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寡嫂,开始种田》
1. 穿了
“嘀,本世界检测到外来灵魂体,娇软无害,符合任务要求。”
“嘀,请灵魂体接受本世界系统任务,否则,本世界不予接纳。”
娇软无害?
谁,我吗?
沈漓意识有点飘忽,她这个996社畜不是加班猝死了吗?
“嘀,默认灵魂体接受本次协议,”
系统继续,“嘀,原世界剧情梗概开始加载——”
“你皇帝弟弟是护姐狂魔,你是飞扬跋扈的长公主,目前守寡。”
“你觊觎身为朝廷重臣的小叔子,几次勾搭,令他十分恶心。”
“你看上了三个优质人才做面首,他们迫于各自家族中的压力,不得已才答应了你,但心中都恨你入骨。”
“这四个人是书中主角团,他们在之后谋反篡位,杀了你的皇帝弟弟,你也被他们缢死在房梁。”
沈漓不解:“意思是说,我将他们放心上,他们却将我挂梁上?”
死倔驴都要被气活了。
“嘀,剧情加载完毕,现发布系统任务,”
系统声音滞了一下后继续,“五年内,修正主角团名臣路线,阻止他们篡位。”
“嘀,鉴于主角团性格扭曲,任务困难度极高,有buff可供选择,”
系统严肃起来,“本系统建议你选择古风女性buff加成——魅惑生子buff。”
“请宿主好好利用,替原主认真悔过,讨好主角团,赢得他们爱慕,给他们生儿育女,母凭子贵施加影响,让他们放弃篡位——”
“嘀,请宿主在十秒内确认buff加成,十、九、八——”
“不!”
系统机械的声音还没读完,沈漓倔劲儿便压不住棺材板了。
对着脑海中飘忽的确认面板,她毫不犹豫确认了一个种田buff。
系统混乱中抓狂:“……警告宿主,种田buff下,你不可能完成本世界任务,五年后你的意识,会完全消亡!”
说好的甜软无害呢?
“不亏,”
沈漓声音倒是十分甜软无害,“我离职也会找人垫背。”
系统:“?!”
系统传来嗞啦嗞啦的紊乱电流音,瞬间死机。
……
沈漓睁开眼,入目便是一室冲击社畜神经的奢华。
一整个奢靡的背景中,她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被P上去的一样,有些失真感。
这一看就不是普通房舍,殿堂级大房子。
最显眼就是一台连理枝般造型的灯架。
灯架枝丫上,挂了几十盏琉璃灯,映得整个殿内的摆件,都闪着流光。
殿内好多层珠帘帷幕。
长短不一的,错落有致。
沈漓定定神,这才留意到自己是靠坐在一架极为华丽的高柱大床上,床帐的帐角还挂着珠串,晶莹剔透。
床榻上的被褥,软的像云朵,不知名的丝缎滑的叫人心颤。
“殿下,”
大约听到动静,从那边帷幕后转出来一位中年女子,一看到沈漓就忙脸上堆起笑来,“殿下醒了?”
忙又吩咐,“殿下醒了,还不快传御医。”
“林……尚宫?”
沈漓从脑海加载的剧情中,扒拉出这个人来。
林尚宫,她这个长公主身边最受看重的得力下属。
“殿下快躺好,”
林尚宫小心过来,替她拉上薄被,“殿下还发着热,别再受了风寒。这几日别说陛下心焦,便是谢探花他们,也瞧着关切得紧呢。”
说着她又小心暗中窥了自家主子一眼:
殿下性子暴了些,那几个面首才成为殿下的入幕之宾不久,也都性子拗了些,惹得殿下生了好几场气。
这病,可不就是气出来的?
她替那几个说些好话,也是为了殿下心里欢喜些。
只是怎生觉得,殿下醒来,哪里……有点不对劲似的。
莫非烧了这几日,人都有些烧糊涂了?
谢探花?
沈漓立刻在脑海中对上了号。
这不是其中一个面首么?
她在脑海中过了一下这个下属的资料:
谢池,出身秣州谢家,属于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
谢家家主庶子。
生母身份卑贱,在谢家一直受欺凌。
谢池咬牙死命读书,中了上一科的探花,在家族中总算为生母博了一席之地。
谢池学问极佳,也是个有抱负的。
又生的姿容俊雅,原主就看上了他,冲他抛出了橄榄枝。
谢池不屑。
但谢家听闻,以他生母和幼妹逼迫,令他接了这橄榄枝,成了原主的面首之一。谢家也因此得了不少好处。
沈漓过完这下属的资料,类比了一下:
等于公司女高管看上了优秀员工,让他做了自己的情人。做情人也不白做,好处也给够了。
而且,这大殷朝,没有面首不能入朝做官的事,还会在官场上获得不少好处。
当然,对于做面首,朝臣中的正人君子,大多还是持不屑态度,视为幸臣之流。
不过也有小人,反而羡慕的。
谢池肯定属于前者。
恃才傲物的年轻才子,他自然将做面首,当成极为羞辱人的一件事。
对她这个上司,恨之入骨。
沈漓:“……”
就说这些人太狗了。
不去恨逼迫他们的家族,反而只恨爱他们的上司。
吃着原主的饭,还想砸原主的碗。
这时,御医提着药箱躬身趋步到了沈漓面前。
沈漓没多说,她知道自己身体没事,原主发热走了,换了个芯子而已。
趁着御医给她诊脉的功夫,她在脑海中开始招呼系统。
穿来时,是有系统buff的。
她点了种田buff,不知道是什么。
系统没回应。
沈漓:“……”
显然她的倔劲儿撅到系统老板了。
于是她在脑海中不停呼唤新老板,大有一种叫不出来死不罢休的架势。
“嘀,青叶buff启动。”
“嘀,本种田buff开发尚不成熟,请宿主好自为之。”
系统终于冒出来,冷冰冰甩出几句后,彻底死机。遇到这种倔驴对象,它觉得芯片都凉了。
沈漓摸了摸鼻子。
就在这时,她觉得指尖一热。
心里一动,看过去时,沈漓惊讶地发现,自己右手食指指尖上,竟然颤巍巍冒出一枚碧绿碧绿的小小青叶。
沈漓手不由一颤。
“殿下?”
正为她诊脉的御医忙跪道,“下官可是哪里冒失,惊到殿下了?”
沈漓视线扫过御医,又瞟了一眼满脸不解的林尚宫,立刻反应过来,这枚青叶,其他人都是看不到的。
“没事,”
她安抚战战兢兢的御医道,“我觉得身上大好了,不用吃药了吧?”
“殿下热是退了,”
御医忙道,“可殿下还有些早年落下的病根,身子有些虚亏,还是要接着调理一段时日。”
早年落下的病根?
沈漓在脑海中翻翻剧情,很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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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了御医的意思。
先皇在的时候,几位皇子夺嫡之战十分激烈。
她们母妃的家族,更是被诬陷,结果母族被灭,她弟弟和她,就被先皇丢到犄角旮旯的地方,受了好些年的煎熬。
结果鹬蚌相争,斗的厉害的互相都斗死了。
就有眼下那位左相一族,在去年,选了她弟弟扶持上位,不过是看她们没母族,她弟弟年纪又小,好辖制。
她和她弟弟,在那些年煎熬中,相依为命。
她弟弟也因此成了护姐狂魔。
同时,姐弟两人由于这数年在担惊受怕中被磋磨,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底子,都受了荼毒创伤。
身体自然十分亏虚。
一念至此,沈漓这才将视线落在自己露出的手腕上。
果然,皮肤有些糙。
“去拿镜子,”
沈漓反应过来后看向林尚宫,“我照照镜子。”
她脑海中接受剧情人物……但是关于各人物样貌,只是文字,她对自己,对没见过的那些人,都完全没有概念。
林尚宫脸一白。
殿下照一回镜子,发一回脾气。
这殿里的铜镜,都不知被殿下砸了多少回了。
她神色紧张地吩咐了侍婢。
很快,几个侍婢,屏息敛神战战兢兢地托了铜镜过来。
沈漓好奇地照了照。
这一看之下,不太敢置信。
不是丑,而是跟她原来……几乎长得一模一样啊。
她这个996社畜,一直有点亚健康,脸色不怎么好,皮肤比她原来糙了点。
但她长腿细腰,五官也挺清秀。
右眉上一点极小的红痣,之前同事都说,透着点灵气不羁。
“殿下,”
这时有侍婢来禀,小心翼翼道,“谢探花他、他方才策马出府了,叫人回禀殿下,说是,说是今夜有急事,来不及过来跟殿下请安——”
林尚宫手一下捏紧了帕子。
林尚宫揪着心看向自家主子,觉得下一刻自家主子就会将面前的铜镜砸过去。
沈漓眸色微动。
这谢小探花,来她府里其实没多久。
被家族逼来的,心里有一万个抗拒,但他不敢明扛,只是用冷暴力,找各种借口不往原主身边凑,不得已要凑过来时,也是沉默清冷。
“没事,”
沈漓笑了笑,示意侍婢们将镜子拿走,“不用管他。”
林尚宫眼底闪过一抹惊疑。
“嘭!”
不等她开口,殿门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继而一个黑影嗖的就窜了进来。
“啊——”
侍婢们都是一声惊呼。
林尚宫也吃了一惊,一闪身挡在了沈漓床前。
沈漓其实已经看清了闯进殿里的东西,是一种獒犬之类的。
个头很大,看着确实唬人。
此时那獒犬在殿内来回窜了几下后,幽暗发黄绿的眼睛,就凌厉盯上了这边,喉咙也压着呼噜呼噜的动静。
“大胆!”
林尚宫惊魂甫定,顿时大怒,“谁放这畜生进来的?惊扰殿下,该当何罪!”
沈漓倒还淡定,小时候爷爷养过大狗,她对于狗性并不陌生。
一看这獒犬的动作眼神,就判定它应是训练有素,没有要攻击人的意思,但也很有威慑恐吓力,明显是有人放了它进来故意吓她的。
也几乎在同时,她察觉到这獒犬,似乎感到了什么,突然往她右手处盯了过来,继而眼神一下子亮了……
她看着食指指尖那一片小小的碧绿青叶,心里一动。
2. 又一个刺头
沈漓不由一勾唇。
冲它一招呼,原本冷酷桀骜的大狗眼神,顿时清澈了不少,开开心心凑过来,让她用右手摸它的脑袋。
甚至被摸出了喉咙里呼噜呼噜的声音,直接趴在了她的床头。
“殿下?”
林尚宫再次吃了一惊。
殿下她……
不是最怕狗的么?
那韩小将军,这两日不知从哪里寻来这么一个畜生,平日里在他住的福祉苑养着也罢了,如何让这獒犬,跑到了殿下面前?
殿下竟也不怕!
“殿下,”
她话音未落,一个侍婢急的快哭了,小跑进来噗通就跪在地上,“是韩小将军的獒犬,韩小将军听闻殿下醒了,才想过来请安,谁知带了这獒犬,这……这畜生不知怎么,就从小将军身边冲了进来——奴婢们拦不住,奴婢该死!”
韩小将军?
沈漓笑了笑,这是她那三个面首之一,除了谢探花外,又一个刺头,来了。
“不关她们的事,”
这时殿门处传来一个不羁的声音,“是我没看好火奴,惊了殿下我自会领——”
他一边往这边走一边说,没说完便绕过一道纱帐转到了这边,看到眼前的情形,他最后一个字没出口就顿住了,眼底难掩惊愕:
不是他预期的,这女人被獒犬吓得吱哇乱叫的狼狈。
而是……
“你自会领什么?”
沈漓摸着这獒犬的大脑袋,看着走过来的高个帅哥,一笑反问一句。
灯下看着这帅哥,她甚至有点恍惚:
莫非这世界的主角团,都是按游戏建模标准来的么?
眼前这位,五官立体超级英武。
这身高,快一米九了吧?
只有一点,这帅哥是单眼皮,眼型略有些狭长,看人时,透着一股明显的顽劣痞气。
“我……自、自会——自会领罪!”
韩骁震惊之下,话说的都结巴了。
是他眼睛出毛病了吗?
这火奴,竟然会匍匐在这女人身边,任由她随意摸着脑袋?甚至还一脸享受的样子……这是火奴?
沈漓又rua了一把这毛茸茸,毛有点涩,可能摄入蛋白质不够,也或者是其他亚健康的状态。
她没急着理会这帅哥,略略在脑海中拢了一下这帅哥的背景梗概资料:
韩骁,定西候的小儿子。
定西候是大殷有名的大将军,立下过赫赫战功。
但战功太多,反而有点功高震主的意思,先皇就对定西候这一势力十分忌惮。
在那场夺嫡之战中,定西候他们这一派势力,并不属于左相这边的派别。
最后左相辅佐她的弟弟登基,左相一派,才是眼下整个朝廷的大势力。
定西候这一派,不算是左相那一派的死敌,左相他们为了稳住局势,也没对定西候等一些支脉势力赶尽杀绝。
定西候人在京城,他的大儿子如今顶替他,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军。
但把控着户部、把控着西北大军军饷的势力,却在左相手里。
一旦左相他们要使坏,边关必定会吃大亏,有败仗,那大将军便难辞其咎,只怕性命都堪忧。
为了自己家族不至于覆灭,定西候便在她这个长公主,对着他小儿子抛出橄榄枝时,无奈逼迫小儿子韩骁应了下来。
于是,韩骁就成了她的面首之一。
韩骁眼下才十九岁。
但他从十六岁开始,便在边关跟着他大哥上了战场历练,两三年时间便在血火中淬炼出了一种悍然不羁的性子。
想到这里,沈漓视线落在了韩骁身上。
帅气英武的小将军,一身绛红衣袍,衬得整个人越发桀骜,暮春单薄的衣裳下,那腹肌都似乎隐隐透出硬朗线条来……
也难怪原主见了便心动。
她也觉得挺好,颜值高的下属,最起码养眼。
大约察觉到她的打量,韩骁从愕然中定下神,眼底倏地闪过一抹厌恶:
被这女人一打量,他都觉得身上脏了。
“领罪?”
沈漓这才开口,“你确实有错,遛狗不拴绳。”
“那随殿下处置责罚。”
韩骁不屑,随即脸上又透出似是带着血腥气的痞笑,一边摸着腰间的蹀躞带上佩的短刃刀柄,一边舌尖扫过牙关,顽劣无比道,“不然,我卖力侍寝好好伺候一番,给殿下赔罪?”
沈漓:“……”
她对这人的性子有了更真切的体会。
原主内心,其实在以往常年的被磋磨下,有点自卑。
内心大约也是渴望,这几位帅哥能真的心悦于她。
但得不到时,便表现出一种乖戾跋扈。
而这种所谓的跋扈,其实算是原主下意识遮掩自卑,在旁人眼底不露怯的一种心理上的保护层。
这三个面首都是人精。
应该也看透了原主这种心理,用各种方式,暗中抗拒着原主。
谢探花是冷暴力。
这位,带着痞气故意发狠使坏,原主是喜欢他,但对这人眼底的那种匪气又有点害怕忌惮……
这人也是进府没多久,和谢探花一样,其实都还没真正侍寝过。
此时他故意这么说,却做出这般主动狂妄求欢的姿态,是笃定原主会因心底的惧怕而拒绝。
“那就侍寝吧,”
沈漓心里倔劲儿上来,“来人,带韩小将军去好好洗洗——”
遛猛犬不栓绳,还不真心认错。
谁怕谁。
“呃……嗯?”
