锁关押着的人形,臂肘耸了耸云溪,问道,“被这些内门弟子带回来的,就是湮尸吧。”
后者没有反应。
霁慕寒朝她看去,便瞧着云溪正盯着为首的潜丰发着呆。
他歪着脑袋与她一同看向潜丰道:“这么想要金玉牌?”
云溪点点头,眼眸突然黯淡:“可惜我怕是这辈子都拿不到金玉牌。”
霁慕寒也沉默了。
他是唯一知道云溪说这话原因的人。
玉清山上,夜色降临,往外看去,能看到玉清山下璀璨的光亮,是外门弟子聚集的地方。
坐了一会儿,云溪站起身来道:“走吧!看来今天我要住在山下了。”
向前走了几步,发现霁慕寒没跟上来,云溪疑惑地转头。
就见霁慕寒忽地站起来,拉着云溪朝另外一个方向走起。
云溪:“哎,你这是去哪里?”
霁慕寒:“带你找神修复仙骨。”
2. 第 2 章
云溪仙骨的伤,只有霁慕寒知道。
当年空谷仙君在她被关进蚀骨崖的时候,还是做了一回靠谱的师父,给她准备了许多丹药。
这件事情,东山的师兄师姐们也都知道,所以在她从蚀骨崖出来之后,也从未问过她在蚀骨崖的事情。
都默认她受师父庇佑,并没有在蚀骨崖受到多大的伤害。
谁都不知道,在那个无法对外联系的蚀骨崖的第二十年,云溪碰到了被妖族追杀掉进蚀骨崖的霁慕寒。
她用了自己一半的灵药救他。
待他醒来后,说是要回家为她寻能够庇佑她度过惩戒的丹药。
一去不复返。
她没有护体的丹药,硬生生地扛过了五十年的惩戒,仙骨上也留下不可逆转的伤痕。
等再次遇到的时候,是在玉清门。
霁慕寒拉着恰好下山的云溪不松手,疯狂给她道歉,说当时是被他父亲关起来了,等他想尽办法再跑出来去往蚀骨崖的时候,云溪已经出来了。
丹药用完的那一天,云溪心里还是有一丝难过的,但后来看霁慕寒兢兢业业地为她寻草药,给她解决了很多燃眉之急的时候,这份难过也就放下了。
今日,可能是无意间提起这件事,云溪以为是霁慕寒心里的愧疚又重新升起了,拉住霁慕寒道:“我真没关系,你不用担心了,我们赶紧下山吧!”
霁慕寒这次倒是极为坚持:“我带你去找神修复仙骨。”
少女不相信道:“仙域怎么可能有神?”
神域之神分管这世间的一切,大到日月星辰,小到花鸟虫草,真实的,虚无的,背后都有神域的操纵。
四域已经近万年都没有成功飞升入神域的。
久而久之,神域成为了一个神秘且少知的地方。直到,五百年前神域降下神谕,神域的无上力量才再次进入到四域的视线当中。
但也正是神域之神的力量太过强大,天道不允许神域之神随意进入其余四域,所以这仙域怎么可能有神?
霁慕寒脚步不停顿,道:“仙域确实没有真的神,但是有别的神。”
云溪还没理解霁慕寒的意思,就感受一阵寒风刮过,她冷的一哆嗦。
“你疯了?!”
云溪这次使了大劲停住霁慕寒的脚步:“这是后山!”
是被列为《玉清门禁区三百处》第一处的地方。
玉清山并不是只有一座山,而是连绵的五座高山合在一起,其中只有三座前山用于山门的建立,而后面两座山被列为禁区的原因在于,太可怕了。
就比如面前这座山,还未入山,刺骨的冷风就顺着云溪裸露在外的肌肤渗透到了她的身体中,激起她浑身的寒栗。
这就是这座山的特点——极寒。
明明是七月,这山中还是苍雪覆盖,连溪流上面都结着厚厚的冰。整座山都极为寂静,几乎听不见飞鸟走兽经过的声音。可就是这样安静的地方,才越危险。
闻言,霁慕寒答非所问:“你听说过东海的绯雾仙君吗?”
云溪点点头。
正如其名,这位仙君可是出了名的仙脉缺失的仙二代,这辈子和神途无缘了。
“他的仙脉修复了。”
“?!”
“据说他联系上一只神鸟。”
“神鸟?”
霁慕寒继续道:“万年前天墟诞世,神域之神为了灭天墟湮尸,亲临四域围剿湮尸。在这个过程当中,神域之神自然会留下一些神域之物,比如一只神鸟,一棵神种。”
“不过这些神域之物也比较低调,常常生活在鲜为人知的地方。”
云溪明白了:“你是说绯雾就是找到了一只神鸟,让神鸟帮忙修复了仙脉?”
“是。”
他也终于回答了云溪的问题:“我听说啊,这后山,有一棵神树.....”
“走!”
云溪一脚踏进了后山。
这后山果真名不虚传。
这刚进山没多久,四面不知道哪里来的雾气就将二人围绕起来。
霁慕寒在前面带路,云溪跟在后头。
霁慕寒小心地环顾四周。
“这里的雾气有些奇怪,你可跟紧我知道吗?嗯?你听到了吗?”
话问了几遍都没人回答,霁慕寒转头看她什么情况。
嗯……没什么情况,就是失踪了。
*
另一边,云溪上一瞬还听到霁慕寒的声音,下一瞬眼前就被雾气所遮挡,再睁眼时,霁慕寒已没了踪影。
喊了几声霁慕寒都无人应答,本想着退出后山,但终究是没抵过神树的诱惑,硬着头皮继续往山里走去。
不知怎的,背后总是有一股凉意袭来。
耳边的发丝被一阵阴风吹起。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云溪身姿轻巧一跃,顺着旁边的树干往上一跃抓住树枝,用力一甩,站在了上方的树枝上。
往下看,一只通体雪白、正露着尖锐獠牙的白虎正落在了她刚刚所在的地方,眼中的青光直直地盯着云溪,见云溪发现了它,就不再遏制地发出阵阵低吼。
但凡她刚刚慢上一瞬,这白虎的獠牙和利爪怕是已经招呼在她身上了。
白虎猩红的眸子闪烁着嗜血的光色,果不其然,下一瞬白虎强劲的前爪狠狠攀上云溪脚下的云杉。
云杉剧烈晃动,这白虎必是吸收大量后山仙气,虽未开灵识,却实力强劲,行动敏捷,那利爪甚至能够直接刺透树干,脚下的云杉濒临倒塌。
跑!!!!
摇摇晃晃地直起身,云溪头都不敢回地就往山里头狂跑,身后是嗖嗖的风声,没想到这山中白虎的速度竟然与她差不多快,眼看着就快要追上自己。
完了完了……
绝望之时,云溪不知道跑到了何处,脚下磕磕绊绊的,一不留神被什么东西绊倒,整个人摔到地上,手臂重重地摩擦在地上。
“好痛......”云溪撑着手爬起来,才瞧见地上起伏的黑乎乎的东西是不知道哪棵树的根系。
手臂上流出的鲜血滴落在地上,那白虎也在瞬息之间冲到了云溪面前。
云溪下意识闭眼伸手阻挡。
一瞬,两瞬,三瞬……
咦,这白虎咬起来怎么不痛啊?
云溪小心翼翼地移开手,目光诧异地看着面前突然崛起的树根,正围成一个圈将她牢牢包裹在里面。
从树根的缝隙中,她看见那白虎的喉咙被一干枯的树根准确无误地贯穿,四肢扑腾了几下,就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
一切发生地太快,云溪感觉手腕一紧,低头看去,竟然是一根树根!
白虎被反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云溪立马捂住自己的喉咙,紧张道:“别杀我!”
可这树根置若罔闻,还越缠越紧,还有向上蔓延的意思。
枯老的树枝弯曲时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吓得云溪捂住脸闭上了眼睛。
似是觉得自己求生无望,少女哭丧着小脸,和这树打着商量:“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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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的要杀我,能不能别穿喉咙,师兄说被割喉咙死的人下辈子会是个哑巴,我不想做哑巴......”
沉默了一会儿,云溪迟迟没见这树根动手。
鼓起勇气抬眼看的时候,就见绕上来树根正立在她面前。
云溪似乎一团黑乎乎、干巴巴的树根当中看出了疑问的表情。
它牵了牵她的衣角。
云溪呆呆发问:“你这是,让我和你走?”
树根不会说话,干脆用行动来证明,将她拉了起来,扯着她不知道去哪里。
云溪想挣脱,但这树根实在绕得紧紧的,生怕她跑了一样。
不知走了多久,云溪手脚并用爬上一座小山坡,突然感受到一阵暖意扑面而来。
抬头看时,林间的风竟然裹挟着花瓣落下,那些花瓣白得近乎透明,形式月光凝结成的碎片,正打着旋儿得落下。
“好美。”
云溪感叹道。
手腕的树根早已松开,云溪被这一片开满月白色花朵的树林给吸引了,情不自禁地往里走。
树林外头是一些小树,落下的月白花瓣铺满了整地,越往里走,散落在地上的花瓣越多,露出的粗大树根也更多,起伏的地面更是难走。
最终,云溪走到树林的最中心处。
而在那里,一棵巨树拔地而起,高耸入云,树干上布满了深深浅浅的纹路,脚下的这些根系就是从这根巨树底下开始蔓延,不断向外扩张,在这些根系上长出一棵又一棵小树。
走近时才发现,那巨树身上的纹路并不是普通的树干裂开的痕迹,而是像极了她在书中看见过的神痕。
是神树!
云溪站在树下,抬头看向那高耸的树冠,眼前不断有白色花瓣落下,浓密的花枝中都看不见树枝的存在。
心中第一次有了希冀!
*
山中寒风被神树繁茂的枝叶筛成淡淡清风,抚过靠在神树枝干中的男人的脸上。
男人闭着眼睛,枕着交错的枝干,呼吸悠长得像山巅融雪汇成的溪流。
枝叶之间,有点点闪烁,是依神树而生的小木灵,是最温顺的灵怪。
见着男人清隽精致的脸庞,大胆的几个贪色小木灵靠近男人身边,想要触碰他垂在一旁的衣角。
就在即将触碰的那一刻。
男人覆在眼睑上的长睫倏然抬起。
没有初醒的迷蒙,也没有被打扰的愠怒。
昏暗的月光下,那双看似温润的凤眼睁开的时候,目光落下,却像是冰凌猝然折断的封口,不过短短一瞬,却让周边的小木灵感受到刺骨般的冷意。
与此同时,从树干上倒挂下来一个黑影,漆黑的夜里,一双带着凶意的金色瞳孔格外显眼,对着要靠近男人的小木灵猛得张开利牙血口,要把这些小木灵吞进肚子里。
“秋瞑。”
警告的声音让黑影顿了顿,已经吓哭的小木灵瞬间退回到神树的树洞里。
好吓人呜呜呜。
果真神树妈妈说的对,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男人重新闭上眼睛。
在霜月神树的镇压下,身上的燥热终于褪去一点,靠在树枝上的男人好不容易又重新寻回一丝困意。
刚入睡一刻钟,就被底下的声音吵醒。
男人睁开眼睛,皱眉地拨开树枝往下看去。
就见内门打扮样子的少女双膝虔诚跪地,嘴里念念有词。
行。
又来一个想要不劳而获的。
3. 第 3 章
“神树,您好!”
“神树,我叫云溪,云朵的云,溪流的溪。”
“神树,贸然打扰您了,我今日是想来求求您,能不能修复我的仙骨?”
“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会好好侍奉您的!”
“......”
神树没有反应。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仙找到这神树,只不过这神树从未理睬过任何一仙。
今日也必然如此。
宴沧玦重新闭上眼睛。
下一瞬。
霜月树听到云溪的呼唤,竟然浑身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这一晃对宴沧玦倒无甚反应,却差点将倒挂在树枝上的秋瞑给甩下去。
秋瞑身形一晃,抓着枝干的爪子瞬间变成肉嘟嘟的人手,刚刚一团乌黑的身影突然间化成了一个胖胖的小孩模样,拨开树叶往下看。
“主人,这神树竟真要帮她?!”
看腰牌,是个青石牌。
看脸,白皙透亮,最多算上是个清秀可人,乌黑的发丝编成环状,垂落耳边,发尾用两条月白色的发带松松系着,如今已散落了大半。
明亮的杏眸晃过,唯独这个眼睛看上去比旁人好看一点,倒比这月白色的霜月花都清透几分。
另外的,似乎没了。
这神树为何要理她?
宴沧玦也往下又看了云溪,不过一瞬就收回了目光,反倒是落在秋瞑身上。
“不会化形就别化。”
秋瞑摸了摸自己还露在外面的耳朵,哼了一声:“等我再练练就好了。”
此刻,树下的云溪自然也感受到了神树的回应,昂起头欣喜道:“是你回应我了吗,神树?”
霜月树摇摆着自己的银色树叶:“唰唰唰。”
原来这才是神树的交流方式!
云溪赶紧抓过手边掉落的树枝,插在自己的发髻上,摇头的时候也发出唰唰唰的声音。
“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刷(您愿意帮我修复仙骨吗)?”
“唰唰唰!”
“唰唰唰唰唰唰刷刷刷刷(我一定会好好侍奉你的)!”
“唰唰唰唰!”
秋瞑:“……”
真是个天才。
连这棵神树快死了都分辨不出来。
这霜月树乃是万年前神族天墟之战的时候,从神域掉落下来的神树,曾也繁茂一时,但可惜这仙域的灵元不足,无法支撑霜月树的生命。
“神树华发,天年将陨。”
如今这霜月树漫天落下的花瓣,便是神树即将陨落的前兆。
宴沧玦刚想重新闭上眼睛要入睡,就被人戳了戳。
准确地说,是树。
霜月树伸出一根树枝戳了戳宴沧玦,青年眼皮一掀,明明生着一张温和俊美的脸,但这没有刻意压制的眼眸中清冽迸发,吓得霜月树往回收了收树枝。
哦不对,它可是神树啊!
一个仙族小儿怎么能吓到它呢?
霜月树重新挺直枝干,向他指了指下面。
男人眉间蹙起:“你要我帮她?”
霜月树今日救了云溪,聚集了许久的灵元都耗完了,如今已经没有力气再与云溪交流了。
“唰唰(神树),唰唰(神树)!”
底下的云溪还在用力地甩着头顶的树枝,可神树却没有半点回应了。
霜月树的枝干用最后一点力气在宴沧玦面前挺直、插腰,用姿态威胁道;要是你不帮我,我就不让你在这里睡觉了!
还未等宴沧玦回答,旁边的秋瞑金色的瞳孔转了转:“不用我主人动手,我来!”
秋瞑肉嘟嘟的小手学着自家主人画了一张符箓,灵元注入到神树之中,代替神树之灵接管了整棵树。
然后,粗壮的枝干环绕住云溪的腰间。
还没等霜月树和云溪反应过来,云溪整个人已经被抛了出去。
在空中飞了足足二十息的云溪:“……”
恰好下一瞬就要陷入昏睡、无力反抗的霜月树:“……”
终于安静下来了。
“主人,你睡吧。”
而此刻,被扔出去的云溪一脸懵地站起来,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还有腰间缠绕着的枝干。
枝干完成了任务,正快速地往回缩,云溪赶紧想要追上去。
“云溪!”
一声呼喊让云溪的脚步停滞了一瞬,那枝干也瞬间没了踪影。
霁慕寒喘着气跑到云溪身侧:“我可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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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霁慕寒,我找到真的神树了!”
云溪着急地看着那神树枝干消失在眼前,抬脚就要去追,就被霁慕寒一把抓住。
“是我没提前打听清楚,这后山哪里有神树啊,都是寒山灵怪做的幻象。”
霁慕寒絮絮叨叨地开始说起今晚的遭遇:“难怪这后山被列为禁地,我刚一进山就被一条尖头巨蟒给追了半座山,然后又不小心踏入一处山谷,里面竟然有一位极美的仙子,自称是这山谷的主人,邀我进去喝茶,还好我留了个心眼,用我在山下巨额买的照灵镜试了一试。”
现在回想起来霁慕寒还是满身战栗。
“竟然是只红尾千足蜈蚣!”
在他眼神里只有那美丽仙子的时候,那千足蜈蚣的密密麻麻的几百只脚已经要缠上他的小腿了。
他大骂:“都怪那山下的一个个说大话的弟子,我当初还花了钱听他们说这些奇闻轶事,等我回外门,定要去揍他们一顿。”
看着云溪还要去找神树执迷不悟的样子,霁慕寒连忙拉着她往山下走,嘴里碎碎念道:
“都是假象!我都怪我一时头热,当初应该问清楚再带你来的,这神树说不定就是什么妖啊灵兽啊幻化而来的,就是骗我们这种单纯的仙进去,然后把我们一口吃掉。”
“不是的。”
云溪强硬地挣脱开霁慕寒的手腕,指着头上插着的树枝道:“这些可是神花!是真的神树。”
霁慕寒的目光落在她的乱七八糟的脑袋上,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看了一遍又一遍,震惊道:“你说这野花是神花!?”
