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生穿越指南》
1. 第 1 章
“小荷她娘,小荷她娘!小荷夫婿带着一群人朝你家来了!”
远处天光还微微泛着青,正值农忙时分,宁静的村落不少房子已经冒起了袅袅炊烟。
一间农家院子的寂静被慌张的敲门声打破。
两个时辰前,这间院子里正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东边简朴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厢房里,正坐着几个满身愁云的大人,和一个躺在襁褓里脸上挂着泪痕睡得正香的孩子。
一个中年农妇挨着一个二八少女坐在床边,床的首位两侧挂着两块床帐,此刻正挽在床的两头。
床帐的布看着粗糙也有了些年头,但是上面却绣着精细好看的绣花图案。
除此之外屋里还有一个木头衣柜,一个矮柜,一把椅子,朝南纸糊的木窗微微开着,窗框上挂着一个绣着黄色小花飘着桂香的香囊。
床帐和香囊的绣花,给这个灰扑扑的房间里增添了一丝明亮活泼的颜色。
但此刻谁也没有心情去闻花香不香。
农妇打扮的中年女人李秀秀,看着怀里孩子柔嫩的脸蛋心里不断往外冒着酸楚,到底是年纪大了,经历一夜奔波,干惯了农家粗活的妇人也免不了满脸疲态。
靠近门边的中年男人低头坐着,想到先前看到的女儿身上的青紫,心疼和怒意再次涌上心头,握紧了拳头重重地砸在门上。
嘭地一声也没把还在香甜梦境中的孩子吵醒,胡秀秀松开轻轻附在孩子耳边的手,责怪地看了自己相公一眼。
李秀秀身旁坐着的少女模样的,正是她女儿小荷,小荷低着头无声啜泣着,心里惶恐不安,不知道今夜自己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
窗边矮柜旁靠着一个高挑些的少女,撑着疲惫的眼皮悄悄揉了揉自己不堪重用稍微跑一跑便过度酸涩的大腿。
半晌,小荷接过胡秀秀怀里已然熟睡的孩子轻轻亲了一下她的小脸蛋,慢慢把她放在了床上。
站着的少女—梁其,见状率先走出厢房,房间里李秀秀一家三口随后跟上。
出了厢房还没坐稳,小荷便扑通一声跪在了李秀秀与胡德旺身前。
“爹,娘,是小荷不孝,是女儿识人不清...”
少女还带着稚嫩的脸上枯槁消瘦遍布愁苦,一双圆圆的大眼睛里不见一丝神采,眼泪不要钱一样从见到她爹娘起便没停过。
李秀秀赶忙拉起小荷,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袖子帮她擦去眼泪,自己也哽咽着却还是安慰道:“这不怪你,怪只怪爹娘当初没能坚决反对这门亲事,让你嫁给了那样的畜生!”
梁其默默看着抱成一团的母女二人,目光微动,待她俩情绪再次冷静一点后开口:“王家如果发现小荷不见了,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胡德旺急躁地在堂屋转了几圈,转头去院子拿了平时上山采药时用的锄头回来,“大不了跟他姓王的一家子畜生拼了我这条老命!”
李秀秀赶忙上去夺下锄头,“你跟他们拼了命我们娘几个怎么办!”
小荷见她老实本分了大半辈子的爹娘,因为她识人不清,结了一段孽缘而被逼到这个份上,心里比被刀割还要难受。
梁其眼见小荷的神色变化,问她:“小荷我问你,如果让你带着小草跟王高远离...和离,你愿意吗?”
“和离?”
除梁其外的几人都很震惊,李秀秀迟疑道:“那王家怕是不会愿意和离的,怕是让他们休了小草也是极难的...”
半个月前,梁其随着李秀秀夫妇一起去镇上给住在婆家的小荷送东西,无意间发现了小荷胳膊上有伤痕。
当时李秀秀夫妇略有怀疑,小荷却说那是她晚上没看清路,自己绊倒跌的。
梁其认出了那是拳脚加身后留下的淤青,那种伤痕,在上辈子几乎伴随着她整个青少年时期,实在是太熟悉了。
家暴这种事情,哪怕是在二十一世纪,也仍旧有无数女性因为孩子因为面子因为体力悬殊等等原因,而泥足深陷难以脱离,更不要说是在古代社会。
离开时梁其缀在李秀秀二人身后隐晦提醒她,打人这种事有一有二就有三,小荷惊慌地看前方的父母一眼,怯生生笑着冲梁其摇了摇头。
忍耐从古至今都是大多数女性身上共有的特质,梁其不喜欢,却不会轻易去去干涉别人的决定,而今天是小荷自己托人传信,主动跟着他们跑出了王家。
小荷脸上闪过害怕犹豫的神色,看向自己爹娘。
“和离!”胡德旺没有一丝犹豫斩钉截铁道。
李秀秀急道:“小其你有什么办法尽管说,只要能让小荷带着小草离开那个狼窝,要了我们夫妻俩的命都行!”
梁其却只看着小荷,这种事情,别人哪怕是父母的想法也没用,需要当事人本人想法坚定才可以。
小荷转头看向小草躺着的厢房方向,婆娑的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我愿意和离,先前不管他怎样对我我都可以忍,自古以来女子出嫁从夫,被他甜言蜜语哄骗了是我自己命不好,可是如今他竟然为了赌连女儿都想卖。”
小荷再次跪下给李秀秀二人磕了几个头:“爹,娘,是女儿不孝,若是能和离,怕是从此要连累爹娘也要被人说闲话。”
李秀秀赶忙拉起她:“说什么胡话呢傻小荷,名声哪有人重要,如果让你继续在王家那个豺狼窝里受罪,那我和你爹活着还有什么盼头!”
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不大的小镇上,能识文断字都会备受尊敬,更何况是曾祖考上过秀才的王家。即使从王高远祖父起,再也没出过考取功名的,也不影响他们以书香门第自居。
对于权贵来说不算是多好的家庭,但是对于小荷这种三代务农的家庭来说,算是高攀了。
是以最开始媒人上门提亲时,李秀秀是不同意的。作为女子更是知道女子的不易,嫁到镇上,那素来觉得自己儿子天生是块读书的料,将来必定能高中状元,从而瞧不起乡下泥腿子的王家主母可不是个好相处的。
梁其对小荷说:“半个月前,给你送腊肉那天你说你婆母上山礼佛去了,你还知道关于王家人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吗?事无巨细都跟我说一说。”
几人讨论一阵,胡德旺提着一袋粮食匆匆走出院门来到村头,把晚上刚刚还回去的牛车又借了出来。
小荷抱着熟睡的孩子,梁其和李秀秀快速收拾了家里值钱的细软粮食,坐上牛车趁着夜色往村外的方向去。
再说王家那头,小荷夫君王高远在外头赌输了钱喝完酒回家,本想找小荷出出今天在赌场受的窝囊气,却发现连人带孩子都不见了。
再一想,自从几天前好友来家里喝酒后,小荷那娘们就不再像以前那么听话,王高远瞬间想到,她大概是听到了自己说要等小草大一点,把她给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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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的事情了。
酒劲上头他怒不可竭,从柴房里拿上砍柴刀,叫上一群狐朋狗友连夜出发,到桃溪村的时候天刚蒙蒙亮,原本暴怒的情绪已经随着酒意的消散消了不少,又在久敲不开的门中极速上涨。
胡家几口就跟凭空了一样,任王家找了多少人打听也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小地方谁家有个风吹草动的谁也瞒不住,在王高远提着砍刀上丈人家找人未果后的第二天,王家媳妇跑了这件事就人尽皆知了。
刚开始有些人说起这件事还颇为同情,但王高远是个什么样的人,村子里的可能不是很清楚,住在镇上的人可是门清。
王家仗着自己家出过秀才,瞧不起农户和镇上其他做生意的人家,王高远本人不学无术嗜赌成性,偏偏还喜欢披着读书人的皮四处招摇。
过了几天,这件事传着传着就变成了王高远赌钱赌得输红了眼,要把媳妇孩子卖了做赌资,他媳妇也是不得已才跑路的。
“我亲眼见到的!他拎着一把这——么长的砍刀,带着一群壮汉凶神恶煞的上老胡家要砍死他全家哩!幸亏老胡家一家跑得快,不然得被他灭门!没找见人还把老胡家的门唰地一刀给劈散了!”
街上一农妇手上比划着绘声绘色地描述她看到的场景,几人被农妇描述的画面吓得倒吸凉气,有一妇人道:“王家那个我见过,看起来就是个白面书生的样子,有那么大力气吗?”
被人质疑了的妇人不悦道:“怎么没有?怎么说也是个及冠男子,再喝上二两马尿什么事情干不出来?我们村那小荷被他打得有多惨你是没看到,要是你家闺女嫁了这么一个人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话!”
这妇人恰巧也有个闺女,王家虽然条件不错,但是想到刻薄的王夫人和他那嗜赌成性的酒鬼儿子,瞬间相信了农妇的话,也跟着恨恨地骂了起来。
王高远从赌坊里出来就见到这一幕,他恼羞成怒,几个妇人在他露面时便一哄而散。
梁其在街角巷子里,看到王高远冲对着他指指点点的路人无能狂怒后落荒而逃,从腰间拿出一对翠绿色的耳环,递给方才说王高远要砍人的农妇。
这农妇正是王高远提刀去桃溪村那天,远远看到跑到胡家想要报信的妇人。
“多谢婶子。”
妇人连连摆手推辞:“这不是小荷她娘陪嫁的耳环吗?前年小荷嫁人时还听她说给了小荷当嫁妆,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梁其直接把耳环塞到妇人怀里:“收着吧婶子,托你做这事也不是没有风险,相比小荷和孩子的性命来说这些都是身外物,小荷想要和离还有很多地方要花银子,秀婶子说你从前与她关系不错,是个会珍惜物件的人,才托我把它带给你。”
妇人叹息道:“胡家一家多好的人,怎么偏偏摊上这么个夫婿!”接着又柳眉一竖:“王家要找便来找,我家那口子兄弟五个子侄辈也有兄弟七个,我可不怕他王家!”
见推辞不过,妇人便收下了耳环,“不过老胡一家既然能把小荷母女藏起来不让王家找到,又何必再花银子做这些?”
梁其道:“总不能一辈子都躲着不出门。”
这世间女子有多不易,只有同为女子才能知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夫婿选错了便像掉进了泥潭,即便费尽力气出来了,也会带着一身泥污。
妇人又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
2. 第 2 章
桃源镇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物产丰富土地肥沃,哪怕是普通农户,只要勤快点,初一十五全家一起吃顿肉也是没问题的。
百姓富足,桃源镇上的几座寺庙也都修得气派,其中以许愿最为灵验的龙栖寺的香火最为鼎盛。
王家因为王高远的事情,这段时间以来被镇上的人看了不少笑话,连往日最爱招摇显摆的王夫人也有几日不愿出门了。
这天天没亮,王夫人便拉上还没醒酒的王高远坐上马车往西郊去。
龙栖寺名声在外,不仅桃源镇,每到初一十五,周边城镇也有很多人过来上香。
王夫人拉着王高远第一批进入寺庙,王高远还未醒酒,困得瘫在蒲团上,王夫人朝他胳膊打了两下没反应,也舍不得下重手,就随着他那样,自己虔诚地先拜了拜。
“信女家门不幸,儿子娶了个下贱的农户女,如今还带着她那赔钱货女儿跑了,让我们王家平白被镇上的人笑话,求菩萨保佑尽快找到那小贱人和赔钱货,我定要让他们好看!还请保佑我儿明年的乡试...”
