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晨昏线》
1. 初恋兼前任
越过晨昏线
文/砚疏星
问:跟一个分手十二年,且十二年期间一次都没见过的初恋兼前任,十二年后第一次见面就上了床怎么办?
-
5月2日,劳动节休假。
五一小长假的第二天。
清晨的朝阳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屋内,床前散落的衣服、鞋袜,打碎的水杯碎片,褶皱的地毯……一切都预示着昨晚的混乱局面。
林序川睁眼盯着天花板,身上某处的酸痛感一阵阵的传来,清晰地提醒着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床前的男人背身站着,逆着光,隐在清晨光晕里的身材挺拔壮硕,宽阔的背部肌肉线条明显,笔挺的西装裤穿在身上,更显得那两条腿格外修长……依稀记得昨晚腹肌的手感好像还不错?
不对!现在是想这个的时候嘛!
林序川皱着眉:“啧……”
大意了!
男人刚弯腰捡了地上的衬衫套上身,还没来得及扣扣子,听见身后的动静,干脆扣子也不扣了,不紧不慢地转身,清早的嗓音带着几分慵懒配着他本身的三分痞气,“醒了?”
林序川:“…………”
这话问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种一夜情的错觉,仿佛对方下一秒就要甩给他一张黑卡,再来上一句,“昨晚是个意外,卡里有五百万,以后就当不认识。”
嗯,小说短剧里的霸总文都这么演。
眼前的男人浓眉大眼,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五官精致,有一种神似电影明星的高级感,但又带点肆意随性的气质,特别是左眼下那颗泪痣,让他那张脸多了几分柔和。身上的衬衫还大敞着,胸前紧实的肌肉和那沟壑分明的腹肌若隐若现。
先不管小说短剧怎么演,这场面,至少他现在是挪不开眼:“…………”
有时候真挺唾弃好色的自己的。
但话又说回来,那什么什么跟什么,他就浅浅沾点颜色罢了。
睡都睡了,看看怎么了!
大约是注意到他的目光,男人一挑眉,不动声色地把原本就敞开着的上衣衣摆往后一撩,若隐若现的腹肌瞬间暴露无遗。
林序川:“…………”
够了!我说够了!
色诱可耻!
见他那眼睛都看直了的模样,男人唇角微扬,露出一个狡黠的微笑,长腿一迈,幽幽道:“光看多没劲啊。”
林序川瞪大了眼睛,下一秒就要拉过被子盖住脑袋,但某人比他动作快,直接欺身压住,把他身上的被子一裹,林序川被裹得跟个蚕蛹似的,只剩个脑袋露在被子外面。
这人制裁住了,一时动弹不得,只得挣扎了两下,却不想连开口的声音都是哑的,“宋觉骁,你放开我!”
此刻这个压在他身上的男人——宋觉骁,是他的初恋兼前任。
但他们已经分手十二年了,且这十二年间一次都没见过。
俗话说得好,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跟死了一样!
可偏偏宋觉骁这个前任不仅没“死”,十二年后第一次见面,倒是差点让他死在床上!
林序川至此都没想明白为什么。
宋觉骁压着他分毫未动,冷笑道:“放开你,让你再跑一次?”
“我——”林序川哑言,眼看硬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了,随即一脸谄媚从善如流地认错,“骁哥……我错了!我都这样了,我还能跑哪去啊?跑不了跑不了,真的!”
宋觉骁睨着他,不为所动。
林序川一副委屈的表情,可怜巴巴地喊:“我腰疼!”像是怕他不信,还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真疼……嗓子也疼!”
他那张脸,十二年都没怎么变过,一副呆呆软软的模样,特别招人疼。
可他这张嘴——是真欠亲!
宋觉骁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低头按着他,不由分说的吻直亲得林序川差点喘不过气,他才大发慈悲地松了手,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咬牙切齿地吐了一句,“骗子!”
-
时间回到昨天。
五月一日。
五一小长假,向来是出游高峰。
虞城国际机场,总面积130万平方米,拥有两百多个停机位以及四条跑道,每周起降飞机上千架次。是全国旅客吞吐量第八,货邮吞吐量第一和起降架次第四的机场。
也是华东区复合枢纽、门户机场之一。
就算不是五一,虞城机场每天起降的飞机,接纳的客流量都不在少数。
而就在这么一个平常又不寻常的早上,9:20。
虞城国际机场,进近管制室。
林序川看着面前雷达屏幕上严重影响进度的东航飞机,语气不善地问:“东方1127,能不能提速?”
无线电那头回得也是慢慢悠悠,“不行啊,公司有规定。”
东航的飞机被投诉慢,那是常有的事,眼下空域内忙得很,林序川直接就是一句,“东方1127,右转航向200,五海里等待。”
站在林序川身后的小姑娘是他的徒弟,卢希然,半个月前跟他一起入职的见习管制。
刚入职那天卢希然在管制中心楼下遇到林序川,背着个双肩包,个子还挺高,但穿着那身白衬衫配灰色西裤的管制制服,双手握着背包肩带,整个人看着呆呆软软的,像初出茅庐尚且稚嫩的大学生。
卢希然想当然地以为林序川是跟她一道来见习的,结果,人家是实打实的“老管制”,甚至最后还成了她师父。
如今,卢希然也跟了他半个月了,算是深刻体会到了“人不可貌相”这句话的含义——她师父这个人,工作时候跟平常,简直判若两人!
以前只听说虞城机场进近科的江主任很可怕……她现在感觉她师父也挺可怕的。
就比如这会,对面机组大约是不服气,“不是,为什么让我偏航啊?”
林序川头都没抬一下,“你哪位?”
空中管制员与飞行员之间通过无线电的交流通讯,被称作“陆空通话”,而完整的陆空通话需要双方核实,比如管制员下达完指令后,飞行员需要复诵指令,以确保指令正确接收。而完整的复诵,需要带上航班号。
当然,提问也是一样。
此刻,对面也只能咬牙切齿地补上:“……东方1127!”
“东方1127,你速度太慢,影响交通了。”林序川说完,也不跟他废话,直接问:“是否证实复诵?”
他起先问了能不能提速,既然机组回答不能,自然也不能因为他一架影响后面一串——这叫“先礼后兵”。
况且,下令偏航的理由他也解释了,有理有据。
空中管制员就好比空中交警,民航规定,如非特殊情况,机组飞行员必须对管制指令绝对服从。如果机组不复诵,那就意味着是对管制的指令存疑,不服从指令影响飞行的,基本会被当成特情处理,那后果就不是机动偏航这么简单了。
“证实!右转200,五海里等待,东方1127!”虽然不服气,但对面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卑微道:“什么时候让我归航啊?”
“东方1127……”这下轮到林序川不紧不慢,“等你能提速的时候。”
卢希然在他身后看得目瞪口呆——师父不愧是师父!
林序川一挑眉,刚要指挥下一架,耳机里便传来了那个时隔十二年,却仍旧分外熟悉的声音,带着独属于他的痞气同他打招呼:“虞城进近上午好,国航4677,高度5400,听你指挥。”
林序川坐在席位前,盯着眼前雷达屏幕上那架新出现的小飞机,点开航班信息——是一架国航的波音737客机,航程是从北京飞往虞城落地。
空中管制主要分为区域管制、进近管制和机场管制三个部分。
“区域管制”是指挥航路上的飞机,而“进近管制”则是把飞机从航路引导到机场进近程序或者离场的时候从机场引导到航路的一个过渡,“机场管制”则是直接指挥飞机的起降。
其中,塔台是唯一的窗口单位,能直观地看到飞机的起降过程。
而一个多月前,林序川还是一名塔台管制员。
管制员的工作时间一般是两小时上岗在席,一小时休息。为的是在高强度的工作中确保管制员的工作状态,以便更好的保证飞行安全。
其中,塔台管制员为了能更清晰地目视机场情况,上岗的管制很多都是站着工作的。而忙的时候,一席班一站两个小时也都是常有的事。
但去年12月初的时候林序川出了一次车祸伤了腿,腿伤导致他无法做一些剧烈运动,以及无法长时间站立。
身体原因,他没办法继续胜任塔台岗位,最后不得不调岗。
而半个月前,他又被调任到了虞城机场。
此时此刻,林序川握紧了手里的笔,按下PTT按钮,镇定道:“国航4677,虞城进近雷达看到了,保持当前航向下4800。”
无线电的那头似乎轻笑了一声,“保持当前航向下4800,国航4677。”
那标准又公式化的复诵,明明那么简单平常,落进他耳朵里,却像一根羽毛,带着一分轻盈的笑意拂过他心底深处某个遮蔽已久的角落。
他像张扬着在告诉他——他回来了。
这个声音的主人,宋觉骁,他的青梅竹马,初恋……兼分手十二年的前任。
嗯,头衔还挺多。
当年的分手不太愉快,至今他们有十二年没见过了。
一年前,因为一起航空事故,林序川在国际新闻上见过一眼宋觉骁。
他们两家曾经是上下楼的邻居,他们的妈妈是一个银行工作的同事,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年少懵懂,日久生情。
他们在最青春灿烂的年纪里深爱过彼此,也曾把对方当做此生唯一。
而所有的一切变故,来自于十二年前的那个初春。
18岁的林序川和20岁的宋觉骁,在他们确认关系刚在一起的第二周,林序川主动提了分手。那时的宋觉骁还在航校,等他得空能回家的时候,得到的却是他们一家搬家离开的消息。
只知道是他的父母离了婚,他爸出轨,他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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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儿子搬了家,家里什么东西都没拿,谁也没告诉,甚至连他妈妈的娘家人都不知道他们搬去了哪里。
而当时,宋觉骁只收到了林序川发给他的一条分手短信,给的理由是——活太烂。
想起当年被分手的理由,高空之上驾驶舱里的宋觉骁咬紧了后槽牙,冷哼一声。
当年真是惯的他,什么话都敢说!
当初因为突然分手的打击,又哪里都找不到人,宋觉骁那会整个人心灰意冷十分颓废。家里人因为工作原因当时又要出国,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国内,就强行把他带出了国。
刚开始几年他也气过恨过,甚至扬言不会找他,可爱意无法消散,时间越久思念越深,等他再想找的时候,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人了,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一走十二年,杳无音讯。
直到几个月前,宋觉骁才偶然得知这些年为什么到处都找不到他——十二年前的林序川还有个名字,叫凌淮声。
当年他爸妈离异后,他便随母姓改了名,跟着他妈妈搬了家,彻底隐藏了他曾经18年所有的经历。
也包括他。
于是,宋觉骁得到消息的第二天就跟公司提了辞职,然后联系国内的航司——回国,入职,改装,一气呵成。
生怕自己晚一步,这个没良心的就又跑了!
身旁的副驾驶钱屿看了他一眼,听见他那一声冷笑,一时有些踌躇,还怕是自己刚刚操作有什么问题。
不过看宋觉骁没什么别的反应,便又定了神,玩笑式地问了一句,“骁哥认识这个管制?”
这位宋机长,听说是两个多月前被公司从国外航司高薪聘请回来的,上过国际新闻的“英雄机长”——加拿大航空026水上迫降事故。
一年前,加拿大航空一架波音777客机,在执飞从温哥华国际机场飞往多伦多皮尔逊机场的航程中途遇到雷暴活动,大雨和冰雹导致飞机雷达罩损坏,双发熄火,APU启动失败,总电力损失。
毫无动力的空中巨无霸,就这么以滑翔的姿态一路冲出云层,最后迫降在休伦湖水面上。
这次事故曾被国外媒体称为是堪比“萨利机长”的水上迫降,而当时驾驶飞机成功迫降的机长,就是宋觉骁。
这场事故,也让这位年轻的机长,一时之间名声大噪。
本来前两天通知跟这个“英雄机长”一起飞的时候钱屿还有点紧张,因为不知道他人怎么样。但飞了两天之后发现,这人还挺好说话的,只要工作的时候不犯错,平常都挺随和。
宋觉骁笑了一声,没答,反而是问:“你认识?”
“没见过人,但听说过,好像是前段时间刚调来的。”钱屿扯了扯嘴角,感慨道:“人还蛮凶的,跟他们主任一个样!”
就比如刚才……他都替那东方的兄弟捏把汗。
宋觉骁想起刚刚听到的他在频道里怼人的场景,嘴角噙着笑,认同地点了点头。
从小就凶,跟个小炮仗似的,一点就炸。
“他们进近科的江主任——哦,忘了你不认识了。”钱屿说一半反应过来,尴尬地笑了笑,“一会落地我再给你科普!”
“行。”
这会没到驾驶舱静默规定要求的高度,况且管制也没有新的指令传来,他们按程序走进近流程,钱屿就跟宋觉骁闲聊了几句。
今天已经是他第三天跟宋觉骁一起飞了,据说两个月前宋觉骁刚来国航就去参加了改装培训,后来又申请换基地到了虞城,似乎是今天落地虞城以后就不走了,昨天跟他飞的时候钱屿还听见他跟人打电话,好像是在虞城买了房子。
“国航4677,减速180,高度下3600。”
“减速180下3600,国航4677。”
他俩没聊几句话的功夫,林序川的声音再次透过无线电传来指令,等宋觉骁复诵完,钱屿调整了操纵面板数据,飞机继续进近。
“国航4677,右转航向150,高度下2400。”
“右转150下24,国航4677。”
今天的天气还可以,不过就是五一出行高峰,天上有点堵机。但这会轮到他们进近的时候,好像还挺顺利,中途稍微机动了两次,也没轮上排队等。
空中的飞机正在按照林序川的指挥转向,下降高度。
钱屿正庆幸呢,但俗话说的好——乐极易生悲。
虞城机场进近管制室里的林序川,等宋觉骁那慵懒的嗓音复诵完,脑子里想的却是——一年前的新闻里,宋觉骁还是加拿大航空的飞行员,那会出事的机型好像是波音777?
他回国了,不仅换了航司,还改装了机型?
737是中短程客机,飞不了国际线,他这是打算以后都留在国内了?
正当林序川指挥了几架扇区内的其他飞机后,宋觉骁的声音再次传来,但这次,却是一连三句平静又急迫的“PAN-PAN”。
林序川一下坐正了身子,就听见无线电那头的人道:“进近你好,国航4677,目前高度正在下2400米,速度180,疑似起落架故障。”
2. 起落架故障
飞机进近低于3000米后,一般就要放下起落架,为的是增加飞机重量增大飞行阻力,以起到减速的效果。
刚才林序川给的最后一条指令是“下2400”,所以在下降高度低于3000米后,飞机同时也要放下起落架以减速,为进近着陆做准备。
林序川还没来得及开口,无线电那头的人先提起了诉求,“我已经尝试了重力放轮,但仪表显示起落架灯还是没亮,国航4677,申请低空通场。”
面前雷达屏幕上属于宋觉骁的那架小飞机还没有挂上“A7700”的红色标识,但他喊了“PAN-PAN”,情况依旧不容轻视。
“国航4677,收到了,稍等!”林序川快速回头,“主任,有情况!”
正在盯另一边席位的江宁回头,快步走过来,“怎么了?”