什么野花?
云溪气恼地取下一枝树枝要证明自己真的遇见了神树:“这明明就是神树的神花……这黄色的小花是什么?”
霁慕寒指了指她脚边的花丛道:“云小仙女,原来你管这野花叫神花。”
不等云溪再反驳这神花如何变成野花,霁慕寒重新拉着云溪下山:“这次是我大意了,下次再带你找神。你今日不是还有考试吗,还不赶紧回前山?”
今日?
两个字将云溪还想回去找神树的思绪给扯了回来。
云溪抬头一看远处的天,竟然有了一丝光亮,她瞬间欲哭无泪。
完了,她马上要去考试了。
4. 第 4 章
云溪是趁着最早的山门开启之时回到玉清门东山。
玉清门共分为主山、东山和西山,主山是所有弟子修习的地方,东山和西山则各住着四位执山长老。
每一位进入玉清山的内门弟子都要拜入一位长老门下,分别住在东山和西山。
当然,这内门弟子也划分个三五九等,最顶尖的就是被掌门和执山长老收为亲传弟子。
云溪就是这其中一位亲传弟子,被天枢宫的执山长老空谷仙君收为亲传弟子。
云溪在刚进门的时候也曾好奇过,自己为什么能够被收为荣幸的亲传弟子,难不成自己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后来发现,自己是想多了。
空谷仙君收自己为亲传弟子的原因怕不是只是因为,这天枢宫只有两名弟子,干脆全收为亲传弟子了,还能多一个人为他日日喝酒打掩护。
仙门乃修行之地,不准饮酒。
空谷仙君作为执山长老也应以身作则,但却日日违反规定,常常将特意来抓他的秋曙仙君戏耍得团团转。
明明上一瞬云溪还在自己的屋子里修习,下一瞬就被瞬移到空谷仙君的房中,手里的书册也变成了沉甸甸的酒壶,她只能对着前来黑着脸的秋曙仙君尴尬一笑。
云溪长得乖巧,刚进山门的时候又是小小一个,自己的师父和师兄都不会扎头发,头上的发髻歪歪斜斜的,明亮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秋曙仙君,秋曙仙君就算心中有气也无法发在她身上,只能空手而归。
外人常玩笑道,这天枢宫的执山长老应该是商陆离才对,谁家执山长老常年不在山里,反倒没有他的弟子在山中担职多。
云溪回到冷清的天枢宫里。
相比别的鳞次栉比的豪华仙宫,天枢宫可就简单极了,甚至只能算得上一个小院,门口的牌匾上还是空谷仙君酒后自己写的,歪歪斜斜的,还被她的仙尊自称是“醉墨淋漓”。
淋漓,云溪是没看出来。
但这墨,一定是醉了。
空谷仙君肯定是醉的时候,将酒都倒进了墨汁当中。
不仅仅是墨汁,整个天枢宫都是一股酒味,怕是要腌入味了。
从蚀骨崖出来回到东山以后,她就没见过空谷仙君了,从他在天枢宫留下的只言片语当中,他应该是去某某仙君那里偷酒喝,不知道他如今成功没。
云溪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昨日出门得匆忙,她都来不及整理桌上散落的东西。
其中就有一盒散落的七彩宝珠,是空谷仙君在她两百年入门时送给她的礼物,说是千辛万苦从仙域各个角落收集来的情珠。
他一边喝着酒,一边摸着云溪脑袋,语重心长道:“小云溪啊,在世生灵都有七情,喜、怒、哀、惧、爱、憎、欲,而你生来就是缺少感知和汲取情感的能力,人无情,难自立,为师给你这情珠,就是希望你能找到属于你的情感。”
只不过她去了蚀骨崖一遭,早已将这情珠忘在脑后。
昨日翻找东西的时候看到这盒情珠,她打开一看,依旧是只有两颗散发着光芒,是“喜”和“哀”。
看来她也无甚长进,等师父回来定要说她了。
云溪摇摇头,关上了盒子,速速找出了华卉仙君的《阵法三百六》开始翻看。
可惜不过一刻钟,主山那边就传来一阵低沉的钟声,是提醒弟子们早课。
只匆匆翻了不到一半,云溪也只能赶紧离开天枢宫,朝主山跑去。
*
上山的路一爬就是一个时辰。
进入主山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座百尺高的仙像,正是玉清山的开山祖师——衡清仙尊。
清晨的阳光落下,巨大的仙像脸上都似乎带着温煦的笑意,正迎接着他的徒子徒孙们。
云溪照例经过仙像的时候恭敬低头,又迅速地跑向今日的讲室。
此刻的讲室外面已经聚集了许多弟子,其中有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格外瞩目。
云溪也没想到今日能在华卉仙君的课习上碰到自己的嫡系师兄,商陆离。
这段时日,商陆离被玉清门派往人界缉拿作乱的湮尸,云溪有很长一段时间未曾见到他了。
脚步刚想一动,另外一道娇柔的身影率先站在了商陆离身边,正昂头和商陆离交谈。
不知道是说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向来清冷无言的商陆离眉梢扬起一丝笑意,伸手揉搓了一把清苾的脑袋,清苾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抱怨他弄乱了自己的头发。
旁边经过的师姐们羡慕地道:“不愧是东山小师妹清苾,不仅作为蓬莱岛主的女儿、商陆离师兄的表妹,出身高贵,而且整个东山都将其捧在手心宠,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样的日子啊。”
一句话,让云溪的脚步收了回来。
云溪垂下眼眸,避开人群走进讲室里,找了一处角落坐下,就拿出书册继续复习今日的考试。
讲室里突然传来一阵阵热闹的交谈声。
不多时,一道独属的甜香到了云溪身边。
清苾凑在云溪身边,歪着脑袋一同看着云溪放在桌上的书册,问道:“云溪,你在看什么?”
云溪:“今日的考试。”
清苾:“那我与你一起看。”
刚打开书,旁边的几位师姐就招呼着清苾:“小师妹,和我们坐一起啊!”
清苾笑着摇头道:“不行啊师姐,仙门规矩,要按照入门的年纪入座。”
玉清门五百年才招生一次,新的学子还未入门,云溪和清苾便依然是这玉清门最小的两位师妹。
“聊聊天又没事。”
一位师姐起身就拉着清苾过去,清苾犹豫了一下,看向云溪:“云溪,一起去吗?”
拉着清苾的师姐手一顿,有些不情愿喃喃道:“谁想和这害师兄性命的人聊天……”
闻者皆一顿。
“不去”二字已经即将脱口而出的云溪听到这话也僵住了,眼眸垂下,翻着书页的手微微攥起。
反倒是清苾,主动拉着云溪对那师姐道:“当初的事情也不是云溪想造成的,都已经过去了。师姐如今重提旧事,云溪心里也定然不开心的。你说是吧,云溪?”
瞧瞧这话,不开心和难过明明意思差不多,但是说出来的时候,“不开心”三个字总是感觉带着一丝怨气,到底是因为师姐说的事不开心,还是因为师姐不开心,又有谁能说清呢。
可惜云溪感知不到这其中的深意,只是在众人的眼光看过来的时候,在她们目光的压迫下,点了点头。
其中几位师姐眼中鄙夷更深了。
清苾仿佛也感知不到这些,拉起云溪坐到了师姐们旁边。
多一个云溪,只是多一个摆设的事情,几位师姐无所谓地继续聊天。
*
距离上课还有不到半个时辰,正是聊闲天的最佳时刻。
宋紫菱——玉清门八卦第一仙,正从怀里掏出一本新画册。
“紫菱,今日又带了什么好东西。”
隔壁座的南琉师姐凑过来看。
宋紫菱神秘一笑,显摆地将画册在众人面前晃了一圈才打开,道:“当然是我们玉清山的两位顶级仙男啊!人称,清冷如雪东山商陆离,谦谦公子西山潜丰。”
画卷打开,两道人影就显现在画册上方,右侧是眉目澄明的商陆离,挺立间疏阔洒落,仿佛天地霁色皆凝于一身,不染半分浊气;左侧是雅致有礼的潜丰,低眉浅笑间,便能让寒冰融水。
南琉师姐轻啧了一声,仔细瞧了瞧,失望道:“你这新画册也没什么特别啊,还不如你上次带来的文海大师亲笔版。”
文海大师——仙域知名画师,只因他的画实在是看了叫人脸红,因此早就被许多被画的仙男们列入了暗杀名单,至今都不敢透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和样貌。
“文海大师那个是珍藏版,看多了也就腻了。但这个可不一样……”
宋紫菱指尖划过书册上方,灵元注入书册当中,书随心动……
“哇!这是什么画册,还能给商师兄和潜师兄改服?!”
“给我给我,先给我!我早就想看商师兄穿玄色长袍了,最好还是前面嘿嘿嘿,给我!!!!!”
一堆仙女毫无形象地打闹在一起,争先恐后地抢着书册,就连清苾都被宋紫菱拉着,红着脸将自己的灵元注入,给商陆离换了几身服饰。
“哦~原来我们清苾小师妹喜欢你家表哥穿得如此斯文儒雅啊。”
清苾红着脸娇嗔道:“这是最近流行的服饰,我只是突然想到了……”
宋紫菱揶揄道:“下次让商师兄穿给你看。”
“师姐!”清苾一脸羞涩地推耸着宋紫菱。
书册轮到南琉师姐这里,南琉师姐翻看了一会儿,又长叹一口气。
宋紫菱:“南琉小仙子,您的要求到底有多高,连这新出炉的书册都满足不了你。”
南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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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清山的男人啊,我都看了几百年了,说实在,有点厌倦了。”
宋紫菱白了她一眼:“你哪里是厌倦了,我看就是这些师兄你一个都搞不到手,由爱生恨了。”
南琉:“.....你非得揭穿我。可事实就是如此,哪家仙子不想有个金玉牌的亲传弟子作为对象啊!”
金玉牌,是玉清山弟子修为最高的标志。
仙域修为分为九阶,又可划分为上阶、中阶和下阶。入玉清门弟子修为必须达到三阶聚元境,才能赐予漆木牌,而后依次赐予青石牌、紫铜牌和赤玉牌。
修为达到上阶者,其修为已难被感知,统一赐予金玉牌。
云溪看了看自己腰间的青石牌。
哎。
亲传弟子当中,最低都有赤玉牌,唯她还是青石牌。
南琉继续道:“这金玉牌的弟子当中,你们瞧瞧,商陆离师兄是只能仰望的高山之雪,潜丰师兄已经名草有主,方梓柏呢,毒舌一个,和他在一起怕不是要把我骂的体无完肤,还有一个谢子阙,整日就跟在淑瑶后面。哎......”
旁边听着的虞卿师姐默默地举起手:“不是还有一个吗?”
南琉:“谁?”
虞卿:“长洛仙尊的弟子,宴沧玦啊。”
南琉震惊:“谁?竟然还有我不知道的金玉牌美男子?”
宋紫菱解释:“你才入门五百年,不知道正常。长洛仙尊收了仙帝之女淑瑶为亲传弟子之后确实就再未收过任何一名弟子,新来的弟子们皆认为主山只有一名弟子,却少有人知在淑瑶之前,还有一名弟子,名唤宴沧玦,持金玉牌。不过但这位师兄很少露面,比淑瑶还出现的少,这五百多年来似乎还真没有过他的消息。”
“哦,我知道了!”旁边的一位师姐想起来,“就是那位玉清山建山以来,唯一一位打破守山人之关的那位弟子!”
“就是那个让当时的守山人潭笙师兄,抑郁了一整年没有去守山的弟子?”
“是啊是啊!”
花痴南琉不关心这些,只问:“长得怎么样?”
宋紫菱也不知道。
在座只有虞卿见过一次:“如果我说,是玉清山中长得最好看的男仙,你们信吗?”
“不信。”
“我永远拥护商师兄和潜师兄的大旗。”
南琉也道:“切,上次路过那个酒馆,你看着那个满脸胡渣的男仙都说帅,我才不信你的鬼话。”
虞卿:“那叫男人味懂不懂!况且宴沧玦师兄才不一样,是另外一种帅。”
南琉:“哪种?”
在座最不会描述的虞卿:“......说不出。”
南琉:“切。”
虞卿气的直接和南琉扭打起来,周边一片混乱。
清苾突然凑近云溪,问她:“云溪,你见过这位师兄吗?”
她还真见过。
她进门早,虽然当时还未成为正式弟子,但也凭着空谷仙君未来亲传弟子的身份,早已住在内门了。
那日她从外面回来,听到小院里有声音,知道是自己下山捉拿湮尸许久未归的师父和师兄回来了,蹦跳着跑进小院里,一时没看路被进房的高门槛给绊倒了。
身体前倾间,腰间环过一道力量将她稳稳扶住,视线里只余袖口金线绣的流云纹,和耳边的温和声音。
“师妹,小心。”
*
“云溪,云溪,你觉得呢?”
清苾晃着云溪的手臂,将她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嗯?”
清苾重复了一遍问题:“你觉得怎么样?”
问她宴沧玦怎么样是吗?
云溪想:声音那么好听,肯定长得也很好看吧!
她回道:“我觉得挺好的吧……”
话一出,周边的空气瞬间凝固。
宋紫菱急急忙忙地收了桌上的书册,向云溪身后走来的人恭敬道:“商师兄。”
商师兄?商陆离?
云溪猛的转头,就看见身着银丝白缎的商陆离站在她身后不过三尺的地方,坠落到低谷的清冷气息瞬间充斥云溪呼吸的每一瞬。
记忆里,商陆离很少在众人面前展露自己的情绪,却从没想过今日她会在他脸上看到外露的无比厌恶。
是对她。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师妹若是对妖域感兴趣,下次是要谁死在妖域?”
5. 第 5 章
等商陆离离开后,云溪还没回过神来。
各位师姐早就散的散,走的走了,只有清苾好心地告诉她:“刚刚师姐们已经聊到了妖仙两域最近的争斗,就在问大家觉得生活在妖域会如何?”
她的回答是,挺好的……
仙域之人,最恨妖域。
天地分为五域,分别为神域、仙域、妖域、冥域和人域。
其中,由于神域太神秘,几千年来,想要飞升神域的仙妖冥很多,但没有一人成功,久而久之,其余四域似乎将神域淡忘了,更加痴心于本族地位的提升。
斗争最为严重的就是仙域和妖域,两方互看不上对方已经很久了,千年来大小纷争不断。
尤其是新的妖王不仅妖力深厚,而且狡猾善斗,上任前就在挑唆仙域和妖域之间的关系。等他上任之时,已经在妖域积攒了极大一批信徒,就是为了要推翻仙域,让妖域独大。
而东山的长禹师兄,四大仙家之一的翠微山的少主,就是差点死在了妖的手上。
至今昏迷不醒。
在商陆离眼里,云溪怕是最没资格评判妖域的仙吧。
自从重新回到玉清山后,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惹怒东山的师兄师姐了。
云溪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浑浑噩噩地翻着书,却看不进一点。
等到最后考试结束的钟声响起的时候,云溪收了笔,却发现自己压根没写几道。
试卷上附着华卉仙君的灵元,在考试结束的那一刻,云溪手中的试卷唰的浮现到半空中,洁白的试卷上浮现一个红色的“丙”。
而隔壁座的清苾试卷上则是一个“甲”。
“小师妹,你好厉害啊,有几道画阵法的题有点难,我才只有乙等。”
清苾腼腆道:“没有啦师兄,我也是运气好之前去捕妖的时候,跟着师父看见过类似的阵法才画出来的。”
“不愧是霜华仙君的亲传弟子,不仅入门两百年就能跟着仙君出去历练,还过目不忘,阵法看了一遍就记下来。”
身边的热闹与云溪没有丝毫关系,她静静地看着自己试卷上的丙等,目光下移,透过层层试卷,看到站在讲室最上端的师兄。
华卉仙君今日没来,选了几位弟子监考,商陆离就是其中一个。
他站在高处,居高临下间,目光划过云溪。
不过就一瞬,云溪就知道他看见了自己卷子上鲜红的成绩。
云溪抿唇垂头。
都不用看商陆离,她就知道他眼中的失望。
*
重新回到天枢宫后,云溪就回到自己房间里。
昨日彻夜未眠,她被子一盖,就昏昏睡去。
云溪很少做梦。
都说,无情者少梦。师父曾经说过,她生来缺少情感,那等她能体会到情感的时候,往日里她未曾体会到的情感将会如潮水般全都反噬回她的身上。
今日,她竟梦到自己第一次见到商陆离的时候。
*
她有记忆以来就是在仙域西海边的一个小村长大的。
甚至一开始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仙。
只因为她所在的小村落名曰“逍遥域”,都是一些看破红尘不得志的仙人们,大多都是凡人成仙者。
这些凡人修士历经几十年才修成仙,却未曾想到这仙域的仙早已超过能够承载的数量。
为此,仙都也出台了更为严苛的规定,原来仙仙都能拥有的洞府被限量了,只有修为到达仙都设定的标准,才能去往仙都求个一官半职,当然这只是前提,后续的考验只会是越来越多。
这些凡人成仙者一来修行远远不如那些生来就拥有仙骨的仙人,二来无人脉、无归属,许多仙干脆直接放弃了,在西海边的破烂小村里,圈地自乐,过着和凡人一样的生活。
云溪就在这里长大。
她也曾问过村里的人,自己从何而来。
村里年龄看起来最大的何公道:“怕是你那不靠谱的父母偷偷生下了你又不想要你,就把你丢在这西海喽。”
到底是不是真的,云溪也不是很在意,毕竟这逍遥域的生活倒也是精彩纷呈,单拎出来一件都丰富的很。
比如住在她隔壁一书生打扮的人,每天要拉着云溪回家找丽娘。
云溪问他:“丽娘是谁?”
