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鼎带球死遁后》
1. 带球跑第一天
隆冬新雪,整个离恨天银装素裹,素白之下却又一片喜气洋洋。
无他,只因十二仙天首座之争终于落下帷幕,而这新上任的首座,正是他们离恨天的凌霄仙尊。
乔砚霜走在宫道,头顶一双圆月正明,雪花扑面而来顺着鼻腔钻进肺腑,凛冽的寒意让他忍不住咳了两下。
离恨天今年的雪似乎比去年更冷,甚至穿过了他的护身结界。
又或者……是这副身体无法再抵御寒冷了。
今夜的凌霄宫格外热闹。因着魁星宴庆祝凌霄仙尊争得首座之位,宫门大开,几乎整个离恨天爱凑热闹的仙修都闻讯而来。
三步一摊位五步一明灯,看得人眼花缭乱。
而这些都和乔砚霜没什么关系,他要去的是召开魁星宴的凌霄殿。
九品无暇的补天丹正放在他芥子的一角,繁琐的阵法锁住了里面的无上道韵,只等献丹时撤掉引来漫天紫气,好让赴宴众人惊掉下巴。
毕竟这种能弥补修士先天不足的丹药极难炼制,此前从未有人能炼制出无暇丹来。
走了两步,体内滞涩的仙力让乔砚霜决定叫来仙鹤驮自己去,可手里的玉符闪了好几下也不见回应。
他这才想起今天宫里除了要去魁星宴的仙侍外,全都被大管事放了假。
包括那些不给仙晶就不起飞的仙鹤。
乔砚霜无奈叹了一声,脑中空白几瞬,又莫名浮现出昨天的梦。
梦中的女人脸色灰败,眸光却好似烈火灼灼,抓着他的胳膊喊道:“霜儿,我要你发誓!”
“我把唯一活命的机会给了你,不求别的……只要你跟在天儿身边,护他仙途永昌!”
“……好。”
他──
“初恒!你怎么才走到这儿?”踏云而来男人招呼着,微微俯身,一把将他扯上行云。
“都开宴半个时辰了还不见你,大家就等着你献丹开眼呢。”
乔砚霜刚要开口,行云加速,猛烈不少的风雪让他不得不闭嘴屏息。
余光瞥见身侧青年煞白的脸,甘殷吓了一跳,忙升起屏障:“你怎么不开护身结界?药仙都说了你受不得风雪。”
乔砚霜一愣,低头确认了一遍,发现护身结界不知何时竟真的关闭了。
“你说首座也是的,咱们凌霄宫这么多仙侍闲着没事干,怎么偏偏折腾你去取药?”甘殷直摇头,“丹师那老东西仗着会炼丹傲得和什么似的,就会为难人。”
“你和首座不是老乡么……”
男人絮絮叨叨的声音灌进耳朵,乔砚霜逐渐双眼放空。
今天正好是他飞升第两千年。
而当年和他一起飞升到仙界的不是别人,正是甘殷口中的“首座”──陈逐天。
“到了到了,快下去吧。”
男人突然含糊下来的声音响起,乔砚霜没多想直接跳下行云,等到甘殷风一样消失在眼前,才意识到自己距离正殿还有好长一段路。
他摸了把腰间的白玉葫芦,微微蹙眉,抬脚朝着殿门走去。
仙宫巍峨,玉阶绵长,内外灯火如昼。
清洁法阵完美融入地面镶嵌的仙石玉髓里,落下的飞雪还未靠近便消失得无影无形。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初恒道友。”
与人擦肩而过,乔砚霜听见一道满是讥讽的男声,语调抑扬顿挫明显是来找茬的。
念着献丹要紧,匆匆颔首便继续前进。
“您老人家屈尊降贵瞧我一眼的功夫也没有?”
比他矮上两寸的男人出现在视线里,拦住了他的去路,乔砚霜不得不停了下来。
对方修为在上仙七转,比他对外伪装的修为高上两转,细眉长眼刻薄异常,身上的法衣比起其他仙侍的多了暗纹。
乔砚霜认出来人是凌霄宫大管事新收的徒弟,久违的荒唐感涌上心头,这样时不时被人为难的日子……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景树道友,我已经颔首回礼了,请你不要咄咄逼人。”他说着,“而且首座有令,要我去魁星宴上献丹,有什么事等我出来再说也不迟。”
景树轻蔑地哼了一声,抱臂从乔砚霜不入眼的修为看到穿着,最后再到长相。
和其他仙侍不同,青年法衣外还罩着厚实的裘衣,整个人陷在了银白色的兽皮里,却一点不显臃肿。
至于脸……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从前倒是没发现这走后门的废物有着一副实打实的好皮囊。
五官昳丽,凤眸温润,眉如远山含黛,肤色冷白如玉,合起来漂亮到让人移不开眼。
就是病恹恹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消失在离恨天的风雪里。
这种想法只是在脑袋里转了一圈,回过神的景树立马掐着嗓子喊道:“别拿首座当挡箭牌,你当我脑子不好使吗?宴会上寒湘仙尊正奏着无垢曲,闲杂人等全都被清了出来,你献个鬼的丹药?”
无垢曲,长青天寒湘仙尊的独门绝技,流花琴奏上一曲,听曲者心思澄明有机会突破瓶颈。
想面对面聆听仙尊的无垢曲非金仙修为不可,恰好此次魁星宴来的宾客修为就没有金仙之下的,所以被遣散的只有修为够不上边的仙侍。
乔砚霜有些意外,越过景树向凌霄殿仔细看去。
闪着金光的结界如水波荡漾,层层叠叠,殿外围站了一圈仙侍,还有不少仙侍神色餍足地向外走去。
对于仙侍来说,能在结界外听上两耳朵已经是莫大的机缘了。
乔砚霜收回视线,无意与景树过多纠缠:“我的确是来献丹的。”
景树:“真好笑,我还没见过上赶着找死的。有本事你就去,我看你进不进得去结──”
浓郁的药香陡然出现,“噗通”一声,砖缝之间多了棵有些蔫吧的树苗。
乔砚霜拍了拍手心残存的药粉,又从玉葫芦里拿出符纸拍在树苗上。
一息之后,树苗立马精神抖擞直奔仙侍居跑去,枝丫乱甩的样子活像只第一次上岸的八爪鱼,而四周的仙侍没一个注意到这诡异的场面。
越来越多的仙侍朝着广场外走去,乔砚霜越过人流、穿过风雪,眼前的金光越来越刺目。
外人皆知他是凌霄仙尊的同乡,撞了大运才能跟在凌霄仙尊身边当个近侍,但没人知道……他还是他“见不得光”的道侣。
最开始,他也不过是个被陈家买回去给少主治病的炉鼎,直到后来陈家灭门,他受陈逐天母亲苏夫人之托跟在他身边。
这一跟,就是整整三千年。
凌霄宫流水的无暇丹药全都出自他手,药阁里所谓的“丹道奇才”只是个空有躯壳的傀儡。
自从入道以来,他炼制出来的丹药就都是无暇丹。这种“恐怖”的天赋细究起来更像是种诅咒,更别提他手里还握着丹神传承。
怀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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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罪,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让他到了仙界依旧谨小慎微,成了陈逐天身边不起眼的仙侍。
好在两千年已过,陈逐天如约成了十二仙尊之首,同样也到了他恢复身份的日子。
魁星宴不只是庆功宴,更是他大放异彩的好时机。
手里这枚补天丹是他用一天一夜精心炼制的,丹成之后甚至引来了九九丹劫。
此番献丹之后再无仙侍初恒。而且陈逐天还说, 会为他们补上一场盛大的合籍大典。
乔砚心跳得有些快,结界感受到有人靠近,荡漾的速度更快了,不过也只能拦住仙君之下的修士。
他调动着体内仙力,眨眼间恢复了仙君修为,毫不犹豫踏了进去。
“嗡──”
金钟光芒大盛直奔面门而来,比金钟更快地是一柄烈焰缠身的黑色长剑。
乔砚霜下意识退了一步,却被剑身上的烈火环住腰身拉了进去。
涅羽剑嗡鸣着,永恒燃烧的涅槃火覆盖了金钟满身,就算上面干干净净一点业障也没有。
“首座,我只是以为有敌袭才好心出手,您也没说您还有下属过来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乔砚霜一眼就看见了瑶台案旁吊儿郎当的男人,青发绿眼浑身镀着一层慈悲的金光,手里的琉璃盏盛满了清凉的酒液。
两种矛盾的气质和谐得浑然天成,应当是明镜天的浮金仙尊。
殿中心,奏着无垢曲的寒湘仙尊连眼皮都没抬起,不过纤纤玉指拨动琴弦的速度倒是快了些,让这曲子多了几分肃杀之感。
乔砚霜在涅槃火里视线有些受阻,偏了偏脑袋却看不见主位上的人。
“哎哟,首座快让你这剑停下,我这金钟可经不得这么烧!”
眼看着涅羽剑依旧不依不饶跟在金钟身后放火,浮金仙尊心疼坏了,赶紧扯回自家本命法宝。
失了目标的火被在场其他仙尊的结界挡了个严实,涅羽剑气得一股脑把涅槃火都砸向了浮金仙尊。
浮金仙尊:“……”
从来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剑。
乔砚霜有些想笑,可嘴角尚未勾起,体内奔流的仙力被熟悉的力量死死压制,境界飞速掉落回了上仙五转。
“涅羽,回来。”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主位传来,带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接收到命令的长剑不情不愿甩了两下剑身,流星般砸了过去。
“呼啦──”
涅槃火熄灭了。
乔砚霜这才看清了主位所在。
玄衣男人眉飞入鬓桀骜异常,眉心的凤羽纹路红得滴血,五官深邃如刀削斧凿般立体,一双黑眸反射出凛冽寒光。
仅仅是随意坐在那里,身上强大的气息也让人心生敬畏。
对视后,那点不曾消减的寒光刺痛了乔砚霜的眼。
明明是熟悉的人,熟悉的脸,甚至不久之前他们还在耳鬓厮磨,可现在却陌生得让他呼吸不上来。
为什么要出手压制他的境界?今天……不是他恢复身份的日子吗?
“补天丹呢?”
乔砚霜转了转右手的芥子,取出药瓶攥在手里,喉咙不自觉发紧:“回首座……在这儿。”
药瓶瞬间脱手而出。
陈逐天看着殿门口发呆的青年,蹙眉道:“愣着做什么,这儿没你什么事了。”
“退下吧。”
2. 带球跑第二天
“铮”得一声,琴声戛然而止。
退下?
两个字犹如当头一盆冷水,乔砚霜怔愣一瞬,随即垂眼扫过殿内众仙。
他看不清他们的脸,只有陈逐天的脸是清晰的。
又来了,这种……不真实的感觉,如同镜花水月不可触及。
是他听错了,还是他的癔症更重了?又或者是他来的路上中了幻觉?
指甲嵌入掌心带来的刺痛让他清醒几分,可心底的寒意没有半分消减。
不是幻觉,那便是癔症。
男人不知何时端坐了起来,半张脸浸在黑暗里眉头紧锁,右手还在不断转动着手上的银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明明是他叫他来的,可到头来却不由分说地让他离开,连句解释的传音也没有。
若今天真不适合恢复身份,又何苦让甘殷载他过来?
乔砚霜自顾自摸出了巴掌大的玉盒,在殿内众“无脸仙”的注视下上前几步:“首座说笑了,属下是来献丹的,怎可轻易离去?”
“您手里的是九品补天丹,而丹师机缘巧合下,成就了另一颗十品无暇丹药。”
此话一出,满殿哗然。
十品无暇丹可是传说里和神级丹药不相上下的神药,每逢出世必定掀起一番腥风血雨!
乔砚霜继续道:“丹师将激活丹药的方式告诉了属下,让属下务必──”
“够了。”
陈逐天挥了挥手,打断着:“魁星宴竞拍九品补天丹足矣,至于丹师炼制的十品丹,改日献给天帝。”
“甘殷,带他下去。”
殿外,月上中天。
甘殷引着青年朝广场外走去,挠了挠头:“你说这事儿闹得,我要是知道献丹是把药瓶送到就行,何苦你折腾这一回。”
身侧安静得吓人,甘殷说完便停下话茬看了过去。
月华下青年的脸色比来时更加惨白了,眼神空洞无物,好似没点睛的傀儡一般。
“初恒?初恒!”
“甘殷道友。”乔砚霜如梦初醒,停了下来直直看向甘殷。
“你能看清我的脸吗?”
他又撤了护身结界,混杂着灵气的风雪打在脸上犹如刀割。
甘殷没多想:“当然能。”
乔砚霜自嘲地笑了一声:“可我看不清你的……”
白花花一片,连五官也没有,像是揉皱的宣纸。
说出的几个字太轻,直接融进了风雪,透过甘殷的表情乔砚霜知道他没听见。
和之前一样。
今天并非是他第一次看不清人脸。
飞升两千年里,他总会突然看不清旁人的长相──除了陈逐天。
医者不自医,过后他去找人瞧过,得出了他不知何时患了“癔症”的结果。
吃了不知多少副丹药,依旧没能好转。
“不必再送了,你回去吧。”乔砚霜脚步一转,“我要去看那批新开的星月荷。”
甘殷:“可是首座说……”
乔砚霜绷着脸洒了一把药粉,趁甘殷睁不开眼,头也不回地朝着凌霄殿后走去。
“活祖宗诶,我早说让你找下家,你非得一棵树上吊死。”
骤然响起的声音犹如掐了脖子的野鸡,带着股浓浓怨气:“自从飞升之后,你说你都给他炼了多少丹药了?最多的时候老子一个药鼎都炼吐了,你还把我吐的药材塞回去继续炼。”
“你再瞧瞧他呢?那王八蛋见你吐血连个安慰都没有,还告诉药仙下猛药让你快点醒过来继续炼丹。他要是真把你当道侣看,老子立马炼两锅人中黄去!”
“我不知道。”乔砚霜拢了拢裘衣,几乎把整张脸埋在了柔软的兽皮里。
很温暖。
他记得这皮子来自一仙君修为的雪绒兽,是陈逐天三百年前从太阴天的猎场里得来的。
不过短短三百年,已经抵御不了离恨天的寒意了。
囚天鼎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看见乔砚霜的反应差点没气厥过去:“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乔砚霜:“听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抽空看了看丹田里飘着的青铜药鼎,问道:“那你刚才怎么不开口?”
囚天鼎:“我……”
对啊,它刚才不说话现在放什么屁呢?它就该跳出丹田幻化出手臂,一边旋转一边冲向陈逐天。
它囚天鼎,堂堂一个神级药鼎──就算现在境界跌落了,可本体还是神界的天材地宝,它抽不死他!
“别想了,陪我去看荷花。”乔砚霜反手掏出囚天鼎缩成手炉大小,屈指敲了敲,鼎身立马多了一层五颜六色的灵火。
囚天鼎哼哼着加大火力,把灵火的热度蔓延到乔砚霜全身:“那破荷花有什么好看的,有这空还不如回去研究药方。”
种满星月荷的莲池在凌霄殿正后方的紫云树林里。
遮天蔽日的高树在风中飒飒作响,没走几步便豁然开朗,不大不小的莲池挤挤挨挨满是晶莹剔透的荷花。
它们半透明的花瓣卷曲着摇曳生姿,硕大的叶片或浮在水面、或浸在水里。
蓝池与明荷连接处冒着蒸腾水汽,乔砚霜蹲下身撩了两把池水。
五彩锦鲤察觉到他的所在,成群结队浮上来轻啄着他的手指。
乔砚霜点了点小猪一样的锦鲤,翻出消食丸撒了进去:“别吃这么多了,撑得都快游不动了。”
“噗──诶诶诶!”
伴随着男声出现的还有响亮地落水声,乔砚霜后退几步远离莲池。
池水“咕噜”翻滚两下,破水而出个陌生的漂亮少年,身上的法衣姹紫嫣红流光溢彩,还戴着一堆叮当作响的法宝。
若不是长得挑不出毛病,这一身还真让人不忍直视。
不过少年的脸色和他不相上下,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乔砚霜看不清少年的修为,反应一会才发现自己竟然能看清他的脸。之前每一次癔症发作,三天过去才能恢复正常,从未提前。
少年在莲池里扑腾着朝岸边游来,没游两下就开始疯狂咳嗽,嘴角甚至溢出来几丝鲜血。
囚天鼎传音道:“你不救他么,这小子看着身份不一般,死在这儿你可倒大霉了。”
乔砚霜无法反驳,甩出素练把人扯到岸上替他烘干了衣服,问道:“公子为何不开护身结界?”
少年脸色臭得不行,眼里带着明显的尴尬,不知道从哪掏出粒丹药:“不想开。”
“不能吃。”乔砚霜制止住少年的动作,把丹药扔进囚天鼎。
“这药有毒。”
“怎么可能?”少年瞪圆了眼睛,“这丹可是药……算了,我不和你一个仙侍一般见识。”
“呸呸呸……”
囚天鼎吐出几口黑烟,直接对着少年说:“这药是自创丹方,治疗先天发育不足的,吃下去看似有效,实际上能掏空人的身体。”
“让我猜一猜,你是不是刚开始吃的时候效果显著,之后剂量越吃越大却没了什么作用,最近甚至不足之症愈演愈烈。”
少年的脸色更加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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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指着囚天鼎“你”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囚天鼎:“给你开药的要不是故意害你,那他就是个庸医。再吃下去就你这小身板还想发育呢,过不了几天都能吃席。”
少年话都气利索了:“你这器灵说话好生刻薄,信不信……我把你嘴缝上!”
乔砚霜咳了咳压住喉咙里的笑意,收回囚天鼎:“它说的都对,是吗?”
少年别扭地看了乔砚霜一眼,不情不愿点了点头。
“若是公子不介意,在下可以为你诊治一番。”乔砚霜说着捻出几道灵丝,衣袖挥动间堆叠在了一起。
少年眼尖地看见了乔砚霜左手手腕上的粉色玉镯,撇了撇嘴:“也不戴点好东西。”
话虽如此,可他依旧伸出了手。
灵丝如游鱼一般缠上了少年的手腕,不一会儿便钻回了乔砚霜体内。
经脉淤塞、灵气凝滞,丹毒堆积在每一寸骨肉,明明有着将近一千岁的年纪和仙君修为,外显出来的样貌却是少年模样。
修为……更是无法调动太多。
“你救一把就得了,还真要管到底啊。”囚天鼎在丹田里转来转去,“那个开药方的没准是哪个老牌仙君,你管太多惹了一身腥……”
“只是个丹方而已。”乔砚霜推了推少年探过来的脑袋,在随手帕上写下一连串天材地宝。
恬淡的花香钻进鼻子,少年看着近在咫尺的如玉面孔,鬼使神差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囚天鼎:“快、那破镯子怎么又失灵了?!”
乔砚霜收回仙力,淡定地转了转粉玉镯,香味儿立马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镯子外表看上去平平无奇,实际上取材于神级残料,是陈逐天为他炼制来遮掩炉鼎体质的法宝。
“给,回去之后按照这个方子炼丹服下,品质越高越高。”他把帕子递给少年,又蹲回去逗弄锦鲤。
“你……为什么不怕我?”
少年的问话让乔砚霜快要被冻僵的脑子转了几下,这才想起来自己一个上仙修为的“仙侍”,面对个满身高阶仙器的少年不该如此随意。
可他今天心情不好,实在是懒得应付。
更何况自打他看清少年长相那一秒,就没打算伪装什么。
等他转头看去,少年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像是……他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
心口又开始抽疼了,连带着身体从内而外开始发热,被玉镯锁住的、旁人闻不见的花香肆虐在莲池之上。
“阿砚。”
乔砚霜闭了闭眼,下一秒直接落入了男人有力的怀抱,迟来的温度让他下意识往热源靠了靠。
“你的情热提前了,我带你回寝殿。”
乔砚霜的动作一僵,撑起身子和陈逐天对视,声音沙哑:“你……就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男人没回答,只是用一种很困惑的眼神看着他,空闲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别闹了,情热得不到疏解对你百害无一利。”
“闹?”乔砚霜揪住了陈逐天的衣领,“我满心欢喜拿着丹药过来,你呢?现在追过来又是做什么?”
“我看你是凤炎之体发作,烈火灼心需要我来压制!”
男人的眼神更不解了。
“上次情热我求着你别走,你却说天帝召见不得不去。我等了你整整一夜,你陪天帝下了一整晚的棋咳咳……”
喉间涌上一阵腥甜,乔砚霜气得头晕眼花,一巴掌扇了过去。
“滚……我现在不想见你。”
3. 带球跑第三天
“水……”
喉咙的干涩让乔砚霜恍惚间以为自己变成了搁浅的鱼,竭尽全力喊了一声,嘴边立即多了道湿润触感。
甘露入腹,头脑也跟着清醒几分,随之而来的是丹药的清苦。
“祖宗啊快张嘴,吃完就不难受了。”
囚天鼎的声音若隐若现:“那王八说滚还真滚了……你是不是被他下咒了……外面随便一个仙尊都能把你当祖宗供起来……”
丹药入口即化,混沌间乔砚霜抱住了近在咫尺的热源,毛绒绒的身子乖顺地趴在他怀里,蓬松的尾巴扫过他的手腕。
小兽叫声此起彼伏,又在囚天鼎的呵斥下委屈噤声,最终热源把他层层叠叠围了起来。
是他在离恨天洞府里养的兽宠,全都是些先天有缺的小家伙。
白日里他会在这儿炼丹,而每次和陈逐天吵完架,他就留宿在这儿。
很快压制情热的丹药起了作用,所有的声音在黑暗里逐渐远去……
乔砚霜看见了一本发光的书。
它飘在不远处,身上似乎带着什么难以抗拒的魅力,让他就算知道自己在做梦,依旧心甘情愿走了过去。
靛蓝书封上是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看清后让人不明所以。
“清冷仙尊的病弱道侣?”
这名字像是下界流行的话本。
乔砚霜满腹疑惑,随手翻了两下。
【“够了!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我竟不知你心思如此恶毒。”陈逐天护着怀里的少年怒道,“我让你为阿月调理身体,你居然对他下毒!”】
【乔砚霜轻笑一声,黑眸里满是疯狂扭曲:“我恶毒?仙尊啊仙尊,你是不是早就忘了我是你过了明路的道侣!”】
【陈逐天气急反笑:“这道侣的名分怎么来的你比我清楚。若不是你用花言巧语迷惑了母亲,她怎会在圣地强行替你我结契?!”】
【“是又如何?我知道自己得不到你的心,也得不到你的人,我只是想要个名分。”乔砚霜瞪着泫然欲泣的少年,“陪你走过三千年风雨的是我,为你呕心沥血炼丹的也是我。”】
【“我做了这么多你都看不到,你心里只有修炼。”】
【“凭什么、凭什么他一出现你满心满眼都是这个贱人?我呢?”】
【“我只把你当弟弟。”】
乔砚霜呼吸一滞,硬着头皮向下看去。
【姬淋月扯了扯陈逐天的衣袖,泪眼婆娑:“都是我不好,逐天哥哥你别怪阿砚,是我来迟了。”】
【“才不是你的错。”】
【陈逐天擦去少年眼角的泪水,看向对面语气冰冷:“此前一直未曾解除道侣契,一是因为圣地加持,解契不仅两败俱伤,更会神魂受损,二是因为我专注修炼不曾动心。”】
【“如今我已找到了想长相厮守之人,这道侣契便留不得了。”】
他的梦何时如此诡异?
乔砚霜下意识想要清醒过来,可眼皮却粘在了那些文字上。
【“哈哈哈……痴心妄想!”乔砚霜晃了晃手里的药瓶,“你若是强行解契,这天上地下只此一份的解药就别想要了。”】
【“魔尊大人马上就来接我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和我断绝关──!”】
【浴火长剑贯穿了青年的身躯,陈逐天捂着姬淋月的眼睛收回涅羽剑。】
【乔砚霜果断捏碎信物,可魔尊的人依旧没能把他带走。】
【发现自己被耍了,他并不意外,撑着最后一口气语气怨毒:“其实……我根本没研究出解药……”】
【“我知道。”陈逐天勾起嘴角,“你是不是忘了──”】
【“你这具血肉就是最好的解药。”】
“啪嗒”一声,书册掉在了地面,乔砚霜头晕眼花一阵恶心,那些诡异的文字堆积在他的脑中久久不散。
这书……到底是什么东西?
姬淋月又是谁?还有魔尊?他为什么会和魔尊扯上关系?
不,这里面的人不是他。
他不会对自己的病人下毒,更不是在圣地和陈逐天结的道侣契!
“呕──”
极度痛苦让乔砚霜弯下身子干呕不停,泪水模糊了视线,那荒唐无比的书册又飘了过来。
“别哭。”
书上蹦出来两个大字。
“看完。”
乔砚霜把它踢到了一边。
脑袋大的书册摇摇晃晃再度飞向乔砚霜,浑身金光黯淡不少,这回蹦出的却是四个字。
“恒儿、听话。”
这是第一次有人叫他“恒儿”。
乔砚霜看着那两个字,情绪莫名稳定不少。尝试苏醒无果,于是擦干眼泪,忍着恶心把书拎起,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看了一遍。
【……两人从此逍遥于天地。】
读完最后一句,乔砚霜合上书册长长吁了一口气。
这的确是个话本。
讲述了天帝之子姬淋月和凌霄仙尊陈逐天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牵扯面极广,囊括了整个六界英杰。
而他……只是个因为嫉妒背叛陈逐天,被他一剑刺死的糟糠道侣。
“天命、难为。”
话本艰难浮现出最后几个字,乔砚霜脚下一空──
“醒醒!”
囚天鼎试图叫醒明显被梦魇住的青年。
修士做梦可不常见,更别提乔砚霜还是是仙君修为,能让他心境触动的怕不是心魔侵体。
“……不是我!”
“咻”得一下,囚天鼎连鼎带银针被乔砚霜拍飞,偷摸私藏的丹药掉了满地,被乱跑的兽宠吃了个精光。
囚天鼎:“……!”
“喵?喵呜──”
灵猫安抚的亲近让乔砚霜找回了一点真实感,等到小兽开始蹭他的脸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流了满脸的泪。
囚天鼎从兽宠堆里艰难爬出,气若游丝:“你到底梦见什么了……怎么、我现在也没力气了。”
本命法宝的状态和主人息息相关,尚在睡梦时影响尚且不大,这一醒……
囚天鼎觉得自己需要找个药仙看病。
乔砚霜沉默许久,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说出梦里发生的事。
挠破了脖子也没能发出声音,他一把将破口大骂他不爱惜身体的囚天鼎塞回丹田,喃喃道:“我累了。”
或许……他现在依旧是在做梦。
于是乔砚霜不再纠结话本里的一切,重新闭上双眼。
神识不自觉飘进了莽莽雪原,这是他进阶渡劫后生出的识海天地。
正中心茂盛到极点的那株七日醉芙蓉是他显化的本体。
如今树下比起之前多了本金光熠熠的书册,乔砚霜瞬间清醒,化出人形把话本又翻了一遍。
不是梦,更不是心魔。
“我不信……”乔砚霜白着脸自言自语。
他怎么可能会是话本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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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存在?一定是哪里出了错……这东西是有人故意放在他脑袋里──
电光石火间,乔砚霜低头掐算起来。
十一月二十九。
今天,是书里剧情开始的时间。
话本里的“陈逐天”和“姬淋月”会于魁星宴后相遇在仙兽园,陈逐天去是为了给其他仙尊挑回礼,姬淋月只是一时兴起。
作为天帝宝贝了一千年的小儿子,姬淋月可以说是要星星不摘月亮,娇纵任性到了极点。
两人于仙兽园狭路相逢,看中了同一只兽宠,僵持下姬淋月亮出天帝之子的身份,见其依旧不肯退让气得不行。
最终仙兽园主出面又孵化了只一模一样的,这才就此作罢。
两人的孽缘也就此开始。
“载我去一趟仙兽园。”乔砚霜猛地坐起抓住囚天鼎,声音颤抖。
“越快越好。”
仙兽园位于十二仙天的长青天,其内多草木、少山川,管理者是原形为万年神木的寒湘仙尊。
通常情况下,想要在各个仙天之间往来,仙君之下要乘坐特殊法器躲避虚空里时不时的乱流。
仙君之上就无所谓了,那些乱流打在身上不痛不痒,可对于乔砚霜来说却能威胁性命。
下界时,他曾为陈逐天挡下过致命一击,自此落下了心口不时抽痛的毛病。
随着时间流逝、修越高深心口反倒更疼了,乃至于身体也跟着虚弱下去,单是吃药调理根本没用。
他翻遍传承才找到根治的丹方,可所需的药材长在神界,短时间内根本去不了。
囚天鼎对于充当飞行法器不甚在意,它更担心的是乔砚霜的身体:“祖宗,你能撑到长青天吗?我说让你去租赁飞行器,你怎么就是不听啊!”