“有机组报起落架故障,需要低空通场,是一架国航的737。”
江宁,虞城机场进近科室公认业务能力最强的管制员,也是虞城机场管制中心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科室主任。
同时,他也是林序川的大学师兄。
江宁站到他身边看了眼林序川面前的雷达屏幕,清冷的嗓音没什么波动,却也能听出他的重视,“空二号跑道给他,我去联系塔台。”末了,他又问了句林序川,“五分钟?”
原本一号跑道是离航站楼最近的一条,特殊情况,要让他尽早落地。但很不巧,今早一号跑道的盲降系统故障了,跑道关闭检修至今还没开放,所以目前距离航站楼最近的就是二号跑道16R方向。
林序川反应过来,点了点头,“行。”
一直站在林序川身后的卢希然,起初还没懂江主任那句“五分钟”是什么意思,直到五分钟后,看着那架起落架故障的737顺利进近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虽然这架国航的飞机没挂“7700”的作弊代码,但他喊了“PAN-PAN”,优先级就高于其他。
而在此刻如此繁忙的空域内,到处都堆积的情况下,她的师父,仅用五分钟就为那架故障的737开辟出了一条可以畅通直达的航路。
只可惜,一圈通场后,地面来了消息。
江宁皱着眉,语气颇有些凝重道:“起落架没放下来。”
简简单单七个字,却不由让林序川心头一沉。
通场一圈后重新回到进近频道的宋觉骁,在收到这个消息后,也不由皱起了眉。
副驾驶的钱屿有些不安,“骁哥……”
刚刚他们准备进近放起落架的时候,起落架灯怎么都没亮。起初他们以为是起落架灯故障,毕竟这种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宋觉骁第一时间就去拉了自动放起落架手柄,之后才申请的低空通场。
波音737因为机型设计问题,机腹距离地面过近,起落架相比起其他机型也是矮了一截,所以设计上737取消了起落架舱门盖。一般情况下拉了起落架手柄后,没有舱门盖阻拦的起落架,相比起其他机型也更容易放下。
可是没想到,通场后的通报说起落架没放下来!
是卡阻了一时没放下来,还是故障了放不下来?
万一真的是故障了放不下来该怎么办?
没有起落架就得以机腹落地,飞机发动机直接接触到地面跑道……那场面,到时势必是一路火花带闪电。
万一,就是说万一,发动机摩擦导致起火,甚至爆炸——钱屿一时有点不敢想那个结果。
“进近,国航4677,我申请再试一次。”
宋觉骁冷静的声音传来,钱屿回过神转头看他。
随后,耳机里那个声音很快回复,“收到,可以。”
宋觉骁拍了拍钱屿,年轻的副驾驶收到他那个安慰的眼神,一时有片刻怔愣。但作为一个有独立驾驶资格的副驾驶,钱屿也没那么菜,往常的复训科目里也是有机腹迫降这一项的。
虽然没有真的经历过。
别慌,不能慌!
见他似是定了心神,宋觉骁呼了口气,先是联系了家里说明情况,但同时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十几分钟后。
尾翼上火红的凤凰图标再次掠过虞城机场二号跑道。
进近管制室里,收到消息的管制中心主任付徵都跑了过来盯场,“怎么样了?什么情况啊?”
“第二圈通场了。”江宁回了一句付徵,转头再看林序川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手里的电话还没挂断,皱眉摇头,“还是没有。”
林序川一时有些心慌,攥着笔的手默默握紧……两次了,两次都没放下来。
737的起落架这么难搞的嘛?!
付徵跑到林序川身边看了眼他眼前的雷达屏幕,在本就有一条跑道无法使用的情况下,此刻因为国航4677的特情,导致本来有四条跑道的虞城机场此刻仅剩两条跑道可用,本就繁忙的空域里堆积了不少要进近的航空器。
“先问问机组什么意图,”付徵伸手拍在他肩膀上,“尽量满足他们,我们配合。”
林序川回过神,点了点头,再次按下PTT话筒的手有一丝几不可查地颤抖,“国航4677……起落架还是没有放下来。你——”
林序川轻呼了口气,才问完了后半句,“当前有什么意图吗?”
无线电那头的高空之上,得到消息的宋觉骁第一时间去看了油量,说了一句“稍等”,脑子里迅速开始计算着陆性能,一边联系公司的工程师寻求解决办法。
而本次主飞的副驾驶钱屿,听见林序川那一句“还是没有”,瞬间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
“骁哥……怎么办?”
如果工程师提供的方法都没用的话,最后就只剩下一个机腹迫降了。
宋觉骁看了他一眼,大约是瞧出了他的害怕,“油量还够,再试一次吧。如果不行——”他顿了顿,沉声道:“我来落!”
他是本次航班的机长,他的肩上比副驾驶多一道杠,也多一份属于他的责任。
听着宋觉骁最后那颇为郑重的三个字,钱屿一时竟然有些感动,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窝囊,“骁哥……对不起啊,我——”
“没事,”宋觉骁冲他笑了笑,“别慌。”
害怕嘛,人之常情。
钱屿坚定地点头,“好!”
宋觉骁按下通讯按钮,联系林序川要求再转一圈。
古话讲——事不过三。
如果这次再不行……就算他不乐意机腹迫降,怕是也没办法了——油量要不够了。
在宋觉骁提出第三次通场要求的时候,林序川几乎是下意识地开口问了一句,“国航4677,油量够吗?”
他是落地的航班,看前面的航程好像因为延误还绕了会,这会因为起落架的问题又绕了两圈,会不会……
驾驶舱里的宋觉骁闻言愣了一下,突然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骁哥?”钱屿回头看他,满脸疑惑。
什么情况,这个节骨眼了还能笑得出来?
这就是他跟英雄机长的差距吗?
宋觉骁收敛了笑意,回复道:“够的,国航4677。”说完,顿了一下,又接了一句,“我再试最后一次!”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尽管中间有十二年没见过。但那么多年的习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林序川自认他十分了解宋觉骁这个人——嘴上说油量够,但转头一句“最后一次”。
是够转最后一圈,而不是再试最后一次吧。
这次转完,怎么个落法,只能听天由命了。
林序川咬着牙,挣扎着要不要让江宁去通知地面做准备。
他想相信宋觉骁,可他又怕万一……
第三次了。
“序川!落下来了!”
听见这话,进近管制室里的众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林序川猛然回头,差点从位子上站起来,他甚至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又问了一遍,“确定落下来了?”
江宁点头,肯定道:“落了!”
先不管别的,起码起落架落下来了,至少不用机腹落地。付徵跟江宁交换了个眼神,“我去塔台看看。”
江宁点头,继续站在林序川身边看他指挥。
接到林序川的通知之前,飞机驾驶舱控制面板上的起落架灯已经亮了,而且是绿灯,就说明起落架已经放下到位了。
但等真的接到林序川通知确定的那一刻,宋觉骁还是不动声色地吐了口浊气,“老祖宗诚不欺我啊。”
果然,“事不过三”这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钱屿都快哭了……差点今天要上社会新闻了!
宋觉骁抬手捏了捏他的肩膀,“能落嘛?”
“能!”钱屿一脸认真地点头,那眼神坚定地像是要入党。
机腹落地他或许不行,正常落地他还不行,那干脆别干了!
“那你落,我做广播。”宋觉骁笑了笑,拿了话筒做机长广播。
他们刚刚第一圈通场的时候宋觉骁就做了个机长广播,毕竟乘客有知情权,飞机平白在跑道上飞一圈又不落地,很容易引起乘客恐慌。再者说了,万一真的要机腹落地,他们也得做好准备,避免不必要的伤亡。
这会没事了,安抚乘客情绪,也很重要。
飞机在天上又转了一圈后重新对准跑道。
“16R航道已截获,国航4677。”
“国航4677,雷达服务终止,联系塔台118.4,再见!”
林序川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平静,且毫无波澜,但宋觉骁还是听出了那一丝不安。
这是因为他的故障,担心了?
还是知道他回来了,心慌了?
不论是哪一种,宋觉骁轻笑一声,带着几分痞气而懒散的音调复诵道:“联系118.4,国航4677……再、见!”
宋觉骁那“再见”两个字咬得特别重,管制室里的林序川紧了紧握笔的手,呼了口气——躲了十二年,该来的还是来了。
十多分钟后,塔台来了通知——国航4677抛锚在了二号跑道上,爆胎了。
中午去吃饭的时候,林序川在食堂听见别人八卦。
“早上那架起落架故障的国航飞机,那个机长就是去年加航026的机长!”
“就是那个水上迫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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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他!听说人长得超帅,而且还是海归。”
“不知道哪天能让我指挥上他,据说声音也很好听!”
“帅哥?有多帅?是比王少爷帅,还是比我们江主任帅?”
“帅哥不能这么肤浅的比较,那是各有各的帅!嘿嘿,反正我都嗑。”
“呵,死丫头还挺贪吃!”
“那你就不懂了,什么都嗑只会让我营养均衡!”
……
林序川本来还心虚怕宋觉骁会找上门翻旧账,结果除了早上那会在频道里遇到了他,之后一整天过得相当平静。
直到——
晚上八点下班的时候,江宁和他一块出的门,电梯里还在打电话,听声音像是他对象——王珩宇,东航的机长,以前是开战斗机的,家里又很有钱,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少爷”。
以前上学的时候,林序川认识的江宁一贯都是严肃冷漠且不苟言笑的。那会他帮老师做助教来带他们班,其严厉程度比老古板的教授都有过之而无不及,相当可怕。
林序川跟他熟,还是因为当年老师强行把他塞给江宁认识,还夸他是继江宁之后他带过最有天分的学生。
今年年后三月份的ICAO考试那会遇到江宁,林序川还挺惊讶,感觉江宁像变了个人,后来一问才知道——他结婚了。
王珩宇此人,林序川见过几面,有时候他会来接江宁下班,人很热情开朗。对外人的时候分寸感十足,但面对江宁的时候,那叫一个温柔体贴细致入微。
平常他们休息的时候,只要见江宁捧着手机笑靥如花,那一定是在跟王珩宇聊天。
这会等江宁挂了电话,林序川凑过去,“啧啧啧……爱情的酸臭味儿啊!”
江宁脸上还挂着笑,也没在意他的取笑,“你有事没?送我一下。”
“干嘛,你家王机长今天不来接你?”
江宁没答,收了手机又问:“你刚刚是不是还没吃饭?”
“昂。”刚才饭点又是高峰,那会江宁也不在,小徒弟卢希然单独坐席他不太放心,所以就没去食堂吃饭,后来忙了也没顾上,这会确实是有点饿了,“怎么,你要请我吃饭?”
江宁笑了笑,“你送我去趟17L,让王机长请你。”
“17L”是机场附近的一家家常菜馆,因为从地图平面角度来看,正对着虞城机场17L跑道,因而得名。
这家店距离机场很近,味道也很好,而且在机场边上开了很多年了,在机场附近的都爱来这吃,生意相当红火。
当时林序川到虞城的第一顿,江宁就是带他来这吃的。
“行啊,走着。”林序川掏出车钥匙转悠了两下,“坐惯了少爷几百万的大G,带你坐坐我几十万的宝驹。”
“……”江宁有些无语地跟上去,“换新车了?”
“那是!挣了钱不就是要花的嘛,太贵的要不起,五六十万那还是买得起的。”林序川边说,还不忘回头数落了他一句,“谁像你,年薪百万,连辆车都不买。”
江宁一摊手,“有人接送,买车干嘛?”
林序川一脸嫌弃,“啧,秀恩爱可耻啊。”
路上,江宁解释了一句,“少爷说你楼下那户业主今天来了,他跟人在17L吃饭,喝了酒。”
刚刚打电话就是说他喝了酒的事,所以不能来接他。江宁想着反正是林序川楼下的户主,干脆带他一起去,楼上楼下的也好认识一下。
林序川刚来虞城的时候原本也是打算要租房的,江宁那会跟王珩宇领了证,搬去了王机长的大平层里,他原来住的那套小房子就空了出来。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则,林序川就直接租了江宁的房子。
而他楼下的那套,据说是当初王珩宇追江宁的时候为了拉近距离特地买的,后来他俩在一起之后,那套房子也就没怎么住过了。之后两个人搬了家,那套就被王珩宇卖掉了。
林序川刚入住的时候,江宁说那户现在的业主要到五一前后才会搬过来。
林序川了然应了一声,也没多想,又问:“少爷明天没班?”
“有,晚班11点。”
飞行员有禁酒令,要求执勤前12小时禁酒。
这会喝上的,到明天晚上11点,早过12个小时了。
不过,这五一的好日子,还能让他白天闲着?
大约是猜到他在想什么,江宁有些无奈地笑道:“他卡48了。”
“芜湖——”林序川一挑眉,“也是让他过上五一假了。”
江宁一脸认同地点头。
毕竟,民航人哪有假期呢。
他俩闲聊了几句,小饭馆离机场很近,没一会就到了。江宁循着王珩宇发给他的包间号,带着林序川一路往里走,“对了,少爷说你楼下那户也是飞行员,国航的,刚从国外回来。”
飞行员,国航,还刚从国外回来?
这几个词儿怎么这么熟悉呢……
林序川还没来得及反应,江宁已经推开了包间门,他抬眼望过去——对上那戏谑又带着几分轻挑的眼神,那一瞬间,仿佛像火星撞地球一般。
就说怎么这么熟悉呢——碰见债主了这是!
3. 谁同意你的
见林序川呆在门口,江宁拽着他进去坐下,看他跟人家对视的模样,“怎么了,你们认识?”
“不认识!”林序川近乎条件反射的一句。
对面的宋觉骁看着他,眯了眯眼,默默咬牙——好一个不认识!
江宁也有些莫名其妙,总感觉今天林序川不太对劲。
“快来坐吧,聊两句不就认识了嘛。”王珩宇没多在意,他满眼只有江宁,拉着他的手坐下,一边给他们介绍,“这是骁哥,宋觉骁。早上你说那架起落架故障的飞机,就是他飞的。”
闻言,江宁有些许惊讶,“国航4677?”
早上那事毕竟挺惊险的,后来听人说是个什么英雄机长飞的,他那会忙着也没多在意说的是谁,没想到这么巧,晚上就让他见着了。
“是我。”宋觉骁礼貌点头,“江主任……久仰大名!”
飞机上半截话没说完,后来落地以后钱屿跟他科普了一下这位江主任的事迹,刚刚他们来之前,王珩宇还跟他聊了会。
宋觉骁说完又转移了视线去看江宁身边低着头努力缩小存在感的林序川,装模作样地配合道:“这位是?”
“哦!”江宁回过神,介绍道:“我同事,早上指挥你进近的,林序川,我师弟。”
王珩宇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最近江宁但凡跟人介绍林序川,都得加上一句“我师弟”。
听着还颇有点得意骄傲的味道。
宋觉骁一挑眉,郑重地起身,伸手,“林管制……早上,谢谢你的指挥!”
林序川一愣,刚准备偷摸吃两口的手当即顿住——刚跟江宁打招呼也没见你站起来还握手啊,这是干什么!
总感觉宋觉骁那个“林”字,咬得特别重,但当着江宁跟王珩宇的面,先前他进门都说了“不认识”,这会宋觉骁都配合他了,林序川只能硬着头皮起身跟他握手,“不、不客气……”
说话都结巴了。
宋觉骁直接握住了他整个手掌,微微用力,却没松开,嘴上客套着:“早上没给你添麻烦吧?”