“心上月,袖间风。”
“你为何找她?”
“天地苍苍,相隔一方。”
“……”
她就去问了村里的何公,何公当时正在和他养的鸡打架呢,模棱两可地和她说起这八卦:“这刘全啊,从前是个书生,蹉跎半生就为来这逍遥域,得了机遇后就离开了自己的家,留下了自己的结发妻子。之后呢,大约就是个被万花迷了眼,但最后泯然众生的故事。等他想起自己的结发妻子有多好,从前的日子有多好的时候,又想尽办法回到自己原来的家,可是啊……这地方,哪里是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啊。”
何公喃喃道:“而且他那位妻子,怕是早已等不到喽。”
“小云溪,你可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
何公正准备语重心长地和她说这外面的世界也就那样,不如好好待在逍遥域的时候,
云溪趴在鸡窝旁边的栅栏上,歪着脑袋指着刘全的屋子问道:“那里不是何全的家吗?为什么他一定要回去?”
“这不一样,那里只是他暂住的房子,有他妻子的地方才算是家。”
云溪恍然大悟:“要两个人在一起才算是家啊!那你常去刘全家里彻夜喝酒,你们两个也是要有一个家了吧。”
“……滚滚滚,别打扰我养鸡。”
何公拿着扫帚气愤地将云溪赶走。
云溪确实不明白什么叫做“家”,只觉得这逍遥域里有能为她遮风避雨的那座房子,便是家。
她依旧无忧无虑地在这一隅天地长大。
直到有一天,黑云密布,暴雨如注,她被急急忙忙赶来的何公塞进了一个柜子里。
透过缝隙,她看见站在院子里的何公对着黑云中若隐若现翻滚的巨物吼道:“大胆妖物,敢在仙域放肆!”
黑云中传来可怖的笑声:“区区凡人成仙者,在这仙域当中死了都无人可知,正好给本妖君填填肚子。”
何公冷笑道:“凡人成仙者又如何,要说这天雷乾坤阵,我称第一,还没有谁敢称第二。”
“逍遥域的!上!”
云溪看见一个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四面八方涌现。
看见何公一马当先,手中的扫把化作拂尘,身后跟着咯咯叫的两只鸡:“小地、小水,给这妖物看看仙鸡的厉害!”
“咯咯咯!!”
刘全也难得清醒过来,周身的灵元爆发,高喊一声“丽娘,我来了!”,就与大家一同冲进了那黑云当中。
一去不复返。
等玉清山收到一只飞来的仙鸡的消息,匆匆赶来的时候,这逍遥域已经是一片狼藉。
商陆离跟在空谷仙君后面,皱着眉头站在西海前,身边一同赶来的是西海主君。
西海主君在旁边念叨:“这也不能怪本君啊,海鹰化妖,躲在云雾当中,我这日日在深海当中也防范不到啊。还好死的都是一些凡人成仙者,要是伤了哪位仙君的小祖宗,我可就罪过大了……”
残片瓦砾,满目疮痍,曾经名震一时的何胥人仙君就此陨落,却在别人口中抵不过那些只会耍花架子的仙二代。
商陆离听得烦躁,正好一师弟过来说有一奇怪的幸存仙子,商陆离就和师父借口过去看看。
空谷仙君正笑嘻嘻地和西海主君交谈,闻言头都不转地将一个木牌甩给他,摆摆手道:“正好,去把你的小师妹一同接回去。”
什么小师妹?
还不等他问,西海主君提到了他珍藏的海底美酒,空谷仙君已经垂涎三尺地跟着他走了。
少年商陆离还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外泄的情绪,黑着脸去找那位幸存仙子。
走进一片废墟当中,就瞧见一个背对着他的女孩跪坐在残破不堪的房墙边,垂落的衣摆上满是污泥,但她却毫无感知,在一堆烂泥当中翻找着石砖瓦片,将已经碎裂的石砖瓦片一个一个分类,嘴里念念道:
“何公家是土墙红瓦,刘全叔家是白墙黑瓦,吴曦姐姐家是黄墙绿瓦……”
跟着商陆离来的师弟解释道:“她在这里已经坐了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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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了,我让她离开,但她不肯。”
商陆离看着女孩安静低垂的侧脸,上前几步和她道:“你得离开了,那海鹰妖君被何胥人砍断一只脚,必然怀恨在心,迟早会回来报复的。”
云溪抬眸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娇嫩的指尖已经被那碎石砖划破,鲜血滴落在湿润的泥土当中,她却无知无觉,用自己的衣裳把每一个石砖都擦干净,按照记忆的样子一块一块叠砌在墙上。
“我不走,这里是我的家。”
商陆离提醒她:“你的家没了。”
云溪奇怪地看向半蹲在她一旁的商陆离,清透的眼神里仿佛在问:这么大一个家难道你没看见?
她给商陆离指着方向道:“那里是何公的家,那里是刘全叔的家,还有这里,是我的家。何公特意用海里的蓝霓石给这墙染上颜色,说我随水流而来,就是要用这个颜色,吴曦姐姐和徐菱姐姐还用串了许多风铃挂在门檐下,说如果我找不着回家的路,就听风铃的声音……”
商陆离道:“他们已经不在了。”
云溪点点头:“我知道啊,所以我才不能走啊。我得把这些房子都修好,不然等他们回来,找不着家怎么办?”
云溪低声喃喃道:“尤其是那刘全叔,天天迷迷糊糊的,我得把那风铃重新挂起来,好让他知道往哪里走。”
云溪不明白为什么何公和刘全突然不见了。
她也不明白为什么昨日还一片祥和的逍遥域变成了一堆废墟。
但她没有喊,也没有哭,只是安静地像一个木头人,固执地不愿离开这一方小天地。
商陆离道:“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
商陆离用手帕将云溪脸上的污泥一点点擦去,清秀可人的女孩一点点展现在他的面前,明亮干净的眼睛看着他。
他道:“我带你去另一个家。”
云溪眼睛一眨,问他:“那里会有何公和刘全吗?”
“没有。”商陆离将手中一块正不断闪烁的木牌挂在了云溪腰间,对着一脸茫然的女孩温声道:
“但是会有师兄师姐。”
*
“咯!!!”
云溪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睁开眼睛就看见小飞趴在自己的耳边。
“小飞,不是和你说了,不要在我枕边打鸣!”
小飞就是当年来玉清山通风报信的仙鸡。
何公养了三只鸡,一只爱在地上打滚,就喊它小地,一只爱在水里游,就喊它小水,一只爱在空中飞,就叫它小飞。
小飞一叫唤,云溪就只能认命地起床去小厨房翻出稻米。
云溪蹲在小飞旁边,看着它啄地上的稻米,无奈道:“人家仙鸡都是吸纳灵元的,怎么就你爱吃这些人间玩意儿,你可慢点吃,这点稻米可是我花重金从别人那里买的。”
“咯咯咯。”
“你说的轻巧。”云溪掂了掂自己的储物袋,“这点灵石,连我吃饱饭都不够了。”
天色已黑,云溪坐在天枢宫的青玉台阶上,斜靠在旁边的木柱上。
今日的夜空很亮,一片璀璨星河。
云溪一抬头就能看见远处屹立在星河底下的碧梧阁,正在夜色当中亮起了灯光。
天枢宫外面有弟子经过,也看到这东山最高阁久违地亮起。
“今日这碧梧阁怎么亮了?”
“说是今日东山小师妹清苾考试得了甲等,东山的几位亲传弟子就在这碧梧阁给她庆祝呢。”
“不愧是东山最受宠的小师妹啊,要是我有那么多宠我的师兄师姐可就好了……”
人声越来越远,天枢宫又陷入了一片寂静,寂静得只能听见云溪浅淡的呼吸声。
平日里没心没肺的小飞也终于察觉一丝不对劲,从香喷喷的稻米当中抬起头,朝云溪看去。
少女的眼睛里明明倒映着碧梧阁绚丽的光亮,却能让人感受到她前所未有的暗沉。
小飞踢踏着腿走到她旁边,尖嘴戳了戳她垂下的手臂。
云溪从那碧梧阁中收回目光,抬手轻摸了下凑过来的小飞的脑袋。
“小飞。”
“咯。”
“我再带你找个家好不好?”
6. 第 6 章
夜晚的天枢宫空空荡荡的。
云溪喂完小飞后就无事可干。
不如下山。
晚上的玉清门只出不进,今日守门的人是西山潜丰。
潜丰见云溪要出山,温声提醒道:“若是被你商陆离师兄和冷珊师姐知道,定是会不高兴的。”
云溪轻声嘀咕:“他们才没有时间知道。”
“嗯?”
“没什么。”云溪摇摇头,脸上扬起一个乖巧的笑容。
“潜师兄不必担心,我就是下山找霁慕寒玩,明日早上就回来了。”
她确实是去找霁慕寒的。
云溪轻车熟路地在山下外门弟子的舍馆中找到霁慕寒的房间。
敲响门,就看见霁慕寒满脸困意的模样,腿还瘸了一条,一看又是晚上去挑战守山人了。
云溪向他伸出手:“我的东西呢?”
霁慕寒打着哈欠在桌上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当中翻找,最终在一堆脏衣服底下找到了一个小木盒,顺手抛给了云溪,懒洋洋道:
“为着你这药草,我可是跑遍了整个仙域,本来那仙君还不肯卖呢,我缠了他整整半月才说服他将这药草买下来。”
云溪微微低下头,双手轻捏着木盒的四角,认真道:“谢谢。”
霁慕寒挠挠头,摆手道:“倒也不用那么感谢,我也是拿钱办事,而且这是我欠你的。不过,这株药草可不便宜,再加上之前找的几株,你这好不容易攒起来的积蓄又要花完了吧。”
“嗯。”
霁慕寒挺无法理解她的,掰着手指开始和她清算之前的事情:“你说说你,一株特级药草十万灵石,你找了十株,你的家底都掏空了吧。”
“那也没,昨天早上还赚了曲岸师兄三十灵石。”
“……咱也别说这灵石了,就说说那几株你亲自去寻的药材。上次那紫犀灵藤,你和那花妖搏杀了三日,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小命都不保了,让你回来修养还不肯,还非得在外头养好伤不会让人察觉后才回山门,结果还因旷课被那天璇宫的方梓柏抓个正着,被罚去戒律堂关了一月。”
霁慕寒长叹一口气,即便他知道一些前因后果,却还是想问一句:“你做的这些,值得吗?”
值得吗?
云溪最先想到的是在碧梧阁的那一个个夜晚。
“值得。”
霁慕寒轻啧了一声,也不再劝服她,只道了一句:“有事找我。”
“谢谢。”
刚要关上门,霁慕寒突然想起已经入夜了,转头问正要离开的云溪:“你晚上去哪里?”
“我要去找神树,你去吗?”
“啪!”
门被重重关上。
里面传来霁慕寒暴躁的声音:“都说了那是灵怪!!!那鬼地方我死都不去第二次!”
*
入夜之后浑身的燥热让清隽男子疲倦地揉了揉眉心,霜月树的神树神力能够压制身上的燥热,他才能勉强睡一觉。
不过,今日刚踏进铺满月白色花朵的地界中,就听见那霜月树的底下传来一阵嘀咕声。
“哎,你要走那里,我可又要赢了哦。”
“这里?你确定?”
“再给你一次机会,落子无悔。”
宴沧玦身形一闪,落到霜月树的树干上,拨开霜色的树叶,就看见霜月树的底下坐着眼熟的少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个棋盘摆在树干上,对面是霜月树垂下的全神贯注树枝,聚精会神地看着棋盘上的每一颗棋子,然后右侧的小树杈悄悄爬上棋盘……
“你作弊!”
小树杈猛的收回,树枝疯狂摆头。
宴沧玦:“……”
这年头,不仅能看到人树对决,还能看到神树作弊。
最后当然还是云溪胜了。
底下的少女欢呼雀跃之时,霜月树的一根树枝又来戳了戳宴沧玦。
“说。”
男人微闭着眼睛的模样让霜月树缩了缩,但是这里能帮它的只有宴沧玦了。
少女刚刚来的时候,它能感受到她情绪低落,如今好不容易笑容扬起,它可不想它突然的沉睡让她又伤心了。
霜月树的树枝缠了又缠,宴沧玦看着它这幅纠结的样子,也不催促,半阖眼眸让它自己决定。
终于,霜月树狠下心来,晃了晃自己的树枝。
闻言,树中男子终于坐直了身子,俊朗凤眼微眯,道:“在我救你的时候,我可就向你要过霜月神树的神种。你当时宁愿将半身神力赠予我,都不愿用神种交换,可今日却为了她,竟然要将神种给我。”
“她很特别?”
霜月树不作答。
不知是真灵元耗尽了,还是在装死。
反正神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等它陨灭的时候,霜月树必然会给他神种。
宴沧玦便也没有再刨根问底,一道符箓从他的袖口飞出,牢牢地贴在了树干上,替它接管了这棵树身。
云溪正在整理着棋盘,准备下一把。
她一开始也没想到找到神树会那么容易,在她踏入寒山的时候,神树的树根就像是在等她一样在她脚边出现,引领她来到神树底下。
她便在在这树下和它下起了棋。
云溪收拾好棋盘,将整理好的棋子放在霜月树的面前道:“别难过,那这局我先让你三子。”
一刻钟后。
云溪看着棋盘上被绞杀得支离破碎的白子,陷入了沉思,犹豫了许久,终于落子。
神树再下一子。
绝杀。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树枝问道:“你们神仙进步得那么快的吗?”
云溪不死心,又与神树下了几局,无一例外都被对面狠狠围杀。
而且这围杀还很有水平,明明一开始的时候都温温和和的,等到她以为自己占了上风的时候,却不知已经落入陷阱当中,直接败得彻底。
“神树,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树上的男子略一迟疑,他忘了对面不过是一个棋艺一般的小师妹。
手心微动,刚准备手下留情一下,就听到底下的少女喊道:
“那不如我们来聊聊天吧!”
再打下去,抑郁的人要变云溪了。
也可。
估计收手了也不一定能让她赢。
神树没有回复,云溪就当它默认了,自顾自开始聊了起来:“神树,你是一直都住在这里吗?”
云溪发觉不用头顶树枝“唰唰唰”神树就能听懂她的话之后,就更加畅所欲言。
宴沧玦自然也不会用神树回应的那一套来应付云溪。
云溪见到眼前的棋子在棋盘上移动,最终拼成了一个“是”。
“真好。”云溪艳羡地环顾四周,“真羡慕你有那么大一片地方。”
云溪想了想,还是继续不死心的问道:“神树,您真的不能帮我修复仙骨吗?”
棋子又开始移动,一个大大的“不”字在棋盘上出现。
这是事实。
如今的神树能活着就不错了,确实没有力量给她修复仙骨。
“好吧……没关系!”云溪垂头丧气了一会儿,就又鼓起劲,“仙骨之伤,本就是我该承担的。修复不了伤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吧!”
宴沧玦刚想写出“不”。
就被突然复苏的霜月树抢先去。
“唰!”
然后又睡着了。
宴沧玦:……
云溪开心地眯着眼,挪着身体靠在了霜月树树干上,正把神树当成了朋友,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神树,你知道金玉牌吗?”
“其实我修复仙骨,就是为了金玉牌。”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金玉牌吗?”
树下的棋子再次一动,组成了两个字:仙都?
的确,能去往仙都是大部分仙的追求,更别说是拥有金玉牌的弟子了。
如今仙域极少能够有仙成功飞升神域,但人域飞升仙域却极多,甚至到达了冗余的状态。为此,若是没有一点实力或人脉,根本无法进入仙都得到个一官半职。
玉清门作为仙域第一大仙门,其金玉牌弟子更是人中龙凤,是仙都最喜的未来仙苗,若是这些弟子能前往仙都,那能获得的名利可极不一般。
可是树下的少女看到这两个字却摇摇头,从自己的储物袋里翻找了一圈,掏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已经泛黄的白纸,打开展现在霜月树面前。
白纸最上面是红色的四字大字:洞府转让。
下面则是洋洋洒洒的写着一堆:
“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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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算做仙君了,这鬼仙君谁爱当谁当去!”
“什么仙域,就是披着光鲜亮丽外壳的黑矿场,骗我们修仙来当苦力!”
