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有雨[京圈]》
7. 有雨
这个漫长的夜到底何时才能过去?
吴忧不知道了。
嘴唇的触感仿佛还在,厌恶的用袖子狠狠擦了一遍又一遍,男人脸上的巴掌印就这么明晃晃的在眼前闪着。
将浓郁米香强势侵吞的松木香主人正悠然自得的将最后一口白粥吃净,修长指尖拿起手帕擦过嘴角,男人眯起凤眼笑的一脸满足。
“真好吃。”
暖气还在拼命将这个大大的房子弥满温暖的气息,陷在柔软的沙发里,吴忧看着震得发疼的手心。
生气的怒火在打完郁珩巴掌后渐渐消去,月色清冷的将寸草不生的院落渡上温柔的银光,慌乱间被她随手放在落地窗旁的帆布包也被洒上点点光晕。
散乱着从包里滚出的退烧药就这么孤零零的落在地上,站起身子,垂下的眸子定定扫向丝毫没有愧疚神情的男人。
脑海中思绪万千,自嘲的勾起嘴角。她慢慢说着,“拜您今日所赐......”
拖鞋被踢飞到哪里去了吴忧不想要知道,赤脚弯下腰将退烧药放在茶几上,“往后你和我便两清了。”
星光那般暗淡,却不及少女眸里的光亮褪去。凌乱短发下那张巴掌大的小脸满是难过,“您和学长的事情我从没有插手过,所以也拜托您不用再拿我去试探。”
“我和他从没有过什么特别的关系。”白色的帆布袋软软挂在清瘦的肩上,她说的一脸决然。“和您更是没有丝毫的关系,所以今夜这个......”
难耐闭上的眼睛再度睁开,她移开眸子满脸挣扎。“吻,我会将它当做被狗咬了。”
“那便再也不见。”被擦的几要出血的嘴唇说着天真的言语,郁珩放下手帕悠然站起身子。
玄关的感应灯随着声响亮起光来,被深色家具包围的最深处,弯腰穿着鞋子的少女像枝一折就断的纯白百合。
柔软的齐肩短发随动作滑落,露出纤细白玉般的脖颈,好一副让人移不开眼神的画卷。
眸里的漠然被他藏在眼底,郁珩靠在墙上笑的一脸玩味。
那就让他好好瞧瞧郁勋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夹在指尖的手机被按去光亮,郁珩看向走入黑夜的少女。莫名的期待像被点燃的雪茄,他将退烧药扫进垃圾桶。
真是越来越好玩了呢。
*
临至年底,吴忧越发忙碌起来。那篇采访张弛的稿子后来发表了,独占大半页版幅的报道在业界竟然掀起小小的波澜来。
没什么名气的京华晚报难得发出这么一篇备受瞩目的稿子,领导一高兴,直接要请众人吃顿大餐。
只不过和吴忧没什么特别大的关系。
那篇没有她署名的采访最后被署上“带”她的“老师”——吴华的名字。
已过五十岁的中年男子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着,“小吴啊,你这稿子笔锋太过稚嫩,我修来修去也就没什么能留的了。”
“不过你别灰心,有我带你,下次你一定能写好的。”半光的发顶在日光灯的照射下更显油光水滑,他嘟囔着的小声话语从刚要关严的门缝溢出。
“我就说这种非本专业的学生就不要用了嘛,报社再怎么小也没必要这么降低水准吧。”
吴忧什么都没有辩解,她只是沉默的将那些话留在那间封闭的办公室里,然后继续沉默的学习新闻稿的写法。
后来路过茶水间时,她看到吴华站在众人中央接受大家的称赞。
根本就压不住的笑意从中年男人油腻的厚唇溢出,那篇她花费好多心血的稿子没有丝毫变化的刊在报纸上。
那时吴忧懂了。
她没有去找领导。成年人世界的残酷她早在郁珩那里体会过,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的。
不会有人在意这篇稿子到底是谁写的,不会有人在意这样的抢功对实习生而言有多么不公平。
他们只会在意,只会在乎这篇稿子给报社带来多少好处。
只是真的好残酷,吴忧本就想要将吴华的署名一并排在她自己名字前的。
她不曾想到,花费了大量时间的材料收集、整理和汇总。落到最后,竟是连自己的名字也没有办法留下来。
刊登着她第一篇稿子的报纸,到最后还是被吴忧剪好贴在笔记本的扉页上。
没关系的,吴忧安慰着自己,只要自己记得就好。
记录了一页又一页事项的笔记本几要写到尾页,如蒲扇般扇过的纸张里,轻悠悠飘出张透着墨水的折纸来。
内心没有丝毫的波动,鞋底碾过纸片,她一脚将纸片踢进簸箕里。
早该扔了的。
吴忧的记忆力从小到大都算不错,在男人递过来纸张的瞬间,她便记住了。
后来衣服被她送去干洗店清理干净后用同城快递寄走后,她忘记将那张纸条扔掉了。
那时吴忧以为那便是她和郁珩的最后一次牵扯。
可,后来的一切都失了控。
吻上嘴唇的触感实在太过难忘,因为......
那是她的初吻。
父母还在的时候感情很好,看着将“我爱你”常挂嘴边的爸爸一脸温柔的对妈妈说那句话时,吴忧也曾短暂幻想过她会遇见什么样的男生。
后来,她喜欢上了郁勋。
但吴忧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和他在一起。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怎敢去想将那般好的男子拉下高台。
她只想默默站在最远处,然后悄悄看着学长站在高处发光发亮。
只是或许以后连这些都会变成奢望。
在商界上下沉浮这么多年的男人眼光太过毒辣,只一眼就能看出,她悄悄爱慕着他的弟弟。
只是郁珩有一点看错了。对于郁勋来说,她只是个见过几次面,顺手帮过忙的小学妹。
吴忧绝不会让自己影响到郁勋,从今往后,她会将自己的心思完全斩断,自此再也不提起他。
所以她越拼命读书,越发拼命加班。
报社的聚餐她给推掉了。吴华过来询问她去不去时,吴忧默默摇了摇头。
她不去正好随了中年男人的心愿,或是见她这么些天也从没主动提过新闻稿的事,男人略不自在的摸了下头顶。
“你也是背靠大树才能采访到张弛,你说你一个学汉语言的要是凭自己一个人能采访到她吗?说到底还是报社给你兜了底。”
已经黑成一团的傍晚6点,吴忧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淡淡想着。
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采访前对她泼了冷水说采访不到人的是他,明明说着要好好带她却从未给过她丝毫帮助的也是他。
人真的是种好复杂的生物。
那么多那么多的话想要说,最后她却一句也没有讲出口。她只是沉默的收好背包,然后祝他们晚上吃得开心。
也罢了,这大千世界里,她只要一种开心就够了。
出了院的思思比以往更有活力,晕着红晕的小小脸蛋比年画里的娃娃还要可爱。吃着番茄锅时眯起的眼角,治愈了吴忧所有的不开心。
舅舅也找到了新工作,在这个停留在2007年最后一天的日子里,她在乎的两个人都很开心。
这就够了。
这一刻,五环外的天空要比内环的天空更加闪亮。在一团又一团将夜色染成彩光的漂亮世界里,吴忧闭眼许下唯一一个心愿。
【请让她在乎的人永远都康健顺遂。】
片刻的黑暗下,吴忧默默将它念了一遍又一遍。
“忧忧,有电话找。”突如其来的声音将许着的心愿打破,系着围裙一副居家好先生模样的舅舅正拿着电话走出厨房。
“快接吧,别是什么要紧的事。”在围裙上擦去水渍的唐风一把抱起要蹿到她身旁的思思,“乖,咱让姐姐先忙。”
“叮铃铃”不停响着的铃声打破跨年的美好,吴忧垂眸看向不停亮着的屏幕。
是吴华。
纤细指尖停在接听键好一会儿,吴忧并不想要接这个电话。
或许是她面上的表情看着太过纠结,一直在身边徘徊着的唐风手指一按,吴华的声音瞬时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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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小吴啊,你在哪儿?”
说完也不听她的回复,直接下达指令的中年男人颇有些小领导的范儿。
“我在领导面前给你美言了几句,王社长要见你,快来玉泉居。”急急要挂断的电话又冒出句话来,“打车来,一会儿我给报销。”
“看吧,我就说是要紧事!”不停催促她快些出门的唐风急的不行,“家里你别担心,忧忧你要把握住机会啊!”
爆炸着发出最后声响的烟花反射在有着透明玻璃的茶几上,被稀释成浅绿的光只不过一瞬就再度泯没。
无奈的背好帆布袋,吴忧没有办法打破舅舅无谓的幻想。
哪有什么机会,她只期盼这场聚餐不出什么事就是大大的好事了。
虽觉得依吴华的性子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但毕竟初入社会,心底总归还是有些担心,所以最后她还是打了出租。
快速划过的街景像是电视剧结尾中奔赴一个又一个美好未来的画面,将头靠在玻璃窗上,吴忧任由颠簸的道路晃荡着她的脑袋。
车子渐渐驶入繁华商区,因是跨年,车子很快就堵得走不动了。出租车师傅有些难办,不好意思的转过来和她商量着能不能送到这就好。
见她答应,师傅立刻从置物箱里翻出笔画着简易地图。他往外指了指方向,“同学,你就往那个方向走,然后要在哪里拐我给你都画出来了。”
付完钱下车,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流吴忧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聚集着众多灵魂的燕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在这找到心灵的归宿。
司机师傅画的很是清晰,融入人流,吴忧照着地图没多会儿就站在了包厢门外。
欢乐的嬉笑声不停从门里传出,深吸一口气,吴忧扣响带她踏入社会洪流的木筏。
“小吴你来了。”吴华见她过来,立刻凑到她身边小声交代。“上次社长在募捐活动中遇到张弛,两人便聊了几句。得知领导是京华晚报的社长,张弛便主动提到了你。”
“你知道该怎么说吧。”擦过额头的肥厚手指一下拉住她的左臂,吴忧下意识想要往后撤着身子。
见她没什么动静,那张一直精明无比的吊眼猛然绷紧,“你是不是不想要实习证明了!”
被拽着往前走的身子被拉到坐在主位的男人身旁,吴忧咽下不舒服开了口。“王社长您好,我是实习生吴忧。”
“张女士提到的那篇报道......”
话就那么突兀的顿住,吴忧死死握住手掌。指甲紧紧掐在掌心,她却怎么都说不出那句谎话。
她可以不去主动解释,但她做不到说出那根本就不是事实的谎言。
为什么,生活总是那么难。
垂下的视线里,她只能看见华丽的地毯和在奔跑中染上尘土的卡其色雪地靴。
拽住手臂的力道不住收紧,吴忧咬住唇角却再是发不出任何声响。
“吱啦”一声被悠然打开的门轻响着,再度被风晃起身姿的吊灯折射出无比耀眼的光芒。
盖在鞋头上的透明光泽将漂荡着的浮沉渡上翅膀,有脚步声沉稳的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王叔叔,好久不见。”
浅笑着打破僵局的男人拽了拽领带,那双总是多情的眸子直直撞上她探究的目光。
“正好看到我家小朋友也在,您不会责怪我不请自来吧。”
被拽住的手臂被男人一把拉在怀里,掌心传来的温度灼热的仿佛将她烫伤。
挂在墙上的大电视里满是喜庆的红,因喜悦而聚集在一块的人潮大声倒着数。
“五、
四、
三、
二、
一!
新年快乐!”