王家母子烧完香寺庙才堪堪开始进人。
“阿弥陀佛,施主所求之事怕是难以实现。”
王夫人刚上完香,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在耳后响起。
王夫人生气转头,拧起的眉头却在看清身后人的瞬间平了回去。
来人是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瘦削的身形穿着龙栖寺僧人的僧袍,徐徐升起的太阳在他身后像是炸开的金色佛光,那张本应带着稚气的脸如雕如琢,眼神却包容平和仿佛带着佛性,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金童子。
王夫人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和尚,她愣了片刻,不自觉地语气恭敬道:“大...小师傅,您方才说?”
小和尚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施主所求之事怕是难以实现。”
王夫人心中不悦,却还是问道:“为何?”
小和尚道:“施主方才所求之事,看似无关联,实则是为一件事。”
王夫人心里一惊,龙栖寺是桃源镇存在最久的寺庙,她方才拜的主庙是最开始修建寺庙的时候一直保留至今的,后来龙栖寺声名远播不断修缮扩建,主庙也没动过,因此空间相对狭小,佛像后面绝无藏人的可能。
她急道:“小师傅望您指点一二。”
小和尚看向王夫人身旁的王高远,片刻后道:“令郎本是福泽深厚之人,奈何...”
王夫人的嘴角还没扬起,马上便被后面的奈何压了回去。
小和尚也没卖关子,继续道:“令郎可是早产且于午时出生?”
王夫人连连点头,越发觉得眼前的小和尚是什么不出世的得道高僧的徒弟。
王高远是王夫人在娘家生产的,那时家里兄弟成亲,她因还未足月便不顾婆婆阻拦回了娘家,谁知在娘家出了意外竟然早产,怕被公婆责备,硬是在娘家过足了月子才回的王家,早产这件事王家都没几个人知晓。
小和尚又说:“令郎本是极好的命格,日中为至阳,于令郎命格实属增益,然日月无法同辉,令郎早产伤了本源,贵府若有与令郎血脉相连同日生辰且生于午时之人,必会夺其气运造化。”
“日月无法同辉...日...月...血脉相连...”王夫人一听瞬间急了,恨不得马上弄死这个吸走自己儿子气运的人,“大师可有破解之法?”
“若能远离也算及时止损,然切记令郎与此人血脉相连气运也已相连,一损必定俱损。阿弥陀佛。”
小和尚双手合十微微作揖,像来时一样,在王夫人回过神来时已然不见踪影。
回去路上王夫人嘴里念念有词重复着小和尚的话,突然她一巴掌拍向王高远。
“嗷!”
莫名被拍醒的王高远满脸不悦的看着王夫人,“娘你干嘛!”
王夫人却顾不上他疼不疼,抓着王高远的胳膊问:“小草那个赔钱货是哪天生辰?”
王高远不耐烦道:“谁记得那个赔钱货是哪天生的。”
他顿了顿:“小荷生产那日是我生辰,我在醉香楼跟几个朋友喝酒。”
王夫人颓然坐下,喃喃道:“日月...日为男子,月为女子,果然是这个赔钱货,我说你怎么这两年越来越不爱读书,成天往赌坊和酒楼跑,原来都是这个赔钱货扫把星害得!”
—
小和尚快步走到偏殿后面的厢房,屋里几人正焦急等待着,这几人正是消失了十来天胡德旺一家。
王家找人快找疯,却不曾想过他们就在这香火鼎盛迎来送往的龙栖寺里。
小和尚一露头,梁其的眼睛又是一亮,尽管算是在现代见过不少娱乐圈里皮相顶尖的那群人,每次看见小和尚还是无法不被惊艳到。
“善回小师傅怎么样?”
胡德旺着急地问道,又在看到小和尚的眼神看过去时莫名镇静下来。
小和尚轻轻点头,李秀秀和抱着孩子的小荷松了一口气。
小和尚还是那张脸,眼神依旧平和,只是没有身后初升太阳的光芒后莫名地多了些疏离感。
梁其对于好看的人容易产生好感,这长得跟瓷娃娃手办一样的小正太更是让她好感倍生。
她蹭到小和尚身边,盯着那颗光溜溜圆得像一颗球一样的脑袋忍住盘一盘的冲动道:“我其实本来是想请随风大师帮忙的。”
小和尚温和道:“师傅也会帮施主的。”
梁其的目光从小和尚圆溜溜的头移到他的脸上,本来是想找在龙栖寺借住的看起来更加像得道高僧的随风大师帮忙的,但是进屋第一眼先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小和尚。
“你本来不想帮忙的吧,为什么后来又同意啦?”
小和尚依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稳重模样:“施主就当是出家人的日行一善吧。”
梁其看着小和尚的头顶认真道,“不知道在你们出家人眼里,鸡蛋和牛奶羊奶算不算荤腥,如果不算的话你以后多吃点吧,吃素容易长不高的。”
小和尚一脸莫名看向比他高了大半个头的梁其,这次却没理她表情不变的转过了头去。
梁其嘿嘿笑起来,这绝对是这十来天里小和尚最像小孩的一次。
屋里另外几人觉得梁其这么变相地说刚刚才帮了他们的善回小师傅个子矮不好,可这个主意是梁其出的,于是只能转过头去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舆论压力和封建迷信都来过了,下一步该是验收成果了。
几人又在寺庙住了几天,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梁其便带着小荷和小草趁着天微微亮时离开了龙栖寺。
王家找了小半个月的人,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门口。
小荷的模样生得不错,不然也不会让王高远惦记上还不顾爹妈反对撒泼打滚得要娶进家门,她一回到镇上就有人认出了她,一传十十传百,一群好事的人就跟在了她身后。
梁其混在人群里,看着王夫人见到小荷母女时瞬间闪过的恶毒神色,起哄让王家不许关门。
“王高远差点把人全家都杀了,谁知道关上门了这可怜的母女俩还有没有命可活!”
话音一落不少人附和,王家也顾不上看热闹的这些人,王夫人怕小草再吸她儿子的福气,赶忙挡在小草身前让王高远进屋。
“你这个扫把星你还敢回来!”
王夫人伸手想打小荷,却又顾忌着她身前的小草不敢下手,只能气急败坏的语言辱骂着小荷娘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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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我没有跑,我只是被相公打得太疼了,我怕我再不躲一躲被相公打死了我的小草可就没有娘了呀。”
小荷柔柔弱弱地哭着:“我那么爱高远怎么可能离开他,娘啊,我从嫁入王家那刻起,就生是王家的人死是王家的鬼啊娘,我要跟高远一起把我们的小草抚养长大的啊娘!”
王夫人被小荷的话气得一蹦三尺高,“你个扫把星还想带着小扫把星赖在我们王家了?你个害人精都是因为你生的小赔钱货把我儿子的福气吸走了我儿子才到如今都没高中的!”
门外看热闹的有看不下去的:“你个王老婆子还真是不害臊,你家小草才不到一岁,你那儿子都考多少年了也没个名头,这也能怪到你孙女头上?”
王夫人被气得够呛,但是门口人太多,也不知道刚才是谁说的话,她把矛头对准小荷:“你个扫把星,我现在就让我儿子休了你,你带着你这个小扫把星离开我们王家滚得越远越好!”
听闻她的话,小荷哭得肝肠寸断:“娘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们,被人休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家见我爹娘,令爹娘蒙羞至此的话我也没法活了,我死了不要紧,小草可是相公的骨肉是你们王家的种啊娘!”
王夫人可不会管她死不死,嚷嚷着就要让躲在房间里的王高远写休书。
小荷亲亲小草的小脸蛋哽咽道:“可怜的小草,是娘对不起你,如今娘没了活路,你爹爹跟祖母也不要你,娘死了你留在世上也是一个孤零零的可怜人,不如跟娘一起去了吧。”
说着就要往墙壁上撞,王夫人被她吓得一把揽住她:“不能死!”
小师傅说了气运相连一损俱损,这小扫把星死了的话她儿子怎么办!
小荷瘦弱的身板自然没有膀大腰圆的王夫人有力气,她被拦着不让撞墙,哀戚地冲着王高远刚才进去的房间问道:“相公这也是你的意思吗?你真的不要我和小草了吗?当初你说会一辈子对我好都是假的吗?”
然而屋内的王高远跟死了一样一言不发,伤透了心的小荷擦了擦眼泪缓缓道:“既然如此,那就和离吧。”
“不行!”王夫人恶狠狠道:“分开也只能是我儿子休了你,还想和离门都没有!”
小荷眼神空洞,点了点头,“那我就带着小草去死吧,死也要当你王家鬼。”
小荷刚才还没什么力气的身体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力量,王夫人差点没拉住人,还是后面赶过来的两个王家子侄拉住了小荷。
见小荷死意已决,王夫人终于咬咬牙松了口:“和离!”
小荷胸口淤堵着的那口气慢慢消散,这一刻她确实是发自内心觉得解脱与轻松的,却控制不住汹涌溢出的泪水。
活了十六年,有些以往觉得像天一样不可撼动的东西顷刻崩塌,她突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怕了。
“嫁与王家时,爹娘怕我没有银钱傍身会被婆家瞧不起,这些年来辛苦劳作攒了十两银子全部给我作为嫁妆带来了王家,加上这两年往王家送的那些粮食腊肉,折算成银子,一共十五两。”
王夫人快要被气疯了,以往乖巧好拿捏的小荷此刻仿佛变了一个人。
“没有银子和离了也是死路一条,不如趁早死了还能少受些罪。”
小荷此刻语气平静,王夫人却觉得她说死马上便会去撞墙,已经到这个地步,也不可能再有更好的办法,不过十五两银子而已,待她儿子高中后还愁没钱花吗。
“我可以给你十五两,但是你和你怀里这个小扫把星还有你爹娘要离开平溪县,永远不能再回来。”
不理会门口那些群情激愤骂她王家不是人的指指点点,王夫人看着小荷等她的回复。
“好,和离书和银子望你们尽快备好。”
3. 第 3 章
前朝严禁私自买卖土地,大斐沿用了包括土地制度在内的大部分前朝制度,但是几代过来对于土地买卖已经管理不再如前朝般严苛。
农户以种田为生,更何况有士农工商的社会认知在,普通百姓一般也不会随意变卖田产。
胡家共有土地二十亩,其中良田七亩,除去买卖手续到手共五十一两银子有余,加上原本意料之外的王家的十五两,看起来是暂时宽裕了不少。
然而卖了赖以生存的田地,背井离乡无权无势的外乡人几乎不可能重新购置到田产。置办房屋以及一应生活用品,一家几口到谋求到新的活计前,都只能靠手里这些银子,这样一算这银子在手里也是不敢乱花的。
考虑到一大半是妇孺,胡德旺花了五两银子买了一架牛车,农家人本就生活简朴,除开不好带的大件,随身细软也没有几样,早早收拾好了,只等通关文书一到便立刻启程了。
这算是梁其来带这个世界后的第二次出远门,第一次是在这个世界一醒来就发现被困着手脚躺在马车里拉往未知地差点被卖了那次。
胡德旺赶着牛车李秀秀坐在板车另一侧,小荷坐在铺了一层厚厚稻草的柔软板车上逗得小草时不时露出无齿的笑。
梁其仰面躺在小荷旁边,嘴里叼着根草,心里宁静得很,反正她在现代也已经没有什么牵挂,既来之则安之。
从始至终不管是留是走,胡家一家从来没有把梁其放在计划之外,这对梁其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
李秀秀总是把感谢挂在嘴上,说是没有梁其就没有如今他们整整齐齐的一家人,但是梁其知道,就算没有小荷这件事情,李秀秀夫妻俩对她也是好的,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很好的人。
现代社会的梁其是个孤儿,出生就被扔在路边,被她师傅捡回山里的武校放养着长大。
武校里基本都是被父母送过去学艺的,男孩子居多,不大的武校只有师傅一个人每天忙得很,没有生养过孩子的糙汉子只知道给她吃饱穿暖,更细致的关怀是没有的。
人们总是用类似天真无邪一类的词来形容孩子,但是有时候比成年人更残忍的是小孩无意识的恶,梁其很小就知道拳头够硬的话不仅可以让欺负她的人不再骂她打她,还可以让他们都怕她敬她。
从小习武,一路从小学实战到初中,在某次打了校长侄子,见她师傅那么壮硕一个汉子为了让她继续上学在人面前点头哈腰做小伏低的样子后,梁其突然明白这个世界不是拳头够硬就可以的。
再后来因为偶然的机会,她接触并成为了小露锋芒的综合格斗选手,某场比赛打赢对手后只想快点拿到奖金把她师傅常年长草的坟头按照他师傅想住大房子的愿望修葺地豪华一点,结果在下台的时候被台阶绊了一下,在观众的惊呼声中倒地,一醒来就在这大斐朝,还被人捆了手脚躺在马车里。
梁其抬起手仔细看了看,刚穿来时细皮嫩肉的手掌经过这段时间长了一层薄薄的茧,这具身体应该是没干过什么活的,不说手无缚鸡之力,也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抗。
如果是梁其自己的身体,当初借着屎遁哄着绑匪给她腿上绳子解绑后用尽全力的那一记高鞭腿,对于毫无防备的普通人来说不死也会只剩半条命,绝不会只是昏过去而已。
踢完人后她的废柴身体大腿抽筋又饥寒交迫,漫无目的逃了一段就晕了过去,醒来后就躺在小荷出嫁前的住的房间的小床上。
“小其啊,你有没有想起点什么?”