林序川想抽回手,但被他握着又收不回来,只能道:“没有……都是工作。”
呵,好一个都是工作。
还挺能装!
宋觉骁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用食指刮了一下他的指节。十指连心,那微痒的感觉仿佛一路延伸到了心脏,让他十分不自在。
林序川忍不住,还是抬眸瞪他——松手!
诚如先前所言,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对彼此了如指掌——林序川一个眼神,宋觉骁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重新坐下,嘴上还冠冕堂皇,“早上因为起落架的事来回了好几次,怕给你们添麻烦。”
林序川咬牙:“特殊情况,可以理解。”
江宁跟王珩宇面面相觑——
王珩宇:什么情况?你师弟有这么腼腆嘛?
江宁:不知道啊……没有吧?
王珩宇:这也不像不认识的样子啊。
江宁:嗯……感觉还有火药味儿。
见那两人气氛尴尬,王珩宇咳了一声,跟江宁转移话题道:“你前两天看的最新一期那个水上迫降的纪录片……也是他!”
“加航那个?”一听这话,什么火药味不火药味的,江宁已经不在意了。
相比起来,还是水上迫降那个事儿比较让他震惊!
江宁没事就喜欢刷《空中浩劫》的纪录片,加航那起事故准确算起来是前年年底的事情,去年年初才有媒体报道。
而就在上个月,《空中浩劫》出了那起事故的纪录片,江宁那会看了好几遍,还跟王珩宇讨论过。
当时的飞机距离目的地机场还有段距离,是处于超重姿态迫降的,甚至来不及放油。尽管是全机断电的滑翔姿态,但当时飞机的速度依然很快。况且是水面降落,相比起陆地,不稳定因素太多。
以高速在水面着陆时,水上无法使用起落架,机腹接触水面的那一刻,飞机所受阻力增大。但凡此刻飞机姿态不平衡,或者水面波浪大一些,都有可能造成飞机与水面接触面不平均,此时的飞机极有可能因为受力不一致而出现侧翻或者倾斜翻滚的情况,严重的可能会直接解体爆炸。
近年来最成功的水上迫降案例,就是电影《萨利机长》的原型——全美航空1549号航班。
水上迫降,不仅需要超高的技术,还得有超凡的运气!
宋觉骁倒是挺谦虚,“没有纪录片那么夸张。”
王珩宇跟江宁同宋觉骁就着这个话题多聊了几句,林序川就坐在一旁默默的吃东西。
其实那个纪录片他也看了,且看了不止一遍。
江宁转而又问起早上起落架故障的事,宋觉骁无奈道:“机械卡阻了……还好是刹住车了。”
飞机降落时起落架机轮高速摩擦地面,需要很强的制动才能停住这庞然大物,因而飞机的减速制动装置自然不止光刹车这一个手段,平常看到飞机接地落地时擦起的白烟就是机轮制动。
机械卡阻只是导致爆胎都算是小事,严重点的偏离或刹不住车冲出跑道,或是起落架折断导致机头砸在地面上,那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王珩宇向来热情,宋觉骁跟他还挺聊得来,特别是他不知从哪听说了去年王珩宇鸟击单发又遇上撞坏了空速管跟迎角探测器,在雨天湿滑跑道积水的情况下差点冲出跑道的事。
他俩一个明天晚班,另一个因为今天的事故也停飞了,两个人喝酒聊天,颇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林序川本来是默默吃饭的,见他们没提及他,他就尽量缩小存在感。但宋觉骁那个眼神总时不时落在他身上,林序川只要一抬眼,势必能对上他的视线。
后来他都吃饱了,见宋觉骁跟王珩宇还在聊,一箱雪花都快喝完了。
他记得……以前宋觉骁酒量不怎么样。
林序川下意识抬眸,就见那人面色红润,话已经明显变多了,声调高昂地跟王珩宇两个人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看着真像是喝醉了。
他有些担心,又不好直接开口。转头看了眼江宁,却发现江宁在一旁玩手机,似乎一点也不担心王珩宇。
不过江宁还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怎么了?”
林序川犹豫着问:“你不管管少爷?他俩都喝了一箱了。”
江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林序川眼神飘忽,摸了摸鼻子,欲盖弥彰似地补了一句,“时间不早了。”
江宁没说话,转头去拍了拍王珩宇,凑过去有些抱歉地看宋觉骁,“宋机长,时间也不早了……要不你们下次再聊?”
王珩宇本来想说再聊两句,但对上江宁的目光,还是乖乖闭了嘴。
江宁开了口,宋觉骁自然没那么不识趣,点头应了一声。
后来一行人从饭店出来的时候,王珩宇还拽着宋觉骁依依不舍地侃大山,结果被江宁踢了一脚。江宁拽住王珩宇,探身问宋觉骁,“宋机长,你怎么回去啊?”
“我——”宋觉骁一挑眉,长腿往后一跨,站定到了身后低着头的林序川身边,“我没开车,林管制,咱俩住上下楼,不然你带我一下?”
林序川:“?”
这话冠冕堂皇地他都找不到理由反驳,林序川抬眼对上江宁的视线——人家小两口,也不好硬塞个电灯泡去打扰他们,最后只能硬着头皮应了句,“行!”
算了,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早死早超生吧!
于是,交托完,江宁就带着王珩宇走了。
徒留门口的林序川和宋觉骁,面面相觑地站了近半分钟,愣是谁也没先开那个口。
然而,就在宋觉骁抬手的瞬间,林序川条件反射般地后退了一步,转身就走。
宋觉骁收回手,舌尖抵着后槽牙,看着那个着急逃离的背影冷冷一笑,恶狠狠地想着:小渣男,当年是一时不察,现在还能让你跑了……老子跟你姓!
他就那么不紧不慢地抬步跟在林序川身后,刚刚是有外人在,这会就他们俩了,宋觉骁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就这么光明正大地落在林序川身上,像是要给他后脑勺盯出个洞来。
前头的林序川深切体会到了那句“如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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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背”是什么意思!
一直到上了车,一路回家,他俩都没说过一句话。
宋觉骁就那么胳膊支在车窗玻璃上,反手撑着脑袋,歪斜着身子倚在副驾驶座上,目光落在林序川身上,一瞬不瞬。
十二年不见,长高了不少,但好像瘦了些。那张脸倒是没怎么变,还是那副软乎乎乖乖的模样,头发还烫了小卷,看着好像更好摸了。脾气也没变,从小就凶巴巴的,看着像个小刺猬,实际就是个怂包。
而且还嘴硬得很!
林序川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由攥紧,目不斜视地盯着路况。奈何身边的目光过于灼热,他想忽视都难。
可是他们都十二年没见了,该说什么?他刚刚还在江宁他们面前否认说不认识他,按宋觉骁那个小心眼的性子,当时不说,这会就剩他们了,他能那么轻易放过他?
况且还有十二年前的纠葛,当初为了分手……现在想想,那话说得是有点重了。
毕竟,男人最忌讳说不行——而且宋觉骁这人还小心眼,爱记仇!
越是这么想着,林序川越觉得自己凶多吉少。
宋觉骁不开口,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路。
直到车进了小区,停稳。林序川动作麻利地下车,进门,按电梯。
宋觉骁就跟在他身后,一步不落。
就在上下楼……根本甩不掉!
林序川按了“16”,余光瞥见斜后方的宋觉骁双手插兜倚在一旁,压根没有要按键的打算,干脆伸手帮他按了“15”。
终于,身后的人动了。
林序川站在电梯角落,只感觉身后那股不容忽视的气场逼近上来,随后整个盖住他,酒气混着柠檬柑橘的清香,本是清新的味道,此刻却显得侵略性极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即出现在他面前,“嗒嗒”两下就把亮起的“15”按灭了。
林序川:“……”
感觉脖子凉凉的。
按完之后,宋觉骁不说话也不后退,身子就这么挨着他,带着酒气的呼吸落在他耳侧。林序川低着头,跟做贼似的再次伸手,又按了一遍“15”的按钮。
宋觉骁又往前了一步,这次一只手抓着他身侧的扶手,距离拉近,几乎是前胸贴着后背的距离,一只手伸过去又把“15”按掉了。
这次那两下按得格外重,多少带点私人恩怨了。
林序川下意识咽口水,犟脾气上来,可奈何他刚抬起手就被人攥住了手腕,耳畔那个低沉的嗓音像是咬着牙说的:“我不去15楼!”
“宋觉骁你——”林序川提了口气,终于是没忍住,皱眉回身,却没想到他们的距离如此之近,话也没说完,还差点撞在他胸口。
宋觉骁还抓着他的手腕,反手压在他身前,低头冷笑,“怎么,不装了?”
“叮咚”一声响。
16楼到了。
都不等林序川回答什么,宋觉骁不由分说拉着他出了电梯,林序川住这个明馨小区的布局是一梯两户,出了电梯门,宋觉骁语气不善地回头问他,“哪家?”
他在王珩宇那只知道了林序川在他楼上,没好意思问是哪户。
林序川皱眉挣扎,“你放手。”
这狗男人十二年不见,力气怎么这么大!
“你最好别让我问第三遍!”显然,放手是不可能的。宋觉骁沉着脸一字一顿地又问了一遍,“哪、家?”
对上他那满是怒意的眼神,林序川深知他的脾气,只能认命地抬手一指,宋觉骁拽着他到了门前,都没问林序川家门密码,直接拉着他的手强行用指纹解了锁。
开门,进屋,再关门。
一气呵成。
“砰”的一声,林序川被他推到门板上压着,面前的人伸手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林序川到嘴要骂人的话瞬间全被堵了回去,那个带着酒气的吻落下来的那一刻,他只能皱着眉在心里暗骂:妈的,狗东西,疼死了!
时隔十二年的吻,急切,凶狠……又无比委屈。
他听见他颤着声音骂:“骗子——谁同意你分手的!”
4. 微信支付宝
“十二年了,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宋觉骁此刻就跟那讨债的大爷似地坐在他家沙发上,跷着腿,冷着脸,问完那句话就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林序川心虚地连头都不敢抬,默默扶腰。
昨晚先是被人强吻,后来又被人拐到了床上,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衣服都扒完了。看着手底下抚摸着的那沟壑分明的腹肌胸肌肱二头肌——他就那么可耻地半推半就了。
完全忘了这人是来找他讨债的!
还是情债!
见他不说话,宋觉骁轻蔑一笑,“当年那分手短信发的不是挺潇洒的,这会怕了?”他伸手拍了拍身边的沙发,“坐这来,离我那么远干什么?”
当然是怕你索命啊……想起当年他分手的理由,林序川就觉得自己小命不保。
宋觉骁冷冷地看着他,“要我过去抱你?”
“……”林序川后腰一痛。
倒是不用。
磨磨蹭蹭地走过去,特地绕着茶几坐到了另一边。
宋觉骁那眼神不咸不淡地瞪了他一眼,林序川只能低着头又挪到了他身边去,不过中间还是隔了点距离——好方便他跑路。
这次宋觉骁倒是没说什么,掏了手机出来甩到他身边,“联系方式。”
“啊?”林序川抬头看他,没敢伸手。宋觉骁又道:“手机号、微信,所有能联系到你的方式!”
“所有”那两个字被宋觉骁咬得格外重。
林序川只能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他本意自然是不想给的,他深知宋觉骁的脾性,当年他能成功分手,还得得益于那天宋觉骁不在家。可眼下,他就算不想给也是不行了。
一来工作他刚入职,也不可能换地方。二来这房子租的是师兄的,他要换地方住,也怕师兄多想。
林序川心里还琢磨遗憾着,就听见某人那低沉的嗓音幽幽道:“你最好别想着一会等我走了拉黑我,我倒是不介意去给你师兄讲讲我们的故事。”
“…………”林序川手一抖,输错了一个数字。只得乖乖删掉了重新输入,一边讪笑,“我没有。”
玛德,狗男人!
想想都不行啊!
宋觉骁冷眼睨着他,“你最好是真没有。”
林序川:“……”
太熟了就是没有隐私,随便想点什么都能被人猜到。
最后,在宋觉骁那威慑力极强的眼神下,林序川只能乖乖上交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就差连游戏账号都报给他了,宋觉骁这才肯放过他。
看着手机里刚加上的联系人,宋觉骁暗暗松了口气,面不改色地收了手机,随后一伸手,拽着身边人的胳膊就把人拉了过来。
林序川一时不察跌趴在他腿上,好巧不巧,那手就按在了不该按的地方,“…………”
夭寿了!
“我……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不信?”
说话就说话,干什么拽来拽去的!
场面一时尴尬,但宋觉骁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一只手拉着他胳膊,另一只手还按在他腰上,林序川起不来,却听见头顶的那个声音道:“做都做了,我没那么小气。”
林序川:“…………”
那你可真不要脸!
宋觉骁松了手让他坐起来,林序川连连想要后退,结果又被宋觉骁拽住了,“躲什么?十二年不见,你藏得挺好啊?”
“……”这话说的,他不就是改了个名搬了个家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又顺便和所有认识他的人都断了联系嘛,“我也没——”
“没特地藏?”
“……”
多此一问。
宋觉骁微微俯身靠近他,一只手掐着他脸颊两侧的颌骨,林序川被他捏得嘴都嘟了起来,“唔唔唔!”
“你不觉得你还欠我个解释吗?”他像报复似地捏着他的脸,咬牙切齿地晃了晃,林序川挣扎,宋觉骁直接一手抓住他两只手腕,挣扎无果,他只能可怜巴巴地望着他。
宋觉骁眸光微闪,松了手,开口的语气听上去比林序川还委屈多了,“莫名其妙被分手十二年,死刑犯枪毙还有个法律条例呢,我连自己获刑的理由都不知道。”
林序川捧着脸,甚至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见宋觉骁冷笑一声,盯着他的眼神一沉,“十二年前是谁说我活太烂?我看你昨晚叫的挺爽啊。”
林序川只觉得脸上发烫:“???”
由此可见,时间在宋觉骁身上不是“杀猪刀”。
这他妈根本就是换了个人吧!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不要脸呢?
真是什么话都说啊!
见他捂着脸不知道在沉思什么的模样,宋觉骁沉声,“说话!”
“说什么?”玛德,狗男人下手没轻没重,捏得他脸疼。
“解释!”
他们自小一起长大,年少懵懂的年纪喜欢上彼此,曾经那些炙热的过往历历在目。林序川那一眼假的分手理由,除非他是傻子才会信他!
可这个人,就是拿他当傻子似的耍!
瞧见宋觉骁眼神里闪过的那一丝落寞,林序川突然低下头,宋觉骁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却在下一秒听到他的话后,脸色瞬间阴沉。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睡一觉那不都是你情我愿的事……睡完散伙罢了,怎么还上纲上线的。”
“你说什么?”
睡完散伙?
宋觉骁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握拳,这兔崽子把他当什么人了!
林序川抬起头,看见他阴沉的脸色吓得心头一颤,撑着沙发默默往后挪,明显怂得很,嘴上却很硬气,甚至还有两分嚣张,“那……睡完觉得不合适就分手了呗。人家结婚还有婚前试爱环节呢!”