2008就这么来了。
这个饱含着无数人期待的2008年,吴忧恍惚着看向圈在她腰上的大掌。
在晃动着几要打翻的木筏旁停着的巨大游轮上,有人向她伸出了手。
“乐乐乖,跟哥哥一块儿叫人。”
那人轻轻说着。
8. 有雨
那话自然是没接着说下去。
在她面前一副颐指气使的中年男人就像猛然泄了气的气球,紧绷着的吊眼迟疑着不安瞟来,怯懦的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被伪装成温馨晚餐的鸿门宴就此落下帷幕。
吴忧早就知道,姓郁的在这燕京是怎样的存在。可那一切对于她来说,是如同神话故事一样触碰不到的。
可今天,她却被推着离得越来越近。
这场将她卷入漩涡中心的用餐她最后只喝了杯温水,那些精致餐食像是能堵住嗓子眼的泡泡糖,她吃不下。
男人将她一并带离的时候,在报社里决策着一切的王力社长热络的送他们出了包厢。
雪地靴路过圆形餐桌,一双双隐在和气下的探究目光瞩目着落在她的面容。
抓住帆布带的手指被男人温柔牵去,挣脱着想要离得远些的吴忧被扫在耳边的热气动弹不得。
“乖~”
游刃有余的将对话引到结尾的男人带着她走过刻着雕花的大门,视线里笑着和她告别的王社长再是看不见。
淡然着游离在众人吹捧中心的模样随着人群的远离而剥落,这个在她面前总是想要将她拉入情绪漩涡的男人没有眼色的凑到小声向他道谢的唇前。
已过午夜的燕京街道有着同傍晚四时相同的橙黄。空无一人的巷子里,想要后退的脑袋碰到墙壁,吴忧看着男人的眸子再次认真道了遍谢。
“谢谢您郁先生。”温热的呼吸扫到鼻尖,男人近在咫尺的深邃凤眸在路灯的照射下显得无比认真。
攥紧衣袖,吴忧决然的将牵扯割断。“不过以后还是不麻烦您了,我的事我会自己处理的。您这么忙,我就不劳您上心了。”
连风似乎都知晓新年的来临,博爱的将刺骨的冷意去掉,却将松木的气息送的更近。
被话堵了的男人也不恼,黑色大衣优雅挂在臂弯,他侧头轻轻咳了几下。
三三俩俩的人流成群的走过巷口,小小一方出口将热闹和冷寂划的清清楚楚。
高挺的鼻尖被月光渡上薄薄的清冷,从屋檐斜斜洒下来的辉光下,男人的声音有些嘶哑。“可是我都没吃东西,乐乐,我好饿。”
见她沉默着不语,男人站直身子。
正因郁珩的远离而暗暗松了一口气,下一句就这么轻轻飘来。“我们去吃上次那个三明治好不好,很好吃的。”
反驳的话脱口而出,吴忧纠正着。“上次那个三明治您又没吃,怎么知道......”
好吃呢?
话被堵在唇角,遽然升起的热意让她一下止住话语。
怒目瞪上的凤眸里跃上得意,吴忧转身就要离开。管他什么郁珩不郁珩的,她再也不要奉陪了。
那个被吴忧劝服着自己不要当回事的吻就这么大喇喇的放到台面上,像是随时可以供人逗闷的玩笑话。
那个总是用言语将氛围弄得一片暧昧的男人,说到底,从来都没有尊重过她。
在地上将身形拉成长长的阴影平行着走向两个不同的极端,说到底,郁珩同吴华没有什么区别。
就随他们去吧。
吴忧没有改变任何人的想法,她只要做自己就好。
落在地上的阴影转落在墙上,吴忧的心脏跳动的越发平静。“我和吴老师还有几句话要说,您先等一会儿,出来我就请你吃三明治。”
她还有打车钱没有拿到。
这五十三块钱是吴华答应过要给报销的,这笔够她整整生活一周的费用吴忧是一定要拿到的。
窄窄一条巷口那般长,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平静的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吴忧好像就在那一刻突然长大了些。
她想,不被情绪所裹挟是郁珩教会她的第二个道理。
她不用再去费力解释着她和学长的关系。因为那没什么话语权的话只会落在地上,然后被人践踏着踢远。
她只要静静的、不反驳的任郁珩怎么说,这样等男人失去兴致后,所以的一切都会风平浪静。
如果一切都没有办法随她的心意进行,那么或许让自己变得更好更沉着,这样才能在这身不由己的洪流里呆的更稳一些。
月还是那般清冷的挂在天上,移回的视线复又来到玉泉居的雕花门前,佝偻着背一副焦急模样的中年男子见她来了直接一溜小跑着奔到她的身边。
“吴同学,我可终于找到你了,你可不知道我在这外面等了你多久。”粗短的手指指了指迎宾师傅,“幸好有人看见你没有走远,要不然这钱不报销我都不能安心睡觉。”
下意识擦去额头的汗,吴华像想起什么似的,将纸巾细细包住手指后这才从口袋掏出两张百元大钞。
“我也不知道打车过来要多少钱,剩下的就留您和郁总买瓶水喝。没想到今晚借了吴同学的光,吃上了郁总请的饭。”
大红灯笼将那张泛着油光的脸挂上红色,他猛咽了口唾沫。
“吴同学您也知道严师出高徒对吧,我这人就是严格了些,但心里还是非常希望你好的。”
打着补丁解释的话语太过冗长,抽过一张百元大钞,吴忧低头从零钱包数出七枚硬币。
小小一把硬币被她压在两张二十元的纸币上,放进吴华手里,吴忧淡淡开口。“下周三的外采我会正常过去的,至于郁先生......”
眸子扫向不远处站在路灯下的男人,吴忧没什么平淡起伏的说着。“我也没那么大能耐能管他喝水的事儿。”
说罢也不听那想要沾亲带故的啰嗦话,影子在地上一晃,她朝那个阴冷的身影走去。
如果,这场闹剧必须要从进行走到结束,那吴忧只希望郁珩能够早些玩够。
24小时都不会结束营业的便利店灯火通明,已经被拿的所剩无几的货架放眼望去满是凄凉。
最后三个三明治被吴忧全部拿下,推门而出时有风铃声响起,站在遮阳大伞下的男人应声投来视线。
不得不说,郁珩有着上天给的偏爱。
有着惹眼身高的男人用宽阔的肩膀将大衣穿的犹如行秀的模特,不时有路过的行人转头去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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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月色还要清冷的脸庞却直直只看向她。
冰冷的瑞凤眸只一瞬就染上多情,红唇吐着缠绵的京腔,男人将周身的寒霜散去,修长指尖优雅地接过吴忧手中的三明治。
“好香。”
一口一口咬下的三明治很快就见了底,男人似乎是真饿了,被面包屑沾到的唇角明晃晃的昭显着他吃的有些急。
默不做声装作看不到,吴忧将最后一个三明治递过去。
有一瞬吴忧觉着,这个站在她身前总是睥睨着众人仿佛活在云端之外的人,有了真的活在这个世界的实感。
可好像,也和她没什么关系。
步子慢慢往后拉大距离,吴忧平静道着再见。
“那您走好。”
石板路发出轻轻的走路声,微不可闻的呼出一口气,吴忧不再去等男人的回复。
连指尖都轻快了些,她终于能够好好去迎接这新年的第一天。
不知何时出现的云彩将月遮住大半个身影,影影绰绰间,天色一下就黑了一大半。
风似乎也大了些,裹紧围住大半个脸的围巾,吴忧加快脚步。
带着暖意的风流早已感受不到,越发寒冷的从最北边呼啸在大地上。
公交站台还有几步就能到,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吴忧这才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
不停闪烁着的屏幕亮个不停,数十通未接来电赫然在目。也不知何时不小心碰到了静音,吴忧赶忙查看着。
大多都是来自唐风的,最后一通仅是八分钟前打来的。
舅舅知道她来的报社聚会,所以没什么事不会轻易打扰,那这么多的电话是不是说明思思......
心里一窒,吴忧险些没站住被寒风袭击的身子。手指虚晃着抓住站牌,她急急回拨过去。
响了一声又一声后有机械音温馨提醒她,“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不死心的再度拨回去,“嘟嘟嘟”的将她不安的心折磨了一遍又一遍,电话还是没有被接起。
越发接近的光束慢慢驶来,到站的公交师傅好心询问着。“小姑娘,这是平安里最后一班公交了,你上不上?”
还混乱着的思绪被外界一激终于清醒了些,吴忧摇了摇头,“我先不坐了,谢谢您。”
公交车实在是太绕路了,吴忧掏出钱包里的百元大钞,时间不等人,她要打车过去才能安心。
思思一定没事的,“扑通扑通”狂跳着的心脏让吴忧难耐的捂住胸口。
不停从她身边飞速奔驰着的车子那么多,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一辆可以载客的在她身前停留。
毛茸茸的雪地靴此刻也仿佛像灌了水般的沉重,行动之间,只有粗重的喘息声被风吹到耳边。
郁珩就是在这时来到的。
将小路照成黄昏的车灯在她身侧亮起,皮鞋踩在地上独特的落地声“哒哒”着击退黑暗。
雍容像她招着手的男人仿佛什么都知道,难得正经的唇音有着无限温柔。
“哥哥带你回家。”
9. 有雨
温热暖风轻轻扑过来,带的额前刘海都飞了起来,吴忧看着在驾驶座认真开着车的郁珩。
昏暗的车里,那个只要一见面就总是想用多情眼眸将她吞没的男人一改往日姿态。
被吴忧拒绝送回家后他也不恼,只是默默地将那辆一小时可以开到210公里的路虎,开成了蜗牛的速度。
不消多会儿,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在身后响起。沉默走在路边,吴忧被迫和在路虎车后的帕萨特车主讲着话。
豪迈的花臂大哥“嗷呲”一声向后面排着队的车流嚷嚷着,“都憋乱按了,没看见这前面的车牌是44444么!”
叫嚷完,他将卡在光头上的墨镜一把拿下。“妹子你和哥唠唠,是不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听哥一句劝,别和自己过不去,你说这嫩冷的天儿在外被风吹病了也忒不值了。”挤眉弄眼的朝吴忧努努嘴,大哥也不听她回复就接着唠了起来。
“大哥我都在你们后面跟了十分钟了,妹子哥真不骗你,这耐心,这车牌,这背景,妹子你就别置气了。”
手指将吹到脸前的发丝拨掉,吴忧却一句话都没有回。她不想再欠郁珩任何东西,可今日若是上了这辆车,那所有的一切又都会变成徒劳。
侧身往后看去的车流长长一条,而她的前方却空荡荡的什么都看不到。
悠然自得的将车内音乐放到最大的男人从落下的车窗和她打着招呼,“乐乐,不是急着回家么。”
狂风将云压得极低的漆黑夜空,正有小小的雨滴徐徐往下落着。
一出道就以R&B小王子俘获一众歌迷的周杰伦正饱含悲伤的唱着情歌,“乌云在我们心底搁下一块阴影,我聆听沉寂已久的心情......”
低头看着在卡其色靴上落下的圆点,心底那拉扯着想要逃离的心情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那就麻烦您了。”
车轮划出漂亮的弧度,欢呼声只一瞬就被关严的车窗完全阻挡,吴忧默默攥紧手里的红色钞票。
借着整理安全带的空头,吴忧悄悄将钞票塞在坐垫下,这样她就不欠郁珩了。
车里的暖气开的很高,还沉浸着思思病情的眸子一晃,吴忧惊讶的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男人。
围在脖子上的围巾被郁珩一把抽走,不知何时遇到红灯停下的车里,安静的什么都听不到。
被从闷热解放出来的脖子让吴忧从束缚感逃出来,尴尬气流无限增加的车里,铃声倏然响起。
“舅舅!”被克制隐忍着的嗓音像一拉就断的风筝线,“思思没事......”
