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手指它总与我作对》
1. 重生
佳溪月躺在床上。
时值隆冬,窗外下着漫天漫地的大雪,压弯了枯枝。屋子里正烧着火炉,暖融融的,可她的手心脚心还是莫名的冷。
“青碧……”刚一开口,溪月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她瘦削的脸再不复往昔的水灵,望着手心咳出来的血,眼中的光也一点一点暗下去。
她染上时疫已经一个月了,她的丈夫杨演心却一直没有来看过她。其实,早在他纳妾进家门、打破当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许诺时,溪月就该知晓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为什么一直不死心,一直心存幻想?
她以为自己穿越到这个古代世界,能长点记性,看清男人,不像在现实世界一般恋爱脑了。没想到……竟还是无法做到吗?
“夫人。”
侍女低头青碧走了进来。她给溪月被衾中塞进手炉脚炉,随后才捧起那碗黑得似墨水一般的苦药,眼角眉梢透出些紧张,动作也流露出不自在的僵硬。
可惜佳溪月没有察觉。她扶着床沿慢慢坐起身,就着青碧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药,即便苦极了也皱着眉咽下去。
她不明白,今天的这碗药为什么这般苦;也不明白,听闻外面染时疫的人都陆陆续续好了,而她却一直缠绵病榻——
“夫人!”
伴随着青碧的叫喊,她手中的勺子也落地了,发出了“当啷”的清脆声响。佳溪月猛地倒在床上,腹部剧烈绞痛起来。她的鼻腔蔓延开了铁锈味,一摸那渗出嘴角的液体——竟然是血。
“夫人对不起……夫人,老爷让我把这毒药拿给你喝,我不敢不从啊……”
溪月一怔,胸口随之剧烈地疼痛起来,甚至掩盖了药物带来的腹痛。不知为何,她的唇角竟然露出一丝笑来。
要说竟然,还是果然?
说果然是因为她似乎隐隐有预感,从杨演心为她找大夫十分不积极就可以窥探到一二……
说竟然便是,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付出了那么多,到最后他为何要害死她!
溪月的视线慢慢模糊,逐渐地竟只能看见青碧的轮廓。这个可怜的侍女似乎正在抽泣,而自己也再提不起力气安慰她。
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有一前一后两人走进了屋内,妹妹惶急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姐姐?姐姐!”
“你这个贱人……你害了……你还要害我的姐姐!”
溪水怎么来了?抱歉了,她没有保护好佳家……
她佳溪月只是一个自私的外来人,穿越进这个世界,以为除了完成系统任务外,可以什么都不顾;以为她不会对除了杨演心外的任何人产生感情。
可是啊可是,最后这般结局告诉她,她错了。她把情给了不该给的人,而真正应该珍惜的人,她没有珍惜。
“溪水……”
溪月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来,想要触摸妹妹的衣摆,然而终究无力,猛地垂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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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怎么样?细皮嫩肉的,没弄伤吧……”
“放心,乾少爷让带到的,我肯定办妥了!”
佳溪月醒来时,破旧的木门恰好吱呀一声打开。
两人的声音虽压低了,但在这寂静的夜晚仍清清楚楚地传进溪月的耳朵里。她原本还迷糊着,此刻也骤然清醒了,心跳得飞快。
前方桌面上恰好摆着一张铜镜,能叫她清楚看见自己的脸。不大不小的圆圆脸,十分有气血的红唇,眼眸清亮,上身一件柳绿色交领袄,下身一条深色马面裙,分明是她刚穿越进这个古代世界时的模样,她未成婚前的模样!
她这是……重生了?
进来巡视的人离开了。等到木门合上,脚步声渐远,溪月强撑着身下的被褥站起身,观察四周。这是一间只有不足十平的窄屋,屋子内简单地放了木制的桌椅和床。
屋内没有点灯,但窗外月色正好。一大片被照得亮白的盐田静静铺展,一眼望去,像刚下过一场薄雪。天空晴朗得很,没有半片云,深蓝色的底上散着几粒星子,不怎么亮,却很清晰。
但溪月此刻却无心欣赏这番美景,甚至心下沉沉。
她意识到自己重生回什么时间点了,竟然是被两溪盐务总商之首、两溪都转运盐使王家绑架到徐兴盐场的时候!
前世的这次绑架,是杨演心帮助她逃脱的。而她对他的动心,也正始于此。
她当时从被劫的马车上滚落下来,负伤拼命奔逃,是杨演心从一旁跑出来,危机时分,将她护在身后。
从此,她便逐渐对他倾心,接受了他的提亲,一边打败商业对手,一边助力他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然而最后,他竟然要害死她!到底为什么,只是因为不爱了吗?
念及此,溪月便觉得周身仍有些冷,死前身上的痛楚一刹那仿佛又回到她身上。
【恭喜你,佳溪月,你重生了!现在是锦朝六十八年。】
正在她忍不住又陷入情绪当中时,系统的声音突兀地出现了。
【这一世,你依旧需要完成两个任务。任务一:与杨演心成亲,并恩爱五年。任务二:打败盐务总商之首王家,助力佳家取而代之!】
【很遗憾,前世你已经完成了第二个任务。第一个任务未完成。】
“我如果不完成会怎样?”
溪月面无表情地打断了系统。开玩笑,那样的男人还要让她攻略第二遍?
如果说现实世界的佳溪月因异地被第一个男友渣,因“不够漂亮”被第二个男友甩,还会苦哈哈地把原因归结为自己不会经营感情,那么现在被杨演心渣了又害死的佳溪月,则不会再在自己身上找一丝一毫的原因。
她问心无愧,而杨演心和她的其他前男友们,则应当被扒光了烤香了之后去喂鬼。
【您会直接死去哦!】
好的,那我选择去死。溪月这话刚到嘴边,却又忽地有些犹豫。
说实话,上一世她之所以那么努力,还不是想回到现实世界吗?
现实世界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恍如隔世。她只记得那儿很糟糕,除了十分烂的男人们,就是永无休止的加班,梅雨季会渗水的出租屋,“吸血”的爸妈和弟弟……
好吗?一点都不好。
可是,除此之外,还有繁华城市夜景下凉爽的江风,时不时打电话来找她倾诉心事的好友,可口美味的三文鱼寿司……
她还不想死。更何况,她来到这个世界是因为加班猝死。她真的不想要这么不体面的死法。
但是,与那男人再度交付真心,又是万万不可能了。
无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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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世是否要为了回到现实世界而与杨演心再度成婚、虚与委蛇,她都要狠狠地报复对方,出一口恶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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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就继续说了。】
【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请问你要先听哪个?】
初秋的夜晚,空气微微发寒,溪月的脸也是冷的。谁经此一遭后都很难高兴起来,何况一开始让她接近杨演心的人,就是这个破系统呢?
屋子里静默了一会。见溪月一点开口的意思都没有,系统继续了,声音里似乎隐含着不情愿:【好吧。】
【根据您喜欢把好吃的东西留到最后再吃的习惯来看,先来播报坏消息。】
【由于上一世您没有完成任务,并向系统许愿想重来一次,系统特许您重生了。但是,这一世完成任务的难度增加——部分人物拥有上一世的记忆。】
【好消息是,系统会继续像上一世那样给您随机触发任意金手指,请您务必要记得使用哦!】
“什么?”
溪月看着虚空处不存在的系统实体,似笑非笑,“你不会要强制我使用吧?”
想起她之前刚穿进来,还真以为这系统给的“金手指”,是她看过的网文里那样,能助主角见神杀神,见佛杀佛,所向披靡……
谁知道,根本就是个捣乱的玩意!
她需要口才的时候,系统给她体力;她需要知道丝绸的营销手段,系统告诉她如何用番茄制作一百种美食。她想往东系统就往西,想上天系统就下地,以至于她只能放弃使用这所谓的“金手指”,完全靠自己。
而现在,系统告诉她,“必须要用”?
【是的。这是上好的福利呀,您不喜欢吗?】
溪月忍不住抓紧了衣角,才堪堪忍耐住破口大骂的冲动。现在她还在被绑架呢,骂可以,一不小心喊出声就完蛋了。
“知道了。没什么要说的你就滚蛋吧。”
【好的,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溪月顺了顺气,让自己冷静下来。金手指嘛,就算强制使用,大不了随便用用就完事了……
现在她要做的,是先把自己从这个破地方救出去。
前世她在被绑架到目的地前就先行滚落马车逃脱了,而今世似乎是因为她在这之后才回到这具身体里,剧情发生了些许变动。
“真倒霉啊。”
活动了几下手腕脚腕,溪月正准备推门而出,门外的走廊里却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竟然是有人朝这边过来了。是谁?会是王家的独子王乾吗?
他是十足的好色之徒,前世就绑过许多良家妇女,甚至还有淼州府下知县的女儿。而又因为他父亲官至盐运使,他又做得干净不留证据,竟让人无法治他的罪。
前世溪月最遗憾的事情之一,就是在掰倒王家的时候,没有顺势狠狠地惩罚这人,让他享受和宫里宦官同等的待遇。
而她死亡的前夕,竟然听说这王家又隐隐起势了,改行做了丝绸的生意……
脚步声越来越近,来人似乎心情不错,竟还哼着歌,听起来摇摇晃晃的,像喝了点小酒,已至微醺状态。
他最后停在了门前。溪月已正襟危坐,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2. 金手指
王乾信步走了进来。
他身穿一件淡蓝色直裰,用上好的金丝线绣了祥云的纹样,腰间系一条素银腰带,是锦朝有钱人家低调又招摇的装扮。
原本他长得并不算丑,平心而论只比杨演心差些,可那色迷迷的神情一挂,就叫人觉出了十分的猥琐。
前世,若不是为了系统任务,她可不想与这样的人打一点交道。
“王公子。”
溪月的神色淡淡,“请你立即放我离开,我父母亲还可以不追究此事。”
“否则……”
“否则什么?”
王乾那张醉得流露出几分红晕的脸露出一丝戏谑,“你父亲那小小运同,能奈我如何?”
溪月沉吟。自己果真是没判断错。
她方才之所以这么问,是为了再次确认她穿越回来的时间。这就是徐兴盐场的那次绑架,而不是她掰倒王家或是别的什么时候,对方出于报复而谋划的绑架。
因为若是后者,那她父母早已官至盐运使,王家已落魄,他不可能不怕。
那么,有什么方法能够破局呢?前面要是再多给她些反应时间就好了。
“喂,佳溪月,过来给我倒茶……嗝……”
隔着这么远,那漫天的酒气也几乎要把她熏晕了。望着那眸子里露出贪婪的男人,溪月的后背不禁渗出一丝冷汗。
快些想,再快些!
王乾,害怕什么呢?权势,家人的责骂?
【叮!】
一团只有溪月才能看见的金光突然出现,快速地飘到她面前。
【检查到你陷入困境,现在系统发放金手指一份,希望你能用它度过难关!】
这种危机时刻,即便是知道系统的德行,她也心存了会被帮助的妄想,情不自禁地朝那团光看去。
万一这次她运气好,万一呢?