坐在板车前头的李秀秀回过头来问梁其。
没有继承原主记忆的穿越只能用失忆梗,虽然老套,但是好用。
梁其摇摇头,小荷接话道:“原本我和爹娘还在愁离开平溪县要去哪里,我爹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从桃溪村到平溪县了,没想到你还知道淮州府!”
小荷自从和离后整个人活泼了不少,在现代十六岁也就是个刚上高中的孩子,而十六岁的小荷已经为人母且经历了一段那样痛苦的婚姻。
梁其穿来之前已经二十六岁,小荷对她来说也确实是小孩,甚至她喊叔婶的胡德旺夫妇也才是比她前世大不了几岁的三十出头而已。
小荷瞪着大眼睛表情可爱,梁其带着自己不知道的慈祥表情摸摸她的头,又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皮:“在龙栖寺听到香客说她带了家人从淮州府买的金丝糕上供,我看着还怪好吃的样子。”
虽然在现代社会去过不少地方,但是在这个叫大斐的朝代里,梁其和胡家几口子一样,都是哪都没去过的“乡巴佬”。
想到香巴佬,梁其摸摸自己又饿瘪了的肚皮,十几岁的年纪消化能力真是恐怖如斯。
几人哈哈大笑起来,梁其虽然身高比一般姑娘家高一些,但是模样看着和小荷差不多年纪,平日里却都是一副稳重样子,很容易让人忽视她的实际年龄。
胡德旺把牛车停在路旁,笑着道:“歇会吃点东西吧,驿站也没多远了。”
淮州府离桃溪村约莫八百里路程,牛车速度不算快,一天也能行进四十里。
他们在二十天后的傍晚到了淮州府城外。
一路上风餐露宿,几人都黑瘦了一圈,其他几人什么感觉梁其不知道,她在远远看到城墙的那一刻,差点哭出来。
真不是梁其矫情吃不了苦,这一路上肠道每天只消化干巴噎挺的干粮跟被堵住了一样,偶尔来感觉了还只能在大自然里解决,这二十天对现代人来说简直堪比十大酷刑。
上一世辗转比赛和训练,政治中心和经济中心两个城市梁其都去过,同为一线城市两个城市的氛围却截然不同,可能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缘故,梁其更喜欢绿化覆盖率更高看起来更加有生机活力的海市。
淮州府作为大斐经济最繁华的城市,让梁其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东京真是富贵迷人眼。”
梁其前世成为职业运动员之前干过很多兼职,也在横店当过一百块一天的群演,剧组布置出来的街景跟身临其境处于这样的时代看到这样的繁华,完全不是一个感受。
宽阔的街道两旁摆着各色吃食以及手工艺品摊位,这些东西大多没有现代精致,但是对于此刻才更加感受到“穿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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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的梁其来说,氛围使她格外兴奋,路边经过一条狗她都上手摸了两把。
胡家几口子就更不用说了,完全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几人在街上溜达了半晌,才赶在宵禁之前找了一家门脸看起来不太贵的客栈投宿。
平溪县最好客栈的上等房也不过五十文一晚,淮州府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客栈一间普通客房也要五十文一晚。
几人要了两间房,小草本就是个好带的孩子,除了饿了拉了不舒服了,一路奔波颠簸也没哭过几次,以往在王家时没人把小荷母女当回事,自然也没有别人会帮着一起带小草,她就黏小荷得紧,这段时间以来李秀秀胡德旺帮着一起带,小草也没那么怕人了。
吃饭时李秀秀提出来今晚他们带着小草睡,让小荷好好休息一晚,刚好赶上小二上菜,见小草可爱逗弄了一下,又夸道:“果然爹娘模样好看孩子才会生得好模样,小哥和夫人真是一对金童玉女。”
这话是对着梁其说的,几人一愣随后笑开,店小二只当客人是被夸了高兴,又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出去了。
李秀秀端详着梁其,笑到:“真别说,小其这个男装扮相比我见过的城里公子哥还要俊俏哩。”
桃溪村到淮州府路上要走二十多天,这个时代可不像现代社会到处都是摄像头,即使是官道,也大概就是宽一点平坦一点的土路而已,路上要经过那么多荒无人烟的野外,一个男人带着三个女人一个小孩,但凡遇到点心思不正的人,都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出发前梁其说想换男装,经历小荷和离一事,胡家上下对梁其言听计从,李秀秀都没问一句原因,用家里剩的一些布料连夜给她赶制了两套农家子弟常穿的方便做活的短打出来。
梁其刚穿越时,这具身体白白嫩嫩高高还有点胖胖,为此李秀秀常念叨着她一定是大户人家流落出来的,普通农户的女儿哪能长成那样白嫩的模样。
即使胡家对梁其很好,刚捡到她那会为了让她养伤吃得好一点,家里有几个鸡蛋夫妇俩都舍不得吃留给她,也阻止不了她身上软肉的流失。
人瘦了,脸上原本的婴儿肥也褪去了不少,白白净净的一张清秀小脸配上高挑瘦削的身形,又是十几岁的年纪,即使对于男子来说过于清秀了些,也只会让人觉得是个有些女相的俊俏少年郎。
听人夸她梁其也没不好意思,撩了一把额前不存在的刘海:“天生丽质难自弃,做男做女都精彩。”
几人又笑了一阵,梁其说:“刚才我看街道上摆摊的有很多女老板,我们住的客栈也是女掌柜,我本来以为桃溪镇上女人出来做生意的多是因为偏远些世俗观念弱些一些。”
这话其实问得有点奇怪,就算失忆不记得家在哪里自己是谁,所处大环境的基本认知也不该不知道。
但胡德旺一家都是朴实没什么心眼的老实人,不会去琢磨梁其的话合不合理奇不奇怪。
胡德旺想了想压低声音道:“皇后当政这十几年听说还有女官哩,女人都能当这个,”胡德旺一只手指指天,“管朝廷了,更何况是出门做生意了。”
4. 第 4 章
翌日一早,胡德旺李秀秀梁其三人便直奔头一天晚上跟店小二打听到的西市,找了一个看起来喜庆热情的中年牙人。
梁其跟在胡德旺两口子身后,一路四处观望着。
淮州府经济繁荣,自然房价也不会便宜,跟现代房子一样,越接近主城区繁华地段的房子价格自然越高,预算有限的情况下交通便利和住得舒服是很难兼得的事情。
牙人连续带他们看了几处宅子,要么预算符合但是宅子不太行,要么就是宅子大小朝向都可以,但是预算超太多。
在淮州府做了多年牙人,看人的功夫自然是不差的,早上这几人她一打眼就觉得今天这笔买卖稳了,谁成想看着老实好糊弄的农户竟还挺挑。
李秀秀再次表示这个宅子太小,她家有两个女儿不够住时,牙人脸上开始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说话态度倒是还好,只是话却不那么好听了。
“淮州府这地界啊,宅子就没有便宜的,这可是寸土寸金的地方,你们就这么点预算,又要朝向好,又要房间多,又要有能让孩子玩耍的空间,要求是着实有点多了呀,不然你们的预算稍微提上一提,我多带你们去看几个好些的院子。”
胡德旺脸上浮现出犹豫的神色,想着跟李秀秀商量商量,不然就定刚才朝西的那座宅子,反正他们也只是暂住而已。
默默跟了一路没发表过意见的梁其突然出声:“我这叔叔婶子是第一次来淮州府,我可是在这淮州府里住了十多年的,淮州府是寸土寸金,但我们是租宅子不是买宅子,我婶子早早便将要求与预算说与了你听,若你手头没有合适的宅子这个活你可以不接,西市那么多牙人总有合适的。”
这话说得是有点不客气了,牙人本以为这是跟着爹娘来看宅子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此刻听她一开口竟然比两个老的言辞更加不好糊弄。
梁其说完便不再看牙人,转头对着胡德旺李秀秀:“我家里为了感谢叔婶对我离家这些年的照顾设了晚宴,眼见着时候也不早了,既然瞧不见满意的宅子,不如今日先去我家落脚,既不愿接受我家里银钱住所的谢礼,明日便让我娘给二位安排个靠谱的牙人再看吧。”
李秀秀反应快些,背地里捣捣还没摸清情况的胡德秀,嘴上接着话:“我们当初救你不过是顺手的事,从没想过报酬不报酬的事,婶子跟你叔有手有脚的正值壮年,哪能做那等挟恩图报的人。”
胡德旺这时也反应过来,刚想说话却被那牙人给打断:“...敢问公子是哪家的?”
她在这淮州府出生长大,做这宅子买卖租赁的活计也有十几载,不说能把这淮州府有头有脸的商贾贵人见个遍,也是大多都眼熟的。
这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一副农家子打扮,举手投足的稳重气质跟谈吐,却绝不是普通农户家能有的。
梁其两辈子加起来都跟大户人家不搭边,不过是占了灵魂年龄的优势和二十一世纪的见闻,看起来比较像那么回事而已。
用现代的话来形容的话,就是会装那个字母。
梁其没理牙人,拉着李秀秀就要走,胡德旺赶忙跟上。
牙人见人真要走,忙变了一副面孔拉住梁其,“公子莫慌走,老婆子这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行了,我刚刚才想起城南有处宅子或许符合二位的要求,宅子朝南,虽不算大却是二进的,后头两个厢房刚好二位两个女儿住,中间有个小院子,孩子玩耍也很安全,而且周围很是清净,要说唯一的缺点,就是离集市有些距离,租金价格略高个几两,老婆子带几位去瞧一瞧?”
李秀秀悄悄给梁其竖了个大拇指。
离集市远一些并不是什么大问题,这次牙人说得倒都是实话,胡德旺李秀秀看完院子都很满意。
如今他们住在最便宜的客栈,一日也要一百文,即使淮州府内治安不错,两个二八年华的女子加一个稚子,长期在客栈那种三教九流人员复杂的环境里也不太好。
这个宅子虽然比原先预估的价格多了几两,平均算下来也是比住客栈要划算的,他们急着租,便也没讲价,痛快付了一年租金。
这一单虽然赚得不算多,但是没有跟她墨迹价格,看中了便爽快付钱,牙人也是开心的。
宅子交接好后,李秀秀夫妇二人去客栈接小荷母女,梁其则溜达着去了城内。
上辈子梁其干过不少职业,也恰恰因为工种太多了,每样都懂一点但是又不那么精通,更何况那些工作在现在这个时代这个生产力的基础上,几乎都没办法实现。
别人文科生穿越,能靠背古诗背文章混得风生水起成为一代文豪,理科生穿越,能做香皂做玻璃赚得盆满钵满富得流油,她一个体育生穿越了能干嘛还真没什么参考,去给别人当护院吗?