韩骁脸上的笑都僵了一下,满眼难以置信。
“韩小将军,”
林尚宫讶异看了一眼沈漓,转而盯着韩骁,“那边请吧——”
她家殿下,这是真的要叫他们伺候了?
不成想,竟是这小将军,先得了恩宠。
韩骁咬牙跟着侍婢去了温房。
他还就不信了,他到时就说自己硬不起来,这女人还能吃了他不成?
等韩骁不甘愿地去了,沈漓这才拍了拍这獒犬的脑袋。
她从床上起来,在殿里转了一圈。
透过殿窗,能看出外面天色昏暗。
“这都戌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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刻了……殿下可要进膳?”
林尚宫关切道,“这两日殿下身子不适,今日才好些,怕是用不得荤腥,奴婢叫人一直备了清粥温着,另有殿下喜爱的几样小菜,殿下用一些可好?”
不用吃食堂不用点外卖,沈漓心情很好的嗯了一声。
很快,膳食就摆了过来。
沈漓原本很期待,可一看到这一桌子的小菜后,有点失望。
这大殷到底是处在哪个历史进程啊……
感觉做菜的佐料十分单调。
至于味道,大致还可以。
但对于吃惯了现代社会五花八门的美食的她来说,这些饭菜,滋味属实有点寡淡。
她甚至觉得,连她自己做的家常饭菜,味道也比这些强。
“厨房都有哪些东西调味?”
沈漓觉得自己开始慢慢融于这个世界,主动去多了解,“都有哪些菜蔬?常吃哪些肉?”
今晚这膳食中,虽说清淡,但也有几样肉菜,譬如有道鸽子汤,还有不知怎么做的肉糜……
是羊肉的,也有牛肉,但不见猪肉。
“调味?”
林尚宫略一顿,“殿下,奴婢怕是说不周全,不如去叫了厨子来说?”
见沈漓点头,很快就命人叫来了厨子。
沈漓大致了解了一下。
才惊觉,这大殷,大约跟唐代、宋初之类的差不多?一些外来的东西还没踪迹,比如玉米土豆红薯之类……
西红柿等自然也没有。
好多调料也都还不会用。
肉类,猪肉还十分腥臊,权贵家,尤其像她这种仪同亲王的长公主,膳食上对猪肉自然不屑。
牛肉寻常百姓是不能随便吃的,但权贵会吃,不过更多还是羊肉鸡肉鱼肉,或者别的鹿肉等山珍海味。
沈漓问完吃食,又拐弯问了一下,对这大殷的农业水平、经济,以及教育科技等大致清楚了一点,这些方面,也和她想的差不多。
大致魏晋之后,历史劈了一个叉?
但也和她熟悉的唐宋之际的各方面进程,也不完全一样。比如这些人的衣服,跟她知道的唐宋服饰都有点不一样。
对于她的询问,不管是林尚宫,还是厨子等人,都只疑虑为何长公主会关切这些细事,但倒没多想。
毕竟,这位长公主性子乖戾,做事也是毫无章法,就算长公主想吃了韩小将军这头獒犬的狗肉……
他们也都不意外。
沈漓吃饭的时候,韩骁那只獒犬,乖乖就趴在了她身旁。
吃饱喝足后,她先屏退了殿内侍立的众人,一个人难得自在地享受了一会安宁,又对着指尖上的青叶若有所思。
獒犬呼噜呼噜凑过来。
她已经发觉,在她拿青叶的指尖rua过这獒犬后,獒犬脑袋上的毛,都像是比之前多了一点光泽。
“跟了我吧,”
她看着这只大狗狗一笑,“吃香的喝辣的,保管把你养得毛毛水滑水滑的。”
沈漓话音才落,那边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嗤。
她扭脸看过去,正对上韩骁那一双带着恶劣痞意的双眼。
3. 这刺头更装 “韩小将军,”
此时韩骁洗浴过,只穿了里衣。
他人高马大的,背着灯光走过来时,便在沈漓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很有压迫感。
薄薄的衣料下,他四肢贲张的肌肉线条,隐隐透出来,瞧着很有武将的肃杀冲击力,只是……
沈漓眯了眯眼。
是她看错了吗?
韩骁走路,右腿姿势略有点不太自然,像是关节处有点毛病?
不过这种不自然一点也不明显,如果不是她在高压职场上,炼出火眼金睛般的观察力,也许都不会察觉。
“殿下在看什么?”
在沈漓的打量下,韩骁压着心底的屈辱,眼底血丝都爆出了一点,呲牙不怀好意一笑,“可要下官替殿下宽衣么?”
一边说着,他反手扯开了里衣的衣带,猛地露出了结实的胸腹。
沈漓没什么太大反应。
她是有点颜控,单纯为了养眼。
她原生家庭的血泪,早就给她灵魂打了一剂防沉迷帅哥的疫苗。
她母亲富家千金,看上了她生物学上的帅哥父亲。结果就上演了一出凤凰男抢到家产后,背信弃义的出轨戏码。
她小时候母亲自杀,她那位父亲,将她丢给在老家村里的爷爷后,便不再问津。不止对她,还有她爷爷。
因为她父亲,并不是爷爷亲生的,而是收养的。
看吧,好看的皮囊下,谁知道是什么鬼。
韩骁脸色有点紧绷。
他觉得,这女人跟换了一个人一样,看他的眼神,没了之前的喜悦痴迷和不安的忌惮,只剩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审视。
这种眼神,就跟在边关马市上,买马的客商打量那些健马一般。
非常不爽。
沈漓瞟了他几眼,笑了笑。
“韩小将军果然英武,”
她声音一向听着甜软,“只是,这么急的么?”
韩骁:“……”
这女人声音也跟原来不太一样。
之前那声音有点尖利,还略有点粗粝,说话也快,可这时,像是那掺了荆花蜜的漠佗冰酒,又甜又凉。
接着不等他开口,就听这女人又道“韩小将军既然这么急,先去铺床吧——”
沈漓看着他听到“铺床”两个字,瞬间爆红的脖子和眼底的震惊诧异,揶揄一笑。
二十岁的小将军。
又才从边关军中回来不久,装什么老浪子。
她一个电脑存了那么多美男照,看多了段子的现代996社畜,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还能被他弄羞了?
不再关切这刺头的反应,沈漓转身走过这边的屏风。
她也要洗漱。
静静侍立在屏风这边的几个侍婢,连忙一礼。
林尚宫今晚并不值夜,但殿下今日有些反常,她不放心,便没让侍婢上手,反而亲自跟着贴身伺候。
沈漓洗澡时不太想身边有人。
但她对这个世界的洗浴用品之类的不熟悉,何况也是见识过东北洗浴文化世面的,对于林尚宫的照顾,倒是欣然接纳。
“殿下今日用哪瓶香露?”
林尚宫温声道,“这瓶锦兰露是新进上的,宫里便送了过来,陛下还特特叫人传了话,说是殿下好了,便用这香露试试,用了身子十分清爽呢。”
“嗯。”
沈漓心里一动。
陛下,可是她这个长公主的亲弟弟啊,这弟弟还是护姐狂魔。
这几乎等于,新入职的公司,董事长是她弟。
这弟弟,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
沈漓心里有点酸热。
没穿过来之前,她从没感受过这种兄妹姐弟间的亲情,乍然感到,有了一点点的……受宠若惊。
香露的味道果然很宜人。
沈漓靠在这边殿内奢侈的白玉汤池内,一下子放松了不少,想到青叶buff,她试着心思一动,小小的青叶倏地便凸显在了指尖。
青叶像是氤氲着一点碧绿的雾气。
她试着催动这点雾气,融入汤池水中。很快,那点绿雾便凝成一个小小的米粒般的碧色晶体,掉在水里后转眼就消融不见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沈漓觉得像是有丝丝缕缕的清凉气息融进皮肤,很舒服,精神也觉得一下子好了不少。
“嗯?”
忽而沈漓微微一顿。
随着精神变好,她觉得自己脑子里突然像被什么擦洗过一样,穿之前的人生画面,还有学过的、看过的书本资料杂七杂八的……
突然间变得清晰无比。
超忆?
同时一阵剧烈的头疼,好一会她才适应了这种超强大脑一般的感觉。
“殿下,殿下?”
林尚宫看着她脸色不对,连忙轻唤道,“可是哪里不妥?”
“没,”
沈漓已经适应了,“没事。”
她有点欣喜,原来看过学过的知识点跟刻印在脑子中一样,清晰无比。
她又有点遗憾,早知道有穿越这一遭,她就大学图书馆里的书,都去翻一遍就好了。在这边不一定能用上什么。
沈漓很快弄清了这青叶buff的意思。
这是每个buff的基本功能。
启用这个buff后,宿主会提升类似精神力,修复一定的体质,不然和这个buff“很难相容”。
但这点好处不是无本之源。
也就是说,她还是她,不可能脑子装进她没见过,没看过的东西。
修复体质也一样,不会给她整容,但会让她体质保持在一个更良好的状态。
这时,沈漓也明白了青叶buff的功能。
这青叶雾气,凝成的绿晶,融于水中后,对于植物来说就是灵泉一样。灵泉的效果,跟融于多少水的浓度有关。
但这绿晶,不是每日每刻都有,间隔时间不定。
沈漓:“……”
这就是系统当时说的,这种田buff不够成熟的原因?
“这汤池的水不要丢,”
沈漓顿了顿,扶了扶额后,抬眼吩咐一旁的林尚宫,“我……本宫洗完后,你把这些水都弄到水桶里、盆里缸里的——总之不要扔,我有用。”
第一回留洗澡水。
“是,殿下。”
林尚宫满眼不解,但没多问,小心应了一声。殿下一定有她的意思,只管听命便是。
“兰云河呢?”
沈漓不愿再想这尴尬的洗澡水,一边准备擦身一边问了一句。
三个面首……
还有一个刺头呢,怎么没动静?
“殿下忘了?”
林尚宫笑道,“兰质子自从殿下生病,便自请去了法云寺,替殿下祈福呢,不过明日知道殿下好了,就会回府了。”
说着笑意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小声道,“只兰质子去之前跟奴婢透露,说先前陛下只是恼了他,并不是恼了殿下……殿下千万别记恨陛下,毕竟,陛下虽待殿下宽厚,却即将大婚,薛家嫡女,可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娘娘。”
沈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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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这兰云河是外族在大殷的质子,因长得好,被原主看重也抛了橄榄枝,这兰质子不敢违拗,便进了府,成了面首之一。
但林尚宫这话,她听着不对劲,问了才弄清楚原委。
原来,之前这兰质子,在她弟弟这小皇帝面前,故意说她喜欢一样很难得的首饰。
但这首饰,是宫内为了皇帝大婚准备的。
她弟弟一听她喜欢,恨不得立刻给她送过来。
但未来的皇后,是左相的嫡孙女。
那样首饰,可是凤钗之类的,代表皇后身份的东西,她弟弟这个傀儡小皇帝,年纪也才十四岁,哪里斗的过左相的势力?
她弟弟给她弄不来,很难过。
但到了这兰质子嘴里,却故意在她的心腹林尚宫面前,颠倒是非黑白的,挑拨她和她弟的关系。
那话里话外,不就是说,她弟有了皇后,她这个皇姐就要靠边站。
沈漓有点无语。
明白了,这刺头更装。
一个冷暴力,一个装痞子,一个装温存却暗中挑拨离间……这一个个的,太狗了。
原主和她那小皇帝弟弟,由于从小被丢到犄角旮旯,都没接受过什么正式的皇族教育,书都没读几本……
长期被人磋磨,这姐弟俩心态都不对劲,很多事情分不清青红皂白的。
哪里斗得过这些狗男人。
这林尚宫,照顾她倒是一心一意,但明显没多少心眼。
想来,也是被左相那边势力刻意挑给她的。
沈漓叹一口气,这世界,比她那原本的职场还花哨。
但,来都来了。
洗漱好,沈漓穿了寝衣,回了这边殿内绮阁中。
她一转过屏风,就见她那华丽的床帐内,一片混乱。
满床上都是乱扔的锦纱被,连满是精致刺绣的软枕,也被丢的七零八落的,满床凌乱。
而那始作俑者,正满脸匪气地站在一旁。
那只獒犬倒是不见了,大约是被他叫人带走了,是怕她再摸狗头?
“殿下恕罪,”
韩骁看着沈漓,挑起剑眉,“下官铺床叠被一向如此,怕是污了殿下双眼,不如殿下叫人重新铺过?”
沈漓倔劲儿有点往外冒。
她本来就是一说,故意拿铺床怼一下这遛狗不栓绳的小将军,谁知他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犯浑。
“不用了,”
沈漓也不叫人,自己将一个软枕放好,躺在了床上后,随手拍了拍一旁,“过来。”
她不怕韩骁会动手,一族前程性命都系在他身上,他敢做什么真冒犯的事,他家族都饶不了他。
韩骁下颌绷出一点凌厉的线条,但顿了顿,还是咬牙躺到了一边:
这蠢女人真要他干她……
他就干死她。
沈漓叫他躺在一边,一来是故意跟他拧巴着,二来,也想给他个小教训。
怎么教训呢?
这韩骁是武将,一向更看不起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只觉得这些权贵文士,一个个都贪生怕死,胆小如鼠。
那她就吓一吓他,看看这小将军,会不会在她面前露怯?
“韩小将军,”
这么想着,沈漓无声笑了笑,“夜还长着呢,本宫睡不着,不如——”
“殿下想如何!”
韩骁全身绷紧,几乎咬牙说了一句。
“不如,”
沈漓声音依旧甜软,“不如我给韩小将军,讲个故事?”
4. 拿些荤话勾他?
她话音才落,殿外传来一阵风声,像是有檐铁传来清脆的叮叮当当声,伴着几声夜枭的叫声……
满屋夜色中,听着很是有点诡谲。
加上暮春深夜,大殷京都低低的冷湿气息,也搅得这夜色有些黏滞。
嗯,是个讲鬼故事的好时候。
“故事?”
韩骁先一怔,继而不解。
“就是那传奇、变文之类,”
沈漓耐心解释了一下,“说些稀罕的事罢了,听个热闹。”
她知道这个大殷朝,话本、真正的戏曲之类的,都还没,就一些叫做传奇的、或是佛寺中传出的变文说唱……
真还没见过叙事文学的大世面。
“……好。”
韩骁皱眉应了一声,不知这蠢女人打的什么主意。
又听沈漓让他将那边的灯烛先熄了,他心里越发不齿。
莫非想趁着夜色,拿些荤话勾他?
这时,殿外又一阵风吹过,继而沙沙声传来,下雨了。
雨夜呢。
“有个书生,生的很是风流,”
沈漓声音轻轻柔柔,很容易让人产生代入感,“有一天啊,一大早起来赶路,天还没亮呢,路上遇到一个女子。”
韩骁不以为然轻哼一声,但没开口,似乎压着好奇。
“这书生见这女子生的极为貌美,二八殊丽,不免就有些动心,”
沈漓笑了笑,“问过后,才知这女子被夫家暴虐,忍不了逃出来的,十分可怜。”
韩骁依旧没开口,可呼吸却轻了不少,明显开始听了进去。
“书生将这女子带进自己的书斋,书斋这边没有旁人,”
沈漓轻声道,“女子像是很欢喜,书生也对她极为宠爱,如胶似漆。”
“可过了一段,书生觉得身子骨精神都越来越差,”
沈漓压低了声音道,“他倒也没多想,只是一日在集市上碰到一位老道,老道问他,你最近碰到了什么,如何满脸邪气?”