【恭喜你获得金手指:闻香识酒!】
【能力描述:你能通过酒香味,精准说出酒的名字哦!】
……
溪月眼前阵阵发黑。
我请问呢系统,我请问呢?
这个时候让她学会闻香识酒,是为了助力她与王乾彻夜畅聊,从而忘记掉绑架的目的吗?
“喂,快过来!”
“嗝……还没有认清楚自己的处境吗,小美人?”
溪月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缓慢地撑着床沿起身:“王公子,就来了。”
算了,反正也暂时没有很好的法子,现在就使用吧。说不定这金手指,还真的能让她拖延一些时间呢?
这么想着,那团光芒便渐渐地融进了她的身体里。她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清晰的读秒倒计时:3:00,2:59,2:58……
不是,系统这金手指的“限时”,居然还是限时三分钟?
溪月颇有些目瞪口呆,仿佛在现实世界某沿海S市咖啡馆里点了一杯32块钱的“冰晶之恋”,最后上来一杯冰水一般,受到了狠狠的名为“欺骗”的伤害。
幸好这东西是免费发的……幸好。
【亲亲,如果你希望付费,我也可以……】
“不用了,滚吧!”
佳溪月烦躁地揉了揉眉心。不愧是重生要付出的代价,这是开局就要死了。
王乾身上那股难闻的酒气还幽幽地环绕在她周身,溪月忍住作呕的冲动猛吸了一口,几个大字便骤然浮现在她脑海中。
【红榴香】。
等等,“红榴香”!
电光火石间,什么东西从溪月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红榴香。王乾喝的这酒,是只有地方二品以上或京城官员才有资格喝的酒啊!
它产出自京城最出名的酒楼二十仙。这酒的名号之所以在锦朝响当当,不止因为它独一份的凛冽又甘甜的香气,喝两杯便让人醉醺醺想当神仙的度数,更因为其投达官贵人所好的过人的营销。号称只卖官家不卖民这一点,无疑正中那些爱彰显地位的大人物的下怀。
同时,“红榴香”这个名字也是出自民间流传的一个故事。
“传说二十年前,外邦节度使给我锦朝的天子献上赤王榴种。贵妃见其籽如丹霞,命人酿为琼浆。”
“时有诗人品酒后大手一挥,写出‘榴花映靥红,玉盏盛锦风’的名句。”
溪月脸上笑意嫣然地朝王乾走来,瞬间晃得对方眯起了眼睛:“美人,你说什么?”
“我说,王公子喝的,便是名字出自这故事的美酒,红榴香吧?”
王乾听后愣了一下,随后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你懂得还挺多的嘛!”
他接过溪月递过来的茶盏,望着这昏黄灯光下像花一样娇嫩的少女,心思越发荡漾起来。
王乾绑过不少良家妇女,但这是他第一次绑从四品官员的女儿。佳家就算官位他瞧不上,但作为两溪盐务总商之一,在盐商中间也说得上几句话,因此他还颇犹疑了一会,只担心事情被捅破了,父亲那边有得他苦头吃。
但耐不住他没吃过这挂的。佳溪月出落得就像亭亭一朵莲,瞧着十分清丽活泼,看着还不太聪明。
而且,最初这想法也不是他自己脑袋里冒出来的。是那杨知府家小子给他提的建议……
左右最后的推脱再做得聪明一些就是了,怪不到他头上去。
“王公子谬赞了。”
“怎么样,要不要来当我的解语花?”
溪月刚躲开对方伸过来的咸猪手,闻言脸上的笑都僵了。如果这里是漫画,就能清楚地看见她额头上顶着个代表怒气的“青筋”,正在一闪一闪。
真想扇他两巴掌。
“好呀好呀!”
但下一秒,她不走反进,顺道在椅子上坐下,脸上的笑容瞧着更天真了。王乾惊异于她与一开始态度的大转变,但并未多想,那只手猴急地就要摸上她的脸,却被溪月一抬袖子挡住了。
“王公子,你好厉害,居然能喝得到红榴香!”
“我先前倒是去李布政使家,和李小姐会面时偷偷喝过这种酒……那滋味真的是……”
王乾本来正因为溪月挡住他不高兴,闻言却一顿,“你说什么?”
眼前的女子看见他的反应,却似乎蓦地紧张起来,手指拢在衣袖里,不安地摩挲:“我和李大人家小姐偷喝了点这种酒,闻着实在太香了……”
“杨公子,你不会觉得我这样的女子不好吧?”
佳溪月看着倒是真情实意地为自己在外的女子形象着想,但听到王乾耳朵里却是另一种信息。
那佳家居然认识金离布政使……父亲似乎对攀附李家有意,近期李家公子来锦安游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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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想让他去“偶遇”来着!
如果佳溪月有这一层关系,那他绑架了她来可就有点难办了。
看来这春宵是泡汤了。
王乾烦躁地挠了挠头,突然看了她一眼,目露凶相:“去!”
“滚一边去,别来烦我!”
佳溪月往旁一缩,倒真是被他这突然变脸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之后,那王乾已经起身往门口走去了,她瞪了他的背影一眼。
“呸。臭死了。”
终于走了,佳溪月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虽然她不知道对方后面会怎么安排自己,但有了布政使这层,总不会随意动自己了……
前世,她也是掰倒王家之后,才知道他们一直和金离布政使李大人有往来。也是因为做大做强之后,李大人曾请溪月和杨知府一家吃过饭,她才知道对方家里竟然有整整一地窖的红榴香。
溪月前世收集诸多情报,但也是进了对方家里才知晓这一点,因此不算什么公开的信息。
但王家有心攀附李家,又有些门路,应当能调查到李大人尤其爱喝红榴香,所以王乾才会这么快以为佳家和李家有关系。
真没想到,这金手指竟然误打误撞地给她用上了……
否则闻着那么臭的酒气,兴许根本分辨不出来喝的竟然是那样的美酒。
那个死流氓。反正今世她还要掰倒他王家,看她之后怎么教训这个王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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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时辰前,徐行盐场二十里地外的杨府内。
杨演心坐在小院里,面色阴沉。他原本正安坐于自己光鲜亮丽的家中迎客,是扬安岛现任知府上门,为他女儿提亲。
这并不稀奇,他的父亲已官至金离布政使,他也当上了参政,多少人见他夫人溪月去世了,就想他娶自家的女儿,哪怕是做妾也成。
时值夏日,杨演心唤了小厮去娶存放在家中冰库里的外邦美酒,正一边纳凉、一边随意与客说着话,正待想成亲的日子,下一瞬便突觉一阵恶心。
他晕了过去。等再醒来,他就回到了他四年前还未娶妻时住的淼州杨府。
杨演心只消传来小厮问几句,便知道了这是什么时候。
锦朝六十八年。怎么回事,时间难道还会倒流吗……
而且,偏偏还是这个救了佳溪月的日子!
一开始,绑架佳溪月的点子是他给王乾出的。为了帮助父亲勾搭上王家,他跟在王乾的屁股后面跑,给他出过不少馊主意。
这主意也是他看王乾贪图佳溪月美色,随口一说。没想到那人这么疯,竟然真的去绑了人来。
而他不想到时候纠缠到这种官司里。而且,眼见着勾搭王家不成,杨演心就干脆地把目光放到了佳家身上。
佳家与王家的财富相比自然是略逊一筹,官位也比王家低了一等,只是区区运同,但胜在好掌控。家中也只有女儿没有儿子,如果他娶了佳溪月,到时候等佳家二老年迈了,还不是他说了算?
于是,一开始他便接触了佳溪月几次,却察觉到这女子似乎一点不为他所动。他正有些苦恼,以为没办法了,上天又却让他捡了个漏。
前世的今天,杨演心恰巧去隔壁城镇的白守医馆找白大夫看病,路过城郊,却刚好看见佳溪月从那写着“王”字的奔腾马车上一跃而下!
3. 出逃
隐卫告诉杨演心,那些绑架的人只是寻常卖肉的屠户,他便明白,王家只找了几个想赚些坏勾当钱的普通人,没什么功夫。
这岂不是英雄救美的绝佳机会?
于是,杨演心跑过去,在一片滚滚黄尘中扶起佳溪月,替她拭去脸上的污垢。两个隐卫跑上前阻拦追赶的人,他则把她拦在身后,一边大喊着让屠户离开,一边侧脸对溪月说,没事了。
而佳溪月,也真的就这样中计,以为自己救了她,逐渐对他情根深种。
杨演心自然是借此机会加深感情,随后美美提亲,顺利娶到了她,从此凭借她的智慧,在仕途和商场中如鱼得水。
想起那女人死前的惨状,他忍不住有些感慨。其实,他也不想杀死她的,不爱了扔在家里偶尔去逗弄一番也好,有机会还能为自己孕育个一子半女的,但是……
如今自己又重新回来了,回到了还是知府儿子的时候。虽然日子过得也舒服,但总归没父亲当布政使时那么有权势,那么有钱,那么多人攀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害死了溪月,那女人对自己的诅咒。想到这里,他浑身有些不舒服,只安慰自己。
既然重生了,那么这辈子的佳溪月,应当仍是原来那个看见他会露出温婉笑意的人。
只要自己再去演一次英雄救美……
喝口茶压了压惊,杨演心看时间差不多了,一摆衣袖吩咐小厮:“出发吧。去白守医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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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月撑着下巴,一下一下地打着瞌睡。
突然,一阵风拂过,惊动了屋内的烛火,也把她瞬间惊醒了。她连忙强撑起眼皮,打量着窗外的天色。
天仍然是黑蓝色的,星子似乎比她刚重生醒来那会儿更多了,依旧廖廖地泛着光,但看着比先前更精神。
溪月走到窗边去朝下看。这应当是个小二楼,盐场最高的房屋。从这里望出去,视野开阔。夜晚凉风阵阵,吹醒了她冷静的双眸。
虽然暂时看起来似乎没事了,但谁知道王乾会不会不立马放她回去,而是先去调查?
算算日子,最近的中秋灯会上似乎有李家公子到场。只要他去找那李公子询问一下,发现自己是骗他的,那不就玩完了?
溪月有些紧张地抓住衣袖。看来,必须自己想办法从这儿逃出去了……
门在王乾离开的时候就被锁上了。她可以按照现实世界的一场大火中学到中那般,把两张被单系在一起钓下去。
说干就干。只要下去了,她也知晓盐场布局,趁着天没亮,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大门去——
“你在干什么?”
房间中突然有另一人的声音响起。溪月一惊,猛地转头,只看到一张印象中应当是没有见过的脸。
“你是谁?”
“我是来帮你的人。”
溪月的视线下移,清楚地落在全黑的衣饰上唯一一抹亮色。那是他腰间的一抹腰牌,上面用金色镌刻着大大的“王”字。
溪月早就知晓一些大的官宦或者商户人家都会配备隐卫,用现代人的话来说就是保镖,以供保护家中子弟的出行。
而这人,如此看来,应当就是王家的隐卫了。
“你是听从王公子的命令来的?”