就算是当护院,估计也没人会请她这个弱鸡形象的人。
梁其有些郁闷地在街上逛了半天,天要擦黑了,才摸着肚皮回到白天刚租的宅子。
几人本也没带什么东西,只把几间睡觉的厢房简单打扫铺了铺盖,明日再开始采买布置。
胡德旺买了一小壶桂花酿给几人都倒上,“酒铺伙计说这个度数不高,女子也好入口,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们总算又有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
胡德旺这个黝黑的汉子说着竟开始哽咽起来,李秀秀和小荷也动容得留下泪水。
小荷举起酒杯站起来,冲着梁其深深鞠了一躬,梁其赶忙站起来扶住她,小荷却执意又鞠了两下。
“若是没有姐姐,我和小草怕是这辈子只能死在王家了,小荷的命是姐姐救的,往后只要姐姐需要,小荷这条命就是姐姐的。”
小荷表情坚定,一口气喝了整杯桂花酒,梁其鼻子也有点酸,她也仰头喝下自己那杯酒。
“我要你的命干嘛?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谁都没有权利要走它。如果硬要说什么救不救命的话,我的命还是胡叔秀婶子救的,这个时代我一个受了伤的花季少女,如果不是叔叔婶子好心把我救回家帮我疗伤,我恐怕不是死了就是不知道被卖去哪里了。”
李秀秀赶紧站起:“不不不,你不仅是救了小荷母女俩,也是救了我们一家,我...”
“打住——。”
梁其实在没有处理煽情场面的经验,一个尔康手制止了李秀秀再说感激的话,“我连自己家在哪里有没有亲人都不知道,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记起来了,我这细皮嫩肉的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活养活自己,如果找不到的话还要在婶子家白吃白喝不知道多久,希望胡叔秀婶子不要嫌我吃得多就好。”
李秀秀轻轻拍了拍梁其:“你这是说得什么话,这里也是你的家,你若是再也想不起以前的事,我跟你胡叔就是你爹娘,爹娘养女儿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胡德旺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啪啪响,“就是,你胡叔有得是力气,还养活不了你们三个女娃子吗!”
人逢喜事精神爽,酒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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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人人自醉。
庆祝过乔迁之喜,胡德旺李秀秀很快便找到了活计。
农家人最擅长的肯定是做农活,但是淮州府里可没什么农活可做。
胡德旺家挨着山脚下,他年少时,曾有上山采药不慎摔伤的游医,在他家借住过一段时间,是以他跟着游医认了几个字和一些草药。
被胡德旺夫妇俩发现时,梁其额头上是有伤在的,如果不是胡德旺上山采药给她治疗,也不会好得那么快。
梁其在城里并不是在漫无目的瞎溜达,他们找牙人的西市,是普通百姓去的比较多的集市,那里的几个医馆人来人往,看病的抓药的络绎不绝。
一个大夫看诊一个徒弟抓药,忙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人实在太多时会使唤跑堂伙计帮忙拿药,但是做伙计的大多不识字,也有很多药材认不清楚,这种时候就容易出错。
而城东那几条街大多是有钱人的府宅,医馆店面宽阔许多不说,馆内也相对清静不少,偶尔能看到丫鬟小厮模样的进去拿着药出来,或者领着大夫出门看诊。
两相比较之下,自然是后者更加轻松些,挣得肯定也更多一点。
梁其把这些情况跟胡德旺分析,“胡叔没有跟着郎中正经学过医术,光凭偶尔给村上人治个头疼脑热的那些,正经郎中是当不了,这个年纪去当学徒估计也有些难,东市的医馆其实是更好的选择,只是他们招人的要求肯定更高,我观察了几家,哪怕是跑腿伙计也都是些十几岁的机灵孩子,胡叔年纪大了些也去不了,但去西市医馆应聘个跑堂肯定是没问题的。”
医馆那种地方胡德旺是想都没想过的,要是再年轻个十几岁,去当个跑堂说不定别人还会要,如今他已过而立,再去医馆当跑堂,先不说别人要不要他,光是这个薪水也养活不了家里。
梁其看出他的迟疑继续说:“如果医馆能够用跑堂伙计的价格找到识字还认识药的,那是医馆赚了,没人会有便宜不占的,你在医馆干一段时间,忙的时候帮着抓药,如果干得好再提出转去当学徒,掌柜的不同意也没关系,你已经有了经验,西市就那么大,你活做得好别家也能知道,再辞工去别家直接应聘学徒好了,跳一跳薪资就比之前高了。”
胡德旺让梁其说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有些词没听过,但是也能理解是什么意思,听她这么一分析,这好像真的从不可能变成了一件可行之事。
“做苦力不是长久的事情,只要能当上学徒,在医馆里稳稳当当的学着,慢慢就能自己给人看诊了,当个郎中可是一辈子的铁饭碗,哪怕年老体衰了也能挣钱,还越老越吃香呢。”
李秀秀在旁边听得连连点头,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想过所谓长久不长久这回事。
庄稼人从来都是秋收春种,干到不能干的那天为止,老的干不动活了子女接着干,他们祖祖辈辈都是这样过来的。
不要只看眼前要看长久,梁其这番话对她来说,是从没想过的一条路,但是听上去却是充满希望的。
李秀秀马上拍板,让胡德旺不要想了,明日就去西市医馆挨个问问,恨不得他能马上进去才好。
至于李秀秀,她比胡德旺好找活些,她的女工一贯不错,自己也爱琢磨,以往在桃溪村时,农忙结束以后,也会去镇上接点刺绣的活回家做。
而淮州府的云锦绸缎和刺绣是天下闻名的,跟顶级绣娘的绣工是比不了,但她基本功是好的,找个绣娘的活计也不难。
5. 第 5 章
果然像梁其说的,胡德旺顺利进了西市一家医馆,当天就上了工。
梁其依旧跟街溜子一样,每天穿梭在街上瞎溜达,到点就回去吃饭,也不提自己想找个什么样的活计。
李秀秀胡德旺知道她脑子聪明有主意,也从没问过她。
这天下午人不多了掌柜的就早早放了胡德旺。
梁其回去时晚饭已做好,李秀秀本身放工就早,正抱着小草在逗她玩。
“姐姐回来啦!”
梁其一进门,小荷就迎上去抱着她的胳膊,“爹娘说他们有东西要给我们,但是得你回来才拿出来呢!”
小荷身上还是很瘦,但是养得脸圆了一点,配上大大的眼睛,就是一张可爱的萝莉脸,梁其看到她总是忍不住想捏一捏她的脸颊肉。
胡德旺心急,先从身后拿出一包油纸包着的东西,油纸打开梁其蓦得眼前一热,是她说过的淮州府的金丝糕。
李秀秀见胡德旺也买了金丝糕,从身后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油纸包裹,笑道:“我是没想到你竟跟我买了一样的!”
随后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盒子,分别递给梁其和小荷,一脸得意地冲胡德旺道:“这你没有了吧。”
胡德旺嘿嘿笑着挠了挠头,他家经济大权全部掌握在李秀秀手里,论财力他自然是比不过她的。
小荷一边对着桌上两包从没吃过的点心嘴馋,一边捧着小小的口脂盒子爱不释手。
相较之下梁其的表现就冷静很多,她把口脂小心在怀里放好,胡乱说道:“我去盛饭。”
李秀秀看着桌上已经盛好的饭菜,刚想喊住她,却瞧见梁其借着转身这个动作猛地一甩头,几滴晶莹的水滴就那么被她甩飞了出去。
李秀秀又心疼又是好笑,胡德旺和小荷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小荷准备跟着梁其过去,被李秀秀喊住了。
片刻后梁其回来,表情语气看着都很正常,几人分着吃了一半金丝糕,另外一包留着明天吃。
晚上梁其思绪很乱,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把李秀秀送她的口脂拿在手里把玩,小小的陶瓷盒子手感很好,离得近了还能闻到淡淡地脂粉香味。
她混沌的脑子突然闪过一个想法,虽然完全不知道可行性怎么样,但是跟之前对于挣钱漫无目毫无方向的时候比起来,已经足够让她兴奋了。
这些天梁其看起来老神在在的样子,实际上一直很焦虑。
她的物欲不重,但是对钱有执着,有钱才有安全感。
上一世的二十多年让她明白,人活在这世上,不管社会怎么变迁,只要还活着,还有在乎的人也活着,钱就不是够花了就行,而是越多越好。
因为即使你老实本分的活着,也没办法避免有些人就是喜欢跑到别人头上去拉屎,而有钱能使鬼推磨是个亘古不变的真理。
梁其一晚没睡,脑子里时不时蹦出来的想法让她越琢磨越兴奋,天一亮就爬起来,换上了到淮州府后李秀秀给她做的女装,出门前又拿出来那盒口脂,用食指蘸了蘸往嘴巴上抹。
她一连在城里转了两天,对于想做的事情心里终于有了点底。
女人当政的社会妇女地位肯定更高些,比如现代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皇帝武则天,她当政时的女官,可不是只能做一些管理内务和娱乐消遣的事情,女性可以通过科举入仕,像比较知名的上官婉儿就可以参与政务,女性在服饰、受教育、以及从商从政等,各方面的束缚都小了很多。
现在的大斐,跟武则天时期的唐朝有异曲同工之妙,总体上经济繁荣百姓富足,女性服饰种类繁多,脂粉铺子里各类胭脂水粉口脂眉黛也五花八门。
梁其大二暑假的时候,在一个化妆品集合店打过暑假工,职业要求需要化妆,也需要了解各个产品的使用方法和性能,其中一款卸妆膏是当时店里的主推产品。
当时背了太多次了,以至于到现在让她再去卖那款卸妆膏的话,产品知识都能信手拈来。
梁其这两天西市东市的胭脂铺子都逛了个遍,东市的铺子大多是城里的达官贵人或者是富商的家眷买的多,底妆产品以上妆效果更好的胡粉为主,而所谓胡粉,其实就是铅粉。
长期使用铅粉,会导致皮肤溃烂甚至铅中毒,在现代铅含毒这件事已经被大众所熟知,但在这个时代,除非是出现更好效果的同类产品替代铅粉,不然即使梁其知道它有毒,凭借她自己也没有办法阻止铅粉的售卖使用。
如果是个学化学的穿越过来,还说不定真能去研发一下,在这个时代能不能做出类似现代粉底的底妆产品,反正梁其肯定是做不出来的。
做不了化妆的,卸妆的也是一个商机。
经过这几天的打听,她知道脂粉铺子是没有专门卖卸妆产品的,大多数人是家里自备米汤或者草药水清洁,条件好一些的会用一些植物提取的油类卸妆。
很多化妆产品是含油脂的,米汤或者草药水很难彻底卸干净,而油类虽然可以溶油,却容易糊在脸上,长此以往皮肤出问题是早晚的事情,如果是长期使用铅粉敷面的话,脸上皮肤状况会更差。
卸妆膏卸得干净且不糊脸,主要是两部分原理,一是以油融油,二是乳化。
现代的卸妆产品里,使用的材料很多是再合成材料,梁其不会也不懂,但同样的,这个时代的妆容也没有现代底妆的超强防水性能,没有那么难卸。
胡德旺李秀秀二人开始上工后,夫妇二人商量了一下,每月给梁其和小荷一些零花钱,毕竟是十几岁的姑娘,总会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梁其没有推辞,用这钱买了一些芝麻油茶油,也不出门了,问了小荷怎么处理皂角后天天在灶房里捣鼓皂角。
其实她更想买的是杏仁油,但是对于她现在来说实在是太贵了。
梁其用不同比例的皂角水,分别和芝麻油茶油混合,再用那罐口脂和小荷的眉黛做实验,一边记一边试,几天后还真弄出了卸妆效果不错的东西来。
只是它没有卸妆膏那样乳化的过程,反而更像有款火了很多年的卸妆油,下水上油,水油混合的形式,用之前在瓶子里摇一摇。
梁其做的这东西,其实认真说起来的话,肤感也没那么好,而且气味和形态方面需要改进的地方都不少。
但是梁其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真能靠自己做出什么特别完美好用的东西,它如果能卖出去,主要靠的也不会她能做出来的产品性能。
反复实验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效果后,她把比例数据写下来收好,好好洗漱一下睡了一觉。
肯在外貌上花更多功夫和钱的肯定是有钱人,整个淮州府脂粉生意做的最好的一共有两家,云锦起家的淮州府百年世家周家,和行商起家的梁家。
不仅仅是脂粉生意,淮州城里大部分行当命脉都握在这两家手里。两家关系不算差,据说还差点结了亲,但哪怕就是真的结了亲,只要还做相同的产业,就是一家人也不可能毫无竞争关系。
梁家是行商起家,几代积累下来坐商分布大斐各地,在运输的和寻找新鲜货源方面有着更大的优势,不仅是大斐境内,邻国的新鲜玩意也常能在梁家的铺子里见到。
而周家胜在根基扎得稳,自己的产业几乎都有相对应的生产线,且周家的云锦是宫里特供算是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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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
大概了解两家情况后,梁其走进东市梁家最大的那间胭脂铺金粉楼。
跟街头周家铺子客人络绎不绝的情况不同,梁家这里客人还没有店里的女侍多。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梁其穿的是男装,接待的女侍见她也没觉着奇怪,也常有跟娘子感情好的来店里给娘子买胭脂水粉。
女侍笑盈盈地迎上来:“请问公子需要点什么?”