乔砚霜抿了抿唇,运转着功法操控前进路线:“你飞得比较快。”
囚天鼎快给他跪下了:“我是飞得快,可……算了我闭嘴,你专心吸收灵气。”
仙兽园近在咫尺。
乔砚霜除了离恨天,最熟悉的地方便是这里。洞府那些兽宠几乎都是从仙兽园带回去的,一来二去就连园主也和他熟络起来。
“初恒道友,你可好些日子没来了。”门口的守卫看见乔砚霜后感慨着,“不来也好,说明园里的崽子没有缺胳膊少腿的。”
乔砚霜勉强笑了笑,直奔东南角的育雏馆而去。
“你听不懂人话吗?这兽宠是我先看中的,凭什么和我抢?”
少年三分无奈七分愤怒的声音响彻天际,震得育雏馆的匾额歪了歪。
“我可以给你仙晶。”
乔砚霜脚步一顿,捏着囚天鼎滴了两滴精血,颤声道:“开结界。”
他已经顾不得陈逐天有没有发现他了。
确认结界笼罩全身后,乔砚霜即刻走了进去。
馆内一高一矮相对而立,中间还有个陪笑的管事,旁边的窝里还有只刚出生的九尾雪魄狐幼崽。
狐狸崽啃着蛋壳,一点也感受不到事态的严峻。
管事看了看满脸愤怒的少年,又瞥了眼面无表情的男人,恨不得两腿一蹬直接投胎。
他这育雏馆怎么一起来了这两尊大佛!
无论是天帝之子还是新晋的首座,哪个都不是他开罪得起的。
众人对峙间,乔砚霜终于做足准备,抬头看向少年所在──
那张脸竟和他在莲池救下的人分毫不差。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4. 带球跑第四天
乔砚霜站在门口,日光里管事、以及少年身后的护卫的面容依旧模糊不清。
他只能看清陈逐天和少年的脸。
管事终于有了动作,对着少年恭敬行礼:“二殿下,丑话说在前头,这兽宠蛋的确是首座先预定的,本来马上就要送去离恨天,里面的畜生许是见了您过于欢喜才提前破壳……”
仙界唯一能被尊为“二殿下”的,只有天帝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儿子──姬淋月。
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面前,就算有的细枝末节对不上,可大体都在按照话本上的内容发展。
话本是真的。
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炮灰,所以这么多年陈逐天才会对他若即若离。而他即便感受到了冷落难堪,还是会遵循“剧情”对陈逐天痴心一片不求回应。
或许就连所谓的“癔症”,也都是“剧情”在警告他不要试图觊觎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乔砚霜几乎要呕出血来,悲愤交加下眼前冒出大片黑点。
“咔嚓──”
琉璃迸裂的脆响灌进识海,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这一声裂响归于天际。
模糊不堪的人面逐渐明朗,灵台通透,神魂如沐甘泉。
乔砚霜扶着门框缓缓挺直腰板,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人群。
他……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你来这儿是为了这王八蛋?”囚天鼎闷着声音骂着,“你是不是有毛病,这狗东西……”
“我们走。”
乔砚霜安抚着囚天鼎,深深看了陈逐天一眼。
育雏馆门口泛起了微弱的灵波。
陈逐天蹙眉看去,却什么也没发现。
“我管它是谁先定的。”姬淋月恶狠狠瞪着陈逐天,“本殿下今天非它不可,有本事找我爹告状去!”
“你一个血脉不纯的乌鸡凭什么和我争!”
在场众人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谁人不知凌霄首座本为混血的黑凤凰,那点人族的血脉还是修炼大成后才彻底剔除的,比起其他仙尊的根脚……多了几分不体面。
没人闲到拿血脉当面戳人痛处。可姬淋月不一样,他不仅闲还有爹撑腰,口无遮拦惯了说什么都不奇怪。
眼看着陈逐天手背青筋暴起,姬淋月也不发怵,梗着脖子喊道:“凶什么,这狐狸崽子让给你的话你能养活吗?”
“殿下慎言,我送人。”陈逐天垂下眼帘遮住杀意,手却放在了涅羽剑上。
姬淋月不依不饶:“送谁?”
陈逐天语气冰冷:“与你无关。”
“说不出来就当你诓我,”姬淋月翻了个白眼,“多宝──”
“属下在。”
护卫队里出来个人高马大的仙君。
“打包带走。”
等到姬淋月为首的一群仙君浩浩荡荡离开,管事立马去到陈逐天身边。
“首座……我这育雏馆还有几枚要破壳的蛋,您要不再去看看别的?”
陈逐天瞥了管事一眼:“有狐狸蛋吗?”
管事挠挠脑袋有些为难:“最近百年要破壳的狐狸蛋只有两枚。一枚是殿下带走那个,另一枚先天有缺,园主已经送给初恒仙侍了。”
陈逐天眸光微动,挥手道:“罢了。”
乔砚霜刚进洞府就被毛绒绒糊了一脸,为首的灵猫拽了拽他的衣摆,示意他跟过去。
“怎么了?”
“嘤……嘤嘤……”
幼崽的哼唧从洞府右侧的育雏室传出,乔砚霜这才记起园主前些日子送来的狐狸蛋已经到了破壳的日子。
仙兽园的兽宠从来不缺好去处,就算是先天有缺无人认养,也会在园里好吃好喝寿终正寝。
他洞府里这些兽宠治好病是要送回去的,之前如此,今后……
乔砚霜用手背试了试灵乳的温度,喂给还没睁眼的狐狸崽。
后肢明显萎缩的幼崽捧着奶瓶“咕噜咕噜”吞咽着,没一会儿就吃得肚皮浑圆。
囚天鼎任劳任怨,幻化出三头六臂扮演起奶妈角色,一手轰着乔砚霜,一手掰碎蛋壳喂进幼崽嘴里:“你回去歇着吧,我来看着就行。”
“真是的……明明喜欢狐狸崽怎么不养个健康的,费劲巴力养好了还要给那个老头送回去。”
乔砚霜点了点幼崽湿漉漉的鼻尖,回答着:“喜欢不代表要独占,更何况我非良主。”
“痊愈后它们会有更好的归宿。”
囚天鼎嘴上叭叭个不停,手里活也没停过,噼里啪啦又抢了傀儡的活计,化郁闷为动力把洞府上下打扫得焕然一新,还给每只兽宠都洗了澡。
这间只有和陈逐天吵架才会留宿的洞府格外简洁,进门就是寝室,右侧是育雏室,左侧是兽宠居。
尽头的暗门后是炼丹房──那些让其他仙天眼馋得不行的丹药正是出自于此。
脸色难得红润的青年正在装东西,都是些充满着生活气息的零碎物件。
囚天鼎:“……祖宗你又在做什么?”
千万别告诉它是要收拾东西去找陈逐天。
它会气死的,就算器灵气不死它也得装死一段时间。
这些年这两个人每次爆发争吵,无论错在谁脑袋上,最后都是乔砚霜先低头求和。
囚天鼎对乔砚霜的态度早就进化到眼不见心不烦。它压根不敢想如果丹神活着,看见自己的继承人如此窝囊会不会气得破口大骂。
“我要离开这儿。”
“啊?”囚天鼎扔了手里的帕子,“你终于想明白了!”
“快快快,咱们去玲珑天!鹤别仙尊对下属好得没边,我们去了一定──”
“去哪儿?”
洞府入口逆光处多了道高大的身影,乱窜的兽宠就像老鼠见了猫,眨眼间全跑回了兽宠居。
乔砚霜收拾东西的动作顿了顿,头也不抬道:“别听囚天瞎说,我哪都不去。”
囚天鼎:“……?”
呵,果然情种的话信不得。
照明仙器下,青年多半张脸隐没在裘衣里,只露出来一点精致的眉眼,身上裹挟着风雪的冷意,还有……草木气息。
“你去了长青天?”陈逐天说着,又不是很确定。
乔砚霜没说话。
两人之间的氛围愈发诡异,囚天鼎也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豪情壮志都跑哪去了,只敢在心底为乔砚霜加油鼓劲。
对,就是这样,继续保持!
“嘤嘤……”
狐狸崽的叫声从男人胸口传出,乔砚霜意外看过去,对上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看着足有几个月的雪狐幼崽歪着脑袋,蓬松的尾巴尖泛着淡淡蓝意,格外憨态可掬。
“随手捡的。”陈逐天拎出狐狸崽,把它放进乔砚霜怀里。
其实是他厚着脸皮在赤华仙尊的灵兽园里抓的,那一窝狐狸崽里只有这一只不怕他。
乔砚霜神色复杂地摸着小狐狸:“你是在求和吗?”
求和?
陈逐天蹙了蹙眉,他不是……识海微微刺痛,等到疼痛消失点头道:“魁星宴是我不好,本来想着──”
“嘘。”乔砚霜竖起食指放在唇边,又指了指怀里的狐狸崽。
“它好像看不见东西。”
看着凑在一起检查狐狸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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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天鼎冷漠地钻进育雏室。
没救了。
等到喂狐狸崽吃了丹药,又催促着陈逐天把它送回夕颜天,乔砚霜才重新开始装东西。
“哟,您老怎么又开始收拾了?”囚天鼎阴阳怪气着。
乔砚霜:“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存在的吗?”
囚天鼎摸不着头脑:“你疯了?”
“我没疯。”乔砚霜叹息着收好裘衣,坐在水镜对面端详着自己的脸。
乌眉凤眼、墨眸丹唇……很真实,甚至能看清脸上的绒毛。
可识海里的话本却无时无刻不在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爱也好恨也罢,就连每一次呼吸都如同戏台上供人观赏的傀儡。
恬淡的花香陡然出现,不出几息变得甜腻至极,隐约还透着股酒香,而镜子里青年全然变了一副模样。
泛光的白发白眸让他看起来像是山中不谙世事的精怪,唇色艳红如血,衬得那张芙蓉面更加昳丽。
妖相外显,说明他的情热已经要压不住了。
而他的头发和眼睛,会随着盛花期的到来颜色越变越深,直到粉红如血。
乔砚霜转了转粉玉镯,这镯子是用神级残料炼制出来,专门压制他炉鼎体质的半神器。
因他修为不到家,容易连仙力也被一并封锁,平日里便被层层的禁制包裹着。
乔砚霜咬牙又放开一部分禁制,试图压制盛花期的躁动,可热度分毫不减。
玉镯上所剩无几的禁制摇摇欲坠,可若是全部解开,仙力内锁结界失效,洞府里的催. 情的花香整个离恨天都能闻见。
他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这一身通灵玉仙骨。
“药……”
雪白的丹药如珠落玉盘,掉在了乌金妆奁上。乔砚霜胡乱嚼了两把,强撑着力气看向水镜,看见了一头粉色的发丝。
丹药没用,盛花期开始了。
陈逐天揣着才从赤华仙尊那讨来的兽奶,被洞府厚重的禁制挡了一下。
出事了。
破开禁制浓得让人喘不上气的香味儿跑了出来,张牙舞爪,顷刻间朝着更远的地方飘去。
橙红色的火焰霎时出现,包裹住洞府所在的整座孤峰,断绝了香味儿逸散的可能。
陈逐天小心翼翼收敛了身上的热气,这才走了进去。
“谁?”
银针堪堪停在了灵台前,其上星光浮动,刺破了眉心一点。
玄冰床上的人似乎认出了他,却迟疑着不肯将银针挥散。
“是我。”
陈逐天视若无睹,径直前进。
银针最终偏了几分,擦着他的脸颊消散在空气里。
“你不是走了么,还回来做什么……”
粉发粉眼的青年声音像是含了一汪春水,眼泪顺着潮红的脸一直滚落到下巴尖,看着格外惹人怜惜──
陈逐天猛得将人横抱起来。
轻飘飘的重量让他有些意外,可怀里人的推拒让他没空细想,直接用法术捆住了乔砚霜的手脚。
“有什么气等盛花期之后再撒。”
又是这样。
永远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乔砚霜气急,一口咬在陈逐天脖子上,尝到了温度和岩浆没什么区别的凤凰血。
这点血腥味儿反倒让他冷静不少,想起宴会当晚争吵过后一片空白的记忆,鬼使神差问道:“那我昨天情热……你为什么要走?”
男人的声音带上些许困惑:“我没走。更何况你昨天并非情热,药仙说你是盛花期紊乱导致体热……”
“囚天没和你说吗?”
5. 带球跑第五天
说什么?
乔砚霜被陈逐天放在了凌霄宫寝殿的软榻上,刚想把囚天鼎掏出来问个究竟,识海里顿时传来刺耳的喊声──
“乔砚霜!你把我关育雏室是不是失心疯了,那王八不在你身边我还能给你喂药……你躺在一堆冰块上有什么用?”
“囚天,我宴会那晚到底怎么了?”
“哪天?你不是……”
听不清,囚天鼎的话变成了意味不明的长吟。
“气沉阴阳,神汇意融……灵台相照,仙元互合……”
男人的手掌覆上了他发酸的腹部。
乔砚霜被烫得一激灵,本该融会贯通的双修口诀变得格外晦涩。
他觉得自己这次的盛花期不太正常,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话本里的内容历历在目,就算如今情热他被折磨得溃不成军,那些字眼依旧如鲠在喉。
他看见陈逐天就想吐,更别提……
陈逐天抬手把青年汗湿的发丝撩到耳后:“你到底在气什么?”
“你说呢?我──”
被亲了。
吻落在脸颊、眉心……带着安抚的意味,乔砚霜不自觉闭上眼,吻又出现在了眼皮。
陈逐天一直都喜欢这么亲他,从头开始,活像只舔食的狗。最过分的一次好似恨不得把他吞进肚子里。
而书里的“陈逐天”,因为厌恶压根没和“乔砚霜”双修过,又何况肌肤之亲。
乔砚霜的手扯住了男人的法衣。
“阿砚、阿砚……”
男人边亲边唤着,一声高过一声,似乎得不到他的回应就会一直喊下去。
乔砚霜颤着声音,脱口而出:“阿瑾。”
陈瑾,阿瑾──下界陈家灭门后陈逐天编造的假名,伴着他直到手刃仇敌。
乔砚霜也在那近千年里,习惯了叫陈逐天“阿瑾”。
【“我只把你当弟弟。”】
“你爱我吗?”
陈逐天毫不犹豫:“爱。”
青年的眼睛看起来更红了,身上的花香都在不自觉朝自己靠拢。
“好……”
纤长的手捂住了他的眼睛,陈逐天唇间一软。
……
等到乔砚霜再度清醒,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
身边的位置空荡荡的,算了时间发现今天正巧是陈逐天向天帝述职的日子。
不过述职都是用水镜,半个时辰就能结束,也不知道这人又去了哪里。
解开禁制放了囚天鼎进殿,迎来的是几道抑扬顿挫的声音。
囚天鼎:“呦,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不把我饿死在洞府?”
作为一口优秀的药鼎,它平时除了靠主人的仙力活动,还能靠炼丹时产生的丹气自由行走。
这半个月傀儡出了故障满山乱跑,它为了照顾洞府那群兽宠差点没累死。
乔砚霜平日里听惯了囚天鼎的嘲讽,猛地清静了半个月,如今再听格外亲切,于是翻出几把品级年份极好的灵药对着囚天鼎晃了晃。
囚天鼎瞥了一眼:“……!”
那不是十万年份的龙血草和五万年的伴月莲子吗?有这种好东西不早拿出来!
青绿色的药鼎状似不动声色的跳到乔砚霜怀里,眨眼便把那些灵药吞了进去。
乔砚霜摸了摸囚天鼎的鼎耳,掀开盖子又塞了几把进去。
想当初为了驯服囚天鼎彻底得到传承,还废了好一番功夫。
破开最后一道屏障,器灵空若无依纯洁无瑕,只是个生出神智不久却失去亲近之人的稚子。
物似其主,作为囚天鼎的第二任主人,他也经常能从它身上窥探到丹神的风采。
就是这么多年过去,囚天鼎有些……
“那臭王八述职去了都不放我进来,我看他是存心为难我!”囚天鼎恨恨咬牙,“我下次、我下次绝对在他丹药里掺泄阳药!”
“好。”乔砚霜应着,“述职还没结束吗?”
囚天鼎:“天帝老儿把他叫去面对面述职了,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明明魁星宴都没派人过来。”
想起莲池看见的少年,乔砚霜不置可否,随手批了件外衣走到窗口向外看去。
漫天飞舞的雪花落在了地面形成了厚厚的积雪,伸出手接了两片。
热的?
“不过那王八还算有点心,怕你身体受不住,今早派甘殷过来给寝宫升级了恒温阵法。”囚天鼎絮絮叨叨的声音又飘了过来,“嘶……少掺点泄阳草吧。”
乔砚霜:“……”
囚天鼎的话倒是让他意识到,他还有事没做完。
“囚天,替我护法。”乔砚霜招了招手,“有人过来立马叫醒我。”
神识又一次去到了识海天地,那本靛蓝的话本依旧飘在花树下。
乔砚霜点了点树干,瞬间根系破冰而出虬结成了桌椅,上面笔墨纸砚一并俱全。
他坐了上去,从话本第一页开始抄录。
这东西来得古怪,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消失。
而他的记忆明显有问题,所以抄录一份,就算话本不见了也没什么影响,除非幕后的存在能把抄录本一并销毁。
可幕后的存在会是什么东西?
若是撰写这话本的作者,那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让他一个无足轻重的配角知道真相。
结局已定,单只蝼蚁何能撼树?
若是人为,他自认为和陈逐天的关系对外从未暴露过,而且这话本里的一些细节,非是亲身经历无法写出。
比起“胡编乱造”,倒更像是去司命星君那儿看过他们两个的命星。
但看过命星的人,是无法把看到的一切透露出去的,这种禁制融入在法则里,猜测根本不成立。
那么就剩下──天道。
这所谓的“话本”,会是天道给他的么?
乔砚霜抄录的笔尖一顿,墨水打湿在“陈逐天”几个字上。
六界流传着一种很有趣的说法。说是这天地间总会出现这么一种人,他们或天纵奇才、或勤奋刻苦,共通的一点是全都气运惊人,就算经历再怎么坎坷,最后也能功成名就。
他们被称为──天道之子。
想起这三千年里陈逐天发现过的莫多机缘,还有梦里话本最后的提示,乔砚霜淡定地换了一张新纸。
天道没有那么闲,世上天道之子千千万,真是要提醒什么,告诉陈逐天就好,找上他又是什么道理?
不,还有一种猜测。
送话本的东西是想……救他。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桌面原本纹丝不动的话本再度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飞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乔砚霜闻到了一股极淡的花香。他能确定自己从没问过这种味道,可整个人被包裹在这味道里,却莫名其妙酸了眼眶。
金光散去,不远处多了一道模糊不清的人影,是个一身青衣的男人。
“恒儿……”
乔砚霜又一次听到了那声呼唤,顿时什么都顾不上了,跑过去只穿过了一团雾气。
“改、改命……回、回回……”
话本上又不蹦出来几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如星光闪烁,却极其不稳定。
回什么?
后面明显还有字,乔砚霜忍不住屏住呼吸。
金光熄灭,话本重新灰暗下去。
“改命吗?”乔砚霜捡起话本喃喃自语着。
千年往事顿时化为漫天星子浮现在眼前,他挑出了里面和陈逐天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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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回忆挨个翻阅过去。
男人眼底的爱意自从确认关系后从未收敛,无论是遇到什么事都会第一时间确认他的安全。
和话本是不一样的。
乔砚霜仔细翻看着,最终确定了他们关系发生微妙变化的那年。
修真界逐风五千年,仙界玄光五千六百七十三年,也是他们携手飞升的第一年。
那年陈逐天说“仙界凶险,若是招摇过市,丹神传承恐被他人觊觎”。
于是乔砚霜选择收敛了所有锋芒,成为了他身边一道无声的影子。
“阿砚,我是为了你好。”
如今再看,那时的陈逐天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黑沉沉的眸子透不进光。
而这些年每一次看不清人脸,恰好都是陈逐天准备向其他人透露他们两个关系的时候。
是“剧情”,又或是说“天命”在控制他们,戏台上的傀儡不只他一个。
乔砚霜蹙着眉坐回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翻开话本继续抄录。
不论如何,剧情刚刚开始,或许……还有回转的余地。
.
九天岛,位于十二仙天之上,郁郁葱葱满是琪花瑶草,同样也是天帝的起居所。
陈逐天跟在守卫身后,登上了九天岛和十二仙天唯一的通道──步天梯。
台阶由云雾组成,踩上去软绵绵的,朝会时所有在职的仙君和十二仙尊前赴后继,远看过去像是群五颜六色的蚂蚁。
不能乘坐飞行法器也不能用仙力御空,只能一步一个脚印走上去。
好在这点路对仙修来说不值一提,谈笑间就能看见九天宫金碧辉煌的殿宇。
陈逐天不明白天帝为何非要让他上九天岛述职,何况他刚刚上任,根本没什么东西好说的。
进了九天宫,被仙侍领着走了七扭八拐的路,耐心耗尽前一秒,陈逐天终于见到了天帝的面。
水塘边,一身白金冕服的男人自弈着,冷峻的面孔没什么表情,手下黑白二子相杀,浑然一副龙争虎斗之势。
天帝玄天,在位十万载,是平衡整个仙界与其余五界灵气流转的关键所在,比起其余界主肩负着更沉的担子。
一个不小心,那便是六界大乱。
陈逐天:“见过陛下。”
“过来坐。”
等到陈逐天坐到自己对面的空位上,天帝捻起黑子:“凌霄啊,你对这局可有什么头绪?”
陈逐天扫了两眼,放了颗白子上去。
顿时局面大变,黑子颓势尽显!
天帝轻笑一声,眯眼睛看了半天,摇头道:“是吾输了。”
陈逐天:“您没有,您只是不想下棋了。”
天帝没有丝毫被戳中心思的惊讶,摸着下巴:“很明显吗?”
“您叫我过来有什么事?”陈逐天有些烦,恨不得立马结束交谈飞回寝殿。
药仙说乔砚霜最近可能还会爆发假性盛花期,身边不能离人。
可对面是天帝,他不得不应付。
天帝:“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前些日子魁星宴,吾叫月儿去给你送贺礼。”
“他说在你宫里不足之症发作时,恰好被个仙侍救了下来,吾就想着把人找到好好答谢一番。”
脑中闪过兽园见到的跋扈少年,陈逐天嗅到一丝不对,魁星宴姬淋月根本没去,只是送到了贺礼。
既然人都不愿意露面,又为何会在他的凌霄宫逗留?
微风阵阵,吹皱了水塘上的碧波。
陈逐天不咸不淡道:“二殿下无恙便好。至于那仙侍,不知陛下可有画像?”
天帝:“自然是有的。”
“刷拉”一下,旁边的仙侍打开了卷轴,一张昳丽的芙蓉面出现在陈逐天对面。
6. 带球跑第六天
“吾竟不知,此等人物在你那凌霄宫,居然只是个仙侍。”
天帝万分感慨:“月儿身体不好,这些年吾寻遍了整个仙界,都没能找到能治愈他不足之症的法子。”
“就连你前些日子献上来的补天丹也没什么效果。倒是这仙侍献上来的丹方,对月儿的不足之症有奇效。”
陈逐天眸子里闪过一丝红光,起身行礼道:“陛下有所不知,这人是臣药阁里的丹师芙霜,经常喜欢易容成仙侍的样子在外闲逛。”
“那枚全品补天丹便是他炼制而成的。”
天帝挑了挑眉毛:“哦?那是误会了,吾还以为你一不留神让天才蒙尘,实在是不应该啊。”
陈逐天:“陛下说笑了。既然芙霜能够治疗二殿下的不足之症,那臣回去后就让他过来替二殿下诊治。”
“也好。”天帝点着头,“不过整天跑上跑下怪麻烦的,又得时刻注意着月儿的状态。”
“不如就让你这丹师暂住在九天宫?”
陈逐天蹙了蹙眉,最终点头。
等到水塘边恢复平静,天帝清了清嗓子:“出来吧,人已经走了。”
姬淋月这才从水里面钻出来,身上的仙器叮当作响,对着仙侍伸手:“东西还我。”
仙侍不敢耽搁,卷轴原模原样送到了少年手里。
“到是从未见你对什么人这般上心过。”天帝似笑非笑,猛地转移了话题,“你觉得凌霄如何?”
姬淋月莫名其妙:“爹,你提那秃毛鸡作甚?长得丑脾气臭,还……”
脑中划过那晚莲池旁青年绯红的面孔,还有似有若无的花香,姬淋月不禁吞了吞口水。
他当时隐去身形站在了那秃毛鸡身后,因为隔音结界,只能看见青年似乎是和陈逐天吵了起来,脸颊被气得通红。
可就是那点颜色,使得那张脸美得更加惊心动魄,让他不敢多看就匆匆离去。
怪不得有傀儡师喜欢收集傀儡。
天帝闻言表情微变,挥手道:“月儿你去休息吧,淋安也快要从魔界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兄弟好好团聚一番。”
姬淋月“好”了一声,行礼后飞一样跑向自己的寝殿。
他今日的功课还磨蹭着没做完,帝师怕是要发飙了。
果不其然,等他紧赶慢赶回到了寝宫,身材高挑的红衣女人就堵在了门口。
琼华冷哼一声,锐利的眸光从上到下扫过姬淋月,最后落在他手里宝贝成什么似的卷轴里,红唇翕张:“二殿下想起来还有我这个老师了?”
“您前几日的确是病得不轻,我心疼您,便让您好好休息。可您现在活蹦乱跳好几天了,怎么还不开始修炼?”
姬淋月一哆嗦,本能得把卷轴塞进了芥子,谁知一个失手反倒把卷轴抖开,画卷里的内容直接暴露在了琼华眼前。
“这是谁?”琼华仔细分辨着,抬手碰了碰上面青年的衣服 ,“这不是离恨天的仙侍服吗?”
姬淋月:“您轻点!这是我好不容易画出来的……”
琼华“切”了一声,悻悻抬手。
半月之前,姬淋月从魁星宴上回来后直接找了过来。
她那时正在和酒友划拳……不重要,重要的是姬淋月一脸严肃地把她拉去一边,说有人在害他。
害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最近两百年一直在为他调理身体的新晋药尊。
在仙界能够被天道敕封尊号的仙修,无一不是把修炼之道钻研到登峰造极、炉火纯青之辈,琼华第一个念头是不可能。
等到姬淋月把他在凌霄宫的“奇遇”说了一遍,又拿出了乔砚霜的丹方。
那张帕子上面不仅写了修正后的药方,更是把原版药方写了个分毫不差,就连炼制手法也八九不离十。
两人找到其他药仙多方求证,最终确定药尊的丹药的确有大问题。
不过恰逢天帝到了一月一次闭关疏通灵气的日子,她也就只好先暗地里动用天帝交给她的死士,去调查着药尊的古怪之处。
没过几天,药尊人赃俱获——这人竟是反天盟余孽!
反天盟,上一任神主旧部。
自从上任神主因为试图将六界收入囊中变为游乐场,被天道批了个稀巴烂,这些助纣为虐的蝇蛆就四散在六界继续折腾什么“反天”大业。
拍死一批还有下一批,二十万年过去……竟然已经能把手伸到了九天岛。
好在发现的及时,处死药尊后,再由其他药仙给姬淋月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最终得出结论──暂时死不了,就是要好好养个几百年。
天帝正苦恼找不到人给姬淋月调理身体,一是有那个能耐的药仙太少,二是姬淋月还会赶跑看不顺眼的药仙。
谁知这小子直接去找了天帝,说那天给他开药方的仙侍看着不错。
不过……
琼华抱臂若有所思:“二殿下,您到底是看中了那仙侍的医术,还是那张脸?”
“你在说什么疯话?!”
囚天鼎义愤填膺:“谁不知道那什么二殿下性子跋扈,不知道逼走了多少——???”
它怎么被禁言了?
乔砚霜靠在床头的软垫上,把囚天鼎放在榻里,裹紧裘衣问着:“我若是去了九天岛,谁来取我为凌霄宫炼制的丹药?”
陈逐天:“我去便好。”
乔砚霜看清了男人黑沉沉的眸子,还有眼底那点不太明显的冷漠,又问:“我若说不想去呢?”
男人的冷漠更加明显了,甚至带上了审视:“天帝有令,你不得不去。”
很好,是被“剧情”影响的模样。
乔砚霜确认了陈逐天的状态,也懒得和他争辩。
他现在不太舒服,不是很想尝试改变剧情,更何况正如陈逐天所说,让他去给姬淋月治病是天帝的意思。
“我会去的。”乔砚霜咳了咳,把暖炉隔着锦被靠在微凉的小腹上。
“我要休息了,你去忙吧。”
陈逐天皱了皱眉,黑眸亮了几分,拿开暖炉把手放了上去:“药仙说你最近的盛花期不稳定,身边离不得人。”
乔砚霜:“小事,已经吃药压制过了。”
青年微红的眼尾和滚烫的呼吸彰显着他现在的状态并不是很好,突然混乱的盛花期对他来说并非“小事”。
“但……”
陈逐天还想说什么,可惜腰间的传讯玉符亮了亮,甘殷急切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首座,北域和西域的人因为地盘划分打起来了!属下拦不住,他们的首领带头互——嗷!”