那人阴沉着一张脸不说话,溪月心中也紧张起来。然而,下一瞬,对方突然快速地朝她跑来,径直抱起了她!
随后,对方竟然一下子就跃出窗外,稳稳地落到了地上,随后顺着人行的道路快速奔逃起来!
“……喂!”
耳边的风刷刷刷呼啸而过,这人的跑速应当有现代人全力骑单车那样快。溪月有些害怕,忍不住一下搂上那人的脖子,却只感觉抱着她的躯体一下僵硬了。
一句话在下一瞬飘进风里:“男女授受不亲。”
溪月脸上差点淌下一滴汗:“都这会儿了,我不抓紧点不掉了吗,还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啊!”
这王家的隐卫一滞,不再说话,只开始全力奔跑着,不出几分钟便到了盐场的门口。
经过马厩的时候,他把溪月放了下来,牵出了一匹马。溪月一见,不消他指点,就麻溜地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
“……谢谢你。”
隐卫看着她端坐在马上,也有些无语:“你会骑马?”
溪月有些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难道他还想着自己与他骑一匹?这种时候,他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她可在乎了哈。
“朝东边跑十里,就有城镇了。可以去那里和你家人联系。”
“你为什么帮我?”
溪月还是忍不住问了。干隐卫这一行的,最重要的品质不是忠诚吗?
总不能王乾的隐卫随王乾,也喜欢见色起意,看上她的脸了,但由于是个好人,所以帮助她逃跑了吧?
那人默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说。溪月看着天边都露出了鱼肚白,也没逼他,打了个招呼就预备走。
“小心……小心王家和杨家。”
溪月的眉心一跳,猛地转过头去。但那隐卫却不再看她,转身几步跑远了。
难道……
难道他也是重生回来的?!
她还以为系统安排重生的,会是些什么关键人物……
怎么还有她上辈子脸都没见过的隐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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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晴朗,秋日的风凉凉地吹拂到脸上,令人心情舒快。
“小姐,成功了吗?”
佳溪月的侍女柳青见她从书塾里出来了,一脸焦急地迎上去。溪月见状,觉得有些好笑:“这有什么成不成功的?”
“我先前本就通过府试了,此刻想要去考乡试来请教先生,他没有不教导我的理。先生给了几本书让看看,说乡试在年末呢,应当还来得及。”
柳青前世也是跟了她许久的,后面有一天不知怎么向她辞退还乡去了。她哪方面都好,就是思想传统了一些,在溪月说要去考科举之后一直纠结着女子是否能进官场、会不会被旁人以有色目光看待等等。
换了是前世的溪月,也会在乎别人看法,但如今她坚定许多。本来旁人的看法就无足轻重,更何况这些人的看法是错的呢?
她只坚定走自己的路就好。
“说起来,小姐身子应当还未好全吧,就这样勤奋想着念书了……”
前几日她从那盐场骑马跑出来后,一开始竟然在树林里迷了路。幸亏后来天亮了,她也因此足足又多跑了五里地才到达最近的一个城镇。
也因此,后面被带回家时,兴许是身体和情绪都透支,她竟然昏昏沉沉发起了烧,一直到昨天才退去。
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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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子,弱得跟她现代的社畜身子有得一拼呀。
“这没什么,也差不多好全了,总得找点事做……咦?”
青石板路上,马车滚轮倾轧上去,咕噜噜地响。溪月定在原地,紧紧地盯着那马车从她面前经过,看着它走远。
“小姐,怎么了?”
“……没事。”
溪月敛眸,唇角微微抿起。
那是杨家的马车。
这几天,她倒还真没分出太多精力去谋划对付杨演心,只是派了个院里的两个护卫去分别留意杨演心和王乾的动向。
那悄悄跟踪杨家公子马车的护卫兴许是以为她出于闺阁小姐的爱慕才这般吩咐,汇报得还挺积极,今日那杨公子又出入什么花柳之地,明日又去湖畔赏景听曲……
总归还是那个烂调子,没什么正经事。
前世要不是遇上自己,也就这般没出息下去。府试也是走关系才过的,举人更别想了……
她当初怎么会看上这样的烂人。
不过溪月只是这样嘲讽,并未放松警惕。她想要科考,正是为了日后在这等级森严、权力大过天的锦朝,在官位上压杨演心和王乾一头。
这样,在这辈子,才能真正保全自己和她的家人。
为了让自己多活动活动,又想起母亲喜欢吃宝香楼的莲子酥,溪月再绕道了一趟才回到家。
然而,她刚走至路的拐角,眼看着就要看见家门了,却听得一阵喧闹的声音。随着视野逐渐开阔,她眉心一跳——怎么有这么多人围在她家门前?
围观的人都在窃窃私语,而故事的正主正跪在佳家大门前大哭大闹。溪月一打眼便瞧见了那前世也多次上门纠缠的罗氏一家,心中溢出一丝厌恶。
这罗氏一家,是她叔公的庶子罗照和他的妻儿。叔公多年前看佳家的茶业有逐渐落魄的趋势,便脱离了家族,入赘到了罗氏,连姓也改了。
没想到后来,溪月那胆子大的爷爷见盐引价格贬值,果断放弃了茶业,把资金用于窝本和盐引购买。
后来锦朝的变法发布,盐引不再需要去边境运粮换,直接白银购入即可,盐引的价便水涨船高,而佳家也借此重新发了家,摇身一变成为两溪的盐务总商之一。
罗氏本是开钱庄的,后来因为意外落魄了,叔公的嫡女与庶子便分了家。那庶子罗照又好赌,很快就把为数不多的家业败光了,听闻佳家发达了便又蹭过来找,隔三岔五地在溪月父母那儿演戏,美其名曰“你可前往不要不顾及兄弟情啊”。
溪月父亲虽然耳根子软,但她母亲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看在曾亲戚一场的份上也给过几次补助,并劝慰他不要再进赌场。
但罗照显然未听。这不,今天又来了,还带了这么大一群观众!
“少更哥……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我儿还生病了,我每天也进不了几个子儿,家中的米很快就要揭不开锅了呀……”
为首喊着的是罗照,此刻正拉着溪月父亲佳少更的衣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嚎。溪月见着父亲那犹犹豫豫不知如何拒绝的模样,有些无奈和生气。
母亲兴许是出门去了。幸好,她现在回来了,不然还不知道父亲作为堂堂从四品的运同,要在这边供人观看多久!
这么想着,溪月便信步走了过去。
“堂叔,你终于来啦?”
4. 打脸
身旁突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嗓音,随之映入眼帘的还有一双明显未干过什么粗活的柔嫩白皙的手。罗照一愣,抬起头来,便见到一双杏眸微微弯着望向他,嘴角的笑容显得温和无害。
这似乎是佳少更的大女儿。
罗照眼睛一亮,贼溜溜地一转。佳少更虽然性子懦弱,但总顾及着他那位夫人,即便背着周围人舆论的压力也还磨磨蹭蹭的,不肯拿多些钱财出来。
而这大小姐可不一样了,看着年纪小也好相与。趁着她母亲没回来,这次得多敲一笔,不然岂不是对不起他一路上控诉佳家所费的口舌!
念及此,他一把拉住一旁的儿子,催促他上前:“儿子,快见过你堂姐!”
那小孩才七八岁,生得瘦瘦的一把骨头,被一推便麻溜地走到她跟前,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堂姐……”
“你小时候还给我读过睡前故事书,当时我说,我一定要通过府试,像堂姐那般识得很多的字、考取功名。可如今……如今连读书的钱都出不起了!”
仿佛真的说到他伤心处一般,小孩登时哇哇大哭起来。
溪月心中看了也是感叹。这小孩也是,旁边那一直沉默着不讲话、身上衣服都打了几处补丁的妻子也是,与罗照这样的人生活不知受了多少苦。
但有时候有些人受苦,是不值得可怜的。上辈子她真生出了怜悯之心,还想暗中帮罗照的妻儿脱离苦海,但妻子并未领情,反而把这事告诉罗照,又引发一轮是非。
可以说,前世佳家一开始名声变臭的部分原因就在他们。只是后来,他们不知为何减少了来骚扰的次数,再加上她主持家业后,商业举措都比较亲民,这才让舆论有了一轮刷新。
“佳家就多给他们些钱吧……”
“是啊,反正家大业大的,也不差这点!这家人都这么可怜了,两家还是亲戚!”
就在溪月沉默的几秒钟内,周围已经开始纷纷发表诋毁她家的言论。她在心中冷笑一声,面上却摆出泫然欲泣的模样,手一抬就开始抹泪。
“弟弟,你也太苦了!”
“苍天呐!我堂叔和堂姑都出生罗氏,继承了不少家产,为何堂姑如今过上了安稳的日子,我堂叔,却连饭都吃不饱啊……”
“他的钱,究竟都花哪里去了呀!”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默了一瞬,一旁的罗照面色一白。
淼州罗氏之前也是有名头的,钱庄宣布破产的消息大家都有所耳闻。这女的点出来他们继承了不少家产,岂不是在说钱庄根本没到穷途末路就宣告破产、只是为了把钱都吞了?
他长姐高嫁了倒是不用怕的,但他不一样,当初他可是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讨债的人!
罗照正要上前制止,没想到溪月却一把绕过他,走到了离围观群众更近的地方,继续呜呜地哭起来。
“他本该是姓佳的,如今却姓了罗……老天爷,您可千万不要因此就惩罚了他呀!”
人群里窃窃私语声又起来,只不过这回风向又倒向了另一边。
“原来是这么回事。先前我表姐存钱到罗家,就没拿回来,害得她吃了几个月白面馒头!”
“而且罗家祖上本姓佳,是之前那罗照的父亲见利忘义叛离家门……”
溪月的嘴角忍不住在手掌的遮掩下悄悄勾起。人们就是这样,极容易听风就是雨。何况这些事,罗氏真的做过呢?
罗照急了,一把上前拉过溪月:“你别血口喷人!”
“我可半分家产没继承到,全赖我那贪婪的长姐拿走了!”
溪月把掩面的衣袖放下,那脸上竟全是晶莹的泪,表情愤然,“堂叔……没想到堂姑她竟然这样对你。”
“她都嫁给户部郎中了,聘礼价值白银五百两,竟然还贪恋罗氏那一点破产留下来的小钱!”
没有看罗照脸上精彩的神情,溪月又回过身,慈爱地牵起罗照儿子的手:“别担心。姐姐不会不帮你们家的。”
“先前堂叔已在佳家的钱庄上取过三十钱银子了,帐上都由管事记得清楚,但从未要求过堂叔偿还任何。今日我愿再给堂叔资助十钱,希望您和家人好好过日子,别再一夜之间输光了。”
众人听到这里,哪还有不懂的道理,纷纷明白了这就是场赌狗张罗起来的闹剧。一阵唏嘘在人群中响起,风向又有了细微的转变。
然而,仍有看佳家有钱就不顺眼的人,忿忿不平地张口喝道:“就算是真的,那又当如何?”