“结果苦力多了就降福利,某些仙什么帝还有仙什么尊的倒是没有半分影响,把老子分到这个什么犄角旮旯的,说什么海景洞府风景一绝,去他妈的老子海鲜过敏。”
整整写了一整张纸的怨言的最后,这仙君留下一句:海景洞府一百万灵石转让,有意者可直接上门,地址北海东山头XXX洞府,另,金玉牌弟子半价,五十万灵石。
云溪指着那“五十万灵石”五个字,道:“如果我成为了金玉牌,只要五十万灵石就能拥有一个洞府了哎。”
清润男子闻言眉间一皱。
且不说这北海洞府,乃是仙域洞府价最低处,是偏僻野蛮之地,压根不值这五十万灵石,只是胜在是一个安身之处罢了。
再看这一整张纸通篇都在斥责仙域的“道貌岸然”,显然就是一个仙君为了自己能拥有更好的洞府,想了洞府转让这一法子,让更多仙能看到这一则转让。
这转让洞府为假,发声夺利才是真吧。
也就只有云溪才会真的觉得是这仙要转让洞府。
这不,云溪还在那里掰着手指,美美畅想未来:“玉清山每月会给内门弟子一千灵石,若是我成为金玉牌,每个月就能多三千灵石,再加上金玉牌弟子接受的任务也更多,那我……十年后就能买下这个洞府了!”
棋盘上的字再次变化,这次多了几个字:“为何不住玉清山?”
云溪一顿,刚刚还洋溢在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
玉清山是仙域第一仙门,所在的地域也是绝佳的灵元充沛之地,仙们都挤破脑袋想要进来,甚至都想不走了,怎么到了云溪这里反而迫不及待想要离开。
为什么想要离开?
“因为我想找个家。”
只为找个家?
听起来有点荒诞不经。
男子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在看到少女微微抬起的那双像是被薄雾笼罩的湖面的眼眸时,竟有一瞬愣了神。
明明是一个懵懂呆愣的少女,但她的眼神背后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悲伤。这或许是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悲伤,正在一点点地蚕食她的心绪,让她在其中空洞徘徊,找不到出路。
“至少,这次的家,没人能赶走我了。”
少女低落但坚定的话语响起。
这次,不等宴沧玦在棋盘上回话,云溪打了一个哈欠,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一起,斜靠在粗壮的树干上:“神树,我想睡一会儿……”
平稳的呼吸传来,少女脑袋下是硬邦邦的树干,但她却睡的比以往都沉。
宴沧玦收回了灵元,指尖有意无意地碰到了旁边的树枝。
成片的花瓣落下,刚好落在云溪的身上,为她在这冷风肆虐的山中带来淡淡的暖意。
*
天玑宫内。
清苾正在空无一人的修习室里,这间修习室原本是她和她的嫡系师兄共用,但长禹陷入昏迷后,这间修习室就彻底只剩下一人了。
她运转灵元修炼。
仙人的灵元一般纯净剔透,可清苾的灵元细细看去,竟带着一丝黑气。
没过多久,清苾就满头大汗地停下了动作,捂着自己的丹田喘气。
而一道鬼魅黑气从她的体内涌出,如同蛇一般攀爬到她肩膀上,嘲笑道:“百年不见云溪,你这手段越来越低级了,我汲取的力量连往日的一成都没有。”
“没想到百年蚀骨崖,倒让她的心性增强了不少,不过……”
清苾冷哼一声,眼里满是轻蔑:“这才刚刚开始,就让她先过过好日子。”
清苾伸出手:“镜子。”
那黑气瞬间化作一面铜镜,斑驳古老的铜镜上依稀能照出人脸。
只不过在清苾看向镜子的时候,上面映着的,是云溪的脸。
看着镜子当中少女素净的脸庞,清苾哼笑一声,手抚过镜面,镜中开始浮现一个一个场景,正是她还未进玉清门时,云溪的过往。
最终场景定格在少女坐在方梓柏身边,将手中来之不易的东西递给方梓柏。
清苾指尖摩挲着铜镜,抬眸时满眼充斥着势在必得。
“云溪,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7. 第 7 章
一夜好眠。
云溪是在刺眼的光线中醒过来的。
迷糊的脑袋逐渐清醒,她猛的坐起身,发现自己浑身都是月白色的花瓣,随着她的动作,正成堆地落到地上。
“谢谢神树。”
云溪知道这些花瓣是为了不让她受凉。
恢复了灵元,还送走了一座大神的神树也非常高兴地挥舞着自己的枝桠。
“今日是秋曙仙君的课,我要晚点了。”
临走前,云溪还不忘和神树打个招呼:“神树,我先回去了喽!”
霜月树:“唰(嗯)唰(嗯)唰(嗯)!”
云溪:“那我下次再来找你!”
霜月树:“唰(好)唰(好)唰(好)!”
*
云溪一路狂奔回到玉清山,正好碰到了正准备交接守山人一责的潜丰。
“潜丰师兄!”云溪气喘吁吁地跑到潜丰面前,将昨日从霁慕寒那里拿到的药草递给潜丰。
潜丰打开看了一眼,俊朗的眉间蹙起:“九阳回春莲?你怎么拿到的?”
云溪实诚道:“我找人帮忙买到的。”
潜丰立马追问:“又把你的积蓄花完了,你又想饿肚子?”
潜丰知道云溪饿肚子的事情也是个巧合。
那段时间芩菩找了许多个药方,需要的珍稀药草也更多。
潜丰当时告诉云溪之后,云溪就隔三差五送来一两株。
问她怎么拿到的,她的回答总是,正好她师父那里有,或者去山里的时候碰巧找到了。
直到有一次深夜冷珊突然想吃玉清山食楼的赤珠凝露粥,他去帮她去买的时候,就遇见了正在食楼吃剩下来的餐食的云溪。
食楼入夜之后,剩下来的餐食价格都会减半。
云溪在那段时间里,就是在入夜之后来食楼吃剩余的餐食,如果恰好当日食楼没有剩余的,她便就饿肚子。
为此,潜丰还曾说过不再帮她打探东山的那点动向了。
后来还是云溪愿意接受潜丰的灵石资助,同时保证下次绝不会用让自己饿肚子的方式来找草药之后,潜丰才答应继续帮她传递消息。
听到潜丰这次又问她药草的由来,云溪赶紧摆手道:“没有没有,这次还是有的,我没有饿肚子。”
潜丰严肃的神情这才松懈下来。
云溪继续小心翼翼地说:“潜丰师兄,你答应过我的……”
潜丰明白她的意思:“我知道,我不会说是你找到的。”
“嗯嗯。”云溪一脸轻松道,“其实我的灵石都花不完呢,师父给我寄了不少灵石。”
“而且师兄你不是说这次芩菩师姐找到的秘方是从万年前的神域掉落下来的,说不定真的能让长禹师兄苏醒,师兄和师姐们都帮忙去找了许多,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潜丰师兄若是知道还缺哪几味药草,也麻烦再告诉我一下。”
素来寡言的少女连着说了一大串,倒是让潜丰一愣。
他突然回想起,在他过往与云溪不多的交集里,很久之前的女孩似乎不是如此暗沉的。
“潜丰师兄?”
云溪疑惑地看着他突然的走神。
潜丰回过神来,点头答应。
云溪眼眸弯弯笑起,鬓边晃荡着的月白色发带灵动可人。
瞧着云溪正准备跑回去上课,潜丰突然道:“云溪,不要太为难自己。”
云溪一顿,浅笑着回头:“潜丰师兄,我没事的。”
*
天璇宫的秋曙仙君,是玉清山出了名的严苛守规。
没人敢逃他的课,尤其是东山的弟子们,凡是能被秋曙仙君叫得上名字的,都必须老老实实来上课。
不出意料,云溪在讲室看见了坐在前几排的商陆离、冷姗和方梓柏。
怎么说,
这三个人坐在一起,那气压,真是一个比一个冷。
商陆离就不用说了,单单是坐在那里,就吸引了一大批仙子的目光,却让人不敢靠近,清冷如雪,光风霁月。
至于冷珊和方梓柏,秋曙仙君的两名得意门生,更是出了名的玉清山冰美人和毒舌少年,看见他们就仿佛看见了秋曙仙君设立的戒律堂,背后开始冒着冷风。
三人不知在交谈什么,眉头紧锁,旁人更是不敢靠近,但唯独一人除外。
清苾脚步轻盈地跑到商陆离旁边,递给他一个木盒。
云溪远远看去,就见到被商陆离打开的盒子当中,静躺着一株散发着金光的药草。
是金阑复脉花,芩菩师姐缺失的其中一味药草。
药草一出,商陆离、冷珊和方梓柏的目光都落在了清苾身上。
三人紧缩的眉头瞬间舒展了不少,清苾顺其自然地坐到冷珊旁边,挽着冷珊的手臂不知道说了什么,鼎鼎有名的冰美人被惹得一笑,冰雪消融。
反观方梓柏,还是一脸严肃地上下打量着清苾,想到了什么,眉头紧锁开口询问。
清苾顿时紧张了起来,死死地按住自己袖口。
冷珊和商陆离脸上的笑意消失。
冷珊拨开清苾的手,将清苾的袖口挽起,就看见少女白皙的皮肤上是一道道紫色的伤痕。
金阑复脉花与紫甲虫相生,要取金阑复脉花,定是要忍受带着毒液的紫甲虫在身上爬过的痛苦。
清苾笑着说没事。
商陆离从自己的储物袋中拿出特级愈伤膏,冷珊则亲自为她涂抹上伤膏,一旁的方梓柏也没闲着,脚步匆忙地跑出去,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玉清山药楼里的冷凝花,可以舒缓清苾伤口带来的火灼感。
玉清山药楼距离讲室有一段的脚程,方梓柏来去却只花了一刻钟,想来是一路飞跑着过去。
进来的时候,刚好撞上了起身去拿秋曙仙君为今日课习准备的书册的云溪,却是一分眼光都未分给她,绕开她走到清苾身边。
云溪朝那四人的方向看去,清苾被三位师兄师姐围绕着,脸上笑的灿烂。
她低下头,重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翻开今日的书册,却看不进一个字。
讲室的喧闹声随着秋曙仙君进来的步伐渐熄,云溪感受到一道甜香靠过来。
是清苾。
手里拿着一堆师兄师姐给的伤药和补品,正一件一件往她的储物袋里放。
云溪抬头时,正好看到她放在桌上的东西,眼眸一缩,指着一条蓝色的玉串问道:“这是……?”
清苾道:“哦,这是刚刚梓柏师兄给我找伤药的时候从他储物袋里掉出来的,我看这珠子有冷凝的效果,就问他能不能给我,他就给我啦!”
云溪认得这条珠子,那是三百年前,方梓柏在明心境后期卡了很久,他本相性火,在破阶期极易遭受丹田火相的反噬,她便去往北山之巅,寻得了这寒晶,将它串成手链送给他。
她还记得别扭的少年那个时候收到这寒晶手链的时候,还一脸不屑地说他才不带这姑娘家的玩意。
可待隔天云溪再见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带上了。
后来,他成功渡过六阶明心境,踏入了仙域上阶修为,成为了金玉牌弟子,也不再需要这寒晶手链了,但他却依然还是带着。
旁人开玩笑说这手链与他的气质不符,让他摘掉的时候,他只僵着脸说自己戴习惯了,凶巴巴地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
至于往后的往后,等云溪再见他的时候,他的手腕上早已是空空荡荡。
清苾见云溪沉默不语的样子,问:“云溪,有什么问题吗?”
云溪摇头:“没有。”
清苾明亮的眼眸盯着云溪,转而笑着捻起桌上的手链戴在手腕上,示意给云溪看:“云溪,好看吗?”
左不过是一根手链。
原来云溪是这么觉得的。
但看到纯蓝剔透的寒晶手链戴在清苾白皙的手腕上,宛若一抹月色跌落玉盘的那样般配时,云溪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捏了一把。
“好看。”
她好像只能那么回答。
听到云溪的答复,清苾才满意地转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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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把玩着腕上的手链。
云溪重新低垂下头,浅浅呼吸着。
还好没过一会儿秋曙仙君的课习就开始了,也不再给她胡思乱想的时间。
秋曙仙君的声音一响起,底下所有小声的嘀咕都立马安静下来。
正襟危坐。
“在坐的弟子,都知道本君的规矩,若有违反者……”秋曙仙君犀利的目光划过底下坐得歪七扭八的弟子,手中的木杖往下一震,雄厚的灵元瞬间弥漫整个讲室,那些心不在焉以为仙君没有发现的弟子的臀部一麻,哀嚎一声,立马坐的笔直,害怕秋曙仙君的雷电之力再找到自己。
秋曙仙君:“今日的课习是天墟湮尸。”
“哎……”有大胆的弟子叹了一口气,低声吐槽,“湮尸湮尸,又是湮尸,都不知道上了多少课了。”
只见秋曙仙君的木杖再次一阵,讲室的上空出现一道道幻影,正是湮尸的影像。
秋曙仙君:“这些都是近日玉清山弟子抓回来的湮尸,你们看看,有何不同?”
一弟子:“没什么不同啊?不过这最右边的这个长得可真漂亮嘿嘿……啊!”
果不其然被秋曙仙君的雷电之力惩戒了。
“是外在!”秋曙仙君恨铁不成钢地用木杖重重敲击地面,“你们没发现这湮尸如今修炼的快要和仙、妖、人一模一样了吗?”