吧!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传来疲惫的倦音。“思思没事了,忧忧你先忙工作的事。”
一听这话,吴忧的心猛地往下沉压着。挂断的电话被紧紧攥在手心,她刚想要开口,车子就变了个方向。
是往医院去的方向。
强势的在车流中前进的路虎没有任何阻挡的将她带到医院大门前,想要关掉车门的手微顿,吴忧最后道了遍谢。
“今天多谢您了。”那话比今日其余的道谢都多了些真情实意,久经沙场的男人自是能听出来。
淡淡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面容终是勾上笑意,他优雅地指了指自己的唇角,“下次乐乐不再让我出丑就好。”
面上一怔,吴忧反应过来郁珩是在说自己没告诉他沾了食物的事。
确实也是自己的小心思作祟,她害怕主动提起会反被男人打趣。一来二去,也就歇了提醒的念头。
思思还在医院,吴忧没有那么多的心思放在和郁珩的谈话上。不怎么走心的和他说了再见,她赶忙往里跑着。
下起蒙蒙细雨的夜将这座大大的白蓝色建筑笼罩起来,在地垫上急急踩去鞋底的雨水,吴忧放轻步伐。
入了夜的急诊室却丝毫没有平静,推在地上快要起飞的病床“唰唰唰”的从身前划过。偏过脸侧,紧紧靠在墙上的身子是吴忧此刻唯一可以做到的。
她不喜欢看到这些。
随着人群行远,吴忧这才轻车熟路的来到观察室,只一眼她就看到小小一团缩在病床的身影。
点滴瓶一滴一滴从软管里流向那小小的身体,针头刺入的皮肤里,是那好了才没多久的手背。
时常被土豆片覆盖住的手背上,针眼才将将好,却又再次被扎破。
稚嫩的脸庞已经熟睡,干的发白的嘴唇一看就是受了很大的罪。那么想要确认妹妹是否安好的身子,却踌躇着不敢上前。
唐风那句思思下楼玩时被炮仗吓到的话让吴忧后悔不已,她今晚不该出去的。
如果她不出去,妹妹是不是就能这会儿平安躺在卧室的上下床里。
那么她会轻轻打开房间的木门,然后光脚踩在地上,在她软乎乎的小脸上留下一个晚安吻。
她会在清早的第一束阳光落下时,一起庆祝2008年的第一天。
可是到了现在,却都变成了白色的床单,难闻的消毒水和永远让人厌烦着来到的医院。
变得模糊的视线里,是她不争气落下却丝毫没有办法更改过去的眼泪。
可以肆无忌惮落下的泪水,是这个将父母最后一面永远留在过去的医院最大的好处。
没有人会对悲伤感到好奇。
因为大家都很难过。
所以,在这个妹妹睡着了的房间里,她可以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眼泪再不必隐藏。
被雨水打湿的刘海不舒服的粘在额头,将后悔狠狠哭出来的当下,吴忧真的好想爸爸妈妈。
一点一点被握在手心上的小手似是能慢慢抚平满是褶皱的心脏,将眼泪狠狠擦去,她站起身来。
舅舅最近才找到工作一定有很多需要花销的地方,她要先去将费用给交了。
还好奖学金能覆盖住她的大部分花销,要不然吴忧还真怕打工赚的钱不够用的。
其实入学初期,辅导员知道她父母双亡后有问她要不要申请助学金的。只是吴忧觉着,在燕京有个小小的容身之处,还有舅舅陪在身旁的家,申请助学金对她来说会觉得心里不安。
思思生病得这些年,街道已经帮了她们许多许多了。再拿国家助学金,她会良心不安,那份能够将一个人托举到大学的钱该留给更需要它的人。
将焐热的小手轻轻用被角虚虚盖着,吴忧从缝在帆布包的内袋里拿出银行卡。
这张一直被她带在身上的绿色卡片,带她们一家走过一个又一个难关。
步子放缓,她悄声来到门外。
依旧明亮如白昼的走廊上三三两两站着疲惫的人,垂眸看向地面,吴忧绕过一双双鞋子。
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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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的玻璃窗里值夜班的工作人员轻轻问着,“您好,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卡片递进那方小小的半圆,她娴熟说着那句被说了好些遍的话。
“您好,我来给吴思缴费。”
指尖在键盘上敲出“哒哒”轻响,片刻传来回应。
“患者已经交过费了。”
僵硬接过被递回的银行卡,吴忧抿唇退到角落。
那株和她差不多高的凤尾竹遮盖住所有的视线,她呼出惆怅的思绪。
是学长又来了嘛?
那份怎么还都还不清的心意清单里,她默默攥紧手里那张没什么重量的卡片。
一笔一笔积下的人情账,让吴忧本就难熬的思绪更加沉重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不能再任由自己放肆沉沦了。
黏糊的不想再移动的雪地靴抬起高高的弧度,吴忧迈开脚步去了郁勋常去的地方。
瞬时变冷的室外,吴忧裹紧围巾。这场不知何时变大的雨滴正肆虐往地面砸着,白噪音将这个永远快节奏的燕京拢入朦胧的睡梦之中。
落在地面的步伐却没有丝毫着急,吴忧慢慢走着路。嘴唇微启,她默默演练了一遍又一遍。
“学长,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不能再这么没脸没皮的接受了。”
“还有我有钱的,校外兼职我赚了好多好多钱,所以您就不用再担心了。”
哈出最后一口难捱的气,她行至拐角。
从唇蒸腾着入了半空的白气,像是永远都抓不住的过去,吴忧抹住挡住视线的湿润雨雾,却在露天的吸烟处瞧见个生疏的背影。
昏暗的黄色路灯下将黑色大衣染上潮湿的男人,就这么直直立在那儿。
什么都没有遮挡的天地里,白气被接连消散掉的雨夜里,染上湿意的凤眸亮亮的朝她看过来。
瞬刻暗淡下去的眸将眼角那抹委屈渲染的更甚,比思思还要苍白的唇吐出口薄气,“乐乐,我可终于等到你了。”
亲昵的仿佛二人已经认识了许久。
那么冷的天,郁珩却只在西装外面套了件大衣。已经零下十度的夜半,被冻得脸颊都泛起红意的寒风里,男人不知站了有多久。
像是被画笔洋洒着的水墨画,脚步就在这刻停下,她不想成为这误入的人。
那句“怎么是你”的话还是被吞进嘴巴里,吴忧被迫着走的越来越近。
弯着手指从脖子上解下的围巾,最后还是被她套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顺从的折下骄傲脖颈的男人温顺的像只小绵羊,仿佛以往的那些耍弄也都被雨水一同洗了去。
将她灼热的无所适从的话语似也被凉意降了温,笑的一脸满足的白皙面容轻轻启开唇。
“乐乐你没事吧?”
熟稔的似是热恋中的情侣,他说。
接连在二人面前落下的雨幕里,将她的生活轻易搅成漩涡的男人将眉眼再度染成多情模样。
蓝色围巾像被蛛网缠住的蓝闪蝶,仄仄着被一把拉进的怀抱里,松木香将栀子香包全然吞噬的时间里。
宛若红酒般醉人的嗓音痒痒钻进耳廓,有人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我好担心。”
将满幕的雨水都挡在身后,有人轻轻呢喃着将她拉进涡核。
暴雨来了。
10. 有雨
吴忧想,上天有的时候对她也是有所眷顾的。
如果这是她遇见郁珩的第一天,那或许她会像慌不择路落到游丝结成的网里无法动弹的蛾子一般,落入被生吞果腹的下场。
比男人的外套还要冰冷的心脏没有丝毫变化,从肩膀窥看到的光景里,被拉成长长一条线的路灯像射灯一样穿透黑夜。
丝线般连绵不断的豪雨在头顶上方发出清脆的“啪啪”声,连同踏过水流带动的波浪声,历历响在耳边。
被拥着走入檐下的吴忧没有急着挣脱男人的怀抱,她只是安静的随着他的步伐轻起轻落,然后在郁珩拿出手帕要帮她擦去脸上潮湿时轻声同他讲。
“郁总,多谢您的关心,但我实在没时间陪您玩这一场游戏。”
指尖触碰到的细腻还带着薄薄的暖意,称谓的变化让郁珩微不可查的抬了下眉,他默声看向往后撤离出怀抱范围的少女。
比白瓷还要引人注目的光洁脸上,乌青的黑眼圈淡淡晕在眼下。清透的比这雨水还要纯净的眸子,像初被接到大宅那年在狩猎场见到的小鹿。
贝雷塔握在手心,那个将郁珩接来后却从没给过他好脸色的父亲淡淡开了口。
“开丨枪。”
那是郁珩第一次摸到冰冷枪械,雪肆无忌惮的扫到被风吹疼的脸上。恨意就在那刻迸发到最高,他看见从枪管冒出的子弹撕裂疾风直直向前。
子弹没入血肉的声音很轻很轻,却能够轻易将美好的生灵带走。
布满了白色斑点的小鹿应声而倒,激起的飞雪好似都要溅到他的唇边。
透亮的俨如能将万物看透的鹿眸低低从地上看过来,郁珩不由移开了眼。
被染成一片赤红的刺目再是看不到,他刚想要将冰冷的寒风吸入鼻腔。
“没用的东西,不过是个畜牲罢了。”拐杖甩到背上,郁珩将闷哼死死压在干的起皮的唇边。
沸腾着的血液像被洒入一小粒一小粒的糖果,那个儿时他考了一百分却也没办法拥有的跳跳糖果。
接连传到背上的疼痛一共有多少下他不记得了,为了缓解难熬而往外分神寻着的目光不经意间又再次撞上双清澈的眼。
生命已来到最后时分的鹿似乎也已知晓它的命运,软软垂下的耳朵沾到积雪,它落下最后的眼泪。
这头从小便被人类圈养着的生物,这头从未在森林里奔跑过的小鹿,就在他的手下到达生命的终点。
一切归为零。
那天的雪也似今夜的雨这般大,时过境迁,郁珩再不是那个能被轻易看清的少年。可心底那团燥热的火,却又突然被点燃了。
看向掌中能被他一下折断的小手,他再度起了贪念。
被他弄伤后从未嘶喊着要他付出代价的姑娘,是郁珩这辈子从未遇到过的。
他这辈子,虽然才走过二十八个年华,但却漫长的好似走过一辈子。
所有的一切都被标好价格的人生里,有人脆生生的为他考虑着,说“知道他是因为家人才如此,所以没事的。”
不住攥紧的手指贴过细细疤痕,是郁珩发现郁勋小心思的那夜造成的。
他这个弟弟,做事的眼光欠缺,但看人却似乎还不错。
唇角溢出的冷笑被他毫不掩盖的吐出,郁珩从不无视他内心的欲望。
不管对方喜欢与否,这个人,他要定了。
所以,那些被他伪装在冰冷与残暴之外的多情被无情撕下,他淡薄开口。
“乐乐抱歉,但那不由得你。”
诧然瞪大的眸圆圆的将他残忍的脸尽数映在其中,嘴角的弧度是他鲜少有过的。
怎么办呢,他其实一点都不觉得抱歉的。
或许他真的是个浪子吧,没经历过象牙塔外面世界的少女太过纯净,满目都是愤怒却又连脏话都不会说的姑娘满足了他一切的恶趣味。
人生中第二次的吻,郁珩将要在此刻将它用掉。白色手帕从空中飘落的瞬间,他再次吻上泛着甜蜜的柔软唇角。
“别哭。”
雨一直不停的戊子年第一天,郁珩将他强行拉入陷阱的少女惹哭了。
不带有任何感情的唇细细碾过还滚烫着的眼泪,郁珩忽略到乏力到快要倒下的身子,云淡风轻地将暴戾的话轻松说出口。
“乐乐,再哭我便又要亲你了。”
平淡的像在说着今天的天气怎么样。
真是薄情,郁珩无所谓的将挣扎着的温软拢在怀里。雨夜里栀子香混着少女身上的馨香萦在鼻尖,他淡淡想着。
又是一天要过去了。
*
元旦假期吴忧是在痛苦中度过的。
思思心脏再度出现问题,本只是在观察室呆着的,但最后医生还是让再次办理了住院手续。
只是或许是天气寒冷,突发脑梗心梗的病人越发增多。最后被挤到只能在睡在走廊的思思,让吴忧有些睡不好。
她知道,能有病床已经是好事。只是那位置临近电梯口,经常会有寒风从开门的瞬间袭来,引得妹妹总是咳红了一张小脸。
吴忧感到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她只能用床单改成小小的门帘,微不足道的遮挡着一阵又一阵吹来的风。
虽才九岁,但思思却依旧很乖的安慰着她。“姐姐你不要再偷偷哭了好不好,我其实一点都不难受的。”
“而且有好多长辈们会路过我的病床,她们会和我打招呼,我好开心的。”
原来元月一号那天清晨有些肿的双眼还是被思思给看到了。
这个心思细腻的,将一切都放在心底的妹妹是吴忧最不愿看到的。
她知道众人都喜欢懂事的孩子,可是她却唯独不希望她的妹妹如此懂事。
懂事代表着遭遇过磨难。
懂事代表着也曾受到过伤害。
可她不想要思思这个样子。
那么小的人生已经历经过那么多次病痛的折磨。至少现在,在这个她还可以保护着的水晶球里,她要让思思快乐长大。
所以,她摇了摇头然后夸张地皱了皱鼻子。
“才不是因为思思哭的。”凑近小小的耳垂,吴忧故意说的一脸神秘。
“是因为遇到了坏蛋,所以才哭的。”
“所以思思一定要大口吃饭,吃的壮壮的然后帮姐姐打跑欺负姐姐的坏蛋好不好。”轻轻摇晃着妹妹的小手,她半真半假的说着,“那样姐姐以后就再不会哭了。”
下过一夜暴雨的天光美好的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有积在窗框里还没被晒干的积水在清晰的提醒着吴忧。
昨夜那个吻不是梦境。
所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灰青色的天侧,空荡的连一朵云彩也没有。连太阳都懒得钻出的空际,阴恻恻的不知何时又会落下一场雨。
被她赶去置办上班服装的舅舅要到傍晚才能够回来,钻进床单圈起的小小空间里,吴忧掏出三年级语文课本,“让我猜猜今天的吴思同学能背出几首课文呢!”