“平时盐价多贵大家也清楚,佳家油水一盆盆地捞,凭什么不能资助?”
盐价高的提及登时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部分人倒也不管什么罗氏不罗氏了,开始叫嚷着“降盐价”。
溪月的脸登时有些冷下来。论及盐商,淼州这儿哪家还比佳家更良心?
不是最便宜的,只因为都是人工选的优质盐,人力成本本就不低,更何况逢年过节会给熟客赠送些米面粮油等……
这些倒是一点不记得了!
一旁罗照的妻子见状,拉拉罗照的衣袖示意他见好就收,却被猛地甩开了:“别耽误事儿!”
这次他在赌坊输得狠了,十钱银子,怎么够去填这个窟窿?
这次他还非得就要到五十钱银子不可!
这么想着,他登时也加入了吆喝的行列:“是啊大小姐,给我十钱银子,买的盐都吃不起……”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吵什么吵?”
路的那头,不远不近的马车缓缓驶来,为首的人骑在马上,身着衙役的服装,正朝这里大声喝止喧闹。
溪月转头,看见马车停了,门帘被撩起来伸出一只脚。
她登时眉心一跳。
杨演心……他为何此刻出现在这儿?
伴随着那张令人呕吐的脸出现在她面前,令人呕吐的系统提示音也在她脑海中响起。
【亲亲,检测到您的需要,系统自动触发随机金手指,助您度过难关!】
【你获得了能力:模仿任何动物的叫声都惟妙惟肖!】
哈哈……模仿动物的叫声?
一团金光如上次一般浮现在溪月的面前,她十分无语地扫了一眼后就别开了目光,径直与刚下车的人对上了视线。
杨演心今日穿着休闲的粉牡丹图样衣袍,头发只在后面用一根细带松松挽起,折扇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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甩放在前胸,扮得好一个逍遥公子哥模样。
时隔仅一周,再次见到这个人,溪月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她已想清楚了。前世,杨演心根本没有爱过她,所图的从来都是她身上的价值,她作为大盐商和盐运司运同之女的价值。
她也才明白,自己从前有多傻。因为不自信,因为渴求爱,就屡屡怀疑自己,屡屡放低姿态。
她先前表面上是个清醒的人,却每次在真的沉沦爱上后,总给别人的错误找借口。
今后她再不会了。
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半晌杨演心,溪月并未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什么不对劲。她没有出声,反倒是一旁的佳少更认出来这是知府的儿子,走上前来,脸上挤出个和颜悦色的笑。
“杨公子。”
溪月瞥了一眼身旁的父亲,看见他脑门上隐隐露出的汗珠,心中叹了口气。
母亲不知去哪了这么久不回,眼下闹剧将息又起,杨演心还带了几个衙役来……若是她不在,真不知父亲怎么应对。
前世自己也在为人处世方面十分稚嫩,尚且不觉得,如今再看,真怀疑起父亲怎么做到这样官位的。
当然,她并不会埋怨或轻视父亲。父亲的优点是待人温和宽厚,从不会使人难堪,对溪月与妹妹也从来都是一副慈父模样。
人有所短,就必有所长。
杨演心站定在两人身前,朝佳少更微微鞠躬:“世伯。”又转过身来面对着溪月,“溪月小姐。”
这下再不行礼就不礼貌了。溪月微微一笑,朝杨演心点了点头,“杨公子。”
“您怎么有空来佳家府上?上回见面,我记着还是在那消暑游园会呢。杨公子一首精妙绝伦的诗,可实在叫溪月记了好久。”
甜甜的夸赞一出,果不其然,杨演心脸上流露出些许得意。他扬了扬扇子,身上那阵浓郁的香气便随风飘散开来,配上他衣袍上繁杂的花纹,倒显得他像一只到处惹人的花孔雀。
“没什么,只是听到这边有些动静,来看看而已。”
溪月心下一紧。是来“收拾乱局”的?
若是说她们家不对,那还有挽回的余地,毕竟那罗照来要钱白纸黑字写得清楚,商铺的掌柜也可以喊来作证。
但她家怎么说也是运同,杨演心上一世还来交好呢,不会蠢到断了一条人脉的。那只能是找百姓的麻烦了……
“还多谢溪月小姐记挂着我的诗了。有关风雅的事稍缓再提,我这就替溪月小姐解决了这些刁……”
“杨公子。”
溪月叫住他,声音清亮,不急不缓,“请让我来解决此事吧。”
她也不顾杨演心是否答应,转头就朝向在衙役的吆喝下静默了一会的百姓。
“大家提出的需求,我佳家都听到了。”
“我们非常乐意解决大家的需求。但是,盐价的确定,却是由官府和多家盐商共同定夺的。我们无法左右。”
“但,”溪月转过头来,眼里的笑意满得几乎要溢出来,“幸好今日,有杨公子在。这真是天意!”
杨演心被点名了之后,一头雾水。
什么幸好,什么天意?
5. 吃瘪
“还请公子代为向知府大人传达民众的呼声。
“盐业乃国家大事,我等商人虽尽力经营,但终需官府政策支持。
“若知府大人能奏请朝廷调整盐税或增加盐引,必是百姓之福。我愿率先响应,配合官府一切平抑盐价之举。”
溪月今日穿着一件水绿色的襦裙。她站在初秋的阳光下,身板看着瘦,此刻站直了,却也显得很精神。
方才的那几句话,听感上也一点不显逼迫,温温柔柔的,细柳拂风一般。
然而,杨演心却越品这话不对。
什么叫请他向知府传达民众的呼声,然后知府再上报朝廷……这是直接不解决矛盾,但要把矛盾甩到他身上来!
这会他要不应下来,成为众矢之的,杨知府的名誉岂不是要大打折扣?父亲向来宝贝他这“关爱百姓”的名声!
佳少更在一旁,瞥见杨演心的神色不对劲,急忙伸手去拉溪月的衣袖:“溪月啊,你这话不能说……”
“父亲安心吧。他不会如何的。不光如此,杨知府也不会如何的。”
杨演心没注意到他们的对话,脸色只是由白转黑,又由黑再转白。
他的目光落在佳溪月的身上。方才这女人夸自己诗文好,他还以为,就算没了前几日那场“英雄救美”,她也仍然是对他倾心的……
自己听到这边的动静,第一时间想的就是赶过来帮她,但她现在却这样对他!
“溪月小姐说得对。”顿了一会,杨演心终是咬牙切齿道。
“父亲大人一向关心民生,本公子今日回去必当禀报。”
望着他那有苦说不出的脸色,溪月差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爽,太爽了!
前世我一味地捧着你、护着你,你犯错误我原谅,你被构陷时我挺身而出;这一世,我要让你尝尝站在我对立面的滋味。
这些,还都只是开胃小菜。
再度缓步上前,溪月微微鞠躬:“那真是太好了!”
“佳家也不会什么都不做。我们决定向淼州各个盐商提议,成立一个‘惠民基金’,从盐利中抽出一部分,于固定时间开一个平价盐市,让百姓们都有机会以成本价购入盐货。”
“请大家等我们的消息。”
这个想法倒不是溪月临时想出来,而是上一世就存在了。她一直想等着事情都了了再来做这件事,结果等着等着,先把自己等死了。
她其实没有信心所有总商都会答应,但只要有一两个应和她,成本就不是问题。
再者,她认为王家那种伪善者是一定会答应的,反正他们不缺钱,也惯爱做慈善树立形象。这样的话,也给她与王家再接触创建了天然的机会。
百姓默然了一瞬。随后,不知道是谁带头鼓掌,一传十、十传百,围在佳家门口的人越来越多,掌声也越来越大。
“好!那我们就等佳家和杨知府的好消息!”
“太好了……我都好几天没吃上有味道的东西了!”
溪月看着一位妇人对一个骨瘦嶙峋的小女孩叽里咕噜地说了句什么之后,也欢快地鼓起掌来,脸上的笑容灿烂似朝阳。
她的心有些许的触动,竟然感到了久违的鼻酸。
原本她说这些话,是有几分平息众怒的意味在的。说到底,想做好事占四分,为了利益占六分。
而现在,面对着这些还相信官府和商人许诺的人们,亲眼看见他们的困难和苦楚,溪月那份为民的心,也变得更真情实意起来。
“做得好。”
不知什么时候,母亲来到了溪月的身边。她今日打扮得很端正,像是去见了什么重要的人物,望着溪月的眼神里有欣慰和心疼。
溪月有些困惑,悄悄地道:“母亲,您去哪儿啦?”
没想到,一问就问出个重磅炸弹。
“我去把你被绑架的事儿报给杨知府了。”
-----
杨家待客大厅。
方才的乱局结束了之后,众人散去,父母和她便进了屋,后面还跟着一个杨演心。
溪月瞧着这诡异的座位布局和氛围,有些乐得慌。父亲和母亲坐在中间,她坐右边挨着父亲,杨演心在左边。
母亲与杨知府是旧相识。准确地说,是旧情人,据说当初的分手闹得很不愉快。溪月被绑架,回来后病了几天,她应当是心疼自己,左向右想咽不下不报官这口气,今日径直去找了杨知府,请求立案。
但结果并不太愉快,似乎是在说没有失踪的证据,佳家里面的人说了不算。
因此,母亲回来本就带了情绪的。从溪月那儿了解到杨演心过来想对这场闹剧做什么之后,她更是看这人左右不顺眼,骂他“跟他父亲一个狗样”。
虽然溪月在心里暗暗支持,但明面上不能表现出来。毕竟她现在的人设,还是对杨演心有些许好感的佳家乖乖女呢。
就在她心情舒畅地看着小厮把滚水倒进杯中,茶叶慢悠悠地舒展时,脑子里系统的声音突然开口了。
【警告!请你在杨演心离开佳家之前使用金手指。】
“我若说不呢?”
【若金手指过时仍未使用,则立即实施惩罚:雷电天爪!】
这惩罚听起来……好像天打雷劈啊。
溪月的好心情散去了一些。她小心地抿了口刚冲出来的热茶,看向一旁被她忽略许久的金光。
那金光似乎有所感知,迅速地朝她靠拢过来,顺滑地融进了身体里。她的脑海中迅速出现了一串随着时间跳动的数字:4:00,3:59,3:58……
“又是才几分钟?你要给,还要强制用,那么就给大方一点呗。”
相比听到“金手指收费”的热情,系统此刻一动不动,明显是在装死。
溪月倒也不恼,只是施施然从桌前站起了身。
不用就要被天打雷劈……好女不硬吃亏,用就用!系统总发金手指和她作对,她倒要看看系统能不能成功坑到她。
更何况,她刚想出一个这金手指的绝妙作用,怎么能不试试呢?