宋觉骁眯起眼睛盯着他,眉头整个皱了起来,略沉的呼吸昭示着他此刻的情绪。
林序川猛咽一口唾沫,直接往后退着坐到了沙发另一侧,“你看你非要我解释,真说了你又不乐意。”
宋觉骁一言不发盯着他,林序川被他那个眼神盯得心慌得不行,他就眼睁睁看着那个刚刚还嚣张威胁他的男人在他说完那些话后,缓缓红了眼眶。
那副样子,看着像是在强忍着,快要哭了似的。
一时间,林序川颇感内疚地低下了头。
完了……好像说的太过分了。
其实,他本意只是想把宋觉骁气走。
尽管十二年不见,可没法否认,他从来没有忘记过这个他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就爱上的男人。就算至今,他也依然爱他!
可宋觉骁想要的解释和理由,林序川实在没办法给他。
“呵……你可真是好样的!”
宋觉骁的声音听上去咬牙切齿地很,林序川抿着唇,没敢抬头,深觉自己活像个骗身又骗心,睡完跑路不负责的渣男。
而那个坐在沙发另一侧的男人,微红着眼眶一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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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还是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控诉,眼里却有几分计谋得逞的狡黠。
“都是第一次,我说再来你又不肯!放机长都得攒小时数呢,不练习怎么增进技术?你见过一出生就会犁地的牛嘛?”
林序川:“…………”
虽然说,话糙理不糙。
可你这话也太糙了!
然而,宋觉骁的控诉还没完,且越说越委屈,“当初拉我去酒店的是你,睡完就跑的也是你,到最后嫌弃我抛下我的还是你……你到底有没有良心的?你把我当什么人!”
林序川:“…………”
这形容听着……挺不是人的?
不过这不是人的事儿确实是他干的,林序川没法反驳。
“那你想怎么样?”林序川梗着脖子瞪他,“反正复合是不可能的!”
“林序川!”宋觉骁气得磨牙,那眼神恨不得吃了他,“你真把我当牛郎,想睡就睡?”
“诶,你这话就不对了……昨晚分明是你先图谋不轨的!”这人昨晚就是打定主意来睡他的,身上还随身带着套跟润滑剂,现在还倒打一耙地怪他?
这么一想,林序川瞬间理直气壮了起来,挺直了腰板瞪回去。
只是没想到,某人比他更理直气壮,连反驳都懒得,直接就承认了,“那又怎么了?你欠我的!”
林序川:“……”
还得是你不要脸呢!
宋觉骁一副“你要是敢说不,我就弄死你”的眼神盯着他,林序川还真不敢反驳。
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干脆恶人做到底!
“咳……那什么,”林序川一摊手,摆出一副渣男姿态,“睡也睡了,你要是不乐意,那你把我当牛郎也行啊。给钱,下次还来?”
宋觉骁目光一凛,林序川强装镇定,下一秒就看见不远处坐着的男人甚是从容地掏出手机,“微信支付宝还是现金?”
林序川:“???”
不是,哥你这么没下限的吗?
不应该大发雷霆骂他一顿然后愤然离场吗?
宋觉骁手里握着手机,气定神闲地看着他,“报个价吧,我多给你一倍,改天再来。”
他了解林序川,嘴强王者,实际就是个怂包!
本来他还怕这十二年他会有什么变化,结果就目前看来——他还是那样。
见他那副是真要给他转账的架势,想起昨晚被翻来覆去折腾报复的场景,林序川后腰都痛了。
他可受不了再来一次啊!
他就是过过嘴瘾罢了啊!
你别当真啊哥!
宋觉骁一挑眉,“怎么了,不是你要的服务费嘛?”
林序川:“……”
好一个服务费!
你是会说话的。
下次别说了,我不爱听。
“报吧,哥有钱。”宋觉骁看着他,唇角轻扬,活脱脱一副要给他五星好评的模样,“你情我愿的事,下次我还找你。”
都用上他的话堵他了!
真是——说又说不过,打也打不过。
算了,打不过就加入!
林序川站起身,双手叉腰,“行啊,谈钱是吧,那就再加一笔!”
宋觉骁:“什么?”
林序川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赔、偿、款!”
-
综上所述,回答一下开篇的问题,总结为四个字:
倒打一耙!
5. 嫖了一晚上
“赔偿款”这三个字可谓精准踩到宋觉骁的雷点,这不摆明了又是说他不行嘛!
但林序川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他倒是不能奈他何——毕竟昨晚确实过分了点。
总之,最后的最后,十二年前的事没问出个什么所以然来,就连昨晚的事也被糊弄了过去。
宋觉骁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只能默默叹气。
算了,来日方长。
反正这一次,他是一定不会再让他跑了!
被林序川赶出门之后,宋觉骁就下楼回了15楼他新买的房子。
年前刚得知林序川消息那会,他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给他当时的航空公司递交了辞呈,然后火速联系国内的航司。可就算他紧赶慢赶,这流程也办了近一个月。
临回国前,他才又得到消息——林序川调任去了虞城机场。
宋觉骁那会飞的是波音777,中远程宽体客机,一般是执飞洲际远程航线比较多,国内线也有,不过相对较少。而他为了能待在国内,干脆直接参加了改装培训。
但是改装培训最少得三个月,还是封闭式的。这期间,他托人在虞城买了套房子,也就是现在这套。
房子就在机场旁边,小户型但精装修,是非常“精致”的那个“精”。
宋觉骁也没什么意见,当即就定了下来。
其实他那会想的是——按照林序川的性子,不管是租还是买,他应该会选离单位近的。他不喜欢大房子,大概率也不会选特别大的户型。
机场附近就两个小区离得最近,一个叫京御,是高档小区,不是大平层就是小别墅,可以直接排除。
剩下的另一个叫明馨,都是小户型的房子,非常符合他的假定。
只是宋觉骁没想到,还真被他猜中了——林序川不仅就住在这个小区,还跟他是上下楼!
昨天上午落地以后,因为当时起落架故障的事故,配合调查结束后被通知停飞两天。本来他上午落地以后下午还有两段要飞,现在通知停飞了,他就干脆回来了一趟收拾了一下这个新家,晚上才应邀去了王珩宇的饭局。
也是吃饭那会听王珩宇说起,他才知道他楼上住的就是林序川!
呵,所以说,他们俩就是有缘分!
孽缘也是缘!
宋觉骁到家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这才慢慢悠悠地进了书房,刚打开电脑准备写他的事故报告,放在手边的手机就响了。
他随手一接,顺便开了个免提,手机那头的人就咋呼上了,“卧槽,可算是接电话了,你再不接,我都要打电话报警了。”
宋觉骁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上噼里啪啦地打字,“没24小时不受理。”
“嘿,你跟我讲法是吧?”
宋觉骁额角一跳,打字的手都停了下来,“有事说事。”
“也没什么事儿,我就是寻思问问你昨晚干嘛去了。电话不接家里又没人,阿姨电话打到我这问了。”电话那头笑了两声,从声音来判断,明显不怀好意,“你该不会飞行失利出去鬼混了吧?”
宋觉骁爸妈还在国外,昨天上午他出事那会刚落地没多久,他们就得到消息了,虽然没什么事,但毕竟离得远,多半是不放心,晚上才又给他打电话。
但他那会光顾着收拾林序川了,今早起来又跟那个没良心的掰扯了一通,一直到刚刚下楼那会他才有空回了信息。确实也没什么大事找他,就是没联系上,国外那老两口有点不放心。
至于鬼混——想起刚刚跟林序川怼那几句,宋觉骁不由就有点气闷,提了口气敷衍道:“嗯,出去嫖了一晚上。”
“卧槽,你来真的?就是个起落架事故,没必要当法制咖啊。你要真进去了,我不会去捞你的!”
宋觉骁翻着白眼骂了一句,“神经病。”
电话那头咋咋呼呼的人叫苏御安,他们俩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班同学。用苏御安的话讲——他们俩是臭味相投的好兄弟。
现在是个专攻离婚案的律师。
宋觉骁刚回国那会托的帮他买房子的人,就是苏御安。
帮他打听林序川消息的人,也是苏御安。
当律师的人嘴皮子利索,苏御安还特别不要脸。有时候宋觉骁都怀疑,他的当事人是怎么敢委托他打官司的——看着就不是个靠谱的人。
他俩认识这么多年,宋觉骁骂他那一句不咸不淡根本伤不了他分毫,反倒让苏御安贱兮兮地问:“我这不是关心关心你嘛,你说去讨债的,见着你的小宝贝儿了?”
“你很闲?”
“那倒是也没——不对!”苏御安话没说完,倒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宋觉骁听见他那边挺大一声动静,像是什么东西摔了,下一句就听见苏御安在电话那头大骂,“我说你昨天晚上火急火燎莫名其妙地让我给你准备什么套子润滑的——喊你宋狗你还真是个狗东西啊?畜生!不对!畜生不如!”
“……”宋觉骁太阳穴一跳,果断按了挂断。
跟律师讲话就是麻烦。
被他挂了电话的苏御安,下一秒立刻开始信息轰炸——因为知道他肯定不会接电话。
【挂我电话?做贼心虚了?】
【不是你俩昨晚真睡了?直接就睡啊?】
【十二年没见,你们就没聊点什么回忆一下往昔?】
【不对,你那往昔不堪回首……那还是算了别回忆了。】
宋觉骁:“……”
有的时候真觉得自己当年交友不慎。
【不是我说,就算不回忆,见第一面就拐人上床了?可真有你的!】
【你没问问他当年为什么睡完就甩了你?】
【哦!我知道了!你其实就是耿耿于怀这个吧?】
宋觉骁:“…………”
当年确实是交友不慎!
【宋狗啊宋狗,还得是你!】
【我跟你讲,男人不能太小心眼!你这样会没人要的!】
【不理我?得,活该被人甩!】
宋觉骁:“………………”
嗯,交友不慎!
-
相比起楼下宋觉骁应付苏御安的信息轰炸,楼上的林序川把人赶出门之后,又躺回了床上睡了个回笼觉。
昨晚被人报复狠了,他感觉浑身都疼。
结果这一觉直接睡到了下午四点多。
他胃不太好,今天早上跟宋觉骁闹了那么一通之后他也没什么胃口,身上又难受,早饭没吃,中午饭也没吃。一觉睡到下午四点多,直接被饿醒了。
家里没什么吃的,他知道,一个人他也懒得做饭,上班的时候就蹭单位食堂,不上班就点外卖。今天他是夜班,八点上班,原先是打算上班前去单位食堂蹭一顿。
可是他这会胃疼的难受,眼看是捱不到晚班放饭了。
也顾不上空腹了,先吃了药,又喝了一杯热水,坐在沙发上缓了好一阵,胃里还是隐隐不适,整个人懒散疲惫地顺着沙发倒了下去,皱眉蜷缩在沙发上。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去找点吃的时候,门铃响了。
他刚来,跟邻里邻居的也不熟悉,单位里也不会有人来找他。这要放以前,林序川指定想不到这会能是谁来敲他家门。
但现在不一样了,楼下有个宋觉骁,就算不猜也能知道此刻门外站着的是谁。
门打开,宋觉骁就看到林序川脸色煞白,一手捂着腰腹的位置,压根不是早上那个梗着脖子跟他对呛的模样了,倒像是,“胃病犯了?”
林序川闻言神色一滞,但还是点了点头,“你又来干嘛?”他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嘴上还是那副不正经的模样,“我都这样了,你总不能还要上我吧?”
他这会难受得很,实在没精力应付宋觉骁。
宋觉骁不咸不淡瞪了他一眼,拽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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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屋,“多说两句也不会显得你很能耐。”
但不说会显得他很弱鸡。
虽然此刻他确实是个弱鸡。
林序川扯了扯嘴角,任由他拽着手腕一路进屋,“你到底来干嘛的?”
宋觉骁把他按到餐桌边的椅子上坐下,没好气道:“看看你饿死了没。”
他中午的时候来过一趟,寻思找林序川吃饭。结果敲门、按门铃都没人来给他开门,给他发了信息也没回,想起昨晚的事,就猜林序川大概是在睡觉,就没吵他。正好同事给他打电话,他就给林序川留了个言,先回去了。
下午跟他爸妈打了个越洋电话,又应付了一下单位的同事,等他空下来的时候,就已经快四点多了。再想起来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下午发的信息,林序川根本都没回。
宋觉骁那心里一时七上八下地不安,就干脆又上了趟楼。本来寻思林序川中午睡觉不给他开门还情有可原,结果刚刚他来敲门的时候,还是没人开门。
就算是晚班,也不太可能四点多就出门。打他电话还关机了,他差点就要找人来开锁的时候,林序川倒是出来了。
见他那副脸色惨白又捂着肚子的模样,宋觉骁想起来他以前就有胃病的事。
看这样子,也不知道是几顿没吃。
“还行,”林序川有气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微死。”
“省点力气少贫两句吧。”宋觉骁伸手,用力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倒是没有刚刚那么生硬了,温柔了不少,“吃了吗?”
林序川皱眉打开他的手,“吃了药。”
摸头什么的……感觉像回到了以前一样。
这人以前就喜欢揉他头发,说他头发软软的手感很好,给他揉的一团糟,惹生气了,他再哄。
乐此不疲。
“没吃东西?”
他的声音很轻,也很温柔,简简单单一句话,却是久违十二年的关切。
林序川抬眼望着他,一时愣了神。
见他看着自己发呆,宋觉骁眸光微闪,眼看他也不像是吃了的样子,干脆收回手去了厨房,“家里有吃的吗?”
“你要给我做饭?”林序川猛地回过神。
“那我看着你饿死?”宋觉骁回头瞥了他一眼。
林序川立即扯出一个谄媚的笑:“额……我觉得我还可以救一下。”
“等着吧。”宋觉骁说着,已经拿过了一旁挂着的围裙系在了身上。
厨房门没关,林序川就坐在餐桌边,双手捂着肚子,下巴支在餐桌上,整个人趴在桌上,就这么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着给他做饭的人。
这场景……好像回到了十二年前。
以前,他爸妈因为工作经常不在家,刚开始的大部分时间他都是一个人,直到后来有一次他一个人在家却胃病犯了的时候。
自那以后,只要一放假,只要宋觉骁在家,他几乎每天都会来他家喊他起床,盯着他吃饭学习。他有的时候一个人犯懒想着凑活一顿,宋觉骁也是跟现在一样,一声不吭到厨房给他做吃的,然后盯着他吃完才肯罢休。
而宋觉骁会做饭,也都是为了给他养胃,特地学的。
在他想的出神之际,宋觉骁已经做好了面端出来了。
看着面前那碗红黄相间的西红柿鸡蛋面,林序川整个呆住了。
当年宋觉骁学做饭以后,第一次给他做吃的,就是煮了这么一碗面。
而十二年前,林序川决定和他分手的那天。
宋觉骁临走前,他也缠着让他给自己煮了一碗面。
当时宋觉骁着急要回学校,炒西红柿的时候还有点焦了,一边亲他哄他给他道歉,一边说等他回来以后重新给他做一碗。
可到底后来宋觉骁也没等到重新给他做那碗面,林序川就一走了之了。
只是他不知道,那天那碗带着焦糊味的面,林序川最后是哭着吃完的。
6. 你知道我的
“发什么愣呢?”