思思生病住院的期间,怕她拉下功课不能同步学校进度,所以吴忧经常趁着上课和兼职外的时间给妹妹补习辅导。
虽她有好些时间都不能在病房呆着,但只要教学过的内容,无论是课后作业还是新单元的预习,思思总能一丝不苟的全部完成。
真的是个让人省心的乖孩子。
所以吴忧有时也会怕妹妹累到,但为了能早日回到学校的思思干劲十足,眨巴着大眼睛聚精会神背知识时只有一种情况能让她放下书本。
那便是郁勋的到来。
多亏有学长的存在,故而就算思思虽每年在学校里的时间不算多,但学校依旧按照请假做的处理。
其实一开始学校并不同意的。吴忧也知道,一个小学生每年只有一半的时间呆在学校确实有点说不过去。
只是思思本就聪明。再加上渴望着去学校。所以虽没有和班级的同学同步上课,但每每期中期末考试她的成绩却从来都没掉出过班级前十。
但若是休了学,她怕思思问起时她要对她说谎。
她知道善意的谎言也是为了对方好的一种决策,只是,吴忧还是想在面对思思时尽量都对她说真话。
况且,吴忧一直抱有好的期望。她总觉得在医术快速发展的二十一世纪,总有一天妹妹的病会完全痊愈的。
所以,在不久的将来。她一定会看到,思思奔跑在校园里的。
只是,吴忧也不知道郁勋是从哪里听到这件事的。思思升入二年级时,开始频繁进出医院。
那时她才认识郁勋没多久,又一次从第七小学校办公室出来时,她接到了从未见过的年级主任的电话。
从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吴女士,您拜托的事我这才知道事情经过。也确实是我们考虑不周,吴思学生聪慧又努力,咱家长不想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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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也是正常的。”
“那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来签个字呢,咱七小还是非常人性化的,家长的要求我们也是能满足都尽力会满足的。”
亲热的将她拉到长沙发上坐着的主任连笔都给准备好了,签完字吴忧万分感动地道着谢,扶着眼镜笑的一脸随和的中年男人状似无意的开了口。
“以后您有事就直接联系我就行,既然是勋少的朋友,那能帮忙的我们一定会尽力做到的。”
行至门口的脚步就这么顿在原地,无意识地随着对方指着的方向看去,吴忧听见对方说。
“咱们七小可是懂得感恩的,多谢郁勋少爷给学校捐的图书馆,我们才能有更多的孩子爱上读书。”
吴忧清楚记得,那天是个晴天。明朗的太阳将她晒的几乎都要睁不开眼,借着躲避阳光的空隙,她轻轻将倏忽着闷在胸口的浊气吐了出去。
这要让她如何还。
第二天她便向好友打听着,这才知道原来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的学长一直在暗中尽力帮着燕大的学弟学妹们。
他是那般好的人,好到吴忧无比想要远离的心却总是在无可奈何中一丝丝靠的更近。
吴忧分不清她对郁勋的喜欢到底是因为妹妹的原因才喜欢上的,还是因为十五岁那年的落水。
深夜时,她曾很多次厌恶过这样的自己。
映在皎白月色下的掌心显出复杂的纹路,吴忧会用左手指尖狠狠划上右掌最上面的那条线。
思思还生着病,她怎么能那么没有良心的任由着喜欢发芽。
她该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妹妹和学业上面,旁的她都不该再耗费任何心思的。
一次次划过的天纹线,是吴忧一次次警告自己不许动心的约定。
而短暂着划断天纹线时留下的印记,却丝毫没有阻挡那不该再有更多接触的希冀。
斯文等在门帘外的男人无奈着将话语低低传来,“小忧,可不可以别再让我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你的难过。”
“我会担心的。”沁人心脾的白茶香渺渺将她围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课本被指尖攥出褶皱,吴忧没有出声。
她要怎么说呢?
她要和已经帮了她们那么多的郁勋说,“学长,能求您再帮我一次忙吗?”
不对等的天平已经开始倾斜,吴忧害怕,面对郁勋时她会觉得渺小。
不能再平等着叫她学长的那一天,吴忧希望永远不会到来。
所以,至少现在,在笔记本记下的恩情被她一下下用红笔慢慢偿还着的当下。
她可以直视那双温润的眸对他说,“谢谢学长,不过现在已经很好了。听说还有很多病人没有病床的,所以我们真的没关系的。”
她可以笑着看思思叫他大哥哥,可以在面对思思时坦然对她说“哥哥忙,以后有时间了会再来的。”
这个以后,吴忧不想因为对方过多的馈赠而轻易断掉。
也不想,因为郁珩的原因而断掉。
强行将她拥入怀中的举动太过粗俗,还有那个落在唇上的......
吻。
双眸猛然闭上,吴忧实在不愿再回想起那夜的难堪。
忧戚被压在最深处,换上微笑,她将最完美的弧度挂在唇角。
“学长,上次请您吃饭您就不愿,中午若是再推脱我可就真的要难过了。”
掀起的床单被她用小夹子固定在床角,明亮的满是祥和的走廊角落,她微微抬起头仰望着如暖阳般照亮她潮湿内心的学长。
男人笑的还是一如从前,垂下的眸子有吴忧看不懂的情绪一闪而过。
好看的唇角微启,那粲然的脸庞让远边的天光都失了色。大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他无奈着点了头。
连指尖都感受到喜悦,攥住又松开的手掌像她的心脏一样。
只不过欢愉的心情不过一瞬,视线里无意瞟到的画面让吴忧一怔,勾起的唇角就这么僵在原处。
缓缓合上的银色大门如古灵阁〔1〕中的第二扇高门,高视阔步的男人蹙眉将板正系紧的领带松动着,疏淡凝来的丹凤眸里,淡漠比一同袭来的寒风还要冰冷。
在那一刻,吴忧想,是不是因为她太过贪心,所以才会需要承担贪婪带来的后果。
她太过迷恋郁勋带来的温暖,所以精灵的训诫成了真。
她得到了惩罚。
一种名为郁珩的惩罚。
11. 有雨
星星点点为疾病奔波着的人群在这一刻似是皆被定格成静止的,强大的压迫感像铺面而来的巨大浪潮,吴忧下意识挡在郁勋面前。
终于从云层后面钻出的太阳径直穿过玻璃窗,金色阳光洒在干净的白色瓷砖上,本是一片祥和的光景的。
不请自来的男人打破所有的美好。
冷白的指节悠然地将风衣挂在臂弯,他没什么表情。“吃饭光同阿勋讲,我这个做哥哥的可真是伤心。”
他直直忽略掉想要上前和他讲话的郁勋,睥睨着看来的目光满是居高临下,“还不走?”
“哥。”挡在前面的吴忧被郁勋拉到身后,永远温和着同她讲话的学长话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怫然。“婆婆不是已经出院了,你来错地方了。”
不觉中僵硬的手指被手背上的暖意蕴热,胸口的憋闷让吴忧忍不住的想要干呕,她难耐的咽了口唾沫。
郁珩要干嘛......
思思去了洗手间马上就要回来了,她好担心会让妹妹看到不冷静的自己。
掌心被掐出深深的印记,吴忧强忍着开了口。“郁总,您有什么事吗?”
寡淡看来的眸子微扬,倏然勾起的唇角让吴忧下意识的警觉到危险。
呼吸一窒,她的目光落进深不见底的眸里。
耳边轻忽着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急促的眨了下眼,她匆匆跨步站在男人身前。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伸手便要将郁珩往楼梯间的方向拉。
“姐姐姐姐,我回来了!”甜甜的童稚声戛然而止,随即更开心的惊呼声传来。“阿勋哥哥,你来啦!”
变得着急的脚步“噔噔噔”的像是敲击着吴忧心窝的鼓槌,往外走着的身子一下停住,她还是回了头。
带着毛线帽的小小脑袋一蹦三尺高的冲进郁勋的怀里,乌黑瞳孔满是喜悦,“我好想你了!”
小孩子从不会吝啬表达内心的情感。
“想你想的都哭了。”一把将帽子拿掉的思思扁着嘴巴一脸难过,“我以为哥哥你把我给忘了呢。”
亲昵的在郁勋怀里扬起头,她熟练的挽着对方脖颈,又凑着在男人耳边说完悄悄话,这才转头寻起吴忧来。
视线齐平的瞬间,小小孩疑惑出声,“姐姐,你在干嘛呀?”
葡萄般晶亮的瞳孔直直看来,她皱了皱鼻子一脸不解。“是我没见过的大哥哥诶?”
沉重如石块般的男人吴忧没有办法拖动丝毫,认命的放下手她刚要开口,沉稳如月下波涛般的声音悠悠传来。
“郁珩。”将她落在身侧的手掌抓住,吴忧被迫带着往前走着。
宽阔的掌心在那还没有手大的小脸前停住,郁珩真挚的同她妹妹讲着。“你好吴思,我是你姐姐的未婚夫。”
等待着的大手就这么静静放着,思思还没有反应过来,小手就这么伸了出去。
呆愣的眨巴着眼,二人就这么郑重的握了个手。
悬在半空的双手庄重的像在签订什么神秘的仪式,被拽着靠近的吴忧暗暗较劲着抽出被握的越发作痛的左手。
她没敢去看郁勋的表情,这像小行星撞到地球般离奇的生活,吴忧迫切着想要逃离。
想要解释的话刚说出口,她就看见思思一下停住了正在握着的手。
有些困惑的将视线在她和郁珩之间来回看着,似是想到了什么,猛然皱起的小脸满是不开心。“啊,你是那个把我姐姐惹哭了的大坏蛋!”
“郁勋哥哥,你快去救我姐姐!”挣扎着要从怀抱里往下跳的思思着急坏了,“不许你牵我姐姐的手!”
“思思!”瞬刻变幻的局势让吴忧有些惊惶失措,妹妹的心脏不能有过大的情绪波动。焦心的想要凑近,但被扼住的手依旧像铁钳般松动不开。
愤怒望过去的眸被含进双没什么神情的眼里,被那冰凌般的冷漠骇住,吴忧在那一刻清晰认识到,原来郁珩真的是个绝情到冷血的人。
安静眨下的凤眼上边,好似吵闹的让他忍不住蹙眉的眉尾下,一颗小小的痣将老祖宗的智慧体现的淋漓尽致。
果真是无情的资本家。
丝毫不退让的强硬做派让吴忧心生不悦,但思思还没冷静下来,为了妹妹她什么都可以做。
伸开被握痛的手心,吴忧强忍着不适回握住比她大了好多的手掌。
将男人高昂的头颅拉低,低声骂去的耳语只有她们两个能够听到。
“混蛋!”
疏懒着勾起唇角,被骂的男人也不恼。他掀起眸,然后默不作声的看着吴忧将十指交叉的双手放到众人面前。
“思思,姐姐那时和郁珩哥哥闹了别扭,所以和你开玩笑呢!”隐忍着将所有难堪藏在笑容下,吴忧牵着任由她拉着走的郁珩走近妹妹。
临近午间的太阳有着一天中最最温暖的热度,但吴忧却浑身都被冷意狠狠包裹着。落在地上的靴子将地上的阳光一分为二,她说着险些都要骗过自己的话。
“思思你还不知道吧,这次的住院费用都是郁珩哥哥帮忙交的呢!”说着违心话,吴忧安慰着还半信半疑的妹妹。
“还有这个,你见姐姐戴过的。”被她一开始故意忽略掉的蓝色围巾这会儿反倒哄劝妹妹的道具,伪装着甜蜜,吴忧伸手从郁珩挂在臂弯的灰色风衣下拿出还带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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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的围巾。
纯净的天蓝色像是永远触碰不到的天空,一狠心,她将这出戏演到了最后。
“元旦那天思思不舒服来了医院后,郁珩哥哥担心你,便立刻赶来了。回去的路上,姐姐怕他着凉所以便将围巾系在了他的脖子上。”
这不是谎言。
但吴忧却不知道,学长能不能够听得懂。
“而且,郁珩哥哥是阿勋哥哥的兄长。阿勋哥哥这般好,郁珩哥哥自然也不是什么坏人的。所以思思,你别担心。”
而这句......