视线扫过杨演心,溪月的嘴角露出一抹笑。
“父亲母亲,杨公子。今日大家也颇多劳累,还请溪月来给大家表演一曲吧。”
“柳青,来奏个乐。”
杨演心,是个特别怕狗、狼等凶猛动物叫声的人,缘由是他孩童时期跟随家人去山野间游玩,曾经走丢过,遇到过一只狼狗,幸得附近恰好有猎户才留下一条命。
此事他觉得十分丢人,因此上辈子一直在积极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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疗,找的就是那个白守医馆的白大夫。
父母看着溪月走到空旷处,有些困惑。溪月平时也不是个特别喜欢歌舞之类的人,更爱读书,怎么今日一反常态呢?
杨演心也是这般想着,不过这念头只一闪即逝。
罢了,能欣赏点美人的歌舞,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许是佳溪月在为她的行为赔罪吧!她方才在外面的举动,说不定是她父母亲教她这样做的。她若对他有了好感,给他带来了这样的麻烦后,必定心存愧疚。
想到这,杨演心的心情才舒畅了许多。他前世看中的,除了溪月的家世,就是她的美貌和性情,对他温柔解意、百般用心。
虽然不知怎的,这体贴和理解,随着时间流逝,逐渐变了味。
杨演心正坐定,望向站定的溪月。然而,随着柳青演奏的古琴乐响起,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溪月裙摆翩翩,旋转着朝他舞来。美人巧笑倩兮,如画般夺目,口中唱出的歌曲婉转悠扬,闭上眼睛,便可见微风细雨、江南采莲之美景。
正当杨演心微微陶醉之时,下一瞬,声音抖转,那张涂了艳红口脂的小嘴竟蓦地大张,猛然发出极大的狮吼声!
那狮吼惊天动地,仿佛真的有一头雄狮在此张着血盆大口,声音甚至震动了屋中的家具,惊起了盏中的茶水!
“啊!”
距离最近、直面冲击的杨演心几乎是一下就跳起来,踉跄后退几步,用力扶住椅子才堪堪站稳。
他的唇色在这短短时间内瞬间转白,手指不自觉地痉挛起来,惊惧地看着仍在跳舞的女子!
“溪月,不得无礼!”
在场的其他人也被吓了一大跳,都捂起了耳朵。溪月见杨演心一副吓懵了的模样,母亲又大喊着出声制止,便吐了吐舌头,缓缓停下了。
“对不起母亲……真的、很难听吗?”
“我错了……这是我先前听说过的外邦舞曲,里头有狮吼,我是、是觉得很有意思,才想学了给杨公子和父亲母亲表演的……”
她望着杨演心的方向,眼中氤氲出水汽,说话仿佛因抱歉而显得磕磕巴巴,端的是一个分外可怜。
“杨公子,你没事吧?”
杨演心则是面色发白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视线甚至失去了焦距,半晌才彻底缓过神来。
望见溪月和佳家两位当家人摆出担心的神色围着他,杨演心的脸“哄”得一下变得通红,彻底恼羞成怒了。
装什么呢!
佳溪月也是,她父母也是,都是坏人装蠢,纯粹作弄他。亏他方才还以为,佳溪月是真心实意要来哄他的!
幸好他极力抑制住没躲到桌子底下去,不然不是妥妥被人看了大笑话!
“没……事!”
脸上扯出个极为难看的笑容,杨演心身上那股演出来的翩翩公子风度,也在顷刻间消失得荡然无存。
“世伯世伯母,演心先告辞了!”
一甩袖子,甚至都不朝几人行个礼,杨演心就大步流星地向门外走去。
佳少更见状,快速上前几步,似乎要去阻拦,却被女儿和妻子双双拦住了。
“哎呀,你们怎还拦住我?得罪了杨知府的儿子,这可怎么是好……”
6. 学宫
溪月刚想说话,母亲原世因却先她一步开口了。
“怎么是好?”
“他父亲都不答应为我们溪月立案,他杨家小子今日过来竟然还是想惩戒百姓。你说,要不是溪月聪慧,真让他惩戒了,还不是落了佳家的口实?”
母亲看着似乎很生气,字字句句都在维护自己。溪月在旁边偷偷笑了一会,笑完之后却又觉出一阵莫名的悲伤。
这么好的母亲,还算不错的父亲……还有现在在外地的可爱机灵的妹妹。
她前世,只一心陷在现实世界中原生家庭带给她的阴影里,竟忽略了这些给她带来许多温暖的、活生生的人。
溪月的手默默在衣袖底下捏紧了。这一世,她必定不会让前世父母身亡的惨剧,再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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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几天又过了一段时间平静日子。家中的盐业经营目前还主要是母亲在管,溪月也乐得清闲。
反正她前世干经商也干够了。在现实世界的时候,她倒天天幻想着当老板,能躺平坐享其成,让下属费心费力就行。
可当自己成为了老板之后,发现事情仍然多得每天都忙不过来:听账房和掌柜做汇报,针对情报调整策略、指挥用度,同时还要费心维系各方关系,打听上面的动态……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当打工人罢了。
不过,溪月并不是没事做了。最重要的事情摆在她面前——科考。
几本大部头书摆在溪月面前,即便她并不排斥学习,也感觉头要大了。
乡试要考儒家经典、诗词歌赋、时政经义的对策,她现在顶天也就能答最后一个——写个议论文。而不管哪一项,都需要许许多多的积累。
这几天,溪月沉浸在书的海洋里,连睡觉都想着里面的内容。
之所以这么急迫,也不是为了还有几月的乡试,而是为了一年一度的府学岁考。
溪月需要在这个岁考里获得一等或二等的好成绩,从而获得去国子监进修的资格。在那里学习,不仅能增加她乡试入围的概率,同时也能结识些世家子弟,为她进入官场寻找更多门路。
前世,她为完成系统任务与杨演心分工合作。她负责在商业运作上给王家制造压力,迫使盐运使更露骨地贪腐,同时通过父亲的身份接触盐运使司的核心账目。
杨演心则也借助部分家中关系,在官场中打点疏通,让王家逐渐地“举目无亲”。
但也由于此,到最后王家被弹劾成功时,功劳和美名基本上都是杨演心的,而她只是背后的棋子和钱袋子,即便决策和执行大多都是她在做。
“小姐,你怎么又去府学?”
“有些东西想不明白,自然得来学宫问先生了。”
秋日逐渐显现出它独特的凉爽的一面,微风携着细雨,轻飘飘地沾湿了行人的衣衫。
难得出门,溪月也高兴,便穿了一件桃粉色竖领对襟衫,成为烟雨朦胧中一抹鲜活的颜色。
然而,古代的女子,有时就连穿什么衣服,也会被人揪着做文章。
“这是哪家小姐,怎穿得这般鲜艳?”
“不知道啊,知道的以为是来学宫,不知道的还以为去贵春园呢……”
贵春园是淼州知名的花柳之地,俗称青楼。学宫里的人虽不多,但偶尔路过一个男性,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她两下,甚至有人开口这样议论,让溪月颇有些无语。
“小姐,他们怎的这样污蔑你!”
一旁的柳青有些受不了了,似乎想迈步回头去讨要个说法,被溪月拉住。
“算啦,那是他们污眼看人脏。”
两人正打算继续往前走,前往先生所在的课室,却只听一道令人恶寒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这不是溪月小姐?”
“好久不见呀。”
是王乾……怎么会在这里碰见他?
溪月冷吓脸,吩咐柳青别回头,却叫身后那人三两步往前给拉住了衣袖。宛若触电一般甩开手,她警惕地回望,几乎控制不住语气:“做什么?”
被这么快撇开,王乾却似乎没有生气,依旧笑眯眯的。那笑里倒是没了绑架当日那种猥琐的神韵,只是依旧看得人不舒服。
“何必这么警惕,溪月小姐。我们这么快又见面,我是想和你叙叙旧呀。”
前段时间,王乾询问了李公子,得知他家中好像并未来过姓佳的客人。况且,这几日,也并未听说衙门那边有新的绑架案立案。
如果佳溪月背后还有布政使这样的靠山,早该报过去了。因此,王乾心里便笃定了八九分——这女的先前,多半是胡编乱造来骗他的。
前几日佳家门前发生的事王乾也听说了。佳溪月是有点聪明的,却又偏生装出单纯的模样蒙骗他人,倒更叫王乾起了兴味。
这般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我可不记得和王公子在哪里见过面,难道是年节前总商们的欢庆会?”溪月不露声色地回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叙旧?是想搞坏她佳溪月的名声吧!
锦朝女子和公子私下相会,败坏的却只有女子一人的名声。她向来不在意这不合理的“名声”,却耐不住名声不好可能会损害佳家的声誉。
王乾眼见前方后方都有人正朝这边走来,笑得更高兴了:“当然是两周前,我与溪月小姐的私会啊!”
这话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说,路过的人便都听见了,纷纷投来吃惊的神色。好巧不巧,廊外溪月的先生也正经过,听见这话,急匆匆的脚步一顿:“什么?”
坏了,怎么还叫这老古板听见了!
府学的教授姚赤,考上了举人却不去谋取更好的功名,执意来教书,生平最大的心愿就是桃李满天下。
平日里,他总会穿一身清简的长衫,拿着书卷,撑着瘦弱的身板站在课室前。他不太待见女学子,认为女子的正途还是要在家中相夫教子,而不是出来科考,连出来经商在他那里也是抛头露面。
这样的人其实溪月也不想接触,但不行。她除了要问他问题之外,还得在他那里刷一个及格分的印象,好之后进国子监时,他给自己写一封推荐信。
溪月转了转眼珠子,嘴巴突然抿起。
“王公子,我们先前确实在商会上探讨过算学和盐务之类的知识,但公子那会儿却稍逊溪月一筹。”
“莫不是……恼羞成怒,所以要拿我的名声说事吗?”
她说得极为诚恳,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着王乾,倒像是在认真地困惑。
锦朝的官家子弟,家中对于后辈的期待无一不是考取功名利禄,因此后辈除了摆烂躺平的,都格外在乎自己平日的学业。
更具体的说,是在乎自己学业在家中长辈那儿的印象。是好是坏,关乎到他们在家中的处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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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溪月没记错的话,王乾父亲对他学业要求严格,但王乾又偏偏爱玩乐,学业只堪堪维持在中等,没怎么挨过骂只是因为藏得好。
前世,他首次考乡试落榜,他父亲给他又打又骂了个狗血淋头,在家中禁足了十多天。
那么,这一世,溪月就让他提前挨这个骂吧。
“哦?王乾,你当真输给了她?”
姚赤好巧不巧,也是王乾的先生。听到溪月这句话,刚刚踏上台阶的他明显来了兴趣。
几双眼睛的视线也跟着齐刷刷地,一下从溪月的身上来到了王乾的身上,那其中充满了绕有趣味的打量。
王乾见状,一下有些急了:“你胡说什么!”
“我并未胡说。先生,确有此事,而且先前我还与王公子定下过再比试的约定。”
“今日既然有缘在学宫再见,如此浓厚的学术氛围,不知道王公子愿不愿意与溪月再探讨一番?”