韩骁呼吸一顿。
“这书生觉得那老道胡诌,但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沈漓翻了一个身,侧身对着韩骁,声音几乎在他耳边,“这天回去比平日都早,没想到回去看到家门紧闭,他就偷偷地潜进了院子,贴着窗缝往屋里看去——”
说着她故意一顿。
韩骁没忍住扭脸看向她,似是想催促,却硬生生压住了。
“就看到呀,”
沈漓拉长了一点声音,极为神秘道,“一只脸都是翠色的恶鬼,满嘴獠牙,拿着一支画笔,蘸满了浓采,在桌子上画着什么……”
韩骁几乎屏住呼吸。
“画着什么呢?”
沈漓小声道,“桌上铺了一张人、皮,这人皮软哒哒的,恶鬼正拿彩笔,给这人皮画眉点唇。”
她说到“人皮”两个字时,故意一个字一个字地轻吐出来。
韩骁一个激灵。
沈漓心里一笑。
这大殷没什么好故事,不像现代人那么见惯听惯了各种鬼段子。
乍然听到这人皮还能像衣服一样脱穿时,对这个小帅哥怕是受到一点冲击。
不过,她不是靠“人皮”放大招,这都是铺垫,为的是一步步将人的心神,拉进诡谲阴森的情境中。
“嘘……书生吓坏了,大气也不敢出,”
沈漓故意又压低了声音,“就见那恶鬼画完,将那人皮往身上一披,一下子又变成那个殊丽女子了——”
韩骁强装淡定。
“这时,那女子却忽而看向窗户,”
沈漓觉得铺垫差不多了,开始胡诌使坏,声音变得分外妖娆又鬼气森森,“只听她笑道,郎~君~,郎~君~,是你回来了么?”
“那书生哪里敢应?”
沈漓小声道,故意做出更加娇柔造作的诱惑嗓音,“就听那女子又道,郎~君~你来寻我了么?在哪儿呢?郎君~你看到我了么~我在……”
韩骁暗中握紧了拳,整个身形都有点紧绷。
然而就在这时,沈漓在深浓的夜色、淅沥的雨声中,猛地在他腿上一捶,猝然大声道:“这!”
韩骁:“……”
韩骁:“……”
“嘭!”
韩骁整个人猛地窜起,嘭的撞到了床柱,一下子窜下了床,连鞋也顾不上穿便冲出去几步。
沈漓:“……”
她还以为他顶多被吓得哆嗦一下,谁知反应这么大。
不经吓啊。
“韩小将军怎么了?看你铺床叠被的,很是辛劳,”
沈漓侧靠在软枕上,托腮看着他,“本宫才为你讲故事解乏,莫非……本宫说的故事不好?”
韩骁:“……”
他心脏这才平稳了点,反应过来,气笑了。这女人故意的,是为了先前他放狗冲殿,又在之后弄乱了床铺。
一时不察,竟被这蠢女人唬了一跳。
在这女人面前露怯,他心下一阵恼羞。
黑暗中他瞧不太清这女人的神色,但想来也是得意万分。
韩骁气恼之下,他猛地往床边迈了一大步,正想往床上一扑,再吓回去。却不想右腿旧伤处,突兀又是一阵刺痛,不由趔趄一晃嗓子里轻嘶了一声。
“你右腿是怎么回事?”
沈漓在夜色中察觉他的异常,直接问了出来。
之前才见这人时,就察觉到这人右腿走路姿势有点异常,眼下听到这人轻嘶一声,继而身形一晃,就知这右腿肯定有事。
韩骁一顿。
“殿下问我右腿?”
他声音里透出一点痞气,像是要挽回些颜面,“战场上刀箭不长眼,下官右腿,被番贼一箭贯穿——那箭还带了倒刺。”
说着故意往沈漓跟前一凑,“殿下吃过北边的串肉么?那箭拔出来时,串了不少肉呢,血淋淋的,比那串肉可瞧着新鲜多了——”
这话够恶心这蠢女人吧?
说着,他心里又腾出浓浓恨意:
边军将士血溅沙场,马革裹尸,整日里拿着性命拼杀,却要忍着朝中权贵的辖制,军饷被扣,忍饥挨饿,连棉衣都有塞了芦花的……
他们定西候满门忠烈,他却被逼得当了面首。
一瞬间,他满腔恶意差点压不住,只想着恶心一下这京中跋扈贵女。
只是他没想到,他说完这些恶心话,这蠢女人却似乎并没像他设想的那般尖利叱骂,不过黑暗中看不太清这女人的表情。
“没好好治一下么?请御医看过么?”
不等他疑惑,就听这女人平静问了一声。
韩骁:“……”
“治不好,”
第一回猜不透这女人,他有些恼意,“怎么,下官不良于行,陪侍在殿下身边,是让殿下嫌弃了么?”
沈漓顿了顿,治不好么?
她捻了一下自己的指尖,感受着青叶淡淡的凉意,心里微微一动,等之后,种些药草,怕是这药草的疗效也会提升……
用了这样的药,不知有没有效果。
不过这都不是眼下的事,她没多说。
“来人,”
沈漓被这小帅哥之前激出的倔劲儿平息了不少,她唤了一声道,“送韩小将军回他自己的院子去——本宫要歇着了。”
穿过来第一晚,还挺跌宕起伏的。
她要好好睡一觉。
不用起早赶地铁上班……真好。
韩骁:“……”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夜色中那床上的人影,真没听错?不是真要他侍寝?
但心底莫名又有点急恼:
不是,这就赶他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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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不放心,林尚宫一直亲自在屏风那边候着。
此时听到吩咐,忙转过屏风,只重掌了一点灯映开这一室昏暗。
“韩小将军,”
她示意韩骁,“请退安吧——”
心里却不解,怎生今夜这韩小将军,又没侍寝成事?她都叫人备好了热水,只等殿下用呢……
这都没成?
韩骁皱眉不解,眼底痞气退了些,多了点困惑。
“韩小将军?”
见他不动,林尚宫没奈何又提醒一句,“退安吧。”
韩骁转身走了两步,却没忍住,又倏地顿住了脚步。
“殿下,”
他借着那盏昏黄的宫灯的光线,在朦胧中看向那边床榻,犹豫了一下没忍住问出来,“那故事……后来呢?”
那恶鬼和书生到底怎么了?
还没讲完呐!
听不到结局,他夜里还睡不睡了?
“嗯?”
沈漓有点意外。
她原本不是真心讲故事,不过借个噱头,吓唬这家伙一下。
没想到,小帅哥还真听上瘾了。
“下回再续,”
她心里一笑,也没看他,随手冲那边摆了摆,“晚安,韩小将军。”
韩骁:“……”
哼。
没奈何,去求她讲完故事他又拉不下那个脸,于是不甘心地退了出去。
“殿下,要留一盏灯么?”
等韩骁退出殿外后,林尚宫过来温和地替沈漓整理了一下丝薄的锦被,轻声问了一句,又顿了顿道,“殿下……是还不中意小将军么?明日要留谢探花还是兰质子?”
之前都未曾侍寝,既然今晚殿下已开了口,是之后都要留人伺候了么?
“不用留灯,”
沈漓立刻道,“不留人,本宫还不想,哦对了——”
想到什么,她忙道,“林尚宫,今晚你吩咐下去,叫人去寻些花匠和菜农来,让他们一早过来,带上咱们京都常见的花木、常见的菜种菜苗之类。”
林尚宫:“……”
话题跳得太远,一向训练有素的尚宫也有些懵逼。
“怎么?”
沈漓犹豫,“林尚宫觉得我连夜找人不合适?”
她这个长公主不是挺飞扬跋扈的么?
其实原主的身世也挺尴尬,她和弟弟都是自幼脱离正经的皇室教育,真正的心机眼界之类一概没有。
且她弟弟登基后,她们姐弟也不是真大权在握。
真正的大权,在左相一派手里呢。
之所以能任她飞扬跋扈,任她弟弟成了护姐狂魔,不过是左相一派的险恶用心。
想利用她的坏名声,教唆她攻击异己,打击朝中一些不属于左相一派的势力。同时,也敲打她弟弟这个小皇帝,阻拦小皇帝亲政。
但无论如何,眼下她“任意妄为”,是没问题的。
“殿下言重了,”
林尚宫回过神忙笑道,“这算什么大事,殿下放心,明日一早,殿下要的人必定都来齐了。”
说着,见沈漓没再吩咐,便轻轻过去熄了灯,只在那边灯柱上,留了一颗夜明珠淡淡小小的素白光晕。
沈漓听着殿外的雨声,一夜好眠。
次日一早醒来,天才蒙蒙亮。
睁开眼时,沈漓还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也只一瞬间,随即雨后的清新气息,便从殿外透了过来,夹裹着这大殷的存在感,很快让她对这个世界,有了更多的真实感。
“殿下,”
林尚宫听到动静,忙过来伺候,走到床边看到沈漓时,正笑着要说什么,却猛地一顿,眼底有明显的吃惊,“殿、殿……”
“怎么了?”
沈漓看着她见鬼一样的神色,不由疑惑。
5. 一株老梅
“殿下……”
林尚宫震惊之后是明显的欢喜,“陛下赐予殿下的那瓶香露,果然十分好用……殿下瞧着,竟是比那苑内的牡丹,倒更娇艳些呢——”
真不是她恭维殿下。
这过了一夜,殿下原本有些糙的肌肤,竟一下子水嫩了起来。
真跟换了一个人一般。
沈漓闻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果然,连手背都看着嫩了。
她不觉得是什么香露,而是昨夜青叶buff提升了她的资质,让她皮肤也到了一种极好的状态。
整个人身子骨,似乎也比昨天才穿来时,轻松了不少,活力满满。
不过她也没反驳,一笑认了:“嗯,那香露果然不错。”
林尚宫欢喜不尽:
自家殿下更好看了,想来谢探花他们几个,也该态度软和一些了。
沈漓看出林尚宫的想法,心里一嗤:
那几个狗精,怎么可能因为她好看一些了就动心?
记挂着自己的事,沈漓没跟林尚宫多说。
洗漱完吃了早膳,便有侍婢过来回禀,说是她指定要找的人,都已来齐,在府里候着了。
“带他们去清平苑,”
沈漓立刻道,“本宫随后就去。”
清平苑,是她这位长公主府的林苑所在,就是长公主府的大园子。
她还没亲眼见过,但剧情梗概说了,长公主府,是在原本一位夺嫡失败皇子亲王的宫苑基础上修建的,很是恢弘华丽……
那这园子,肯定够大。
她今天是想找人,在园子里划出一片地来,改成她的“试验田”,看看这青叶buff的“灵水”,对于植物有多大加成。
此时,清平苑内,被带来的花匠菜农等人,正紧张地双腿战战:
天老爷诶……
他们要见长公主?
这样的贵人,竟要亲自见他们这些人?
等沈漓过来时,这些人腿都软了,忙不迭地呼啦啦跪了一地。
沈漓叫他们起来,直接看了他们带来的花株,以及秧苗之类。
“回禀殿下,”
带人过来的管事一脸谄媚,“这有百株牡丹、芍药,还有百多株各色兰花和数十株梅树,单说这梅树,都是特意取了梅馆出来的虬枝梅,很是得那些文人墨客青眼的……那牡丹更是——”
“把这些退了,”
沈漓听了半截就示意他打住,“明日换成蔷薇、茉莉、山茶之类的寻常品类送过来。”
看来这人以为她种花是想和京中权贵一样,附庸风雅,所以才买来这些最富盛名的花株。
但她却格外看重蔷薇、茉莉之类的功用——能泡茶啊,有药性。
况且,一听这管事说的,就知道是为了风雅花了大价钱的,她可不做冤大头。
正等着邀功的管事一怔,不安应了一声后,满眼不解:殿下要这些寻常花木做什么?
难道这回殿下要花木,不是为了浴兰节赏花宴准备的?
毕竟之前花朝节的时候,殿下和京中贵妇们斗花,可是输了的。他还以为殿下是憋着劲要在浴兰节时扳回一局……
谁知竟不是?
沈漓没再理会这管事,走过去看了看那些堆在地上的菜苗。
“都有些什么菜?”
她视线落在那菜农身上,眉尖却是一挑,“这菜是你的么?叫会种菜的过来!”
这人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真正地里干活的。
那所谓的菜农本来存着想在长公主面前露脸,为自己讨些好处,此时一见贵人冷了脸,不由心下一慌,忙叫了远远躲在一旁的一个中年男子过来:“田虎,你过来——还不快见过殿下!”
沈漓眸色一闪。
她这才留意到,那中年男子瘦得很,唇色都是白的,一看就有点营养不良贫血的感觉。
这人衣衫破旧不说……左边胳臂竟然只有半截,小臂和手整个都不见了,半个袖筒都空落落的。
这田虎听到叫他,明显有点意外。
他是京中一家贵人田庄里的佃客,昨夜忽而被庄头叫过去,说是今日一早,让他将这边庄子里最好的菜苗之类的准备好,到时跟着过来。
收菜苗、装驴车,又一路赶过来,又卸车肩挑到这园子里……他半夜没睡,路上又乏,整个人都困顿万分,不成想却要被贵人问话。
田虎心里嘀咕,却不敢大意,小心抹了一下还沾着泥水的衣角,过来磕了头见礼。
“你说说,这些菜都是什么,怎么种?”
沈漓看着他问了一句。
田虎松了一口气。
他细细跟这位贵人讲了,哪些菜,都如何种……一说起这些,他话都麻溜了许多。
沈漓对种菜也不陌生,从小跟着爷爷干过不少农活。这田虎的话,她一听就知道这人是个种菜的好把式。
“留在本宫府里吧,就为本宫种菜,”
沈漓开始不客气挖墙脚,“如何?”
田虎:“……”
他是佃客,不敢自主。
“还不快磕头谢恩,”
倒是那庄头忙忙喝道,“这可是天大的恩典,你这佃奴算是有福了——”
说着又十分殷勤道,“殿下放心,这人身契,随后便与殿下送来。”
佃客也分平户和奴户。
平户是雇赁关系,奴户,则是身契都在庄主手里,也随主人家买卖,和家奴无异。
一个奴户而已。
他家主人在他此次过来时,便吩咐过,要交好长公这位长公主。一个奴户送与长公主,还不如一筐子好木炭值钱,又算得了什么,何况还是个残的。
田虎愣了一下,但也没犹豫,重新磕了头。
在哪儿都会被这些贵人压榨欺凌……他无所谓。
沈漓很满意,只留了田虎一人后,便让其余外人都退了下去。
“你看这园子西北角那块合适么?”
跟田虎说了自己的想法后,她指着清平苑西北角那一片道,“有活水过去,方便浇地,那边也没什么大树,不遮光——”
田虎没想到这位贵人竟是真要种菜,愣了一下后忙道:“自然是好的。”
他在庄子里,活计重的很,一大片地累死累活的……眼下就伺候这点地方,他一时觉得难以置信。
沈漓点点头道:“你这胳臂……”
“小人曾是边军,”
田虎忙道,“受了伤断了胳臂才回了老家……”
他大致把缘故说了一下,生怕这位贵人多心,又将他退回那原来的庄上。
边军艰难,军饷更是常被朝廷亏欠,别说他受了伤,连战死的兄弟都没多少抚恤。他能活着……已算好的了。
只回老家后,老爹已经去了,娘亲也生了重病,他咬牙撑了几月,又卖身做佃奴……谁知也没救回娘亲。
这日子苦的,他早麻了。
沈漓听完默了默。
这见鬼的大殷。
她没多说,只让管事按府里一等仆役的月钱给田虎。
管事吃了一惊,有点嫉恨地扫了田虎一样:这残了身躯的穷佃客,到底哪里得了殿下青眼?