却是假的不能再假的诓骗。
心下无力,吴忧越发看不起自己。
她又在妹妹面前说谎了。
将誓言一个又一个违背着,她快要成为自己最不想成为的人。
男人眼里的耍弄越来越浓,在对方的眸里,吴忧清楚地看见自己的倒影。
被控制的,无法挣脱开的倒影。
好讨厌这样的自己。
眼角猛然泛上的热意让吴忧有些招架不住,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她觉得这个站在郁勋面前的自己,就像是被扒光了所有秘密一样。
像是在烈日下无所遁形的吸血鬼,这一刻,吴忧无比想要躲起来。
要是能缩到一个什么人都不认识的地方就好了。
温顺着低下头任她将围巾系到脖颈的男人压迫感丝毫未减,凑过来的凤眸在吴忧的眼前一闪而过,她的眼泪就快要忍不住。
“带我走。”
话音隐在破碎的风中,从窗角不断涌入的寒潮汹涌的快要将她击倒,吴忧再一次在男人面前随了他的愿。
“郁珩。”
薄凉再是不见。
金色曦光徐徐照来,照在那张冷白的面容上。这位能轻易搅起诸神黄昏的男人如胜者般露出爪牙,微启的薄唇像是可以将天地都吞下。
“阿勋,我和乐乐还有约,思思便托你照顾了。”他勾起嘴角抬起二人十指交扣的手,然后漫不经心的用左手从西服口袋里拿出个东西。
“小不点,送你的见面礼。”
纸盒在空中划出完美的弧线,“嗖”的一下落到他那个抱着小孩儿的弟弟怀里。
紧蹙的眉头终是松了些,郁珩不知道自己连脚步都不再迈的那般沉重。
钳口结舌一副不知道要说什么的郁勋让他难得好心情了一回,这两日董事会那群贪得无厌的老东西搞得郁珩有些烦。
可现在,柔腻的指尖尽数都握在他的手心,满满都是栀子香的当下。
郁珩要好好吃一顿饭。
一顿他想要吃一辈子的饭。
12. 有雨
邢年也不知道他的运气怎么能这么闭。好不容易碰到大boss高兴一回,本以为终于能跟着蹭一顿奢侈的盛宴,可谁知走到一半还是回了公司。
他在心底偷偷想着,董事会那群只会吸血的真的烦死了,一群光吃空饭不干活的蝗虫们!
元旦最后一天还要加班,趁着没人,邢年偷偷叹出一口怨气。
他的八字啊!!
吐槽归吐槽,邢年还是很尊重郁珩这个直系前辈的。其实在高中时他就听过郁总的名字,后来这个逆了郁老之命没去商学院的男人,其实一直是有股傲气在的。
那年他还没有被接回到郁家。
那时比现在还要目中无人的郁总,邢年是亲眼见识过的。
高二那年他作为一个刚满打工年龄的十六岁少年,为了补贴生活费在五星级酒店打过工。
虽都姓郁,但酒店本就是郁式旗下的,底下员工自是对老总的家庭构成铭记于心。
所以郁珩一去就总被人偷偷在背后说闲话。
因成绩好而跳了一级的郁珩其实和他是同岁,那个总是面无表情将所有工作都做到完美的少年,邢年是打心底佩服的。
高三的课业那么紧,可郁珩却从来没有迟到到。他总是默默做好自己的工作后,再默默吃着已经冷掉的馒头夹馒头。
虽然邢年的家庭条件不怎么好,但好歹他还有个煎蛋可以吃。一次又一次后,邢年看不下去了。
又是一次工作结束,他将煎蛋递了过去。少年却看都不看,就着白水,默默将最后一口馒头咽下肚子,他起身就要离开。
整的邢年一腔好心成了空。
好在他也会劝解自己,乐呵呵将当日晚餐吃下去,邢年做好准备应对接下来的工作。
变故就是在那时到来的。
也不知道后厨那帮小子是怎么敢舞到正主面前的,路过吸烟区时,那是邢年这辈子看到过的最残暴的画面。
夕阳西下,最后一丝橘光用不了几瞬就会消逝于天际。而那个总是一脸无表情的学长,正用鲜血染红着最后一片暮景。
“真以为都姓郁你也是郁大公子了是吧!和谁横呢!”
粗言秽语夹杂着传来,而那个被一众人围剿着的郁珩,却还是连眉头都没皱。
他只是咬紧后牙根,然后将拳头砸向最靠近他的人,再然后,便死都不放手。
斜斜的最后一丝余晖落在最外围的笔记本上,翻开的页面里满是工整做的笔记。邢年一愣,热血瞬间涌上头顶,他大叫着就要往上冲。
“不许过来。”
那是郁珩同他讲的第一句话。
再后来,邢年就不能具体的将完整的事情经过说出来了。
因为再见到他,就是高三的前辈们回学校领取成绩单的那天了。
沸腾的连区领导都前来祝贺的那天,是郁珩正式在众人面前成为郁式长子的第一天。
燕京市1996年的理科状元郁珩,自此成为响彻大陆的名字。
后来,邢年开始在报纸上频繁见到他的消息。
报考计算机——把郁董事长气住院;
跨考法律——再度把郁董事长气住院。
再后来,报纸上的内容开始变了。
硕士毕业时还不到23岁的郁珩没有直接进入郁式,那时被众人都看不起的他借着互联网的东风在毕业的第三年成功将自己的第一家在线外贸交易平台在香江上了市。
闪光灯下,一脸面无表情的男人看不出一点情绪。无数彩片落下时,他也只是淡定的拍合手掌,然后在话筒前宣着言。
自此郁珩正式进入郁式。
从毕业就跟在他手下做事的邢年本以为boss大人会在郁老面前大放异彩,可谁知他却只是没有野心的继续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对什么事都淡淡的他,和那年为了公司上市而狠厉着将来公司偷U盘的对手公司一举送到证券监督管理委员会的他没有丝毫相同。
邢年不敢去问,他知道郁总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他相信在未来的某一天郁总或许会将野心再度放到台面。
只是,邢年没想到会那么快。
扫完墓的那天晚上,将近凌晨的夜里,他接到了郁总的电话。
本就是24小时待命的助理,来到郁式后又闲散了那么长时间,正该是他好好报恩的时机。
郁勋少爷的所有行程都被他整理好递了上去。
连同那个叫做吴忧的女大学生的信息。
瑞玉山庄的家是他第一次去,这件装满郁总伤心记忆的院子第一次有了生气。
落在料理台上的过期大米让他吓了一跳,强装镇定的提醒着boss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的邢年,第二次在郁珩的脸上看到“活着”的气息。
和在夕阳西下脸上挂满鲜血的那次不同,将欲望压在眸里的男人唇角上翘着,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让他终于再次有了鲜活。
只是他本人好像却不知道。
算了算了,邢年收回想要吃八卦的心。还是等boss自己看出来吧,毕竟某人最不喜欢别人帮他了。
干净的地面反射出倒影,邢年系紧领带,刚要走出电梯往办公室走就瞧见楼梯间的门被人推开。
啊,是吴小姐。
嗯?怎么是吴小姐!
她不是早就和郁总一块上来了吗?
见有人望去,少女平复着有些乱的气息,而后主动打了招呼。“邢助理您忙,不用在意我。”
这个被郁总强行“绑架”而来的姑娘眉眼一片泰然,“我在哪里写作业比较好?”
二十八楼的窗外有着不同于底层的景色,从打不开的透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会更刺眼。
被光晕落在侧脸的白皙脸颊上有着不符合她年纪的坦然,这个刚从1楼爬到28楼的女生一脸无事发生的神态,刹那间邢年有些看不懂了。
这些年,boss身边总是有数不清的人投怀送抱,也总是有数不清的人想要同他攀上关系。
而这个被郁总第一次带到28层的少女,却好像一点都不明白那其中所代表的含义。
就像是误入人类世界的小鹿,迷茫着却又倔强地踏入另一片世界。
那一瞬邢年不知为何心头猛然涌上一阵心疼。被莫名的思绪吓到,他立刻暗暗狠骂着自己,跟在郁总身旁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服气,他瞎操什么心。
拉扯交错的思绪被他甩到脑后,邢年思索再三还是将吴忧领到了郁总的休息室。
既然郁总都不介意同吴小姐一块出现在公司门口,boss都不害怕被人看到,那他便不用绞尽脑筋过多思虑了。
“您在这里等就好,郁总很快便会开完会的。”恭敬离去,邢年赶忙去了会议室,他要好好看看郁总怎么舌战群儒的。
全然忘了多问一句吴小姐“需不需要现在用餐”的他被进步冲昏了头,邢年喜滋滋想着,又是好好成长的一天!
奈斯!
*
用到没水的蓝色钢笔被吴忧收进笔袋,她将写到末尾的作业放入帆布包,这才侧头看向窗外几千米外的高空。
漆黑的瞧不见一丝光亮的夜空和此刻明晃晃的室内形成鲜明的对比,比她整个家还要大的休息室还配备着专业的话筒。
吴忧没有去看,一下午的时间她的活动范围只在茶几这一块儿。柔软的沙发坐久了会腰痛,她便只好挪到了地毯上。
那张看着就森冷的办公桌她更是没有去看,郁珩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她才不要去碰。
只是,答应了要请郁珩吃饭。但到了这会儿,他却还是没有开完会。
让她“玩的开心”的短信吴忧回了,被迫从思思身边逃开的她只能再次感谢着陪了妹妹一下午的学长。
郁勋没有问她关于“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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妻”的话题。吴忧讨厌郁珩乱讲,但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有些失落。
原来这些对学长而言,根本就不是个值得关心的话题。
也是,她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指尖无意识揪着大大的地毯,吴忧强行将那些扰乱她思绪的杂念清出脑海。她现在要思考的只有思思的健康,旁的都不能耗费她的精力。
而今晚这个变成晚餐的午餐,吴忧打算带郁珩去吃她自己想吃了许久的螺蛳粉。
位于知春公园南侧的柳州螺蛳粉离燕大只有2.5公里的路程,也是吴忧奖励自己学习进步时会吃的一种美食。
因为价格有稍许贵,所以距离上一次吃已经过了小半年了。
小碗6元的定价相比于3元一碗的西红柿鸡蛋面来说可是天价,所以她并不会常常去吃。
之前吴忧曾带妹妹去过一次,在门口就被臭的不愿进去的思思她倒现在都还记得那可爱的模样。
反正今天这顿饭本就来的莫名其妙,所以吴忧并不打算考虑郁珩的心情。
蹭饭吃没有能够选择的权利!
作业已经做好,可郁珩却还是没来。难得有了休息时间,吴忧趴在桌上静静等着。
好饿喔,她午饭还没有吃呢。
划过夜空的红色小点慢悠悠的走着,也不知道会飞向哪个城市。迷迷糊糊间,熟悉的气味将精神紧绷了许多天的她悄悄带入了梦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朦胧着的画面似是变了。铺满了整面天花板的白灯让她有片刻的恍惚,下意识抬起手腕,吴忧一下坐起身子。
都8点了!
松软的像是棉花糖一样的大床上,她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忙不迭爬下床,前方幽幽传来一道清冷的嗓音。“是小孩子么,困了也不知道去床上睡。”
“等我签完这份文件就去吃饭。”扫过来的眸子淡淡的,男人将侧头夹在耳边的电话放到了桌上。
开了免提后从话筒里传来的声音满是好奇,那人吹了个放荡的口哨。“阿珩,谁啊谁啊?你们在哪里啊!怎么还有床?”
说罢也不听郁珩回复,他又自顾自地介绍起了自己。
“妹妹仔你好,鄙人郑则,很高兴认识你呦!”
“妹妹仔妹妹仔快同阿哥说说,你和阿珩到哪一步了,是不是快该喊你阿嫂了!”嘿嘿嘿笑着,不正经的话语让吴忧一下皱起了眉。
脑袋还有些懵懵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本就情绪不佳的原因,刚睡醒的吴忧莫名觉着好委屈。
怎么一个两个都这么烦,明明都不想要同他们讲话,却一个两个的都要来招惹她。
默不作声的整理着被她睡皱的被子,吴忧埋下脑袋。
热意不住往上冒,指尖将枕头摆正,她甩下乱掉的刘海遮盖住快要涌出的眼泪。
好讨厌郁珩。
也好讨厌那个叫她妹妹仔的浪荡之人。
轻轻吸了吸鼻子,吴忧死死咬唇忍住眼泪,泪珠却还是一个两个的往下落。
都欺负她,她就这么讨人嫌么!
“你阿嫂都被你气哭了。”轻笑声荡漾着传来,男人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侧。
“郑泽,你家那块地还不赶快递上来给阿嫂做赔罪礼物。”垂的低低的脑袋被大手托起,坐在刚铺好的床单上,男人用指尖抚去她脸上的泪。
紧抿的唇被冰凉的指腹掠过,有人无奈着将她的眼泪擦了又擦。
最后,凤眸染上吴忧从没有见过的神色。
“乐乐......”永远在她面前低下头看她的男人,在她的面前微微扬起了头颅。
在明亮的光下完美的像是女娲最好作品的男人,将他的优越面容发挥到了极致。
薄唇微张,他叹出一口气。
“不是阿则的嫂嫂。”话音染上宠溺,似是无可奈何。
“是我的小朋友。”
13. 有雨
一定是因为刚起床太脆弱了。
一定是因为这样!