云溪闻言抬头看向那些逼真的幻影,最右边的湮尸穿着人间当下最流行的服饰,裙摆散开,外露的雪白肌肤妖艳动人,目光对上云溪,还对她轻巧地抛了一个媚眼,好生美艳。
完全看不出是湮尸。
看到弟子们恍然大悟的模样,秋曙仙君才开始缓缓道来:“天墟源自于命悬一线的魂魄,是万年前神域怀素神君一时偷懒而诞生的极恶之物。命悬一线的魂魄不会和死魂一样直接进入冥界,而是会进入神域,又当年掌管死亡的怀素神君来决定生死。但万年前,怀素神君怠于神务,知道如果这些濒临死亡的魂魄得不到神的帮助,便会化为死魂进入冥界,于是就干脆将魂魄丢往了能吞万物的天墟,等待魂魄自己死亡。”
“原本这些魂魄是按照怀素神君的想法全都化为来死魂,但却未曾想到还有一些魂力极强的魂魄死撑着不愿进入冥界轮回,日复一日,即便肉身已死,其魂魄却还是被困在天墟没有死去。终有一日,万千濒死魂魄爆发,以魂魄为筑身,化无形为有形,诞生了不人不妖不仙之物,自称,天墟之神。”
头顶的幻影再次变换,在讲室中央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看不出任何人形的黑雾。那根本不该称作雾,而是无数蠕动的黑暗。外头的光线穿透它半透明的躯体,就会照见千万条纠缠的紫黑脉络,如同剥了皮的人体经脉悬浮在空中。
云溪赶紧捂住耳朵,果然下一瞬,黑雾发出尖锐的尖叫声,刚刚还纠缠在一起的紫黑脉络突然舒展,裂解成百上千条发丝般的黑线似罗网遮蔽整个上空,死亡的压抑窒息感笼罩了整个讲室。
“这就是天墟之神诞生之时的形态,也是所有湮尸的最原始形态。这些灵魂常年困在天墟之中,失了肉身,本就已失人格,煞气极重,一旦逃离天墟,就以食魂为生。三千年前,天墟之门打开,天墟之神带领湮尸降临五域,五域生灵涂炭,神域之神倾尽全力才将他们重新封印。”
“可是五百年前,看守神域天墟的一支上古仙族被仇家灭族,天墟一角的屏障被打破,虽然神域之神立马就补上了屏障,但是却还是有无数湮尸跑入其余四域,化作仙形、人形、妖形和鬼形,难以抓捕。”
“这也是三千年来,神域第一次降下神喻。”
幻影再次变换,云溪看到一道古老的卷轴缓缓展开,明明都不是实物,卷轴上古老的图案和焕发的异彩带着神之气息,让人荡漾的心神瞬间宁静。
“神之命,令仙妖冥三族抓回出逃湮尸。”
“现如今,出逃的湮尸已经被抓了大半,剩下的这些尤为狡猾,竟被他们修炼得与普通的人妖仙冥族别无二致。”
“那今日的课习——就是辨。"
8. 第 8 章
秋曙仙君手中的灵元凝聚成光圈,破碎,化作无数光环落到每组的面前。
云溪伸手抓住那道光环,顿时感到一道力量充斥全身,灵台感到一阵晕眩,脚底轻盈,再睁眼时,她竟站在了人间熙熙攘攘的街道中。
上空传来秋曙仙君厚重的声音:“今日,每组抓到最多湮尸之人,可得本君金妙法珠一颗。”
金妙法珠,秋曙仙君的独门法器,内含着秋曙仙君大乘境后期的灵元,无论用于是修行还是防御,都珍贵至极。
进入到幻境当中的弟子都摩拳擦掌,势必要拿下这第一名。
五十仙一组,和云溪进入同一个幻境的都是和她同一年入门的仙,清苾也在其中。
转头就和清苾对上了视线,后者不知道看到云溪不知想到什么,对她灿烂一笑。
云溪收回目光,听到一道厚重的钟声,就知道试炼开始了。
她此次进入的幻境是秋曙仙君设下的人域境像,云溪走在人域熙熙攘攘的街上,目光划过经过的人群,看到了第一个湮尸。
是个背脊佝偻的老婆婆,在对上云溪目光的时候,目光里满是慈爱,还想热情地招呼云溪去她背后的背篓里拿一颗新鲜采摘下来的果子。
湮尸虽然修炼为人形,但并不是毫无破绽,就比如这个老婆婆半身佝偻,这脚步却异常轻盈,背着一整背篓的果子,丝毫没有喘气的痕迹。
“啪嗒。”
剑落,老婆婆的脑袋就掉了地。
下一瞬,这脑袋又重新长了出来,笑眯眯地盯着云溪看。
这就是湮尸。
食魂,不死。
成为了六域都为之颤抖的对象。
不过,湮尸也并未毫无缺点。
湮尸来源于濒临死亡的灵魂,留有唯一一道生脉,是击杀湮尸的唯一方法。
但这道生脉只有神力才能摧毁。
神在降下神喻的同时,也在四域各处布下神杀阵,具备神杀之力,就能真正击杀湮尸。
而他们能做的就是击杀生脉让湮尸暂时昏厥,才将湮尸带到神杀阵消灭。
湮尸的生脉可能存在于湮尸身上的任何一道筋脉之中,一般的仙只能靠试错来确定生脉的位置。
云溪先从湮尸生脉出现最多的脑袋和四肢下手。
魂灵之道,通幽御魂。
云溪手上是应召而出的凝霜剑。
师父说她“心如明镜”,最适合修魂道,要在带她去挑法器的时候,让她选择御魂法器。
她没去。
当年的女孩拿着商陆离送给她防身用的凝霜剑,道:“凝霜可引魄,玄灵可解魄,也是绝配。”
空谷仙君也就随了她。
这么多年,她依旧主修魂道,双修兵道中的剑道确实一般,这剑在她手中反倒硬生生成了控魄之器。
云溪剑尖轻挑,如笔点墨,寒霜般的剑意瞬间控住湮尸,她顺势斩出剑意,利落地砍下湮尸的四肢,最终在湮尸的右下肢找到了生脉。
湮尸倒下的那一刻,幻境上方,在云溪的名字下方的“零”变成了“壹”。
云溪迅速开始找下一个。
云溪找得很快,走过人域的长街时,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地就能从茫茫人海当中找到湮尸。
也许是因为小时候在逍遥域呆过,逍遥域里都是凡人成仙者,平日里都是人域作态,她与他们生活时间久,让她比其他仙人更加熟悉人族形态。
在同一个幻境里,同样很快的是清宓。
如果说云溪胜在了辨湮尸,清宓就胜在了擒获。
清宓与云溪一样,同修魂道。
她的法器是一把琴,名唤碧鸿。
是玉清山法器楼排名前十的法器,据说清宓当年进去选法器,这千年未认主的法器无人自奏,异彩照亮了法器楼上空的整个天空,清宓的名字也因此响彻了玉清山。
如今碰上这湮尸,碧鸿的琴弦之音瞬间控制湮尸,无形琴弦瞬间绞进湮尸的魂脉里,直接将湮尸的四肢绞碎,这生脉自然也被找出。
两人的擒获湮尸的数量不相上下。
清宓刚绞困一只湮尸,目光又落到一个年轻男子身上,手掌刚要拂过琴弦,眼前的湮尸就被一道利落的剑意砍下了右手,瘫倒在地。
清宓看向云溪,笑着道:“云溪,你好厉害。”
云溪回了一句“你也很厉害”后,身形就消失在人群当中,继续找湮尸。
清宓抬头看向两人名字下的数字,云溪已经比她多了一个。
在她停顿的一瞬里,又多了一个。
清宓脸上依旧是甜美的笑容,但带着笑意的眼眸深处却黑得渗人。
幻境里每过一刻钟会淘汰排名最后的一名弟子,再加上有些弟子误伤了人族,被强制踢除幻境后,如今这幻境里竟只剩下了云溪和清宓。
两人的身影在人域幻境当中迅速移动。
试炼即将结束,清宓和云溪的分数不相上下。
最后半炷香的时候,两人的目光都是落到了一个老头身上。
这老头湮尸倒是警觉,拔腿就跑了。
云溪和清宓立马追上。
“云溪。”清宓足尖轻点,身形轻巧地穿梭在人群中,还有闲心转头和云溪聊天,“我近日修行有些停滞,你可否将这金妙法珠让给我。”
“可以啊。”云溪对着金妙法珠并无多大兴趣。
“等我拿到了就给你。”
这不是清宓想要的答案。
清宓眼尾微翘,在抬眸时眼眸里已经没有了笑意。
云溪的身形已经追上了那老头,手中的长剑朝着老头的脖颈挥下,一道力量猛然袭向她的手腕,云溪本能侧身,转过身体落到地上,转头向来者看去。
清宓歪着脑袋再次道:“云溪,我想要这颗金妙法珠。”
云溪这下明白了,清宓是要自己拿到那颗金妙法珠。
清宓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琴音再次攻来。
清苾已是赤玉牌,仙阶比云溪足足高了两阶,云溪自然不是她的对手,之前每次的法试都是输给她的。
许是知道云溪的实力远不如她,清苾每次都是适可而止便止手,师兄师姐无一不夸她心地善良,爱惜同门。
云溪原以为今日她也只想击退她几步便会住手,可这带着凌厉杀气的琴音却不似从前。
“魂破。”
一道琴音入耳,她的魂魄震荡,脚步的迟钝让她没有躲过一道琴音,被割破了衣裳。
从手臂一侧喷涌而出的鲜血瞬间染红了她雪白的衣裳。
血珠落在地面上,沾染了地上的尘土。
背后又袭来一阵凉气,云溪有了准备,身体轻巧一跃。
双手结印,剑气在云溪面前立起凝霜护阵,破开了袭来的琴风。
过了几招后,云溪依旧处在下风,面对一招接着一招的攻击,她只有躲避的份。
不知是不是清苾逐渐灵元耗尽,她的动作开始细微地变慢。
正在云溪犹豫要不要抓住她这细微的破绽夺回一点上风的时候,清苾左手突然出现一把长剑。
清苾被玉清山的师兄师姐们称为称赞的原因就是,她双修剑道,竟将剑道也修得极佳,是剑道中的佼佼者。
只不过清苾平时少用剑,今日这突如其来的左侧攻击让云溪着实没想到。
被迫下,云溪来不及思考,手心凝力攻向她刚刚的破绽之处。
不过是个不涉及命门的破绽,云溪只想暂时攻退清苾,好留给自己躲避的时间。
可没想到,此刻的清苾却收了力,她手中的琴和剑瞬间消失,竟任由云溪的仙力打在她身上。
华卉仙君设置的试炼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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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破裂,清苾如同断线风筝被击打出幻境,重重地摔在了讲室玉石铺成的硬地上。
眼前的幻境散去,云溪站在讲室中央,面前是一群慌张的师兄师姐围住讲室另一端的清苾身边。
清苾歪倒在了商陆离的怀中,咳嗽时嘴角流下的鲜血染红了商陆离的前襟,却还是固执地抬起头对云溪道:“云溪,我不是真的要和你抢金妙法珠。”
“云溪!”
伴随着一道愤怒的呵斥,云溪感觉到腹部一阵剧痛,整个人摔倒在地,眼前被生理溢出的泪水模糊,却能清楚地知道站在清宓面前出手的人是方梓柏。
“梓柏!”赶来的冷珊看到这混乱的一幕,眉间紧蹙,斥责方梓柏赶紧住手。
看到云溪捂着腹部身形摇摆的站起来的时候,方梓柏出手的指尖轻颤。
却恰逢身后传来清宓难受的哼哧声,他赶紧转过身,半蹲在清宓身侧,轻声问她有哪里不舒服。
有些许可笑。
看着众人围在清宓身边的样子,云溪感受到了和以往很多次的一样的情感,只不过,这次更加浓烈。
她转身就要离开,却被一把长剑拦去了步伐。
云溪认得他,名唤随烨,是东旭山紫阳仙君的独子,仙域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在清苾面前收敛了性子。
看到自己爱慕的仙子被人打伤,随烨满腔愤恨,怒火中烧,朝着缓步走来的秋曙仙君大喊:“仙君,是她伤了小师妹。此次法试重在‘辨’,弟子之间不得相互斗殴,请仙君重重责罚云溪。”
围着清苾的众人也附和道:“就是!云溪伤了小师妹,应该受到处罚。”
“我没有。”
在众人的指认当中,秋曙仙君看到转过身来的少女由于腹部疼痛而泛红的眼眶湿润透亮,却紧紧绷住,一字一句道:“我们是正常比试。”
“是的是的。”清宓抬起苍白的小脸,似是怕云溪受处罚,接着云溪的话就赶紧解释,“我们是在围捕最后一只湮尸的时候,云溪的剑意是不小心碰到了我......”
“不是。”云溪打断清宓的话。
“是你先出手的。”
云溪指着自己手臂上的伤道:“是你先出手伤了我,我只是防御......”
“单单防御能把人伤成这样!?”随烨恼怒。
随着而来的,是其余师兄师姐的附和,是铺天盖地的指责。
“够了!”
迸发的强大灵元瞬间压制住讲室内蠢蠢欲动的敌对行为,刚刚还想动手的弟子们的气焰立马消散无影。
秋曙仙君板着脸,冷硬地开口道:“弟子内斗,成何体统!”
“梓柏,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突然被自家师父点名道姓的方梓柏一愣,抬头看向云溪。
玉清山门规第三十条,弟子违规斗殴,是要去戒律堂受以雷击木戒尺惩戒。
他应该要说“罚”的,但对上云溪看向他的那一双眼睛,他迟迟未开口。
清宓突然拉了拉他的衣袖:“梓柏师兄,别怪云溪。今日是我做的不好,将你给我的手链给云溪看到了。这手链是云溪当年送你的吧!她看到了心神不宁,心里难受,所以才不小心伤到我的。”
清宓宽大的袖口滑下,露出了那串手链。
闻言,方梓柏的眼神从犹豫瞬间转为了憎恶,扯下清宓手腕上的手链,重重地朝云溪的方向砸去。
寒晶手链剔透易碎,砸到云溪脚边的时候,纯蓝的珠子瞬间破裂,碎片四溅,在冰冷的地面上无声闪烁,倒映着云溪苍白的脸。
方梓柏下颌线紧绷,透出寒霜般的厌弃:“云溪,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善妒。”
说完后目光直接移开,仿佛多看云溪一眼都是浪费,他对秋曙仙君道:
“弟子认为,云溪当罚。”
9. 第 9 章
很痛。
是和蚀骨崖不一样的疼痛。
蚀骨崖是在每日入夜后,崖底的蚀骨之火燃起,穿过身体,透过肌肤,灼烧仙骨,内里灼烧。
而这雷击木戒尺则是绽开背后皮肉,紫雷窜入筋脉,如千万根银针顺着血脉游走,筋脉剧痛。
又一道戒尺落在背后,云溪的指尖猛地掐进掌心,却一声不吭。
云溪被秋曙仙君判为弟子斗殴,处以戒律堂七日的雷击木戒尺。
今日是第三日,执刑者是天玑宫的某位轮值师姐,下手更是毫不留情,戒尺抽在云溪昨日留下的伤口上,少女娇嫩的背后早已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第五十下戒尺结束,那轮值师姐厌弃地擦去手上不小心溅起的血迹,讥讽道:“敢欺负我们天玑宫的小师妹,这是你应得的。”
轮值师姐离开后,黑暗的惩戒室里面就只剩下云溪一个人。
她懒得动,也没力气动。
昏昏沉沉地躺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惩戒室的门再次被打开。
云溪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了来者。
她扯着嘴角一笑:“师兄是来接清宓和方梓柏的吗?你走错了,他们在隔壁。”
清宓和方梓柏也涉及弟子斗殴,各被秋曙仙君处以三日的惩戒。
商陆离缓步走到她面前,无声地将瘫倒在地上的师妹扶起,拿出一个药瓶,往她的背后轻撒了一些药粉。
药粉落到云溪身上,缓解了一些疼痛。
见云溪从背后的疼痛当中缓过来一些,面前的清冷青年终于开口道:“云溪,去和清苾道歉,师兄会向秋曙仙君求情,让你少受一点惩戒。”
云溪刚刚放松的身体再次僵硬,她推开商陆离扶着她的手,目光直直地看向他:“师兄也觉得是我故意伤了清苾的吗?”
商陆离皱眉,未发一言。
云溪懂了他的意思。
“师兄,我没错。”
她原本还想继续解释在幻境的时候,是清宓先动手,可是当她抬眸看向商陆离清冷眼眸的时候,到了嘴边的话戛然而止。
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女沉默不语的样子,商陆离眼神失望不解:“云溪,你为什么要和一百年前一样固执?”
云溪猛得抬头,眼眶瞬间通红,明明眼泪已经漫到眼尾,可她却扬起下巴死死抵住最后一份脆弱:“一百年了......师兄你从未信过我,对吗?”
不欢而散。
门再次关上的时候,商陆离最后的话还是始终环绕在她的耳侧。
“当年你和长禹所在的那座山,东山的人带着寻灵盘搜查了三天三夜,除了你和长禹,还有那只蝎妖,再无第四人。云溪,你拿什么让我们信你?”
对啊。
她拿什么让东山的人信她。
自从她从蚀骨崖出来后,当她再一次回到玉清山的时候。
商陆离的冷淡,冷珊的疏离,方梓柏的厌恶,还有芩菩的避而不见,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他们都未曾相信过她。
只有她在努力地想要回到最初的状态,在努力地变成原来那个情感迟钝的小师妹,在努力地想要平淡地对待整个玉清山对她的恶意。
不过都是假象啊,自欺欺人罢了......
“呵。”
昏暗的房间里响起一声嗤笑。
云溪的身侧还放着商陆离留下的药瓶,但她却再未打开过一次。
带着让她道歉之意的药瓶,不用也罢。
*
七日的惩戒,说慢也慢,说快也快。
慢就慢在每一下戒尺的落下,都让云溪感到无比煎熬。
快则快在她每次受完惩戒,倒头就昏睡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就到了第二天。
第七日的最后一道戒尺落下,强撑着没有发出一声痛呼的云溪终究是支撑不住,双手撑在地上,跪在冰冷的地面上喘着气,久久直不起脊背。
今日轮值的是西山的一位师姐,看到少女身姿单薄颤抖的模样着实有些不忍,从自己的储物镯取出一个外袍给她披上。
“谢谢师姐。”
云溪苍白的小脸抬起,明明浑身痛的不行,却还是认真地和师姐道谢:“等我洗干净之后再还给师姐。”
略微有些知道东山恩怨的西山师姐轻叹一声,看到这小师妹倒也没传闻中善妒善怨、一意孤行,反而安静乖巧。
西山师姐:“不用了,送你了。”
缓过脊背上的疼痛,云溪扶着墙站起来。
走出惩戒室的时候,刺眼的阳光让云溪眼前骤然炸开一片炽白,她踉跄着抬手遮挡,待缓过来之后才慢步往外走去。
整个戒律堂都是安安静静的,时而从某间惩戒室传来几声弟子求饶不再犯的喊叫声,明明阳光照在戒律堂之上,却还是带着一股莫名的凉意。
她推开戒律堂的门,就见一正低着头无聊地踢着石子的少年。
云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抬步就要离开,却被少年高挺的身姿拦住了去路。
云溪无奈抬眸道:“你又想干什么?”
方梓柏板着脸冷哼一声:“我就是来看看,你在这戒律堂的惩处有没有偷工减料。”
“那你现在看完了,可以让我离开了吗?”
云溪绕开他就像离开,却被少年一把扣住手腕扯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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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溪,你没有心吗?你害我无法练剑,害长禹师兄长睡不醒,害清宓受伤,你害的东山支离破碎,这一桩桩一件件,你难道就不愧疚吗?”
方梓柏的手劲很大,牵动着云溪后背的伤,她轻微皱眉:
“方梓柏,这些事情我都解释过,是你不信我。而且就算我有错.....”
云溪红着眼长吸一口气:
“我也被关在了蚀骨崖百年。”
“不够吗?”
看着少女缓步离开的背影,方梓柏再未追上去。
从隔壁观星阁议事出来的冷珊正好看到这一幕,问方梓柏:“你不是来给云溪送药的吗?给她了吗?”