梁其道:“我不买东西,我是来送东西的,请问店里掌柜的在吗?”
女侍见他穿着一般,犹豫了片刻,还是去通传了。
“公子请随我进去稍等片刻,掌柜的处理完手头事务就过来。”
女侍把梁其引到铺子后面一间摆了茶具的屋子后,就出去了。梁其看着桌上的点心感觉有点饿,于是给自己倒了杯茶喝。
一杯茶还没喝完,掌柜的来了。
是个胖乎乎看着很和善的中年男人。但能在梁家最大脂粉铺做掌柜的,自然不能是看起来那样温和无害的。
他一进屋就把梁其扫视了一番,只是他相对外在的衣物,更关注人本身的气质和谈吐。
“公子久等了。”掌柜拱手微微鞠躬,语气客气又不失热络。
梁其也起身还礼,二人落座后,梁其从腰间拿了两个陶瓷瓶子出来。
“我这里有个新鲜东西,不知道掌柜的感不感兴趣。”
掌柜伸手就要去接瓶子,被梁其躲了过去:“不好意思掌柜的,如果我们的生意可以谈成,我自然会给您看的。”
明知道对面有故弄玄虚的嫌疑,掌柜的也不恼,笑呵呵地问道:“公子是要和我谈什么生意?”
“敢问掌柜的在梁家做事多长时间了?”
掌柜以为她是想看一下自己的资历,被个穿着朴素的少年这样问他也没觉得被冒犯,脸上带笑道:“孙某不才,父辈就是做水粉生意的,后来经营不善关门了,幸得老东家的赏识,得以在这金粉楼混口饭吃,十载有余啦。”
这姓孙的胖掌柜着实是个做生意的好手,笑脸迎人说话有分寸,短短几句话便能让人心生好感。
“那掌柜的你看看我,你认识我吗?”梁其指着自己的脸问掌柜。
“...”
掌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梁其有点失望。
如果是在小说里,她应该刚好就是这梁家走失的真千金,阴差阴错回到淮州城,然后收拾了冒充她身份,过了十几年好日子的恶毒假千金,从此坐拥家财万贯,走向白富美的人生巅峰。
也不用她一个运动员,辛苦琢磨卸妆产品来卖钱了。
“随便问问。”梁其摆摆手,“听闻前几日周家那个中了解元的公子回了淮州府,亲自带着烟雨楼的汀兰姑娘去了周家的朱颜记,为汀兰姑娘挑选了几款胭脂水粉,还当场做了一首诗,被朱颜记的掌柜挂在了铺子里,我方才来掌柜的这金粉楼时路过那朱颜记,可真是门庭若市啊。”
相比之下,金粉楼却是无人问津。
一提周家的朱颜记,掌柜的脸色立马变了,似乎是想说什么,又顾忌有不熟悉的人在,生生忍住了,只是表情看着马上要撵客了。
周游那厮不仅学问好,还生得风流倜傥,不然从前也不会把他家小姐迷得晕头转向,再加上烟雨楼的花魁才女汀兰,引得无数人疯了一样跟风去朱颜记采买。
梁其见掌柜的脸色,心里更加有底。
“朱颜记这一招叫作名人效应,不过掌柜的莫急,我今日前来正是为了这事,我手中此物,可以压下朱颜记的风头,让金粉楼在您手里再创辉煌。”
6. 第 6 章
“名人效应...”孙掌柜低声重复,虽然没听过这个词,但是又奇异地可以理解他的意思,他琢磨了片刻急道:“还请公子细细道来!”
梁其这样那样解释了一番卸妆卸不干净对皮肤的危害,拉踩了一番淘米水草木灰和植物油卸妆对皮肤的危害,然后推销起了她那两只小瓶子。
孙掌柜听着梁其嘴里那些没听过的知识和词汇,越听心越热,他看向梁其手里那两个瓶子道:“你这东西真有这么好用?”
梁其道:“掌柜的自可检验一番。”
孙掌柜让人从前面拿了几盒供客人试用的样品进来,梁其把它们一一抹在自己手背上,拿起装着茶油和皂角水的那个瓶子,晃了晃打开倒了一点在手背上,然后把瓶子放下,用另一只手的手心温了片刻后开始揉搓。
几息后用女侍拿来的布条擦拭手背,然后展示给孙掌柜看。
“果然干净!”
孙掌柜赞道,随后又有些迟疑:“你这东西虽是好用,却未必好卖,这淮州城里别说巨贾,即使一般做生意人家的夫人小姐,也是用得起那杏仁油的,就算是用茶油芝麻油,虽不如你这东西好用,却也一直都是这样用过来的,你说的那些清洁不干净什么堵塞毛...毛孔,这种东西也没人知道,怎么会愿意花钱买你这东西?”
孙掌柜不愧是做生意的人,脑子就是好使,梁其原本还担心跟他说这些现代知识他难以理解,结果竟然这么快就理清了。
梁其打了个响指:“掌柜的说到点子上了,金粉楼跟朱颜记比起来优势是什么?是梁家丰富的货源渠道,是外地有新鲜玩意的时候你有它没有,我说要跟你做生意,不仅是这两个瓶子的生意,也包含了别人都不知道也没听过的知识,所以这瓶子里的东西,实际上有没有比芝麻油茶油杏仁油好用,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梁其点到为止,不再多说,却不知道她这番话在孙掌柜心里掀起来惊涛骇浪。
孙掌柜从小就是在他爹的店里抱着算盘当玩具的,做生意这么些年,自问也有些手段,却是第一听到这种理论。
梁其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消化超越这个时代的现代营销策略,便指着桌上的点心问:“这个我可以吃吗?”她是真挺饿的。
孙掌柜机械性的点点头,然后叫了一个女侍进来叮嘱了几句,他这个行为像是条件反射性的,脑子里还在快速梳理着刚才接收到的信息,没一会他跟被激活了一样猛地一拍桌子连说了三个好。
他激动地脸都红了,恨不得抓着梁其让她马上把所有计划全部说出来。
梁其没管急得团团转的孙掌柜,快速又不失优雅地把盘子里的糕点吃得还剩了一块。
其实她还没吃饱,但是以前好像听她同学说过,去别人家做客的话,盯着一样菜把它吃完不太礼貌。
遗憾地看了一眼那块糕点,梁其拍拍手上的碎屑,对孙掌柜说:“其它的不着急,我们还是先来谈谈价格吧。”
孙掌柜忙问她:“公子想以何种形式合作?”
梁其心里早已想好,便道:“一口价买断。”
孙掌柜有些犹豫,毕竟这买卖跟单纯卖配方不同,如果钱付了,对方后续计划没给全,或者拿了钱转头再去别的铺子,比如朱颜记,又能大赚一笔。
梁其看出了他的顾虑,“我们可以立个字据,掌柜的先给我付个定金,我把这卸妆油的配方先给你,待我们的合作完成后,掌柜的再付给我剩余钱款。”
“善!”孙掌柜一拍手,“这样彼此便再无后顾之忧,不知公子打算将这配方与点子卖多少?”
梁其对于这个时代的钱的购买力其实还没什么概念,她想了想道:“不如掌柜的给我开个价,如果价格和后续的效果我们都各自满意的话,我这里还有不少想法,到时可以再跟掌柜的好好聊一聊。”
做生意就是这样,彼此小心试探对方的价格底线,高了可以砍,碰到不懂行的报低了就是赚到。
孙掌柜是个聪明人,瞬间听出梁其话里的意思,他沉吟道:“今日孙某与公子相谈甚欢,也盼着此次合作能够皆大欢喜,好再见识见识公子还有什么新奇的东西。三百两您看如何?这是孙某不需要经过东家能直接支取的最大额度。”
梁其怀里揣着一百两银票,手上提着一盒孙掌柜差使女侍给她买的糕点,轻飘飘地出了金粉楼,一百两,这就到手了?事后还有二百两?
胡家二十亩地也才卖了五十多两而已,只是一家脂粉铺子,一个合作就能挣三百两,那这间铺子的流水得有多少?整个淮州府拥有数不清多少个铺子的梁家又能赚多少?
想一下梁其都要晕钱了,也是让她从资本家那里薅到一笔了。
穷人乍富,难免会进行一些补偿性消费行为。
去钱庄把银票换成了十辆碎银,和一张五十两一张四十两的银票出来,梁其直奔那家她每次路过,都被香味馋得要流口水的酒楼。
跟现代的调味肯定比不了,但是太久没有见过这么多油水了,梁其一手鸡腿一手鸭腿啃得嘴角带油,发自内心的觉得有钱真好。
吃完又打包了一份,让人跟着她一起送到家里去。
到家时,已经放工的李秀秀牵着正在学走路的小草,在灶房前跟准备做饭的小荷说话。
胡德旺则在院子里打磨一块木头,想给小草做个玩具。
几人见梁其身后跟着一个眼生的男人,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紧张地都围了过去。
李秀秀问梁其:“这位是?”
梁其接过小二手里的食盒:“谢谢小哥,给我就行了。”
小二接过跑腿费,热情道:“客官您客气了,欢迎下次再来珍味楼!”
“进去再说吧?”梁其一手点心一手大菜,“肉凉了就不好吃了。”
胡德旺赶忙上去接过她手里两个食盒。
饭桌上梁其大概说了一下,自己跟城里一间水粉铺子合作,挣了些钱。
她从怀里掏出在钱庄换的一张银票,递给李秀秀。
李秀秀打开一看,惊呼道:“五十两?!”
胡德旺跟小荷也瞪大了双眼,什么合作能一下子挣这么多银子?