直到坐到副驾驶,吴忧依旧没搞懂方才那突然其来的眼泪是怎么一回事。
本来最近她的压力就大,一定是刚睡醒时的低落情绪没有处理好,所以才会发生刚刚那一幕。
真是一点都不像她了。
“邢助理怎么做事的,就这么让人饿着,是不是要辞了他。”
突然响在耳畔的声音让吴忧一下回过神,下意识替邢年辩解着,她侧头看见指尖轻轻敲着方向盘的郁珩。
男人的身形隐在黑暗中,挡风窗影来的黄色灯光下,勾起的唇好似带了丝愉悦。
“真是伤心,乐乐惯会替别人考虑。”
他又恢复成初见的模样,一口京腔竟被他说的满是委屈。“也不知我能不能吃得惯螺蛳粉,可谁要我今天惹人家哭了呢。”
稳稳停在柯达相馆的车子将吴忧带到她想要到来的地方。解开安全带,她打开了车门。
男人早已站在门前,递过来的大掌露出截衬衫袖口。在月色下闪着碎光的袖扣离得那般近,“走吧小朋友。”
被银光渡上一层的面容连冰冷都一并渡上了,温柔的像郁勋般的话音轻轻传到耳边。
“我们乐乐今天要吃的饱饱的。”
抓着的袖口被吴忧很快放下,一同走向的小巷深处,白底蓝字的招牌上“柳州螺蛳粉”五个大字出现在她的面前。
电线凌乱的散在地上,将柳州城夜景挂着的窗户上,还有在淡黄墙纸上顾客留下的满满便利贴,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满是美好。
将没有眼色挡住老板送餐的男人拉到椅子上,吴忧难得对郁珩有了好脸色。
“我要一份大碗螺蛳粉和猪脚,你要吃什么?”
占据她身侧凳子的男人让吴忧只能将帆布包抱在怀里,她用餐巾纸细细擦了遍桌子。
擦完也没得到回应,吴忧刚要再问,老板正好从桌旁路过。见在问菜单,便热络的插进了对话。
“阿妹你可好久都没来了!”利落的将隔壁桌的空碗收好,她“啪”的拿来两瓶雪碧。
“呀,今天带了男朋友来啦!”看过来的惊讶目光带着笑意,“第一次见你带人来,今天阿姨请你们饮水哦!”
“这么帅的男生可不好找,阿妹你可真是好眼光。”老板笑的一脸慈祥,目光移到郁珩脸上,她开心问着。“后生仔你吃什么?”
吴忧被这冷不丁的话吓了一跳,抱着包就要站起来解释,郁珩却一下接过老板的话。
“我同阿妹吃一样的就好。”
用筷子开着瓶盖,郁珩难得有了礼貌。“谢谢阿姨照顾我家小朋友。”
“不是不是。”
话音更是直接被下一句话压了过去,“不知道您接不接外带,明天我想请全公司的员工都尝尝。”
“至于报酬嘛......”凤眸在画有红圈的挂历上飘过,他淡淡开口。“眼瞧着快到春节,后生想让您过个好年,便买下这两个月的时间送您回老家和家人好好团聚一下。”
“当然,飞机票您也不用担心。”
细细的吸管在玻璃瓶里上下浮荡着,吴忧低头看着放在她身前的绿色瓶身,怎么都没想明白郁珩这是上演的哪一出戏码。
呷了口雪碧的男人雍容的像是在饮红酒,见怪不怪的将一副中奖了神情的老板请走,这才侧头咳了咳。
咳的眼角都泛了红,连带着被冷风吹得苍白嘴唇也染上血色,被碳酸呛的不轻的男人看着比以往都要好拿捏。
许是被欺负一天实在委屈,那话就这么出了口。
“是小朋友么,喝水都会被呛到!”
好一个......
没什么力度的反击。
暖黄色灯光下,呛的将冰凉全都赶走的男人凤眸里含着水光,高挺的鼻梁下那双清润的唇勾出好看的弧度。
“是小朋友......”猛然凑近的脸庞在一动就能碰到的前方。离得那么近,几要碰到一起的鼻尖让吴忧下意识撤回身子。
上半身却被大手箍住,温热的呼吸下,男人看来的目光满是宠信。
“那乐乐愿意照顾我吗?”
半真半假的话听了太多太多,很多时候,吴忧都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样的心情面对郁珩。
在商海呆了这么些年的男人,到底想要从郁勋身上夺走什么呢?
这个身居高位睥睨众生的人,又到底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呢?
可她什么都没有的。
除了那颗只想要放在学长身上的真心外,她什么都没有的。
转瞬即逝的刹那里,太多太多的思绪在脑海中划过。
如海般静谧的深邃眼底,吴忧能清楚看到倒映在男人眸里的她,纠结过、疑惑过、不安过,最后都变为了解脱。
“好呀。”
她直直看去,轻柔的话像裁纸的利刃。
“如果你也能用同样的真心对待学长的话。”
她说着男人根本就做不到的话。
“我会照顾你的,郁珩。”
筷子将裹满红油的粉送进嘴里,吴忧吃的一脸满足。
这一局,是她赢了。
*
元旦过后,便是繁忙的期末考。临近过年,校园里的路灯上都被绑起了一个又一个如意结,满是喜庆的味道。
今年的考试时间也不知道是谁安排的,倒数第二门考试和最后一门考试之间竟然隔了整整一周。
着急回润州的白雪在她身侧无力哀嚎着,“这天杀的考试!”
还剩下最后一门考试,吴忧的压力小了许多。再加上昨天去银行时,她发现自己的存款又增多了不少,更是令她开心万分。
一行一行看过的记录里,还多了一笔不小的转账数额。打电话过去问时,如机器人般没有任何感情色彩的秘书先生对她说道。
“吴小姐,那是林总对您工作能力的肯定。少爷这次期末成绩不再是倒数,故林总给您包了个大红包。”
“还有请您不要推脱不要害怕,春节的红包也会按时打到卡里的。那么,再见。”
“啪嗒”挂下的电话,容不得吴忧说第二句话。
那时接下这门家教,纯属是意外。新闻社的习悦学姐是她进入社团时就知道的人,但距离认识却总是差那么一步。
又是一次的每周例会,结束后天色黑的像是漏了满锅的芝麻馅大汤圆。带上鸭舌帽走在阴影里,她没有越过前方正在行走的学长们。
那夜的风有些大,将发丝吹起的风也一同将他们的话传来。
无意偷听别人的对话,吴忧刚想要后退几步远离,就听见那不堪入目的话语肮脏着整个夜。
“你瞧见习悦那深V领么,穿的这么烧,也不知道要勾引哪个男人!”
也不管是不是在学校,一丘之貉的两个人吸着烟将不在场的学姐从上到下评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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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末了还不忘加上一句“这样的给我都不要”的结论。
彼时十九年的人生里,吴忧从不是个冲动的人。可那一刻,她还是冲了上去。
接了满瓶的矿泉水被她猛然一泼,淋了满面的两个社员刚要发火,瞧见是同社团的,火气立马就又憋了回去。
“这不是文学系系花,咱们新闻社的社团之花——吴忧学妹嘛!”
见她站在那儿不说话,那俩还以为吴忧是在害怕。笑的一脸斯文的男人将片刻前的肮脏盖在面皮下。
“学妹没事的,你不用觉得抱歉,我俩正渴着呢!”
“我为什么要感到抱歉呀~”浅笑盈盈的站在他们身侧,吴忧扬起最最开朗的笑容。“脏东西就是要用水冲干净的。”
“难道不是吗?”
震惊的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一般,慢条斯理的将杯盖盖上,她转头就走。
一颗心吓得“怦怦”跳,吴忧强装着镇定。她不敢回头看,只能一直走着。
终于走过转角,刚要放松的喘出紧张,就听见爽朗的笑声响在她的耳边。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胆子还真不小嘛!”
吐着烟圈将她包在烟雾中的,正是方才被讨论着的女主角。
“行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习悦的朋友了!”
一把搂过她肩膀满是不在乎的学姐,和眼下面前这个素白着一张脸的学姐,都是同一个人。
推过去的礼品袋被瘦到几近皮包骨的手指触碰着,她默不作声的看着在八音盒中跳着芭蕾的小小舞者。
“我记得学姐说过喜欢芭蕾,所以希望您可以喜欢。”强忍着将苦苦的咖啡咽下肚,吴忧尽力将皱紧的眉头压下。
“谢谢学姐介绍我去当阿泽的家教的老师。这孩子人很乖,而且又很努力,所以进步很快。这次期末考试后家长给包了个大红包,但全多亏学姐我才能得到这份兼职。”
由衷的感谢着,吴忧再次端起咖啡杯。
其实她来咖啡馆的次数屈指可数,可既然点了,她就要喝干净的。
“阿泽?”习悦呢喃两声,面上有片刻的恍惚。很快便成了自嘲的笑,须臾后最终回到沉默。
静静溜走的时间里,她只是沉默着用指尖不住按停八音盒中央旋转着的小娃娃,消瘦的几乎要凹进去的面颊没有一丝表情。
坏了,好像送错礼物了。
终于反应过来,吴忧将咖啡一口喝进嘴里,她将位置换到对方身旁。
“学姐,您还好吧?”
话刚一出口,习悦的眼泪就下来了。
玻璃窗外行人不断来来往往的小圆桌前,那个卸去朱红和亮片的学姐抱着她痛哭起来。
“为什么爱情对我来说会这么难?为什么啊!”仿佛要将一切哭诉出来,泪眼婆娑握住她手的习悦用眼泪涂满脸庞。
“忧忧,我也不想爱上的啊。我也不想的,可心脏却从不听我说!”
“你知道么,我好想回到过去。我不奢求太远,只要回到你替我出头的那天,让我付出一切我都愿意。”
泪水不断染湿着毛衣袖口,轻拍着背不住安慰着习悦的此刻,她的眼前也突然冒出个人来。
吴忧想,如果可以的话,她也想回到有妈妈和爸爸在的过去的。
可大二那年,二人初识的那个季秋,却再也回不去了。
遇到郁珩时一并落下的,2007年冬日的第一场寒雨,也再也回不去了。
14. 有雨
从咖啡馆出来时,天空正将最后一抹晚霞吞没。
将习悦送进出租车时,她不放心的问了又问。一脸无畏的学姐丝毫不见方才的脆弱模样,再三保证着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吴忧这才任由出租车离开。
咖啡馆离瑞玉山庄不远,两公里不到的路程不用二十分钟就能走到。经历了傍晚那一番,吴忧是一点儿胃口都没有,便慢慢朝林泽家走去。
因她期末考,再加上林泽期末的考试已经结束,所以中间隔了两周没见,今天还是年初的第一堂课呢。
下学期的新课本预习计划吴忧在医院时便做好了,此刻难得有片刻放松的时间,她便开始了新一轮的胡思乱想。
冬季已经过去一半的时间,可却还是一场雪都没有下。
思思也很喜欢雪的。
扶正耳罩,吴忧默默想着,如果今年的春晚能在家看就好了。
连续两年的大年三十都在医院度过,她怕思思会难过。
繁杂的思绪着路过老旧的塔楼小区,路过一圈圈没有尽头的墙,这片让人看不出任何富人区迹象的瑞玉山庄就到了。
怕小泽又提前在外面等,吴忧便没有提前给他发短信。谁曾想路过保安亭,如往常一般登记完,她却被拦住怎么都不让进了。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牛仔裤,吴忧耐心向初次见到的保安师傅解释着。“叔叔,我是来做家教的。您往前翻翻登记表,前面几张一定能找到我十二月底的记录的。”
可不管她怎么解释,铁面无情的保安师傅一口咬定刷卡才能进。
本子被摔的“啪啪”响,越发不耐对她说“要不户主给打电话,要不里面的人来接”,让她二选一。
纠结再三,吴忧打算给林家的大人打个电话。
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是不是新年伊始林家忘记提前将她的到访信息交到物业,所以才导致她进不去。
按过一个个号码,她将号码拨到昨天才拨过的名字上。
“嘟嘟嘟”几声又几声,电话却还是没有人接。
看来是有事在忙。
那便只能打给小泽了。
只是,她听小泽说过。瑞玉山庄的这套房子里,只有他和一个照顾他的阿姨住。
上下学是有专属的司机没错,可是他也只上下学时才会在。这都放寒假了,他好像就又回林式了。
她一个大人从大门走到林家需要走二十分钟。
这俩一个是九岁的小孩子,另一个则是五十多岁的阿姨。吴忧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再向林式的秘书多打几个电话。
反正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站在路边,吴忧定好五分钟一个的闹钟以提醒她打电话后,便开始默默掏出单词本开始背单词。
其实她从没考虑过考雅思。背它是因为六级考过了,而专业的英语等级考试她不是英语专业的学生没办法考,所以便开始背这个。
反正对吴忧而言都没什么差,她只是为了利用碎片时间多学一点。
时间慢慢过去,重复打去的第三个电话依旧没有人接,吴忧将手机放进口袋。
手指在风里都被吹僵了,活动着手指,她来回走着以维持身体的热意。
实在不行还真得麻烦阿姨来接了。
哎,林家这老的老小的小的,不到迫不得已吴忧还真不想麻烦她俩。
低头背着最后五分钟的单词,吴忧将“funereal”背了一遍又一遍。
这个代表着阴森阴冷的单词,是她今天要记住的倒数第二个单词。
f.u.n.e.r.e.a.l.