传讯戛然而止。
陈逐天收回手,抿了抿唇:“我去解决,有什么事罗烟在殿外候着。”
等到寝殿重新安静下来,乔砚霜长长呼出一口气。
抄录一遍话本又仔细研读后,他才发现剧情在他救下姬淋月那天,就已经发生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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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剧情里,陈逐天和姬淋月第一次正式相遇是在仙兽园。
不过早在宴会那晚,宴席散去后陈逐天独自漫游时,会在凌霄宫看见一道即匆匆离去的少年身影。
那是来了宴会却懒得露面的姬淋月。
只是乔砚霜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提前在莲池遇见他,更不知道姬淋月怎么会当着自己的面犯了不足之症。
这般想着,乔砚霜从腰间的玉葫芦里取出了抄录的话本。
这葫芦名为神山药海,是丹神传承自带的空间法器,里面青山绵延不断,蓝海一望无垠,生长着无数灵药。
伴随着修为增长,以及对传承的掌握多少,里面对应的药田会逐一解封。
平日里乔砚霜把它当成储物工具,而囚天鼎作为神山药海的监管者之一,丹田里待无聊了也会进去撒欢。
靠墙的囚天鼎本来憋着一口气,想等着乔砚霜过来哄自己,结果被他的动作吸引跳上肩膀:“你看什么无字天书呢?”
乔砚霜愣了一下,视线从抄录的话本上移开稍许,再看过去……上面的内容消失了。
干干净净,连点墨迹也没有。
神识猛地沉进识海,原本茂盛的花树下,话本同样消失不见。
乔砚霜意识到什么,开始拼命回忆话本里的内容,掏出纸笔胡乱记录着……
一刻钟之后,囚天鼎小心翼翼地靠近眼眶通红的青年,顶着湿热的手帕跳过去:“活祖宗你哪不舒服和我说啊……”
画些鬼画符做什么。
青年手上的绢帛布满了扭曲的“文字”,让人根本看不出其中含义。
乔砚霜吸了吸鼻子,团皱了绢帛,拿起帕子擦了擦脸。
虽然话本和抄录本都消失了,就连关于文字的记忆也消失了大半,好在他还能记得一些关键剧情。
心里有个模糊的声音在告诉他,这些东西不会再被他遗忘。
“初恒前辈您醒了吗?”少年的声音从殿外响起,“没事吧?殿里的声音怎么乱七八糟的。”
乔砚霜抽回思绪,回道:“我没事。”
“那就好。首座说您最近旧疾又犯了,让膳房做了滋补的药膳,需要我送进去吗?”
“烟儿你把东西放在外殿吧。”
片刻后,看着十二三岁的少年托着下巴,胳膊拄在了木桌上,看着上面的灵食直咽口水。
乔砚霜吃东西的动作一顿,奇怪道:“我不是让膳房做东西的时候带你一份吗?”
罗烟擦了擦口水,老实道:“新来的大厨做药膳堪称一绝,其他灵食远没有药膳好吃。”
而乱吃药膳是会爆体而亡的,他只好含泪蹲在锅边闻味道。
“呵……”
青年的轻笑在耳边响起,罗烟被一双微凉的手揉了揉脑袋。
“药膳的话,我也会做一点。”
囚天鼎“咕噜咕噜”冒着泡,鼎里面的食材姹紫嫣红。
乔砚霜站在鼎前十指翻飞,整套引星指打了上去控制灵火,不一会儿鼎内就飘出来阵阵浓香。
一旁的罗烟“哇”来“哇”去地拍手叫好,笑声清脆。
“都多少年没做饭了……”囚天鼎小声嘀咕着,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还怪怀念的。
听着里面的笑声,又闻到熟悉的药膳香气,陈逐天推开殿门的手有些恍惚。
他有多久没吃过乔砚霜做的药膳了?
7. 带球跑第七天
踏入瞬间,却见青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首、首座!”
罗烟打了个饱嗝,直觉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行礼后立马变成兔子溜出了寝殿,还不忘用耳朵拎走两份打包好的药膳。
前辈说这两份可以分享给他同住的室友。
陈逐天走上前,看着空荡荡的药鼎沉默片刻,问:“我的呢?”
乔砚霜摸了摸鼻子,闷声道:“这东西又不是给你吃的。”
青年的脸泛着不太正常的红晕,可空气里却没有花香。
陈逐天抬手摸了摸乔砚霜的额头,凉得吓人。
囚天鼎刮干净里面最后一点汤汁,打了个饱嗝:“堂堂一介仙尊和只兔子抢吃的,说出去笑掉别人大牙。”
……等等,它怎么能当着陈逐天的面骂人了?
明明之前骂陈逐天的那些话都是在心里打转,想说出去的时候总是力不从心。
没给囚天鼎时间多想,就见对面人高马大的男人解开披风,罩住只穿着一层外衣的青年,将人一把抱起。
乔砚霜吓了一跳,抱着陈逐天的脖子:“你干什么?”
“你生病了。”陈逐天掀开珠帘,带人踏进了寝殿。
“为何不穿裘衣?”
乔砚霜后知后觉自己的确晕乎乎的,抱着陈逐天的脖子说着:“外面又不冷。”
“可你的身子是凉的。”陈逐天把手放在了乔砚霜脖颈处,像是碰到了坚冰。
“天帝让你三天后上九天岛,这几天你就待在这儿好好休息。”
乔砚霜被男人塞进被窝盖得严严实实的,涅槃火环在他身边明明灭灭,驱散了骨子里的寒意。
“其余仙天的丹药还没炼制完。”他盯着男人的脸说着,“况且……”
“我在药阁里养的那些丹仙又不是一群酒囊饭袋。”陈逐天脸色有些黑,“只是休息一两天,他们有意见也得憋着。”
“我去找药仙为你瞧病。”
等到喝完汤药,陈逐天又出去处理事务,乔砚霜若有所思地爬起来招来囚天鼎。
“他被夺舍了?”囚天鼎蹦蹦跶跶撞开珠帘,“之前怎么不见他让你休息,当上首座之后架子真大。”
乔砚霜:“没东西会蠢到夺舍一只凤凰。”
纯血凤凰的涅槃火平时隐没在神魂里,若是有人夺舍,做出动作刹那间就会被烧得干干净净。
想到了什么,囚天鼎整个药鼎顿时丹气外泄:“他他他、他这么反常不会是要卸磨杀驴吧?”
死囚临死前都会吃上一顿饱饭,陈逐天现在让乔砚霜好好休息,不会是打算……
什么道侣反目、师兄弟阋墙、恩将仇报在囚天鼎脑子里转了好几圈。
特别是陈逐天刚才提到了那什么“二殿下”,还有天帝,又想到两人对外的道侣关系依旧是个“秘密”。
看过的各种话本顿时糅杂在一起,囚天鼎脑子一抽,拼凑了一出——无情无义负心汉,抛妻弃子良心丧,只为谋得天帝赏识,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大戏。
器灵过于强烈的念头直接被分享给了乔砚霜,他无奈打出一团灵火,叹气道:“别老是想些乱七八糟的。”
虽然和剧情八九不离十。
“你先把药材炮制了,我要炼丹。”
囚天鼎抛去自己过于奇葩的想法,注意到青年过于红润的脸色,阻拦道:“你都生病了炼什么炼?没听药仙说让你好好休息吗?”
乔砚霜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内视了一下身体才道:“我没事,大概是盛花期紊乱的后遗症,并不是病理上的发热。”
所以就连药仙也看不出什么,只是开了安神补气的药方。
“我只是想炼丹了。”
那些看不清人脸的日子,他都会把自己关在炼丹室没日没夜地炼丹。
陈逐天不会主动过来哄他,那些所谓的“同僚”和“朋友”也都不会想起他。
他身边只有个会喋喋不休的器灵。
无数个日夜,只有炼丹的时候……他才能感受到一丝真实。
.
三天后,乔砚霜站在等身铜镜前,轻轻扣上了鎏金色的面具,只露出来小半张脸。
寡淡的唇色衬得他身上多了几分病气,一身与“仙侍初恒”截然不同的暗红法衣,上面还绣着大片团簇的金芙蓉。
正了正头顶的发冠,确认外形上没有丝毫不妥,乔砚霜这才踏出了寝殿。
丹师芙霜,他在药阁的假身份,性情古怪从不露脸。
大多数时间都是让傀儡带着面具假扮,只有极少数时候需要当众炼丹,乔砚霜才会带着伪装后的囚天鼎出场。
抬眼一瞧,一身玄衣的男人正抱臂站在雪地里,身侧的涅羽剑围着男人来回转圈。
注意到青年的影子,长剑立马改道飞到青年对面,用涅槃火搓出来一堆漂亮的火莲浮在他身侧,让那身暗红的法衣也跟着明亮几分。
“切,狗腿子。”被乔砚霜别在腰间的囚天鼎冷哼一声,憋出来几道金光闪闪的丹气,搓成金莲怼在了火莲旁边。
“涅羽。”
陈逐天的声音有些冷,原本热情的长剑犹豫两下,终究还是回了丹田。
这是乔砚霜是第一次登步天梯。
世人对九天岛更多的是畏惧。虽然里面住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天帝”,可真较真起来,这东西更像是锁住天帝的囚笼。
对仙界万事万物生杀予夺的权利,还有近乎无尽的寿命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代价。
庞大的监牢冠上了“九天”的美名,只有住进去的人才能感受到里面的孤寂。
乔砚霜突然有点想笑。
天帝……会知道自己是话本里不起眼的配角吗?
行至宫门,站岗的守卫做了个阻拦的动作:“道友见谅,天帝有令,进九天宫需得以真面貌示人。”
陈逐天蹙了蹙眉,并未多言。
乔砚霜“好”了一声,缓缓摘下面具──
一张平平无奇、满是乌青胎记的脸出现在守卫面前。比胎记更加显眼的,要数那颗臌胀如鱼目的左眼。
守卫有些意外,毕竟修士进阶元婴和飞升都有一次重塑肉身样貌的机会,几乎没人会维持外表上的缺点。
“轰隆”一声后,宫门之上的兽首眼冒红光,把红衣青年从上到下扫了一遍。
“本相无疑。”
乔砚霜微微攥紧的手这才彻底放松了下去。
作为曾经的神级法器,囚天鼎不仅可以用来炼丹,还能够伪装易容、防御赶路……堪称全能。
就是没什么攻击力。
两人最先去见了天帝。
今天的天帝依旧在水塘边下棋,不过比起以往多了个对手。
愁眉苦脸的少年拿着白子犹豫不决,听见有人来了,直接把棋子扔了回去。
好巧不巧,那枚圆润过分的棋子砸在了棋奁边缘,又以诡异的速度飞向了乔砚霜。
陈逐天瞳孔微缩,涅羽剑当机立断握在手中,可整个人却动弹不得。
“啪嗒——”
天帝手里的黑子落了下去,那枚白子也恰好停在了乔砚霜左眼前。
“为何不避?”
乔砚霜垂下眼睛,恭敬回道:“小仙并未感受到危险。”
“没有危险就对了。”天帝嘴角微微挂起一丝笑意,“这是吾给你的见面礼。”
“月儿顽劣,还望芙霜小友多担待些。今后他的身体就要拜托你照顾了。”
乔砚霜谢过天帝,收下了棋子。
姬淋月眨眨眼睛,看看青年的脸,又不自觉看了看芥子里的画卷,表情肉眼可见的变得嫌弃。
他是喜欢美人的,无论男女只要长得养眼,他都会担待几分──性子差的除外。
结果那天莲池旁胜过星荷的容貌,变成了如今这副……实在是不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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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模样,那点子兴趣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乔砚霜也注意到了少年明显的变化,心里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可想起话本里说姬淋月出现在这儿,是为了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看陈逐天一眼,又忍不住心口发闷。
“父王我能不能换个好看的来……”
天帝:“月儿,慎言。”
收到天帝带着些愠怒的注视,姬淋月乖乖闭嘴,一副不开心的模样。
他不想让个丑八怪给他看病。
可这人开的丹方着实管用,他爹自然不会再由着他的性子来。
乔砚霜没什么感觉,毕竟仙侍那个身份这些年听过不少比这还要难听的。
只是还没来得及回天帝的话,袖子一紧。
少年不知何时跑到了他身边,仰着脑袋眼神充满了审视。
不知道在他脸上看见了什么,姬淋月的表情缓和稍许,矜持道:“走吧,你不是给我治病吗?我倒要看看你和那老头都有什么能耐。”
乔砚霜:“……?”
没等他回答,一张逍遥符拍在胳膊上,周围的景物飞速倒退,眨眼间就来到一座……
五颜六色的宫殿前。
霞斓殿?
姬淋月又看了两眼乔砚霜的脸,确认这人如果祛除掉胎记、复位眼珠,模样还算说得过去,也就没那么膈应了。
毕竟只是来给他治病的,等他病好了,立马叫这丑八怪滚蛋。
“进来吧,药尊在里面等着呢。”
“凌霄啊,人都走了就别盯着看了。”天帝示意着,“快来陪吾下棋。”
“月儿那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静下心来做一件事。”
陈逐天收回视线,坐到了天帝对面。
“你觉得月儿怎么样?”
这一问让陈逐天摸棋子的手顿在了半空,沉默良久才回道:“二殿下仪表非凡、龙章凤姿,他日必能——”
“别硬夸了。”天帝笑得眯起了眼睛,“月儿那孩子怎么样吾心里有数,被宠坏了。”
“听说前些日子在兽园还抢了你一枚仙兽蛋,吾已经派人补给凌霄宫了。”
陈逐天看了天帝两眼,把白子落在个无关紧要的位置:“多谢陛下。”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天帝一连落下数子,把白子包了个密不透风。
“你说对吗?”
“不对、胡闹!唉你……简直是危言耸听!”
胡子一大把的老者气得横眉怒目,指着对面的红衣青年,愤愤道:“老夫活了这么多年,炼出的丹药不计其数,开出的药方能填满整个九天宫,我就没听过你这种治病方法!”
“你说你要把二殿□□内的经脉剥离出来,一点点剔除里面的丹毒和杂质……老夫问你,有成功的例子吗?”
乔砚霜死命捂住同样气得不行的囚天鼎,不咸不淡道:“没有。”
其实有过,不过是丹神在神界救人的例子,在其余五界未曾尝试,不好拿出来说。
眼看对面的新晋药尊脸色有更难看的苗头,乔砚霜赶紧找补:“可以先在别的东西身上尝试,等到时机成熟再用在殿下身上。”
恰好他的神山药海里有一处药田,里面长满了各种人形兽形灵药,终生无法开智,其内和活物无异。
当然也能一比一复制伤者的状态,是丹修、医修、毒修不可多得的工具。
壶隐总算冷静稍许,一甩袖子:“总之你要是真能折腾出个名堂,老夫也不会多说什么。”
“但若是有一点纰漏,你绝对别想把这手段用在殿下身上分毫!”
姬淋月咽下嘴里的蜜饯:“……那个,没人在意我的想法吗?”
剥离经脉什么的,听着就很疼。
“二弟!”
身侧一道飙风略过,乔砚霜脑袋一晕,一个不稳,直直朝着地面倒去──
“小心。”
8. 带球跑第八天
男声语调奇异、近在咫尺,乔砚霜来不及多想,顷刻松开囚天鼎。
“呔──!”
囚天鼎一下罩住青年,内里钻出几只手臂将人扶稳,又凹出了合适的造型让他坐下。
对外则是展开防御结界,把那一身魔气的男人弹飞出去。
魔气。
乔砚霜吃了几颗丹药,呼吸顺畅不少,看清男人的长相后了然。
黑发紫眼,龙角外露,一身华贵异常的银白法衣,乃是六大圣魔尊之首——魔尊赫连胥。
同样,也是《清冷仙尊的病弱道侣》这本书里,姬淋月众多追求者之一。
这本内容任谁看都过分荒唐的话本,是围绕着姬淋月开展的。
在书里,虽说另外一个主角是陈逐天,可姬淋月从魁星宴后,在姻缘方面仿佛打通了任督二脉。
无论是陈逐天这个十二仙尊之首,还是赫连胥这个六大圣魔尊领袖,亦或是未曾出场的妖皇,又或是神界冷心冷情的战神……
乃至于路边捡到的一条狗,都有点什么特殊血脉。然后一眼心动二眼沦陷,再不可自拔地爱上姬淋月。
不过能称得上“追求者”的、只有这四个有头有脸的存在,其余的都是些出现不了几回就被祭天的炮灰。
书中五人拉拉扯扯几千年,关系剪不断理还乱,从仙界到魔界、从魔界再到神界又辗转到冥界……
而姬淋月最常做的就是捂着心口三步一吐血,泪眼婆娑好似风中摇曳的小白花,大喊着——“你们不要为了我打架!”
真到了选一个的时候,姬淋月又会瞪大眼睛摇着头,拽完这个拽那个,说:“我不知道……我选不出来,你们都对我很好。”
至于最先出场,在文中笔墨众多的陈逐天,还是姬淋月在天帝的开导下做出的选择。
比起所谓“真爱”,更像是权衡利弊的产物。
乔砚霜咽下喉间腥气,觉得哪里不太对。
书里的姬淋月天真无邪、娇纵任性,对于情爱并不敏感,很长一段时间甚至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他不知道少年就是姬淋月时,本来以为是那“姬淋月”天生性情如此。
可如今……
乔砚霜看向桌边捧着食盒塞蜜饯,对着嘘寒问暖的男人不理不睬的少年,表情控制不住地扭曲起来。
经脉淤塞、灵气凝滞只是肉身表现,姬淋月身上的先天不足更多反映在心智上。
所以即便活了一千多年,依旧是如假包换的少年心性。
或者……还会更小。
不能再想了。
乔砚霜要窒息了,连对面黑着脸的魔尊都顾不上,又翻出几瓶平心顺气的丹药囫囵吞下。
囚天鼎:“……?”
吃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赫连胥驱散着被囚天鼎丹气腐蚀的魔气,嗤笑道:“元熠殿下,本尊竟不知……仙界什么时候连丹修都这般厉害了?”
乔砚霜沉默着,不知道如何开口。
按理来说他就算是个仙君,也不该发出能让赫连胥躲不过去的攻击。
赫连胥圣魔尊之首的名头可不是虚的。
囚天鼎:“不好意思,这家伙身上的魔气太臭了,我一时没控制好力道。”
乔砚霜:“……”
被点到了名字,姬淋安这才想起身后还有个赫连胥,连忙起身打着圆场:“尊者言重了,丹修若是没有什么保命的手段,又怎能在这世间生存?”
赫连胥冷哼一声,算是信了姬淋安的解释。
姬淋安松了口气,示意在场众人:“这位是娄渊魔尊,此次前来是为了仙魔两界千年一度的交流大会。”
“如果一切顺利,今年的交流大会天帝和魔帝会对坐论道,到时候会在两界里用投影石转播全过程。”
“——见过娄渊尊者。”
在场的仙修顿时齐刷刷行礼。
如今仙魔两界相安无事了十几万年,魔界在仙界的帮助下早就不再像之前一样贫瘠,灵植如雨后春笋般长出黑土。
修炼资源不再那么紧张,也就少了因为资源造成的兵戎相见。
新上任的魔帝不像之前几任似的,一直盯着仙界的地盘,而是热衷于折腾魔界的一亩三分地,给魔都其下的六魔域都安排去了任务。
立规矩、垦荒地,一片热火朝天。
除了这些,更是主动向天帝提及举办两界交流大会,好彼此深入了解化干戈为玉帛。
乔砚霜慢了一步,收回囚天鼎行礼道:“小仙无意冲撞尊者,还请尊者见谅。”
随着青年行礼,脸上那片乌青色的胎记也跟着扭曲起来。
想起刚才角度刁钻的惊鸿一眼,赫连胥忍不住蹙眉:“你不是丹修吗?怎么不炼药把脸上这有碍观瞻的东西去掉。”
乔砚霜不卑不亢回着:“此乃小仙灵骨外显,不可祛除,亦无法用法术遮掩。”
眼见着人都说了去不掉,赫连胥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是别人家的地盘,他再怎么也不能像在魔界一样把人赶出去。
确认赫连胥脸色有所缓和,姬淋安又拉着姬淋月打趣道:“这便是月儿了,不知尊者说好的见面礼在哪儿?”
赫连胥拧着眉毛上下看了两眼,摸出个芥子丢给姬淋安:“早就备好了,快带我去见天帝。”
男人目光锐利,态度敷衍,就算长得人模人样,依旧看得姬淋月怒从心头起,一把推开姬淋安:“你算哪根葱,我爹是你想见就见的?”
站在姬淋月身旁的仙侍闻言,立马扯住他的袖子解释道:“二殿下慎言,这可是魔帝的代言人。”
姬淋月有些尴尬,还以为这人是什么普通魔尊,没想到竟然碰上了硬茬子,顿时老实下去不再胡闹。
天帝对他宠是宠,也没到任他胡闹到无法无天的地步。
赫连胥挑了挑眉,看向姬淋安意味深长道:“你这弟弟倒是有趣。”
姬淋安毫不在乎赫连胥的言下之意,反倒自豪地拍了拍胸脯:“那是自然,我就这一个弟弟,自然要多宠些。”
赫连胥:“……”
“一家子神经。”囚天鼎小声说着,“把孩子宠成傻子有什么好自豪的,先天不足都长到脑子里了。”
“不许乱说话。”乔砚霜呵斥着,“他不过是个孩子。”
虽然有时候,孩子恶意最为直白。
囚天鼎气得直哼哼:“是是是,会骂人的孩子。你倒是医者仁心,别到时候……?”
它想说什么?为什么这句话会卡在这么奇怪的地方?
乔砚霜不动声色退到了壶隐身侧,对着捋胡子的老者微微一笑,扭过头安静当着背景板。
他记得赫连胥登场伴随着一个剧情。
这人对姬淋月一见钟情,会用上一些魔界的小法术,哄得姬淋月喜笑颜开。
留在仙界的日子里,又会找许多借口来九天岛,表面上是来找姬淋安,实际上是为了多看两眼姬淋月。
不过……想起话本里魔界的剧情,赫连胥对姬淋月虐身虐心,把人吓到不得不依赖他才能安眠。
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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砚霜有些反胃,决定先想办法更改剧情,让他离自己的病人各种意义上的远一点。
“挑三拣四的,有本事你别吃丹修炼出来的丹药啊……”少年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飘到在场所有人耳朵里。
乔砚霜:“……?”
怎么有点不对劲儿。
赫连胥的脸色重新难看下去,额角甚至青筋暴起。
乔砚霜正打算继续看剧情是不是会按照话本里的发展,结果衣袖被人扯了扯。
“霜霜你没事吧?怎么脸色这么白?”
少年不知何时跑到了他身边,扯住了他的袖子。
乔砚霜惊讶于姬淋月突如其来的自来熟,实话实说道:“多谢二殿下关心,一点陈年旧疾,比不过——”
“哎呀别这么客气,你不如像老师一样叫我月儿好了。”姬淋月没等青年说完,直接挎上了他的胳膊。
“这儿不好玩,我们去老师那儿,你和药尊可以去那儿再讨论怎么给我治病。”
他才不要待在这儿,姬淋安恨不得连他吃了几片菜叶子都问个清楚,太烦了他又不能敷衍了事。
一敷衍姬淋安保准露出一副受伤的模样,说他长大了就不听哥哥话了。
不过药尊那张橘皮似的老脸姬淋月实在不想多看,只好过来拿乔砚霜做挡箭牌。
“可……”乔砚霜有些发懵。
剧情呢?这么轻松就能更改吗?
就在乔砚霜飞速思考,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今天的剧情,眼前猛地多出半张面具。
赫连胥捏着面具一脸嫌弃:“祛除不掉就挡住,别拿天帝的规矩当幌子,我一会儿就去让他特赦你。”
面具颜色浅淡,活似一张刚剥下来的面皮。
虽然能从上面的药香分辨出,这东西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太岁,乔砚霜还是看得恶心,掏出自己的面具笑道:“多谢尊者抬爱,小仙自有准备。”
赫连胥收面具的手一顿,饶有兴致道:“若是本尊非要你戴上呢?”
姬淋月忍了半天,被这暧昧的语气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瞬间爆发:“这么难看的玩意你自己怎么不戴?!”
这魔尊审美难看死了,怎么今天看见一堆丑东西?
其实对于赫连胥这种出了名的自大、专横的人,最好的方法就是顺从他。
魔界不比仙界,下位者见了上位者少不了奴颜婢膝。
乔砚霜自认为像个王八一样忍了两千多年,再忍一回算不上什么。
可又看了两眼那蠕动的面具,胃里霎时间翻江倒海——
“呕……”
院里一时静得吓人。
姬淋月怪叫一声,直接跑到了姬淋安身后。
赫连胥错愕后退,不敢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脸:“你看本尊这张脸……看吐了?”
姬淋安按着乱动的姬淋月,想扯回乔砚霜的动作一顿。
这魔尊脑子里都是些什么奇葩想法?
来时路上问他仙界有没有倒挂的星河就算了,还问他十二仙天哪个里面金乌飞在天上当太阳。
现在居然还能得出丹师因为他的长相呕吐……
乔砚霜蹲在地面吐得眼冒金星,来前吃的药膳早就化成了精纯的仙力流转在经脉里,刚才吃的丹药亦是如此。
所以只能在悲哀干呕。
察觉到逸散的魔气离自己越来越近,又忍不住汗毛倒立。
“你为什么……”
“锵──”
凤鸣自院门响起,携着烈焰直奔赫连胥而去!
9. 带球跑第九天
涅羽……陈逐天?
乔砚霜眼冒金星,刚想回头,只听身后猛地又响起一道嘹亮的龙吼。
姬淋安总算把人连拉带扯拽离了院门口。
乔砚霜站稳整理好仪态,抬头看见了半空拳拳到肉的两道身影。
这段剧情根本没有陈逐天什么事,他怎么会来?
而且就这么……打起来了?
赫连胥堪堪躲过陈逐天的袭击,眼见着这人又要一拳打上来,立马吼道:“我是你们天帝请来的客人!”
先前那个小玩意儿脑子不好使也就罢了,怎么眼前这个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陈逐天被愤怒侵占的大脑稍稍冷静几分,眨眼间便分析了个八九不离十。
这人不是什么仙魔大战后神出鬼没,只想着吞吃仙修的没脑子魔物,而是魔帝最为忠心,也是最能招摇的一条狗──魔尊娄渊,赫连胥。
“早闻娄渊魔尊盛名,如今一见手痒难耐,便来请教几招。”陈逐天面不改色胡说着,揍人的力道暗暗减轻几分。
刚才被仙侍领进来,打眼便能瞧见冲天魔气朝着乔砚霜逼去。
那一刻千言万语堵在喉咙,根本来不及多想,涅羽剑直接从丹田飞出,朝着魔气砍去。
如今冷静下来,也只剩这个借口可以解释了。
赫连胥讽刺一笑:“好好好,既然你说是请教,那就让本尊看看你有几分能耐。”
空中的对话传不到地面,乔砚霜白着脸,整理着略显狼狈的仪态。
恶心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或许是在陈逐天出现的那一刻,他没太注意。
“乌鸡能打过那条长虫吗?”姬淋月满脸不屑,白眼几乎要翻上天。
乔砚霜:“……”
姬淋安实在没忍住,弹了弹姬淋月的额头:“好好说话,人家又没惹你。”
姬淋月做了个鬼脸跑到青年身后,拒绝和姬淋安沟通。
见一旁的青年依旧脸色难看,在脖子上的芥子里掏了掏,大发施舍般递过去个小玉瓶:“给你,这可是水云天的云水露,一会儿给我看病的时候可不许吐。”
透过光可以分辨出里面的露水足有小半瓶,而这云水露一千年才能生出一滴。
没等乔砚霜回答,囚天鼎率先道:“快答应这臭小子,你不喝我喝。”
这玩意可是能百病全消的好东西,虽然乔砚霜喝了没什么作用,给它喝尝个味道也是好的啊!