田虎听到也是一怔,心里一动:自打回乡又颠沛流离了这许久后,这是第一个有善心的贵人。
不是说这位长公主,一向都是跋扈毒辣的么?
商定了地方,她就带着田虎等人到了清平苑西北角。
她一路行来,心里再一次感叹了这宫苑的巨大……光走路都累脚,幸而昨夜这具身体,被青叶buff给提升到了最好的状态。
但她没事,身边的掌事阿嬷们,乃至跟着的丫头们……全都累的满脸汗。
她心里有点不忍,但还是没松口。
这些女官侍婢们,养尊处优的,身体也弱,阳光不错,天也不算太热,走一走,对身子也好。
以后要跟着她,身子差了可不行。
到了地方,田虎开始带着管事安排过来的两个小家奴,开始整治菜地。
沈漓蹲下身,亲自拿起一株株菜苗秧苗的,细细察看。菜苗植株根须的地方,都拿大荷叶树叶的,包裹着新鲜泥土。
昨夜又才下了雨,泥土一沾手,满是脏污。
“殿下……”
许掌令在府里女官中,仅次于林尚宫,吃惊轻呼了一声,过来就要拿帕子给沈漓擦手。
“不用,”
沈漓甩了一下被轻风吹过脸颊的发丝,一笑,“这又不脏。”
喜欢种田的人,怎么会嫌弃泥土脏呢?
正要看看几株茄秧,沈漓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她扭脸看向了一个方向。
那里有几株粗大的桃树,韩骁正靠着一株桃花,脸上倒没平日里的痞笑,只拧眉看着这边……
一见她看过来,韩骁倏地闪躲开来,一下子没了踪影。
沈漓:“……”
她觉得挺好笑,这位小将军,只怕还别扭着呢。
“呼……”
这边韩骁一下闪到树后,下意识呼出一口气息,又瞬间有点着恼:他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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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白叫那女人看笑话。
可方才莫名就躲了,这再出去,反倒显得可笑了。
况且……
他闪的那么快,她应该没看到自己。
他拧眉踹了一下树:
真是见鬼。
他昨夜都没睡好,一闭上眼就是一张美人皮。
那故事又没讲完,到底如何了……真是勾的他神魂不宁,这什么故事,可比那些俗变、变文讲的新鲜多了。
他一大早就想寻过来,可怕被那女人看轻,只能憋到方才。
他一打听,竟然听说这女人跑到了清平苑内,找了一堆人……来种菜?
简直不可理喻。
他先是不信,没有惊动人也跟着到了苑内。
谁知,她竟是真要种菜。
想着方才那女人拿着一株秧苗,素白的手上全是泥污,却又笑眯眯跟下人说话的样子……
韩骁没忍住又踢了一下树。
见鬼了么?
那坦然又随性的鲜活样子……真是那个蠢女人?
韩骁压着心底的疑惑,没忍住又从树后往那边远远看去。
“嗯?”
不经意间,他视线扫过那边正收拾田地的仆役背影,下意识发出一声轻呼……怎么瞧着,那身影似乎有点熟悉?
韩骁定定神,抬眼从树叶间隙里看了看阳光……
没事吧,他今日怎么哪里都觉得不对劲了。心乱眼花的。必定是昨夜听了那鬼故事的缘故。
韩骁转身离开了这边。
在这府里待多了便不对劲,早知这样,不如今日去值衙,点个卯后便去郊外纵马……哼。
这边沈漓和田虎将这片地规划好后,又叮嘱了他,之后要浇田,先用府里下人挑过来的水——
那是她昨夜的洗澡水……咳咳。
田虎虽不理解,但还是痛快应了。
沈漓察看完菜秧,又在这边规划处的菜地四周转了转。
片刻之后,她脚步一顿。
这边西北角有一处角门,角门那边却似乎不是街巷,而是一处院子。
“这是?”
她看向许掌令。
“殿下……是要去祺鹤苑?”
许掌令有点不确定她的意思,忙小心试探问了一句,“殿下放心,眼下永宁候府的人进不来,祺鹤苑一直空着。”
祺鹤苑?
沈漓反应了过来,这是原主那位去世的夫君,曾经的书斋所在?
她这才意识到,原来她的长公主府第的西北角,基本是连着原主夫君所在的永宁候府的。
但她的长公主府第临大街开门,那永宁候府,却要次一层坊街。
原主夫君属于那种人精天才的,但身子骨自小就不行。
本来就患了重症,捱了几年,却因当时朝中夺嫡动荡,硬撑着支应全族的大事……
政局混乱中,这位便和左相之流达成了默契。
左相将她弟弟扶持上位,而这位,便娶了长公主,借这个名头,稳住家族在朝中的地位。
他才结婚病情就不行了,连房事都不成,只能静养捱过了最后时光。
原主和她弟一直都是傀儡。
被从犄角旮旯的地方接出来后,一切都由人安排,这么结了婚,婚后丈夫还不行……原主自然懊恼。
但一开始局势太恶劣,原主还不敢多任性,因此只自己住在公主府。永宁候府便将府第和长公主府打通了,给外人做出琴瑟和合的样子。
这通着的祺鹤苑,是原主夫君离世前长住的地方。
但同时,也是原主夫君和他弟弟,也就是这世界男主顾宴樟……他们兄弟两人自小读书的地方。
他们兄弟手足情深,这才在原主夫君死后,原主试图勾搭顾宴樟时,顾宴樟才又是惊怒又是恶心她的缘故。
自从原主夫君死了后,祺鹤苑这边的门便被一直锁着。
“不去。”
沈漓回过神,摇摇头道,她去那里做什么。
正要再说什么,却不由又往那边看了一眼。
隔着花墙,她看到一株高过墙头的枯树。一看那树就有许多年头了,枝干都很粗壮……但可惜,是枯的。
“那是什么树?”
沈漓没忍住问了一声,有点可惜。
“殿下是说那株老梅树?”
许掌令愣了一下忙道,“要说那树可有年头了,听闻是棵上百年的老梅呢……但不知怎么,就枯了——许是老死了。”
沈漓拧眉看了一会,忽而命道:“开门。”
6. 驴粪蛋表面光 “你不是探花么?”
很快有人取来了钥匙,开了这扇角门。
门开后,沈漓先扫了一眼这院子。
这叫祺鹤苑的院子并不大,建筑也小巧雅致,只是青苔蔓延过台阶廊下……又加上那株枯干的老梅树正在院内一角,越发显得这院子死气沉沉。
“这……是有人打扫过?”
门打开后,看到这祺鹤苑内的情形,许掌令却是一愣,这院子竟像是有人时常打扫的样子。地上很干净。
管钥匙的婆子忙回禀,说是从未叫人进去过,这边门一直锁着呢。
沈漓眸色微微一动:那就是永宁候府的人,曾过来打扫过?毕竟,这祺鹤苑,先是属于永宁候府,后来她成亲后,这院子打通,才也算到她这个长公主府了。
“殿下,这边虽是打扫过,”
许掌令轻声劝道,“到底少了人气,殿下略略看过,便回吧。”
沈漓也没打算多待,她一来是可惜这株老梅,二来,是准备试试用青叶水浇灌,看看对于这种程度的枯萎有没有效果。
“叫人拎两桶水过来,”
这么想着,她命道,“浇在这树根处。”
许掌令不解,这树明明都枯了……但也不敢多问,立刻叫人去办。
浇了这老梅后,沈漓便带人退出了这院子,依旧叫人锁了。
等出来后,回到田虎等人新开的菜地这边,她一看开始种菜秧了,立刻将衣袖一撸,裙摆一提,踩着这边的泥埂,就往那边走。
新鲜的菜秧一拿在手里,沈漓心里就有点激动。
她动作麻利迅速,许掌令等人硬是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时,就见她们平日里乖戾跋扈的主子,竟然和那卑贱的佃农一并种起了菜秧,顿时都惊得目瞪口呆。
田虎也吓了一跳。
万万没想到,这位贵人竟也做起了农活。
“你们在庄子里干活,”
沈漓却不以为意,娴熟种着菜秧,关心的却是另一个问题,“也是用这些农具?”
田虎干活用的工具,都是清平苑这园子原本的管事花农等人,拿过来的,让她这个现代人看着很是寒碜:
这种工具翻地犁地的……效率全凭人力。
她怀疑是她这园子里没有真正的农具,才有这么一问。
田虎见她问的认真,慌忙连说带比划的,给她解释了他们佃客们常用的农活工具。
沈漓手里攥着一把菜秧,拧起了眉。
“你们的耕犁是什么样的?”
她问了一句。
田虎不曾想她还问的这么细致,心里震惊,不敢懈怠,连忙又细细说了,甚至还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大致画了一下。
沈漓有点惊讶。
这大殷,竟然还没曲辕犁?
用的竟然还是大致属于直辕犁的耕具。
但好在,她原来在博物馆好奇看过的曲辕犁资料,眼下在脑子里清清楚楚的,每一个细节她都能画出来。
这提升生产力的好东西,她拿是肯定要拿出来的,但,要看怎么拿,拿给谁。
种田buff是她选的,她丝毫不悔。
可倔驴也是惜命的。
能将这种田buff利用合理,去挽回不利局面,乃至完成系统任务……这样自然最好。
沈漓心里有了想法,面上却不透什么,继续动手种菜。
“殿下,”
许掌令等人先是惶恐,不敢打扰自家主子问话,此时见沈漓问完,忙都呼啦啦要围上来,“奴婢来做这些……殿下如何能做这等粗活——仔细弄粗了手……”
殿下的肌肤才好了这么多,怎生敢这般糟践呢。
万一又糙回去,不知怎么着急呢。
沈漓一摆手示意她们不要过来,不懂干活的人,来了也是添乱。
于是,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子,跟着佃农下人们一点一点将这才开出的一小片菜地种完。
“挺好!”
沈漓干完直起腰笑道,她热的出了一头汗,但感觉格外酣畅。
996社畜,当初她可是做梦都想回老家……本来想着干几年多攒一点钱后回去,谁成想猝死了。
这种干活之后的痛快淋漓,许久都没体验过了。
种完菜浇水的时候,沈漓盯着田虎等人,要求按她说的,分别给几个菜畦浇了青叶水。
这水的浓度,她不同菜畦,都用的不一样。试验田么,就得试验一下。
从菜地这边往东一点,有一片茂盛的野蔷薇,爬满了整道木廊。
这野蔷薇不是纯白色,透着嫩黄,重瓣很是好看,也香。
此时开的挺好,沈漓看了很喜欢这花的野性,叫人将余下的一桶水,都浇了这片蔷薇。这一桶水,可是算在浓度较高的那一批了,基本是她昨夜的“洗澡水”。
忙了多半天,沈漓午膳都是让人摆在清平苑这园子里的。
这苑内有一大片水,那边应该是种了一片荷花,只是这时,荷叶才刚出水,都还是一点点的嫩绿微黄的,看着十分清新可爱。
沈漓就在这边一个水榭里用了膳。
吃完也并没去休息,而是让许掌令,去拿府里账册过来。
“殿下?”
许掌令一怔。
她们主子何时关切过账册?这位只怕连一般权贵女子要学的庶务都没学过,术数更怕是一点不通……拿过来账册看什么……总不至于是认字吧?
许掌令和昨日的林尚宫一样,心里一连串的懵逼。
但她们都是宫里出来的,自家主子跟前,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她们还是清楚。
等账册的时候,沈漓把自己这个长公主府的财务情况,利落从许掌令等人嘴里套了出来:
仪同亲王,食邑万户。
这是她这个长公主的排场。
但大殷,这食邑万户,并不是实封,也就是说,不是指定的封地,而是一种虚封,类似……折现?
就是她并没有封地,朝廷给她的“俸禄”,等于是食邑万户的钱财数目。
这就水分大了。
而且,她的“俸禄”,要养着她的整个长公主府。
这府里的府官下属乃至护卫奴仆……全都要从她账上出。
她还养着面首,虽说这三个面首,自从肯进她的府上后,大好处都是各自家族获得的政治利益,但,原主也赏过这三人不少好东西。
沈漓:“……”
她这长公主府,真是驴粪蛋表面光。
原主什么也不懂,譬如田庄、铺子、作坊等等的那些产业,是一点都没置办过。反正她钱不够了,小皇帝就会闹,找左相,开私库……
那点钱,左相他们自然是一点也不放在眼里,却又偏偏会借此拿捏她们姐弟。
沈漓心里啧了一声。
真真的两个顽劣孩子。
小皇帝才十四岁,原主,也就是现在的她……才十九岁。
姐弟两人在犄角旮旯的小地方苟了将近十年,什么好教育都没接受过,受人欺凌过的连一般贵人的奴仆都不如。
这姐弟两人,谁对庶务都不精通娴熟的缘故,也就很明显了。
等账册都搬来,沈漓翻了翻,又多问了一会,很快就心里有数了:
不出她所料,果然存款可怜。
她的私库里倒是有些好东西,但很多都是御赐的特别之物,不能随意变卖,也都是在官方造了册的。
不过,吃穿用度的贵东西不算少,好歹也还是有那么一点体面。
沈漓猜测着,之所以有这点好处,不是因为那左相一派好心,而是怕这位长公主在日常用度上失了体面,他们那点“忠君”的把戏,就难堵天下悠悠众口了。
暮春的时候,清平苑内到处都是花木,又加上这一片水,在水榭待着,便问便看的,不知不觉,沈漓就在这水榭待了快两个时辰。
就在沈漓对自身处境越来越清晰时,有侍婢过来禀告,说是谢探花回府了。
“谢探花必定是要来给殿下请安了,”
许掌令一笑,委婉又小声道,“殿下……要不要换件衣裳?”
殿下之前还进了菜地,衣裳上也有蹭上的泥点,换了平日,殿下最爱打扮,别说不会干这种活,就是有片树叶落在衣裳上,都必定要换的……
更何况,眼下谢探花要过来,依着平日殿下的做派,只怕不止要换衣裳,还要对着镜子照半日呢。
“不用,”
沈漓也一笑,“许掌令,你方才说,过几日便是永宁候府老太太的寿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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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许掌令也知这位主子,从未将永宁候府一家女眷放在心上过,对这位婆母,也是极少在意,记不住这婆母寿辰也是正常。
“是啊,殿下,”
许掌令忙笑道,“到了寿辰正日子,殿下也应过去的,虽说……到底殿下也是永宁候府的媳妇,不好失礼,落人口舌。况且——”
她顿了顿,小声道,“小阁老必然是整日都在的。”
沈漓顿了顿,眉尖一蹙。
小阁老就是她小叔子,也是这世界男主。
原主勾搭了好几回了,这男主心里对她的恶意,也积淀了不少。
但真想日后不被这人挂梁上缢死,她还是要想办法消除这人的恶意。
“殿下,谢探花这回来请安,”
许掌令见她听了“小阁老”三字,并没如往常那样娇羞欢喜,反而似有些不爽快的样子,不由心里诧异,忙试着转移话题,“可要将先前许他的那一盒云州蓝松墨取来么?”