梁其今天是吃得饱得不能再饱了,于是抱着小草让他们吃饭,小草还吃着母乳,平时最多给她喂点米粥,对于桌上这些她还没尝过滋味的鱼肉,还完全不感兴趣。
她坐在梁其怀里也不老实,一直挣着要下地自己走。
梁其把小草放下,抓着绑在她身上的布条子任她晃晃当当地蹒跚走着,见几人震惊的神情,难得露出了点得意:“不止,过段时间还有二百两。”
“二百两?”
李秀秀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这种挣钱速度和金额实在超出她的认知,一时间不由想到梁其一个年轻貌美的小姑娘,也不知是不是被人给骗了。
“你老实跟婶子说,是不是有人拿着银钱诓骗了你,要你...”
胡德旺和小荷一听李秀秀这样说,都紧张地站起身,见他们这样梁其反而笑了出来,声音里都带着愉悦,又详细讲了一下她跟孙掌柜的交易。
几人虽然听不懂,但是却是信了这钱确实是梁其凭着自己本事挣来的。
李秀秀心里松了一口气,为梁其高兴起来,她把银票小心叠好,想放回梁其衣服里,被梁其躲了过去。
“这钱婶子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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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吧,我这还有几十两留着花呢。”
李秀秀却死活不要,“我们哪能要你的银钱?我跟你叔现在都有了活计,每月也有固定的月钱,我现在新绣法也学得差不多了,再过不久这月钱还能再涨一涨。”
二人拉扯的场景,让梁其幻视前世在短视频平台上看过的,过年发压岁钱的段子,一边推辞着不要不要,一边悄悄把自己口袋给打开了,当然李秀秀是真的不想要。
“别把小草给碰倒了。”梁其抱起在她二人中间,眨巴着圆溜溜眼睛,好奇仰头看着他们的小草。
李秀秀这才停了下来。
梁其劝她:“婶子既然把我当这个家的一份子,那我肯定也得为这个家出一份力,小草带着孩子都洗衣做饭做各种家务,这些事情我做得不好,总要做点别的贡献吧?”
梁其见李秀秀想要反驳,赶忙继续说道:“我们虽然暂时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但是这毕竟是别人的房子,如果哪天房主儿子突然要成亲,或者房主突然要卖房子,那我们随时有可能会被赶出去,所以这五十两加上后面的二百两,是我打算用来买房子的钱,婶子就收下吧。”
中华人民自古以来就对房子有执念,上一世梁其对于打比赛拿奖金最大的两个执念,一个是给她师傅修个豪华大坟墓,一个是给自己买个只属于自己谁都无法把她赶走的窝。
买宅子这事,确实是李秀秀心里琢磨过的,只是按照他们的收入来说,想要在淮州府买宅子,难度还是不小的。
即使是买宅子也不能用梁其的银子,但是看她态度坚决,也没再说什么,只当帮她收着,等她出嫁的时候都是她的嫁妆。
*
金粉楼那边,梁其一出门,孙掌柜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她给的那张方子,歪歪扭扭的字写着配方和比例。
孙掌柜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就这玩意能挣自己三百两,于是打开梁其留下的两个小瓶子,有个瓶子一打开,不用靠近芝麻油的气味都直往上窜。
他还不死心的凑上去闻闻,果然是芝麻油和和皂角的气味,另外一个气味小一些的是茶油。
孙掌柜这才知道为何方才梁其不愿让他碰那两个瓶子,他这个方子实在是没有什么技术可言。
他本人一辈子浸淫在这脂粉铺子里,即便不能说是所有脂粉都能做出来,对这些女人用的东西各种原料气味也都烂熟于心,若是在谈好之前让他提前闻到了这东西,怕是也没后续合作什么事情了。
先把东西拿出来引得他好奇,再讲解一番它对比草木灰纯植物油的优点,待他提出疑问时再点破他想做的这笔生意里,独一无二的理念才是最大的卖点。
朱颜记如今如日中天,他作为金粉楼的掌柜必然着急,与此同时,见惯了新鲜玩意的他对于未知新事物接受度高也高,他竟还怕人拿着方子去朱颜记一方二卖,就朱颜记那个老古板掌柜,他完完全全属于多虑了。
如此一环扣一环,孙掌柜这才明白过来,从人进门起,自己就已经被人吃得死死的了。
但他此刻没时间想更多了,他把瓶子和方子收好匆匆出了门。
梁其临走前告诉孙掌柜,目前的方子只是配合理念的一个大致思路,还有许多可以完善的地方,比如气味,比如状态,比如包装,还有价格更高的杏仁油加皂角水的配方,稍微变一变,同样的东西就能做出不同的花样,这些就需要专业做脂粉的人去研究了。
芝麻油的卖给普通百姓,茶油的卖给小有资产的富人,杏仁油的卖给权贵富绅,都是钱,能一起赚了何必分什么贫富贵贱。
短短两段话说得孙掌柜心潮澎湃,事情还没开始,却觉得这个事一定能做成。
7. 第 7 章
孙掌柜效率很高,没几天便差人来请梁其去金粉楼一叙。
孙掌柜亲自在金粉楼门口等着,一见梁其便笑脸迎上,二人来到上次谈话的房间,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看见成品后,梁其只觉得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拿自己的业余去跟专业的人比专业。
一眼扫过去,固态的液态的,包装普通的精美的,一应俱全。
随便拿起几瓶闻了闻,油和皂角的气味都没那么明显,掺杂着不同的花香,有的还有些好闻。
“根据公子的提示,我让人试了加蜂蜡等材料,将这膏体的也制了出来,毕竟这东西制作简单,要卖也是趁热打铁卖个新鲜,时间长了待那朱颜记反应过来,要制出类似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梁其只当做没听见孙掌柜对她简陋方子的抱怨,点头赞同道:“是这个道理。既然孙掌柜已经把这东西完善好了,那我们便来聊聊后续推广要怎么进行。”
二人在金粉楼足足谈了两个时辰,才把所有细节都敲定好,孙掌柜听完所有内容后,越发坚定地认为梁其于经商这块,就是个不出世的天才。
半月后的傍晚,淮州府各个街道上,都有穿着印着金粉楼字样衣服的人,拿着铜锣边走边敲。
“预告预告,明日恰逢金粉楼开业十载零一个月店庆,将推出旷世新品独家发售,届时到店均有好礼相赠。”
一时间大街小巷都飘荡着铜锣声和这预告。
不少人被这动静吸引,驻足观看。朱颜记那边,被掌柜打发出来探听的女侍,费劲挤进人群,听清楚后马上回铺子里跟掌柜禀报。
“哼,那姓孙的又想搞什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成天只会捣鼓一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样,还十载零一个月店庆,这胖子怎么这么没脸没皮的!”
这段时间朱颜记生意红红火火,赵掌柜前几日才得了东家夸赞,金粉楼一直没见有什么动静,他以为那胖子是认命了,没想到憋到现在还是忍不住了。
赵掌柜叫来女侍吩咐道:“你去找几个金粉楼面生的伙计,明日去瞧瞧那胖子在耍什么把戏。”
经过金粉楼头天声势浩大的宣传,不少好热闹的都早早过去门口守着,反正说了只要到店均有好礼相赠,哪怕卖的东西买不起,领个免费的也不吃亏。
孙掌柜反复叮嘱女侍一会开门后的流程,确保每个人都清楚知道自己待会要做什么说什么,才擦擦自己额角的汗,静候吉时。
自从手里有钱能吃得好后,梁其便给自己制定了计划,慢慢开始训练。现在这个弱鸡体质,对她来说实在太没安全感。
她晨起锻炼完,又洗了个澡才往金粉楼去,其实时间不算晚,但是等她到的时候,金粉楼门口已经被里三圈外三圈围住了。
她想过孙掌柜会把场面弄得不小,却没料到会吸引这么多人。
金粉楼前,东市原本宽阔的街道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一旁一红一金两个舞狮队踩着鼓点纠缠着舞到尾声,周围观众喝彩声此起彼伏。
金粉楼大门两侧摆了两个桌子,比之前还要多一倍的女侍在孙掌柜身后,齐刷刷站了两排。
舞狮一结束,孙掌柜便拍拍手掌大声道:“感谢各位前来观看我金粉楼的新品发布,诸位想必也都是知晓,我金粉楼的老东家自年少起便跟着父兄行商,见过的能人异士数不胜数,也结交了不少好友,前些日子老东家身体抱恙,有一域外高人来为老东家看诊,孙某有幸在老东家的府邸见到,惊为天人。这老东家的少时好友竟是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样貌!”
围观群众发出一声声惊呼,梁其挤在人群里满脸不忍直视地看着孙掌柜,这是把大家都当傻子耍?
然而让她傻眼的是,不但没人觉得假,还都双眼放光地追问孙掌柜后续。
“然后呢?然后呢?”
催促声此起彼伏,孙掌柜接着徐徐道来:“孙某毕竟是做这水粉生意的,对这保养之道自然也十分感兴趣,便斗胆上前跟高人请教了一番。幸得高人不吝赐教,然高人自有其功法加持,我等凡人却是用不了的。”
“不过...”,孙掌柜紧接着来了一个转折,“孙某根据高人所说之理念,总结出了一个适用于我等凡人的理论,且经过我金粉楼不断研究,终是根据这个理论做出了大家都可以用的成品!”
孙掌柜一番话讲得抑扬顿挫引人入胜,跟说书先生有得一拼,他说完往旁边一让,两个伙计抬着一个盖着红绸的桌子上前,放在了正中心的位置。
“这,便是我金粉楼根据高人的指点,做出来的可延缓皮肤衰老的物件——”
伙计一人抓着红绸的一角,在孙掌柜话音刚落时,几乎同时动手,掀开红绸,露出里面东西的庐山真面目。
四周惊呼不断,只见那桌子上放着一个高低错落的小型木头展柜,顶上两层摆放着几只晶莹剔透的瓶子,里面的液体均是泾渭分明的两层,在日光的照耀下,当真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底下几层的陶瓷瓶子和罐子,也都做工精巧图案雅致。
孙掌柜对于观众脸上惊艳的神情十分满意,也不枉他煞费苦心找来着这昂贵的琉璃盏来做容器。
“世人只知粉黛敷面可以增添姿色,却不知若是清洁不净,残留的胭脂粉黛必将堵塞毛孔,至于这毛孔为何物,稍后诸位若是感兴趣,可进店内,自有专门的女侍为您讲解。诸位只需知晓,长此以往面上就易生疮生痘生皱纹,在座夫人小姐想想,是否有过这些问题?”
不待有人回答孙掌柜便更加大声道:“今日新品,我将之命名为归真水,本我膏。跟传统米汤草木灰以及油类相比,清洁更加干净,且清洁完面上不干不油,集洁肤与养肤功效于一身。若有对高人此套保养理念感兴趣的,可进店内自有女侍为您详细讲解。另今日凡进店者,无论消费与否,只要在此登记姓名,均有本我膏试用装相赠,限量百份,先到先得!”
这半天是半点没白铺垫,孙掌柜话一说完,众人便一哄而入。
孙掌柜这才看到刚才淹没在人海里的梁其。
“梁公子您何时到的?放在事情太多怠慢了。”
梁其跟着他一起往金粉楼走,小声道:“你们老东家知道他有这么一位得道高人的友人吗?”
孙掌柜见四周无人在意他们,便小声回道:“这个点子就是我们老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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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出的!”
这梁其倒是没料到,孙掌柜笑道:“我只是一个一个小小的掌柜,三百两买你这方子已是我能做的极限,后续生产以及今日这么大阵仗所需的投入,哪是我能擅自决定的,自是要禀报东家的,只是,唉...”
“掌柜的这是怎么了?”
“世外高人是假,我家老东家生了病却是真的...”