乔砚霜无奈回道:“你想喝自己翻神山药海去,里面一大堆新生出来的云水露。”
囚天鼎故作深沉道:“我想喝沉淀过的。”
乔砚霜:“……”
姬淋月见青年欲言又止,冷哼一声,直接把东西往他怀里一塞,坐回石桌旁继续吃蜜饯。
玉瓶带着点体温,乔砚霜也不好再塞回去,望着少年所在神色复杂。
怎么看姬淋月都不像对陈逐天产生了别样情愫,更像是私底下会啐陈逐天两口唾沫,赫连胥亦是如此。
看了两眼依旧对打的两道身影,乔砚霜这才想起来发问:“大殿下,首座和尊者……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姬淋安:“不是因为你吗?”
乔砚霜:“……?”
姬淋安摸了摸下巴,想起青年刚才一直蹲在地面,并没有注意到前因后果,决定日行一善,向他好好解释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
“方才娄渊尊者应当是想扶你起来,不过凌霄首座似乎误会他是想对你出手,关心则乱,于是二话不说直接发动攻击。”
乔砚霜沉默片刻,回道:“殿下说笑了。”
先不说赫连胥怎么可能扶他,再说陈逐天又不是脑子有问题,能堂而皇之出现在九天岛的魔修,怎么可能会随意动手伤人?
比起误会,他现在更愿意相信是什么“剧情”的力量。
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听过司命星君观星后的感慨:“星罗万象,一动则万变……然我等修士,与天争亦与命夺……”
彼时发丝半透的男人立于漫天星辰之下,身旁环绕无数星光。
那些星子是修真界万物的命星,只要是有生命的活物,都会有这么一颗星星游荡在飞云星宫里。
一个人的命格有变,就会影响到周围的命星。
而他就是仙界里那颗最不安分的星星,所以赫连胥会莫名其妙注意到他,而没了哄姬淋月开心的剧情,天道就让陈逐天这个“正宫”出场弥补掉丢失的部分。
“不过看样子,他们现在应当解除误会了。”
姬淋安看着攻势逐渐减弱下来的两道身影,继续欣慰道:“丹师不必过分担忧。”
赫连胥并不这么觉得。
堪堪接住陈逐天的攻击,他直截了当道:“哪有你这么切磋的?”
像是恨不得把他打死在这儿。
不过……他也很久没遇到过这么难缠的对手了。
本就是一场误会引发的交手,陈逐天自知应该点到为止,但注意到赫连胥有意无意向乔砚霜看去的视线,怒火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是吗?”他握紧了手里的涅羽剑,声音冰冷,“可我才用了三成仙力。”
赫连胥挥刀的手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这才想起来问陈逐天的身份:“不知阁下名讳?”
陈逐天:“离恨天凌霄,请赐教。”
赫连胥“哈哈”大笑两声,同样收敛的攻势瞬间大开大合起来:“原来是十二仙尊的新任首座,果然名不虚传!”
“赐教提不上,你我切磋一番,没准还能让彼此道义通达,悟出什么东西。”
这几句话格外响亮,姬淋安听见万分错愕,连忙喊道:“别啊,天帝还等着尊者过去呢!”
陈逐天淡淡道:“方才忘记说了,灵气运转稍显晦涩,陛下已然去了气脉处梳理,大概三日后才能接见外人。”
三天吗?
乔砚霜蹙了蹙眉,从关于剧情的零散记忆里找到了关于气脉的部分。
赫连胥登场后气脉的确出了问题,不过应该是他去见过天帝之后,而不是还没见到人。
事情有些棘手了,他还没刻意更改,剧情就如脱缰的野马,偏离了既定轨道。
但这些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他能否脱离必死的结局。
他能主动控制的只有下毒、合作两个剧情,其余的主动权全都在别人手里。
姬淋安暗骂一声,两下直接化为金龙原身飞向“切磋”的两人。
就算他爹暂时见不了人,也不能任凭这两个在天上打上三天三夜啊!
“臭小子,别吃了。”囚天鼎蹦到姬淋月身边,大摇大摆地吃着他的灵果。
姬淋月:“……你!”
囚天鼎被少年的表情逗乐了,龇着幻化出来的白牙,躲到乔砚霜身后“吭哧吭哧”啃着灵果。
姬淋月要气哭了,可对囚天鼎莫名有些犯怵,于是小孩子告状般扯住乔砚霜的袖子,泪眼汪汪:“你看它!它就知道欺负我……”
那天在莲池也是这样。
乔砚霜敲了敲囚天鼎笨重的鼎身,掀开盖子,取出几粒丹药模样的糖球递了过去:“殿下莫怪,它只是想给殿下炼两颗糖罢了。”
囚天鼎:“……”
糟糕,它炼的果味糖。
姬淋月盯着五颜六色的“丹糖”,上面阵阵香气闻起来比灵果的汁水更加香甜,静静躺在青年手心。
顺着青年露出的半截手腕一直看到青年的脸,那只完好右眼泛着柔光。
糖果的味道实在好闻,姬淋月一把抓过小声哼哼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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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本殿下就原谅它了。”
乔砚霜看得有些想笑。
“你……你那天变的那个仙侍叫什么?”姬淋月突然想起这茬,“我想让他来我这霞斓殿。”
知道名字也好朝陈逐天要人,谅那只秃毛鸡也不敢说什么。
囚天鼎:“……”
这死孩子说话就说话,怎么脸这么红?
乔砚霜一愣,还是回道:“回殿下,那人是首座身边的近侍初恒。”
话音刚落,壶隐直接一把按住姬淋月的肩膀,打断道:“二殿下,人什么时候都能要。看病倒是事不宜迟,还是让老夫和芙霜小友好好给你探查一番吧。”
姬淋月转了转眼睛:“不行!老师、老师说要让我去她那儿!”
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这两个的办法都太凶残了,壶隐比起乔砚霜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甚至不知道壶隐凭什么说乔砚霜的方法太荒唐。
不喜欢看病吃苦药大概是是小孩子的共性,乔砚霜若有所思,指了指石桌旁边的树:“若我猜得不错,树上那位就是琼华仙君吧。”
话音刚落,棕黑色的树干顿时滑下来一条手臂粗细的火红长蛇,九个脑袋打结在一起,隔了老远都能闻到蛇身上传出来的酒香。
壶隐捋着胡子,一副了如指掌的模样:“我早就和琼华道友打过了招呼,又给她送了几坛酒尊酿的好酒。”
“她这下可是能睡上好吃一段时间,二殿下你就放心跟老夫走吧。大殿下都是老夫从小治疗到大的,要不是前些年一直闭关为了应劫,您也合该自小经我之手照顾。”
孩子上房揭瓦多半是有大人撑腰,这下没人在身边,他看姬淋月还怎么耍赖。
那边一老一小吵吵闹闹讨价还价,乔砚霜分出注意力看着天上被金龙隔开的两道身影。
两人明显切磋除了火气,身后甚至冒出了法相虚影,黑凤银龙遮天蔽日,挡住了滚滚骄阳。
修士极好的目力让他看清陈逐天不太自然的肩膀,不过道侣契说,这人丁点油皮都没擦破。
《九阳凤羽诀》和《浩天离火剑法》搭配在一起让陈逐天同境界内几乎无敌手,就算是面对有魔帝传功加持的赫连胥,也绝不会如此轻松便受了伤。
肩膀应该是他为了卖赫连胥面子,所以特意扭曲了骨骼。
落回地面,陈逐天控制不住地看向乔砚霜。
他想去问他还难不难受,是不是又侵染了离恨天的寒凉。
不该这么做的,明明说好了无论哪个身份,在外都不要有多余的交流。
“芙霜……”
他喊着,捂着胳膊走了过去:“有没有丹药?”
乔砚霜:“……?”
男人抿了抿唇,垂下眼睛,遮住眼底一时平复不了的锐利眸光:“我受伤了。”
看着快要安耐不住回缩的骨头,乔砚霜抽了抽眼角,随手摸了瓶补充元气的烈阳丹:“首座请用。”
泛着清香的丹药从瓶口滚落,还没掉到陈逐天手里,突然以一种诡异的轨迹飞了出去。
赫连胥叼着丹药,口齿含糊不清,眼睛却放在了沉默站立的青年身上:“原来霜霜……是凌霄首座的人啊。”
“咕噜”一声,丹药入腹。
乔砚霜差点没绷住,赫连胥……是不是疯了?还是他耳朵出问题了?
陈逐天瞬间沉下脸,挡住赫连胥的视线,冷声道:“我竟不知尊者如此轻浮。”
一黑一银对峙着,气氛逐渐剑拔弩张。
囚天鼎突然“嘶”了一声:“你刚才从哪儿拿的丹药?”
乔砚霜眼皮一跳:“最外面那一排。”
囚天鼎沉默片刻,幽幽道:“那瓶其实是我新炼制的泄阳丹。”
俗称男人尊严破碎丸。
10. 带球跑第十天
匪夷所思的字眼一出现,乔砚霜不受控制地视线下移,黏在了陈逐天的下三路。
“你、你加了多大剂量的泄阳草?”他攥了攥拳头,发问的声音有些抖。
“不对……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囚天鼎:“也就、一锅丹药几百棵吧。”
那时候乔砚霜假性盛花期在洞府昏睡,它越看一旁坐着的陈逐天越生气,于是钻进神山药海就开始摘草。
没太注意数量,几百棵还是保守说法,关键是都是几万年份的,药性已经发生了质变。
“泄阳草吃多了会让人识海绞痛、暴躁难耐……”乔砚霜的传音越来越激动,“你把药性都记到狗肚子里了?!”
果不其然,对面两人逸散的魔气、仙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躁动起来,绝非寻常烈阳丹炼化效果。
囚天鼎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还是乔砚霜第一次对它发火,可依旧嘴硬道:“我这不是为了给你报仇吗?”
半天没得到乔砚霜的回应,囚天鼎心虚地看向青年的脸,那双温润眸子红彤彤的,甚至蒙上了一层水雾。
囚天鼎有些后悔,想低头又觉得自己没错。
它有什么错?不过是替乔砚霜教训一下……
“你……不该在药上动手。”乔砚霜捏住了腰间的药鼎,“就算你觉得自己是出于好心。”
入道那一天,炼出丹药那一刻起,他就发誓这辈子绝对不会用“丹药”做出违背初心的事。
他的药可以用来下毒,可绝对不能伤天害理、祸害无辜之人,更不能为了泄愤滥用。
陈逐天真要杀他,那他便提剑砍回去,而不是用丹药背地里弄些下三滥手段。
囚天鼎作为他的本命法宝,也该如此。
乔砚霜闭了闭眼,语气冰冷,沉声说:“是我太溺爱你了。”
“回去,意识到错误前不许出来。”
囚天鼎:“可我是你的药鼎!”
乔砚霜:“我不只有一个药鼎。”
“哟,怎么哭了?”
“阿……芙霜。”
两道男声几乎同时响起,乔砚霜下意识摘下面具擦了擦眼角,结果什么也没有。
赫连胥“噗嗤”一声乐了出来:“开个玩笑而已,丹师不会介意吧?”
陈逐天直接走上前,一声不吭地抬起手。
乔砚霜呼吸一滞,本能倒退两步,男人的手擦过脸颊落在了肩膀。
陈逐天捻起黄绿色的枯叶,解释道:“有脏东西。”
说完状似不经意地看了眼赫连胥所在的位置。
赫连胥:“……?”
这杂毛乌鸡什么意思?!
没等赫连胥发飙,乔砚霜先一步冲过去,拿出了金阳丹递过去:“尊者,我这烈阳丹不比其它,里面用了十万年份的极品灵药,您需得配合此丹克化。”
泄阳草极寒极燥,唯有至阳至刚的金阳草才能抑制住它的副作用,算是以毒攻毒。
赫连胥不甚在意,接过药瓶倒了进去——
“呸呸呸,”赫连胥扭曲着五官,“怎么这么苦?”
舌根、喉咙乃至于天灵盖都在叫嚣着苦意。
乔砚霜面不改色:“良药苦口,而且……”
赫连胥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怎么?”
乔砚霜:“得吃五瓶。”
赫连胥:“你是不是耍本……”
“我来。”
陈逐天直接抢过赫连胥手里的丹药瓶,面无表情地嚼完了剩下的,吃完又朝着乔砚霜伸手。
乔砚霜给了最后一瓶,当机立断拿出备用药鼎开始炼丹。
赫连胥不信邪,抢着又吃了一颗,依旧被苦得直反酸水。
于是院子里出现了诡异的一幕,玄衣男人一边嚼着丹药,一边盯着红衣青年神色暧昧不清。
而银袍男人边吃丹药边干呕,醒悟过来后才封住了味觉,看向青年的眼神极其复杂。
乔砚霜专心炼丹,完全没注意到这两道视线。
灵火跃动恰似朵朵火莲,伴随着青年漂亮的指法或猛烈、或柔和,不出一刻钟便散发出浓浓丹香。
火光映照在青年脸颊,鎏金面具挂在领口,乌青胎记衬得下半张脸肤白如雪,极淡的唇瓣也因为火光多了几分艳色。
陈逐天也很久没见过乔砚霜炼丹了,如今再见颇有几分恍如隔世的错觉。
赫连胥倒是看直了眼,吞了吞口水,眼珠子几乎黏在了青年的手上。
这指法……他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
姬淋安站在一旁,找不到词语来形容自己现在复杂的心情,侧过脑袋,发现自家弟弟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某一处。
顺着姬淋月的视线,果不其然也落在了青年身上。
姬淋安:“……”
先不说别的,他不想继续负责交流大会这个破差事了。
另一个原本要带着赫连胥在仙界观览的,已经同赫连胥结下了梁子。
壶隐一拂尘敲在了姬淋月脑袋上:“殿下,注意仪态。”
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姬淋月:“……!”
手忙脚乱擦掉了嘴角可疑的水渍,这才重新看向炼丹的青年。
厉害的丹修炼丹就是能做到心驰神往,无论什么,就算是没开智的灵兽见了,也会不自觉跟着沉浸其中。
就连姬淋月也没想到,自己真的忽视了青年略显狰狞的外貌,彻底沉浸在了丹韵之中。
壶隐有些意动,凭乔砚霜展现出来的天赋,恐怕药、丹同修都不在话下。
好久没见过这么好的苗子了。
更何况丹药不分家,只是表现形式不同,那他……
乔砚霜如芒在背,虽然习惯了炼丹被人围观,但架不住身后某人的视线过于灼热,没忍住分神用道侣契传音道:“转过去。”
陈逐天又看了几眼才回道:“好。”
说完转过身去,盯着花圃泥泞的黑土。
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消失了,乔砚霜这才松了一口气。
金阳丹的炼制并不复杂,关键是陈逐天两人吃下的泄阳丹属于精华里的精华,单是普通的方子吃上五瓶根本不管用。
借着《引星指》的手诀遮掩,乔砚霜泰然自若地加进去了几株十万年份的泄火灵药。
壶隐没太注意青年放了什么药材进去,全神贯注在那精妙绝伦、宛如星河流淌的手诀上,闻到异样丹香全当是乔砚霜改良了丹方。
“轰隆”两声过后,丹成生云。
滚滚劫云霎时间笼罩在青年的药鼎之上,扑鼻的丹香让在场众人甚至忘了退至劫云之外。
还是壶隐大喝一声,这才叫回了神游天外的几人。
陈逐天回神后直接退到了院外,对着院内众人道:“芙霜引来的丹劫不似他人,方圆十丈之内不得有修士存在,否则劫云将一视同仁。
没人敢拿劫云开玩笑,顿时院内众人化作鸟兽散去,姬淋月甚至抱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的九尾雪魄狐。
陈逐天看清胖乎乎的狐狸崽之后瞳孔缩了缩,压下眸中的复杂,远离了人堆。
姬淋月安抚着一个劲儿往他怀里缩的狐狸崽,捏着它的尾巴嘀咕着:“听话点,一会儿去了霜霜那儿好好表现。”
这狐狸崽本就是他要送给那晚见到的“仙侍”的,就算这人并不符合他的审美,礼物还是要送的。
赫连胥看了看狐狸,又看了看院内越来越厚重的乌云,手不自觉放在了腰间。
一枚晶莹剔透的青绿色玉佩挂在腰带上,上面刻着郁郁葱葱的草木,有的刻痕老练,有的稚嫩无比,被手指摩挲了几下,那点莹润的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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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加盎然。
“咔嚓——”
天雷劈下刹那,乔砚霜就明白今天恐怕是不好收场。
和寻常烈阳搭配着吃的丹药,怎么会引来九九丹劫?
就算其他人不懂药理,壶隐绝对能看出猫腻……
接连不断的天雷齐刷刷落下,众人只能看见红衣青年飞上飞下化解着丹劫。
壶隐神情微妙,见陈逐天面色如常,终究是把那点不重要的想法压了下去。
管他呢,死道友不死贫道,这丹又不是给他吃的。
如此丹劫反复五次,终于是凑齐了烈阳丹。
陈逐天接过新鲜出炉的丹药,照常吃了一颗,表情微僵,悄悄用涅槃火化解了喉间的滚烫。
赫连胥学乖了,看清陈逐天的脸色,知道这丹药没准比上一颗还难吃,做足了准备——
没做好。
龙鳞爬上了男人的脸,覆盖住了更加扭曲的表情。
姬淋月看着不禁掐了一把狐狸的尾巴,十分担忧自己的未来。
他不会也要吃这么难吃的丹药吧?
狐狸崽被掐痛,用脑袋撞了撞姬淋月的肩膀,哼哼唧唧着超乔砚霜的方向蹬着腿。
乔砚霜有些意外,看着和洞府没什么区别的狐狸崽,心头一软,伸手接过了“嘤嘤”乱叫的小狐狸。
姬淋月顺势道:“飞雨看起来很喜欢你!而且它本来就是我为你挑选的谢礼,你快收着。”
乔砚霜愣了愣,拒绝道:“二殿下,小仙只是……”
姬淋安一把按住青年的肩膀,疯狂使着眼色,让他把东西收下。
天知道他这弟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要是乔砚霜不收下这飞雨,之后还会有大雨、小雨,没准还有暴雨等着他。
接收到姬淋安的意思,乔砚霜只好摸着狐狸毛点了点头:“多谢殿下。”
少年这才满意点头,凑过去又要拉着青年离开。
这地方刚练完丹热死了。
“等等。”
乔砚霜对面多了道银白身影。
赫连胥比他要高上半个脑袋,站在那儿挡住了大部分阳光,表情严肃极了。
乔砚霜有些紧张地按住了腰间的神山药海。
这人又想做什么?刚才那声“霜霜”权当是赫连胥在捉弄他,现在又是……
赫连胥微微俯身,猛地凑到乔砚霜面前,“有进步,这回倒是没吐出——”
“铿”得一声,长剑出鞘,擦过赫连胥龙角插进了地里。
陈逐天盯着赫连胥脸上轻浮的笑,一字一顿:“娄渊道友,天帝有令,命我和大殿下带着你观览仙界,好定下交流大会的场地。”
“时候不早了,还是早些出发为好。”
“哦?凌霄道友方才怎么不说?”赫连胥深紫色的瞳孔浮现出一丝明显的杀意,姿势却分毫未变。
“那我要是说,想让霜霜领着我观览呢?”
男人的声音腻得让人直起鸡皮疙瘩,乔砚霜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赫连胥为何对他如此感兴趣。
难不成是因为囚天鼎那一巴掌?
他不是应该去缠着姬淋月吗?就算剧情改变,也不该围着他一个炮灰转。
乔砚霜后退数步,行礼道:“回尊者,小仙还要——”
“我要让他回凌霄宫一趟,有批丹药等着他验收。”陈逐天冷冷道。
姬淋月听完终于忍不住,满脸匪夷:“你们两个有病吧?芙霜是父王调来为我调理身体的,你们没资格让他做这做那。”
“他现在是我的人!”
最后一声过于响亮,带着十足的底气,听得其他两人脸色异彩纷呈。
刚睡醒的琼华刚巧听到了最后几句,顶着半人半蛇的妖相挤开赫连胥,滑到乔砚霜对面看热闹不嫌事大──
“小芙蓉,你准备选谁?”
11. 带球跑第十一天
选谁?
其实根本不是三选一的问题,乔砚霜抱着狐狸垂下眼,避开琼华饶有兴致的眼神:“小仙是来为二殿下治病的,自然尽心竭力。”
飞雨嗅着乔砚霜身上的草药气息眯了眯眼睛,爪子小心翼翼避开了他的肚子,又哼哼唧唧要下去。
丹田里的囚天鼎察觉到了一丝奇怪,可感觉稍纵即逝,面前只有无尽黑暗。
乔砚霜揉了揉飞雨的耳朵,松手后狐狸崽跳下去蹲在他旁边,背对着面色难看的陈逐天和赫连胥。
琼华一摊手掌,对着斗得和乌鸡没什么区别的两个男人说:“都散了吧,你们那些都是小事,等小芙蓉给二殿下瞧完病再说也不迟。”
姬淋月多了个人撑腰,说话声底气更足了:“就是就是,我看个病你们在这儿又打又闹的干什么?”
“怎么着?”琼华露出个不屑的表情,看向依旧一脸不服的赫连胥,“小白蛇你想和我打架?”
赫连胥微微移开视线,不自然道:“琼华前辈说的对。”
陈逐天收回涅羽剑,行礼道:“晚辈先行告退。”
姬淋安也松了一口气,找回点存在感:“老师您先陪着月儿,学生就先带着尊者去观览了。”
琼华“嗯”了一声,蛇尾轻轻一扫,把多余的人全都赶了出去。
院内顿时清净下来。
乔砚霜对着琼华行礼道:“多谢前辈解围。”
“只是嘴上说说?”琼华端走姬淋月的灵果,又抢走壶隐腰间的酒葫芦,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盘在树上。
乔砚霜抬起头,见琼华神采奕奕一副很是期待的表情,一时竟真想不出能给琼华什么。
琼华,仙界第一战尊,同样也是前前任十二仙尊首座。
在位那些年励精图治,把离恨天治理得井井有条,无论仇家怎么找茬,也挑不出一点错处。
后来首座当腻了直接退位让贤,自己满六界乱跑,玩够了被天帝请过去教导自己两个儿子。
一直到现在,第一战尊的名头依然无人能敌。
不过他记得书里后期,陈逐天会和琼华打上一架。
说是切磋,其实琼华是去做说客,那时候姬淋月得了机缘治好了先天不足,觉得陈逐天是被天帝威胁才和自己在一起,于是偷偷去找了妖界的姬淋安谈心。
三招之差输给陈逐天之后,琼华便苦口婆心的开始劝说,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见陈逐天决定去寻姬淋月,于是开心的把攒了许多年的家当送了出去,游历去找蜕仙成神的办法。
又是一个增进主角之间感情的工具。
可笑的是话本里出场的角色,除了炮灰就是工具,所谓的主角和配角一门心思扑在情爱上,什么都顾不上。
乔砚霜抿了抿唇,决定掏一掏存货。
他记得琼华但身上有旧伤,打架必然旧伤作痛,附骨之毒无药可解。
不过这只是针对仙界而言,他手里刚好有一颗能祛除万毒的无暇丹。
琼华接过丹药瓶,不甚在意地塞进芥子。
只是个能炼制出无暇丹药的丹师罢了,不用猜送的也是无暇丹。虽然这东西她倒是不缺,这般讨要只是想逗孩子玩儿而已。
乔砚霜欲言又止,想提醒琼华打开丹药瓶看一眼,结果袖子被狐狸崽扯了两下。
这一打岔,壶隐捋着胡子一锤定音:“事不宜迟,这儿也没外人了,你我就为二殿下好好诊治一番。”
乔砚霜扯回袖子点了点头,决定之后再说也不迟。
将近一个时辰后,金乌归巢,空中金日缓缓沉入水面。
乔砚霜看着壶隐写下的姬淋月的身体情况,又对比了自己写的提出疑问:“药尊前辈,为何你说二殿下非是先……”
“咳——咳咳!”壶隐咳得惊天动地,甚至惊醒了一旁早就睡过去的少年。
琼华见状拎着姬淋月的脖颈把他扔回寝殿,吩咐了仙侍点上安神香,又设下结界才坐回了院内。
乔砚霜有种自己要知道什么不得了东西的预感。
果不其然,等到殿内熄了灯,壶隐便神色严肃地拿起那张脉案:“老夫没写错,二殿下的身体从来都不是先天不足,而是——”
“后天沾染了浊气。”
乔砚霜脑子“嗡”得一声,什么叫“沾染”了浊气?
浊气这东西是人都会有,甚至仙、神、妖诞生也会伴随着浊气,除非……姬淋月不是其中任何一种。
书里也……
乔砚霜掐了掐指尖冷静稍许。
他最大的依仗就是话本里的剧情,可他现在只能记个大概,以及一些零碎的东西。
更何况他的记忆也有问题,所以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没错,淋月那小子并非肉胎,而是上任天帝留下来的补天石。”
“等等。”乔砚霜觉得不太对,“我知道这么多……真的好吗?”
虽然他对于给一颗石头治病很感兴趣,但这些怎么听怎么像说出去会掉脑袋的秘辛。
霞斓殿外一角,一只奋力啄着结界的小黑鸟格外显眼。
无他,只因这鸟实在是太胖了,绒毛外还浮着一层金光,在黑漆漆的夜里也格外突兀。
陈逐天的动作僵了僵,把那点金光彻底收敛,变成了普普通通的灵鸟。
这是他精心炼制的分身,只塞了爱魄。又有曾经得到的一项传承加持,就算天帝看见也得好一会儿才能看出端倪。
比起陪那条招摇的银龙到处闲逛,他更担心乔砚霜的身体。
方才匆匆一瞥,只能注意到青年比起以往更加难看的脸色,情势所迫甚至来不及问上一嘴。
可惜本体跟在乔砚霜身边太过显眼,他只好出此下策。
而且……他总觉得乔砚霜最近对他很冷淡,问也问不出什么,没准以这种形态能发现问题所在。
等到巴掌大的胖鸟钻了进去,土里猛地钻出一条拇指粗细的小白蛇,紫得发黑的豆豆眼冒着诡异的光亮。
好机会!
赫连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也钻进了结界。
小样,还想用缺了一魄的本体糊弄他,也不看看他是谁?
他可是……只有喜魄的赫连胥记不清自己的名头,晃了晃蛇头沿着墙边游动着,就是不敢靠近石桌旁的三人。
琼华那武疯子在他还没跃龙门的时候找他约架,打得他差点道心破碎。
好在他破后而立,不然这辈子都摸不找龙门。
这边陈逐天隐没在树梢,思考着一会儿怎么碰瓷。
是该拧断翅膀、还是崴脚?
乔砚霜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没等细想又被琼华和壶隐的一唱一和吸引。
壶隐:“什么叫不好?你一个大夫不知道病人的情况,怎么治病?”
琼华:“就是,再说这些东西也不是旁人不能知道的,只不过天帝鲜少和外人提起而已。”
乔砚霜臊得面红耳赤,唾弃自己的畏手畏脚。
既然决定给姬淋月治病,那他就是他的病人,绝对不能带有丝毫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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绪。
真是魔障了。
壶隐:“你可知天帝是如何选出来的?”
乔砚霜老实答着:“天道择选。”
先是选出合适的孩童,赐其无上机缘、通□□根,再赋予淡薄的七情六欲。
等到孩童一路修炼飞升,到了仙界便能得到天道敕封成为天帝,居于九天仙宫,自此成为六界灵气运转的关键部分。
至于后代倒是是可以产生的,不过后代与天帝之位绝缘。
“大殿下是天帝突感寂寞,于是用精血辅佐天材地宝孕育的。”壶隐感慨着,“而二殿下,则是大殿下出世时漫天雷劫里,荒山山上掉下来的彩石所化。”
荒山苍茫,通身七彩的萤石落在了天帝面前。
彼时天帝怀里还抱着刚刚出世的姬淋安,正想把这彩石随手收进芥子,可那足有脸盆大小的彩石直接跳进了他怀里,显露出一股亲近之意。
天帝稍稍掐算一番,便看出这石精与自己有缘,于是九天岛从此多了个“二殿下”。
彩色的小石头。
难怪姬淋月会喜欢穿一些色彩鲜艳的衣服,就连霞斓殿也是浮翠流丹。
“叽、叽——!”
啪叽一声,石桌上多了一只圆滚滚的短毛小黑鸟,让人一时间分不清脑袋和屁.股。
一小滩不起眼的血迹晕开在小黑鸟翅根,看清后乔砚霜心跳漏了半拍,小心翼翼用仙力托起叫声凄厉的胖鸟。
刚抬手的壶隐:“……”
琼华喝酒的动作一顿,挠挠脑袋:“黑珠鸟?”
乔砚霜用甘露清洗着小黑鸟的翅膀,问道:“前辈,什么是黑珠鸟?”
“就是这个。”琼华指着异常乖巧的胖鸟,“这小玩意儿在九天岛不太常见,只能长到这么大。”
“成年之后,每年脑袋上都会长出颗黑色珍珠。”
这种灵鸟肉质细嫩,她刚飞升在深山里修炼的时候,经常捉一堆当糖豆嚼。
乔砚霜拨了拨胖鸟头顶的短毛,看见了一颗刚生出来不久的黑珍珠。
“原来不是小鸟崽啊。”
陈逐天听出了青年语气里的遗憾,掐着的嗓子紧了紧,发出一道呕哑嘲哳不足以形容的叫声。
乔砚霜:“……?”