话音落,大门启。
泛起风的冬日傍晚,她又遇见了郁珩。
车灯将树枝的影子投到地上,黑色铁门“吱”的开到最大,她听见了邢助理的声音。
“郁总,是吴小姐,需要请她过来吗?”
须臾半开的车窗后,侧眸看过来的视线没有半丝温度。薄唇轻启,他惜字如金的吐出个字。
“走。”
风那般大,刮得她的刘海都挡住了视线。那个冷漠至极的目光,一如那夜他松开阿泽的手。
吴忧知道,他是因为那天在螺蛳粉店的对话生了气。
淡淡收回目光,她将注意力继续放在单词本上。
“droll,古怪的。”
轻声默念着,吴忧按掉最后一个闹铃,看来今天还是需要麻烦她们来接了。
一直放在口袋里但始终没被焐热的小灵通被她摁亮屏幕,吴忧拨下林泽的电话。
随着“嘟嘟嘟”一同到来的,还有再度返回的suv。安静的看着没摇下后窗的车子,吴忧默不作声的往后退了一步。
还是邢年先说了话,“吴小姐,您请。”
殷勤着帮她打开的车门里,淡淡的热意涌上她的脸颊。稚嫩的童声欣喜的唤着她,“老师老师,您是不是快到了,我这就下去接您哦!”
呼啸着的疾风将吴忧的声音吹得好远好远,“老师马上就到,你不要出来接老师,外面太冷了会感冒的。”
热意快被散完的车内,连正眼都不瞧她的男人闭眸靠在座椅上。
帆布鞋踩过踏板,吴忧上了车。
反正闹别扭生气的又不是她,天气这么冷,她着实是不想再麻烦阿姨和小泽。
而且.....
偷偷抬眸看了眼安静的郁珩,吴忧觉着他看起来比方才还要生气。
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能看到这个讨厌鬼吃瘪吴忧就很高兴。
“麻烦您放我在进门后第一个路口停就行。”往前倾着身子,吴忧小声和邢年说着话。“谢谢邢助理,要不是正好遇到了您,这么冷的天还得麻烦小孩子来接我。”
口袋里随时带着的大白兔奶糖被她放在扶手箱上,她道着谢。“请您吃奶糖,今天真是麻烦您了。”
一个字都没提到郁珩。
倒是邢年先忍不住了。他看着有些坐立不安,“是郁总让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霸道的打断。“不是说第一个路口下车,到了。”
车轮碾过石砖,发出的声响离得越来越远。将围巾紧紧围住脖子,吴忧小跑着路过已经结了层薄冰的未名湖旁。
上次来时还能看见泛起涟漪的微波,时间过得真的好快,半个月后那水便成了冰。
再过半个多月,也就该过年了。
今年的过年礼物,她也给小泽准备了一份。
卡车司机是小泽无意间说过的长大后想做的职业,在小孩子眼中这个看起来大大的、又所向披靡的卡车,可以将他带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
红蓝灰配色的乐高卡车林泽一见到就爱不释手,抱着怀里兴奋的跳了好几回,盛满喜悦的小脸忽然一下僵住。
“老师,今天是您最后一次过来了吗?”
失落的垂下头,他小声呢喃着。“我不想要这个礼物了,我想要老师。”
巨大的水晶吊灯下,站在地毯上一副失去一切的林泽是吴忧从没见过的。
她又送错礼物了么?
虽有些不解但她还是半蹲下身,吴忧知道这个孩子是想到了难过的事情。
直视着快要哭出来的小泽,她一字一句说着。“下次老师也一定会过来的。”
“所以可以告诉老师,这个卡车小泽是真的不想要吗?”
包装盒都几要被攥破,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模样吴忧又如何看不出来。
“如果小泽真的不喜欢这份礼物,那老师可以拿去退。可如果小泽是因为害怕收下这份礼物后会失去老师,那么我可以认真告诉你。”
“小泽的爸爸给了老师很多家教费用,所以至少在升入初中前,老师都会一直在的。”
这个和思思一般大的孩子,这个虽然才9岁但似乎已经经历了许多事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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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在大大的、空旷的房子里嚎啕大哭着。
“不是的,我很喜欢的,老师你不要拿去退。”
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卡车滴上一滴又一滴泪水,他抬起脑袋说了一遍又一遍。
“老师你不要走,老师你不要走。”
最后这课自是没上成。
直到他乖乖躺在床上,从被子下露出的红红眼睛还是带着不确信。
“老师,你下周还会来的,对吧?”
“和我拉了勾就不许变的。”
不厌其烦的一遍又一遍回复着重复的问题,吴忧一遍又一遍郑重回复着。
“老师下次会来的。”
月色那般安宁,厚厚的玻璃窗将一切喧嚣挡在外面。终于呢喃着睡着的林泽似乎在梦中也满是担心,闭紧的眼角划下泪水,他喊着。
“妈妈不要走。”
他说,“小泽会乖的。”
这个装满了无数人泪水的地球,这个将所有人都困住的世界。吴忧想,到底有多少人会完全得到幸福呢。
她也不知道了。
像城堡般的蓝色城墙下,白色门柱平行着立着两侧。已至深夜十一时的瑞玉山庄凝寂的连脚步声都不敢踩重,将呼吸放到最轻,吴忧轻轻拜托保安师傅帮她开门。
看着往两侧缓缓打开的铁门,吴忧小声道着谢,帆布鞋将要踏出门外,她倏然听到声讥讽。
“现在的小姑娘可真是,为了巴结有钱人连脸都不要了。”
因心疼林泽而红了的眼角也成了被攻击的对象。“不是都得偿所愿共度春宵了么,怎么还哭个不停。”
似是要将对有钱人的羡慕与嫉妒都发泄在她身上,她听见那话换了个语调。“也是,现在这四九城的公子哥都喜欢这一款的。只不过,看来是没和郁公子心意啊,连一夜都没撑到就被赶走了。”
“欸不对,郁公子是不是早就出去了?”
再也听不见的话音随着她脚步而越发听不见。
风还是那般大,大到围巾都被吹到了地上。
被风带着从她弯下的脖子上逃脱着的围巾,飞啊飞的,又飞到哪里去了呢。
站在原地,吴忧安静地看着她的鞋尖。
那些难听的话,她不是第一次听。
尖叫着将她推远又哭喊着将她抱在怀里的小时候,她都记得的。
“都怪你毁了我一生,要不是有了你我才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她也不想的。
“妈妈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你别不要我。”
可最后,她还是被放到了福利院的门口。
“以后我们就叫吴忧好不好?”牵着手将她领上幸福道路的女人有着世界上最最温柔的眉眼,“有妈妈和爸爸在,以后我们的乖乖一定会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度过这一生的。”
可是妈妈,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一生怎么会那么长。
长到那些难听的话听了那么多遍,可每一次她都还是会难过。
呼啸着往空荡荡的脖子里猛灌着的风,如果也能将那些难过也一同吹走就好了。
静谧的只有风声的空廖天地上,有叹息声一同被吹到她的耳边。
划破疾风,踏着黑暗,有人向她走来。
“连围巾都知寻我。”
一排排亮着的路灯下,有人从转角的黑暗中向她走近。
疲惫着仿佛才处理完事情的男人嘴唇一片苍白,垂着的眼角泛着红血丝,他将搭在臂弯的大衣落在后撤一步的少女身上。
“乐乐只会欺负我。”
暖意包裹住的瞬间,松木香强势将她拢入的怀抱里,吴忧抬眸看向一副病弱模样的男人。
这个古怪的、阴冷的又让人看不透的郁珩,就这么巧合的出现在她每一个窘迫的时刻。
妈妈,如果您还在,那么可不可以偷偷告诉我......
这到底是什么呢?
15. 有雨
得益于那总通风报信的多嘴之人,郁珩又去了趟老宅。
这座位于皇城根脚下的四合院,是他最不稀得来的地方。满是老头子收的古董破烂不说,还会见到那总是笑眼瞧他的郁勋。
一进入开在东侧的大门,就有人上来提醒着。“少爷,老爷今天心情不好,您小心点儿别忤了他的逆鳞。”
大步迈过门槛,郁珩将手套甩开,话语满是平静,“刘叔,您就说他哪天心情好吧。”
看他仍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样,年过六旬的老人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解释了,挥挥手就回了南院。
刘叔一走,邢年就跟上来了。他往四处望了望,这才低声说着,“我在外面看见郁勋少爷的车了,郁老这次将您和二少一同叫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事。”
被晨雾沁湿的青石板有些滑,郁珩却走的毫不犹豫,皮鞋一块块踩过砖块,他斜靠在墙上悠哉看着眼前这副美景。
跪在地上一脸倔强的郁勋正据理力争着,“父亲,我不想同周家的女儿订婚。”
初升的太阳斜斜从灰色的瓦片露出,这出他头次见到的画面让郁珩一时都忘了被人气到的模样了。
那个时时刻刻都想着郁勋的小丫头,竟敢让他对郁勋付出真心。
真是天大的笑话,真心这玩意儿,他向来是没有的。
这个天真的笨蛋,竟然敢在这偌大的四九城和人谈真心。
“是因为这个黄毛丫头么!”如雪片般散下的照片里,那个从不在郁珩面前说好听话的少女在朝阳里闪着光。
毛茸茸的短发乖乖落在消瘦的肩上,如白雪般纯洁的面容让人只要一瞧上就再也移不开眼。
崇拜的、喜悦的、将爱慕藏在眼底的,如小鹿般干净的眸,都是郁珩从没见过的。
拐杖敲在背上发出“咣当”的响声,那个被众人称赞着温润如玉的男人涨红了一张脸,半响他敛下眸。
“不是的父亲。”
真是好一出戏。
院落那颗百年老树静静看着这世间的变迁,光秃秃的树干一如郁珩干枯的心。
“乐乐你看,你喜欢的人也不过如此。”
他轻声呢喃着。
“可我还是想要得到你。”下一句被老爷子的叫喊声压去,郁珩笑得一脸无所谓。
“阿勋,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上扬的眼角满是愉乐,他不走心的劝着。“周家那小姑娘喜欢你那么久,你就遂了人家的愿吧。”
“说不准,还能成为这四九城令人艳羡的一对佳偶呢。”话音转瞬落了凉,他落下最后一句话。
“同你父母那般。”
话里的讥讽郁珩是一点都没收,果然火力立刻从郁勋那边转到了他这里。
落在地上的照片被他弯腰拿起,侧头看向郁勋的少女不知在说些什么,而这樱桃般红润的唇则是他吻过的。
被郁珩记录在手机里的照片就在这时见了光,一闪而过的双人照里,被他搂住坐在身上的少女露出细腻的侧脸。
而他,则是将这颗苹果吃入嘴里的人。
刺骨的风灌进这大大的四合院里,郁珩如愿以偿看见他亲爱的弟弟愤怒着向他投来震惊的眼光,也如愿以偿的看见郁勋将车停在了燕大的外面。
考完试叽叽喳喳着从校内出来的人那么多,郁珩却只一眼就瞧见了那个被郁勋记挂着的人。
大冷的天儿,她只穿了双单薄的帆布鞋。浅笑着和身侧之人说话时露出的白玉般脖颈,是郁珩近距离靠上去过的。
从那辆白色奔驰车旁走过时,她回了头,可郁勋却没有下车。
那一刻,郁珩懂了。
他这个弟弟栽了。
本该是件高兴地事,郁珩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不能用联姻增强实力的郁勋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就可以用一根手指压扁的,可心底涌上来的那股不明不白的滋味郁珩一时却没能想明白。
索性不再去想。
从公司出来时难得天还没黑,他看着大厦周边熙熙攘攘的人群皱了皱眉,邢年立刻解释着。
“郁总,今儿是周六,所以出来玩的游客多了些。”
周六么......