孙掌柜是真心为自己东家忧心,一人撑起那么大的家业,临到老了最疼爱的孙女下落不明不说,唯一的儿子和孙子还都是不学无术只会败钱的纨绔。
老东家在,梁家还能在这淮州府里跟周家挣个平分秋色,若是哪天老东家不在了,周家那些个有本事的后生能把梁家生吞活剥了。
孙掌柜摇摇头,这些事情不足以对外人道,反正到那时他也要退休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也管不了往后的事情。
这次卸妆产品的营销成果,远远超出了预期。
仅一天时间,就卖出了原本准备库存的一半,孙掌柜喜出望外,立马加派人手继续生产。
只是出乎梁其意料的是,原本以为最便宜的普通款会薄利多销卖得最好,第一天结束后清点下来,中档价格的销量竟和最便宜的卖了个平分秋色,甚至连用昂贵的琉璃盏当容器,价格堪称昂贵的茶油款都卖得很好。
梁其曾经在一个收费高昂的英语培训机构兼职的时候,有位带她的课程销售经理曾经说过:“想挣钱,就要明确你想挣的是哪一类人的钱,有钱人,才会愿意花个十来万报欧美一对一外教课,如果对方是个穷人,你的课程再完美效果再好他的需求点再高,磨叽半天也最多给你报个九千八的中教小班课。”
果然是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一次就会,还是有钱人的钱更好挣些。
归真水和本我膏让金粉楼的热度维持了一个多月,在以朱颜记为首的其它胭脂铺,也陆续开始推出类似产品后,才慢慢趋于平静。
不过这些后续梁其也不太关注了,尾款二百两银子到手后,就和胡家几口筹谋着在哪买个自己的宅子。
他们挺喜欢目前住的这个小院子,于是拖租房的牙人跟房东打听有没有出售的意愿,如果价格能在三百两左右的话,他们咬咬牙是没问题的。
大概房东是没有想出售的意思,牙人带来的价格高出三百两太多,也远高于他们打听到的周边宅子的市场价。
李秀秀有些失望,小荷安慰她:“没关系的娘,我们这宅子也才住了两三个月,我打算这段时间就给小草断乳,你下工后帮忙看一下小草,我接点简单绣活回家里晚上做,我们一家人一起挣钱,一定能买上满意宅子的!”
“不行。”
梁其率先否决小荷的想法,“晚上光线太暗了,别为了挣点钱把眼睛熬坏了。话说,小草现在有正经名字吗?”
一听梁其问这个,小荷也不琢磨接散活的事了,“没呢,相...她爹只给起了小名,说女孩名字起得轻贱一点好养活,要等她周岁后再正式起个名字。”
提到王家人,小荷眉间还是有一抹郁色,梁其看在眼里,“小草马上也要周岁了,是时候给她取个大名了。”
8. 第 8 章
这个时代一般是由父亲或者祖父给孩子取名,梁其觉得,最有资格给孩子起名的应该是承受了孕育之苦的母亲才对。
胡德旺和小荷却觉得自己没什么文化,起不出什么好名字来,李秀秀便拜托梁其,希望来给小草取个名字。
梁其虽然是体大毕业的,却也不是刻板印象里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体育生,她正儿八经高考分数过了一本线的,只是那时候实在拮据,体校给得奖金又实在是有点多。但是一码归一码,帮人起名这事两辈子也是头一遭。
她买了本书,钻房间里研究了一天一夜后,顶着个黑眼圈出来了。
“起名字这事我也没什么经验,‘小草’这个小名虽然简单,但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坚韧顽强,没什么不好的,我想了几个带草字头的名字,你们听听有没有中意的。”
梁其手里捏着一张纸,纸上写了几个丑丑的毛笔字,但是横平竖直,作为一个没碰过毛笔的现代人来说,能看出来很努力了。
她把纸上几个名字一一指着讲给几人听:“萱宁,萱有忘忧草的意思,寓意生活恬淡无忧,宁静安宁;菀菀,菀是形容草木茂盛的样子,寓意旺盛的生命力;荞安,荞是荞麦的荞,寓意健康、踏实、收获,且平安。”
“健康平安好!”
胡德旺赞道,小荷李秀秀也跟着点头,对于小草,他们没有别的过多期待,只希望她能健康平安地长大就好。
“那就叫荞安,胡荞安。”
小草已经能稳稳当当的自己走路了,她正在长牙,无时无刻不在流着哈喇子,怎么擦也没用。
大人在商量事,没人陪她玩,她就迈着短腿,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围着几人转,还咿咿呀呀地想引人注意到她。
名字确定好,几人都开始喊小草的新名字,安安荞安地叫她,小草还不知道他们是在喊自己,只是喜悦的氛围好像会传染,湿润的瞳孔看着他们自己也咯咯笑个不停。
小草生辰当天,胡德旺李秀秀都告了假,梁其一大早跑步回去,碰上了准备出门采买的李秀秀胡德旺。
梁其喊住他们,让他们等一下自己。
到集市后三人约定好一会在哪里集合后,便分头行动了。李秀秀买食材,胡德旺买小草抓周要用的物件,梁其则去了一家银铺。
梁其没什么要买的东西,没一会就到了约定地点等人,旁边有个面食摊子,香味一直往外飘,她早上运动完还没来得吃早饭就出门了,正饿得很。
估摸着李秀秀和胡德旺还得一会,她决定先自己先吃点。
梁其前世从小跟着师傅学习传统武术,一边练一边在实战中进步,大学专业是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除了武术还有散打和摔跤。
后来意外走上综合格斗这条路,又学了拳击散打巴西柔术泰拳跆拳道等,来到这个时代,比赛是不可能再打了,但是流了那么多汗,受了那么多伤才学出来的技能,她不想就这样都丢掉。
场地和器材限制,梁其平时还是练散打和武术多,小荷看到很是羡慕,说如果她能像梁其这样,当初王高远一家肯定不敢那么对她。
梁其静默不语,不管时代怎么变迁,哪怕是在二十一世纪的文明社会,字面意义的弱肉强食的社会规则也一直存在。
人生不是只有拳头就可以,但是如果拳头都没有,会活得更惨,这是她一部分安全感的来源。
梁其吃完要结账时,老板正在给其他客人做面,让梁其把饭钱放桌上。
这会生意正好,后面还有人在等位置,梁其便把铜板放到了灶台边上,转身时,突然有个人从侧后方重重撞了上去,梁其被撞了一个趔趄,瞬间核心发力又稳稳站住了。
梁其下意识摸向腰间,刚才还挂着的布袋子果然不见了,身体比大脑更先反应过来,离弦箭一般冲着小偷的方向跑了出去。
撞人那人往前跑着还回头看了一眼,没跑几步突然眼前一花背一痛,人就飞出去趴在了地上。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小偷已经被梁其按在了地上。
梁其从小偷手上夺回布袋胡乱塞进怀里,抬头冲围观群众说:“麻烦各位帮我报个警...官。”
那小偷被人反手按在地上也不老实,嘴上哎呦哎呦地叫着,扑腾着两条麻杆腿一直在挣扎,听见梁其说要报官也不怕。
围观的有人认出了小偷,劝梁其道:“这位姑娘,你既然也没损失什么钱财,不如就算了吧。”
周围有人跟着附和,梁其没看他们也没接腔,只是手上力气用得更大了,小偷一见有人这样说,一边叫痛一边恶狠狠地恐吓道:“你个小娘皮子我劝你最好识相点快放开我,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还报官,惹恼了我我让你全家都吃不了兜着走!我...哎呦!”
梁其提着小偷胳膊,硬生生把人翻了个面,一只脚踩上他胸口,照着脸扇了一巴掌,一声闷响后,少女带着点清亮的声音冷冷响起:“聒噪。”
这下不仅是小偷安静了,周围围观人群看着小偷裂开渗着血的嘴角,也都安静了,这么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姑娘,下手竟然这么狠。
梁其有点犹豫,如果她自己把小偷送去衙门,又怕李秀秀胡德旺回来以后找不到她,正琢磨着怎么办时,那被她一巴掌打蒙了的小偷回过了神,也终于看清了梁其的脸。
“是你?!你你你...”“小其!”
小偷带着惊恐的声音和李秀秀紧张的呼喊声同时响起。
李秀秀篮子都扔了,从街边随手捞了跟根木棍跑向梁其,梁其看看李秀秀又眼神疑惑地看着脚下踩着的人。
小偷的脸已经肿了一边,另外一边完好的脸,被刚才脸朝地按着的时候蹭上了灰,但是那双看起来带着些阴险的三角眼,却莫名的给她一种眼熟的感觉。
小偷满脸惊惧,活像大白天见了鬼一样,突然爆发出极大的力气,趁着梁其走神的档口,用力挣脱爬起身转头就跑。
梁其望着快到眼前的李秀秀,犹豫了一下没有再追。
小偷都跑了,周围人见没有热闹可看,也很快都散了。
“没事吧?啊?”
李秀秀扔了棍子转着梁其上下检查,梁其有些不自在地摸摸鼻子安慰道:“放心吧没事没事。”
面摊老板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接话道:“二位外地来的吧?是那徐二有事还差不多,你这闺女力气可真真是太大了,徐二这回是提到铁板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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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气带着幸灾乐祸,明显是对那小偷有些了解的。
那小偷的熟悉感始终挥之不去,但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梁其最熟悉的是胡家一家,除此之外便是因为谈合作而熟悉起来的孙掌柜,非必要社交外的时间,她更喜欢待在家里。
至于邻居,或者常去摊子店铺的老板跑堂,这些人的脸算是眼熟,但不会有那么深刻的感觉。
梁其往面摊老板手里塞了一点碎银子,“烦请老板再做两碗面,先给我婶子上一碗,另一碗待会待人来了再上。我见老板认识那小偷,我们毕竟是没有根基的外地人,若是让人记恨上了怕是也有不小麻烦,剩下的银子就当跟老板打听消息的费用了。”
面摊老板喜笑颜开的收下碎银做面去了,梁其李秀秀把刚才被扔下的菜都捡好,这边一在面摊坐下,老板便端着面上来了。
这会时间已经不早了,早市的摊子也陆续收了不少,摊上没人了,老板在围裙上擦擦手,索性也坐了下来。
“姑娘你也别记恨那些让你别报官的,他们也是为了你好,这徐二在这淮州府人嫌狗厌,跟一群不学无术的地痞流氓成天称兄道弟,谁家没被他们小偷小摸过,就说我这小本生意,他们要是能哪天赌钱输了溜达到这条街问我借点银子花花,我也不敢不给啊。”
李秀秀一想到梁其被这样的混子盯上就有些后怕,“你们为何不报官?”
“报啦!”
老板无奈叹气:“报完官后别的混子能被逮起来关一阵,那徐二却是每次进去关不过两天就放出来了。出来后还会带着人报复报官的人,他们是每日出去混的,我们普通小老百姓可是要做活忙生计的,要是被他盯上了,这一家的日子可别想安生过了。”
那还是真是流水的混子铁打的徐二,梁其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是这徐二有什么了不得的靠山吗?”
老板轻轻拍了一下桌子:“嗳!还真让你说中了,这徐二他爹是个好吃懒做的老混子,徐二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子,但是耐不住他们有个有本事的好妹妹好姑母啊!不但嫁给了那梁家老爷做妾,还给梁老爷生了个独子,淮州城里那个梁家你们知道吧?”
梁其一听徐二跟梁家扯上了关系,原先还觉得有些模糊的脸,突然跟某些具体的场景一起出现了。
她心里感慨这个世界真狗血,面上一副惊讶的样子把话往梁家引:“自然知道的,我虽到淮州府不久,却也是听说过那梁家在这城里名声还算不错,年成不好时捐款捐粮施粥也都是有的,竟就这么纵容小妾的侄子为非作歹也不管?”