因着从来没给这么小的仙兽治疗过,他简单处理了黑珠鸟的伤口就把它捧着递给了壶隐。
壶隐运转功法看了一圈,随手弹出一到绿光进入黑珠鸟体内:“小伤,就是摔断了而已。”
体内伤痛消失刹那,陈逐天宛如雏鸟归巢,一鼓作气扑到了乔砚霜怀里!
青年的怀抱没那么暖,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冷香。
仗着自己在外人眼里就是只没开智的鸟,陈逐天三下五除二便窝在了乔砚霜的颈窝。
三人:“……?”
乔砚霜不是很懂,按着黑珠鸟揉了揉:“你想做什么?”
琼华吸溜了一下口水,默默拿出下酒菜,随口道:“可能是想爹了吧。”
乔砚霜:“……”
“嘶嘶——”
角落里的小白蛇吐着舌头,把自己盘成了一坨。
赫连胥心里大骂着某人不要脸,鸟嘴都埋在人家脖子上了,真是有伤风化!
他倒是没想到陈逐天废这么大力气分出一魄,居然是为了像个登徒子一样占这丹师的便宜。
于是乎,在三人准备继续谈论的时候,拇指粗细的小蛇展开背后肉翅,张大嘴巴朝着青年……
颈间的黑珠鸟飞去!
12. 带球跑第十二天
电光石火间,结界内狂风四起,不大不小的石块砸在了小白蛇头顶。
赫连胥“吧唧”一下摔在了石子路上,摔成了蛇饼。
琼华拎着蛇尾巴,若有所思的看向乔砚霜,问道:“你很招小动物喜欢?”
乔砚霜垂下眼,含糊道:“算是吧,不过这是条药蛇,跑过来可能是因为我身上的草药气息。”
其实是非常招一些小体型的动物喜欢。当初没化形时,身边的灵植被虫子啃食的不成样子,只有他的叶片完好无损。
陈逐天看清药蛇紫黑的眼睛,顿时警戒起来,仙力附着在双眼上催动功法。
和药蛇完美融合的喜魄出现在眼前。
赫连胥?!
壶隐抬起袖子闻了闻:“……?”
他身上也有草药味儿,怎么没有小动物过来?难不成是味道不对?
赫连胥整条蛇都僵了,本能地朝着乔砚霜所在使劲儿,一副不被青年捏在手里誓不罢休的模样。
乔砚霜竟从那双圆溜溜的豆豆眼上看出了……泫然欲泣。
十分诡异。
这蛇明明和他肩上的鸟一样,根本没开灵智。
难不成是快开智了?
这般想着,肩膀上好端端卧着的黑珠鸟飞了出去,扑棱着翅膀使劲儿猛啄着白蛇!
琼华看戏般松开手,瞬间一蛇一鸟扭打在一起,眨眼间鸟毛乱飞、蛇鳞四溅。
壶隐刚要动手,准备把这两个没脑子的小玩意扔出去,就被琼华按住了胳膊。
琼华挤眉弄眼,传音道:“老头,在九天岛的日子觉不觉得无聊?”
壶隐:“……有一点。”
琼华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招招见血的两个,又扫过抿着唇的青年,声音压不住的兴奋:“戏台子已经搭好了,你接下来的日子只管看就行了。”
壶隐:“……”
又疯一个。
乔砚霜掐了掐指腹,见旁边两人都没动,最终决定出手分开一蛇一鸟。
“打够了么?”
青年的声音格外冰冷,还夹杂着一丝怒火,惹得翅膀互扇、各怀鬼胎的两人弱躯一震。
乔砚霜生气了。
趁着青年的手还没扯到自己,陈逐天不动声色地歪了歪身子,成功赫连胥扇飞出去,中途控制着飞出方向恰好落在了青年鞋面上。
赫连胥:“……!”
他就说这秃毛乌鸡是个不要脸的!
来不及多想,赫连胥顿时甩着自己能看见皮肉的蛇尾,连滚带爬去到青年手边,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手背。
没等青年有回应,小白蛇蹭完直接僵在了原地。
赫连胥觉得不太对,就算是觉得这人给自己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为何现在会做出如此姿态?
简直是……简直是伤风败俗。
乔砚霜看了看黑珠鸟,又看了看紫眼睛的药蛇,心中有了猜测。
轻轻叹了口气,拎起一蛇一鸟,朝壶隐要了瓶药膏开始涂药。
陈逐天被青年握在手里安静如鸡,身上坑坑洼洼,原本就短的毛被抽掉之后露出了惨的内里。
乔砚霜板着脸,一边戳着鸟肚子,一边试图用道侣契感受陈逐天的位置。
道侣契告诉他,陈逐天正位于离恨天的方位上。
那他面前这个……
“凌霄道友,你们离恨天的雪可真大啊。”
赫连胥阴阳怪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陈逐天听得眉心直跳。
转过头眼神交错,他看清了对面人毫不掩盖的杀意。
姬淋安走得好好的,听见背后两人没了声息,回头一看又是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
谁来救救他。
这俩是不是八字不合,要不然怎么第一天见面就打得和什么似的……
尤其是那赫连胥眼神毒辣,活像是一觉睡醒,发现板上钉钉的道侣被兄弟强娶的倒霉蛋。
完了。
姬淋安无奈闭了闭眼,他大概是疯了才会冒出如此诡异的念头。
陈逐天按住身侧蠢蠢欲动的涅羽。
分身打一打就罢了,若是本体动了真格……天帝那边不好交代。
更何况他有办法让那一魄乖乖滚回去,于是陈逐天率先开口:“若是道友不喜欢雪,我们便去别处观览。”
“我不是不喜欢雪。”赫连胥接了一片雪花,脑中莫名闪过那张带着乌青胎记的脸。
“我是不喜欢你。”
自从看见这男人的第一面起,他就莫名烦躁。
起初赫连胥将一切归于他是龙、陈逐天是凤,骨子里势不两立的本性让他恶从心头起。
可现在冷静下来,他却能清晰的感受到厌恶陈逐天的原因。
这人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少年时抢了他战利品,又倒打一耙的魔奴。
陈逐天语气毫无起伏:“我亦如此。”
赫连胥讽刺一笑,道:“你回去歇着算了,反正这边有大殿下在。”
姬淋安:“……”
陈逐天平静颔首,转身——
“等等!”赫连胥喊着,“那个丹师……他是什么时候飞升的?”
陈逐天:“两千年前。”
男人毫不犹豫地走了,只留给赫连胥一个背影。
姬淋安稍稍松了一口气,道:“尊者,那我们继续?”
赫连胥蹙了蹙眉,不自觉摸上了腰间玉佩:“好。”
走了一会儿,耳边有条不紊的介绍他全都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青年那双黑白分明、透着温润和悲悯的眼睛,还有炼丹时熟悉的手诀。
“仙界有没有会一刻不停冒出药泉的地方?”赫连胥问着,语气夹杂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紧张。
姬淋安:“……没有。”
又开始了。
得到的回答不出预料,赫连胥摩挲着玉佩继续神游天外。
他一直在找当战奴遇到的,一个五岁左右的魔族幼崽。
三千多年前,他还是泣魂域最有“前途”的战奴,为主家赢了不知多少魔晶。
后来因为被打瞎了一只眼睛,又患上了经脉淤塞的恶疾,就被低价卖了出去,在魔奴贩子手里辗转。
一天,贩子得了个炉鼎体质的漂亮幼崽,因为过于珍贵,所以抹了泥巴和力奴藏在一起,准备献给魔城的魔君。
贩子看幼崽看得很紧,不过赫连胥并不在贩子的戒备之中,成功和幼崽成为了“朋友”。
毕竟一个经脉淤塞的废物,只剩下个曾经风光的名头罢了,等到了魔城找个由头卖出去,那才是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
幼崽说他叫阿恒。
阿恒很奇怪,明明早就应该适应了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却娇气的要命,总是说他爹会来救他的,还会说些奇怪的话。
他说──他原本住的地方不仅有星河倒挂、金乌飞天,还有生生不息的喷涌药泉。
赫连胥觉得好笑,魔界哪有这种好地方存在。
可幼崽的表情格外认真,等他问那是个什么地方,幼崽又会眨着眼睛一言不发。
阿恒大概不是魔界的幼崽, 甚至可能不是魔族。
但阿恒会叫他哥哥,也会在他干完苦力活时,把贩子给他补充营养的灵食偷偷塞在他手心。
幼崽的喜恶格外纯粹,仅仅是因为第一天来到这儿,被他安抚似地摸了摸脑袋,就把他当成了好人。
赫连胥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更不是个安分的主儿。
他要逃走,逃到没人的地方挖掉奴隶印,就算是死……也要死在长满野草的大地。
可现在,为了那声“哥哥”,他准备闹得更大些,好带阿恒一起逃出去。
后来他们成功出逃,在魔界四处流浪。
三年过去,阿恒的身体越来越差。
不明原因的吐血、白得像雪的脸色,直到最后昏迷不醒。
赫连胥拖着经脉几乎被堵满的身子四处奔波,想尽办法赚魔晶买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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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恒偶尔清醒个小半天的时候,会扯着他的袖子喊“哥哥”,然后让他不要再管他。
怎么可能不管?
三年下来,赫连胥早就把阿恒当成了家人。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把父母留给自己的兽牙卖了换钱,给阿恒找个好一点的魔医治病时,一觉睡醒,阿恒不见了。
空荡荡的木床上,只留下一块葱茏的玉佩。而他身上的经脉畅通无阻,就像从来没得过病。
三年相依为命像是场梦,可强健的身体又告诉赫连胥──不是梦。
是谁治好他的?
会是带阿恒走掉的人吗?是阿恒的家人吗?
赫连胥无从知晓。
消失的幼崽几乎成了他的心魔,此后数年,勤修苦练、报仇雪耻……无数次九死一生。
就算是登上六大圣魔尊之首,受万魔敬仰,赫连胥依旧在寻找着阿恒的消息。
好友听过他们的故事,玩笑着说这怕不是天道赐他的一场“机缘”。
赫连胥当场翻脸,把人揍得爹妈不认。
时至今日,除了脑子里的那点记忆和玉佩,他依旧什么也找不到。
阿恒是死是活更是不得而知。
直到今天,他看见了所谓的丹师芙霜。
那人的眼睛乌黑透亮,温润里带着慈悲,和记忆里的阿恒一模一样。
就连因为难受蹲下去的小动作也和阿恒有几分相似。
可眼睛和动作也代表不了什么,魔界光是和魔帝长得差不多的就能揪出来几百个,这人最多不过是个和阿恒有几分相似的赝品罢了。
于是赫连胥秉持着恶劣的性子,想逗一逗这株老实的芙蓉花,不曾想惹上了……
他找不到词形容那只举止矛盾的秃毛乌鸡,满脑子都是青年炼丹时的手诀。
他曾在阿恒自娱自乐时见过其中一两种。
那时他问幼崽在做什么,幼崽支吾几声,说是在搓火球。
“搓火球”……会是在形容炼丹吗?
或许……那丹师和阿恒能扯上什么关系。
冰冰凉凉的药膏被玉片抹在尾巴上,来自于本体的纷乱思绪让小白蛇无法向青年献殷勤。
小白蛇用不太灵光的脑子思考两下,倒反天罡般切断了和本体的联系,喜滋滋地摇着脑袋,无视旁边蓄势待发的黑珠鸟。
乔砚霜面无表情收起药瓶,看向一旁划拳喝酒不亦乐乎的两人,清了清嗓子:“两位前辈,不知今日是否还要继续?”
琼华打了个酒嗝,随手用结界圈住了桌子上的一蛇一鸟,在它们之间隔了厚厚的屏障。
“继续,怎么不继续?说到哪来着……”
壶隐捋着胡子,声音莫名带上了沉淀过后的绵长:“二殿下浊气入体确实是个意外。”
“大殿下降世时天雷迅猛,顺着二殿下本体的缝隙钻了进去,导致裂隙加深。”
“也就是一个呼吸的时间,浊气便如附骨之疽般缠了上去。”
琼华嚼着花生米:“已然发生的事情就连天帝也无法奈何,只能尝试拔除。”
“可惜在月儿出世前,还是没能彻底根除那些浊气。”
壶隐:“石胎出世后,更是羸弱至极,只能边调养边继续找办法剔除浊气。”
“你认成先天不足也没错,的确有一部分先天浊气外显在经脉里。”
“那为什么……不能把真相告诉殿下?”乔砚霜问道。
“这个啊……”琼华挠了挠脑袋,“小时候和他说过是后天不足,之后为了这个郁郁寡欢好久。”
“还总爱拽着安儿问,说他是不是当初生的位置低一点,就不会被雷劈了,就能像其他孩子一样学法术、能跑能跳。”
乔砚霜一愣,随即抿了抿唇。
病弱,是话本里姬淋月最大的特点,也是因为这个,里面的少年用不上两回章节就能吐血好几次。
这场荒唐的戏目……
“你们在聊什么?”
13. 带球跑第十三天
院内月华如练。
“殿下被吵醒了?”乔砚霜对着姬淋月笑了笑,“我们在说该怎么给殿下治疗。”
月色下的青年脸上的面具反射着柔和的月光,姬淋月盯着乔砚霜那双柔和的眸子,心中的烦闷不知为何消散几分,回道:“没有,今晚的安神香我不太喜欢,就提前醒了。”
“叽叽!”
乔砚霜扭过头,恰好看见黑珠鸟一下又一下撞着结界,叫声可怜兮兮的。
琼华动动手指,瞬间黑珠鸟撞破结界,摇摇晃晃飞向青年。
乔砚霜接住小肥鸟,揉了两下脑袋,再度蹙起眉。
鸟和蛇来得太凑巧了,几乎是陈逐天他们前脚刚走,这两个小东西就出现在霞斓殿。
道侣契的反馈绝对正确吗?
“你打算怎么处理它们?”琼华一边说着,一边塞给姬淋月塞了几盘灵果。
陈逐天浑身一紧,几乎以为琼华发现了他的真实身份,可按理来说这分身天衣无缝……
“嘶嘶──”
不对,还有旁边那条傻子。
陈逐天后知后觉,既然他能认出来赫连胥,琼华作为拥有蛇祖血脉的九头赤华蛇,自然也能看穿白蛇的伪装。
毕竟跨了龙门的蛇,三魂七魄里依旧残留着“蛇”的劣根。
乔砚霜搓着黑珠鸟所剩无几的羽毛,盯着它的眼睛:“既然是不小心掉下来的,那便治好伤原路返回,免得多生事端。”
“叽叽?”
被盯着的黑珠鸟歪着脑袋叫了两声,在乔砚霜把它放下之前,稳准狠地抱住青年的手指蹭了蹭,动作极其憨态可掬。
乔砚霜默默别过脑袋:“……”
这鸟真的是陈逐天吗?也太……
陈逐天蹭来蹭去的动作有些麻木,深觉自己是在抛媚眼给瞎子看。
许是分身里的爱魄对思绪影响过大,心里竟然生出一丝委屈。
为什么不抱抱他?阿砚不是很喜欢这种小动物吗?
“不养也行,不过是两只灵智未开的畜生。”琼华有些可惜,又放开了赫连胥。
没什么脑子的小白蛇朝着女人“嘶”了几声,又游到乔砚霜身边晃着尾巴。
姬淋月啃着灵果一瞧,“哇”了一声:“这蛇的眼睛怎么和那条长虫一样?还有这秃毛鸟……”
“你不养我养。”
到时候再见到那两个烦人精,直接拉出去一溜──
姬淋月甚至能想象到那两人铁青的脸色。
“叽叽──!”
黑珠鸟叫声凄厉,躲避着姬淋月的抓取,横冲直闯扑到了乔砚霜怀里。
小白蛇有样学样,钻到了青年的掌心下,把尾巴尖都压在了身体底下瑟瑟发抖。
姬淋月:“……?”
悬空的手最终放了下去,少年看向乔砚霜,支着下巴:“罢了,你先替我养着也行。”
乔砚霜有些无奈,可对上黑珠鸟眼泪汪汪的眸子,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了回去:“小仙定当竭力照看是。”
寒夜已深。
众人吃完了酒肉灵果,散席而去,就连乔砚霜也小酌了一杯。
壶隐酿的药酒带着股特殊的香气,喝下一杯整个人便暖洋洋的,就连思绪也变慢下来。
仙界的夜极其漫长,并非是时间真要比其他界多,而是在感知里。
刚飞升的那段日子他根本适应不了,还是陈逐天把他按在床上不让他去炼丹,这才没落得个疯癫下场。
乔砚霜脱下外衣钻进地面的汤池,乳白色的药泉包裹住全身上下,温暖得不像话。
这处是霞斓殿的偏殿,平日里放置些姬淋月喜欢的摆件,这下他和壶隐一来,两侧的偏殿就变成了他们的住处。
殿外一蛇一鸟也被分了两个笼子,又设了结界放在外面。
姬淋月“美其名曰”,让那两个有眼不识泰山的畜生好好反省。
“对不起……”
不知泡了多久,囚天鼎闷闷的声音在识海响起。
“我不该乱用药的,我……我只是、我只是……对不起。”
抽抽搭搭的哭声忽远忽近,乔砚霜轻叹一声,上岸瞬间用仙力蒸干了衣发。
又坐到床边,从丹田放出了囚天鼎。
药鼎头顶的盖子一跳一跳的,发出的声音宛如烧开的水壶。
囚天鼎:“我、我错了……祖宗你别不理我呜呜呜……”
乔砚霜掀开盖子,从药鼎里掏出来一团半透明、凉粉状的东西来。
这就是囚天鼎的器灵的真身。
乔砚霜第一次看见器灵时,它正围在最后的传承边酣睡,那是一颗记载着《阴阳混沌经》最关键内容的储物丹。
器灵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直接冲进他怀里,看见的却不是丹神的脸。
它出生得太晚了,直到丹神陨落才成功化形。
乔砚霜早就认主了囚天鼎,能毫无阻碍地感受到,器灵浓得仿佛大雾的悲伤。
他揉着揉器灵的脑袋,对它许下承诺:“以后有我陪着你,不用再怕黑了。”
想起那时乔砚霜温柔得要命的语气,囚天鼎又想哭了,趴在青年的手心一个劲儿认错:“对不起,我、我太冲动了。”
明明它知道的,以乔砚霜的性子就算是反击也不会背地里下药。
再说了,要报复那王八蛋它就该用本体狠狠砸过去!
“好了,都快哭成开水了。”乔砚霜戳了戳囚天鼎软乎乎的身体。
“你得保证下次不再犯。”
囚天鼎:“我发誓!”
“凉粉”上面冒出来几个水泡,又“砰”得一下炸开。
“原谅你了。”乔砚霜打了个哈欠,把器灵本体放了回去。
“替我守夜。”
囚天鼎:“保证完成任务!”
话虽这样说,可等到青年的呼吸逐渐平稳,囚天鼎待在榻几上,头脑愈发昏沉……
“嘎吱──”
靠近门口的木窗轻微作响,高大的黑影无声无息地落在了地上。
这是陈逐天第一次尝试用本体绕过天帝潜入九天岛。
好在过去了这么久,他也没被天帝驱逐,这才放心地来了霞斓殿。
床榻上的青年蜷缩着,面对着墙壁,眼皮微微跳动着,似乎梦见了什么令他很不安的东西。
会是什么?
陈逐天没有叫醒乔砚霜,而是掏出安神香点燃,放在了囚天鼎旁边。
寡淡的香气混杂在殿内的草药气息里,床上的青年的呼吸重新恢复平稳。
陈逐天思考几瞬,脱了外衣躺到乔砚霜身侧,用涅槃火试图捂热青年冰凉的手脚。
为什么乔砚霜这几天看见他总是板着脸?
魁星宴的事他已经解释……
榻上的高壮黑影猛地不再动作,过了好一会儿,寝殿内亮起来一道昏暗的光芒。
陈逐天强行撤掉了乔砚霜的伪装,指尖点点星火描摹着那张恬淡的睡颜。
芙蓉花的香气萦绕在鼻腔,他下意识闻了两下,蹙眉点了点伪装成红绳的粉玉镯探查着。
并无问题。
陈逐天反应过来,这香味儿大概是乔砚霜沐浴时不自觉逸散的本体气息,而非盛花期。
似乎是感受到身边有人陪伴,青年翻过了身,朝着他的方向靠了靠。
陈逐天又轻手轻脚爬了上去,捻起一簇黑发放在鼻尖。
三千一百七十八年。
他和阿砚,已经认识这样么久了。
时至今日,陈逐天依旧记得十八岁那年中秋佳节,他历练归家,向母亲请安的路上,遇到了摘花归来的乔砚霜。
漫天花雨下,青年一身素白却难掩灼灼风华,蹲在树下,挠着狸奴的下巴。
而他的心脏跳如擂鼓,被花瓣迷了眼。
他以为乔砚霜是母亲新收的下人,不曾想青年竟是陈家寻来为他续命的“妖仆”。
他是个背负凤凰血脉出生的怪物。
陈家族人,无论男女,凡是同人两情相悦,合籍为道侣得到天道认证,便能在圣地凤泉滴下精血孕育后代。
他是父亲同母亲最爱那年出生的。
那一日先是风雨大作、雷电交加,只听圣地一声巨响,再之后霞光满天,全城的鸟都朝着圣地的方向跪拜下去。
于是整个凤鸣城都明白──陈家生出了个血脉返祖的“真凤凰”。
但返祖的血脉和极高的资质并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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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的恩赐,而是肉眼可见的催命符。
五岁入道,八岁筑基,十三岁筑基圆满,同时凤炎之体弊端显现。
烈火灼心,心魔极易侵体,进步飞速的同时燃烧得是寿命。
若是是找不到缓解体质的灵药,或是别的什么办法,他注定会死在元婴劫里。
十七岁那年金丹圆满,灵药虽杳无音信,母亲却意外找到个能缓解法体弊端的妖仆。
他不愿因治病就随意将人收作炉鼎折辱,便没见那妖仆,把他留在了母亲身边。
谁知造化弄人,他归家的第一眼……便对那人生出了别样的情愫。
那时候陈逐天不知道什么叫心动,他眼里只有剑。
他是个剑修,合该与剑为伍共寻大道,可在那之后总是打着看望母亲的幌子去找青年。
一日看不见乔砚霜,他便心间躁动,连涅羽剑也跟着不安分起来。
火红的长剑不是拈花惹草,就是招猫逗狗,最后趁他不注意,把他编织的花环塞给乔砚霜,再跑回丹田装死。
本命法宝生出灵智后,大部分的性格都会与物主背道而驰。
涅羽察觉了他想送点东西给乔砚霜的心思,又见他踌躇几番依旧没有行动,于是越俎代庖。
青年很开心,对他说“多谢少主”。
陈逐天觉得“少主”两个字过于生疏,又想不到别的好称呼。
不过很快就不纠结了,因为陈家被灭门了。
陈逐天死了,但是没死透。
凤炎之体的特性预示着哪怕仅存芝麻大小的魂魄和肉身,只要灵气足够就能涅槃重生。
凤泉之下三千尺,埋着存了他主魂碎片的替身。乔砚霜揣着他的骨灰刨了七天七夜,又助他塑魂聚身。
从此,他不再是八大修仙世家里陈家的少主,而是一条修为尽毁、丹田破碎的野狗,甚至复活最初,还是具痴傻的行尸走肉。
傻子不会思考,只剩下本能。
那时候他整天黏在乔砚霜身边,甚至仗着青年不会拒绝自己,贼胆包天的和青年有了肌肤之亲。
陈逐天觉得乔砚霜是喜欢自己的,就像他喜欢他一样。
可清醒后的青年权当两人什么也没发生过,依旧一边炼丹一边照顾他一个废人。
陈逐天让他走,可乔砚霜不听,还搪塞他说是答应了他母亲要照顾他,还发下了天道誓言。
但天道誓言是管修士的,他那时不过是个凡人。
青年可以随时随地离开,不用付出丝毫代价。
于是陈逐天一瘸一拐买了几坛浊酒,七日醉生梦死,第八天,在青年忍不住敲门确定他死活的时候,他顶着一身酒气开门,发下毒誓──
“灭门之仇不报,永无飞升之日。”
“救命恩情不偿,必入阎罗地狱,永无翻身之时。”
好在复活后,他的气运还在。
于是三年金丹,十年元婴,百年化神……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彻查陈家的灭门惨案。
他游走在黑白交界,外人都说他是条护短的疯狗。
谁敢欺负他的人,他必不择手段报复回去,咬碎仇人的骨血,烧融了三魂七魄,断了轮回路才肯罢休。
人人都知道他有个病弱的漂亮道侣,是他不可触碰的逆鳞,却没人知道他手里的无暇丹药全都出自乔砚霜之手。
他也不敢让旁人知道。
能练出无暇丹药的丹修,整个修真界都找不出几个,若是让外人知道是乔砚霜炼制的,怀璧其罪,他必然护不住他。
到时候人便成了物品,那些大能巴不得洗脑一个天才丹修为自己效力。
可无论是飞升前还是飞升后,总是有更强的人出现,让他夜不能寐,担心有一天乔砚霜会被人抢走。
是他不够强。
火苗消失在指尖,男人黑眸里红光减淡,直至消失不见。
眼见天边升起一线鱼肚白,陈逐天不舍地摸了摸乔砚霜的脸,又吻了吻他的眉心。
得回去了。
正当陈逐天化成黑凤,打算顺着窗口飞走时,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那是血脉相连、生生不息的呼唤。
源头……来自床上的青年。
14. 带球跑第十四天
窗边的黑凤重新变成了男人,朝着青年再度走去。
模糊的猜测让他欣喜若狂,就连步伐也轻快了几分。
“咔嚓──”
平地响起了一声惊雷,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了陈逐天凝固的面孔。
有什么东西……在入侵他的识海。
一望无际的火海里,新生的记忆被凭空出现的蠕虫蚕食着,漆黑的口器分泌出腥臭的粘液,烤肉的味道传遍了整片识海。
他听见了一声小小的饱嗝。
下一秒,蠕虫反刍般吐出了新生的记忆,扭动着、大摇大摆消失在火海深处。
霎时间风雨大作,寝殿外的千藤伽蓝树随风摇曳,含苞待放的淡蓝色花朵在凄风苦雨中缓缓盛开。
雷声更大了。
玄衣男人猛得停住脚步,黑眸深处划过红光,转身、并没有完全转过去。
像是有什么东西阻碍着他离开,高大的身躯因为过于用力,几乎全身上下的肌肉都在颤抖。
五官扭曲在一起变成了核桃,眼球挂满血丝,诡异的外凸起来。
回头、不能走……
“嗬──”
陈逐天掐住了脖子,血不断从喉咙涌出,顺着嘴角流下。
动作间,他听到了水泡被戳破的声音,那是他的血肉在融化,又因为《九阳凤羽诀》被加热到沸腾,最终挤破皮肤。
……在警告他。
混沌的识海清明一瞬,陈逐天抓住机会全速运转功法!
足矣填满整间寝殿的黑色羽翼撑破了法衣,扇动间流光溢彩,差一丝就能碰到床上熟睡的人。
碰到一点、就算是一瞬也能确认──
恐怖的骨裂声如鞭炮炸响,地面多了只双翅折断的黑凤凰。
黑凤叫声嘶哑,盖不过外面的雷霆,乌黑的眼睛流出汩汩血泪,如珠落玉盘砸在地面,又因为高温顷刻蒸发。
没了翅膀,还有脚。
可就在动作刹那,偌大的恐慌将他笼罩得严严实实。
又过了将近一刻钟,雕像般的黑凤终于消失不见,只有地面被腐蚀出来的浅坑预示着有人来过。
乔砚霜睁开眼,嗅到了窗外雨后的湿润气息。
作为一株花树,他最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天气,泥土湿润,所以能够更好的吸收养分。
“囚天?”乔砚霜奇怪地拿起药鼎敲了敲,“不是说守夜,你怎么睡着了?”