云州蓝松墨,可是文人的心头好,极难得的好墨。
“不用,”
沈漓一笑,“掌令,叫人找几个狗崽过来养着吧。”
养这几个面首,真不如养狗。
至于那谢探花……爱来不来。
许掌令:“……”
……
谢池冷着脸下了马,将马鞭丢给府里的下人,便一撩袍角上了台阶后,转过门房就往那边廊下走去。
谁知才进二门,冷不丁被一个人一把揪住,硬生生将他带到了这边少人的地方。
“大胆小奚奴——”
谢池还以为是那长公主等不及,终于图穷匕首见,要让下人绑了他,给他来个霸王硬上弓,吓出一身冷汗的同时就一声暴喝。
只看清了揪住他的那人后,谢池才倏地打住后半截话。
“怕什么?”
韩骁将谢池扯到一边站住后,一脸痞笑,“谢探花喊什么?”
他们三个面首间,眼下并不熟。
尤其他这个武将,跟那些小白脸文臣之间,更是互相瞧不上眼。是以自从进了府,他与另两人从未多说过几句话……
毕竟,他又不是真心想当面首的,跟这些一心靠裙带攀仕途的真面首们,能有什么话好说。
“韩小将军鬼鬼祟祟做什么!”
谢池愠怒拂了一下被韩骁抓过的袖口,冷斥一声。
“……那……就问你个事,”
韩骁想起自己的目的,语气放缓了一点,“你——听过一个……故事么?”
他想了一天,还是拉不下脸去问那蠢女人。
这谢池既是探花,那必定读书读得多,那故事,不定谢探花也听过,问他不就好了?
“故事?”
谢池疑惑,“你在说什么?”
韩骁咬咬牙:“就一个鬼故事——”
说着,大致把昨夜听到的那鬼故事飞快说了一遍,“这故事后面,那恶鬼怎么了?书生呢?”
谢池:“……从未听过。”
说实话,他听了也有点好奇。“人皮”可以画……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小小的冲击。
“你不是探花么?”
韩骁不满,“这都没听过?”
“你也知道我是探花,”
谢池冷哼一声,“我是探花,又不是探鬼!”
韩骁:“……”
“你从何处、何人那里听的?”
谢池顿了顿,没忍住还是追问了一句。
韩骁默了默。
他才不会说他侍寝侍出来的,但他又想利用这真面首,去帮他打听一下这故事结局。
“你不是写文章写的好?”
韩骁挑眉,“这故事是你家殿下说的,你去问过结局,到时润色一番,写出来,必定是篇好文章,殿下不定待你更多几分恩宠。”
谢池眯了眯眼:
听这语气,这位韩小将军,也是并未真正侍寝过?不是说,这位长公主极是荒淫?难道一直侍寝的,也只有那位兰质子?
心念急转间,他也没多说,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想利用他?
这结局即便他也想知道,会在给那长公主请安时,绕圈子问一句,可就是知道了结局,也别想他告诉这武夫。
7. 安排得明明白白
谢池到了清平苑时,沈漓正和许掌令对着自己私库的那点东西,拿笔在账册上分别点对了完毕。
这时,温热的风从湖上吹来,透着一点清爽。
沈漓一边认真听许掌令对她标出物件的大致价值评估,一边琢磨着这些能淘换出多少流动资金来。
清风吹起她几根发丝,衣裳也随风微动,只她整个人浑不在意,一双清亮的眸子盯着那账册,十分的投入专注。
谢池过来时,便看到这一幕。
是他看错了么,怎生觉得这人看着更鲜亮了些?
不过他对这人容貌从来没细瞧过,眼下更令他诧异的是,极少见这乖戾女子,如此沉静的样子……几乎都要不认得了。
而令他更诧异的是,他都过来了,不止这位金枝玉叶没关心,她身边伺候的人,也都没急着替他禀一声:
换了平日,他每回但凡往这位跟前走一趟,这位满脸的欣喜都掩不住,甚至旁边人早备好了文人都喜欢的一些好东西……
奇了。
谢池心里疑惑,但还是平静走到跟前,淡淡一礼:“臣请殿下圣安。”
沈漓抬眼看过去,略略一顿:
确实挺好看,不得不说,原主审美还挺不错的,她看着也挺合眼缘:
这位谢探花站在那里,就跟一竿翠竹似的,真有一种“风摇青玉枝”的清雅挺拔气度。
和那个韩骁武将的英气痞气相比,是另一种书卷气的帅哥。
“你回来了?”
沈漓笑了笑,又指着桌上摆放的纸笔,“你过来,写几个字我看看。”
听她没有自称“本宫”,谢池又一顿,这种亲切的自称,皇家一般对身边亲近人才会如此。
这位,可一向用“本宫”来彰显权势,在他面前故意拿捏。眼下,竟换了,莫非……是对他以退为进、欲擒故纵?
谢池心里疑惑,但还是不动声色过来,从容提笔写了几个字。
沈漓看了一挑眉,她很满意。
这人果然不愧探花郎,才学在这个时代出色,字也出色,那她需要用得着“文员”的地方,就这个探花了。
她可不想白养“面首”。
每个人的价值,都得发掘一下给她发光发热。
“没事了,”
这么想着,沈漓开始赶人,“你回去休息吧。”
谢池:“……”
谢池:“!”
总被人说毒舌的探花郎,第一回感到自己被噎住了。
这就赶他走?往日每次能见到他,这位不是总想方设法地留他么?
“嗯……你还有事?”
见他顿在原地,沈漓不解。
“……殿下,”
谢池默了默还是没忍住,“下官确实有一事想问。”
一旁的许掌令等人都愣住了,平日这探花郎不是每次只要殿下一放人,这人便抬脚就走么?这回竟然主动多话了。
“什么事?”
沈漓也有点好奇。
谢池便把韩骁问起那故事的事略略说了一下,接着便一礼道:“下官也想知道,这……故事最后如何了,可否恳请殿下告知。”
沈漓:“……”
她有点意外,没想到这熟读诗书的探花郎,也这么喜欢这故事。
不过想了想,《聊斋志异》那么多故事,不是就连现代人都喜欢?何况这经典《画皮》……
她心思一动,有了一个主意:办一家书坊,不定能挣点钱。但最重要的是,书坊在读书人之间影响力大……
她的书坊要真出了名,她这位长公主,便能在文人士子间刷一波存在感,影响力有了,那小阁老真要对她做什么,也得掂量掂量吧?
“谢探花,”
这么想着,沈漓拿狐狸瞧肉肉的眼神,盯着谢池,“我这故事,跟你讲了,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谢池一怔,下意识就想要拒绝:一定是想让他侍寝。
“你听完了,回去给我润色一番,”
沈漓倒没在意他眼底的抗拒,不等他开口又道,“将这篇故事,写成类似传奇的那种,但不要太文绉绉,直白些,雅俗共赏的那种,你能做到么?”
现成的笔杆子啊。
这不一下子就有了价值了。
其实她体质被提升后,记忆力惊人,让她去默写整个《聊斋志异》也不是难事,但她还是只想说梗概,让这个时代的才子润色,只怕才能更受这时代的读者欢迎。
再说,她写毛笔字不在行,尤其这繁体字,想一想都头疼。
谢池:“……”
“不行?”沈漓一挑眉。
“殿下吩咐,”
谢池回过神忙道,“下官自当勉力为之。”
沈漓满意脱口夸了一声:“谢探花很棒。”
谢池:“……”
什么鬼。
沈漓也不等他问,便将《画皮》这故事给谢池好好讲了一遍。
谢池听得极为专注,听完后,一时竟觉得回味无穷。就连旁边的许掌令等人,都听得入了迷。
“去吧。”
沈漓说完,看着谢池鼓励了一句,“你要是润色的好,下回给你讲个更好听的故事。”
谢池:“……还有?”
他恨不得眼下就听一个新的。但他也怀疑,这么一个故事已是难得,这人难道真还有别的?
沈漓察觉到谢池眼底的讶然和怀疑,想了想,又给他讲了另一个故事的开头。
这故事是《聊斋志异》中的《小翠》,有关狐狸精的,更加跌宕起伏。
果然,才开了一个头,谢池便听怔了。
“好了,”
沈漓一笑,“等你把《画皮》润色完,过来交稿的时候,这新故事,我再给你接着讲完——”
钓一钓,更健康。
免得这人犯什么拖延症。
谢池拼力压住想继续听下去的念头,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这一夜,谢池抑制着心底的激动,笔下生花,将那《画皮》好好润色了一番。
韩骁还想找他打听,被他冷哼一句“没问”给打发了回去。
只夜里躺在榻上时,他还是睡不着,一想就是那《小翠》的故事,狐狸精报恩……和这家的傻儿子能过下去么?
该死,睡不着。
沈漓发掘了谢探花的价值后,心里高兴,用过晚膳后,又在灯光下翻了翻账册,琢磨着怎么开发另外两个的价值。
她得在他们身上赚回来。
这时,侍婢过来禀告,说是兰质子从寺里回来了,还特意在佛前替她求了平安牌。
沈漓:“……”
这位,可真是会装。温存小意地哄着原主,实则背地里在原主和她皇帝弟弟之间,挑拨离间。
沈漓放下手里在纸上涂涂画画的笔,让人将这个面首带了进来。
“听闻殿下身子爽利了些?”
兰云河一进来,便温柔笑着行了礼,“可见殿下福泽深厚,佛祖都保佑呢。”
沈漓一笑,这帅哥一上来,就先给他自己邀功了。
她在灯下细细看了一眼这位:
兰云河二十二岁,这三个面首中,他年龄最大。但他身姿风流,属于很阴柔隽美的那一挂容貌。
不过眼窝略深,瞳色略浅,鼻子略显一点鹰钩,和一双深情眼配着,不觉得凌厉,而是多了一种阴郁。
其实很耐看。
只是大约因为这位,当质子久了,在进这长公主府前,他在大殷京都也是一直被权贵欺辱,这人气质上,隐隐透着这种阴郁感。
原主看上他,并不是为了让他侍寝,而是这人音乐舞蹈等艺术才能都很高,一手胡乐琵琶弹得出神入化,胡旋舞等也令人惊叹。
沈漓默默给原主点了一个赞。
这三位帅哥,真是各有各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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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兰云河说着,视线落在了沈漓脸上时,却倏地一怔:
这女人……
脸色怎么突然好了许多?说一句肌肤赛雪也不为过,什么面膏子,能抹成这样?
且这女人平日脸上多贴些华丽的钿妆,这时竟是一张清淡的素面。莫非是因了病才好?可瞧着倒是比往日,更多了几分精气神。
“看什么?”
沈漓一笑。
“殿下今日气色瞧着极好,”
兰云河忙敛回视线,温存道,“即便不多加妆饰,以殿下绝代风华,便不用那支缠丝点翠凤头金步摇,也是倾国倾城——”
他话没说完,沈漓差点被气笑。
这狗精。
一边狠命夸她美,一边还不忘挑拨离间呢。打定了认为她是非那支首饰不行是吧?搁这挑火呢。
“你说的对,”
沈漓似笑非笑,“兰七郎这可真是真知灼见。”
当着人的面,自然不好叫“质子”,这兰云河在他家族中排行第七,大殷很多时候,也会拿家族排行叫人,原主也常叫他兰七郎,或者兰七。
兰云河笑意微微一僵,但飞快掩饰了过去:对什么对,这女人难道不该咬牙切齿的表示,一定要拿到那支发钗么?
“我累了,”
沈漓换了话题,“七郎不如弹一曲解解乏?”
她想欣赏一下这位的音乐才能,是不是真和系统梗概里提到的一样,什么出神入化。真清楚了,她可就要想办法利用起来了。
兰云河脸上笑意不变,温柔应了,便叫人取来了琵琶。
等他坐下,整好衣衫放好琵琶,只手一划,便是一道惊艳的声响。
沈漓楞一下,这就是《琵琶记》里说的,“未成曲调先有情”?
随着兰云河一曲奏过,整个殿内像是一直回荡着琵琶声。
沈漓回过神,下意识还给他鼓了鼓掌。
兰云河:“……”
这是叫好的意思么?
“极好,七郎弹得极好,”
沈漓心思转了转,笑眯眯道,“可惜听小阁老说,你只是自己有些心得罢了,其实并不精通,说不清楚也教不了别人,不然,我便叫你去教人,倒是不用日日跟着我闲着无聊了——”
挑拨离间是么?
她撅回去。
这人能离间她和她弟弟,她就离间这世界的男主,和他这个未来主角团之一的关系。
不止挑拨离间,她还多加了一个激将法。
兰云河:“……”
他在心里先骂了那顾宴樟一句:
他什么时候得罪过那位贵人了?怎么这贵人竟然还在背后对他这般不屑……他心里难免一梗。
原本还想借着这长公主,慢慢和这小阁老搭上一点关系,逐渐筹谋他心中大事,谁知这小阁老,竟然对他如此贬损。
骂他什么都能忍,如何能说他琵琶不通?
兰云河定定神,又瞬间意识到,听这女人的意思,只要他肯去教别人,这女人便不会时常叫他在跟前伺候?
“七郎愿为殿下分忧,”
他忖度一下立刻道,“小阁老只怕是对七郎有些误解,教人若是都不成,那七郎日后,再不敢动这琵琶了。”
“哦?”
沈漓满意,“那好,你回去休息吧,明天我会安排。”
这时代娱乐太少了,连正经戏曲都没,都是什么歌舞戏……利用这兰七郎,加上她对戏曲的了解……说不定能在京都搞一搞。
反正不能白养“面首”。
一来吃她的,都得给她赚回来。二来,总得给这些人找点事做,省的闲的老想把她挂梁上。
这一夜,沈漓睡得格外香。
次日一早,她梳洗好,来不及用早膳,没忍住直奔清平苑。
她还记挂着她的菜地……
不知那青叶水浇地,到底有没有效果。
8. 他都看愣了
清平苑内,晨雾还没散。
湖水粼粼,岸边数十株垂柳错落着,放眼看过去,这园子确实很有些排场。
沈漓只让一个叫芷青的侍婢跟着,没让林尚宫她们呼啦啦带一群人拥着。这么一来,她觉得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呼吸一口,都是清新自然的气息。
“殿下来这园子,是要看昨日种的……菜么?”
芷青跟在她身后,小心问了一声。
“对,”
沈漓边走边道,“你觉得本宫为甚么要种菜?”