此刻,在这么多双眼睛面前,若是那王乾不应下,便是胆怯了、承认了先前与溪月的比试输了。
即便他如何解释先前的比试根本不存在,众人也只会相信他们想相信的——即更容易成为茶余饭后谈资的那种可能。
望着女子那双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的双眸,王乾没有惊慌,慢慢地冷静下来。
佳溪月即便有几分小聪明,从小也跟着父母经商,但毕竟是女子,从小读书上学肯定较他更少。即便能根据经验说出一二,在经史策论方面,也定然无法与自己相比。
同时,在这里,假如是先生和围观学子当裁判,难道他们还会让他输了吗?周围的生员看起来都并非出身权贵,而自己可是盐运使和总商之首的儿子,和运同的女儿一比,他们应当知晓孰轻孰重。
“这个佳家小姐,行不行啊……”
“依我看,肯定还是王公子更胜一筹。”
“没错,她是为了保全名声才出此下策转移注意力的吗?我都有点心疼她了……”
“我觉得王公子说不定上次只是怜惜美人,她才赢的。”
人群里发出的窃窃私语声,也恰好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王乾顿感信心大增,挑衅地看着佳溪月:“比就比!”
“先生,您来出题,大家来当评审人,如何?
“我们去课室里,叫小厮取些瓜果来,我请客!”
王乾的吆喝登时惹来众人的欢呼。没人不喜欢看热闹,何况是还有免费的瓜果吃!
无论是一开始就站着看戏的,还是后面才逐渐加入的,不知何时已经聚齐了不少人。大家纷纷跟着王乾先往教室去了,留下皱着眉瞪着人群的姚赤。
“闹闹哄哄,成何体统!”
随后,他又转过身来,打量了一下溪月,脸上带着困惑。
“你为何要与他比?”
“虽然你上次来找我要书,我看得出你努力的决心,但你毕竟是女子,先不说学识的积累,也完全没有必要……”
“先生,您也知道我是女子,在方才那种情况,除此之外,我又怎么去更好地自证清白?”
魔法打败魔法,拿迂腐之人的逻辑,把迂腐之人堵了个哑口无言。姚赤果然语塞半晌,似是想再说什么,最后只叹了口气,也朝课室的方向过去了。
柳青站在溪月旁边,焦急得快要哭出来。
“小姐,这下可怎么办呀!”
7. 比拼
课室中,早已或坐或站,挤满了人,都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前方上演的好戏。
溪月瞥了一眼人群,乌泱泱的让她头皮有些发麻。上次在佳家门前也是,群众在她面前围了一层又一层,若不是经过了上一世的历练,这些场面她恐怕还真把控不住。
“好了,都准备好了吗?”
姚赤清了清嗓子,瞧了她二人一眼,“既然两位家中都是经营盐务的,那么我就来出三道与其相关的题吧。”
“先生,您不会包庇溪月小姐吧?”
“那倒不会。”姚赤淡淡道,心下对王乾开玩笑般的质问起了些许不满。
“王公子,先生是如何公正之人,想必在场的人都了解。”溪月朗声道,“如若你不放心,我倒有一个办法。”
“你我各出一题,先生出最后一题,如何?”
“怎么?溪月小姐是害怕,所以想在里面放一道熟悉的题目,好叫自己获取些优势吗?”
王乾带着恶意的调侃无疑引起了部分支持他的观众的哄笑。
“佳小姐这是临场怕了,刚刚提出比拼的时候还气势十足!”
“王公子就算两题都让她出,她也未必会回答得更好吧……”
“她今日穿的这身衣服,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溪月完全无视四处对她的评头论足和攻击,只看着王乾,两片眉毛耷拉下来,睁大了眼睛,露出一个怜悯的神情。
“王公子这般,可真叫溪月有些心疼你了!”
“上次比试,你输了之后便很失落,失去了自信,现在应当是很惧怕的。如果这样说我能让你好受些,那你便说吧……”
“你!”王乾被气得登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们先前根本没有过比试!”
“你与我相会,分明是……”
溪月立即出声打断:“我懂你,王公子,男儿都有自己的尊严要守护。你真的很不容易。”
对面的人被激得扭曲的神色看得溪月大感快慰。台下针对她的评论声也因此小了,不知何处竟还传来几声偷笑,又被王乾阴沉的脸色吓得噤声。
这样一来,他再要提起与自己“相会”之事,可信度又下降几分。
“佳溪月,你走着瞧。”
王乾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最后只冷哼一声,重新坐下了。
想用流言对付他?没用的,只要今天他赢了,这流言便不攻自破了。到时候,反而还可以坐实她佳溪月是为了掩盖自己与男人私会,才恶意诋毁他!
姚赤采纳了溪月的建议,两人各自在纸上写好一道题,折叠后递进了先生的手中。
“好了,闲话勿说,听题吧!”
姚赤拍了拍讲桌,示意台下的生员们安静。
“第一题,是溪月出的题。”
“假设两溪的盐场遭逢风雨,产量减半。作为盐务官员兼总商,当如何应对,能保障官盐定额,最小化各家盐商损失?
王乾听完题目,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题目他会啊,这不就是他的家族业务吗!从前家中是遇到过类似的事的,解决完后父亲教导过他如何处理……
“每人两杯茶的思考时间,思考结束后依次发言。”姚赤看了溪月一眼,“既然这道题是溪月出的,那便由王乾先发言吧。”
这类题目向来是谁先说谁有利,因为若两人答案类似的话,后说者便显得像在模仿了。
两杯茶的工夫很快过去,王乾自信满满地率先开口。
“首先,向户部澄明情况,适当延后缴盐日期。其次,严令各灶户加紧修复、延长工时。再者,从金离省其他盐区调拨补缺。最后,各家总商按份额共同承担损失。”
语毕,他得意地一甩手中扇子,看着佳溪月,等待着她出糗。
溪月却并未如他所愿露出慌张的神色,只是微笑着,十分平静地开口了。
“公子之法的确是好。只是……”
“只是?”
四处的人无一被溪月这两个字勾起了好奇心。
溪月俯下身来,执笔沾墨,刷刷刷地在空白的纸上写下几个大字。
“诸位请看。”
众人的视线投到那未干的墨迹上,分别是“抚恤、存积”。
“我的方法是,首先,拨款安抚灶户,助其恢复生产。”
“其次,向上禀明灾害情况,请求将今年部分官盐的引额转变为存积盐,减轻各方压力。”
溪月顿了顿,正待继续说,台下的一位生员突然叫嚷起来。
“就这?说到底还是向官府申请呗,王公子那个至少还补上了,你这连交都不交!”
“是啊……怎可不顾官府的要求!”
有几人接连附和,声音愤愤不平,仿若溪月做了极大的错事。
王乾本来也想出声嘲讽,闻言先停下了,饶有兴致地等着佳溪月的回应。
这几个应该是王乾找的拖……怎么连找茬也找得这么没脑子。溪月望向台下的方向,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
“还敢问诸位,在无法缴纳的情况下强行缴纳,会发生什么情况?”
“首先,灶户本就贫苦,遭灾后更需休养生息,若严令加班,逼得他们逃亡或暴动当如何?”
“其次,从其他盐区调盐,运费让成本陡增,利润又何在?”
随着她一点点阐明,声音一点点拔高,台下逐渐变得鸦雀无声。
“因此,我的解法是为民生着想的最好解法。
“同时,灾害也可以看成是一次机遇。我认为总商们可以借鉴粮商的做法,建立一个淼州的盐业仓,丰年储盐,灾年放出,既可平抑盐价,又能应对不时之需。”
姚赤眼睛一亮,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王乾的脸上则是诧异和愤然,似乎不想相信她就这样轻易应付过了旁人的刁难。
“切,花言巧语。”
“还得谢谢王公子的答案,不然我也没有这花言巧语的机会呀。”
随后,溪月向姚赤点点头示意,表示自己已经回答完了。
这个答案仔细思考却还有不足之处,譬如若官府不同意申请当如何。但为官为商,最重要的从来不是替上面着想,而是为民着想。
这才是真正的长久之计,才真正体现了仁心与远见。
“好的,双方回答结束。此为开放性题目,请各位投票吧。”
台下顿时窃窃私语起来。片刻过后,投票结束,溪月还未听得结果,王乾却已经先朝台下呐喊。
“感谢各位的鼎力支持!”
“再提醒一次,今日若我赢了,各位俱可以去王家盐铺免费领一包盐!”
“扑哧”一声,溪月忍不住笑了。王乾朝一旁看去,有些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没事。只是觉得王公子好生聪明。”
给一包盐?
王乾肯定在她来之前有拉拢人心的举动,这她毫不怀疑,只是他“贿赂”每个人的做法,竟然是送一包盐吗?
瞟一眼台下,倒是真有几个衣着普通的,其余人虽说不是达官贵人,家中却也温饱有余奔小康,当真会为了一包盐都投王乾?
不过万事也不绝对。若有人会因为她的回答更得民心而选她,那么肯定会有人因一包盐而选王乾。
思及此,溪月也清了清嗓子。
“感谢各位的鼎力支持!”
“今日,不管我是否赢了,各位都可以前来我这领取一份票据,根据票据去佳家的盐铺里领一包盐。”
王乾恼怒地回望:“为什么学我?”
“没有学你呀!我可不是为了赢才给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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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盐的。”
“我想着,大家都在这淼州府学,虽然平日不常相见,但好歹同窗一场,给大家借着家中的便利送些优惠。”
这格局可就比王乾高了。即便这一次的投票她输了,也会提高后两次赢的几率。
不就是收买人心,谁还不会呀?
两人这一前一后地“对战”,让场面更加闹哄哄起来,毕竟观众就爱看这种热闹。
“好了。”
姚赤敲了敲桌子,示意众人安静。
“共六十三人投票,其中支持王乾者二十三,支持溪月者四十。”
果然赢了。
溪月倒是不怎么诧异,但台下却浅浅炸了锅。毕竟这违反了大多数人的预期,即便溪月说王乾“输”给过她在先,许多人也是不信的。
“她真的赢了!不会王乾之前输给过她也是真的吧?”
“先别急,接下来还有两道题呢。”
“之后你投谁?投王乾赢可以有两包盐……”
“你家穷得揭不开锅啦?真的要因为盐来投票?”
王乾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然而溪月丝毫不怵,也不与他对视,只低着头沉默地听着台下人的反应。
与她预料的倒是大差不差。
接下来的第二道题也十分简单,是王乾出的算术题。
一开始,溪月听完题目故作为难的姿态,似乎给了王乾十分大的信心。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估计就跟现代世界的某些人一样,怀有十分严重的女子算术不如男的刻板印象。
于是,等她快于对方一半的速度解答完毕,王乾就明显有些着急了,算题的时候脸上都冒出豆大的汗珠,最后只比截止时间早一些回答完。
“好的,公布答案。”
等听到溪月的答案与他一般,完全正确的时候,王乾脸上的面具再次碎了。
“怎么……怎么可能!”