“没有。”
看方梓柏面色铁青的模样,冷珊也能猜到八九分:“你伤云溪的那下带着赤霞峰的流火之力,只能用特制丹药才能压制,你在天璇宫炼丹室炼了三日,不就是要将这丹药给云溪。”
“才没有,我就是无聊才顺便炼了一些丹药。”嘴硬的少年死都不可能承认。
“而且......当时我以为她会躲开的......”少年喃喃道。
*
托着沉重的步伐,她恍惚着不知道去往何处,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出了玉清山的山门。
站在苦行阶前的时候,她的脑袋才清醒片刻:她应该回去休息的。
刚转头,山门就已经缓缓关上了。
是连上天都不让她回去啊......
云溪没有犹豫地转头,往山下走去。
不知道自己往哪里走了,全凭着浑沌的脑袋引导,眼前的场景模模糊糊。
实在喘不过气来的时候,就扶住旁边的枝干停下休息,低头便看到低落的鲜血。
背后的伤口都因为她的走动裂开了,血珠顺着她的背脊流到脚踝,低落在土地上。
好痛,好累。
可是她该在哪里停下,又有哪里,是愿意让她停下。
直到她的眼前发黑,腰间多了一道力量,牵引着她往前走,抬头时,她看到了朵朵飘落的月白色小花。
她对着面前的神树莞尔一笑:“不好意思神树,我好久没来看你了。”
“我有点累,能不能在你这里休息一下……就一下……”
入夜。
等宴沧玦像往常一样前往霜月树林,在踏进那片月白树林的时候,他就感知到了不同于平常的气息,掺杂着浓烈的血腥味。
抬眼,月光如霜,冷冽地泼洒在霜月树之上。
树下,与月光一样苍白的少女倒在地上,她的背后,素白的外袍上,是一大片的鲜血。
而在她的手边,一棵经脉血红的树苗破土而出。
10. 第 10 章
“望乾!!!!!”
在看到云溪昏倒在霜月树前的时候,虚罄神君愤怒地挥袖关了那星盘,对着那盘膝浮在半空中闭目养神的白发神君怒吼道:“你疯了吗?!你还要折磨她到什么时候?”
“天机不可泄露。”
“后面会发生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那当年长禹一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机不可泄露。”
“清宓!清宓!她什么来头,为什么针对云溪总能说吧?”
“天机不可泄露。”
“那你还知道什么?!!!”
“哎......”望乾神君无奈地睁开眼睛,“我当初在云溪下界的时候,确实给予她在仙域的命格为历经人情百态。但是她毕竟是神格转世,事态走向不是你我能够控制的,也不是你我能够窥探的。”
望乾神君指尖一动,星盘前瞬间立起屏障,打断了虚罄想要偷偷动星盘的动作。
虚罄委屈抱怨道:“你都不让我下仙域去帮帮她。”
“你能帮得了她什么?神域之神无法下域超过十五日,不然就会遭受天罚,而且......”
望乾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些娇宠着云溪长大的神仙,“要不是你们一个一个拖着不肯送她下界,早在三千年前就应该送她去历练。”
想起往事,望乾就痛心疾首:“她可是唯一一位依天地而生的神啊,自诞生而来就拥有神骨和一颗七窍玲珑心,天生神体,修炼五百年就能位列上神,却在上神修为上卡了整整两千年!”
虚罄心虚得眼神飘忽,却依然不依不饶:“可是你这方法真有效吗?你封住她的样貌和修为,让她去往仙域快千年了,也没见着她有所改变啊。”
看来不给他看点成效,这神是不可罢休了。
眼前的星台再一次焕发异彩,但这次不再显现云溪在仙域的事情,而是显现了云溪被封印在神域的灵台。
云溪诞生于神域神溪,其灵台天生成像,其像为神溪之源——长生涯。
物生,必有情生。
物生于水,情亦生于水。
水流从长生涯飞流直下,自神域流向仙域、妖域、人域和冥域,是五域灵之来源,亦是五域情之来源。
但在云溪灵台中的长生涯神像中,本应该一泻千里的神崖,却无一滴水落下。
长生涯的源头被厚厚的冰封住了。
水生万物,没有了水源的长生涯寸草不生,干枯荒芜。
虚罄不解道:“你给我看着作何?小云溪的灵台我不知道看了多少万遍了。”
“仔细看。”
虚罄凑近脑袋仔细瞅了瞅云溪的灵台,惊讶地指着一处道:“这源头的冰竟然裂开了!”
细细往里看,里面竟然有水的流动,正是她波动的情绪。
只不过,这情还未到达顶峰,冰下之源无法真正地破冰而出。
“罢了罢了。”虚罄直起身,勉强不再和望乾对着干,“只要你能将小云溪完完整整带回神域,随你怎么折腾。”
看着虚罄拂袖而去的背影,望乾问道:“你不看了?”
“不看了不看了,千年来就这点事情,看了生气,还不如找御尘喝酒去。”
说着就往外走,碰到了同样前往来看星台的满脸忧心的月沉神君。
整个神域知道云溪入仙域的神并不多,唯有望乾、虚罄和御尘三神。
望乾是怕这群老古董们知道了云溪入仙域都紧张忙慌的,到时候一个一个偷偷跑去仙域,搅乱了云溪的修行,因此他们只对外说云溪在突破神君之阶,闭关修炼了。
月沉神君知道这事也是个偶然,那日她来望乾星台想要看星象来确定月象之时,正好遇到了暴走的虚罄,也就知道了云溪不在神域,而是去了仙域。
月沉神君也是看着云溪长大的,对云溪入仙域历练也是心焦的很,每隔几日就会过来看看。
看到虚罄甩着袖子离开的模样,她信步走进星台。
望乾挥手打开星盘,烦躁地重新闭上眼睛:“看吧看吧。”
一个一个都把他这当作溯影台了。
知不知道他的星盘是用来观!星!象!的!!!!!
“好。”月沉神君静站在星盘前,看着影像在她面前一点点展开,在无人窥视的星台上,她的目光中的忧虑淡去,平静而深邃。
*
“解释一下。”
霜月树上的花瓣在成片成片地掉落,如同鹅毛大雪般,瞬间铺满了整片地面。
残英零落,神木殁矣。
霜月树用它最后一点力量,在霜月树苗和倒在地上的少女之间设下神咒。
霜月树的神识进入到宴沧玦的脑海中,展现了一句话:
“她愿成之日,即咒解之时,神种当归汝。”
神树神识即将消散,霜月树恋恋不舍地最后看了一眼云溪。
我护不了你了,可我不愿你一人面对未知。
但愿他能暂护你一时。
助你,心愿达成。
神树没了气息,已经干枯的树林中,只留下了云溪和宴沧玦。
面容清隽俊美的男人将少女从地上拉起,可看向少女的目光却不是那般柔和。
此刻的的云溪毫无知觉地半躺在宴沧玦的怀里,脑袋垂落在他的小臂上,从紧闭的眼睛往下,是苍白的嘴唇、鲜红的血水和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的脖颈......
安静了许久,正当他刚有所动作时,怀里的少女突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手中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别留我一个人......”
【别留我一个人……】
尘封已久的记忆与面前少女的身姿融合,宴沧玦的手一顿,再次陷入昏迷的云溪感受到骤然减少的冷冽,身体不自觉地往他身上靠,依偎成一团,像是孤独的小兽找到了一个巢穴。
男人低叹一声。
罢了。
*
云溪坠入了黑暗当中。
好热。
从腹部传来一阵滚烫的热意,又迅速被另一道冰冷的气息给压下。
一热一冰,循环往复。
最终那道热意还是抗不过强大的冰冷气息,被压制直至熄灭。
云溪也终于从反复的折磨当中耗尽了心力,彻底昏迷过去,做了一个漫长的梦。
“这是我的云溪小师妹。”
云溪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站在商陆离的身后。
那年,是她刚进玉清门的时候。
她虽被空谷仙君收为了亲传弟子,但因那时并未到玉清山招生的节点,所以她只能算是暂住在玉清山的外来人。
空谷仙君是一如既往的不靠谱,一年到头有十个月都不在玉清山。
商陆离作为玉清山的优异弟子,常常下山执行任务,也不能时时照看云溪,就将她轮流送到东山好友那边。
“这是我的云溪小师妹。”
商陆离总是那么介绍她的。
于是在东山,她认识了方梓柏、冷珊、芩菩和长禹。
又过了三百年,她正式入门。
那时候,玉清山外出试炼的任务常常需要六人一组,于是他们六个人自然而然地组成一队,成为了令人艳羡的队伍。
在所有试炼当中均拔得头筹。
玉清山内无人能敌。
他们的关系也越来越好。
在那段风轻云淡的日子里,没什么事情的她总是天还没黑就走上碧梧阁,静静等待夜晚的到来。
第二个来的一般是方梓柏,每次走进碧梧阁都是一副臭着脸的模样,在离玉溪最远的椅子上坐下,两人谁都不搭理谁。
接着来的是芩菩和冷珊,两人一个在丹药阁任职,一个在观星阁任职,总是相约着一起回东山。
最后是商陆离和长禹,他们同在缉妖堂,事情最为繁多,总是最迟来的。
碧梧阁在东山的最高处,从阁楼往外看,就能看到仙域最美的星空。
在晚饭之后,商陆离和长禹会站在阁楼外边的长廊上交流最近新学的仙术,时不时还交手两下,芩菩就会拉着一脸不情愿的冷珊一起试用烟雨楼新出的胭脂,而她就和宋梓柏趴在阁楼的栏杆前看那一片璀璨星空。
“那颗最亮的星星一定就是长庚星吧?”
“笨蛋,那是别人的长明灯。”
“那这颗紫色的星星一定是。”
“笨蛋,那是妖域的天惑星。”
两人一来一回的,宋梓柏经常把云溪怼得面红耳赤,这时候芩菩师姐就会温柔笑着将云溪搂在怀里,帮她一同怼宋梓柏……
六人在碧梧阁过了一个又一个夜晚,谈笑风生,嬉戏玩笑。
依旧是一个平常的下午,天枢宫院子外的风铃响起,云溪欢喜地出来见师兄,却见商陆离身后跟着一个眉眼明艳的少女。
“这是你的清宓小师妹。”
这是云溪第一次见清宓。
清宓是天玑宫的亲传弟子,商陆离的表妹,长禹的师妹。
许是因为先来后到,清宓早已听说过东山的亲传弟子六人组的关系,她并没有横插到六人的生活当中,与云溪也不过点头之交。
所以一开始的云溪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后来在蚀骨崖的百年岁月里她才想起来,原来故事的开始,她和清宓就是不同的。
她在玉清山呆了三百年才被正式收为弟子。
但清宓却打破了玉清山的条例。
清宓出身于仙域蓬莱,救了当时身受重伤的霜华仙君,甚至还用了她的蓬莱血脉,帮助霜华仙君突破了大乘境后期。
于是当霜华仙君将她带回玉清山的时候,所有的长老都对她赞赏有加,破了玉清山万年的规矩,收她为正式弟子。
外头的故事纷繁多样。
但云溪并不在意这些,她每天最快乐的事情依然是在碧梧阁等待她的师兄师姐们。
直到,慢慢的,她发现总有师兄师姐晚上没有来。
时而一人,时而两人。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今晚的碧梧阁是独剩她一人了。
这是她来玉清山第一次感受到了彷徨,直觉告诉她不应该只待在碧梧阁了。
她往主峰走去,想去看看师兄师姐在做什么。
脚步刚踏进主峰,就看见漫天的烟花亮起。
她穿过重重的人群,走到最前面,看到樱唇皓齿的清宓站在最中间,瞳仁灿烂,仰头看着为她准备的惊喜,欢喜地蹦跳着拽着站在她身边的商陆离的袖子。
而她的师兄,那个素来清冷、只在东山的好友面前才会流露情感的师兄,面对天真烂漫的少女,露出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清宓的身后,是素来没好话的方梓柏,看见清宓亲热地拉着商陆离的样子,还忿忿不平道:“哼,这可是我提议准备的惊喜。”
清宓笑着赶紧转过身去拉着方梓柏撒娇道歉,方梓柏哼哼几声,才算是原谅了她。
判若两人。
还有芩菩、冷珊和长禹,都在这里,给清宓送去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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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的烟花放了一刻钟还没停,云溪却早早地离开了。
回到了天枢宫,等了很久很久,都没听到商陆离回来的声音,而主峰的欢闹声却一晚都没停下。
那天晚上,她也从别人口中,听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故事。
原来那个时候,清苾救的人,不止是霜华仙君,还有商陆离。
当时商陆离正好跟着霜华仙君去人域抓捕湮尸,却陷入了湮尸的陷阱,足足百只三阶湮尸围困。
整个人域村庄几乎被毁,商陆离正救出了几个人域小儿,转头间,就见到了一片房屋废墟当中的清苾。
浑身脏兮兮的少女坐在废墟中间,还抱着一个哭闹的小孩,让商陆离愣了神。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清苾一个瞬形替他扛下了背后袭来的湮尸的攻击。
后来,商陆离才知道,清苾正是他年幼时分离的表妹。
美救英雄,青梅竹马。
商陆离出身于仙域四大仙家的扶华山,而清苾则出身于拥有神秘且强大血脉的蓬莱仙岛。
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这样的词,云溪听了一晚上。
第二天去讲室的路上,云溪碰到了清宓。
她还没开口,清宓先一步拉着她问道:“昨日是我生辰,我还特意给你发了请帖,你怎么没来啊?”
那个请帖是云溪昨日晚上回天枢宫的时候,才在桌上看到的。
是她自己没看见。
“对不起。”她向清宓道歉。
清宓笑着摇摇头说没关系,亲密地搂着她一起走向讲室,路上还一直和她聊天:“平日里怎么都不见你在主峰啊?晚上可热闹了,都没见你来参加过。”
“主峰晚上热闹?”
“对啊!我之前和几位长老提议的,每晚在主峰筹办各类活动,热热闹闹的,让西山和东山的弟子都能参与,陆离哥哥、方师兄、冷珊师姐他们都经常被我拉着去呢!”
“所以......师兄师姐他们,晚上都在主峰?”
“对啊!”
可是,他们从来没有和她说过啊......
云溪感觉自己舌根发木,连呼出的气都带着淡淡的腥涩。
这应该,就是苦涩吧。
她没有去质问,只是想着也许过段时间就好了。
可惜,她再也没等到重聚的那天。
那一日,她在东山遇到了许久不见的方梓柏。
少年步履匆匆的,手里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
她追了上去,熟络地叫住方梓柏,好奇地想要拿他手上的东西看看。
方梓柏躲避着不让她碰。
“你是不是瞒着我又去找什么好看的画本子了?”
“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看?”
两人拉扯之下,方梓柏的手不小心一松,手中的东西坠落,一声脆响,晶莹剔透的玉簪碎成了两截。
云溪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玉簪,玉簪簪尾的刻字是方梓柏的字迹,是“清宓”二字。
下一瞬,云溪被愤怒的少年推倒在地,方梓柏面色铁青地指着她道:“云溪!你为何如此幼稚!你为何不能学学人家清宓!”
“学学人家清宓。”
短短六个字,云溪感觉自己脑中一阵剧痛,眼前的场景飞速转换。
她在试炼中搞砸的时候,冷姗说:“你看人家清宓小师妹......”
她不小心把芩菩师姐种的草药浇死的时候,芩菩说:“你可以学学清宓小师妹。”
她修为迟迟没有进步的时候,长禹长叹一口气:“清宓小师妹已经拿到赤玉牌了,云溪,你为何还停留在青石牌?你可以向清宓多学习学习。”
于是她开始学了。
可是为什么指责她的场景越来越多了。
“你别学清宓了,你学不像的。”
“看!就是她,那个四处模仿清宓小师妹的云溪,简直就是个令人讨厌的冒牌货。”
“云溪,你是不是在针对清宓?”
“云溪,你为何要伤清宓小师妹?”
还有方梓柏。
一日云溪去找他的时候,正好遇见他偷偷在东山后面练剑道。两人聊了两句,云溪就又被方梓柏给怼了,本来就不高兴,偏偏这个时候方梓柏又说了一句“还是清宓小师妹可爱”,彻底让云溪积攒在心中的愤懑爆发了。
“我要把你偷偷练剑道的事情告诉秋曙仙君!”
“你告啊!你敢告,我就这辈子不会理你了。”
云溪愤愤离开,却在回去的路上碰到了秋曙仙君。
明明,明明那个时候她引开了秋曙仙君。
可是等她跑回去想通知方梓柏离开的时候,就看见方梓柏满嘴鲜血地跪在秋曙仙君面前。
他偷偷练起的剑骨被秋曙仙君粉碎,脚边是同样破碎的长剑。
他看向匆匆跑来的云溪的赤红眼眶里似淬了寒霜,叫人遍体生寒。
他道:“云溪,你让我感到恶心。”
最后的最后。
场景定格在那个山中雨夜。
芩菩满脸泪水地紧紧抱着怀中毫无生息的长禹,冷珊和方梓柏不愿放弃地继续为长禹运转灵元。
她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混乱的脑子让她前言不搭后语地讲述着事情的经过,却被商陆离打断。
他的脸上,是云溪从未看见过的失望和厌恶。
“云溪,”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就是带你回玉清山。”
11. 第 11 章
“秋瞑。”
“喵。”
“不许进去。”
“喵喵喵。”
哪里来的猫叫?