她是故意问的,今天只带这丫头一人出来,也是在昨天察觉到这十四五岁的丫头,眼神清澈,像是一个有主意的……
要组建一个自己的得用团队,就得暗中观察考验。
“奴婢……”
芷青先是一怔,大约没想到自家殿下忽而这么问,继而才像是鼓足勇气道,“奴婢不知殿下深意,但……奴婢倒是觉得,种菜挺……挺好。”
沈漓失笑:“哦?说说。”
“菜能吃啊,”
芷青见自家殿下语气温和,感觉到被鼓励,心里一激动就接着回道,“奴婢……奴婢小时在家里,也跟着阿爷种过菜呢,阿爷说了,民以食为天,种田种菜是天下第一正经事——”
沈漓看了一眼这丫头,勾勾唇道:“你阿爷说的好。”
昨天种菜时,她们这几个跟着许掌令的侍婢们中,就这个芷青看她种菜时,眼睛是亮晶晶的。
眼下这么一试探,果然这芷青是真心觉得她种菜是好事。这丫头倒是能留在身边,只是心思有点单纯,要多培养一下。
“嗷~”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那边跑了过来,嗷嗷叫着冲到了沈漓跟前。
芷青立刻冲到了沈漓前面,紧张地伸开双臂将沈漓护在身后。
“别怕,”
沈漓看着那大狗,在芷青身后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不用紧张,“是火奴,它来找我的——”
“嗷呜~”
沈漓冲它一招手,那大狗使劲甩了一下尾巴,小眼神里很有点巴结示好的意思,立刻就跑到她身边来,将自己毛茸茸的大脑袋,硬生生往沈漓手里蹭。
芷青松了一口气,拍拍心口道:“它真是来找殿下的啊。”
说实话,她也喜欢这两日的殿下。
只是殿下性子乖戾无常的……不定过几日,又变了。
唉。
私底下她们几个要好的,在一起说悄悄话时,芷云姐姐就叹过,这长公主府……其实就是个空壳。
跟京都权贵家完全不能比,不说那一等一的世家大族,便是那中流的家族,听闻那些个女眷,背地里说起殿下的粗陋和乖戾跋扈时,也像是都不屑一顾。
她别的不懂,可她们殿下哪怕再被人说乖戾跋扈……也没打死过身边的奴婢。
听闻倒是那些世家大族里,动不动就打杀下人奴婢的。
只这些,她们都只能在心里嘀咕。
“嗷呜~”
此时兴奋的火奴围着沈漓打转。
沈漓rua了一番毛茸茸后,拍拍它的头:“我要去菜地,你要愿意,就跟着吧——”
火奴听不懂,但不妨碍它立刻跟了上去。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口哨声,火奴立刻很不情愿地嗷呜几声,拿脑袋蹭蹭沈漓的衣裙,这才不甘心地向那边跑去了。
沈漓猜到是韩骁在召唤它,心里轻哼一声:
遛狗又不栓绳,看来还欠教训。
不过她这时也没多说,带着芷青一靠近菜园这边,就隐隐感觉到一丝说不出的清新气息,跟清平苑别处不太一样,感觉呼吸一下,是一种心肺格外爽透的轻松感。
“呀。”
看清了这边菜园时,沈漓心里有准备倒还淡定,芷青却不由轻呼出声,“啊……殿下快看——”
沈漓眸色一动:
昨日才种下时还有点打蔫的菜秧,这时,不仅一株株都支棱得格外精神,甚至明显比昨日看到的……往高处窜出一截来。
叶子碧绿油亮,看不到一点萎蔫的黄尖之类,清风吹过,这边菜园子的菜,像是都有一丝别样的清香来。
这时,府里管事也早叫人将田虎放进了园子。
田虎虽留在府里做下人,但这清平苑,是殿下私苑,没有殿下明令或府里管事通传,也没资格随意进来的。
田虎心里也一直惦记着昨日的菜园,一进来就直奔这边。
等看到这菜园里菜秧的长势时,他吃惊地张大了嘴,一时竟都忘了和这府里的贵人见礼了。
“见了殿下如何——”
芷青见他失礼,开口就赶紧装作斥责来提醒这断臂的下人。
沈漓一摆手打断芷青的话。
“田虎,”
她一笑开口,“你觉得这菜如何?”
“殿下……”
田虎从震惊中回过神,慌忙一礼道,“小人,小人……从没见过长得这般好的菜。”
种地种了这些年,他是真没种出过这种长势的菜来:
又不是笋子,才种下就一晚上窜一截,说出去都没人信。难道这就是贵人府里的……风水?
沈漓心里有了数,这青叶水果然厉害。
“田虎,”
压下心底的兴奋,沈漓一笑伸手指了指四周比划道,“以后这一片,还有那边一片——你都收拾成菜园。”
说着又道,“要把这一大片都打了篱笆,那边那两间屋子,也叫人给你都收拾出来,你就住在这边专职负责这菜园,如何?”
邻着她划出的菜园一角处,有清平苑的一排矮房,矮房那后面是府里的马厩所在。这排矮房,是这私苑留出的工具房、马料等的库房。
原主不会骑马,曾被以打马球为一种时尚的京都贵女们笑话,因此很不喜欢马匹,府里养的马极少,都是车驾用的。
那排矮房,应该能收拾出来好几间空房。
留两间给田虎住,完全没问题。
田虎精神一震:“诺!小人必定会看好这菜园子。”
昨日这位贵人虽将他留下,管事安置他时,却和府中别的杂活仆役住在一处,他心里还担忧着……
生怕这位种菜只是一时兴起。
眼下他心放到了肚子里,能继续种菜,尤其是这府里的菜,还长得出奇的好……对于他这种一心种地的佃农来说,这才算定了心。
“去跟管事说,”
沈漓笑了笑,这员工她也算收入麾下了,转头吩咐芷青道,“日后这田虎,只听命于本宫。耽搁了他的事,便是耽搁了本宫的事。”
府里下人多,但很多并不忠于原主,各种关系安排进来的,她要做事,就得发展自己的人手。
芷青忙应了,欣喜地扫一眼田虎:“还不谢恩?”
这一看就是入了殿下的眼了,日后就连府里管事,也不能随意欺压这个田虎了。
田虎也吃了一惊,他忙又一礼谢恩,心里却也倏地一热。
从边军离开后,他还从没被人这般重视过,甚至,从没被正经当一个人看过……都只将他当成牲畜般对待。
“你可有看中的人手?”
沈漓又看向田虎,“这菜园子一扩,种菜也多,日后可能还有别的活给你——你挑两个人过来?”
昨天管事安排过来一起干活的府里下人,她看着都腿脚打晃,拎桶水瞧着都费力,一看就不是能出力气的……
她也是想试探问问田虎的意见。
田虎却一时没有开口。
就在芷青想开口催促时,这田虎却噗通一声重重跪在了沈漓面前。
“嗯?”
沈漓眸色一动。
“殿下,小人……”
田虎心一横道,“小人还有个过命的兄弟……也是一把子好力气,只,只——只当年也是在战场上重伤瘸了腿。”
他断了臂,这兄弟几乎断了腿,更别说在战场上死无葬身之地的那些兄弟了……他们活下来就是命大。
但命大,也活的格外艰难。
他那兄弟,在京都一处寺庙旁,只偶尔能帮寺里的僧人做些杂活,连吃都吃不饱,几乎是乞讨为生了。
他本不该在贵人跟前得寸进尺似的,可为了这兄弟,他硬着头皮还是求了出来。
田虎说完,一时听不到那贵人开口,顿时心里惊颤,但还是咬牙没放弃,又重重拿头在地上磕了起来。
“起来,”
沈漓早不动声色偏开了身子,静静道,“叫他来吧,去找管事,让他领你去带人过来——”
田虎大喜,眼眶瞬间红了。
沈漓把菜园这边的事落定后,她带着芷青往东边蔷薇廊那边走去。
昨天那一片野蔷薇,她可是也浇了不少青叶水。
“好香。”
跟在她身边的芷青忽而耸了耸鼻尖,“殿下,这边花好香啊——比那边的牡丹台的牡丹还香呢!”
说着四下看看,欣喜道,“殿下,是那丛野蔷薇呀。”
沈漓也是一喜:
那爬满木廊的野蔷薇,比昨天看时,花开得更盛,而且还多了一层粉嘟嘟的花苞,明显花事越来越盛。
叶子也极亮,花香沁人心脾的。
她忍不住走到木廊下,坐在一支花藤下,伸手想摘一朵细细瞧瞧。
但也就在这时,食指指尖上传来熟悉的一热,青叶上,竟然在这时,熟悉的绿色薄雾笼在了指尖。
几乎在同时,青雾便凝出了一枚小小的米粒般的绿色晶体。
沈漓大喜。
她顾不上摘花了,连忙捏住这小米粒般的宝贝,想赶紧收好。
可在她手指往回撤的时候,蔷薇花丛中忽而飞出一只蜜蜂,冲她的手指扑了过来。
“嘶。”
沈漓吓了一跳,手一躲,却撞到这边花枝上的刺上,被这么一扎,指尖一下子溢出血来。
换了人可能会因这么一疼会下意识松开手指,但她下意识中倔习惯了。
硬是捏住那粒小小的绿晶,在这一抖中稳稳将手收了回来。
而血,也浸透了那粒绿晶,等她留意时,这粒小小的绿晶,都成了金色的了。
“殿下小心。”
这时,那蜜蜂又冲飞过来,芷青吓了一跳,拿着手里的帕子冲那蜜蜂一甩,“这蜂忒也闹人,如何追着殿下扑——”
她只盯着那蜜蜂,却没留意到,自家殿下指尖流血了。
“没事,”
沈漓却心里一动,捏着指尖,找个借口支开芷青,“你回去拿个新帕子来,再去取一个布囊,回来摘些这里的蔷薇花。”
芷青忙应了。
等芷青离开,身旁再没旁人,沈漓这才缓缓摊开手,细细察看那枚小小的变了颜色的晶体。
眼见小蜜蜂又往她手上落,这一回,沈漓没有挥开,只凝神观察着小蜜蜂的动作。
“系统系统!”
同时,她在心里呼唤系统。
这绿晶为什么会变颜色……她得问问系统。
“嘀。”
系统这回比之前态度好了点,“恭喜宿主,解锁青叶buff隐藏功效,可借此灵化传粉媒介,提升一定植株的繁殖和优种水平。”
灵化传粉媒介?
沈漓眸色一亮:蜜蜂不就是?
果然,她看着那只蜜蜂落在她手上后,转眼间,就将那枚小小的变色晶体,像是“消化”完了。
几乎同时,这小蜜蜂颜色也略有点变化,体型也略大了一点,胖嘟嘟的,还带着细小的茸毛似的……
跟她见过的小熊蜂一样,还挺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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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
系统又提醒道,“灵化媒介能和宿主有基础的非语言情绪沟通,它属于灵化物,会和青叶buff共存亡,不会因外力消失。”
它说完,又是嘀的一声后沉寂了。
显然,小系统心里还在耿耿于怀这个倔驴当初的选择。
然而沈漓才顾不上理会系统的脾气,她越听眸色越亮:
这就是说,这只蜂不会死,被人拍了被天敌咬了之类的……都没事?还能跟她有一点点的情绪心意上的沟通?
“嗡~”
这只小胖蜂嗡嗡飞起来,绕着沈漓转了好几圈,明显地传递过来一种欢欣雀跃的小情绪。
沈漓:“……”
她这回没忍住,眉眼间都染上了笑意。
这时,小胖蜂又传来一种雄心勃勃的情绪。蜂类从不是单枪匹马,它要组建自己的一个巢落。
沈漓:“……”
这可真是优秀员工。
“去吧,”
她眉尖一挑,“小心别蜇人。”
她不认识这个世界的蜂种,看着像小熊蜂,但也不完全一样,而且,这小胖蜂的蜂刺,她也留意了,是直的,不带倒钩。
一般尾刺带倒钩的,蜇人后拔不出,会将它们自己的内脏之类带出,因此才会在蜇人后死亡。
这小胖蜂尾刺是直的,就说明这种蜂蛰了人,它自己也不会死。
就怕它因此乱蜇人。
小胖蜂嗡嗡嗡的飞走了。
沈漓看着它飞走的小身影,莫名出了一会神:在陌生的世界,忽而有了一个和自己有点心意相通的小东西……
心里真的暖暖的。
“殿下在这里赏花?”
这时,突然一旁传来一声透着痞意的声音。
沈漓不用看都知道是韩骁,她一扭脸,看清韩骁后微微一顿:韩骁牵着火奴,竟然是带了狗链的。
长记性了?
沈漓眸色微动,笑了笑:“遛狗?”
火奴兴奋地嗷了一声,像是回应。
韩骁:“……”
这一声应的好像在说他是狗一样。
韩骁噎了一下后,打算直奔主题:“殿下,那故事后面如何了?”
沈漓心里讶异了一下。
她站起身,摸了摸火奴又凑过来的大狗头后淡淡道:“等谢探花润色完全文后,再拿给你看吧。”
韩骁一怔之后顿时眼底恼意一闪:好一个谢探花,耍他是么?!明明是问过结局了,却糊弄他!
这时芷青拿了帕子和布囊回来了,沈漓就带着她一起摘花。
韩骁见沈漓一句多余的话、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他,心里莫名有点不爽,但又不知为何不爽……
于是他拉着脸,伸手也帮着胡乱摘了一堆花。
“别乱来,”
沈漓一眼闪见,有点无语,“要摘就好好摘,不摘你就闪开。”
这花她是要泡蔷薇花茶的,被他这么一捋,弄费了许多。
韩骁:“……”
这女人竟然训他!
很快摘了一布囊,沈漓看着韩骁手里还有不少,不由一蹙眉尖。
“你手里的花你拿回去,”
沈漓道,“泡茶喝吧。”
“泡茶?”
韩骁不解,“这一煮成什么样子了——算了,殿下既不要了,我将它们丢了便是——”
说完,洒进了一旁的小水渠中。
沈漓一挑眉尖,才想起这世界的茶,跟她熟悉的茶还有点不一样,类似煮茶,还不是清水泡茶的那种。
但也懒得理他,带着芷青转身就走。
这一回过来,沈漓绕了一下,和昨日去清平苑的路线加起来,正好也算绕上一整圈了,也就算把整个大园子绕满了。
绕道半路时,便见翠竹掩映着一处建筑。
“殿下要去小佛堂么?”
见沈漓看向那边,芷青忙道,“平日里殿下去的少,那边路上怕是有了青苔,滑着呢——”
小佛堂?
沈漓心里一动,还是举步走进了竹林。
小青石路上确实有点滑,但也还好。
这边小佛堂,也属于京中权贵家都常设的,大殷权贵中崇佛的人不少。但原主不怎么信,自然也很少来。
沈漓进了这小小的佛堂,她只是因为一点心事:
她不信佛,但她爷爷有点迷信,在世的时候,曾一直念叨着让佛祖菩萨保佑她平平安安……可她却猝死来到了这个世界。
她在小佛堂,就和爷爷说几句话吧,假装爷爷能听到。
小佛堂内有点阴森。
沈漓看着供案上摆着的一尊玉菩萨,先去一边柜子内取了香,示意芷青先退出去等着,便点了香小声念叨着来拜:
“爷爷,我答应过你的,工作太累了会回来种田的,可是我没做到——爷爷你就去了……留下我一个——我好难过……”
“不过,眼下我来种田了。爷爷你看到了吗?”
“爷爷你想我——”
沈漓轻轻抽了一下鼻尖,声音有点哽,结果话没说完,她才插上的香中,一根突然从中间断了。
沈漓:“……”
她皱皱眉,毫不客气换了香,重上。
结果,另一根又断了。
沈漓:“……”
“芷青,”
她倔劲上来了,“去叫人重请一尊神佛过来——”
芷青听了吓一跳,立刻叫人去库里寻。
很快,管事叫人战战兢兢另送了一尊过来。
沈漓面无表情地重又上了香,这一回,总算安安稳稳等她念叨完了。
之前一直在小佛堂这边静坐,此时躲在小佛堂的小窗那边屏息敛神看完这一切的兰云河:“……”
他都看楞了。
9. 他是真不行
直到沈漓离开小佛堂,兰云河都还没回过神:
这也能行?