囚天鼎:“怎么可能!我才刚睡半炷香,昨天除了大风刮开了窗户什么也没发生。”
乔砚霜揉了揉额角,穿好衣服,戴上面具走到半开的窗边。
地板上满是淡蓝色的残花,拇指大的伽蓝花被风雨摧残得失了灵光。
乔砚霜蹲下身拿出个瓷碗,一朵一朵捡起,准备空闲的时候炼香。
余光扫到了一小片暗红的东西,等再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
枣红的地板上映着窗外的树影,乔砚霜收回视线继续择着花。
大概是他看错了。
昨夜喝的酒里有助眠的药材,喝了让人昏昏欲睡,故而乔砚霜并未复盘白日剧情的变化。
于是收好花瓣,一边处理药材一边回忆着。
原书里的“乔砚霜”去给姬淋月治病,是因为魁星宴那一颗补天丹。
天帝认为能练出无暇补天丹的丹师,没准能治好姬淋月的病,于是把他叫去了九天岛。
作为急于表现自己的恶毒炮灰,“乔砚霜”想借天帝之手和陈逐天关系破冰,于是夸下海口留在了霞斓殿。
这点剧情总体来说大差不差。
再就是赫连胥……
乔砚霜毫无头绪,这人登场的剧情在囚天鼎一巴掌之后崩得一塌糊涂,根本无从下手。
更何况那人的眼神让他心中作呕,就像是把他当成了能随意拾取的物件。
“祖宗祖宗,你今年生辰礼想要什么?我去年送的择药工具你好像用不上。”
囚天鼎打断了乔砚霜的思考。
乔砚霜愣了下,算了算时间,发现还有半个月就是自己三千一百八十三岁的生辰。
十二月初三,他在下界第一次化形的日子。
同样,也是原书里恶毒炮灰彻底黑化的契机,下毒的开始。
“黑化”一词在书中用得着实巧妙。
原本的“乔砚霜”性子恶毒,嫉妒心强却极会伪装,虽然在陈家就费尽心思扒着陈逐天向上爬,之后又完成了从炉鼎之身到丹神弟子的转变,可一颗心始终扑在陈逐天身上。
炼丹的天赋是他自视甚高的资本,而陈逐天是他处心积虑千百年也得不到的存在。
姬淋月的出现打破了两人微妙的平衡,“乔砚霜”眼见着陈逐天的目光被个傻子吸引咬碎了银牙。
生辰当天,“乔砚霜”做了一桌好菜等着陈逐天回去,等来等去……等到了那人留宿九天岛的消息。
原是姬淋月在赏花宴后缠着陈逐天,让他陪他看飞禽献礼,于是那一桌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冷。
“乔砚霜”枯坐了一整晚,才想起对方从来都不记得他的生辰。
献丹时陈逐天冰冷的眼神在脑中一闪而过,乔砚霜鼻子发酸,心口也跟着抽疼起来。
话本是真的,那他们之间的情意呢?
会是……假的吗?
“……你最近怎么老是走神?”囚天鼎跳到青年膝盖上。
乔砚霜放下捂嘴的手,看见了掌心斑驳的血痕。
星星点点,像是散落的红梅,就连小腹也在隐隐作痛疼。
“啊!你、不是你到底怎么了?”囚天鼎急得一蹦三尺,“怎么会吐血?你──”
乔砚霜捧住囚天鼎,随手翻了瓶丹药吃了两粒:“我没事……旧伤犯了而已。”
那点疼伴随丹药入腹很快消失不见。
“你不是年前才吃了护心丹吗?”囚天鼎摸不着头脑,“要不要加大剂量……”
乔砚霜扣上面具,把木窗彻底推开,殿外的千藤伽蓝树影婆娑。
他不能坐以待毙。
可……他已经快要分不清话本和现实了。
用过仙侍送来的早膳,乔砚霜直接去找了壶隐。
一踏出寝殿,就见白须白发、精神矍铄的老者坐在石桌旁品茶,旁边还坐了个抱着狐狸崽的琼华。
“晚辈来迟了。”乔砚霜有些尴尬,没想到壶隐他们醒这么早。
琼华吹了吹灵茶:“不晚,那酒烈得很,我们两个喝习惯了。”
“再说了,月儿那小兔崽子得午时才能醒过来。”
“叽叽!”
黑珠鸟独特的叫声飘进耳朵,乔砚霜抬头看去,在树梢看见了两只高高挂起的金笼。
黑珠鸟整张鸟脸陷在缝隙里,黑豆似的眼睛满是急切,旁边的药蛇睡得仰面朝天,甚至能听见腹部发出的呼噜声。
乔砚霜打开笼门放出黑珠鸟,顿时巴掌大的小玩意飞到他伸出的食指上站好,叫声婉转不少。
“不起名字吗?”琼华状似不经意说着,实际上耳朵都快伸到青年面前听个仔细。
乔砚霜把黑珠鸟放到肩膀,摇头道:“起了名字又是多了一份因果,就这样吧,或许……过不了几天它们就想走了。”
琼华又道:“戴着面具不闷吗?别听赫连胥那条臭屁虫瞎说,修个仙还看脸,他倒是活到蛋里了。”
壶隐:“你昨天说这是灵骨外显?老夫倒是治好过几例,你要是不嫌弃可以给你瞧瞧。”
两道声音戴着隐隐关切,那点因为回忆剧情带来的不真切感消散几分。
乔砚霜缓缓露出个笑来,把面具丢回了芥子。
“好了,我们再讨论下治疗二殿下的法子吧。”壶隐清了清嗓子,“你昨天说的,我仔细想了想,并非不可行。”
“老夫早些年曾去过一处传承遗迹,在里面发现过类似的手札。”
“里面提到若是经脉淤塞,除了自行用灵气拓展,或是服用药物、辅以天材地宝拓宽,还能将经脉完全刨出炼化。”
“只是经脉脆弱,此举又过于惊世骇俗,老夫尝试数次皆以失败告终,也就把它渐渐遗忘了。”
乔砚霜眼皮跳了跳,其实丹神留下来的方法就是这个意思,昨天他看壶隐太过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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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根没深说。
壶隐:“如今看来,你敢提出此种方法,一定是有几分把握成功。”
乔砚霜不卑不亢:“前辈所言极是,您若是信我,就给我一点时间。”
姬淋月浑身上下浊气侵体,经脉极其狭窄,又因为丹毒和药性冲突淤积了过多杂质,想要根治,只有这么一办法。
壶隐点了点头:“那好,你先尝试着,老夫先用药稳定住殿下的情况不在恶化,尽可能排出丹毒,好让之后的淬炼经脉进行得自如些。”
琼华懒洋洋道:“好了,板着脸像训话似的,你又不是他老师。”
壶隐眸光一凛,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隐秘的期待:“谁说的?芙霜小友,老夫昨日已经联系了丹尊,只要你点头,今后我二人便是你的老师。”
“你若是能继承我二人衣钵,仙界未尝不能出一任药丹双尊。”
在仙界盛行的并不是如修真界一般的“拜师结契”,而是更加自由的“认师礼。”
寻找弟子的称之为“老师”,对弟子主动提供庇护,而弟子要做的只有学习,尽可能学习老师教授的所有知识。
不结契,只立天道誓言,所以一名修士可以同时在多位老师门下学习而不被诟病。
同样,若是弟子学得太差,老师教得不明不白,又或是二者在观念上冲突过大,也能随时断绝关系。
通常都是修士在某一道上有了独到的领悟,才想着多教几个弟子将其发扬光大。
壶隐说的太直接,乔砚霜一时愣在原地。
剧情里可没有这一段,更何况话本里的壶隐只是个出现没几回的不起眼配角。
“哇,这老头还想做你的老师。”囚天鼎又开始了阴阳怪气,“丹神传承他都不一定学得会,真敢说。”
“学生拜见老师。”乔砚霜当机立断行了个弟子礼,爽快之程度让囚天鼎为之咋舌。
“你……”囚天鼎卡住话头,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疯了,它居然觉得乔砚霜不该答应壶隐,而是该全心全意跟在陈逐天左右。
毕竟丹神传承里的东西已经够用了。
壶隐眼底的笑意根本藏不住,掏出两枚师徒契玉扔了过去:“收好,等治好殿下,你就随我回醉平天潜修,丹尊那老家伙正巧在那儿给太虚仙尊炼丹。”
“弟子谨遵老师教诲。”乔砚霜又行了礼,被琼华直接用仙力托了起来。
“别这么多礼了,这老头没那么多规矩,也就刚认识的时候唬人。”
乔砚霜看过去,就见原本表情严肃的壶隐拍着琼华的肩膀哈哈大笑。
“说得不错,你等快进老夫的袖里乾坤,趁着殿下还没醒先开几个方子出来。”
袖里乾坤别有一番洞天,是个郁郁葱葱、其深无比的天坑。
乔砚霜被里面的灵药晃得睁不开眼,等光芒散去瞪大了眼睛,跑到一株金乌状的灵药前惊呼:“金焱赤乌草!还是九万年份……”
他虽把传承里的药材都认了个遍,可惜有许多早就绝迹,稀缺的药材更是有价无市。
囚天鼎直哼哼:“那王八都多久没给你送灵药了。”
乔砚霜摸着赤乌草的手瑟缩一下,放回了身侧。
是啊,自从飞升之后,陈逐天就没再送过了。
分明下界时,对方有什么好东西都会想着他。
“好小子,这么偏门的药材都知道。”壶隐满眼赞赏,“还认识些什么,把药性也一并报上来。”
乔砚霜也不藏拙,从赤乌草开始说了二十几种。
“……栖荷半芝莲,味甘、性温,炼丹的时候能稳定药性,入药亦可平心静气──”
被他点到名字的药材全都围在了身边。
壶隐的语气不容拒绝,又带着隐隐笑意:“能说出来的都送你了,你今天把老夫这药材库搬空我才开心。”
乔砚霜甚至没有挥手的机会,灵药直接跳进了他怀里。
陈逐天歪了歪脑袋,黑豆的眼睛里,青年下半张脸因为刚才报了一连串药名变得绯红,嘴上还在不断拒绝着。
不就是几株灵药?他每月都按时……
15. 带球跑第十五天
离恨天。
书房,陈逐天揉了揉刺痛的额角,敲敲桌子上的传讯符:“甘殷,去我私库取这个月……不,把里面罕见的灵药都取出来送去丹师那儿。”
甘殷本来在树上打瞌睡,闻言一个激灵,回了声“是”。
翻身落地领了私库的钥匙,前后不过一刻钟便从私库退了出来。
走到没人的地方,甘殷勾唇一笑,抛了抛手里的芥子自言自语:“反正首座从来不关心丹师收没收到药材……”
那就别怪他了。
传讯符的光芒逐渐黯淡,陈逐天正打算处理下一份事务,不曾想涅羽剑飞到他面前转了好几圈,还时不时喷出几多火花。
“别乱飞。”陈逐天蹙了蹙眉,“想说什么写出来。”
涅羽因为体内融入了凤凰精血,故而剑灵诞生的速度极其缓慢,三千多年也只到能控制剑身的程度,根本无法传音交流。
涅羽剑在男人说完话后停了停,指了指窗外的白雪,又点了点桌子上一份姗姗来迟的贺礼。
“噗通”一声,长剑掉在了地毯上安静如鸡。
陈逐天不解,从外界的霜雪看到礼盒,猛地反应过来——快到乔砚霜的生辰了。
霞斓殿,经过一炷香的激烈讨论,乔砚霜和壶隐总算敲定了治疗方法。
首先,因为乔砚霜能够炼制无暇丹,且丹毒微乎其微,所以调理姬淋月的身体可以丹、药结合。
对此乔砚霜没法说他的无暇丹其实没有毒,这种惊世骇俗的能力是丹神传人独有的异能。
陈逐天缩在乔砚霜的肩窝里,时不时朝着在鸟笼里无能狂怒的白蛇翻白眼。
不过……甘殷怎么还没来?
“殿下,离恨天来人了,说是要给芙霜丹师送东西,还说首座让丹师过几天回去验收丹药。”
姬淋月伸了个了个懒腰,揉揉眼睛:“老师他们呢?这点破事儿找我做什么?”
夏葵“是”了一声,又道:“小仙并未瞧见仙君几人。”
“算了,你去把东西拿进来,直接把人打发走。”
不大不小的玉盒映入眼帘,并未用什么特殊的法术封印,姬淋月好奇地掀开盒子,看见了一条皱巴巴的灵参。
品质倒是极品,就是保存不当药性估摸着已经没了大半。
“什么破烂?”姬淋月嫌弃得皱眉,“离恨天穷疯了,还是那秃毛鸡其实是个铁公鸡?”
“我爹给那丑……丹师的谢礼打开了吗?”
天帝的谢礼是一芥子极品且年份悠久的灵药。
本来昨天他准备向乔砚霜展示来着,结果一不小心忘记了口诀,只好扔给别人去琢磨开启的方法。
“回殿下,已经打开了。”仙侍边说着边将芥子递了过去。
姬淋月眼睛一亮,随即扣上玉盒:“把这丑东西扔掉,灵药都送不起养什么丹师。”
“龙血草?你这丹方倒是另辟蹊径……”
壶隐圈了两处:“说说为何还要用星耀花?”
乔砚霜:“因为──”
“你们怎么在这儿?要不是老师拽我进来我还要找好久。”
乔砚霜停住话头,眼前猛地出现个雕刻精美的玉盒。
黑珠鸟昂首挺胸,满眼期待的看着青年的脸。
姬淋月:“看什么看,快打开。”
对面的少年扬着下巴,活像只昂首挺胸的小公鸡,想象和现实重叠,乔砚霜忍着笑意打开玉盒。
里面躺着一枚棋子,是天帝送他的谢礼。
“叽叽叽!”
怎么会?
陈逐天跳到了玉盒里,试图确认里面是不是还装了些别的。
乔砚霜:“……?”
他拎起乱蹦的黑珠鸟,对上它有些呆滞的眼睛。
黑珠鸟如同失了魂的木偶,任他怎么摆弄也没有反应。
姬淋月:“你管这畜生做什么?快看啊,看完了我、你……”
他看见了青年的眼睛,突然想起他在灵火下炼丹的模样,不知为何心跳乱了几分,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乔砚霜只好把黑珠鸟放回肩膀,扫了眼“谢礼”,里面的灵药一眼望不到尽头。
“别看了,那个、就是……”
少年的声音带上了少见的犹豫,乔砚霜闻声抬头,瞥见姬淋月冒了热汗的鼻尖。
姬淋月的声音越来越低,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你能不能……再炼一次丹,不能就算了,我也没有很想看。”
囚天鼎结结实实“啐”了一口:“切,想看就直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炼丹?
乔砚霜有些意外,点了点头:“殿下若是想看就留下吧,小仙一会儿就开始炼丹了。”
的确是炼丹,从白天到黑夜,炼完姬淋月的又开始炼制离恨天的那份。
丹药一锅一锅被药童分装进药瓶,到最后两个没人腿高的胖娃娃耍赖一般躺在地面,眼巴巴瞧着依旧不知疲倦的青年。
“殿下,娄渊魔尊求见。”
乔砚霜炼丹的手诀慢了几分,险之又险把这锅丹药救了回来,不动声色地听着仙侍和姬淋月的对话。
姬淋月:“当我这霞斓殿是菜市场吗?什么人都来……他来做什么,我这儿又不是仙魔大会的场地。”
乔砚霜皱了皱眉,刚才的玉盒似乎是离恨天专属的。
可没等他细想,就听那边的对话扯上了自己。
夏葵:“回殿下,魔尊没说,至于观览一事已经结束了。”
“大殿下让咱们先招待着,他得去处理下场地的问题。”
“行吧,让他等一会儿,丹师炼完丹就去。”
可等到红衣青年走了出去,姬淋月却怎么也待不下去。
今天看了一天青年变着花样炼丹,跳动的灵火和纷飞的药气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于是又召来夏葵,眨眨眼问道:“你说他一个人去见臭长虫,不会被他欺负吧?”
夏葵沉默一会儿,思及乔砚霜待人温和有礼又好说话的性子,干巴巴回着:“应该……有可能?”
毕竟魔尊昨天还因为人家的长相刁难人来着。
“那怎么行?!”姬淋月一拍大腿,“来了霞斓殿就是我的人,可不能让旁人欺负去!”
望着少年匆匆而去的身影,琼华“嘶”了两声:“到底能不能给他先治治脑子?”
壶隐搅动着锅内的汤药,头也不抬:“你信不信治了也聪明不到哪去?”
琼华:“……”
不知道怎么反驳,琼华只好开始翻芥子里的小玩意儿打发时间,这一看,就看见了乔砚霜给她的丹药。
打开后,丹香扑鼻,肩膀隐隐作痛的旧伤居然微微发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钻出去。
这是……
“老头!你快来看看,这丹药是不是能解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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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毒!”
从袖里乾坤出来后重见了天日,乔砚霜一时有些睁不开眼,刚想低头,面前猛地出现一片阴影。
“丹师,先前本尊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这是赔罪礼。”
精致的匣子被推了过来,盒子上面极其张扬地雕刻了带着道韵的阵法,乍一看波光粼粼,仔细看更是耀眼夺目。
囚天鼎:“这条龙、我呸,这长虫有病吧?知不知道他穿得就够刺眼了?”
它在丹田里面都要被晃瞎了。
乔砚霜把匣子推了回去:“尊者言重了,您说的是事实,没什么得罪不得罪的。”
先不说这段剧情他脑子里没有,再者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赫连胥找他必定有所求。
求的东西他能给得起还好说,给不起……总归这匣子不能收。
“丹师不收,本尊心有不安啊。”赫连胥长吁短叹着,话锋一转,“更何况本尊找丹师是来说事的,若是丹师心有嫌隙,本尊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乔砚霜后退两步重见光明,不卑不亢回着:“我为丹修,尊者所求无外乎丹药。”
“您放心,只要是小仙能炼制出来的,必当尽心竭力。”
赫连胥紫眸划过一丝暗光:“是吗?若是我不为丹药——”
“叽叽!”
两人的对话被活过来的黑珠鸟打断。
陈逐天看见匣子,莫名升起一股怒火,觉得自己忘了些什么,可再去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只好对着脸色铁青的赫连胥乱叫。
一时间赫连胥眼底杀意尽显。
乔砚霜下意识护住黑珠鸟,把它塞进随身携带的兽宠袋,抿了抿唇:“尊者何必与一只畜生计较。”
“呵,不过是只畜生。”赫连胥笑了,收回笼内药蛇里的一魄。
拿分身接近算什么本事,那只乌鸡不敢用本体,他跟着凑什么热闹?
距离仙魔交流大会还有三个月,他有的是时间确定“芙霜”和“阿恒”有什么关系。
“畜生?那它也是我霞斓殿、九天岛的畜生。”
姬淋月摇着扇子走出袖里乾坤,捏了捏鼻子:“也不知道是谁被丹尊泼了一桶药渣赶出来,又灰溜溜跑来九天岛,真是晦气。”
“不就是看我这儿的丹师比那老头好说话吗?”
乔砚霜隐约明白了什么。
据传现任丹尊曾挚爱和魔族携手背叛,自此见不得魔族,更不可能给魔族炼丹。
结合少年的话来说,传言大概是真的。
赫连胥也不是没脾气的人,但不屑于和半个傻子太过计较,更何况这傻子背后是天帝。
于是无视姬淋月的话,架住乔砚霜的胳膊:“这儿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望丹师借一步再谈。”
乔砚霜掀起眼皮,并未直接回复,而是看向姬淋月。
琼华说姬淋月很容易因为一点小事生气,有时候能狂躁一整天。
砸东西、骂天骂把自己折腾晕过去才肯罢休,连天帝都管不了。
尽管一直在吃安心静气的灵药,可依旧是“堵”不是疏,压到极点还是会发脾气,所以让他事事以姬淋月的态度为主。
“不许去。”姬淋月抿了抿唇,“有什么事不能在这儿说?难不成是要密谋什么见不得光的事?”
等等。
乔砚霜掐了掐掌心,赫连胥……不会是过来找他合作给姬淋月下毒的吧?
16. 带球跑第十六天
像是为了印证乔砚霜的猜测一般,赫连胥依旧没有说出带自己出去的目的,而是反怼了回去。
“本尊能密谋什么?如今仙魔二界携手共进,情势一片大好,二殿下慎言啊。”
“若是传出去寒了魔族的心……”赫连胥适当留白给姬淋月联想空间。
不过他忘了,眼前的少年压根算不上“正常人”,而是个随时都能爆炸的炮仗。
瞥见姬淋月通红的眼睛,乔砚霜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姬淋月摇着扇子“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浑身仙气外泄,头发丝也跟着飘了起来。
赫连胥轻蔑一笑,直接抓住乔砚霜的手腕,强硬地把人扯向自己:“随本尊走。”
乔砚霜吃痛,可对方动了魔气桎梏,一时挣脱不开:“你放开我!”
赫连胥“啧”了一声,看见乔砚霜被攥得泛紫的皮肉愣了愣:“怎么这么娇气?亏你还是个仙君。”
不过细皮嫩肉这点倒是和阿恒很像,把人要回去……估计也很好调.教。
注意到赫连胥黏腻的视线,乔砚霜气得怒火翻涌。
很熟悉。
在下界未得传承遮掩炉鼎身份之前,几乎每个发现他体质的修士都会用这种眼神打量他。
剑气丹夹在了指缝,乔砚霜抬起头和赫连胥对视,沉声道:“放手,否则后果自负。”
丹药里封存了陈逐天毫无保留的最强一击,不仅能锁敌,还夹杂了涅槃火,打出去别说是赫连胥,就连魔帝也得认真对待几分。
青年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带着明显的憎恶,赫连胥心中那点叛逆占据了高峰。
他摇了摇头:“本尊可不是傻子,你——”
“放手!”
“死长虫你放开他!”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
乔砚霜手一抖,指尖一松。
赫连胥顺势夺过剑气丹,微微用力:“拿颗破丹药忽悠本尊?”
乔砚霜:“别!”
“轰!”
等到剑光消失,灼热的硝烟扑面而来,乔砚霜后背一热,被人揽在了怀里。
手下的肌肉结实,还带着不太明显的骨骼凸起,按照排列很轻松就能辨别出来人是陈逐天。
他下意识挣扎了一下,结果被人抱得更紧。
“别乱动,外面的涅槃火失控了。”
“怎么会这样?”乔砚霜吃了一惊,“火不是应该和剑气一起消失吗?”
陈逐天:“赫连胥自视甚高,用魔气灌注丹药,这才惹得涅槃火发了狂。”
乔砚霜脸颊一热。
陈逐天的吻又轻又快,亲完之后放出结界把他罩在原地,消失在烟雾里。
他碰了碰余温尚存的左脸,心脏狂跳。
为什么……要亲他?
不是说用这个身份的时候不能暴露他们的关系吗?怕别人知道他是他的软肋……
“丹师、丹师!”
结界外多了道人影,乔砚霜蹲下去才看清来人是姬淋月的近侍。
夏葵顶着满脸妖相跪在地面,拍打着结界:“殿下发狂了,还受了伤,您快去看看他!”
“药尊呢?”乔砚霜第一时间尝试打开结界,可这东西竟然只能由陈逐天亲手打开。
“药尊他们被困在袖里乾坤了!”夏葵边拍边咳,“刚才那一剑波及过大,震荡扭曲了空间……丹师您怎么还不出来?”
“陈逐天,放我出去!”乔砚霜催动道侣契,“我要去救人!”
“不行,涅槃火失控六亲不认,你出去会受伤。”
男人不怎么平静的声音传了过来。
乔砚霜:“囚天能护我,你快点放我出去!涅槃火怎么会还没被控制?”
“赫连胥失智了。”
轻飘飘一句话把乔砚霜堵了回去,任凭他再怎么追问也得不到一点回答。
夏葵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躲过涅槃火的攻击,扒在结界上的根系持续传递着声音。
“丹师,您快想办法出来……殿下满脑袋都是血,不能再等了!”
乔砚霜咬了咬下唇,指挥着:“囚天,破结界。”
囚天鼎并不赞同,毕竟乔砚霜今早才犯了心疾,把它当成攻击性法宝使用怕不是会加重病情,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好。”
要怪就怪那王八,明明破开结界还有它保护乔砚霜。
和聋了一样。
罩住乔砚霜和地上乱爬的红薯精,囚天鼎才有空问:“那王八……算了没什么。”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乔砚霜白着一张脸,“他总是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替我做决定。”
没走几步眼前浮现出不大不小的结界,一身彩衣的少年打着滚叫声凄厉,肩膀见骨的伤口皮开肉绽,汩汩流血。
这种躁狂的病症乔砚霜曾遇到过一两例,全都是识海破损的修士。
虽说姬淋月识海完好无损,可淤塞的经脉裹挟着雾气般的识海,营造出了一种“破损”的错觉。
这才让他发了狂。
“不能砸!”乔砚霜拦下囚天鼎的动作,“涅槃火未熄,结界破碎后要是再有余烬钻进经脉……恐怕性命堪忧。”
“只能让殿下放我们进去。”
夏葵懵了:“那、可是我们身上都沾了涅槃火,这该如何是好?”
“我乃无垢之体,不染纤尘。”乔砚霜含糊说着,一边让囚天鼎建立起传话通道。
“殿下,我是芙霜,您能听见吗?听见的话放我进去。”
姬淋月其实听得并不真切,乔砚霜的话就像是隔了一层水雾朦朦胧胧,而他变成了水里快要沉底的石头。
尖锐的刺痛从识海传来,仿佛有把匕首在搅碎脑子。
“……滚,都滚开!我不需要你们假好心,你们全都看不起我!”
“你们全都把我当痴儿作弄,我又不是……啊——!”
要不是因为他是天帝之子,谁会听个傻子指手画脚?
骂声变成了哀嚎,姬淋月抽噎的同时捂着脑袋躲在了墙角。
识海里记忆混乱,千年里的记忆如同龙卷飞旋。
“都骗我、你们都骗我!我根本好不起来……”
乔砚霜放在结界上的手指微微用力,声音变得更加柔和:“殿下别怕,有我在没人能骗你了。”
伴随着《阴阳混沌经》运转,青年的声音似乎带上了奇异的亲和力,姬淋月听得想哭,扭了扭脖子上的仙器。
伴随着药香而来的还有出现在眼前的手掌,他把示好当成了威胁,一口咬上了去!
“咔嚓——”
令人胆颤的骨裂声响起,姬淋月又闻到了一股很浓的芙蓉花香,热流顺着喉咙滑进胃里,还带着一股腥气。
……血?
“没事了,没事了殿下……有我在您不会出事的。”乔砚霜借着少年愣住的机会又向前走了两步。
这回的少年没继续发狂,而是松开了嘴,一副傻眼的模样。
直到手搭上了少年的肩膀,乔砚霜立即获得了一个抖若筛糠的鹌鹑。
这让他恍惚间看见了当年刚复活的陈逐天,也是这般如同惊弓之鸟。
“好了殿下,我来了,您不用再怕了。”乔砚霜拍着姬淋月的背,哄孩子般哼着曾经听过的安神小调。
嘴上唱着,空着的手又顺势给少年塞了几颗丹药进嘴,外伤立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我会治好殿下,没人会再看不起您。”
青年的声音温和又笃定,识海里风暴逐渐平息。
姬淋月不知道是血的作用,只知道乔砚霜的怀抱很暖,芙蓉的香气很好闻,就连原本可憎的胎记也变得顺眼起来。
“你、你来做什么?”他哽咽着,“我这两天就没给过你好脸色,为什么?你看见我发狂不是该看我笑话吗?”
“就像我身边那帮蠢货一样,嘴角都要咧上天了还当我眼瞎……你假惺惺凑过来干什么?!”
乔砚霜被推了一把也不恼,轻叹一声:“殿下,我是您的丹师,您是我的病人。”
“无论您如何待我,确保您身体康健都是我职责所在。”
他揉了把姬淋月的脑袋:“更何况您只是病了,生病这件事本身不应该被嘲笑。”
姬淋月的表情更呆了,五彩斑斓的眸子泛起泪花,猛地打破了两人最后一点距离,扑到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我疼、好疼好疼,你救救我,你快救救我……”
布帛撕裂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乔砚霜回过头,看见了提着一条银龙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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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逐天掐着赫连胥脖子,声线冷漠:“你们在干什么?”
乔砚霜下意识收回手,反应过来又放回去拍了拍以示安慰,回道:“殿下受伤了,我只是……”
“治伤离需要离这么近?”
“你──!”乔砚霜被人连拉带扯粗暴拽起,原本即将愈合的伤口再度撕裂。
姬淋月身前一空:“……?”
夏葵连滚带爬扶住了少年,吓得要死:“殿下您没事吧?丹师废了好大力气才进去救您的……”
“闭嘴!”姬淋月贪恋那点转瞬即逝的温暖,“蠢货你看不见吗?那秃毛鸡把丹师带走了谁给我治病?!”
乔砚霜踉跄着压根没有拒绝的权力,没忍住发出一声痛呼,趁着男人愣神抽回了手。
“你受伤了?”陈逐天转身低头,“我看看。”
“首座自重。”
乔砚霜眼神复杂,冷冷道:“我们的关系没好到这种程度。”
“刷拉”一声,暗红的衣袖被掀了起来,深可见骨的牙印摆在那儿,甚至还在渗血。
那抹血刺眼得很,陈逐天开了结界,指着牙印:“这就是你说的治伤……站着被那废物咬?”