林序川回过神,抬头时,宋觉骁已经在他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了,“快吃东西,先喝点汤再吃面。”
就连一句简单的叮嘱,都让他倍感熟悉。
林序川低头吃面,一声不吭,宋觉骁就这么坐在他对面看着他。
十二年不见,总觉得他好像哪里不太一样了,虽然面上还是那副不着调的模样。
也是这份不着调——宋觉骁很了解他,林序川这个人,嘴硬,逃避问题时,往往就是这副样子。
他到底瞒着什么不能说的?
对面坐着个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况且宋觉骁那个眼神过于灼热,搞得林序川相当不自在,只能咬着筷子抬头找了个话题问:“你没给自己煮一碗?”
这会也五点多了,吃晚饭也不算早。
主要是,这面是人家煮的,光让人坐着看他吃,他有点良心不安。
“你家就剩这半包挂面了,”宋觉骁支着下巴看着他,收敛了几分目光里的审视,“你不知道?”
“……”这事闹得,他还真不知道!
毕竟他平常不是蹭单位食堂,就是回家点外卖,很少会自己做饭。
林序川神色有些尴尬,宋觉骁倒是没多说什么,语气很是平淡,“别管我了,你吃吧,我一会回去再吃。”
“哦。”他都这么说了,林序川也只好乖乖闭了嘴。
气氛一时尴尬,对面坐着的人还在盯着他看,林序川那脑袋都快低到面碗里了,才听见宋觉骁跟唠家常似地问了一句,“我刚才给你打电话,你手机关机了?”
“手机……在卧室,可能没电了吧。”
“你今晚夜班?”
林序川吸溜着面条,听见他问的,嘴上没空,就点了点头。
这碗面的味道,还和十二年前一样。
可这十二年,他都没再吃到过一样的味道。
西红柿鸡蛋面,其实很简单。
或许他在意的,只是做的人不同。
林序川低着头,心里乱糟糟的。他怕宋觉骁又要问他十二年前的事,因为他一时真的无法回答他。
可是,宋觉骁问完那句夜班之后,就再也没开口。
他就这么提心吊胆地吃完了一碗面。
等他吃完,宋觉骁十分自觉地收了他的空碗筷去厨房,还拦住了想要起身的林序川,“你坐着吧,我去洗。”
让人做了饭,还让人洗碗——林序川有点不好意思。
但宋觉骁压根不理他,默默在厨房帮他洗碗刷锅打扫卫生,全部收拾完了才擦着手出来,“胃里好些了吗?”
林序川正捧着杯热水,还坐在那个位置上,听见他问话还愣了一下,抿唇点头。
吃了点热的,又填饱了肚子,已经好很多了。
宋觉骁站定在餐桌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身上有不舒服吗?”
林序川一愣,起先以为他是问他胃疼的事,但是反应过来又觉得不对,他前一句问过了。抬头对上那人明显意有所指的目光,林序川只觉得耳朵发烫,“没、没什么……睡了一觉,没事了。”
他那声音越说越小。
虽然他嘴上不正经,但他本质还是正经人!
见他低着头耳朵都红了,宋觉骁故意嗤笑一声嘲讽道:“早上不还跟我要赔偿款呢,这会还不好意思了?”
“……”听听!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明知道他是个激不得的性子!
林序川那嘴上不服输的脾气又上来了,怂怂地呛了他一句,“那也没见你给啊。”
宋觉骁冷笑着反问:“也不知道早上是谁把我赶出门的?”
林序川一噎:“……”
是我是我,行了吧!
“我让你报价,你又不说。”宋觉骁说着又开始掏手机,随后笑盈盈地看着他问:“要不先给你转个十万?”
夺少?你说夺少?
现在行情都这个价了?
林序川听见这话的第一秒就瞪大了眼睛,虽说这钱是他要的,可他也就过过嘴瘾,哪能真要啊……他俩这关系不清不白的,要他钱多尴尬啊。
想是这么想的,但林序川还是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这多不好意思啊。”
宋觉骁一挑眉,反问了一句,“不要?”
林序川不确定地问:“真给啊?”
“给啊,不是你要的赔偿款吗?”宋觉骁表情颇为认真地看着他,像是真的在反思一样,“我想了想,你说得也有道理,让你体验不好了,确实是我的问题。”
“……”这话说的,林序川脸上发烫,低着头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我说说的……”
也不是真那么差劲……
“嗯?”宋觉骁听见了,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凑到他跟前,一脸意味深长地问:“那要按你这意思?”
林序川一噎,脸上更烫了,“……”
被他突然的靠近逼着身子往后仰了些,扭过脸愣是没反驳出来一句话。
宋觉骁眼尖地瞅见他耳朵也红了,那红润的颜色从圆润的耳尖一路浸染泛滥,甚是可人。宋觉骁直起身子,眸光微凝,喉结滚动,生生克制住心头那两分旖旎,一言不发地拿起了手机,直接给他微信转账了,就连转账备注上都写上了“自愿赠予”的字样。
因着林序川手机不在身边,转完他还特地把手机转账界面给林序川看了一眼。
见着没几句话的聊天界面上的转账记录,林序川皱眉看着他,“我开玩笑的……我一会退给你。”
这钱可要不得!真要他钱了,算怎么回事啊?
宋觉骁没说话,反倒是从对面绕过餐桌到了他身边,再次俯身凑近他,单手捏着他的下巴,嗓音低沉却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语调,“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知道我的。”
拇指拂过他的双唇,宋觉骁那双深邃的眼睛目光紧盯着他,像盯着他势在必得的猎物,带着绝对的强势侵蚀他的理智。对上那眼神,林序川下意识想躲,却被他一手扣住了后颈。
他躲不开,而面前的人却越凑越近,气息交缠,暧昧陡增。
林序川僵直了脊背愣在原地——他知道,这人脾气犟,性子轴,认死理。
他是在告诉他,他们的关系理不清,也撇不掉。
他回来了,就不会再放任他像十二年前一样。
宋觉骁低头,温热的吻落在他按着林序川唇角的拇指上,唇角带着浅浅的笑意盯着他,温柔缱绻,又摄人心魄。
林序川身子轻颤,双手撑着椅子,紧紧攥着,呼吸都不由急促了两分。
不得不承认,他心里莫名有那么一丝庆幸——庆幸他回来了,庆幸他们还能重逢。
但也只是片刻,理智很快回拢,慌乱席卷而来。
林序川皱着眉,有些委屈地看他,声细如蚊道:“我胃疼……”
宋觉骁目光微凝,突然笑了一声,收敛起满身的侵略感,直起身子揉了揉他的头发,“紧张什么,我还能吃了你?”
林序川一手捂着肚子,他本来就胃疼,这会一紧张,胃里更难受了,抿着唇没说话,脸上表情也委屈巴巴的。
就他刚刚那副样子,何止想吃了他,看是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对上他惨兮兮的目光,宋觉骁终究还是心软叹了口气,俯身抱住他,双手在他背上轻拍着,声音轻柔地哄着,“好,我错了,我不该吓你。还很疼吗?”
林序川低头埋在他怀里,瓮声瓮气地控诉,“疼!都怪你……胃疼,腰疼,腿疼,哪哪都疼!”
“……”宋觉骁属实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那无奈又宠溺的轻笑声落在他耳边,林序川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感觉耳蜗痒痒的。
但抱着他的人并不安分,一手顺着他的脊背往下摸到他后腰的位置,林序川身子一抖反手按住他,都顾不上别的心思了,抬头一脸警惕地看着他,“你干什么? ”
“你不是哪哪都疼嘛,我给你揉揉?”宋觉骁笑盈盈地凑近他,眼神意有所指地故意问了句,“屁股疼不疼?”
林序川那张脸上原本消散了些许的红瞬间又升腾了起来,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
“我怎么了?你要是不舒服,我帮你看看?”宋觉骁说着就要伸手,好一副冠冕堂皇又理直气壮的模样。
“你滚啊!谁要你看了!”林序川吓得从位置上跳起来,连连后退,“你别过来啊,你离我远点!”
“真不用啊?”宋觉骁看着他,若有所思着自言自语,“昨晚我帮你检查了,应该是没受伤啊。”随后又不放心地问他,“你要不舒服,不然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你!”林序川指着他,瞪圆了眼睛,不敢置信他能堂而皇之地说出这种话,咬着牙拒绝,“不要!不去!我好得很!”
“那你不是说哪哪都疼吗?”
“你闭嘴!!!”
“那行叭……”宋觉骁一脸遗憾地一摊手,“可惜了。”
林序川:“!!!”
可惜个鬼啊!
狗东西,没安好心!
变态!禽兽!老色批!
呸呸呸呸呸!
……
今晚林序川是晚班,虽然是八点上班,但是上班前他们还有个安全会跟岗前会,六点左右他就要准备出门了。
闹了一通,林序川看他都是一副谨慎的模样,宋觉骁也没多留,只是临走的时候不太放心,叮嘱他一会喝水记得要喝热水,半夜要是饿了记得吃东西,值夜困了也不许喝咖啡和浓茶,会伤胃云云。
林序川被他念得头疼,甚是不耐烦地把他赶了出去。
而至于宋觉骁,上午被苏御安信息轰炸完,晚上那货又电话轰炸喊他出去喝酒。
左右无事又是停飞状态,加上因为林序川的事,搞得他确实心情不佳,正缺个垃圾桶吐槽。
酒吧小包间里都是苏御安的狐朋狗友们,宋觉骁陪着玩了一会就坐到沙发角落躲清静去了。
苏御安闹了会过来陪他,坐在他旁边那眼神不禁上下打量,“肉都给你吃上了,这表情怎么还欲求不满的?”
“要不你跟我说说,让本情感大师给你分析分析?”苏御安用胳膊撞了撞他,满脸的八卦,“你俩昨晚什么情况?十二年不见,久别重逢,干柴烈火?”
宋觉骁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离婚律师,也敢自称情感大师?
见他那明显嫌弃的眼神,苏御安也不在意,一副懒散的样子歪靠在沙发上,“你少用这种眼神质疑我,你就说,当年是不是我帮你出谋划策追上的人?人不能忘本!你可以质疑我,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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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质疑我的业务能力!”
宋觉骁端着酒杯,斜睨了他一眼,那表情明显是想吐槽他但又忍住了,苏御安不满地催促,满眼八卦,“看我干嘛?快说!”
宋觉骁叹了口气,举着酒杯一饮而尽,才徐徐开口,“他有事瞒着我,我问他当年为什么分手他也不肯说,嘴里没一句正经的。”
从小林序川那个性子就别扭,他不喜欢面对的事就左右糊弄得过且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脾气还是一样,想起他今天早上应付他的那些话,宋觉骁气得不行,可他又拿林序川没办法。
有的时候,真觉得自己挺贱的。
早些年刚分手那会,苏御安也问过他,是非他不可吗?那会他回答不上来,当时只是觉得气和恨,年轻气盛的狠话也没少放。
头两年确实患得患失自怨自艾也没想过要找他,他身边也不乏有人献殷勤,可他对谁都提不起兴趣,满脑子只有林序川这个没良心的。
也是到那会他才知道,苏御安那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并不是那会的他回答不上来,而是那会年轻气盛的他心高气傲,不想承认自己被甩了,不想承认他那一腔真心错付了。
可是怎么办呢,就算如此,他也还是喜欢他,满心满眼只有他,就算他弃他而去,他也还是非他不可!
宋觉骁想着,又重新倒了一杯酒,猛灌了一大口,在心里狠狠又骂了两遍林序川。
骗子!渣男!
想起林序川往常那些不着调的言论,苏御安十分认同地点头,“他那张嘴确实是——不过,要不是有事瞒着你,他当年也不会跟你分手还一走了之了。”
是啊,如果不是有事瞒着他,林序川又怎么会故意挑着他不在家的日子离开?
因为他很清楚,如果他当时在家,他是绝对走不了了的。
思及此,宋觉骁还是苦笑着“嗯”了一声。
苏御安连“啧”了好几声,摇着头看他,“我怎么有你这么个恋爱脑的兄弟啊?你说你回来这么一趟,是想为十二年前莫名其妙被分手的自己讨回一个公道狠狠报复他,还是为了和他重归于好?”
宋觉骁皱着眉没说话。
报复他?他舍不得。
重归于好……林序川不愿意。
这么想着,宋觉骁低垂着眉眼,沉沉叹了口气。
难啊!太难了!前路全是坎坷!
见他这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苏御安倒是乐了,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回来之前我问你,你那会不是笃定他还爱你嘛,怎么睡了一觉反倒没自信了?”
宋觉骁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又沉默了。
其实他一点也不笃定,他只是不愿想另一种结果,所以干脆哄着自己相信林序川还爱他。
当年好像是他们分手后的第五年,宋觉骁回来过一次,那会一直想找林序川,但是怎么都找不到。没想到仅那回国的几天,刚巧就收到了一个快递,是林序川寄给他的,一个大箱子,里面全部都是他们认识那十八年,他送给林序川的东西,是关于他们的所有的回忆。
他都寄了回来,一样不留。
在收到那一大箱子快递的时候,宋觉骁深受打击,真的有那么一刻,觉得林序川是真的不爱他了。
他嘴上骂林序川,可其实他自己也是个胆小鬼,特别是在收到那一箱子快递以后。他怕找到他的时候,他会当面跟他说分手的话,会决绝地离开他,说他从来没有爱过他。
可昨晚……恍惚混乱间,他好像听见林序川喊着他的名字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他很想问他在对不起什么?是真的不爱他了吗?当年到底因为什么非要分手不可?又为什么要在十二年后跟他说“对不起”?
想问的太多了,可他最终一句都没敢问出口。
“万万没想到啊,以前看他那一副乖乖巧巧的模样,结果是这么个骗心骗身又骗财骗色的渣男负心汉,啧啧啧,果然是人不可貌相呐!”
宋觉骁白了他一眼,没说话。
苏御安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又继续:“你也是,天涯何处无芳草嘛,何必非要吊死在他那一棵歪脖子树上?不行你换别的树吊吊?”
“……”宋觉骁抬腿就是一脚踹了过去,“滚。”
真是闲的听他扯。
他们认识十多年了,宋觉骁向来做什么都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唯独只有在林序川身上栽了无数的跟头,是典型的不记吃也不记打。
苏御安就爱看他吃瘪的样子,凑近了嘲笑着问:“你当年不是说死都不会找他嘛,再遇到就先绑起来打一顿……床上打一顿啊?”
宋觉骁:“…………”
当年年轻气盛要面子,好像是说过这话?
苏御安声音不小,虽然包间里乱哄哄的,但还是有离得近的人听见了,哄笑道:“得,我看你这一脚挨得是一点不冤!”
“还得是你啊苏大律师,下了班还搁这儿冲业绩呢?”
“你这一嘴的风凉话……这要换了我,给你一脚都是轻的!”
“滚滚滚!”苏御安对着最近的一个一脚踹了过去,“一边玩儿去,你们懂个屁!”
“不懂不懂!”
“我们哪有你懂啊,大专家?”
一群人哄笑着,宋觉骁却是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7. 熬鹰和防贼
【明早几点到家?】
【我给你做早饭。】
晚上轮班休息的时候,林序川拿到手机就看到宋觉骁给他发的信息。
看时间,刚发不久。
他就拿着手机坐在那,皱眉琢磨着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昨晚的事和十二年前的事,今早是被他蒙混过去了。但按照宋觉骁的性子,林序川本以为他会不依不饶,可是后来好像他也没再提起过。
这倒是搞得他一时摸不准宋觉骁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了,总有些提心吊胆的感觉。
这会又发信息说明早给他做早饭?