天枢宫里没有猫啊。
云溪睁开眼睛,猛的从床间坐起。
“嘶。”
牵动了背后的伤,云溪撑不住身体,倒回了床上。
躺下的床板发出吱呀的声音,外面的交流声戛然而止。
沉稳的步伐越来越近。
“咯吱”一声,门被打开。
云溪朝门那边看去,一瞬间,竟看呆了。
玉清山何时有这样的仙人了?
来者与她师兄差不多的年龄,缓步走来时,袖口垂落的金色暗纹随动作轻晃,恍若寒潭泛起涟漪。
一双低垂的凤眸抬起时,那生的极好的眉骨微微挑起,俊美的面容和清隽雅致的气质,仿佛从神域走下的不染尘埃的神君,连云溪这个不开窍的小仙子看到如此惊艳的男子时,心脏都猛地跳动了几下。
云溪看着这仙人走到床前,修长的指尖隔着衣袖轻搭上她的脉搏。
“你身上的紫雷和流火之力已经被全部剔除了。”
云溪回过神来,眨眨眼睛道:“那我能再睡一会儿吗?”
不等宴沧玦反应,云溪就重新躺进被子里。
云溪的小脑袋已经转不动了,只能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师兄救了,性命暂时无忧。
突然拥有的安全感让她最后一丝吊起的心弦落下,七日的折磨让她筋疲力尽,只想睡它个三天三夜。
“宴师兄,你不用管我,我睡醒了就好了......”
男人挑眉:“你知道我是谁?”
“主峰金线,侧峰银线,金线除了淑瑶师姐就是宴师兄了。”云溪打了一个哈欠。“宴师兄你是不是都没去前山,你这衣服在前山逛一圈,没有人认不出你的......”
话越说越没力,最后一个字落下的时候,云溪就昏沉睡去。
宴沧玦看着少女毫不生分地将脑袋缩进柔软的枕头里呼呼大睡的模样,转头顺手捞起了蹑手蹑脚进房间的秋瞑,走出了房间。
*
睡得沉,一觉无梦。
等云溪再次从梦中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都不知道她是睡到了晚上,还是已经睡了好几日了。
她坐起身,眼前逐渐适应房间里的黑暗。
看见她的床头,放着一套衣裳。
云溪认出来了,这衣裳的布料是天织楼的新品——浮光纱,众仙子们抢破了脑袋都没抢着,之前清苾就不知从哪儿得了一匹,在课余穿上身的时候被师姐们围着夸了半天。
她的衣服到现在也没换,还是她受罚的那件。
因为男女有别,救她的人并未给她换衣服,只是顺着衣裳破开的地方给她洒了药粉,并施了一个清洗术。
她此刻也确实没有衣服可换,只能伸手将床头的那套衣裳换上。
旁边的镜子正好照到少女的身姿,浮光纱轻薄细腻,显得少女的肌肤白皙。
如此美轮美奂的衣裳,就是该配上精致的容颜和发饰。
云溪看着自己只会用两条丝带简单梳起来的长发和平淡苍白的面容。
果真,与这浮光纱不相配。
小院很寂静,一道开门的声音瞬间就让楼下庭院里的人目光转来。
云溪呼吸一滞,清醒过来后,她对这张脸有了更实质的感受。
虞卿师姐说得果真没错。
面前的这位师兄眉眼精致,一笔一画似乎都是照着最好看的那一笔落下,仙姿玉质,宽大的月白金线纹弟子服也掩盖不了他清隽身形和通身温和与清贵,连这月光在他面前都黯然失色了不少。
饶是看了这么多年东山和西山的师兄们,云溪都被这为宴师兄的容貌和气质所震撼。
但清醒的云溪比昏沉的云溪胆子小了不少,看了几眼这好看师兄就匆匆低下头,想起自己赖在人家这里不走的样子,尴尬地拽了拽袖子,下楼走到宴沧玦面前,恭敬地持手道:
“多谢宴师兄救命之恩,这几日叨扰师兄了。”
温润青年坐在院子中间的软塌上,低眉饮茶,闻言看向云溪:“小师妹要走?”
云溪点头:“不敢再麻烦宴师兄了。”
“喵!”
脚边突然出现的一团黑漆漆的东西让云溪吓了一跳。
“这是......黑猫?”
“喵喵喵!!!”
云溪听不懂,就见脚边一只通体乌黑的猫状兽警惕围着云溪转了几圈,露出的一双金色眼睛不善地盯着云溪。
秋瞑自然知道了神种一事。
一想到神种在这个仙族身上,它就气不打一处来,露出尖锐的牙齿就要朝着她的垂落在一侧裸露的手腕肌肤咬下去。
宴沧玦皱眉:“秋瞑。”
主人施加的威压让秋瞑只能收回了尖牙,不情愿地重新坐回宴沧玦身边,却还是没有一丝好脸色。
云溪:“......它好像不喜欢我。”
宴沧玦:“无碍,它谁都不喜欢。”
秋瞑的一打断让云溪尴尬地挠了挠头,一早就拿出来木瓶子在手心攥了又攥,但站在宴沧玦面前却还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果真,她还是嘴笨得要死。
可面前的师兄倒是耐心极了,看到少女纠结的小脸和她手心的木瓶,温声问道:“小师妹手中的东西是给我的吗?”
“嗯!”
开了头,云溪才鼓起勇气将木瓶递给宴沧玦:“宴师兄,这几颗丹药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记得自己的药瓶中有三颗三品纯阳离火丹和两颗二品五藏化气丹,虽不算太珍贵,但炼化起来极难,其中还需要珍稀的蛇虫灵兽入药,是她外出采药的路上顺手摘回来的,回来之后就炼成丹药了。
本来她想着用这个来感谢这位宴师兄,可她看到小院里处处都是珍稀宝贝,还有秋瞑不善的眼光,她就生怕自己给的还是远远不够。
没想到师兄面色依然温和有礼,道了一声“谢谢师妹”,伸手就要接过时,突然握拳咳嗽了几声。
男人宽大的衣袖落下,云溪一眼捕捉到了他健硕的手臂经脉中呈现着诡异的暗红色。
“宴师兄,你受伤了!?”
面对少女的惊呼,宴沧玦用袖口遮挡住他手臂上的痕迹,温声道:“无碍,小伤。”
他转而突然问道:“小师妹的仙骨是不是受过伤?”
云溪一愣。
她身上的伤只有霁慕寒知道,这位师兄能知道估计就是在给她疗伤时发现的。
她顺应地点点头。
宴沧玦指了指背后的房间,道:“我这里正好有几本书,是专门治疗仙骨的,许是能治好你身上的伤。”
“真的吗?”
云溪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却刹那间又暗下去:“可是......他们都说蚀骨崖留下的伤是无法逆转的。”
男子侧眸含笑,反倒是将选择权交给了云溪:“小师妹难道就不想试试吗?”
她想!她无比的想!
只要有可能,无论如何她都想试试。
她试探地小声问道:“我能向师兄借这几本书吗?”
“自然可以。”
说着,男子的指尖有意无意地按了一下自己的手臂,似乎是身上的伤让他感到不适。
面色依旧苍白的少女见到此情景,紧紧握着手中的木瓶,这个木瓶里已经是她所有能拿得出的东西了。
而她远远看向宴沧玦身后的书房,正好那书房里的窗户打开着,而里面的书籍,远远望去都感觉不是简单的书册。
这位师兄不仅救了她,还准备把如此珍贵的书册借给她……
她好像,还不起。
云溪攥着手中的木瓶,思索再三,开口道:“宴师兄,你的伤……我可以做一些什么吗?”
男子闻言诧异道:“小师妹不是急着要回山门吗?”
云溪摇摇头:“师兄救了我,还帮我想办法治疗仙骨,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我定然会倾力相助。”
宴沧玦闻言,像是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道:“我身上是朱灵鹫留下的伤,虽不致命,但须日日用以温池药汤疗愈才会好,若是真要师妹做些什么,那便是煎药了……可这药极难完成,疗程也不短,我怕师妹若有别的事情……”
“我没有别的事情!”
云溪连忙道,她受到惩戒后,可以有一段时间不用去主山听课,恰好有时间。
“可是我药道修习的并不好……”
“无碍,我信师妹。”
他信她……
云溪心神一动,和面前的温润师兄对上目光,看他坐起身,随意拂落衣袖上从小院中央菩提树上落下的树叶,如同玉山倾泻的月华,让人不自觉地将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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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放在他的身上,一双修长的眼眸低垂,被压低的眼尾让人的目光更多的落在了他温和的线条。
也就错过了,他眼中的清冷。
*
那师兄最终还是没有收下她的丹药,说未来会更麻烦师妹,便没有理由再收下她的回礼。
她被安排暂住在昨日睡过的房间里。
夜晚降临,她透过窗户看到了外面的皑皑白雪。
明明是夏日,这里的冰雪还是丝毫未化。
若不是这个小院有阵法阻拦,她这薄薄的衣裳必然是会冻死的。
“咯!”
清亮的鸡鸣声在小院底下响起。
“小飞?!”
云溪惊讶地往下看,就见小飞一张翅膀,唰得飞到了她的窗沿处。
不愧叫小飞。
小飞高冷地踩着窗沿的边缘。
“咯。”
“知道了知道了。”
云溪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掏出一袋稻米。
小飞这才心满意足低头啄米。
云溪趴在窗檐看着小飞将稻米全部吃干净,道:“吃完你就先回天枢宫吧!”
“咯?”
小飞问她为什么不回去。
云溪的眼眸半垂:“我在这里有一些事情要做,而且……
少女看了看垂在自己腰间储物袋里专门接收东山传信的地方空空如也,道:“我也不想回去。”
不想回到那个独留她一人的天枢宫。
小飞也沉默了一瞬,将最后一颗稻米啄进嘴里,翅膀一抖,将云溪留在天枢宫里的另外一个储物袋给抖了出来。
云溪打开,发现是自己的衣裳等物,还有……一颗情珠。
“咯咯咯。”
小飞告诉她,这是它七八日前在她房间翻找稻米的时候看见的,是一颗新亮起的情珠。
云溪指尖划过情珠上刻着的字——怒。
那个时候,她刚进戒律堂。
原来,这就是怒。
是不被信任,是再一次被误解。
是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少女浅笑一声,将情珠塞在了小飞的翅膀下面,让它带回去。
临走前,她又喂了一点小飞的稻米,托着脑袋,看着它知足的模样,轻声嘀咕道:
“其实,我一点不想学会这个情感……”
*
对面的房内,秋瞑听到那仙鸡飞走的声音,早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跳出窗子去追那仙鸡了。
这不,刚弹跳起步,就被窗上设下的阵法给顶了一个屁股朝天。
秋瞑化作人形,叉着腰气愤地对正低头看卷宗的宴沧玦大喊道:“我已经一个月没有开荤了!”
宴沧玦头都不抬回道:“昨日不是刚吃过?”
“我要吃生的!”
“那你就回去。”
一句话让秋瞑燃起的气势一下就熄灭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生闷气。
宴沧玦将卷宗从头到尾看了一遍,问他身边站着的青衣板脸少年:
“还有吗?”
竹谙摇头。
短短几行字,从孤儿、逍遥域再到玉清山、蚀骨崖,这小师妹有点不普通,却似乎也很普通。
霜月树为什么会选择她。
竹谙看到自家主子沉思的模样,突然大步往外走。
宴沧玦皱眉叫住他:“去何处?”
竹谙面无表情,一字一句道:“去用搜魂术。”
他这是要强行探知云溪的过往,来看看她为什么能够被这神树选中。
宴沧玦眉心一跳,让他站住。
竹谙虽停了脚步,但是情绪写在脸上,定是想要把这事弄清楚。
反倒是秋瞑哼笑:“我觉得就是这霜月树给主人的考验,这些和神域有关的物,总是有点奇奇怪怪的想法,之前那神书不久让主子在幻境中待了整整一年,才肯显出真身,这次必然也是这样。”
即便竹谙与秋瞑不对付,但秋瞑此话确实说服竹谙不少。
不然这霜月树为何平白无故选了一个修为低下的仙子。
“主子觉得呢?”
“但愿如此吧。”
宴沧玦合上手中的卷宗,提过窗户看见一间房间的光暗了下去,脑海中划过霜月树对少女独有的偏爱。
无论这神树是什么原因,如今神种在这小师妹身上,
那她必须留下。
12. 第 12 章
前山议事堂内。
众弟子刚从各位执山长老那得知了消息:仙域又出现了湮尸。
这次的湮尸极善掩藏,从北方昆仑山一路吸取魂魄到了南方翠湖,狡诈阴狠,往往都是在夜晚吸取魂魄,等人察觉的时候,这湮尸早已不见了踪迹。
而且这湮尸,只对男的下手。
其中最为可恨的是,翠湖的牧琩仙君,翠湖的第一美男仙,也惨遭毒手,等被前来找他的仙子发现的时候,已经是面容苍白,眼露惊悚,气息全无。
此事一出,无数仙子泪洒翠湖,而所有仙男们也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生怕被这传闻中的“仙男杀手”找上门来。
玉清门得到消息后,也立马派人追缉湮尸:
“......内门弟子十人一组,由亲传弟子领队,追缉湮尸。”
“是!”
走出议事堂。
清宓远远就看见商陆离眉眼紧皱的握着自己常挂在腰间的玉牌。
是东山给亲传弟子特制的玉牌,如果有弟子遭受危急,玉牌会立马传讯给其他东山亲传弟子。
前日晚上,玉牌亮了一下。
正巧来议事堂的清宓就看见商陆离匆匆忙忙出去。
但他没找到。
玉牌后来也没有反应了,想来是云溪脱离了危险。
商陆离也重新回了议事堂。
清宓走到商陆离旁边,眼神自然而然地带上了焦虑的色彩:“师兄,我看今日云溪也没来,是不是上次的伤还没好?我去找了她好几次,都没见到她。”
清苾焦急地道:“万一又和百年前一样……”
看到商陆离脸色瞬间难看,清苾立马道:“师兄对不起,我说错话了。”
“没事。”
见商陆离将玉牌重新挂回了腰间,清苾眼底的深意却越来越浓。
*
隔日,云溪起了一个大早。
她检查了一下自己背后的伤势,也不知道这师兄用的什么奇药,竟然已经好了不少。
换了一身自己的衣裳走下楼,就见到那俊美师兄已经在小院中坐着了。
云溪喊了一声“师兄”,就问什么时候可以帮他煎药。
“先用早膳。”
云溪在宴沧玦对面坐下,看到隔在两人之间的小桌上正放着十余样精致的早点。
这也……太丰盛了吧!
看着云溪咬着筷子不知道从哪下口的模样,男人浅笑一声,如玉的指尖掀开最中间白瓷碗的瓷盖,舀了一碗热汤递给云溪。
云溪忙道谢接过,浅尝了一口,就被这汤给惊艳了。
这汤面浮着一些淡紫色的花瓣,带着一丝淡淡的幽香,入口是甘甜清醇,一碗入腹,唇齿留香。
她忍不住一口气直接喝了大半碗汤,好奇地问道:“师兄,这淡紫色花瓣来自何处?”
她在玉清山药阁还从未见过这种带着奇特香味的花瓣。
“是长在寒山的花,味道清香,适合做辅料,就用来熬汤了。”
山间野花杂花甚多,总有些叫不上名来的,云溪便也没在多问。
只有正趴在院中菩提树枝干上的秋瞑听到此话,看到清隽男子眼眸含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孩一口口喝下那没他份的热汤,冷哼一声,重新闭上眼睛不愿再说一句话。
用完早点后,宴沧玦带着云溪进入了书房。
“小师妹随意翻阅即可。”
说完,温润师兄就坐在了窗边的软榻上,随意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就翻开看,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书房里进入了一个外人。
云溪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书房的木架之间,等她看清藏书的名字的时候,倒吸一口气。
这些书宴师兄敢借,她也不敢带走啊。
虽说书房里的书册数量远远比不上玉清山的书阁,但是本本都是典藏孤本,甚至有些是仙域大能的亲笔手记。
玉清山的书阁也有这样的珍贵的手记,但数量不多且都被封锁在书阁顶端,除了长老和金玉牌弟子,都不允许入内。
云溪翻开几本珍贵医书,果真如宴沧玦所言,确实有记载能修复仙骨的法子。
不过,这些法子都是针对其他伤势,她若整合整合,或许真的能够试出修复蚀骨崖之伤的方法。
翻找了四五个书架,云溪手中已经拿了满满一叠的书册了。
刚想转身离开先研究研究时,一本无名的泛黄书册映入眼帘。
她好奇地抽出了这本书册,泛黄的封面竟然逐渐显映了一排字。
云溪彻底走不动道了,盯着书册的封面看了许久。
少女突然惊呼一声放下别的书。
耳边落下的月白色发带随着少女如风一样的步子飘起。
她拿着这本书册就跑到宴沧玦面前,激动地连话都要说不清了。
“宴师兄!这这这......这是青栾仙尊的手记?!”