对神佛都这般……轻慢,这是他从没见过的。
良久,兰云河光影下的眼底,透出一丝扭曲的快意:在这大殷屈辱地做质子,他心里许久没有过这样的嚣张快意了。
不曾想,竟是这女人给的。
爽。
他根本不信神,若有漫天神佛,如何人间却又惨剧连连,他的母阏氏又为何死的那般惨,为何天道如此不公。
只在这大殷京都,他处处要压着心底的悖逆,丝丝不敢泄露分毫,憋屈烧得他头疼,没想到,眼下倒是从这女人身上,像是透出一口气来。
这时又想起刚才那女人嘴里嘀嘀咕咕说的那些,他有点疑惑:爷爷?工、工作?这都哪儿跟哪儿!
莫非她想起了她的皇祖父?
都说天家无情,看来也未必,这女人方才的难过……他确定是真的。方才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这女人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
竹林中拂过清风,兰云河倏地回过神,敛起眼底的阴郁。
不管如何,这些都不重要,他只需缓缓筹谋自己的大事,曾羞辱过他的人,连带这女人,都要死。
……
沈漓往回走时,没忍住又看了一眼祺鹤苑的方向。
那株老梅树,她昨天也浇了两桶青叶水的,但今天她隔着院墙看了看露出的梅树枝丫,发现并没什么变化。
莫非青叶水,对已然枯死的植株,是没有效果的?
但不知怎么,即便看不出外面的变化,她还是有一丝直觉,觉得那老梅树有了一点生机……错觉?
不过她没再多想,本就枯死了,能救最好,救不了也是寻常。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沈漓亲自收拾了那一布囊的蔷薇花。
“去烧一壶热水,”
她心情不错,又一笑看向芷青,“……不,去拿了咱们那小泥炉过来。”
她之前见过丫头们用那种深红色的小泥炉,在殿旁的小茶阁下煮茶煎药什么的……拿过来她弄点热水,打算泡个花茶试试。
看到自家殿下笑得温和,芷青欢喜地应了。
林尚宫笑着过来:“殿下可看了那菜园子了?那些菜……必定是长得极好了?”
“挺好,”
沈漓眉尖挑着笑意,“昨天的账本咱们理完,你去叫人把我打了勾的东西,拿出去换了银钱吧——”
有一些她的私房,没有宫里的戳记,是能拿出去变卖的。
换了钱,她打算凑一凑,在京都先置办个铺子,再买个京郊的小庄子。
眼下种菜种花,她的清平苑好在够大。但也要未雨绸缪,等真铺开了摊子,一个京郊的田庄就非常必要。
只是京郊的良田普遍价高,要买的话,还得细细掂量一番。
林尚宫眼底有点讶异:“殿下是?”
“攒钱,买铺买地。”
沈漓没瞒着。
这事也瞒不过身边办事的人,而且,她也不怕左相那些人知道……在那些人眼里,几个铺子几个田庄算什么?
只怕还巴不得她乱折腾。
“奴婢明白了,”
林尚宫一愣后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奴婢这就叫人去做。”
她们殿下,竟也懂了一点庶务,毕竟,她们这些人背地里偶尔说起,都叹息府上实则有些库仓虚空的。
上次花朝会,殿下穿的戴的,看着华丽,却实则都不是那种极为难得的珍宝。比及那些世家贵妇的难以估值的精贵雅丽,反而显得廉俗粗鄙……
只不过殿下不懂,殿下也没有。
她们这些人,又哪里敢多嘴?
这时芷青她们几个侍婢将小泥炉抬在这边廊下,小心烧上了一壶水。
春末夏初,天气不冷不热的。
沈漓有点惬意地靠坐在廊柱边,看着那一壶水慢慢烧开。
“殿下,”
这时府内属官匆匆来报,“宫里传来消息,陛下私服出宫,应是要来看望殿下——龙卫司已经叫人在府外布防了。”
沈漓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这陛下,可不就是她那个皇帝小弟弟,亲弟弟!
“殿下,”
林尚宫欢喜道,“陛下只怕也是好不容易才得空出来呢——”
听着林尚宫的小声絮叨,又加上原本了解的剧情梗概,沈漓心中了然,她这弟弟沈昱被左相指定的太傅等人,约束得很紧。
一般情形下,沈昱从被左相等人扶持登基后,和原主这个姐姐,并没有多少能长处的机会,见面也不能随意。
这一回弟弟沈昱能出宫,一定是因为之前原主高烧昏迷,沈昱听了闹的厉害,左相那边才不得不放了他过来。
左相等人,对她弟这个傀儡小皇帝,可真是看得紧。
一想到这小皇帝沈昱的护姐狂魔人设,沈漓心里不由一软。
“去摆上他喜欢吃的那些,”
她忙吩咐,“他平时爱吃的那些!”
这孩子和原主都爱吃甜的,她就想都给这孩子准备好点心。
“皇姐——”
沈漓话音未落,随着一声急切的少年音,一个身影几乎是小跑着进来了。
“皇姐,”
一看到沈漓,沈昱就兴奋冲了过来,“你身子好了?”
沈漓笑着应了一声,视线飞快扫过眼前这活生生的少年。
十三四岁的少年,明明该是长个子的时候,他的身材却有点瘦小,本来清秀的脸蛋,皮肤也看着有点糙。
“嗯,我没事了,你怎么……”
不知为何,在她视线落在这少年身上时,心里却倏地一酸,声音都有点哽,“怎么还这么瘦。”
说完她心里又是一热:在这个世界,没有爷爷,她却又有了一个至亲的弟弟。
“咦?”
这时,沈昱却愣怔了,直直盯着沈漓。
沈漓略有点心虚,莫非这孩子,看出了他姐换了芯子?
“皇姐,你的脸……”
沈昱吃惊道,“俊了许多!”
他姐好美,虽然他姐一直都是最美的,但今日更美。
“是吗?”
沈漓一笑,松了一口气,“快坐,我正好要泡茶喝,你尝尝?”
“好!”沈昱一屁股坐在了沈漓一旁,跟她离得近近的,十分亲昵。
沈漓也很开心,只是心里却有点疑惑:
不是说,原主和她弟弟都因为早些年的恶劣生活条件,性子都有点乖戾、做事都有点那什么“不着调”么?
怎么她觉得自家弟弟言行还挺正常的。
“皇姐,”
就在这时,沈昱凑过来,几乎贴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朕有个主意,既然那顾参知如此不懂皇姐好意,不如,朕给皇姐弄些药?凡事总得遂了皇姐的意!”
沈漓:“……”
她错了,这孩子是真有点那什么。
他嘴里的顾参知,便是这世界男主、她那小叔子顾宴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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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顾宴樟病了多年的大哥,跟左相一派较量妥协的结果,便是他迎娶了她这个长公主,同时提出,在他死后,让他弟弟顾宴樟代替他进大殷的新内阁。
而顾宴樟之所以被人称为小阁老,是因为大殷内阁,有三位正经阁老,左相、右相和大仆射三人。
这三人,都年纪很大了。
除了这三位,便是六位参知政事。年纪大小不一,顾宴樟是其中最年轻的。
官方称他们参知,但,除了皇帝和内阁成员外,天下其余人,都习惯尊称这些参知为“小阁老”,或是称一句“某公”,算是敬称。
原主觊觎这个小叔子,是没瞒着她弟弟的。
她弟弟也知道,自己姐姐对顾宴樟的爱而不得,几乎接近疯魔花痴的情形……这才一直想给姐姐出谋划策。
“那药好弄,”
沈昱见她不语,忙又道,“朕悄悄叫人去问过御医了,弄些不难,定要那顾参知吃了,便听了皇姐的,皇姐要如何,他总就难抗拒了!”
“不不,”
沈漓回过神忙道,“你别弄这个,我不用。”
小屁孩竟然还知道这种药。
“为何?”
沈昱小眉头一皱,“皇姐怕他?”
说着咬牙道,“怕什么,他虽是参知,可等朕亲政了,有的是办法拿捏他的错处,到时直接罢了他的官,把他送皇姐府上去!”
沈漓:“……”
这孩子本来就乖戾,觉得这世上除了他阿姐就没好人,又被左相他们背地里教的真是不知轻重了,被人利用了也不知道。
要知道,当初左相一派为了稳定新朝局势,不得已才和其他势力间有所妥协。眼下成功扶持了傀儡皇帝,左相一派,只怕是要慢慢剪除异己。
永宁候府顾家这一派,估计也在左相的剪除范围之内。
左相他们,恨不得看着她们姐弟两人,针对顾宴樟等人……
一来拿捏她们姐弟,二来,故意刺激顾宴樟,就等顾宴樟何时忍不住,冲撞皇帝,那就收拾起来有了十足的借口了。
“不是,我……不喜欢他了。”
隔墙有耳,且跟着沈昱的这些宫侍,只怕也都是左相等人的眼线。
同时,她也怕说清了利害之后,沈昱一时掌控不了自己的言行叫左相等人察觉,连忙找了一个别的借口。
“为何?”
沈昱一愣,说着跟小大人一样又吃惊道,“莫非他真雄风难振……不行?”
“对,不行。他是真不行,”
沈漓先一怔,顾不上惊讶一个小少年什么都懂,立刻抿了一下唇,为增添真实感还多加一条,“而且他身上臭。”
沈昱:“……当真?”
说着又疑惑,“可朕……平日里倒没闻到过啊,臭?”
顾参知二十有六,但一直不曾娶妻不近女色,朝中人皆知之,早有人暗中猜测,顾参知怕是身体有疾,难振雄风。毕竟他哥就病逝的早。
但……还臭?
“离得近了就很臭,”
沈漓煞有介事小声道,“不过这话别和外人说。”
沈昱连忙点头。
跟着沈昱进来的宫侍,一直就候在沈昱身后不远。
这时,其中一人不易觉察地一怔,继而垂下眼眸:
他们是奉左相的令,跟在陛下身边的,陛下一言一行,他们都要和左相的人暗中禀报。
只真没料到,那位姿容冠绝当朝的顾小阁老,竟然那事上不行不说……还体臭?
10. 手足至亲
“尝尝这茶,”
沈漓拎起精巧的小水壶,倒进了茶盏中,“蔷薇花茶。”
随着水汽氤氲开,茶盏中几片碧茶,一朵蔷薇,颤颤巍巍浮沉在茶水中,透出一股难以言说的香气来。
沈昱睁大了眼睛。
大殷从未有人这般泡过茶……这是茶?
不用煮,也无添加别的香料,连点姜胡都无,这叫茶?
但不得不说,真是好看呀。
“小心烫。”
沈漓把一个茶盏推到沈昱面前,“这算清茶,不用煮,直接喝挺好,也解渴。”
略等片刻,沈昱满眼惊奇地慢慢端起茶盏,吹了吹小心轻啜一口,眼睛一下子亮了:满嘴都是香的。
清清的茶香,还有花香,一口喝下去,像是尝了整个花园子一样,整个人都香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喝下去后,本来这几天有点发干发痒的喉咙,似乎也熨帖舒坦了几分似的。
“怎么样?”
沈漓也喝了一口,自己挺满意,忙看向沈昱问道。
沈昱咂摸着嘴,一双略有点细长的眼睛看向眼前的皇姐:
皇姐眼睛清亮亮的,是从没有过的感觉。
“皇姐,”
沈昱盯着沈漓道,“还记得大前年的除夕夜咱们吃的那汤么?”
沈漓心里一动:“不就是一碗鸽子汤,你还记得啊——”
她突然惊觉,这小少年,也不是完全顽劣没心眼的,这不,这就试探上了:这少年,是觉得他姐有点不对劲了吧?
幸而系统加载剧情时,有关血亲的事件剧情都是特别详实,她继承原主有关弟弟的记忆,除了长相之类,事件相关全都了然于心。
原主姐弟两人,之前常年被丢在大殷王朝的皇陵庄子里,那种犄角旮旯的地方,比冷宫还凄凉,管庄的奴仆,都比姐弟两人过的好些。
大过年的,姐弟两人只能吃水煮的野菜块茎。
大前年除夕,有只野鸽子受伤落在姐弟俩的破院子里,原主将那鸽子逮了姐弟两人煮了一盆汤……
竟是两人那一年吃的最好吃的一顿饭。
这事,除了姐弟两人,外人谁都不知道。
“自然记得,”
沈昱眼底那一丝疑虑倏地烟消云散,眼睛一亮又不由眼眶一红,“皇姐那时为了弄那鸽子还伤了手……”
和皇姐一起度过的日子,他一丝一毫都不会忘。这世上,谁的死活他都不在意,就连他的命,都能给了皇姐,只要皇姐高兴。
“都过去了,”
沈漓拍拍小少年的肩,“咱们一起过好日子。”
沈昱笑了起来。
“这个水好喝,”
沈昱这时候才又像是恢复了小少年的兴奋劲,“皇姐这花还能泡水?”
“也看什么花,”
沈漓忙道,“蔷薇花有药效,泡茶喝也有一点清热利湿,活血解毒之类的好处,天热起来了,喝点还不错。”
沈昱开心地捧着杯子,一口一口喝完,细长的眼睛眯起来,像是个享受的小兽一般,沈漓没忍住捏了一下他的脸。
沈昱一怔:
他皇姐自从被接回京都,当了长公主后,就一直跟那些京都贵女的什么淑雅气度学……小时候常捏他的脸,可之后就不肯了。
他心里一直空落落的,不敢跟皇姐说,怕皇姐不高兴。
可眼下,疼他的皇姐,又回来了!
沈漓有点莫名地看着小少年又红了眼眶,忙道:“怎么了?不高兴?”
“不是,”
沈昱咬咬牙鼓了鼓腮帮,一脸愧疚纠结,“朕……还是没办法帮皇姐拿到那柄步摇钗——”
上回兰质子无意中跟他提到,皇姐想要那东西。只他问过宫内总管大监数次,那狗贼却只是推脱……
谁不知宫内这些大监,都只听那左相的。
沈昱眼底透出一点暴躁来,他知道自己只是个傀儡,恨自己无用。不然全天下的好东西,单凭皇姐一句话,早就给她送来了。
“那个啊,我不要,”
沈漓反应过来忙道,想一想忽而看向沈昱,“我就喜欢真金白银!”
要那些首饰做什么,都带着宫里的戳记,都没法变卖。
沈昱一怔:“当真?”
“嗯,”
沈漓道,“我就喜欢钱。”
没看到这个弟弟之前,他只是二次元的一个符号。
可当这孩子活生生在她面前,满眼依赖看着她的时候,她完成任务,能和这个弟弟一起活下去的念头,就越来越强烈。
沈昱是花不到钱的,宫里的钱帐也都在左相一派手里,能借沈昱的手,捞一点是一点,有钱好办事。
这时沈昱身后为首的宦侍,眼底闪过一点不屑:
他们今日跟在这小皇帝身边,也是替左相那边盯着,看这长公主会不会又撒泼打滚地要那给皇帝大婚预备的东西。
不成想,这长公主倒是没再胡闹,只不过,也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听听,真真俗不可耐。也不怪她那些“面首”,各个瞧不上她。
沈漓侧身给沈昱递点心的时候,不经意扫见这宦侍的眼神,不过只当没瞧见。
然而她没想找事,这宦侍却不消停。
“殿下,”
这时,这人笑眯眯却开了口,“小人听闻顾参知才得了一样好东西,想来必定是要孝敬殿下的——”
他不过是信口开河,依左相吩咐,挑拨顾宴樟与这长公主叔嫂间的关系。
趁着顾宴樟进内阁时间尚短,资历尚浅,等这粗鄙跋扈的长公主,不知轻重跟顾宴樟闹起来……
左相便能找到机会,寻顾宴樟个错处,将他逐出内阁。
“哦?”