字里行间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一样,宋觉骁还是那个总会无微不至照顾他的邻家哥哥。
可是,现在终归是不一样了。
林序川犹豫再三,还是觉得得拒绝他——他无法解释十二年前的事,也给不了他想要的。
【不用了,单位食堂有早饭,我吃完了再回家。】
这话倒也是实话。
只是林序川没想到,如今的宋觉骁,不要脸程度简直令人发指!
他给他回了一句:【哦,那你给我带一份。】
林序川:“???”
不是吧大哥,你没搞错吧?!
宋觉骁下一句是:【我明早在你家门口等你。】
林序川:“!!!”
不是……他有病吧?!
另一边酒吧里的宋觉骁,从发完第一条信息开始就一直盯着手机,苏御安凑上去看,还被他一巴掌推远了。
苏御安斜睨着他,“一脸的不怀好意……干嘛呢?”
宋觉骁没等到林序川的回信,但他也不急,倒是能想象到手机那头某人抓狂的样子,心情莫名就好了两分,收了手机悠哉道:“钓鱼。”
苏御安:“啊?”
宋觉骁一挑眉,起身长腿一跨就要走,身后苏御安扬声喊他,“诶,这就走了?”
“回家做饭!”宋觉骁抬手一扬,头也没回,语气倒是格外轻快。
“这都快十一点了你做什么饭?晚上没吃饭我请你啊?卧槽!狗东西你真走了啊?”
宋觉骁已经推门而出了,理都没理他。
-
翌日清早。
昨晚宋觉骁那个信息发完,后来不管林序川再给他发什么他都再也没回过,愁得林序川早上下班去食堂蹭早饭的时候多啃了一根油条。
这狗东西怎么想一出是一出的!
他嘀嘀咕咕地出电梯门,就看见了端着砂锅倚在他家门口的宋觉骁,抬头看见林序川的那瞬间,仿佛眼里还闪过了两分委屈可怜。
林序川:“?”
上夜班上得眼睛出问题了?
这祖宗还真来啊!
“你不是八点下班嘛,现在都九点多了!”
听听这语气!像极了苦等丈夫一夜未归的怨妇,就差问一句,“你上哪鬼混去了?”
林序川对上他那质疑的眼神,下意识解释:“我不是说了我去单位食堂吃嘛……”
谁想到你真来啊!
来就来了,也不知道给他发个信息,就在外面干等,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了……这人什么时候这么傻的?
宋觉骁低垂着眉眼侧身让他开门,手里端着砂锅,一副任劳任怨的小媳妇模样:“昨晚后来忘了回你消息了,我想着你们单位不知道早上吃的什么,你胃不好,就给你熬了锅粥,是你爱吃的皮蛋粥,加了点小米,养胃的。”
林序川开门的手一顿,拧着眉头扭头看他——哥你是真的忘了回,还是压根不想回?
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宋觉骁抬起头,一脸真诚地叮嘱道:“你要是吃过了的话,就放冰箱里中午起来再吃。你昨天还犯胃病,中午一定要起来吃东西。实在困的话,就吃完了再睡。”
装的还挺像。
林序川开了门,回头对上宋觉骁那双明亮真诚热切又委屈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愣是转了个弯,“你不是让我给你带早饭嘛……你、吃了吗?”
该死!
又心软了!
“还没……”宋觉骁目光落在了林序川手上拎着的早餐上,再抬眼时成了满眼欣喜,“你给我带了?”
“我——”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早上在食堂吃完临走的时候还是鬼使神差地打包了一份,想着他要是没来,他就等中午睡醒起来当午饭吃。
“谢谢!”宋觉骁没等他说完,直接拎过他手里的早餐就进了屋。
“……”虽然确实是给他打包的。
但你到底也太不客气了!
林序川叹气,只能认命地跟进去。
宋觉骁已经非常熟门熟路地在他家客厅餐桌前坐下,还不忘问林序川,“你还吃嘛?不吃的话粥我帮你放冰箱?”
“不吃了。”林序川上了一晚上夜班困得很,他现在就想赶紧去洗个澡,然后躺床上睡觉。但眼见宋觉骁端着小砂锅进了厨房,出来以后拎着他的早饭直接往餐桌前一坐就吃上了。
林序川皱眉看着他,“你要在我这吃?你不回去吗?”
宋觉骁叼着根油条,抬头看他的眼神有些茫然和疑问,“嗯?”
林序川又道:“我要去睡觉了。”
你可以走了!
“去呗。”宋觉骁点了点头,那表情像是在思索他的话,然后一脸恍然,“干嘛,还要我陪你啊?”
林序川:“???”
大兄弟,大清早的你在说什么!
宋觉骁一挑眉,“也行,你等我吃完。”
“谁要你陪了!”林序川莫名其妙就想起了那被折腾报复的一晚上,后腰隐隐作痛,宋觉骁还一副“不要我陪,那你跟我说什么你要睡觉了的话干嘛”的表情看着他。
林序川咬牙,这人摆明了就是故意的,他这会困得很,没那个精力跟他掰扯,干脆翻了个白眼回了卧室,“你吃完赶紧走。”
“哦……”宋觉骁拎着调子应声,看着他进卧室再关门,才幽幽接了最后两个字,“……个屁!”
脚又没长在他身上,哪能他让走就走啊。
……
认识这么多年,印象里,以前的宋觉骁痞气多一些,坏坏的,总喜欢逗他,但绝对不厚脸皮!特别他们暧昧期那会,简直纯情少男,看着不正经,其实骨子里比谁都正经,调戏两句就脸红。
再看看现在——林序川洗了个澡出来,宋觉骁还在他家。
他已经在沙发上坐了半个小时了,就看着宋觉骁在那又是洗碗又是擦桌子的,顺带帮他把地也扫了,差点就要去拿拖把拖地了,林序川终于是没忍住,“你不回家吗?”
饭也吃完了,还赖着不走?
“一会就回。”宋觉骁头都没抬一下,认认真真勤勤恳恳地拿着抹布擦桌子,嘴上还不忘催他,“你快去睡吧,我帮你收拾收拾。”
林序川:“…………”
那桌子都擦了第三遍了!
你到底是在擦桌子还是在抛光啊!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序川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这人心怀不轨在他家,他怎么睡得着啊!
这么一个大好的五一,“你不上班的嘛?”
他昨晚上指挥都没怎么得空,宋觉骁一个飞行员,这五一小长假不应该忙得脚不沾地嘛?这一大早就往他家跑什么啊!
宋觉骁擦完第三遍桌子,抬起头理直气壮且理所当然道:“我停飞了。”
林序川:“…………”
草!夜班上糊涂了!
林序川看着家里那张亮到反光的桌面和那一尘不染的地面——但你这意图有点过于明显了哥!
他值了一晚上的夜班,这会又坐着看宋觉骁演了半小时勤快的戏码,困得很,哈欠连天实在是熬不住了,“懒得管你,我去睡了,走的时候把门带上。”
“你快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困出的错觉,感觉他这句话应得,颇有些“如释重负”的味道。林序川回头不太放心地看了他一眼,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他有个屁的“重负”,脸皮厚重倒是真的!
等人终于进了屋,宋觉骁一甩手里的抹布,直起腰锤了锤——他再不走,差点演不下去,一会该没什么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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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宋觉骁在客厅又徘徊了半小时,估摸着林序川应该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起身,正打算——就是说,人就不能做贼,容易心虚!
他才刚迈出脚,手机铃声响了。
安静的空间里,那突兀的铃声害得他脚下一慌绊在了茶几桌角上,踉跄了两步,“哐”的一声动静还挺大。
宋觉骁条件反射地去看卧室的方向,房门依然紧闭,只是他自己做贼心虚。
骂骂咧咧地掏手机出来,结果发现是苏御安,宋觉骁简直在心里骂了他八百遍。
电话刚挂,转眼接连不断的信息就来了。
【狗贼!】
【干什么呢,挂我电话!】
【你在不在家?】
【中午出来请我吃饭啊,我在你家附近。】
宋觉骁咬牙切齿地打字:【没空!很忙!不约!再见!】
【你不是停飞了嘛,这一大早的,你忙什么?】
【需不需要帮忙?】
宋觉骁:【别来!】
【嗯?拒绝我?】
【你不对劲!】
【你不会大早上又去找你的小宝贝儿了吧?】
宋觉骁:“……”
好烦,想拉黑他。
【宋狗!】
【说话!】
【行!你不说,我告诉你妈去!】
【就说你前天晚上出去嫖了!】
【一!晚!上!】
宋觉骁闭了闭眼,手机都快捏碎了。
【正在嫖!】
【滚!】
发完他就把手机开了静音,想了想又觉得不行,干脆直接把手机丢在了沙发上。
反正他现在是停飞期间,没人会找他。
处理好一切意外事故发生的可能,宋觉骁轻手轻脚偷偷摸摸地溜进了林序川的卧室。
吃完早饭磨蹭那半小时就是为了等林序川去睡觉,睡着了他才好偷溜上床啊,不然这家伙醒着的情况下,他怕是连他卧室门都进不去!
果不其然,人都熬困了,哪还顾得上锁不锁门的事,他可太了解他了!
宋觉骁轻轻松松就溜了进去,屋子里拉着窗帘,遮光性还挺好,但到底是清早的太阳更胜一筹,也没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凭着前两天的记忆,宋觉骁还是十分顺利地摸到了床的位置。
就是可惜,刚摸到床,林序川就醒了,半梦半醒的声音黏黏糊糊的,“做贼呢?”
虽然他很困,虽然他现在脑子不太清醒,但此时此刻他甚至不睁眼都能知道,那偷偷摸摸溜进他屋里的人,除了宋觉骁,就不会有第二个人!
宋觉骁身子一僵,干脆也不装了,直接动作迅速地脱衣服钻被窝,长臂一揽就把人搂进了怀里,甚至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别说话,睡觉!”
林序川:“……”
我的无语震耳欲聋!
被他抱得太紧有些难受,林序川下意识动了动身子,结果反倒被人搂得更紧了,最后只能无奈叹气。眼睛都还闭着,嘴上也不忘损他,“我发现你这人是越来越不要脸了,爬床这种事都干?刚刚也是故意赖着不走是吧,把我当鹰熬呢?就等着把我熬困了,你好做贼?”
“这怎么能赖我,我都说了让你去睡觉,你自己不睡,防我呢?”宋觉骁一手搂在他腰上,丝毫不在意当事人的指控,反倒是低头在他耳边甚是理所当然地问:“你我都上了,爬个床怎么了?”
“……”所以说您不要脸呢!
宋觉骁在他腰上拍了一下,言语威胁,“你睡不睡?再不睡觉……睡点别的?”
“明明是你把我吵醒的!”林序川打着哈欠控诉,抬手推了推他,不管摸几遍,这胸肌手感是真好。下意识摸了一把,他才开口又道:“你别挨着我,热!”
“好好好。”看着他下意识的小动作,宋觉骁憋着笑握住他的手,退了点距离,但还是没松开他,嘴上顺毛哄着,“你快睡吧,一会中午我喊你起来吃饭。”
林序川不说话了,人眼看是赶不走的,他又困得很,也甭管到底熬鹰还是防贼了,天大的事儿都得等他睡醒了再说。
8. 胃病和养胃
一盘荷兰豆山药炒木耳,一盘甘蓝炒鸡蛋,一共就两个菜,还有一锅早上宋觉骁端来的皮蛋小米粥。
林序川生生是被饭菜味香醒的,出来的时候,宋觉骁正在盛粥,“起来了?我还想去喊你呢。”
桌上全素,但屋子里这味道闻着倒像是荤腥。
有点像玉米排骨的味道!
“厨房还有碗汤,早上粥没煮多少,怕你吃不饱,给你煮了饭。”见他跟小狗似的在那闻,宋觉骁笑了笑,“你先坐下吧,我去端。”
林序川抿唇,乖乖坐着等。
宋觉骁端出来一碗山药玉米排骨汤——就是这个味道!
林序川眼巴巴盯着,他就是被这个味道香醒的!
这几个菜他以前胃不好的时候老吃,宋觉骁那会跟他说这些都是养胃的。怕他吃腻,还总变着花样的做别的菜给他吃。
素归素,可他还挺喜欢吃的。
同样的菜,现在再看见,莫名还有点惆怅。
“晚点我得去趟公司,”宋觉骁给他盛了一碗汤递到他跟前,嘴上熟稔地关照着:“厨房冰箱里给你留了点菜和汤,晚上你自己热一热。”
这话说的……跟那什么似的。
明明他们都已经分手那么久了。
林序川捧着碗抬头看他,迎上宋觉骁略带疑问的眼神,他也只能点了点头,问了句,“去公司做什么?”
“复检,明天复飞。”
“明天就复飞了?”
虽说早上嫌弃宋觉骁不上班的人是他,但这一号出的事,算上今天,一共也就停飞了两天,明天才四号,这就复飞了?
“本来也没什么事,五一那么忙,不会停很久的。”
他那天是机械故障导致的事故,只要查清不是他们机组的操作问题,自然就能复飞。
“也是。”林序川捧着碗默默喝汤。
忙,忙点好啊!忙点就不会成天想着往他这跑了!
“对了,你的胃病是怎么回事?”
林序川正腹诽着呢,听见宋觉骁问他,做贼心虚地呛了一口,“咳咳——”
果然,背地里不能说人坏话!
“又没人跟你抢,慢点喝。”宋觉骁给他抽了张纸,又起身去倒了杯温水,“我就问一句,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我——咳咳!”
“喝点水。”
宋觉骁站到了他身边,一手在他背上轻拍着,“吃个饭怎么还毛毛躁躁的。”
林序川:“…………”
我心虚!都怪我做贼心虚行了吧!
好不容易顺了气,林序川咳得脸都红了。宋觉骁坐了回去,语气没什么波澜地又问了一遍,“没记错的话,你上高中那会我给你养好了吧?”
林序川:“…………”
得,这下更心虚了!
见他一脸尴尬地不说话,宋觉骁盯着他,不咸不淡地哼了个单音,“嗯?”
林序川低着头没敢看他,“就……大学的时候太忙了。”
这话也算半真半假吧,以前那点胃病应该确实是被宋觉骁给养好了,但是自从他俩分手以后,没人再跟他似的成天一到饭点就催着他吃东西,甚至离谱到了每天要定点跟打卡似的程度。
胃病这东西确实是靠养的,可他一个人没那个耐心和毅力,加上那会身心俱疲的情况下,有时候连吃饭都是敷衍了事,更别说什么养胃的事了。
宋觉骁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给林序川碗里夹了两块山药,语气听着挺随意道:“以后你轮休的时候如果没什么事,我来给你做饭。”
“嗯?”林序川嘴里还叼着块排骨,一听这话,眼睛都瞪大了。
管制中心上二休二,听他这意思,隔三差五他就得来?
别吧哥……你很闲嘛?
“我现在主飞国内,不排晚班的话,晚上吃饭前都能到家。”
不是,谁问你飞哪了?你晚饭前到不到家跟我说什么!