“还是说你就是喜欢傻子?”
“陈逐天你发什么疯?大白天就开始说胡话!”乔砚霜根本无法理解这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怎么扯到一起的。
囚天鼎见缝插针:“乌鸦落在猪身上看不见自己黑,他呀──我看是觉得自己比不过个傻子。”
“呸呸呸,祖宗我不是说你是猪,我、算了我闭嘴。”
傻子?
囚天鼎的插嘴倒是让乔砚霜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你在吃醋?”
对面的男人承认得倒是很快,抱着涅羽剑:“是又怎样?他只是你的病人,可你是我的道侣,你们不该逾矩。”
乔砚霜试图解释:“他不仅是我的病人,他更是个孩子,我只是在安慰他。”
“倒是你,你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陈逐天:“你见过一千多岁的孩子吗?”
乔砚霜被噎得心口疼,指着陈逐天的鼻子:“你分明就是无理取闹……这些年的宽容大度都是你装出来的吗?”
“我飞升之后结识的友人不是游历就是闭关,是不是你干的?”
对面的男人突然沉默不语。
“下界神霄宗时,我身边的友人渐行渐远,是你背后威胁。”乔砚霜的声音也跟着上扬起来,“那时没人愿意得罪一个风头正胜的亲传弟子,只好选择离开。”
“我以为我骂过你,你也认了错,就算吃醋了也不会再搞什么小动作,可如今……”
“我没有。”陈逐天打断着,声音异常认真,“我发誓,我从未逼他们离开。”
他不过是略施恩惠,那些仙修转头便忘了“初恒”是谁,朝着自己的“前途”而去。
丹师的那层身份更是从不和人交际。
注意到陈逐天不自觉攥紧的拳头,明显是在撒谎,乔砚霜咳了咳:“你……你敢不敢发天道誓言,说他们的离开和你没有一点关系?”
陈逐天哑然,闭了闭眼,撕下法衣包住了青年撕裂的伤口,用仙气修复着骨骼血肉。
他说:“他们对你图谋不轨,我这么做是因为爱你。”
爱吗?
怎么可能不爱。
乔砚霜的视线被泪水模糊了一片。
他至今还记得陈家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总是红着耳根的少年,也记得为了救自己被一群混混围殴的“傻子”。
“我知道你爱我。”
乔砚霜抬手摸了摸男人的脸,声线飘忽:“可这就是你的爱吗?”
除了陈逐天和囚天鼎,他在那偌大的仙宫,甚至找不出第三个能说心里话的人。
他无法将一切推给剧情,因为剧情里的“陈逐天”压根不爱他。
但桎梏是真实存在的。从下界到上界,三千载风霜雨雪,他被死死困在井底一隅,看见的只有一线天际。
可他居然现在才想明白。
“从前是我眼瞎心盲,竟费尽心思救了条恶犬。”
陈逐天心口一揪:“我没有,我只是……”
“砸!给我狠狠的砸,我就不信你们一群仙君砸不开这破结界!”
17. 带球跑第十七天
结界外,护卫队使出浑身解数,刀枪符箓齐上阵也没能破开最外层的阵法。
一众仙君心下骇然,全都领教了一番“首座”的威能。
姬淋安拦着怒气冲冲的少年,安抚着:“月儿你冷静点,等结界砸开了你再过去也不迟。”
“哥你看不见啊,丹师和那秃毛鸡跑了你弟弟就要死了!”姬淋月指着肩膀已然贴合的伤口,表情极其夸张。
姬淋安:“……?”
“月儿,不许胡闹!”琼华钻出袖里乾坤,按住姬淋月的肩膀。
壶隐紧随其后,选了个不起眼的地方站着远离纷争。
琼华:“凌霄不过是和芙霜说几句话,你在外面又拆又砸得像什么样子?”
“老师……老师你怎么能帮那只秃毛鸡说话?”
姬淋月瞬间感觉天都要塌了,不知哪来的力量让他挣脱了琼华的手,不顾众人阻拦冲向结界!
“咔嚓——”
护卫队终于砸开了结界!
乔砚霜根本没听清陈逐天最后一句话说了什么,收回罩着自己的囚天鼎,满耳朵都是姬淋月叽叽喳喳的叫喊。
“丹、霜霜!你快来,我要疼死了,我真的要疼死了!”
少年的声音中气十足,一点听不出来病态。
可关心则乱,方才那点恍惚又让乔砚霜对姬淋月除了可怜,还多了几分纵容。
他盯着陈逐天通红的双眼,最终什么也没说,甩袖——
“不许走。”
陈逐天虚握着乔砚霜的手腕,语气依旧强硬:“你今天若是和他走了,就……”
“属下孑然一身,首座还打算拿什么威胁我?”乔砚霜自嘲地笑了一声。
“你洞府里养的那群畜生,不想要了吗?”
主仆二人的对峙突如其来,惹得围过来的众人一头雾水。
不过两人的态度倒是让人浮想联翩。
护卫队里的仙君交头接耳:“不是说这凌霄首座和个近侍不清不楚吗?怎么还……”
“我可是听说首座一心向道无心情爱,你嘴里的这些谣言,说不定是有人为了败坏首座名声故意传出去的。”
姬淋安一把拦住姬淋月,哄孩子般卖了陈逐天个面子:“月儿乖,等人家说完话的。”
姬淋月:“我……!”
琼华顺手用灵果堵住了姬淋月的嘴:“有我在小芙蓉不会出事的。”
她现在只是有点想看戏。
壶隐更是摸不着头脑,外界众人皆知这芙霜丹师是凌霄仙尊的心腹,曾经拒绝了一众仙尊示好,一心只为陈逐天炼丹。
现在看来他们的关系也算不上多好。
男人的眼神过于阴狠,甚至隐隐泛着红光,“刷啦”一声,长剑出鞘半寸,上面燃烧的烈火张牙舞爪。
乔砚霜看得心惊肉跳,这一下话本里的文字变成了现实,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浴火长剑贯穿了青年的身躯……】
愤怒盖过了恐惧,他猛地抬起手:“你就是个混蛋!”
长剑出鞘,却是斩向青年身后鬼鬼祟祟的银龙!
乔砚霜巴掌落空,小腹又传来刺痛,捂着肚子面色煞白:“那些仙兽先天不足,你敢动它们的主意……”
好疼。
眼前的一切逐渐模糊,只有陈逐天身上的热气扑了过来。
“阿、芙霜?!”
“滚……”他偏了偏身子,堪堪躲过男人的搀扶。
可腹部的痛感愈演愈烈,腿也跟着软了下去。
“阿恒!”
乔砚霜落入了一个微凉的怀抱,对方很克制地用魔气托着他,那双暗紫色的眼睛深处闪烁着不易察觉的亮光。
“我不是……”
“笨蛋阿恒,你怎么总跟着我?”
脏兮兮的少年半蹲在他对面,亮紫色的蛇眸冷冰冰的,戳了戳他的额头。
很奇怪的视角,似乎那时的他还是幼童。
“我不知道。”
他回答着,扑上去抱住了少年的胳膊,视线里出现了短短的手指:“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找别人玩儿去。”少年又戳了戳他的脑袋,“哦,不要找那些看起来很恶心的。”
他还是没走,抱着少年的胳膊瘪了瘪嘴,开始“吧嗒吧啦”掉落泪。
少年先是说了两句他听不懂的话,又开始手忙脚乱地给他擦脸。
“……真麻烦,被个小崽子赖上了。”
“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
他听懂了这句话,边哭边说着:“回家,我想回家。”
“爹爹他们还在等我回家。”
.
“祖宗呜呜呜你怎么还不醒,我都等了七天了,你再不醒我就要去找那王八拼命了。”
囚天鼎哭哭啼啼的声音回荡在耳畔,乔砚霜恢复意识后还以为自己驾鹤西去,三魂七魄正飘在灵堂。
“囚、天。”
乔砚霜动了动手指,呼唤着本命法宝的名字,试图确认自己还活着。
“我在。”
又是魔族独有的奇异语调,额前的头发似乎被人撩拨而起,带来不易察觉的痒意。
“别、不要!”
赫连胥触电一般缩回手,“唰”一下起身隔开距离。
乔砚霜捂着脑袋坐了起来,环顾四周。
是偏殿,旁边还站着个同手同脚的魔尊。
囚天鼎一下扑进青年怀里:“祖宗你终于醒了!”
乔砚霜安抚着囚天鼎,看向赫连胥:“尊者您怎么在这儿?我……”
他怎么好像忘了什么东西。
“唉,霜儿你快躺下!”壶隐托着药碗走了进来,路过赫连胥时拿眼神扫了他一眼。
赫连胥全神贯注地盯着床上的青年,并没有接收到壶隐赶人的暗示。
壶隐只得开口:“病人刚醒,还需静心修养,道友请回吧。”
赫连胥依旧杵在那儿,神色莫名。
乔砚霜接过壶隐的药碗,从他眼里看出了欲言又止,也跟着劝道:“尊者,小仙身体不适,您若真有所求不如长话短说。”
“药尊如今是我老师,您但说无妨。”
木头桩子终于走了。
壶隐等了一会儿,又放药精出去转了一圈,最后又套了几层结界。
见着壶隐如此反常,乔砚霜也跟着紧张起来:“老师,您这是……”
“嘘──”
壶隐:“小心隔墙有耳,你等我再设几个结界。”
许是过于紧张,本就闷疼的腹部愈发难受。
想起这几天的身体的异常,乔砚霜瞳孔微缩,趁着壶隐忙碌搭脉又内视,愣是没发现异常。
“好了,这回能说话了。”
壶隐簇起的眉头并未舒展,而是严肃盯着乔砚霜,问:“你可是通灵玉仙骨?”
乔砚霜瞪大了眼睛,摸向手腕伪装后的玉镯。
还在,而且没有损坏。
他捏着囚天鼎的鼎耳,不可思议:“囚天?”
囚天鼎:“不是我!”
壶隐适时开口:“别激动,是我诊脉的时候发现的。”
“我诊脉用的悬丝来自于摇光天外面的神墟,你这遮掩用的镯子瞒不过它的眼睛。”
乔砚霜握紧了药碗:“那老师除了这个,可曾看出别的什么?”
“倒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你这身仙骨又迈入了成熟期。”壶隐捋着胡子,“老夫也没见过这种症状,你且等我回去找找医书古籍。”
乔砚霜垂下眼轻轻点头。
“你先休息,炼制的丹药够二殿下吃一段日子的,我——”
腰间的传讯符亮了亮,药童惊慌失措的声音飘了出来:“尊者!药糊了糊了!”
壶隐无奈,顺手立了个天道誓言:“放心,老夫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此种炉鼎之体罕见异常,是得小心遮掩。
等待殿内再度安静下来,乔砚霜对着囚天鼎问道:“我晕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赫连胥为何会跟过来?”
总觉得不能善终,毕竟牵扯到了魔界。
囚天鼎:“也没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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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什么,他们还没打起来天帝就来了。”
乔砚霜:“陛下不是在梳理灵气吗?”
囚天鼎:“我哪知道?反正天帝一来都老实了,说了几句场面话,赫连胥主动解释一切都是‘误会’,天帝就把两个儿子和陈逐天都带走了。”
“壶隐刚要把你带去偏殿检查,赫连胥就跟了上来甩都甩不走。”
“好,你也累了,回药海歇着吧。”乔砚霜果断把囚天鼎塞进神山药海,掀开被子下了地。
偏殿没有镜子,他只能凝聚出一道能照见全身水镜。
法衣被一层一层脱下,直到露出大片莹白的皮肤。
镜子里的人称不上病骨嶙峋,只是肉眼可见的瘦,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乔砚霜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镜,一点一点侧过身体。
平坦的腹部不知何时微微隆起了圆润的弧度,本该是不起眼的转变,可因为他过于清瘦,这一点变化被无限放大。
会是什么?
能是什么?
乔砚霜抖着手摸了上去,指腹下的皮肉软得不可思议,好似这点多出来的血肉是在护着什么。
半月之前的抵死缠绵浮现在,那时候他的身体就有了微妙的变化,可因为盛花期来势汹汹根本没法确认问题所在。
陈逐天更被勾出了火气,他们后半段甚至没有双修,只是纯粹的欢愉。
“不是没事了么,又叫我出来干嘛?你要洗澡……”囚天鼎哑然,鼎身甚至蹦出来两只圆溜溜的眼睛。
它它它、它看见什么了?
披着红衣的青年坐在床边,小腹处连接着两条模样奇怪的线,长线的尽头是个四四方方的匣子。
匣子上类似望远镜的东西投射出了一幅更加奇异的“画卷”。
囚天鼎认得这东西,是乔砚霜自制出来专门探查灵胎的工具,名为胎元鉴。
虽说这东西什么种族都能用,主要还是用在了仙兽园。
因为一些仙兽就算怀了崽子,前几个月却对外不显,就算是老练的药仙和御兽师也探查不出什么。
乃至于仙兽母体也无从而知,只能等着里面的兽胎会动了才能露出端倪。
此时,一团熠熠生辉的“火种”悬浮在漆黑一片的画卷里,成了唯一的光源,有规律地鼓动着,生怕别人不知道祂是个活的。
“你没看错。”乔砚霜叹息道,“我怀孕了。”
“什么?!”
囚天鼎情急之下又长出了手,颤颤巍巍碰了碰青年的小腹,语无伦次:“谁、谁的?什么时候的事?不对,你和那秃毛鸡都是男人怀个屁孩子!”
“难不成是有感而孕……天道择选?”
乔砚霜:“……”
想到这一猜测囚天鼎更崩溃了,忍不住再次发散思维:“要真是这样可就完了,仙历史上有感而孕的就没一个能把生孩子生下来——”
“想什么呢,自然是阿、凌霄的。”乔砚霜弹了弹鼎盖。
囚天鼎:“那你还坐着干什么?赶紧去找他啊!”
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哪能不让孩子另一个爹知道?
乔砚霜一言不发地收起了胎元鉴,穿好衣服站到了窗边。
殿外一片祥和。
察觉到乔砚霜对陈逐天称呼上的变化,还有过于冷漠的声线,囚天鼎激动道:“你难不成终于想清楚要和离了?我早说那王八蛋不是人,你偏要跟在他身边……”
“没事儿,虽然你现在多了个拖油瓶,不过天大地大谁离开谁不是活,凭你这一手出神入化的炼丹功夫去哪都是座上宾。”
可囚天鼎还是没等到乔砚霜的回应,窗边的人影和石像没什么区别。
“你不是这个意思吗?”囚天鼎小心翼翼飞到青年身边,试图通过他的脸色得到肯定的答案。
乔砚霜“咔哒”一声合上窗户,低头看着被法衣掩盖的小腹。
半个月。
若不是有胎元鉴,他根本发现不了。
看清他眼底的犹豫,囚天鼎“啊”了一声:“你难不成……不想要祂啊?”
18. 带球跑第十八天
乔砚霜没有过婴孩时期,更没有爹娘。
他是无名秘境里开得最茂盛的芙蓉树,开了灵智便能口吐人言,化形之后又是青年模样。
彼时恰逢秘境开启,不少修士入内寻机缘、采灵药。
而他初入世事修为低微,又仙骨外显,不小心轻信了贪财修士,被敲晕烙上了妖仆契。
那人准备找个识货的买家把他卖出一份好价钱。
后来贪财修士被人截杀,他被送进了奴隶市场,若不是遇到去挑选下人的苏夫人——陈逐天的生母,那张出挑的脸会让他活着比死还要痛苦。
苏夫人将他带了回去悉心教导,甚至为他寻来玄级功法教他修炼,同样也给出了自己的条件,让他安心做个炉鼎跟在陈逐天身边。
要是不肯,那就只能将他送回奴隶市场。
恩威并施,比起被人折磨致死,他更愿意苟活下去。
毕竟陈家不是虐待下人的世家,就算陈逐天见都不肯见他,苏夫人依旧向他担保,若是陈逐天之后能喜欢上他,两人结为道侣也未尝不可。
和他提及此事的苏夫人眉眼含笑,握着他的手,给他套上了一只粉色的玉镯。
那是乔砚霜第一次对“母亲”一词有了清晰的认知。
但体会过亲情,并不代表他会是个合格的父亲。
“你怎么不说话?也行,你不想要就趁早打掉,反正你这身体跟筛子似的怀什么孩子。”
囚天鼎愁得眼睛挤在一起:“医书上不是说修为越高越难怀吗?”
这俩一个仙尊一个仙君,真是疯了,别人家就是用天材地宝要孩子都得失败个几次。
“我不知道。”
乔砚霜难得十分迷茫,这孩子来得太突然了,就像是个玩笑。
如果是没得到话本的时候,他现在大概会去找陈逐天。
毕竟他是孩子另一个父亲,有必要知道祂的存在,他们一起商量才能决定祂的去留。
可如今……
记起一闪而过的剑光,就算不是冲着他来的,上面的杀意也让他后怕,陈逐天带着戾气的威胁更让他觉得陌生。
等等……他洞府里的仙兽!
乔砚霜立马冲出偏殿,朝着正殿奔去。
夏葵站在门口垂头耷脑,看见乔砚霜头顶的红薯叶顿时支棱起来:“丹师您醒了!殿下他──”
“道友,在下需得回离恨天一趟,还请您请示殿下借我腰牌通行。”乔砚霜打断着,急切得不行。
夏葵:“诶您先别急,您回去要是为了您养的仙兽……就不用去了。”
乔砚霜心头一沉:“何出此言?”
“砰!”
殿门轰然而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堆五颜六色、毛绒绒的存在。
乔砚霜被沉甸甸的团子扑了个正着,后退几步又陷入柔软的兽毛。
雪魄狐用尾巴将他卷在身前,这个角度他甚至能看见幼崽未褪的乳牙。
血统纯正的仙兽幼崽期也能变为成年体态。
飞雨用鼻子拱了拱乔砚霜的脑袋,尾巴尖状似无意地扫过他的小腹,发出了象征着担心的哀鸣。
身边挤满了他在洞府里养着的仙兽,惹得乔砚霜根本看不见别的东西。
“霜霜,我帮你把它们抢过来了!”
少年兴奋的声音如雷贯耳,他拨开身前的仙兽,看见了殿门口的姬淋月。
依旧是一身张扬肆意的彩衣,表情一反之前的嫌弃,热情得不像话。
乔砚霜觉得哪里不太对,一时间无处可退,只得看着少年兴冲冲扑向自己。
姬淋月的速度快了不少,起码以他现在的状态根本避不开。
他没感受到恶意,护着小腹,一把接住了少年。
淡淡的芙蓉香气飘了过来,姬淋月吞了下口水,想起那天喝进嘴的血莫名口干舌燥。
“还想喝。”
乔砚霜推开少年,低头看着他:“……喝血?”
姬淋月眨眨眼,点头。
囚天鼎尖叫:“遭了,天帝不会已经知道你这一身血肉能治百病了吧?”
“不会的。”乔砚霜攥了攥拳,“知道了我现在就不在霞斓殿了。”
丹神传承不仅能让他炼制出无暇丹药,也改造了他的身体,修为越高血肉能治的病就越多。
就连姬淋月的经脉淤塞,若是一直用他的血肉入药调理,不出三月便能痊愈。
可那样死的就是他自己了,他现在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不断取血入药炼丹。
“月儿,不得无礼。”
琼华神出鬼没般拎开姬淋月,陪笑着:“这小子发狂之后半月内都不正常。”
今天尤为不正常,居然想喝上血了。
“喝什么喝?你是还没断奶吗?”琼华呵斥着,戳了戳姬淋月的脑袋。
姬淋月瘪了瘪嘴,一时间悲从中来,又觉得自己真有病。
乔砚霜捂了捂住早就恢复如初的手腕,行礼道:“多谢殿下帮小仙讨回这些仙兽,我这就去将它们安置下来。”
夏葵自告奋勇:“丹师我带您去,地方已经准备好了。”
“别看了。”
被琼华敲了脑袋,姬淋月依旧直勾勾盯着青年的背影,动了动鼻子:“老师你觉不觉得丹师他……”
琼华:“他怎么了?”
姬淋月摇了摇脑袋:“没事,老师我去喝药了。”
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终于消失不见了。
乔砚霜坐在雪魄狐身上,身侧是嘴巴一刻不停的夏葵。
这人三句话不离姬淋月,从讨要仙兽一直说到重建霞斓殿,眉飞色舞极其夸张。
“丹师,你可是不知道,那涅槃火虽说暴动,可除了院内无差别攻击,外面倒是逃过一劫,只是殿宇坍塌罢了……”
乔砚霜微笑着,时不时“嗯”上两声,趁着赶路的功夫掏出了兽宠袋里的黑珠鸟。
似乎是在里面待得有些闷,拿出来的小黑鸟垂着脑袋无精打采。
他摸了摸黑珠鸟热乎乎的身体,问道:“那条药蛇呢?”
夏葵:“趁乱跑掉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
跑了?
“伤好了吗?”
陈逐天咳了咳,回道:“谢陛下关心,不过是小伤。”
古朴的书房里,天帝掀开茶杯喝了一口,不赞同道:“三百道天雷刑可不是小伤,你没恢复好就再歇上一段时间。”
“不过娄渊是客,又极受魔帝爱重,在仙界受了委屈必然要有个交代。你愿意替那丹师受罚也算是救人一命,真被那条小龙讨过去,说不定要收到什么样的磋磨。”
“倒是吾提议的那件事,你想好了吗?”
陈逐天抿着唇,半天不曾回答。
天帝继续道:“给月儿做老师又不是什么苦差事,何必愁眉苦脸?”
“属下没有。”陈逐天反驳着,又再次陷入沉默。
天帝:“那为何不给吾个准话?”
一身玄衣的男人抬起头,眼底闪过挣扎,最终归于平静。
“属下恭敬不如从命。”
“祖宗你别喂这些崽子了,孩子怎么办你倒是给个准话啊?”囚天鼎嘴上说着,手上依旧一刻不停地给仙兽梳着毛,甚至身上还拖着一堆幼崽。
乔砚霜坐在育安殿供人休息的软榻上,一言不发地给新破壳不久的幼崽喂奶。
囚天鼎:“你最近真的很奇怪,那王八更有病,你们俩不会让人夺舍了吧?”
乔砚霜放下奶瓶,轻叹一声道:“我再想想。”
“诶首座、首座您不能进!我都说了丹师他、首座!”
“芙霜。”
陈逐天的表情很冷,和魁星宴那日没有任何区别。
乔砚霜对着夏葵摆手:“夏葵道友,我这没事,你先回去吧。”
夏葵急道:“可殿下让我跟在你身边保护你。”
谁知道这黑脸乌鸡会不会动粗。
乔砚霜:“我有自保之力,不需要人跟着,殿下若是问起你如实回答就是了。”
夏葵这才离开了育安殿。
乔砚霜也不着急,任凭陈逐天站在原地当哑巴,和囚天鼎把乱跑的仙兽都放回了窝里,这才又坐回了软榻。
囚天鼎实在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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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氛围,主动钻进神山药海采药,留了只耳朵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万一陈逐天再做出什么离谱的举动好把人赶走。
乔砚霜扶额叹气,率先开口:“你来做什么?”
对面的男人像是得到指令的傀儡般,“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我来道歉。”
这一下跪得结实响亮,乔砚霜都被气笑了,“你就是这么道歉的?跪下来威胁我?”
陈逐天语气缓和不少:“阿砚,我没有威胁你,我只是——”
乔砚霜:“站起来说话。”
没让他等太久,陈逐天不仅站了起来,还走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
他费力抬头对上了他的眼睛,那双眸子黑到乔砚霜看不见自己的倒影,让人不寒而栗。
“只是什么?”他问着,“你拿那些仙兽威胁我不是事实吗?”
手腕上的手指力气加重,乔砚霜“嘶”了一声,想抽回手却被陈逐天攥得更紧。
仅仅一瞬,再抬头男人的眼白红了一片,就连表情也狰狞可怖。
“不是我。”陈逐天的声音听起来很哑,“如果你不信,可以……”
滚烫的泪珠打在掌心,乔砚霜呆在了原地。
哭了?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没等他想明白,就见陈逐天眸光一凛,空着的手里拿着格外精致小巧的涅羽剑,剑身长度刚好能够贯穿心脏。
“噗嗤”一声,涅羽插进了男人的胸口,法衣上晕开了大片血痕,就连上面的金纹凤凰也变得鲜红刺目。
“你疯了?!”乔砚霜骂完觉得疯的应该是自己,二话不说直接掏出丹药,抖着手想把丹药塞进陈逐天嘴里。
“不用。”
陈逐天一眼都没看还在流血的伤口,也没吃丹药,而是松开握剑的手,攥着乔砚霜的手摸上外露的剑柄。
“你不相信我的话,我可以把心剖开给你看。”
说话间,乔砚霜真的从伤口处窥见了鼓动的心脏,上面还流动着生生不息的涅槃真火,巨大的冲击让他目眩神迷,浑身发抖。
陈逐天在做什么?为什么会突然……
乔砚霜想不明白,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
“狼心狗肺的东西谁要看你的心,恶不恶心!”
囚天鼎晚了一步但气势不减,踹开陈逐天之后把乔砚霜装在鼎身里直奔门外而去。
“阿砚!”
声嘶力竭的呼唤被抛在身后,乔砚霜蜷缩在鼎里,回头看了一眼。
陈逐天不知何时追了出来,可惜心脏的伤让他力不从心,只能扶着门柱,心口的血止不住地滴落,汇聚成了浅浅的血洼。
人是会变的。
乔砚霜闭了闭眼,压下恶心。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该想着同陈逐天和好如初。
囚天鼎接到了一滴眼泪,咂摸两下里面咸涩的滋味,最终加快速度逃向正殿。
它就不信陈逐天敢当着姬淋月的面发癫,到时候把人又刺激发狂了天帝那边根本没法交代。
直到青绿色的大鼎消失在视野,陈逐天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直起身子,干脆利落拔出涅羽剑,又一剑捅向丹田。
漏气声从丹田传出,紧接着喷溅出大股鲜血。
奉命回来的夏葵看得张大了嘴巴,朝着自残的男人走了两步,结果得来了宛如疯狗般的怒瞪。
那点滥好心瞬间消失,直接变回原形土遁逃跑。
育安殿附近的时间似乎凝滞下来,无风无晴,也没有虫鸣,只有个看着和疯子没什么区别的男人一下又一下捅着自己。
血流了一地,按理来说男人早就应该失血过多晕过去,可这人的面色却越来越红润。
伤口捅开又愈合,自愈力完全超出了正常水平。
“咣当”一声,涅羽剑砸在了地面。
育安殿上方乌云密布,雷声滚滚。
陈逐天抬起头,擦去嘴角溢出的血,笑道:“不知道我要是自爆的话,你还来不来得及救?”
“咔嚓——!”
紫黑色的天雷落了下来,直奔殿门口而去!
19. 带球跑第十九天
“咔嚓──!”
乔砚霜被惊雷分散了注意力,抹了把脸,发丝黏在脸颊两侧又湿又冷。
“祖宗你没事吧。”囚天鼎的声音透着关切。
乔砚霜擦去冷汗,见陈逐天没追上来才回道:“没事,只是吓到了。”
“那就好。”
“囚天……”他用手指敲打着鼎身,“刚才有那么一瞬,我觉得陈逐天想杀我。”
缩小的涅羽剑烈火缠身,而陈逐天眼里的杀意稍纵即逝,就算最后剑尖刺进的不是他的身体,也让他惊惧交加。
囚天鼎:“……啊?那你怎么不跑?你给他吃个屁的丹药啊!”
乔砚霜回答不了。
那时候关心盖过了害怕,身体本能拿出了丹药。
“先回正殿。”
囚天鼎又一次恨铁不成钢,话卡在嗓子眼,瞥见青年过于苍白的脸色最终咽了下去。
霞斓殿涵盖了姬淋月起居玩乐的所有地方,又镶嵌了不少空间法阵,故而要走好长一段距离。
乔砚霜靠在鼎里,彻底冷静下来,开始分析现在的局面。
陈逐天能在剧情操控下再三瞒下他的身份,说不准那丝杀意又是剧情在作怪。
剧情……又或者说是天道。
霎时间所有匪夷所思的地方都连在了一起,识海刺痛震荡,乔砚霜的眼睛却越来越亮。
剥开“话本”的外壳,唯有天道才是操控一切的真相。
天道让他死,他又怎么能逃掉?
识海被忽略的沉重感消失了,识海里盘踞多日的云层也跟着消散,露出一轮金日。
乔砚霜诧异地盯着花树下方,只见靛蓝书册重新幻化出虚影,心底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猜想——之前他以为挣脱了“剧情”,都是假的。
他依旧是天道的傀儡,不过是断了几根丝线就沾沾自喜的“蝼蚁”。
“祖宗,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囚天鼎还是没忍住,“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要跟在他身边吗?你就那么喜欢他?”