沈漓眸色一闪,似乎很是欢喜,“当真?”
“皇姐不是说他不行,还臭?”沈昱不解。
“东西又不臭,”
沈漓一笑,“他能孝敬我,在我面前低个头,我自然高兴。”
沈昱一想立刻点头:“皇姐说的对,那顾参知先前确实有些讨嫌,若是他知情识趣的服软,那便确是好。”
那宦侍嘴角带起一丝不屑笑意。
沈漓垂眸,这太监不说,她还没多想,这么一说,她有了一个主意:
眼下顾宴樟,在内阁正是逐渐要站稳脚跟的时候,还没真正筹谋篡位谋反的事。
那她,就想个办法,让沈昱帮他一把,将他的仕途声望,先和沈昱这个小皇帝往一块绑一绑……
在大厂高压下工作习惯了,心念急转间,沈漓就有了个主意。
“吃些点心——”
她笑着让沈昱吃东西,心里却试着沟通那只小胖蜂。
果然,很快嗡嗡的声音传来,小胖蜂来的特别快,传给她的情绪,好像还很是欢快激动。
吓唬他们!
沈漓将自己的情绪意图传递给小胖蜂。
小胖蜂“嗡~”的一声,竟不是它一个,而是跟着又飞来一小群,就冲沈昱身后那宦侍扑了过去。
“啊……有蜜蜂,蜂!”
“小心蜇人!”
那几个宦侍一下子慌了,挥着衣袖就扑打飞过来的蜂群。
沈漓飞快冲林尚宫她们做了一个不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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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手势,而后拉着沈昱就进了她的寝殿。
“皇姐?”
沈昱吓一跳。
“时间有限,我有话跟你说,”
沈漓压低声音,飞快在沈昱耳边叮嘱着什么。
沈昱先是疑惑,继而吃惊,接着拼命点头。
“皇姐,我记下了!”
沈昱攥拳道。
“不能和外人说,”
沈漓严肃道,“除了我们姐弟两人,谁都不能说!”
沈昱连忙点头,神色竟还有点小亢奋:瞒着左相等一应耳目,他姐和他有了新的小秘密。
“但……皇姐,”
沈昱又担忧道,“顾参知会配合么?”
“会,”
沈漓道,“八成会配合,真他脑抽了不配合,那就再说。”
她其实不太确定,但这事,即便不成也没多大事,但成了,好处是明显的……值得赌一赌。
“陛下,陛下——”
这时,殿外传来那几个宦侍鬼哭狼嚎般的声音。
沈漓知道不能耽搁太久,不然,她府上的那些府卫们,护卫不利也会被训斥的,在外布防的龙卫也会闯进来。
她沟通小胖蜂,示意它可以离开了。
这才带着沈昱出了她的寝殿。
那几个宦侍也没多想,都想着是她们姐弟两人怕被蜂蛰才跑进殿内,况且姐弟两人独处的时间并不久。
见那大监用这个借口催沈昱回宫,沈漓没多留沈昱,只让芷青往一个小瓷罐里,给他往宫里带了一些蔷薇花。
“泡茶喝吧,”
她笑道,“平日多喝热水,多吃饭,看你瘦的——”
沈昱有点不舍,看着沈漓眼眶又红了。大约使劲忍着,连下颌都绷出一道僵硬的线条来。
但他出宫这一趟已经很不容易,身边也一刻不离人,何况方才和皇姐的秘密……他这回过来已是心满意足。
于是他亲自抱着那小瓷罐,离开了沈漓府上。
看着他瘦小的身影,在一群宦侍的簇拥下,登车而去,后面更是一队队龙卫呼啸卷起一片尘土……
沈漓不由轻轻抿了抿唇。
这一刻,她在这个世界,心魂仿佛才缓缓落定……她不再只是另一个世界的一缕孤魂,她就是他的皇姐,手足至亲。
等这日快到掌灯时分时,宫里又来了人。
竟是沈昱叫人送来了两箱子金银等物……沈漓看着不由失笑,果然皇帝不愧是皇帝,傀儡皇帝弄这点钱,看来也是不难。
沈漓让林尚宫叫人把这些清点之后,都造了帐表先放了她的私库中。
又叫芷青她们早点掌了灯。
她坐在灯下,拿着纸笔涂涂抹抹,开始勾画曲辕犁的图纸。
这世界的浴兰节快到了,其实就是她熟悉的端午节。
但大殷的浴兰节,有一些特别的风俗:
比如,祀神、斗花等活动。
祀神时,皇帝会亲自来祭,其实就是弄个噱头,天下人面前,求个吉兆之类的活动。
至于吉兆……
谁献上的“吉兆”、“吉兆”是什么、于天下民生又有何利……都是讲究。
她想的,便是借曲辕犁,筹谋此事。
沈漓一边想,随手转了一下笔。
“呃……”
可她忘了,这回手里的可不是现代的签字笔,而是正经毛笔。
这娴熟一转,直接把墨汁甩了一身一脸。
“殿下,”
这时,谢池的声音从殿门口传来,“《画皮》下官已经略做润色,誊写出来了,殿下可要一观——呃!”
11. 开个“组会”
谢池像是被唬了一跳,那一声“呃”后,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一不留神撞在了屏风边上。
“画、画皮?”
一向神色冷淡的他,竟明显有点慌乱。
他一进来,就模模糊糊看到灯光下,那女人手里似乎拿着笔……像是画在了脸上!
由于昨晚整夜他都在琢磨着润色《画皮》,满心里都是这个故事……此时昏夜灯光下,乍然看到这一幕,真真是被唬了一大跳。
沈漓:“……”
“你眼近视?”
沈漓一边接过来身边芷青递过来的湿巾子擦脸,一边扫了一眼谢池,“是不是看不太清?”
她早察觉到,这位谢探花像是有点近视眼,之前就留意到他有时爱眯眼,这时看到他看到自己脸上甩的墨汁,竟然想到了《画皮》……
就知道,这人应该是看不太清。
“近视?”
谢池定定神,为自己失态感到一丝尴尬,“殿下是说……眼疾?”
他确实似乎有一点眼疾,郎中的药也不怎么管用。不过这眼疾也不算严重,能吃能喝的,他也就没多在意。
“早些年晚上读书太熬夜了吧,”
沈漓示意他坐,“看远处的东西看不清了?”
这谢小探花身世其实也可怜,生母地位卑微,小时他也吃了不少苦,想来为了出人头地也是秉烛夜读……
读多了,营养也跟不上,就有点近视了。
“嗯,殿下所言甚是,”
谢池有点别扭地坐下,“略远一点,下官确实有些看不清。”
说着,他没忍住,又看了这女人一眼:
这女人说话行事和之前一点也不一样了,他原本对这女人一向是冷淡不理会。
但从昨日听了那些“故事”后,莫名就想继续听,这不,他从弘文馆一散值,就匆匆赶回她府里,迫不及待拿着润色好的稿子就来了……
而且一听这女人说话,他莫名就觉得很放松,没忍住就跟着回应了起来。
“以后多吃点动物内脏,猪肝、菠菜,嗯就是波棱菜什么的,”
沈漓提醒道,“还有鸡蛋之类的,平时也可以做做眼保健操。”
说着,示意他看着自己,给他演示了一下眼睛保健操。
这个可是学霸员工,她之后还有大用呢,这人视力能恢复一点,总是有好处的。
谢池:“……”
他有些吃惊地看完这女人给他演示的什么操……他记性很好,竟然就这么记住了,他为何要信这女人!
“我在园子里种了那种波棱菜,”
沈漓想到了什么,忽而一笑道,“等长好了,到时叫人给你做着吃点。”
她菜园那些菜,可是用了青叶水的,种出来,只怕比一般的菜都要好……说不定,菠菜里含的各种维生素也更高。
谢池:“……”
其实他一散值回来,就听身边的下人提到,这女人白日时曾在园子里种什么菜……他根本没在意,谁成想竟然是真的。
这女人去种菜?!
“我看看你这稿子,”
沈漓擦完了脸,拿起谢池带来的手稿,“这么快就写完了?”
说着,她视线落在纸稿上,一行行看过去,心里有点讶异:她还想着谢池写的会不会太文绉绉……
没想到这位谢探花还真听她的要求了,行文半文半白的,又很生动传神。
出乎她的意料。
“殿下,”
这时芷青来禀,“韩小将军和兰七郎……他们都在殿外求见。”
之前殿下只吩咐了谢探花要来送什么文稿,只管让进来,可没想到,这两位也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
沈漓眸色一动,“正好一起看看。”
她猜到兰云河回来,昨晚说了要给他安排事做,结果她忙了一天没顾上,他过来不奇怪。
倒是韩骁,怎么也凑过来了?
不过既然来了,让这两位看看稿子,好不好看这大殷本地人的反应最直观。韩骁和兰云河的诗文修养,估计算是这里一般人的水准。
韩骁和兰云河先后进了殿。
等他们看到谢池也在时,彼此间神色都有点微妙:
见鬼了么?
今夜怎么回事?为何他们这三人会碰在一起了?这可是以往从没有过的事。
“坐吧,”
沈漓看着眼前这面色各异的三个小帅哥,心里一笑,“芷青,给他们把花茶泡上——”
职场也混久了,很习惯开组会。目前刺头员工都在,正好开个敲打组会。
芷青忙应了,很快端过来热气腾腾的花茶。
谢池他们三人疑惑看过去时,都是一愣:他们从没见过这种茶。
只清水里浮着几片茶叶和蔷薇花,偏偏茶香和花香直往人鼻子里钻,叫人心神都似乎为之一振。
“尝尝看,”
沈漓道,“清热利湿,活血解毒——”
这三人却微微一顿,互相凉凉瞟了对方一眼,兰云河和谢池都有点犹豫,倒是韩骁直接端起茶轻啜一口:
他才不怕这女人给他下药,敢下就干死她。
韩骁一喝,兰云河和谢池也先后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小口。
“咦,”
韩骁喝了一口后似乎有点难以置信,忍不住又喝了几口,“很香。”
喝了几口,觉得莫名有点舒服……但他没说,说了就跟恭维讨好这女人似的,他才不屑。
谢池眉尖也微微一挑:“好茶。”
“这茶,”
兰云河疑惑,“这花……是殿下园子里的?”
回头他也去清平苑找那蔷薇花去,摘一些回头自己也泡茶。
“那边蔷薇和菜园,都划一起了,”
沈漓心里哼笑,“有人看着。你们要是喜欢就跟我说,我叫他去给你们摘一些。”
她可不白给。别处的蔷薇,必定是泡不出这效果的。
“不敢。”
谢池等三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婉拒,明显不想承这个人情:
一口茶而已,好喝是好喝,还不至于让他们为了这个,去和这女人开口。
沈漓一挑眉,也不多说。
先把谢池的稿子给这两人看了,果然,韩骁和兰云河都看得一下子入了神。
韩骁还好点,兰云河是第一回见这个《画皮》故事,顿时就有点如痴如醉,连嘴巴都半张着似乎有点忘形了。
“读着不错?”
沈漓一看这两人反应,就更加满意了,“那这事就能继续了——”
“殿下的意思,”
谢池微微一怔,“是……”
“打算弄个书坊,”
沈漓也没瞒,直接道,“将这些故事印出来,卖钱。”
谢池等人:“……”
不是,他们第一回听到有人赤果果地谈“钱”,要知道,这大殷权贵最爱风雅,平日里,谁肯透出一身铜臭气来。
更别说,之前这女人在他们面前,装得很风雅呢,生怕会显得她粗俗似的……眼下如何这般直接?
“这文稿的事交给你,”
沈漓看向谢池,“赚了钱,也有你的分红。”
谢池:“……”
他吃惊地盯着灯光下眼神清亮的女人,一时间整个人都懵了。
“怎么,”
沈漓一挑眉,“谢探花不缺钱?”
谢池:“……”
他缺得很!
他就算考了探花,但大殷还是世家大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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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影响朝局,没有大家族背景,在朝中想要更进一步,那简直难如登天。
即便进一步,那俸禄在京都,别说置办房产了,连他生母吃的补身子的药、为他幼妹攒一攒嫁妆……都难得很。
何况,他那家族,放在大殷还很一般,且他家族中,生父无情势力眼,嫡母嘴甜心苦,对他还格外苛刻。
他平日里都省吃俭用,连鞋袜都没几双那新式样的……这女人平日里也给他一些好东西,但,他为了让生母幼妹日子好过些,还得时不时往父祖面前孝敬。
他自己,根本落不下什么好东西。
真真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只是难归难,他从未想过,会有一日,从这位殿下嘴里,竟听到要和他一起……赚钱。
不是侍寝……
是赚钱?!
“回禀殿下,”
心念急转间,谢池压下心底的震惊,起身一礼道,“下官……愿为殿下分忧,但……”
他一时都不敢信,又觉得此事有些不靠谱,“殿下,这印坊手艺,难得外传,若要印书,怕是宋家会——”
沈漓知道他的意思,这大殷很多技艺,都被世家大族垄断着。什么盐铁什么造纸印刷,连带着丝织瓷器……很多大工作坊,都在世家手里。
这宋家,可能就在印刷技术上,属于厉害的,京都的印坊,大概都是宋家管控着。
她要是找印坊印书,不定就会被人狮子大开口。
再说,书稿交给他们,说不定被人先弄了“专利”了,她这个万人嫌长公主,岂不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咱们自己做一家印坊,”
沈漓心里早有打算,“再说,他们的印法,我瞧着也平常,说不定咱们的法子更好。”
谢池等三人:“……”
这女人哪里来的自信?
沈漓也不解释,让谢池最近去寻摸一下,有没有要出手的现成印坊:宋家虽垄断了大多数大印坊,但民间总有一些他们看不上眼的小作坊。
她了解雕版、还有这大殷没有的活字印刷,乃至套色印刷……就不信,做不出一个好印坊来。
谢池心里疑虑,但还是应了下来:
即便这女人做不成,好歹也不盯着他,让他侍寝之类的……这便已然是极好了。
眼见谢池竟然有了“正经事”去做,韩骁和兰云河,下意识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有点震惊和疑惑。
“殿下,昨夜说的那故事……”
谢池应了后,还惦记着第二个故事,那狐狸精的《小翠》后来如何了?他今夜一定要听到,也好再多润色一篇。
一听还有别的故事,韩骁和兰云河顾不上说别的,齐齐竖起了耳朵。
沈漓心里好笑,就把《小翠》那故事又重新讲了一遍,听得三人都入了神。
“畜生也懂报恩,”
听完回味了片刻后,韩骁先拍了一下自己大腿,“真真是……仙人之情更深于流俗啊!”
“殿下……”
兰云河不敢置信,“殿下除了这两篇,莫非……还有?”
他这话一出,谢池和韩骁顿时齐齐看向沈漓,满眼期待。
沈漓:“……”
为了暂时勾住这三个刺头,她又讲了一篇更跌宕的,也是讲了半截就不讲了。
三人:“……”
这晚上他们还能睡着么?
“好了,”
沈漓开始赶人,“兰云河留下,你们两个先回去休息吧,这故事,下回再说。”
谢池和韩骁:“……”
他们倏地看向兰云河,眼底透出些莫测的凉凉情绪来。
兰云河:“……”
他直了直腰,轻咳一声:殿下留的是他,就知道,殿下一定还记着他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