青栾仙尊,曾经的四大仙尊之一啊,是当年最年轻入仙尊之位的,也是四位仙尊当中的唯一的女子。
她当年由医道入兵道,双道并修,仙域称其为“一剑定生死”,是四大仙尊中唯一一位,双道都能达仙尊实力的仙尊。
那时候每个仙子的房间里都会放着青栾仙尊的画像,都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像青栾仙尊一样又美、又善良、还厉害!
熟悉的泛黄书册落入目光,男人眼眸微动,目光向上落在了少女激动的小脸上。
“倒是有缘。”
外头的风透过窗户吹散了他的声音,云溪没听清。
正疑惑时,宴沧玦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本书,翻到其中一页指给她看:“这套太素玉骨诀结合了医道和兵道,有破骨重修之效,你也正好同修剑道,可以试试。”
先破后立,是她从未尝试过的法子。
“我真的可以修习青栾仙尊留下的剑术吗?”
云溪再次从宴沧玦手中接过那本书,手里紧紧握着,眼眸中满是难以置信,生怕自己不够格。
男子语气温和道:“可以。”
因为她同意了。
*
谢子阙摇着扇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小院的时候,看见院子中间飞舞用剑的少女,脚步顿了一顿,退后看了一眼小院外头。
没走错啊。
谢子阙:“云溪小师妹?”
云溪认得来者,是西山瑶光宫的亲传弟子,谢子阙。
同为亲传弟子,自然见过几面。
“谢师兄。”
云溪脚步一停刚打一个招呼,就感到身体的那一阵火热再次涌上天灵盖。
不愧是青栾仙尊所创的剑术,融合了医道,效果极其明显,她刚开始练就感觉自己的仙骨内部涌上来一阵一阵的火热。
她必须练完这一整套才能停下,不然她的仙骨会只破不立。
少女赶紧又举剑挥舞。
谢子阙摸着下巴一脸笑嘻嘻地看着院中的云溪,刚想开口,就被书房出现的人影打断。
“进来。”
一进书房,谢子阙就满脸戏谑地坐在面容淡然的宴沧玦对面,熟络地将他刚沏好的一杯茶给抢占了。
“事情如何了?”
先被问起正事,谢子阙只能先把好奇心放了放,将一琉璃瓶拿了出来。
“不枉你在西海受的伤,我带着竹逍和墨漓顺利进入了西海深处,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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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近似神水的极纯之水,才加上一些咒术,想来是能骗过那狡猾的神壤。”
“那你还不去?”
“我才刚回来!”
谢子阙刚从西海回来,连一口气都没喘就来了寒山。
他毫不客气地将桌上的茶水和点心全下了肚,眼神揶揄地看着小院中的少女:“这可是东山的小师妹哎,怎么在你这里?”
“你很熟?”
“那当然了。她可是东山空谷仙君的亲传弟子,集东山弟子万千宠爱的小师妹。”
想了想,谢子阙又严谨地加了两个字:“曾经。”
宴沧玦低头重新倒了一杯茶,眼眸垂下,淡声道:“我知道。”
察觉到他语气中的不对劲,谢子阙终于收了脸上的笑容问道:“是发生什么了吗?”
“霜月树在她和神种之间设下了神咒。她愿不成,神树之苗不会长出第一片叶子。”
“什么?!”
谢子阙震惊地站了起来,擦了擦眼睛看向院中的那个少女:“云溪?这个东山的小师妹?她有什么特别的?竟然能让神树设下神咒。”
正趴在桌子的秋瞑喵了一声。
谢子阙听懂了,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也赞同道:“你这确实有道理。当年寻那神册可就花了我们整整快百年的时间,等最后都快得到了,还将你家主子困在幻境中一年,这次或许也是如此。”
当初神册可就花了百年了,他们的确也做好了漫长寻找的准备。
毕竟都是神物,急不来。
谢子阙:“那她之愿是何?”
宴沧玦:“修复仙骨,得金玉牌,拥有洞府。”
都是她在神树底下自己说的。
谢子阙听得眼睛都要瞪出来了,他以为这小师妹最多就是想要些小仙子喜欢的首饰啊衣服啊灵石啊,没想到她的理想竟然如此远大。
“我可听说这小师妹两三百年这修为还在青石牌,这修复仙骨都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金玉牌和洞府......更不可能。”
宴沧玦清冷瞥了他一眼:“我都能助你拿到,她为什么不能?”
谢子阙气道:“这是能比的吗?我那是为了尽快稳住我母亲在族中的地位,才找你帮忙加快了修习进程,我靠自己也是可以拿到金玉牌。”
宴沧玦没应,反倒是将云溪看完留在书房里的手记往前推了推,道:“可她能看到,你能吗?”
“什么东西?不就是本书吗......这是青栾仙尊留下的手记???”
谢子阙瞪大眼睛翻开手记,依旧是什么字都没有,撇嘴道:“这手记上有仙尊留下的特创咒法,只有仙尊认可的人才能看见。我看不见也就算了,可这小师妹为何能看见?”
他堂堂金玉牌,竟然还不够格?
他也想看看青栾仙尊的手记啊!
“哎……”
有青栾仙尊的认可,说不定这小师妹还真有些不为人知的潜力。
谢子阙轻叹一口气,目光落到小院中央,刚想再自我说服肯定一下她的潜力,就眼睁睁地看着窗外的小师妹脚步一乱……
将自己绊倒在了地上。
谢子阙:……
谢子阙指着窗外的身影:“仙尊真的没有搞错了?!她怎么可能用这套剑法修复仙骨?!”
宴沧玦抬眸淡道:“谁说就靠这套剑法了?”
午间。
谢子阙留下了和二人一同用午食。
他看到了最中间的瓷碗被打开时,上面飘着的淡紫色花瓣。
行。
将仙域千年只长一株的紫髓灵花当辅料用。
她仙骨不好还能有谁好?!!
13. 第 13 章
云溪就这样在后山住了下来。
每天早上起来就去书房里琢磨青栾仙君留下的手记。
这太素玉骨诀可不仅仅是一个剑法,里面还囊括了许多医道的内容,云溪有时候看不懂,只能去翻出医道的书看。
也许是少女抓耳挠腮还是不解的模样实在是可怜,那宴师兄就让她把不懂的地方给他看一眼,给她解了疑惑。
男子温如其玉的声线如同掉落在玉盘里的珍珠,清润温和,三言两语就让云溪豁然开朗。
云溪心谙道:这宴师兄,实在是太好了吧!
之后她就尝试着修炼剑术,还真感觉仙骨的伤痕修复了不少。
不愧是青栾仙君的真传,她有时候连脚都站不稳还能有效,太神奇了!
到了下午,她就开始在药房埋头苦干。
待宴沧玦把治疗他身上的伤的药房给她的时候,云溪才知道为什么这位师兄不愿意煎这个药了。
朱灵鹫,诞生于深海海底,一身羽毛如同烈火般炽热,若是被它的羽毛不慎伤到,灵脉就会如同被烈火燃烧般难受,且深深扎根在灵脉当中,难以根除。
难怪这宴师兄每晚都睡不好,若是不长久施以药浴,入夜之后夜里就会发作,难以入睡。
这药汤的制作需要七七四十九种稀有药草和五五二十五种稀有药兽,药草需要每隔半刻钟放进去一株,药兽需要每隔一刻钟放进去一株,每一个都必须严格按照顺序进行,一旦顺序错了或者时间放的不对,都必须要重来。
确实极为麻烦。
每日等药汤煎完,天都黑了。
不过这药对这师兄的效果似乎也一般。
那夜,云溪半夜惊醒,正想要去喝点水,就瞧见了楼下的书房还亮着光。
房中的男人正揉着眉心,凌厉的目光突然抬起,一张符箓从他袖中猛地抽出。
窗外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和摔倒声,符箓在来者面前停住,男人抬起头朝窗外看去。
被吓到的少女正摔在地上,一头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背后,单薄的白色单衣外头罩着披风,垂落到地上。
抬眸间透过窗户与宴沧玦遥遥相对,一双透亮的眼睛带着水雾,看起来就是刚睡醒的模样。
符箓重新回到袖中,男人缓步踏出了书房,站到了云溪身前。
高大的身影落在云溪眼前,云溪抬头看他,他的面容还是依然的温和清贵,依旧是那般好看,可她总觉得今日的师兄有些不一样。
宴沧玦没有扶起她,反倒蹲了下来,目光与她平视。
入夜时分,寒山小院静悄悄,只有远方传来呼啸的低吼声,不知是哪个灵怪又在山中作怪,也不知今日会有哪些弱小生灵会在悬殊的实力下被碾杀。
这寒山啊,每日上演一番弱肉强食,都在情理之中不是吗……
思绪飘忽,一只手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少女脸上染上了焦急的神色:“师兄,是我煎的药有问题吗?你的伤难道一直没好,才能你睡不着吗?”
“师兄,对不起……”
面前的小师妹似乎习惯性地将错误揽到了自己身上,一想到也许是自己不小心放错了顺序导致师兄的伤一直好不了,就止不住的难受。
“我现在就去重新煎药!”
披发的少女立马要站起来去药房,却被宴沧玦一把拉住。
男人修长的指尖隔着衣袖扣住她的手腕,轻巧一转,另一只手顺带着将她略有些松散的披风扶正,就将人轻推向她的房间。
“去睡吧,我无碍。”
“我只是不想睡。”
身上的燥热虽已褪下,但入夜的梦魇却才刚刚开始,那些脑海深处的记忆一刻也未曾消失。
云溪一步三回头,看见宴沧玦依旧站在小院当中,仰头看着天上的弯月。
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映得那一双修长的眼眸更加淡漠、冷冽。
云溪打了一个寒颤,而宴沧玦也转身离开了。
肯定是她看错了。
定是这山间的风太冷了,宴师兄的眼神怎么可能那么寒人。
*
那日之后,宴师兄“不想睡”的事情就一直被云溪记挂着,经常思索着有没有什么办法。
不过,在她想到办法之前,先收到的是霁慕寒的传信。
今日已入夜,但山门外可以御剑,云溪从收到霁慕寒传信到赶到外门,不过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
敲开门后,云溪就开门见山,问他:“药呢?”
霁慕寒从床底拖出一个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正关着一只碧绿尾、红冠顶的山鸟,看气息已经剩下最后几口气了。
云溪:“这就是西嶂山鸟?”
霁慕寒:“对啊!这西嶂山鸟藏于西嶂山深处,极其少见,且一旦离开西嶂山就不易存活。这只山鸟还是我昨日偶然在山下的灵物交换处寻的,已经没剩几口气,就赶紧买回来了。这西嶂山鸟若要入药,必须要活体,所以就立马给你传了信,你赶紧给你那师姐送去。”
云溪立马提着箱子就要走。
霁慕寒突然道:“等一下!”
云溪的脚步一顿,转头疑惑地看向霁慕寒。
就见霁慕寒满眼疑惑地走到云溪身边:“山门早就封了,你从哪里来?”
“我从……”
云溪一噎,突然想起来她之前曾问过宴沧玦,他为何要住在这后山中。
宴沧玦只回了两字“清净”。
看来是不想别人知道自己住在后山。
云溪立马改口:“我就今日正好不在内门,师父让我下山处理一点事。”
说完,也不等霁慕寒反应,她提着箱子就御剑飞走了。
唯留下霁慕寒,一脸怀疑地看着云溪离开的方向。
*
云溪估摸着这箱子里的山鸟活不过今晚,等明日找潜丰师兄也来不及了,她便打算自己偷偷把这山鸟送过去。
自从长禹陷入昏迷之后,芩菩就带着长禹住在了山门外,也更好方便芩菩寻药。
他们住的院子就在玉清山边某处寂静的山谷里。
云溪远远看过几次,不敢靠近。
不过今日的院子有些不一样,外头设下了一道阵法。
云溪很熟悉,这是芩菩师姐外出时常会设下的护院阵法。
那她如今便是不在这院子当中。
云溪将那箱子放在小院门口,透过院子的栅栏,她瞧见了内室里躺在床上的身影。
准备离开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是转回了头,将那个她极为熟悉的阵法戳开了一个洞。
俊朗的青年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若不是他床前那盏命魂灯还有微光,怕是连仙尊来了都觉得此人已无生机。
作为四大仙家之一的翠微山少主,翠微山的长老们拼尽全力才保住了长禹的一丝生机,但他也陷入了长久的沉睡当中。
这一睡,就是一百年。
“长禹师兄。”
是时隔了一百年的一声“师兄”。
云溪哽咽了一瞬,搓了搓眼睛,盘膝坐在了床榻边。
“师兄……”
“对不起,现在才来看你。”
没有回复。
但却是云溪从蚀骨崖出来之后,唯一能够让她说上话的东山之人了。
云溪吸了吸鼻子,忍住眼中的酸涩。
长禹师兄曾经说过,最爱看她笑嘻嘻的样子了。
云溪趴在床边,轻声和长禹说着话:
“师兄,玉清山的星鸾花又开了,可美了。”
“陆离师兄如今是整个玉清山最受人仰慕的师兄了,玉清山的长老们一有事情都会找他。冷珊师姐和方梓柏也一样,掌管了秋曙仙君门下诸多事宜。东山一切都挺好的!”
一切都挺好的……
是吗?
云溪突然噎住了,看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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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师兄睡着的温和面容,心中的酸涩压了又压,终究是忍不住:
“师兄,可我……不好。”
“我的心,好像坏掉了。”
原本平淡如水的心总是会控制不住的难过、嫉妒、悲伤,总是掀起惊涛骇浪,让她控制不住的情绪外放。
“师兄……你醒来好吗?”
“我想吃你做的冰灵果了。”
房中的香烛是芩菩特制的,带着凝神静气之效。
云溪感到一丝困顿。
许是这一切太安宁了。
就让她浅浅眯一会会儿吧。
这一闭眼,竟让她梦到以往和长禹师兄、芩菩师姐在一起的日子。
他们两个是最爱带她出去的。
芩菩修习医道,平日里经常要去山里寻找珍贵草药,每每商陆离将她交给他们二人照料,十次有九次都在深山老林里面度过的。
芩菩总是穿梭在深山之中,兢兢业业地找寻想要的药草。
而长禹就偷偷摸摸地从她的提篮当中摸出一个灵果,用自己的灵元将灵果冰冻了之后,再偷摸塞给云溪。
“快吃,快吃,等下你师姐要发现了。”
冰冰凉凉的灵果入口即化,是云溪吃过最好吃的灵果。
这时候,旁边总会传来芩菩的大喊声:“长禹!那可是千年清辉果!你还冰冻了?你知不知道冰冻了之后的灵果功效会丧失大半!”
长禹笑着接受芩菩朝他身上涌来的拳打脚踢,然后顺手在云溪和芩菩嘴里各塞了一颗冰灵果。
最后,总是一脸郁闷的芩菩和云溪坐在一起,翘首等着长禹将灵果一颗一颗冻好。
……
条件性的反射让云溪倏忽睁开眼,侧身躲开那道强劲的风刃。
风刃落在床榻边,直接将坚硬的地板碎成两半。
从门外走来一道人影,长发用一条淡青色的发带系起,手中还提着装满草药的药篮。
明明是和记忆里一样的清丽面容,可是那时的笑和闹却消失殆尽,看云溪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滚出去。”
云溪站直身体,忙道:“师姐,我只是想来看看长禹师兄……”
芩菩厉声打断她:“你配吗?云溪,你连站在长禹面前的资格都没有。
犀利的风刃将云溪逼到了屋外。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经下起了大雨。
透过重重雨帘,云溪看到芩菩嘴唇一张一合,冷言道:“若不是当年空谷仙君保你,你就该待在蚀骨崖一辈子。”
刺骨的话语和落下的冰冷雨珠将她瞬间带回了那个雨夜。
长禹是被妖所害,云溪有罪,但罪不及死。
只是长禹除了是玉清山的弟子外,还是翠微山的少主。
那天晚上的雨也是那么大,云溪浑身湿透,跪在蚀骨崖前,面前是一众玉清山和翠微山的长老。
玉清山的长老要按律处置她,可翠微山的长老不容退让。
害人的妖不知所踪,自家少主昏迷不醒,翠微山的长老们似乎要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云溪身上。
字字攻心,恨不得将云溪抽筋扒骨。
云溪很害怕,不停看向玉清山长老的身后。
这一刻,她无比希望着师兄师姐能够出现在眼前,哪怕只有一个人来,她都没有那么害怕。
可直到要行刑,空谷仙君从天而降护住了她之时,她也未曾等到师兄师姐。
*
两道风刃随着芩菩手腕间风铃声的响起,一道划破了云溪的小腿,一道从她的鬓边划过,左侧的月白色发带碎成两截,飘落在地上。
云溪闷哼一声,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箱子碎裂的巨响在她脚边响起。
重力之下,箱子已经破裂成几瓣,毫无声息的西嶂山鸟从箱子中滚落在地上,沾染了满身的泥土。
“带着你的东西。”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