没人回应。
囚天鼎要气死了:“行行行,我不说他,那孩子呢?不告诉他我举双手双脚赞成,你舍不得我也理解,真要生还有神山药海在。”
“关键是生下来可不塞回去了,你得好好想想。”
“留下。”
乔砚霜擦去眼角不太明显的泪,摸着小腹试图得到一点回应。
可惜祂现在就是个还没豌豆大的存在,根本不能给他反馈。
丹神传承里囊括了所有和医药有关的典籍,同样也记录了各类种族结合后幼崽的生长过程。
这个孩子会继承血亲的天赋,前三个月是一团看不清的火,第四个月会逐渐凝结出薄薄的胎衣,直到第七个月胎衣彻底蛋壳,蛋壳又会被慢慢吸收,最后在第十个月呱呱坠地。
这是一个完全属于他的孩子,不存在于剧情之内,不被名为“天命”的枷锁束缚。
既然天道让他死,那他就带着祂,彻底消失在这场荒唐的闹剧里。
“所以你还爱他?”
“我不知道。”
事已至此,乔砚霜依旧无法说自己不爱陈逐天,也分不清到底还有没有。
毕竟书里的“乔砚霜”说过恨、说过怨,可至死都没说过“不爱”。
等他回过神,已经看见了正殿的大门。
门口站的不是夏葵,而是两个面生的护卫。
乔砚霜借着囚天鼎遮掩换了一身没沾过血的法衣,这才走了进去。
那丝杀意大概是天道发现了他这个异类,所以准备提前把他彻底铲除。
若说仙界还有谁是陈逐天的对手,明面上除了天帝那便是琼华。
离开时他注意到琼华身上没了毒气,想来已经吃了他的丹药,是时候寻求庇护了。
“霜霜你回来啦!”
殿内,姬淋月看见他后依旧十分热情,让乔砚霜想起来下界捡到过的土狗幼崽。
颠沛流离自然不适合养小动物,于是他给狗崽找了个好人家。再见时,狗崽已经长成了威风凛凛的护院好手。
姬淋月三两步跑向乔砚霜,最终停在他身前一尺的位置,眼睛亮晶晶的:“还有七天就是赏花宴……你没有什么东西要送我吗?”
赏花宴,十年举办一次,最开始是天帝同妖皇设下两界交好的象征,赴宴的众仙妖赏花写词,再献上奇珍异宝竞拍。
乔砚霜不动声色退后稍许。同样那天也是他的生辰,更是书里“乔砚霜”黑化的开始。
“赏花宴和送东西有什么关系?”半人半蛇的女人爬了过来,语气幽幽。
姬淋月支吾半天没说出来什么,闹了个大红脸。
乔砚霜笑了笑:“那殿下得等上一等。”
囚天鼎诧异道:“你还真送啊?”
乔砚霜:“就当哄孩子了。”
姬淋月眼睛又亮了亮,更兴奋了:“好!”
囚天鼎:“这小子是喝你的血喝变异了?怎么和个癞皮狗一样?”
乔砚霜瞧着姬淋月的表情,没看出别的,只看见了明晃晃的开心。
琼华有些看不下去眼,直接把姬淋月拎到三尺开外,关切道:“小芙蓉,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要不要再歇息几天,你炼制的丹药足够月儿吃了。”
乔砚霜:“我没──”
“殿下、殿下!首座他……”
响亮的呼喊打断了乔砚霜的回答,只见夏葵踉跄着跑进殿内,鞋子都没了一只。
姬淋月:“慌慌张张的,你大白天见鬼了?”
乔砚霜垂了垂眼,想起脸色煞白浑身是血的男人,那场面和闹鬼了也没什么区别。
夏葵当然没见鬼,滑跪到姬淋月身边扯住他的衣角:“我我我、看见首座在用剑……”
漫天乱飞的泥点甩在了乔砚霜面前。
乔砚霜:“……”
姬淋月:“啊啊啊脏死了,再吞吞吐吐就给我滚出去!”
“吱嘎──”
紧闭的殿门敞开了一条缝隙,火鸟飞了进来,尾翎撒下金粉点缀了殿宇。
玄衣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面无表情,配上冷峻的面孔宛如索命厉鬼。
乔砚霜心脏漏跳一拍,却见陈逐天身上没有一处伤口,道侣契也告诉他这人没受伤。
怀疑就像是雪球般越滚越大,但他无从求证。
夏葵浑身一激灵,脑袋里“嗡”一声,脱口而出:“我看见首座对丹师图谋不轨!”
众人:“……?”
姬淋月揪住夏葵的衣领,瞪大眼睛:“你再说一遍?”
夏葵欲言又止,觉得哪里不对,可想了半天脑子里都是陈逐天捏着乔砚霜下巴的画面,于是表情变得格外坚定。
陈逐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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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岿然不动,没有半分解释的意思。
乔砚霜看了眼明显前言不搭后语的夏葵,开口道:“夏葵道友怕是看错了,首座寻我是为了丹药的事。”
得到正主否认,夏葵也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赔罪之后灰溜溜地退下了去。
琼华禁言了气鼓鼓的姬淋月,对陈逐天道:“凌霄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赶紧走,她可管不住两只乌眼鸡。
乔砚霜开始回忆剧情。
“晚辈自请成为二殿下的老师,教授他剑法,陛下已经应允了。”
又乱了。
乔砚霜神色复杂,剧情里陈逐天成为姬淋月的老师是在赏花宴之后。
两人也会因为这一段“师徒”相处,关系更进一步。
不过这一切现在和他关系不大。
他已经避开了主动下毒,或许还有魔尊的合作,接下来只要保证诈死脱身。
“你到底给我爹灌了什么迷魂汤?!”姬淋月无师自通解了禁言,“砸了我这霞斓殿又打晕贵客,他才罚了你三──”
控诉戛然而止。
乔砚霜心头一紧,追问着:“罚了什么?”
姬淋月气势弱了几分,瞪了陈逐天一眼,不情不愿继续说:“就三百──”
“三百年俸禄。”陈逐天轻飘飘开口,黑漆漆的眸子动了动。
姬淋月被这一眼看得汗毛倒立,忙不迭点头,缩到了琼华身后。
乔砚霜看清两人之间暗流涌动,直觉惩罚不只俸禄这么简单,想再问,看见陈逐天那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又觉得堵得慌。
琼华脑袋都大了,护着姬淋月开始打圆场:“既然是陛下的意思,那你先回离恨天吧,月儿身体还没好。”
陈逐天:“陛下说可以先让殿下从最基础学起,不需要动用仙力。”
“我不想……”姬淋月咽下话头,转了转眼睛跑到乔砚霜身边。
“霜霜你快说,我现在是不是不适合学剑?”
乔砚霜作为一个合格的丹师,从来不拿病人的健康开玩笑,柔声回着:“殿下,您乃仙胎,学这些没有问题。”
姬淋月:“……!”
囚天鼎幸灾乐祸:“活该,大祸临头了吧。”
陈逐天这人当老师严厉得没边,它已经能想到姬淋月被折磨到痛哭流涕的模样了。
琼华也若有所思:“那就明天开始吧。”
姬淋月傻眼的表情着实有趣,惹得乔砚霜没忍住笑出了声,那点对于“剧情”的膈应让他又看向陈逐天所在的地方。
男人抱臂而立,像是局外人般盯着地面。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眼神,陈逐天抬起头和他对视,嘴巴一张一合。
“我该住在哪儿?”
住哪?
剧情里陈逐天教授剑术晨起暮归,从不在霞斓殿多待,现在又是──
乔砚霜后退两步移开视线,心跳加速。
琼华的声音变得和蚊子没什么区别。
“你要住在霞斓殿?”
陈逐天:“离恨天无事,往返步天梯浪费时间。”
“行吧,反正霞斓殿地方大,你自己挑。”
“西偏殿。”
陈逐天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乔砚霜无视缠绕上自己的灼热气息,奋力消化着刚才听见的对话。
西偏殿不是……他住的地方吗?
20. 带球跑第二十天
最终陈逐天还是住进了西偏殿。
首先每个偏殿都有两处寝殿,其次陈逐天说他要泡药浴,调理同赫连胥对打留下的暗伤,让乔砚霜根本没办法开口拒绝。
因为他现在的身份是离恨天的芙霜丹师,陈逐天的客卿,给他疗伤合情合理。
不过在为陈逐天探查过后,乔砚霜竟真发现了数道不起眼的伤口,还是愈合了一半儿的,可想而知刚受伤时的惨烈。
炮制好的药液一桶一桶倒进汤池,很快乳白色的池水就变成了青绿色,水雾氤氲了男人棱角分明的脸。
乔砚霜在一旁站得无聊,于是褪了鞋袜坐到池水边,把脚伸进去浸着。
他是无垢体,药浴这种治疗方式对他没用,就算整个人掉进去也只当时洗了个热水澡。
育安殿的一切就像是没发生过一样,陈逐天没主动提,乔砚霜也懒得说。
他也怕陈逐天突然发难,不过离开正殿前琼华给他塞了一枚玉符,告诉他有危险就捏碎,让他多了几分底气,这才敢和陈逐天独处。
“……阿砚。”
男人的声音隔着水汽,模糊又朦胧,没等乔砚霜回神,脚腕一热。
陈逐天摩挲着他露在外面的小腿,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做什么?”乔砚霜问着,有股不真切感。
现在的陈逐天给他的感觉更像是记忆里、准确来说是下界那个“陈逐天”,就连声音也好听不少。
“阿砚。”
这次的声音清楚不少,低沉又和缓,听得乔砚霜有些意动。
通灵玉仙骨本就需要滋养,虽说有典籍里没写仙骨异变有孕后的状态,不过结合其他的炉鼎体质的记载来看,这一环是少不了的。
“阿瑾?”
陈逐天“嗯”了一声,顺着乔砚霜的力道抬起头。
脸还是那张脸,可细微之处的变化让本就秾丽的五官柔和了不少,白发粉眼的妖相顾盼生辉。
“你爱我吗?”
明明是问句,青年的声音却格外很平静,伴随着声音落下的还有一滴清泪。
陈逐天接住了那滴眼泪,毫不犹豫:“我爱你。”
.
距离赏花宴还有三天,乔砚霜正坐在院内的伽蓝树下给姬淋月做礼物。
手里的玉佩初见雏形,青绿相间弧度浑然天成,越打磨下去越有种熟悉的感觉,反倒让乔砚霜犹豫着不知从何雕刻。
决心诈死后他反倒没那么着急了,毕竟他现在要做的是“顺天而行”。
剧情里赫连胥让他小心下毒,把毒发的时间卡在仙魔大会。
而大会还有三个月,距离他被陈逐天刺死亦是如此。
中间他除了勤勤恳恳下毒,也没做什么其他的,最多就是夹在陈逐天和姬淋月中间拈酸吃醋,然后背地里找魔尊发疯,质问他能不能加快投毒速度。
不过……自从陈逐天捅了自己一剑之后,乔砚霜尝试过和他交流,对方不是没有反应就是把他往床上带。
几次下来他已经放弃了,尽可能减少独处时间,睡觉前还在寝殿外布下层层叠叠的结界。
一旦确认对方已经成了剧情的“傀儡”,他要做的只剩下收回对“傀儡”的在意。
可三千年不是三天,腐肉烂在骨头上是要用剔骨刀一点一点剜下去的。
“霜霜你还没雕完啊?”
少年人身上的仙器叮当作响,头顶多出来一片阴影,乔砚霜头也不抬道:“快了,殿下练完剑了?”
“还没,练了一半儿秃毛鸡说要回离恨天处理事务,就给我放假了。”
姬淋月挤到乔砚霜身边坐下,盯着他手心的石头:“这可是我珍藏的料子,你可得仔细些。”
能让姬淋月称作“珍藏”的料子乔砚霜倒是有几分兴趣,奈何实在看不出这东西是什么,也没问出名字,只好拿着小心打磨。
姬淋月时不时看上一眼自己愈发莹润的本体,无形的尾巴翘上了天际。
日暮西垂,乔砚霜依旧坐在树下捧着石头放空。
很熟悉的形状,可他确定自己绝对没见过类似的玉佩。
“恒儿……”
谁?谁在叫他?
乔砚霜捂住刺痛的额角,脑子里冒出来一段莫名的对话。
“爹爹,快看!我也会雕玉佩了!”
“真好看,我们恒儿最棒了。”
冷风吹过,乔砚霜大脑一片空白,可低头瞥见石料,玉佩的形状顿时有了眉目。
等到太阳彻底落山,乔砚霜吹落玉佩上的碎屑,又用清洁术彻底清洁了一遍,最后装进玉盒让夏葵放在姬淋月的床头。
照例沐浴后,他又唤出水镜看着腹部多出来的那点软肉。
和前几天相比没什么变化,苏醒之后的隐痛几副汤药下肚也成功消失不见。
胎元鉴里那团橙红色的“火”很健康,鼓动的声音是正在生长的心脏。
“囚天,继续帮我守夜。”
他把药鼎放在了床榻外侧,自己钻进了床褥。
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这几日一旦睡着了就感受不到外界的动静,睡得格外昏沉,有一日甚至是姬淋月跑过来叫醒他的。
囚天鼎拍着胸脯,保证自己绝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然后眼皮越来越沉……
高大的人影翻窗落地,动作极其熟练。
陈逐天面无表情碾碎了手里死狗一样的黑雾,挪走了囚天鼎,跪坐到乔砚霜身边看着他不太安稳的睡颜。
于是他放出了涅槃火萦绕在青年周围,掀开被子看见预料之中的情形,又把手放了回去。
等到一切结束,青年眉头舒展,寡淡的唇色变得艳红,脸色也红润了不少,像是吸食够了阳气的精怪。
陈逐天情不自禁地低下头,亲了亲乔砚霜的脸。
“轰隆——”
闷雷自殿外响起,似乎在警告着什么。
囚天鼎睁开了眼睛,又一次发现自己滚到了地面,做贼心虚般爬回枕头上继续守夜。
第二天,叫醒乔砚霜的依旧是姬淋月。
不过这次的少年是带着姬淋安一道来的。
整理好仪表,乔砚霜走出寝殿去了会客厅,行礼道:“见过二位殿下。”
姬淋安摆摆手:“别这么多礼,我们两个没这么多规矩。”
“我今儿个是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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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赏花宴来的,往日奇珍异宝献多了,不知丹师可有什么稀奇的丹药?好让妖界那群人开开眼界。”
乔砚霜失笑道:“妖皇炼药之能六界难寻敌手,小仙不好班门弄斧。”
姬淋安摇着头:“非也非也,此次赏花宴妖皇闭关在即,无法赴宴,这才好将他们一局。”
这倒是不出乔砚霜所料,而且根据剧情他还能知道,天帝明天也会闭关梳理灵气。
等等,赏花宴究竟发生了什么?
乔砚霜想得识海剧痛,好不容易凝结出虚影的话本又一次变淡,最终在彻底消失前停了下来。
而他也想起了赏花宴的剧情。
赏花宴上,众仙齐聚献宝竞拍时,最后一件压轴拍品碧眼金睛虎不仅是凶兽伪装的,还发了狂。
这一切都是反天盟作祟,调换拍品的是负责赏花宴的泅水仙尊。
赏花宴就是反天盟对天帝的示威,能伤到他捧在手心的小儿子那就更好了。
彼时凶兽发狂战力翻倍,又有反天盟余孽放出其他发狂仙兽,一时间赏花宴混乱至极。
又因为天帝、妖皇闭关,最后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压制住狂躁的兽群。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这些凶险只是主角增进感情的陪衬。
宴会过后,姬淋月会因为陈逐天的舍身相救对他产生依恋,而“乔砚霜”险之又险才瞒下了姬淋月中毒的事实,只能看着两人亲近。
而他作为陈逐天名义上的道侣,甚至不能和他光明正大的亲近。
“霜霜,你脸色怎么又这么难看?”少年关切的声音飘进耳朵,“哎呀你别管我哥了,他想要丹药自己炼去。”
“殿下我没事。”乔砚霜回神后看着姬淋月欲言又止。
“既然赏花宴没什么新趣,不如殿下——”
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乔砚霜失了声,在他没注意的地方,识海里的话本爆发出一阵金光。
“不如什么?我倒是来得不巧了。”
乔砚霜看见赫连胥有些意外。根据壶隐所说,这人被陈逐天的涅槃火刺激出了原形,直接回了魔界养伤,归期不定。
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赫连胥横了两眼座位上的两兄弟,做了个“请”的手势:“本尊还有话和丹师说,事关魔帝陛下的嘱托,您二位还是赶紧走吧。”
乔砚霜蹙了蹙眉,总觉得赫连胥来者不善。
不过姬淋安倒是给他传了音:“丹师别多虑,魔帝只是求丹罢了,那丹药过于难得,故而陛下才让赫连胥来找你。”
乔砚霜松了一口气。
“快走快走。”赫连胥不耐烦地抠了抠耳朵,扭头对瞪他的姬淋月翻了个白眼。
动作间少年宽大的衣袖翩飞,一点青绿映衬其间格外显眼。
修士的眼力自然不差,赫连胥仅仅瞥见一点光景,猛地攥紧了腰间的玉佩。
还在,没丢。
那他看见的是……
姬淋月尖叫一声,顺势踹上赫连胥的腿:“你有病啊,抢我玉佩干什么?”
那一脚不痛不痒,赫连胥拽着玉佩红了眼:“你说……这东西是你的?”
21. 带球跑第二十一天
“祖宗我们开溜吧,赫连胥好像也疯了。”
乔砚霜不置可否,拽着玉佩的男人眼神凶狠又不可置信,似乎对于姬淋月是玉佩主人这个事实无法接受。
可这玉佩究竟有什么猫腻?
乔砚霜想得头疼,又一次怀疑起自己的记忆来。
“你问什么废话,不是我的还是你的啊?”姬淋月抢不过,只好拽住了姬淋安的胳膊,“哥你快帮忙啊!”
赫连胥:“不许撒谎!这玉佩到底是谁给你的?”
乔砚霜蹙了蹙眉,东西是他给的,所以这蹚浑水他非——
“我哥给的!怎么着,你自己没哥就抢我哥给我的东西?”姬淋月梗着脖子喊着,压根没打算说实话。
这长虫和要咬人一样,他才不想让他找到借口缠着乔砚霜。
姬淋安瞳孔地震,立马捂住姬淋月的嘴,顺势把玉佩从赫连胥手里抠出来,一边赔罪一边把姬淋月塞回正殿关严大门,一连串动作如行云流水。
囚天鼎看得一愣一愣的,不解道:“他刚才不是还一脸看戏的样子吗?”
乔砚霜默默后退几步:“赫连胥曾经是魔域的少主,父母双全还有长兄,不过现在就剩了他一个。”
赫连胥出了名的心胸狭隘睚眦必报,登上魔尊之首第一件事就是把当年仇家挫骨扬灰。
如此被人当着面戳痛处,就算是天帝之子恐怕也不能忍耐了。
果不其然……
出乎乔砚霜意料,赫连胥站直身子后居然脸色如常,只是眼底带着不太明显的怒火。
他并未遮掩自己的眼神,所以很快就得到了赫连胥的注意。
掌心一沉,丢过来一个模样精巧的锦囊,还有一簇颗粒饱满的麦穗。
“丹师打开锦囊就能知晓魔帝陛下所求为何了。”男人的声音又急又快,“本尊和大殿下还有要事相商,就不打扰了。”
姬淋安负手而立,硬着头皮点着头,想着一会儿该如何圆谎。
姬淋月传音让他不许告诉赫连胥玉佩的真实来历,他也只能听命。
谁让他只有这么一个弟弟。
众人来去匆匆,只留下乔砚霜握着锦囊若有所思。
囚天鼎:“他们唱戏也唱得太快了,本大爷还没给赏钱就跑了。”
“算是吧。”乔砚霜把麦穗插在锦囊里,成功得到了一块儿留影石。
冒出来的人影先是七八岁的孩子,又变成了魔帝对外广为流传的青年模样。
一盏茶的时间,乔砚霜总结出了关键信息——魔帝因为意外困于幼年躯壳已久,需得服用全品无暇晋元丹才能更进一步。
姬淋安说是天帝让赫连胥过来的,那这丹他倒是非炼不可了。
“我不同意,给魔帝炼丹沾染的因果太大,你现在得好好养身体。”囚天鼎叭叭一通,“我看他再等一年也死不了。”
“不过这魔帝看着倒是比天帝有人情味儿,对下属又大方,去魔界炼丹也不是不行……”
离那王八越远越好,囚天鼎甚至冒出了怂恿乔砚霜去给冥主炼丹的冲动。
反正他们只要在丹道上功德圆满,就能被点化飞升成神,在哪炼丹都一样。
“再说吧。”乔砚霜收起了锦囊,“炼丹先不急于一时。”
圆滚滚的麦穗躺在桌面,上面浓郁的灵气和生机不比仙界的差,这是魔帝在位努力了数万年的成果。
乔砚霜割过麦子。
那时刚入神霄宗,新入门的弟子都要封锁灵力,再去帮山下的村庄割麦。
他和陈逐天分到了一组,没割上几下就被抢去了工具。
陈逐天说他的手是用来炼丹的,糙了不好梳理药性,于是包揽了所有活计。
旁边的管事不想得罪新来的亲传弟子,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就坐在田埂上煮药膳,末了盛出一大碗端到陈逐天面前,看着他喝得一干二净。
乔砚霜拨弄着麦穗,轻声道:“穗儿。”
囚天鼎:“什么?”
乔砚霜摸着小腹,声音柔和了不少:“小名。”
像小麦一样顽强,冬雪之后依旧能够扎根生长。
.
离恨天。
甘殷犹豫再三,还是敲了敲书房的门。
里面处理事务的男人脸色铁青,似乎遇上了什么触犯他逆鳞的麻烦事。
甘殷下意识瞟了两眼,看见了满篇歪歪斜斜的“爫”字,看不明白只好行礼道:“首座,不知丹师今年的生辰礼……”
按照往年,这人提前七天就该让他准备了。
“不送了。”
三个字斩钉截铁,甘殷眼底划过一道红光,唏嘘着退下。
不送就不送,反正这么多年他早就捞够油水了。
等到书房重归平静,陈逐天闭了闭眼,把纸揉成一团扔在了地面。
这样的废纸满地都是。
涅羽剑风一样钻了出来,挑开了其中一团。
“乔砚霜”三个字跃然纸上,依旧歪歪扭扭,像是刚学字的幼童临摹出来的。
“真的不送吗?”涅羽剑沾了墨汁,笔画苍劲有力。
陈逐天:“不送。”
涅羽剑:“你变了。”
没有疑问也没有指责,涅羽剑平静地说出了一个事实。
男人平淡的表情顷刻间出现一丝裂缝,越来越大直到将人整个拆成两半。
识海不知何时又出现了蠕虫,那些脑满肠肥的虫子虬结在一起变成了球,肆虐在火海。
“滚出去——!”
涅羽剑吓了一跳,倒悬在房梁上,看着男人疯了一般把笔墨纸砚扫了一地,甚至掐住了自己的脖颈。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涅羽剑也跟着瑟瑟发抖。
瘫倒在地面的男人眼球外凸,浑身上下没了骨头一般,似乎随时会顺着门缝流走。
疯了……主人疯了。
衣料摩擦的簌簌声逐渐扩大,涅羽剑壮着胆子看向男人躺着的位置。
什么也没有。
“我没变。”
男人的声音出现在身后,隐忍又疯狂,涅羽剑瞬间装死被人握在手里。
“我没变。”
这一次的声音高了不少,涅羽剑注意到陈逐天猩红的双眼,装不下去只好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我只是……太爱他了。”
这回的声音变得又轻又低,涅羽剑也跟着陷入了迷茫。
主人做的这些……真的能叫爱吗?
“呸呸呸,什么烂话本,这男的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长嘴了就解释啊,不说他道侣怎么知道他背地里都做了什么?”
囚天鼎嘴上感慨话本内容之烂,还是翻开了下一页。
“别看了,一会儿就去赏花宴了。”
囚天鼎:“嗯嗯……你去那儿干嘛?”
乔砚霜:“救人。”
说完点了点面前奇形怪状的灵药,这是囚天鼎送他的生辰礼。
老早之前他就发现囚天鼎在药海里神神秘秘的翻土,没想到居然真培育出来了新灵药。
他很喜欢。
囚天鼎:“啊?救什么人,赏花宴不该是救花吗?”
乔砚霜:“……”
识海里的话本似乎也听见了两人驴唇不对马嘴的对话,气得无风自动翻了好几页。
树下的分身立马走了上去,看见了话本浮现的文字──“器灵、太笨、换一个!”
乔砚霜失笑着,捋平话本翘起的边角:“囚天很好。”
不一会儿几个大字消失,又换了一行文字。
“听我的、多参与剧情、就能改改改、命。”
“有我在、天天天道、算个屁。”
话本的异变出现在昨晚。
彼时乔砚霜准备入睡,结果被无形的力量拉进了识海,凝结出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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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的话本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墨迹,但被他触碰之后倒是断断续续地冒出金色文字。
话本说它是来帮他逆天改命的,虽然这一点无从证实,但乔砚霜却愿意相信。
话本给他的感觉很奇妙,甚至无法用言语形容。
他觉得话本不会害他,于是按照话本的指引没去试图拦下姬淋月参宴,而是准备在宴会上借机救人。
姬淋月的身体绝对不能再受重伤,否则除非重新塑体,不然治好了也是终身残疾。
奈何能承受补天石神魂的天材地宝六界无有,也不知为何剧情里姬淋月伤好之后依旧活蹦乱跳。
不过这话本不合理的地方多了去了,乔砚霜想不通就不再去想。
“那你怎么去?”囚天鼎挠着鼎盖,“宴会上的人员早就定下来了,就连上菜的仙侍都有名有姓。”
“陈逐天会在今晚参宴。”乔砚霜解释着,“每位参宴的仙尊可以带一名随侍。”
囚天鼎满脑袋问号:“你怎么知道的?那王八不是最讨厌这种宴会吗?”
乔砚霜顺手把囚天鼎塞回丹田,去了正殿告假。
姬淋月不出所料还在睡觉,倒是姬淋安罕见地出现在霞斓殿,拉着夏葵下棋。
“丹师你……”
见姬淋安欲言又止,乔砚霜十分善解人意:“殿下但说无妨。”
姬淋安长吁了一口气,正色道:“你送给月儿那枚玉佩的模样,可有来历?”
乔砚霜面不改色胡诌着:“只是从前见过罢了,记不清到底是在哪瞧见的。有什么问题吗?”
姬淋安:“不是什么大事,那魔尊有枚样子差不多的,一直在找玉佩的主人。”
“既是不经意瞧见的,我就搪塞回去好了。”
若是真被那魔尊缠上,反倒是一桩麻烦事。
乔砚霜满怀心事地道了谢,成功离开九天岛,直奔离恨天而去。
等到了凌霄宫外,操控着假扮他的傀儡出门,又让其顶着芙霜的壳子入内。
乔砚霜恢复了仙侍初恒的身份,去了陈逐天的书房。
一切都是老样子,就连树上打盹的甘殷也没有变化。
“初恒你病好了?”
乔砚霜点头道:“多谢关心,已经好多了。”
甘殷跳下树干,跑到乔砚霜身侧压低了声音:“首座这几天脾气可差了,你一会儿进去服侍小心些。”
脾气差?
乔砚霜道了声谢,扣了扣房门。
没人回应,只有一阵兵荒马乱的收拾声音,开门的却是涅羽剑。
乔砚霜走了进去,房门瞬间紧闭。
书房里一反常态,伸手不见五指。
这让乔砚霜有些后悔来找陈逐天,他大可费些事去用丹药悬赏个名额。
“那王八改修鬼道了?搞这么黑也不怕睁眼瞎……”
囚天鼎的嘀咕让乔砚霜安心不少,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首座?”
依旧得不到回应。
“陈逐天?”
鸟类振翅的声音擦肩而过。
“……阿瑾?”
乔砚霜被人死死箍在了怀里。
他看不见东西,不过道侣契告诉他这人就是陈逐天。
男人粗重的呼吸近在咫尺,他胡乱摸了两把,摸了一手的凤凰翎羽。
可不知是不是黑暗让人过于紧张的缘故,乔砚霜没忍住侧过头干呕了一下。
“为什么?”
没头没尾的询问加重了乔砚霜的不安,灼热的怀抱反倒成了烙铁。
宽厚的手掌顺着肩膀一路向下,乔砚霜汗毛倒立:“等等,你、阿瑾!”
最后手掌停在了小腹,向下按压的力道不大不小。
“阿砚,你不该来找我的。”
乔砚霜攥住了陈逐天的手腕,颤着声音反问:“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肚子里的孽障,是索命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