他还在这道题里挖了陷阱,毕竟是算借盐利润的题,他以为溪月会学识不精,用单利之法,没想到她竟然也会算复利!
因为时间更快的缘故,这一局无疑也是溪月赢了。听着四处对溪月赞许的窃窃私语声,他额角的青筋跳动起来。
若下一局再不赢,就真的坐实了自己输给过一个女子两次,在学识和经商上面……
输给了区区运同的女儿!
不行,必须得做点什么……王乾的眼神逐渐变得凶狠起来。
中场休息时间,溪月坐下来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柳青一直在她不远处观看着,此刻激动得蹦到她身边。
“小姐好棒!两道题都对了,已经快赢了!”
她看着对方兴奋的样子,有些失笑。
这类题,她曾在大学的经济学原理选修课上学过,也幸亏她为了考及格,当初刷过一些题,否则方才也没办法计算得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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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接下来最后一道,是老夫出的题。”
“题目:《史记·货殖列传》云:‘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结合盐铁之政,谈谈诸位之见解。”
嘶,幸好已经在这待过一辈子了,不然这乱七八糟的古文她还真听不懂。
溪月抬起笔,正想把要点记下来理理思路。问题不大,只要她稳定发挥,只要……
只要这破系统,不要在关键时刻出来捣乱!!!
【叮,检测到您遇到难关,系统发放金手指一份:遗忘之水!】
【道具说明:饮下此水,就可以忘掉所有不开心的事情哦。效果持续时间:二十分钟】
溪月看着虚空中逐渐飘近的那团光芒,有些欲哭无泪。
她怎么忘了,这场比试她胜券在握,因此最大的对手不是王乾,而是捣乱的系统啊!
8. 提亲
虽然金手指里写的是“忘掉不开心的事情”,可谁知道它会把什么判定为“不开心”?
反正出现在记忆如此重要的比拼时刻,溪月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系统怀揣着什么好意。
【请在三分钟内使用金手指,否则将实施惩罚:众叛亲离!】
似乎料到溪月不会这么轻易使用,这次系统在下一刻就出声提醒了。与此同时,惩罚也改变了。
“这个惩罚是指?”
【系统会随机让您的一位亲人与您离心,或者让您永远失去一位亲人。此操作不可逆。】
……你爹的,这么歹毒的吗?
上一世都没有这么多花样来整她的,这辈子为什么难度就提升了这么多!
而且这系统仿佛成了精似的,预料到这一局如果惩罚还是像上次一样的“雷电天爪”,她就不会使用这金手指了。
而这个惩罚,她却是一点都不想、也不敢去赌……
她不要再失去任何一个亲友了。
思及此,那金光便缓缓飘来,融进了她的身体里。她感觉有几秒钟的眩晕,再睁开眼来,场景还是那个场景,她也记得自己目前在做什么。
是在学宫,与王乾的比拼当中。这道题……这道题她也看得懂。
舒了口气,溪月正准备再下笔,却是脑袋空空,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要点来了。
前世了解到的、和前些天她刚好复习巩固过的盐业知识,都仿佛铅笔写下的字,被橡皮擦从她的大脑中完全抹去了,只留下一些模糊的污迹。
这……这怎么办?
看着对面的王乾一甩衣袖,欣欣然就要放下笔来,溪月咬住了嘴唇,重生之后第一次犯起了难。
这种感觉太不好受了,仿佛梦回考场,看见一道你明明做过就是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数学题一样煎熬!
“答题时间到,请双方作答。”姚赤看向溪月的方向,“溪月,这次你先来吧。”
冷汗几乎要从溪月的脊背上流下。面对台下这么多双眼睛,这一瞬,她仿佛回到了从前,她还是那个拘谨懦弱、在众人面前讲话就会脸红的佳溪月。
她的知识,她的记忆没了,她的底气也没了……
没了吗?
再重新看一遍那道题,电光火石间,什么东西突然飞进了溪月的脑中。
梦回考场?
对哦!
从前她在考场上,面对历史、政治等科目的大题时,想不起来知识点,她就一直围绕着材料去分析,依靠胡编乱造的能力,也可以得一些分数!
念及此,溪月的心跳也慢慢平稳下来。
“我认为,这句话很对。但作用于盐铁之业,全然‘因之’可能会造成一些不利后果,不如‘利道之’或‘整齐之’……”
“……才能真正利国、利民、利商。”
凭着直觉作答完毕后,台下顷刻间便出现了质疑的声音。
“佳小姐这答案,相比第一道题怎如此虚浮?没有一些更有见地的内容……”
“可能第一道题是她专门准备好的。到底是官家小姐,见识浅了呀。”
溪月不恼也不慌张,只站在原地,静静体会着那种底气失而复得的感觉。
底气从来不是知识和记忆给的。底气,是经年累月地生活后,最终找到了自我,坚定了自我,那么就会有底气。
从前的佳溪月,是一个会绕着别人跑,十分在乎他人评价的没有自我的人。但这一世的她,再也不会失去自我了。
因此,即便落败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她也有这个能力和心智去承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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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言之有物的理支撑,溪月在最后一题落败。
在这之后,王乾大肆散布溪月与人私会的言论。他还买通一些平民去人口流动大的茶楼中,绘声绘色地与人描述,前些日子是如何在隔壁城镇看到一辆飞驰而过的马车。当风吹过,车帘掀起,那马车下露出的溪月的容颜,又是打扮得何等精致……
不知是去会哪家的情郎,说不定还是有妇之夫!
当初参与比拼的人其实不相信的也大有人在,毕竟前两道题溪月如何赢了他们也是看在眼中。可是作为读书人,向来带点清高的气质,也不会在听了流言后去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旁人辩驳。
一来二去,那流言便大了,在淼州的锦安这一小片传得沸沸扬扬,甚至影响了些佳家盐店和钱庄的生意。所有人都知道这官家小姐不知廉耻,随意与男人私会。
“小姐,她们在外面都这样诋毁你,你怎么……怎么还在安心看书呀!”
然而,这些都属于溪月预料到的范围之内。听见柳青的话,她不急不慢地品了口茶,才回道:
“不然你叫我如何,出去听到一个人讲我坏话,就把他拖到巷子里打一顿吗?”
柳青语塞了,溪月便继续低头看书。
现在任何事都无用,唯有专心学习科考才是上上之策。
毕竟,那王家不管在官场还是生意场上都居于佳家之上。前世,她靠默默收集证据、举报贪腐的办法掰倒了王家,但既然用到了杨演心家中的人脉,这一世这条路便走不通。
而且这个法子也实在太文明,文明没有办法让王家彻底死绝。不然,当时王家下台后,也不会在两溪其他地区还留有其他产业未清理干净。
溪月的父母也不会为了去接管产业,而命丧于滚石底下了……
“小姐,小姐!”
柳青着急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思。
“小姐,杨公子来了,他正和老爷夫人坐在会客厅呢!”
“……他来做什么?”
溪月的眉心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
“溪月!”
来到厅中,父亲看见她,连忙唤她过去,常年愁容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喜色。母亲在一旁坐着,脸上则是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是喜是忧。
而坐在他们侧方的杨演心,见到溪月则是立刻站起身,喊了一声“溪月小姐”。他今日穿了绯色孔雀纹样圆领袍,腰束玉带,看起来确实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只可惜,再颜控的人,也不想多看仇人两眼。
“杨公子。”
再抬头,瞥见他身后除了杨家的官家还跟着谁,溪月心里咯噔一声。
那不是锦安这片有名的媒婆子,檀香吗?
“溪月,坐吧。”
有些不安地坐到椅子上,溪月陷入了沉思。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杨演心今日穿得这么正式,应当是来提亲的。
即便不是提亲,也是多半是来说媒、打探她这边消息的了。
可是,为什么呢?
不说这一世,两人没有了那场“英雄救美”的纠葛,近来她可是锦安这边的风云人物呀,名声那可太“好”了,好到连父母亲都开始忧虑她的婚嫁问题,杨演心却在这个当口找她提亲?
……总不能是,前世和这一世,杨演心在这个时间点都是喜欢自己的吧?
“久闻溪月小姐大名,今日一见,果然水灵灵的一个姑娘,倒叫我想起了两溪湖畔最美的莲花呢!知书达理、温文尔雅……”
不愧是媒婆,一张嘴就跟在蜜里泡过一百年似的,如果不是她打量自己的眼神里面有戏谑,溪月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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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话半信半疑了。
好吧。既然你们要来,那我就陪你们演这一出戏!
“谢谢檀香妈妈。您也是,久闻大名,倒没想到一把年纪了还保养的得这么好!”
檀香闻言一噎,竟然听不出来溪月是在骂她老还是在夸她美。
“对了,父亲母亲,为何今日是杨公子和檀香妈妈前来?是有什么事吗?”
茶水恰巧在此刻由小厮装满,重新端了上来。
“此事稍后再议。溪月,先给杨公子奉茶。”
溪月瞥了一旁的杨演心一眼,却见他也正看着自己,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是吗,奉茶?
她知道这是锦朝提亲的礼数。虽然习俗较古代开放些,男女间可以见面了,但女子也不能在堂前久留,只出来奉一杯茶,做一些简单的互动。
而叫出来奉茶这个动作,往往已经证明父母亲认可了她。此处依旧是个吃女人的社会,依旧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前世也是如此和杨演心成了亲的,那时候是她昏了头。可这一世,她佳溪月不要。
“奉茶就算了吧,毕竟杨公子也不是我未来相公,为何要奉茶呢?”
此话一出,在座的几人都变了脸色。
“溪月,此为礼数!”
父亲声音不大,但相比平时却也不小,显然着急了。母亲按住了父亲的手,倒是声音柔柔的,说出来的却也是劝她的话。
“我们溪月真是聪慧,一打眼就知道今日这场合是做什么的。……杨公子一表人才,品学兼优,我和少更感受到了杨公子和檀香妈妈的诚意,这才唤你出来的……”
“听母亲的话,奉杯茶,好不好?”
这与前两周见杨演心被狮吼吓到后十分开怀的母亲简直是判若两人。溪月叹了口气,十分无奈。
她在现实世界的网络上,倒也瞧见过有些人,吐槽东亚父母让他们又爱又恨。由于她的原生家庭太差了,父母从来没拿她当过人,以至于她对他们从来没有厌恶,品不出来为什么恨的同时,还可以爱。
如今,她算是体会到了。
人都是复杂的。母亲可以在彼时为遭受绑架的她出头,也可以在此时,看她名声太差,担忧她嫁不出去,就在要把她“送”给一位有意愿的看着还不错的男人,丝毫不过问她的意见。
代入时代的局限性,她理解她的父母亲。她的父母已经算是锦朝的开明父母了。
可是作为溪月,她不愿意。
“伯母,没事的。不用逼溪月……她可能骤然接收到这个消息,有些不适应。我们一步步来就好。”
杨演心见溪月迟迟没有动,便站出来当君子了。
根据前世一些关键记忆,前段时间,杨演心成功帮父亲讨好到了布政使李家。原以为不必再来招惹佳溪月这女人了,谁知李家却像那吞金兽,要求的节敬若每年再多来几次,他家根本支付不起。
于是,他便只好又将联姻的算盘打到了溪月的身上。
经过上一次的狮吼事件,他对溪月本有些恼。总觉得这女人哪里怪怪的,说她蠢,解决穷亲戚来闹事的方法倒是一套一套的,说她聪明,却又给身为客人的他表演那种节目……
兴许还是因为自己没有成功让她动心的缘故。恰好,正逢她名声变差,若这时候来娶她,她定会对我感恩戴德吧?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好心为溪月说完话后,那女人站了起来,朝她父母行了一礼。
随后,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父母亲,我不想和杨公子成亲。”
9. 新朋友
佳溪月,她竟然拒绝了自己的提亲!