指尖轻轻点过手背,他差邢年去了瑞玉。
青年不解,却贴心的没有问。
是啊,这个以往他避之不及不愿踏足的地方,他怎么会主动去呢。
很快,他知道了答案。
乖乖等在树下背单词的少女认真张着唇瓣,邢年自作主张停下车时他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
因为郁珩又想起那夜她那般真挚的担心着郁勋的面容。
被拒绝后,少女也只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继续等在路边,仿佛他的情绪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但郁珩还是控制不住的侧头去看,被风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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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鼻尖都红了的小脸让他没有办法再说出拒绝。
大白兔奶糖郁珩吃了。这个小骗子惯是偏心,恨恨咬在嘴里的糖果郁珩吃着也只觉一般,硬邦邦的,根本就没有她的唇甜。
吃了不属于他的糖果自是要替人做事,郁珩自来是赏罚分明的人。所以他将邢年赶走,却唯独留下这辆车。
等啊等的,温度被打的极高的车内热的郁珩脱下外套。贴心将副驾驶调成舒适的角度,不曾想,指尖一晃,他抽出压在座底的纸币。
红红一张人民币也不知道被放了多久,刹那一瞬,郁珩想起将少女送去医院的深夜。
原来,她就这般不愿与他有牵扯么......
指尖再度用力,郁珩看向无边无际的夜。
很好,他平生最喜欢的就是强人所难。
后槽牙被他紧紧咬住,那个刻意被遗忘掉的名字再度含上唇角。
很好,乐乐。
郁珩一字一句将誓言刻进干瘪的心底。
无论用什么方法,我都不准你离开我的身边。
“咔嚓”响起的大门声唤回他的思绪,郁珩看向显示着23点的手机,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已经在寒风中站了这么久。
侧身去拿车上的大衣,他不禁又想起那双碍眼的帆布鞋。这么冷的天,这么大的地方走过来脚都要冻得没知觉了。
真该好好长个教训。
长腿迈下的步子却越发大了,皓月当空下,郁珩看见因为他而成为话题中心的少女在月色下垂下小脑袋。
被风不断吹到他身前的围巾也不急着来够,安静地像是什么都听不到的少女就这么呆在被疾风猛袭着的圆圈里。
这个只会在他面前张牙舞爪的乐乐,这个寸步都不让他的少女,郁珩没有办法去细细思忖心底猛然划过的念头是什么。
因为落在地上的小圆点他分不清到底是雨滴还是眼泪。
他的思绪有些乱掉了。
他只能将还留有暖意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然后用被风吹的苍白的唇哄骗她上车。
再然后,郁珩便什么都不会做了。
在他身旁无声流着眼泪的乐乐,让郁珩只能强硬的开口让她不准哭。
‘乐乐你不准哭,你若是哭了,我便又想要吻上那脆弱的眸,吻上那被咬红的唇。’
所以,有他在。
再不准有人惹她哭。
16. 有雨
眼泪对于吴忧来说,曾经是代表着脆弱的。
变成吴忧后,她也曾可以将眼泪放肆的在爸爸妈妈面前落下。可那时往往都是幸福的时光,所以她也用不到将眼泪作为悲伤的出口。
后来,她们走后,眼泪再度变成脆弱的象征。
她不会在舅舅面前哭,她更不会在思思面前哭,她也从来没有在郁勋面前哭过。
只有,只有这个讨人厌的郁珩,见过她每一次的眼泪。
冻僵了的脚被暖风温热着,吴忧低头将眼泪埋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
她这么这么想要离他远远地,可最后却还是上了车。
虚弱的下一秒就要倒下的男人将脑袋放在了她的肩上,伴着寒风吹来的话似是下一秒就要散了。
“乐乐我好冷。”
只有路灯照耀着的午夜,空旷的大街上,她嗅到了一丝甜腻的奶糖味。
这个惯是嘴硬的郁珩,眼泪落在男人的肩膀。心一软,吴忧再度进入那间黑色牢笼。
和越来越暖和的身子一同变热的,还有将虚弱一同融化掉的郁珩。
低垂的脑袋被男人强硬掰回,直直看过来的目光有着吴忧看不懂的情绪。
眼睫轻眨,被冷漠再度盈满的眸子似要看透她。
“这么脆弱,那阿勋订婚时又该如何是好。”
修长指尖划过泪痕,冰凉的触感让吴忧忍不住颤抖着。将震惊狠狠咽下,她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我会祝他幸福。”
这是她的真心话,郁勋那般好,无论和谁在一起都一定会幸福的。
可眼前的男人却只当是讽刺,猛然踩下的油门伴着他意味不明的话音一同传来。
“那我这个做哥哥的,便拭目以待了。”
*
考完最后一门马克思,吴忧便赶忙去了医院。今天是思思出院的日子,她要早早过去的。
岁末的冬有着整个冬天最最寒冷的温度,挤地铁时被热的满头都是汗的额头被冷风一吹,吴忧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
哈出的热气被她留在红色围巾里,小水珠坠在毛线上,吴忧还有些没有戴惯这个新买的过冬必备品。
没有减速,步伐迈过停满轿车的停车场。四点的天已然有变暗的趋势,她要快些赶到病房区。
干净的水泥地让她将步子迈的又大又快,几要路过拐角时,有人叫了她的名字。
“吴忧。”
浅蓝色的天空下,吴忧应声回头。
白橙辉映的长空下,将云染成如凤凰尾翅般漂亮色彩的无垠下,她看见了郁勋。
漂亮的蓝色毛衣好似和天空是同一个颜色,车门还开着,男人却直直走到了她的面前。
“思思今天出院,我来送你们回家。”
几天没见,吴忧却觉得学长不知为何瘦了些。
看来准备婚礼确实是很累人。
猛然冒出的酸涩吓的她赶忙低头整理围巾,吴忧暗暗骂着自己,真是好没有分寸的想法。
郁勋无论结婚或不结婚,和她,都没有丝毫的关系。
对吴忧来说,她只要做到默默祝福就好,旁的都与她无关。
拒绝的话是她有史以来最最坚定的一次,在天边只剩下半个圆的余晖下,吴忧缓慢地摇摇头。
“谢谢学长,就不麻烦您了,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尽力隐忍着无法外露的情绪,吴忧紧紧抓住帆布包的背袋,可郁勋却还是敏锐察觉到话里的生疏。
好看的眸子静静眨了两下,他轻声开口。
“郁珩来了是么?”
才不是,那个讨厌鬼怎么可能这么贴心。
心底默默想着,吴忧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她虽然不懂学长为什么突然提起了郁珩,但却依旧没有问。
她只是安静的道了再见,然后安静的将身影隐在变暗的天色里。
本就是无法说出口的感情,还是不要再靠近比较好。
郁勋订婚以后,他就不再是她的学长,他就是属于别人的了。
而这个用“郁珩”二字便可以挡住片刻的时光里,就让她暂时用一下吧。
反正都不会有更多的接触,就让她再肆意一回吧。
九层的高楼要花费她五分钟的时间,107个台阶吴忧爬过那么些遍,可今天却还是让她疲乏的靠在墙上歇了好久。
平静着呼吸,手掌推开应急通道的门。路过护士站时,她将苹果放在桌子招呼大家吃。
一见是她,刘楠反而有些讶异,“忧忧你今儿个不是考试没办法过来吗?”
“思思已经被接走了啊,你这会儿来是有什么忘记带走的么?”急急站起身,刘楠从护士站探出身子。“那可得赶紧去,你也知道现在医院病床多紧张,别不小心再弄丢了。”
指尖扫过袋子,发出“嚓嚓”的轻响,道着谢的话语一同传来。“方才送来的巧克力就已经很高档了,怎么又送水果呀,搞得我们多不好意思!”
刘楠拉着她就要走,“话说你那位未婚夫可真是不错,人长得帅不说还那么大方。我听小刘说那巧克力还是歌帝梵的呢,哗啦啦的一下送了好几十盒。我们怕过于贵重不愿收,那位郁先生却说相比于大家照顾思思的辛苦,这点东西根本就不算什么。”
笑眯了眼,她不住夸着,丝毫没有注意到吴忧的表情已然不对劲。
被拉着往前走,吴忧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走到走廊尽头,直到走到熟悉的那张病床前,她才舔着干涩的嘴唇不确定的重复着。
“思思被我的“未婚夫”接走了?”
“对呀对呀,思思还挺高兴的,被抱下楼时还开心的和我们说再见呢。”蹲下身子往床底下看,刘楠翻出落在深处的纸盒。
“呀,这是苹果手机么!”拍去外盒的尘土,刘楠忙不迭的将手机盒递到她的手里。“这个不是才上市没多久么,这么贵幸好没丢。”
这个在郁珩初次见到思思那天被其称做“礼物”送来的手机,吴忧一次也没有拆开看过。
这个售价为599美元的手机,比燕京市职工平均工资的1.5倍还要多。
被男人随手丢下的一个小玩意,是她一个多月不吃不喝才可以买到的。
思思虽小,但却很懂事。那夜躺在病床时,她将这个盒子递了过来。
“姐姐,护士姐姐说这个好贵的。她们都说郁珩哥哥一定是很爱你,才会给我买这么贵重的礼物。”
“不过棒棒糖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所以这个还是还给郁珩哥哥吧。”笑的一脸兴奋的小娃娃不住往她身上蹭着,“姐姐真是太好了呀,有人同我一样爱你,真是好开心呀!”
小小的夜灯将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头顶,吴忧将怀里的妹妹搂的紧紧的。硬硬的纸盒硌在她的手心,吴忧将痛苦尽数吞下。
笨蛋思思,再不会有人同你一样爱我的。
再后来,被她顺手放在床底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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盒一呆就呆了十几天。
而这个一直没有找到合适时机退回去的......吴忧侧眸看向已经完全黑了的天,看来。
就是今天了。
*
走出医院时,时针才将将走向6时。
沉默的将帆布包背好,站在没人的角落,吴忧拨响一串号码。
指尖微动,这个她从来没有拨出去的号码就这么流畅的出现在小灵通的屏幕上。
随着“嘟嘟嘟”一同响起的还有邢年客气的询问,“吴小姐,您想去哪里,我送您过去。”
吴忧的视线却随着哈出口的热气飘到了天上。
原来那般黑的天上,也是有一颗星星存在的。
而郁珩这个混蛋,却要把思思这颗星星给抢走。
眼睫轻颤,吴忧吐出心底积压的郁气。她还能去哪里呢,只能被迫踩上男人想让她走的每一个步伐。
茫然的视线被她留在远侧的天空,再睁眼时又是一片清明。
“劳烦,去找郁珩。”
称谓的变化让正在打开车门的邢年指尖一颤,这是他头一次听到吴小姐直呼boss的名字。
轻轻咽下口水,斟酌再三他还是开了口。“郁总担心吴小姐家里离医院太远,住着不方便,所以便将思思小姐接回了瑞玉山庄。那边有私人医生全天候随叫随到,对思思小姐来说,一定会更能保障她的健康的。”
车子不断疾驰着,从大开的窗子里不断灌入的风像一个个不停打在脸上的巴掌。
这个惯会用“为你好”将她紧紧捆在身边的郁珩,吴忧只想离他远远地。
偶尔,吴忧会觉得自己连那只被温水煮的青蛙都不如。被巨大危险包围的蛙至少可以有尝试跳出去的机会,而她......
却只能被禁锢在滚烫的水流里,任人宰割。
这个没有给过她丝毫选择权利的男人,到底要做到哪一步呢?
这个迫切着想要逃离的永恒,却总是会被意外搁浅。
“姐姐你看!”宽敞的玄关门前,干净的白色射灯下。被男人高高抱起的小娃娃笑容灿烂,稚嫩的小手里还搂着个更小的动物。
身上没有一根毛的小猫咪温顺的躺在人类的怀里,懒洋洋抬起的小脑袋正好奇的看过来。
和谐美好的犹如一家人。
“姐姐我可以养么,姐姐我可以养么?”被抱着走近的思思晶亮的眸里满是期待,“郁珩哥哥说这是送我的出院礼物,他问过医生阿姨了,说这个没有毛的咪咪我可以养的,不会对我身体不好的。”
似是怕她不答应,小嘴急急说了一句又一句。最后,抚着猫咪的脑袋慢慢垂下,话里的小心翼翼听着就让人难过。
“所以姐姐,我可不可以把年年留下呀?”
虚弱的小脸又再度浮现在眼前,那时躺在病床上思思曾对她说过。等好了以后要养只叫“年年”的小猫,那样她们一家人就可以岁岁年年的都呆在一起了。
乌黑的只能看到一颗星星的夜空下,吴忧静静看着这个从小就一直因心脏而不停受苦的妹妹。
神啊,如果你真的存在,那么请你告诉我。
她要如何才能从这被蜜糖包裹着的牢笼逃出来呢?
视线平移看向一侧,这个从她进来就没说过一句话的男人,这个从头到尾都掌控着一切的男人,用最最多情的笑将她牢牢禁锢着。
“乐乐......”
“留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