“我吃食堂就好了。”林序川皱着眉看他,没敢直接拒绝——十二年过去了,他还是屈于某人的淫威之下啊!
可耻!太可耻了!
宋觉骁却直接视而不见,“你们管制中心不是上二休二嘛,休息的两天你也去蹭食堂?”
“……”也不是不行,或者他还可以去蹭师兄的。
但对上宋觉骁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林序川愣是没敢说。
啧,愁人!
一顿饭吃的,林序川闷闷不乐,宋觉骁倒是挺怡然自得,吃完还主动帮他洗碗去了。
林序川坐在客厅餐桌边,看着厨房里那个忙忙碌碌的身影,突然想起了他上学那会的事。
他得胃病那会还小,没记错的话,应该是小学的时候吧。
小时候家里人都很忙,他爸凌衡那时候还是个干建筑的小老板,每天早出晚归,时常还有各种应酬和出不完的差。
他妈妈林牧茵是干银行的,客户经理跑业务,也很忙。而且,她是个非常强势的女强人,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方面。
总之,小的时候林序川就经常一个人,特别是等他上了初中以后,上下学是一个人,晚上回到家还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也是一个人,一百多平的房子里总是空空荡荡的。
所以,他不喜欢大房子。
后来,一个人过久了倒是也习惯了。还小一些的时候怕他进厨房会受伤,妈妈在小区门口的餐馆给他留了钱,家里没人的时候他可以去那吃一顿,老板也认识他,不行还能赊账。再大一些他也能自己弄点吃的,有时候偷懒,就随便应付一顿,吃的不怎么好罢了,倒是不愁饿着。
他得胃病的最主要原因,是因为压力。
其实林序川从小学习成绩就不错,虽然说不上什么年级第一,但好歹也算名列前茅,已经能算是“别人家的孩子”那个层面的了。但林牧茵对此仍不满足,她觉得儿子还可以再努努力,还能再上进些,别人家的孩子可以得第一,为什么他不可以?
于是,他总有各种上不完的补习班,做不完的课外题。
一直到初三那年,宋觉骁有一天去找他,发现他整个人脸色煞白的蜷缩在沙发上,全身都在冒冷汗。
那是他胃病最严重的一次,医生诊断的结果是——压力过大。
压力大导致的胃口缺失,厌食。又没有人盯着他到底吃没吃,吃了多少。他没胃口吃不下就不吃了,久而久之,这胃病就养成了。
林牧茵知道的时候很心疼,到底是亲生的儿子,抱着他哭了很久,那天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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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林序川那出差在外地的父亲凌衡都回来了。
凌衡怪林牧茵给了他太多压力,林牧茵又指责凌衡总不着家,压根没管过他的学习,根本没资格指责她。
林序川始终记得那天,宋觉骁的爸妈做着和事佬,宋觉骁陪着他在卧室里,他躺在床上虚弱无力,而一门之隔的屋外客厅里,爸妈因为他的胃病吵得不可开交。
可是后来,他们该忙的还是继续早出晚归,该出差的还是继续不着家。
一切好像都没什么变化,他依然是一个人。
唯一不一样的,是宋觉骁。
初三那年暑假的某一天,宋觉骁拿着两个鸡蛋和一个西红柿,一大早就跑到他家去敲门,满脸喜色地跟他说:“凌凌!你不是爱吃西红柿炒鸡蛋嘛,我跟我妈学了!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先给你煮碗面吃吧?”
那是宋觉骁第一次给他做吃的——西红柿鸡蛋面。
后来,那年的暑假,他几乎天天往他家跑,每天一到饭点就盯着他吃饭。他家没人的时候,宋觉骁就来换着花样地给他做饭吃,或者拉着他去宋家蹭饭。
他花了一年多,总算是把林序川那个脆弱的胃养得差不多了,然后宋觉骁就去上航校了。
上了航校之后他就不能老是回家了,但盯着林序川吃饭的事他也没落下,每天都会问他,今天吃了什么,吃了多少,有没有不舒服云云。
林序川那会还觉得他烦,可真到后来他们分手以后,再没人管着他的时候,他又可耻地想念极了。
他们分手那会是他高三下学期的那个初春,没几个月就要高考了。
那会爸妈离婚,他跟着林牧茵搬了家转了学,一边要准备高考,一边又耐不住心里对宋觉骁的思念,那一阵的他每天几乎胃药不离身。
后来林牧茵带着他再婚,继父有一个四岁的女儿,他也自此多了一个妹妹。继父对他也还算好,妹妹也很喜欢缠着他。那会的林序川刚上大学,继父知道他有胃病,对他的饮食方面可谓照顾。
但前两年还说着跟他相依为命的母亲,自从再婚后对他的关注好像就变少了,时常的关心也变了味,更多的是他有没有按着她想的方式在生活。
临近毕业前,实习工作让他每天压力都很大,他在那个家里越住越压抑,后来就干脆搬出去自己租房子住了。
再看现在,宋觉骁在厨房里帮他洗碗,他们刚刚吃的饭菜也都是他做的。
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一切都还没变的时候,他们没有在一起,也没有分手,宋觉骁还是那个会无微不至关心他的邻家哥哥。
是久违的,温馨的感觉。
宋觉骁擦着手回头,就看见林序川托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盯着他发呆,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眼神里流露出了几分怅然。
他刚想开口,林序川的手机就响了。
宋觉骁就眼见着他在看到手机上来电显示的那一瞬间,眼神里的惆怅变成了惊惶无措,他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凳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序川攥着手机,着急忙慌地往里屋跑,“我、我去接个电话。”
宋觉骁皱着眉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那个急匆匆的背影,和随后紧闭的卧室门。
谁的电话,让他如此反常?
9. 最重要的人
这一通电话,林序川接了半个多小时。
宋觉骁一直没走,就坐在外面客厅的沙发上等他。林序川进屋的时候,他听到了锁门的声音。
是谁的电话能让他这么一幅如临大敌的模样,甚至还要躲到卧室里锁上房门防着他。
他到底,瞒着他什么?
宋觉骁坐在沙发上,百思不得其解,那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沉的难看。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知道林序川的性子,他不想说的事情,他是决计撬不出来的。可他看得出来,林序川不抵触他,那些拒绝对呛不过是他的虚张声势,他甚至觉得当年林序川非要跟他分手,也并不是如他担心的那样是因为不爱他了。
林序川死死隐瞒的那件事,大概就是当年他们分手的最主要原因。
他要弄清楚那件事是什么,首先,他得先留在他身边。
就在宋觉骁琢磨着怎么进行下一步的时候,林序川出来了。
他抬眼望去,就见林序川一脸落寞的神情,在对上他视线的瞬间,还有片刻的恍惚和躲闪,随后一副欲盖弥彰的模样冲着他笑道:“你还没走呢?”
宋觉骁站起身,拧着眉看着他,没说话。
林序川手里攥着手机,目光躲闪着站在卧室门口,有些许踌躇,“那个……我想再睡会,你要是没事,就先回去吧,一会不是还要去公司嘛。”
“嗯。”宋觉骁应了一声,迈步朝他走了过去。林序川恍惚着退了一步,却被宋觉骁伸手一把拽住了手腕,他的声音很轻,却温柔至极,“凌凌……”
林序川猛然抬起头,满眼的震惊,在对上宋觉骁那温柔目光的瞬间,又觉得鼻尖一阵酸涩。他倏然低头,视线落到宋觉骁握着他的手上,他攥紧了拳头想挣开,却又舍不得。
好久……好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
他以前的名字叫凌淮声,亲近的长辈都喜欢喊他“声声”或者“小淮”,同学朋友叫的就多了,什么“声哥”“淮总”乱七八糟的一大堆叫法,可只有宋觉骁会特立独行地叫他“凌凌”。
以前的他只觉得宋觉骁把他叫娇气了,听着怪怪的,哪哪都不对劲。
可如今——他从来没觉得这两个字,竟然这么动听!
“你——”林序川强忍着情绪,闭了闭眼,沉沉呼了口气,才语气沉重地开口,“你先回去吧。”
“凌凌,你——”
“回去吧,求你!”
宋觉骁还想说什么,却被林序川厉声打断,他甚至说了“求”这个字!宋觉骁提了一口气憋在心口,对上林序川那带着祈求的目光,最终还是率先败下阵来,伸手把他抱进怀里,妥协似地叹息。
他的手摸着他柔软的头发,声音轻柔地叮嘱,“睡的时候定个闹钟,晚上一定要起来吃东西。一会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应该是早班,来不及给你准备早饭了。你胃不好,别偷懒,三餐要正点吃。”
林序川一言不发地窝在他怀里,听着他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的叮嘱。
一切都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可他心里知道,这不是。
此时此刻的他们,回不去的。
他的双手紧紧攥着宋觉骁的衣角,这次他一句话都没反驳,乖乖点头应下。宋觉骁松开他,林序川抬起头,看着他想扯个笑,但终究有点笑不出来,最后还是放弃了,只能闷闷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见他这副模样,宋觉骁那是一百二十万个不放心,想再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话到了喉咙口,还是咽了下去。
算了,这会大抵说什么都没用——十二年了,还是这么个别扭的性子。
等送走了宋觉骁,林序川呆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地盯着地面出神,直到身边的手机再次响起突兀的铃声,林序川像是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般地快速扭头,却在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默默松了一口气。
陈永,他的继父。
林序川拍了拍脸,吐了口浊气,整理好情绪才终于拿起手机接通了电话,但电话那头的声音,是个略带稚气的女声,“川哥?你干嘛呢这么久才接。”
是他的继妹,陈梦瑶。
“怎么了?”此刻,林序川的脸上终于挂上了几分笑意,“瑶姐有何吩咐?”
“吩咐没有,”电话那头的陈梦瑶今年14岁,上初二,人小鬼大地叹着气问:“我听永哥说,茵姐又骂你了?”
林序川闻言微怔,牵强地笑了笑,语气颇有些无奈地数落她,“小孩子家家的,少叹气,不吉利。”
“我这还不是关心你……这么大个人了,也不让我省心!”
被个小自己一轮还多的妹妹骂了,林序川也不生气,附和着应是。
陈梦瑶又说:“茵姐前两天遇到那个人了,这两天情绪不稳定,你又好久没打电话来。”
林序川垂眸盯着地面,轻声“嗯”了一声,还是解释了一句,“这几天太忙了……明天我回去一趟吧。”
他来虞城也有半个多月了,刚入职事情比较多,一直也没找着空回去。
“你要回来?”一听他说要回去,电话那头的小姑娘音调都拔高了,四个字,听着满是欣喜。
“今天倒班,明天休息。”听着她那欢快的语调,林序川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两分,“明早我回去一趟,晚上再回。”
“好呀!那我让永哥明天给你买好吃的!”
“好。”
“那你几点回来啊?诶,你那有什么特产没有?虞城好不好玩,改天你带我去玩玩呗?还有还有……”
小姑娘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逮着林序川问东问西地唠了好一会才肯挂电话。
陈梦瑶也是个可怜的,据说当年他爸妈离婚的时候她才一岁多点,她妈妈嫌弃陈永太老实没出息,离婚连孩子都没要。
林序川当年跟着林牧茵到陈家的时候,四岁大的陈梦瑶看到他第一眼就喜欢得不得了,扎着两个小辫子,满是胶原蛋白的小脸蛋软乎乎的,大眼睛水灵灵地望着他,张着手冲着他喊:“哥哥,抱!”
虽然他后来搬出去自己租房子住了,但比起母亲和继父,那个家里跟他关系最亲近的,似乎就是这个比他小16岁且毫无血缘关系的妹妹。
在那个家里,有些话他没法说,有些情绪也不能表露。
唯独是在妹妹面前,从小就机灵的陈梦瑶小朋友,似乎每次都能精准捕捉到他的不开心,然后默默地跑来安慰他,逗他笑。
瑶姐打小就说,他们是革命战友,情比金坚,友谊长存。
嗯……也不知道她那会上哪学来的这些词。
林序川回了卧室又躺回了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他想再睡一会的,可怎么也睡不着。
不知不觉,思绪又神游回了一个多月前。
-
年后,三月初的时候,林序川复查结果出来,复岗检查通不过,就只能调岗。
管制分很多种,每个科室职责不一样,管制模式也有差别,调岗就意味着他得重新花时间熟悉。林序川倒是没觉得有什么,调到哪个岗都行,他只是不想下一线。
复查结果递交上去没两天,单位领导找他谈话,问他愿不愿意调任去虞城进近。
林序川本来还挺犹豫,因为知道林牧茵一定不会同意,他也一直没敢提。但后来去考试的时候遇到师兄江宁,听说江宁在虞城机场,而且他们机场是真的缺人,林序川有点心动,跟师兄讲了他可能会调任的事,江宁一听还挺开心,似乎对他调任的事特别期待。
可话说出去了林序川才反应过来,他还没过那最大的一道坎。
于是,那天考完试回家吃饭的时候他就提了一嘴,果不其然,林牧茵不同意。
母亲的反对本就在他意料之中,但让林序川没想到的是,林牧茵在听到他说调任的地方是虞城之后反应巨大,甚至气得摔了碗筷,林序川愕然之下,只好闭了嘴。
当年他爸妈离婚的事闹得很不愉快,林牧茵因为丈夫凌衡出轨,甚至一度患上了抑郁症。她本就是女强人的性格,因为离婚的打击让她的性格变得格外极端,控制欲也极强。
在她的认知里,丈夫脱离了她的控制,所以儿子不能!
刚开始的那几年,林序川几乎事事都顺着她,深怕她做出一些什么极端行为。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在林牧茵面前百依百顺的性格。
起先林牧茵对他的要求还只是不允许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林牧茵再婚后,在陈永的照顾下,她的病情有所好转,关注点也从他换到了陈梦瑶身上。
她的注意力转移了,但依然不允许林序川离她太远,她可以同意林序川搬出去住,但规定了他每周都得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每个月都得回家住几天。
这也是为什么,林序川笃定林牧茵一定不会同意他调任的原因。
那天之后,陈永私下跟林序川说,林牧茵是因为前些时候又遇到了她那个前夫,也就是林序川的生父。听说那人现在在虞城,所以才会在听到他说调任虞城以后,反应剧烈。
林序川了然,调任的事也只能暂且不提。但这事也不能一直搁置,毕竟时间不等人,领导给他思考回复的时间是到三月中。
于是,林序川做了一个决定,这十二年来,他第一次为了自己,和林牧茵大吵了一架。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不欢而散。
本来因为腿受伤的事,陈永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住,就让他搬回了家。现在跟林牧茵大吵了一架,他又搬回了自己的小出租屋。
租的房子离家有些距离,但好在交通方便,两头的小区门口就有公交站可以直达,陈梦瑶经常一个人坐着公交车跑来看他。
跟林牧茵吵架那天,陈永带着陈梦瑶报名去了,回来才知道他们母子俩吵架的事。陈梦瑶跑来看他,说会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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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林牧茵。林序川那会正赌气呢,语气也不怎么好。
但陈梦瑶毫不在意,拍着他的肩膀,笑盈盈地说:“永哥让你1号回家,他要给你过生日。”
四月一日,愚人节。
林序川的生日。
可自从当年爸妈离婚后,他就再也没有过过生日——因为林牧茵不喜欢那天。
后来再过上生日,得是陈梦瑶大些懂事了的时候,她总缠着陈永问,“为什么我每年都能过生日,为什么哥哥从来不过生日?”