每个人都浅浅吃了一惊。佳少更的脸色变得十分尴尬,期期艾艾地开口:“溪月啊,可以问一下……”
“原因是吗?”
溪月装作思索的样子蹙起眉:“嗯……原因其实只有一个。”
“可是我怕说了,杨公子会生气。”
眼睛微微睁大,她有些胆怯地看着杨演心,还朝父母亲那边缩了缩,似乎真的害怕对方像恶狼一般扑过来。
“没事,溪月小姐,你说吧。”
杨演心平息了一下方才冒出的火气,佯装镇定地回答道。
“您真的不会生气?”
“不会的。”
仿佛还在忧虑他这个答案的真实性,溪月依旧踌躇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支支吾吾地开口了。
“其实……”
众人都张大了耳朵听着,包括檀香。天知道方才听到拒绝的时候,她有多惊讶!
谁都知道,这正当适婚年龄的小姐名声有多重要,她这名声搞臭了,之后想再好回来就难了。
好不容易有这么优秀的一位官家公子提亲,她还不领情!她倒要听听,这小姐有多么重要的理由。
“杨公子也知晓,溪月十分爱慕您诗词歌赋上的本领。上回游园会那首诗,溪月记到今天呢……”
“可是,溪月同时也十分希望杨公子能有更多的才学上的成就,要是您中了举人就好了。只可惜您还是个生员,就……”
这是在嫌弃杨公子未考过上回的乡试了!
檀香差点气笑了。这佳家小姐好大的脸,也不看看这是容她挑三拣四的时候吗!
杨演心更是气得青筋都快出来了。上一世的佳溪月可没有这么对过他……没有。自己主动来提亲,她兴奋得恨不得就要上来抱住他,眼神都黏在他身上挪不开!
这一世,到底是哪里变了?
“这……杨公子,十分抱歉……”
“佳家老爷,我看你家小姐真的是对才学十分有追求呀!也罢,那我们这就回去秉了知府了。”
檀香的阴阳怪气更是让佳少更脸上的汗都流下来了。母亲率先站了起身,溪月以为她要说出些挽留的话,却只听她道:
“对不住,我们并不是想出尔反尔。是我们考虑不周,先替溪月定下了,却忘了她从小就是个有主意的……”
“还望世侄不要介意,也是我们溪月配不上世侄了。来人,去我房中取那副柳葱葱的山水画来!”
柳葱葱是锦朝知名的山水画家,许多达官贵人家中都爱收藏他的画,千金难求,母亲这是为了替她道歉,下了血本了。
……家里人,还是向着她的,终究是没有逼嫁。
溪月心里涌上一股暖流。她转而又望向杨演心那张藏都藏不住的黑脸,顿时觉得十分开怀。要不是他们还未走,她都要大笑出声了。
被你随意害死了、不爱了的女人拒绝提亲了,生气吗?
“真是对不住了,杨公子,檀香妈妈。”
等他们最后收拾完要离开了,溪月又施施然走上前去,眉尖紧紧蹙起,鼻头发红,一层水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上眼眸。
“确实是溪月不对,溪月……溪月不知如何回报杨公子来提亲的恩情。最近,我又新学了首外邦的曲子,不知公子是否——”
“不必了。”
杨演心一扇扇子,面上已经恢复了天衣无缝的微笑,“还要谢谢佳小姐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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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劲,佳溪月肯定不对劲。
坐在马车上,杨演心仍在复盘今天对方的一举一动。
拒绝提亲不对,使用的提亲借口不对,明知自己上次出糗了还试图再次拿“外邦舞曲”来刺激自己不对……
这个佳溪月,不是他上辈子这个时间认识的佳溪月,倒像是前世她死前,处处与自己作对的佳溪月!
这个想法让他胆寒。恰巧路过一处客栈,杨演心朝窗外瞥了一眼,一个想法在电光火石间于他脑海中成型。
他登时大喊一声:“停车!”
“嘶——”,马车停了下来。下车前,杨演心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才走进了客栈。
“老板,你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叫罗照的住客?”
“是的,您是?”掌柜的眼中流露出困惑。
“就说,能帮他还赌债的恩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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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走了杨演心之后,溪月总觉得隐隐有些不安,毕竟她名声如此不好还来上门提亲,这有些太反常了。
但她让护卫一直关注着对方的动向,却也没见他们有什么奇怪举动……除了上周出了一趟锦安之外。
以及,杨演心似乎去见了上辈子他带来家中的那位小妾,白娟秀,他的白月光,也是金离按察使的庶女。
不行,溪月想。自己考科举确实重要,但也不能一直这么坐以待毙、把时间线拉太长了。
得先做点什么,不然她无法安心。
但她暂时没有找到什么头绪,直到萧婉言找上门之后。
萧婉言,布政使司右参政的女儿。这是个她前世略有耳闻的名字,只不过以前从无交集。
而今世,她主动找上门,竟然是要与溪月做朋友。
“……我吗?”
溪月当时听到之后,惊愕地指了一下自己,随后又想起来这个表情很像现实世界她手机里存过的一个表情包,先忍不住笑了。
她问萧婉言原因,竟然是因为当初溪月与王乾在学宫的比拼。
萧婉言在现场看完了全程,觉得溪月面对他人的诋毁,回应方式十分巧妙,能气到人却又不知让人从何反驳。
同时,溪月为了澄清谣言,而勇敢发起比试这一点,也让她十分钦佩。
“倒不是什么值得钦佩的事情……因为在那种情况下,若不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普通的方式是解释不清楚的。”溪月苦笑道。
“毕竟,大家不会认为是男子在造黄谣,反而会觉得,为什么他造旁人的黄谣不造你的?你是不是真的有点什么?都是十分病态的思维……”
“黄谣是什么?”
望着萧婉言好奇瞪大的双眼,溪月忍不住失笑。差点忘了古代人听不懂了。她正要解释,婉言却低下头去,“如果说是你现在遭遇的那种流言的话,我的朋友以前也遇到过。”
“我深知这份不容易,也想帮你,但不知道怎么办……朋友的那种办法是找了个好的夫家,也无法轻易复制。”
溪月摸摸她的头:“你有这份心就很好啦。”
一来二往的,婉言便也成为了溪月内心认证的朋友。一开始她还怀疑过对方目的是否不纯,毕竟能在患难时刻还主动找上门做朋友的多是为了利益。后来她察觉了,这是个成长环境很好,因此很真诚、很单纯的女子。
那种环境,放到现实世界,应该就是东亚家庭小孩的梦寐以求吧。
由于她也只是单纯地交朋友,享受这难得没有目的的人际关系,因此并未想到过,萧婉言还能给她带来情报。
两周后的某一天,两人在茶室闲聊。萧婉言一边将一块甜脆的酥饼放进嘴里,一边叫着“好好吃、好好吃”。
“天哪溪月,你的手艺真好诶。我要是男的我就要把你娶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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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真羡慕你未来的相公……”
“打住,打住。”溪月无奈地笑,“说饼好吃我就给你做,老是提男人做什么?”
虽然萧婉言作为古代女子,在男女上的一些刻板思维会让她觉得无可奈何,但除此之外都很好,跟她聊天很放松,就像回到了什么压力都没有的现代。
婉言就像经常会在闲暇时间来找溪月一起吃饭、聊天的可爱闺蜜。因此,她很喜欢与她相处。
“说起来,有人跟你提亲过吗?”
萧婉言刚问出这句话就捂住嘴,表情有些不自然,似乎觉得自己问错了,问到了溪月的伤心事。
溪月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满不在乎:“当然有。淼州知府杨知府的儿子,杨演心,你知道吗?”
“听说过。据说他在消暑游园会上作过一首诗,十分不错,都传到大其来了。”
锦安的隔壁就是大其,萧家所住的地方,也是布政使李家所住之地。
“对了,说起来知府,我父亲倒是认识淼州府里的一位胥吏。”
萧婉言的神色突然变得神秘起来,声音也压低了,嘴巴不自觉地朝溪月的耳旁凑近。
“你知道吗,父亲听那位胥吏说,这淼州知府和府里的通判一同贪墨……”
溪月点点了头。婉言见她一点也不吃惊,有些不满:“你怎么都不惊讶呀!”
“官员贪墨很正常了……我也听说过的。”
溪月往茶盏中倒水,望着那片片绿色的茶叶逐渐变成舒展的姿态。这事情她前世和杨演心成亲后就知道了。杨演心的父亲杨知府联合通判,上报说淼州当地钱粮高昂,一石米需折银一两半,实际上从百姓手中以不足一两征收,赚取差价,中饱私囊。
也就是这事前世没人给它捅破了……等一下,捅破?
捅破贪墨,这倒是个办法!
只是,没有证据,又如何捅破呢?
又或者,以什么样的方式捅破,才能达到最大的伤害效果?
萧婉言正绞尽脑汁地想着新的秘闻,却见溪月忽然不作声了,只看着那茶水发起呆来。她想了想,推了下对方:“溪月。”
“或者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只要你保证,保证不说出去……”
萧婉言看起来有些紧张,像下了什么很大的决心一般。溪月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看了她一会,突然笑了,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怎么这么可爱。”
“你方才说的那个我不会说的,而且那个应该不太算得了机密。唔,至于其他的你可能从你爹爹那里偷听到的秘闻,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
“为什么!”
萧婉言看起来有些急了,站起身来走两步到她跟前,“我也想说出点能让溪月吃惊的东西来。”
这孩子就这么信任她?溪月有些心软:“那你想说什么便说,我听着,绝不会告诉别人。”
婉言低下头去想了想。溪月本也没报希望能听到些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但下一秒,婉言的话却宛如一声惊雷灌入耳中。
“对了,我还偷听到爹爹跟幕僚谈话时说,这个淼州知府可厉害了,还勾搭上了爹爹的上级,金离的布政使李家!”
杨演心他家,勾搭上了李家?
可杨知府哪来的那么大本事?前世,他们想要勾搭王家还勾搭不上。要攀附布政使,除非投其所好,而且还不能只是简单的物品,像名酒红榴香那种。那么,只能是……
想到一个十分可怕的可能,溪月的呼吸都几乎要停止了。
不会的。
杨演心,不会也有前世记忆的。
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