她缠着陈永要给林序川过生日,陈永怕林牧茵生气,也没敢松口,陈梦瑶就去缠着林牧茵问,最后不知怎么,倒真的让她成功了,林牧茵没同意也没拒绝,算是默认了。
自此以后,每年的四月一日,陈梦瑶都会跟陈永欢天喜地地帮他过生日。
林序川看着那张如花般娇艳的笑脸,顿时泄了气,低着头喃喃,“对不起啊……”
陈梦瑶坐到他身边,胳膊往他肩膀上一搭,十分大度道:“没事,姐原谅你了!”
那天陈梦瑶一直赖到晚上陈永来接她才肯走,连晚饭都是在他这吃的。父女俩临走的时候,陈永跟陈梦瑶都说会帮他劝林牧茵,让他放心去虞城。
林序川叹气,点头应是。
反正这个架也吵了,都到这一步了,不去不合适。
于是,他当天晚上就联系了领导,敲定了他调任的事。
四月一日那天,林序川上午去了医院复查,医生说以后可能会有点后遗症,阴雨天的时候要注意防护,避免剧烈运动。
刚检查完出来他就接到了江宁的电话,说原本给他预留的宿舍出了点问题,打算让他去虞城之后直接租他的房子住。林序川自然没什么意见,但挂了电话之后他才想起来,尽管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但他还没有跟林牧茵说调任的事。
上次不欢而散之后,他至今都没有给林牧茵打过电话,也没有回过家。事已至此,正巧今天要回家,林序川是打算趁此机会跟林牧茵好好说说的,他也不想母子俩闹得这么不愉快。
虽然这次林牧茵没有拦着他去虞城,但一说起虞城,林牧茵依然很抵触。可好在她是松了口,林序川也没再说其他的惹她不高兴。
临走前的那个周末,两天陈梦瑶都住在林序川这里,刚巧那两天出了《空中浩劫》新的那一期纪录片,林序川窝在家里看了好几遍。
陈梦瑶跟着他看过一遍还没放在心上,但林序川连着看了两天,跟循环播放似地,陈梦瑶就又跟着看了一遍,顺便留意了一下内容,小脑瓜子灵光一闪,“这个剧情怎么跟你看了好几遍的那个新闻内容一样啊?”
林序川目光专注地盯着电视屏幕,语气听上去也没什么波澜,“因为是同一起事故。”
一年前,陈梦瑶偶然发现林序川一直在刷一则国际新闻,起初引起她好奇的原因,是因为新闻上出现的那个机长哥哥长得特别帅,而且讲英语的声音特别好听。
但帅归帅,好听也不能当饭吃啊!所以在林序川把那条新闻快要盘包浆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他:“是因为这个机长特别帅,才让你看那么多遍?你再多看几遍,那几句英文我都快会背了!”
那会的林序川只是笑笑,没回答她。
如今她再问起,林序川也只是拉着她看了一遍电影《萨利机长》,然后跟她讲解了一下电影故事的内容。陈梦瑶很聪明,立刻就懂了,“那这个026航班的机长,也很厉害呢!”
林序川笑起来,他再次打开手机里保存的那条国际新闻,镜头里的那个男人一如当年的模样,只是褪去了少年的青涩,更多了些成熟男人的魅力,一口纯正的伦敦腔从容介绍着事故经过。
“是啊……他一直都很厉害!”
因为林序川从小就没什么自由,他总说等他以后长大了要去周游世界。
宋觉骁那会就会回他说:“那我以后去当飞行员,争取带你飞遍全世界!”
听见他的话,陈梦瑶好奇地打量他,“川哥,你认识他?”
林序川点头,何止认识啊。
“曾经,他是我除却亲人以外……最重要的人!”
是他青春年少时所有的喜欢!
“为什么是曾经?”陈梦瑶不解地发问,“现在不重要了?”
“现在……”林序川沉默了片刻,“现在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林序川没答,岔开了话题,“小孩子家家的,少打听!”
陈梦瑶不服气,但也没再继续刨根问底。
要说哪里不一样?
大概,哪里都不一样。
一个月前的林序川想的还是,或许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
又或许,再见时已是物是人非。曾经种种,只能留作回忆。
只在他的回忆里,徒留他一个人记得——这是他至今都深爱的人!
10.哥哥和妹妹
四号一大早林序川就出门了,因为还是五一期间,他怕高速上堵车。
宋觉骁今天复飞,说是早班七点的飞机,林序川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他四点多给他发的信息,叮嘱他早上起来记得吃早饭。
这唠叨劲儿,还挺令人怀念的。
林序川看着手机上的信息默默叹气,深觉自己有点受虐侵向。
虽然今天高速还是有点堵,但林序川出门早,到家也就十点多,家里只有陈梦瑶在,林序川到的时候,她正奋笔疾书呢。
“怎么就你一个人?”
“茵姐去行里了,永哥买菜去了。”陈梦瑶看见他像看见了救星,“别废话了,快来救救我,我快跟这三角形轴对称的同归于尽了!再做下去,我都快因式分解了!”
林序川手里东西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被陈梦瑶拽着去看她的数学试卷,嘴里嘀嘀咕咕念叨着:“一共就放五天,数学试卷就有六张,平均每天我得做1.2张!这还不算其他什么语文英语的,做的我脑子都快爆炸了。”
陈梦瑶理科比较薄弱,比如数学和物理。她向来写作业都是先甜后苦,把会做的都做完了,不会的就找林序川求救。
“五一不是还有一天假呢嘛?”按照以往放假经历,陈梦瑶曾一度扬言,不到放假最后一天绝不碰数学。
今天才四号,后天才开学呢,不像她往常作风啊。
哪料陈梦瑶直接把边上还有两张物理卷子往他面前一放,十分理直气壮道:“那不是你今天回来了嘛!”
林序川满脸无语地看着她,“感情我开三个多小时的车回来是帮你补课的?补课费都没交你就敢白嫖我?”
“补课费在路上了!永哥这不是买菜去了嘛。”小姑娘扎着高马尾,白净的脸上一脸谄媚,双手紧紧扒着他的胳膊,跟小猫似地用脸蹭他,嘴上撒着娇,“哎呀,哥~~哥~~~”
那音调转了十八弯都不止,听得林序川一身的鸡皮疙瘩,“说给我做好吃的,原来你打的是这个算盘啊?”
“咱俩谁跟谁啊,”陈梦瑶说着还嗔怪地打了他一下,随后一脸坚定气势昂扬道:“我们那可是革命的精神永垂不朽!”
“哦呦,学过政治的就是不一样啊。”林序川虽然嘴上嫌弃她,但脸上还是挂着宠溺的微笑,“这都上升到政治层面了?”
陈梦瑶扒着林序川的胳膊晃悠,“哥哥~川哥~我的好哥哥~你就帮帮你可爱的妹妹叭!你忍心看她为了几张试卷搞得面容憔悴头发掉光心绪不宁嘛?她才14岁!她可是祖国的花骨朵啊!她都快枯萎了!哥↗哥↘~~~”
“停停停!”林序川被她晃得头晕,恍惚自己像唐僧进了盘丝洞似的,慌忙按住她,“撒手!一会脑子摇匀了。”
这小丫头半个多月没见,脸皮是越来越厚了。
陈梦瑶跪坐在沙发上,抿唇一副可怜模样眼巴巴望着他,林序川只能叹气妥协,“你先把你那几张空白卷子写了,不会的再问我。”
“你就不能从头给我讲嘛?”陈梦瑶还想讨价还价,被林序川一眼瞪了回去,只能乖乖回去继续抓耳挠腮地奋笔疾书。
林序川坐在一旁拿了她别的作业检查。
陈永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他们兄妹俩这副和谐画面,“小川回来了,什么时候到的?”
“陈叔。”林序川起身去帮他拎东西,“刚到一会,怎么买这么多菜?”
“你这不都半个多月没回来了嘛,瑶瑶说要好好犒劳你,特地让我去买的,都是你爱吃的。”陈永穿着一件蓝白条纹的T恤,寸头显得格外精神,脸上挂着慈祥和蔼的笑,个子不高还有点微胖,一副老实人模样。
听见陈永说那句“犒劳”的话,林序川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陈梦瑶,客厅的陈梦瑶一脸谄媚地冲他比了个心,“爱你呦~”
林序川:“…………”
这份爱太沉重,不要也罢!
林序川把东西拎去厨房,顺嘴问了一句,“店里不忙吗?今天用不用上货?一会吃完饭我可以去帮忙。”
陈永开了家便利店,就在小区对面,开了也有很多年了,因为这附近有学校,还有两个小区,所以生意还不错。
不过听说当年陈永跟他前妻离婚,也是因为这家店。
“不用不用,这大热天的。”陈永笑着拍了拍他,“上周我招了两个人,现在没什么事我也不去了。诶,你今天什么时候走,要留下吃晚饭吗?”
“行,那我吃完再回。”
听林序川应下了,陈永还挺开心,“行!厨房都是油烟,热得很,你去外面等吧,去帮我盯着那丫头写作业去。”
本来林序川还想帮忙来着,结果陈永嫌他碍事,把他赶了出来。
中午吃饭林牧茵也没回来,林序川吃完饭就被陈梦瑶拉着陪她做题去了。
宋觉骁的信息是下午一点多的时候来的,问他在做什么。
除了早上那条叮嘱他吃饭的,这还是今天第一条信息——嗯,看来复飞头一天就很忙嘛。
这才像五一的民航人啊!
林序川默默吐槽,也不知怎么就跟他聊了起来,拍了张照发给他:【陪祖宗写作业。】
宋觉骁:【谁?】
林序川:【我妹妹。】
宋觉骁:【你还有我不认识的妹妹?】
这话说的……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林序川想起来好像是没说过他多了个妹妹的事,就顺手解释了一句,【我妈再婚,是我继父的女儿。】
然后,那头隔了很久都没回信。
林序川拿着手机,手指无意义地滑动着屏幕,微微皱眉。
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陈梦瑶转头就发现他在发愣,一手托着下巴半倚在桌面上,笑眯眯地看着他,“啧啧啧,少男怀春呐?”
林序川回过神,抬手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你可少看点乱七八糟的吧!”
“打我干嘛!”陈梦瑶捂着脑袋,不服气道:“让你教我写作业你还分心,还不让人说了!”
“我——”林序川刚要数落她,手机响了,是宋觉骁的电话。
陈梦瑶凑过去看,林序川拿着手机下意识一躲,下一秒就把电话给挂了。陈梦瑶一脸“你有问题”的表情盯着他,“怎么不接啊?谁的电话神神秘秘的,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写你的作业吧!第二题错了,选C。”说完,林序川揉了把她的脑袋,起身拿着手机去了阳台,徒留陈梦瑶在原地张牙舞爪,“林序川!说了多少遍了,不要弄乱我的发型!”
阳台关了门,林序川充耳不闻。手机上因为他挂了电话,宋觉骁的信息已经来了。
【?】
【挂我电话?】
林序川:【干嘛?有事?】
宋觉骁:【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
宋觉骁:【吃饭了没?】
林序川看了眼时间——13:27。
林序川:【要不您看看时间?】
都快下午一点半了,问他吃没吃饭?
他要是说没吃,岂不是又要被他数落一顿?
宋觉骁:【真好,毕竟我刚吃上。】
宋觉骁给他发了张照片,看样子是在驾驶舱,应该是过场修整中,端着他的飞机餐,是碗重庆小面。
林序川:【众所周知,波音没有小桌板。】
手机那头,宋觉骁回了他一串句号和一个无语的表情包。
林序川看着他的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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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笑了。
阳台移门被打开,陈梦瑶扒在门边一脸不怀好意地看他,“呦呦呦,还说不是少男怀春,要不我给你找个镜子你看看你这会笑得像什么?”
“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林序川脸一僵,做贼心虚地收了手机,按着她的脑袋把人推了出去,“写你的作业去!”
“哼,谁乐意打听似的!赶紧出来教我!”陈梦瑶一扭头,脑袋后面的马尾一甩,一副傲娇模样就走了。
“你先写,我一会就来。”
林序川回头趴在阳台边,看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出神。
他跟宋觉骁……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一样。可明明重逢他的时候,他想的是远离他,最好别再和他扯在一起。
可是这几天每次看到他,或是遇到和他有关的事,他就只剩下两个字——忘本。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始终做不到真正拒绝他。
【我去教祖宗了。】
【好飞。】
算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走一步算一步吧。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林牧茵回来了,白色的雪纺衫配黑色西裤,尽管五十多的年纪,依然挡不住她身上成熟女强人的气场。
“瑶瑶——我给你带了转角那家的提拉米苏,前两天你不是说想吃嘛。”
林序川抬头看见她,林牧茵低着头在换鞋,丝毫没有发现他,但看到了门口的鞋,“诶,这鞋是——”
终于,她抬起头,看到了客厅里坐着的林序川,眼神有片刻迟滞,“哦,小川回来了,你回来怎么没跟我说?”
林序川原本脸上的笑意消散殆尽,只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忘记了。”
“你这孩子——”林牧茵看着他皱了皱眉,还要说什么时,陈梦瑶起身去接了她手里的袋子,“谢谢茵姐!”
林牧茵冲她笑了笑,却没料到陈梦瑶下一句是,“永哥昨天吃饭的时候说了哥哥要回来的事,你那会忙着回客户呢。早上你出门的时候也说了他今天要回来,说让你早点回家,你哦了一声就出门了。”
她这话像是随口说的,压根没管林牧茵的反应,林序川却看得分明,林牧茵脸上的表情僵了片刻,下一刻勉强扯了个笑,“大概是早上出门太急,没注意。”
林序川就坐在那看着,一句话也没说。
林牧茵看了眼林序川,也没什么反应,进屋放了东西,出来时随口一问,“瑶瑶,你爸呢?”
“去店里了。”陈梦瑶正专心拆她的提拉米苏,头都没抬一下。
“那我去看看。”林牧茵将目光看向林序川,叮嘱了一句,“小川你陪妹妹吧。”
林序川点了点头,还是没说话。
家门再次被关上,家里又只剩下他们兄妹俩,陈梦瑶挖了一勺提拉米苏转头递到林序川嘴边,语气不善道:“吃!”
林序川对上她那有点凶的目光,愣了一下,还是凑上去吃了,“你怼她干嘛?”
“你能不能别老当受气包?”陈梦瑶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怼我的时候倒是挺来劲!”
“那不一样……”
那是生他养他赋予他生命的亲妈。
陈梦瑶懒得跟他废话,低头闷声炫了半块提拉米苏就把剩下的塞给了林序川,“不吃了,给你吧,垃圾桶。”
林序川看着手里切角的半块小蛋糕,又抬头看了眼面前趴在桌子上写作业的陈梦瑶,抬手顺了顺她甩到脖子里的头发,声音不轻不重地说了句,“谢谢你啊,瑶姐。”
陈梦瑶写字的手一顿,轻哼了一声,“有我这样的妹妹,你就偷着乐吧!”
“嗯,”林序川吃了口提拉米苏,甜腻的奶油混着可可的微苦在唇齿间溢散开,他轻笑了一声附和道:“乐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