梁其的求知欲彻底点燃了面摊老板的表达欲,恨不能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
“怎么不管,以前那徐二是不敢做当街强抢这种事的,那梁家老爷虽是宠妾,但梁家说得算的可不是梁老爷,而是梁老爷他娘梁老夫人,梁老夫人是什么人物?梁家这么大的家业是她打拼出来的,铁血手腕说一不二,她管家时,徐二是不敢打着梁家旗号出来横行霸道的,前两年一直有传闻说梁老夫人身体不好,前几个月梁老夫人最宠爱的孙女也失踪了,现在梁家只有梁老爷和小妾生的儿子两个继承人,以徐二最近的嚣张来看,梁家怕是真要变天喽。”
9. 第 9 章
那徐二,正是梁其穿来这个时代那天晚上,把原主绑在马车里不知道想拉往哪里的人。
古往今来,在豪门恩怨里死几个人,是再正常不过的。
原主的遭遇都不用细想,跟那给梁老爷生了个独子的贵妾脱不了干系。
徐二的跋扈,也能看出来梁老爷这个人,大概率对原主也不会怎么好,也不知道现在梁老夫人,和原主那没怎么被面摊老板提及过的娘,又是个什么情况。
可是不了解梁家目前的情况,梁其不敢贸然过去。
小草的周岁宴只有自家人,因此也办得简单,但是还有步骤都有。几人回去时,小荷已经将堂屋打扫布置一新,正中的桌子上铺上了崭新的红绸,小草也换上了新衣服和虎头鞋虎头帽。
抓周前,梁其把早上去银铺取的长命锁给小草挂上,小荷好奇的把锁拿在手里,“这是什么?”
梁其把另外两对小银镯子拿给小荷,“在我的家乡有个习俗,小孩子戴长命锁和手镯这些有很好的寓意,送这些是对小孩的祝福,镯子你给她戴上吧,我怕弄疼她。”
梁其说得很笼统,她其实也只是知道现代有这么个说法,实际并没亲眼见到过。
这个时代还没有长命锁这种东西,梁其跑了两个银铺,找到一个听了她的描述以后,说可以做出来的师傅。
李秀秀直说太贵了,梁其怕她再推辞便开始转移话题:“我好像找到我的家人了。”
“姐姐的家是在淮州府吗?这真是太巧了!”小荷感叹道,毕竟梁其失忆了,关于以前的事情一点印象也没有,当初来这淮州城还是因为在龙栖寺时看见的那盒糕点。
“那今日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跟傻乐的小荷胡德旺不同,李秀秀的心思要细腻很多。
早上的事情胡德旺并没有碰上,但是梁其跟面摊老板的谈话,以及她对混混徐二的异常关注,都让李秀秀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相处虽然只有短短数月,但一起经历这么多事情,李秀秀自问对梁其算是了解,她除了对自家人比较关注以外,也就挣钱这事让她上心了,其它事情都是淡淡的。
梁这个姓,徐二跟梁家的关系,以及刚刚遇到梁其时,她额头上的伤和手脚的捆绑痕迹,这些放在一起,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她脸上的忧虑很明显,梁其心里一暖,“情况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复杂,只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也对家里目前的情况不了解,所以不能贸然相认,中午吃完饭,还需要麻烦胡叔秀婶子帮我一件事。”
李秀秀胡德旺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午饭前小草抓周抓了个木头小刀,本来是没打算买这个的,挑选别的物件时,也不知道想到什么顺手就拿着了。
抓周有抓一次的也有抓三次的,如果第一次抓的家里大人觉的不满意,可以再抓两次,看抓到的哪件东西拿的时间长。
小荷却是很满意,“抓刀好,像姐姐这样会点功夫挺好的,也没有哪条律例说女子不能习武,我的小草长大了一定不会像她没本事娘一样被人欺负才好。”
一家人热热闹闹吃了个周岁宴,宴会的主人公已经开始断乳,却是什么好吃的都吃不了,只喝了些羊乳和米糊糊。
下午胡德旺刘秀秀,甚至小荷都抱着孩子出去了,他们要去多打听些梁家每个人跟失踪的梁大小姐的关系怎么样,以及在她失踪之前往来比较多的是哪些人。
换个人的话,这事可能还没那么好打听,但是梁家那几个人那点事,还真是在这淮州府里住得久一点的都知道。
半天时间,几人就将梁家三代那点恩怨情仇都打听得清清楚楚了,梁其把几人的消息做了个汇总。
梁家是梁老夫人梁红缨一手打拼出来的,这个面摊老板也说过,他却没说这梁家那早已去世的梁老太爷是入赘的。
二人育有一子,也就是如今的梁老爷梁砚书,梁红缨对梁砚书自小管教严厉,但也不只是哪里出了错,梁砚书长成了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原主的生母梁韵柔出嫁前是个当地小有名气的才女,是梁红缨在自己出了五服的族人里为梁砚书挑选出来的。
原来是包办婚姻,看来是没什么感情,梁其心想,怪不得小妾的侄子都能这么猖狂。
徐二的姑母徐姨娘,是梁砚书与梁韵柔成婚第二年抬进府的。二人珠胎暗结了后徐姨娘直接找上梁府,梁红缨大发雷霆,却又因徐姨娘已经怀有身孕,抽了梁砚书十鞭子,又罚他跪了三天祠堂,最终还是松口让梁砚书把人纳进了府。
也许是因为此事,梁红缨自觉对梁韵柔有亏欠,对于梁韵柔所生之女梁棋格外宠爱,有传闻说梁红缨跳过了梁砚书,从小把梁棋当做接班人培养,但这个孙女却也是个扶不上墙的。
“那婶子说,你...呃梁大小姐,梁老夫人给她挑了几个人,让她挑一个做上门女婿,但是她看中了周家公子,成天跟着周公子跑,婚事就一直耽搁着了,到失踪之前都没定下。“
小荷遇到了一个曾经在梁家做过短工的婶子,她见小草可爱,便跟小荷多聊了几句,豪门八卦不管在什么时候,人们在茶余饭后总是喜欢聊上几嘴的。
小荷转述的还是委婉了,别人的原话是:“梁家那个小姐被梁老夫人宠得没边了,没有一点作为女子的规矩和矜持,成天追在周家公子屁股后面跑,原本梁老夫人给她物色了几个家境清贫但是家世清白的郎君,让她挑选一个做上门女婿,但她非周公子不要,可是那周家是什么人家,周家的公子怎么可能去给梁家当上门女婿,这事就一直拖着,拖到了她失踪之前都还婚事都还没找着落。”
小荷觉得自己认识的梁其,根本不是别人说的那样,她听着那人用一种近乎嘲讽的语气说梁其的时候,觉得很生气,没忍住出声反驳,差点跟人吵起来。
这会转述都还在生气,梁其看着她气鼓鼓的脸有些手痒,上手轻轻戳了一下,说起气周家的公子,她能想到的只有那位中了举人却不愿再考也不愿当官的周游,“那周公子对梁小姐是个什么态度?”
她这种旁观者一样的语气让小荷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周家那位在淮州府也挺出名的,前几个月中了举子,还是解元,却跑回淮州府成天跟烟雨楼的兰汀姑娘厮混在一处...嗯”
小荷突然想到传闻中对周公子死缠烂打的当事人就在眼前,见梁其表情没什么变化才继续道:“他对梁小姐应是不喜的吧,据说他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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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里玩乐,梁小姐总能找到他,有次他恼了,把亲自把梁小姐送回了梁府。梁老夫人发了好大的火,把人狠狠关了一段时间,但是一放出又还是从前的样子。但是周家主母据说挺喜欢梁小姐,曾说过若是梁小姐愿意嫁过去的话,她是很乐意这门亲事。”
梁其眼珠子一转,突然想到了她回去梁家的最佳媒介。
眼下梁老夫人情况不明,无法判断作为独子的梁砚书目前究竟掌握梁家到什么程度,如果她贸然出现在梁家,不一定能有命见到梁老夫人。
其实跟梁家关系匪浅的梁其还认识一个——金粉楼的孙掌柜,在之前的接触中,听起来他像是梁老夫人的人,可是她想不通,孙掌柜为什么会认不出来她。
孙掌柜立场未明,但周家的人,总不可能去帮梁砚书做事。
回梁家这事也没办法再拖,徐二已经发现了梁其没死,一定会告知徐姨娘,接下来不管这事梁砚书有没有参与,她被找出来都是迟早的事情。
*
梁其猜的不错,徐二那边眼见着梁其已经回到了淮州府,知道事情瞒不住了,从梁其脚下逃脱后便直奔梁府找他姑母去了。
要说起来,徐姨娘对她这个侄子也是没有多待见的,不但帮不了她,还整天弄一堆烂摊子等她收拾。
徐姨娘身边的嬷嬷自然是懂最懂她的,门房通报的时候,徐姨娘柳眉微蹙,她便徐跟门房说:“姨娘身体不适,让他改日再来吧。”
“姑母!姑母!”
嬷嬷话音刚落,徐二的声音便由远及近,人也到了门外了,门房见状退下了,徐姨娘徐姨娘靠在椅子上没动,嬷嬷给她捏着肩膀。
徐二噗通一声跪在了徐姨娘面前,拉着她的衣襟痛哭流涕,“姑母,姑母,这次你真的得救救我...”
徐姨娘闭着眼睛,保养得当的白嫩细手轻轻揉着太阳穴,红唇轻启:“我上次就跟你说过了,以后再干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勾当,出了事情自己担着,你父亲来找我我也不会再管了。”
徐二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用力抓紧手中的布料,像抓救命稻草一般:“你不能这么对我!如果梁棋回了梁家我跑不了,梁桦也跑不了!当时是他砸的梁棋,跟我没关系!”
徐姨娘手上动作蓦然停住,她抬了抬下巴,嬷嬷立刻会意,自己出去顺手关上了房门。
徐姨娘皮肤白皙,五官柔美秀丽,自有一番弱柳扶风之意,她缓缓坐直身子俯视跪在她身前的徐二,平日看向梁砚书时,总是带着盈盈笑意的眼睛此刻像结了寒冰。
“你是说,那梁棋失踪,是你跟桦儿做的?这么大的事,为何不早早与我说了!”
“这事是表弟不让我说的啊姑母!他说怕您知道了会骂他!”徐二省去自己偷东西被当场捉获这些内容,“我今儿早上在西市看到梁棋了,我这不是怕她回来,就赶紧来给您报信了!反正您不是一早就想把大房那娘俩给弄死,这回不如就一不做二不休,反正死老太婆也快没命了…”
“住嘴!”
徐姨娘把门口的嬷嬷叫进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待嬷嬷出去后,徐姨娘冷冷地冲徐二道:“把你和桦儿关于梁棋这件事的所有内容,详细的跟我讲一遍。”
10. 第 10 章
烟雨楼名字起得诗意朦胧,本质上却还是个青楼。越是有文化的人越是喜欢美化自己的行为,逛青楼就是逛青楼,偏偏要披上个“风流才子”的雅称。
梁其没有原主那种定位能力,不管周游去哪里都能把人揪出来,只能用点笨办法守株待兔。
她不自在地摸摸胳膊上宽大的袖子,既然是要让周游更加厌恶她的,那自然也得按着他喜好相反的方向打扮一下。
对古代这些头发衣服梁其一窍不通,但周游最近的红颜知己,兰汀姑娘,据说是个清新脱俗的才女。
梁其让李秀秀小荷往艳俗了打扮自己,最好让他看一眼都嫌辣眼睛,能立马给她打包去梁家最好。
李秀秀娘俩还是下手太轻,给她脸上只是略施粉黛,也没有夸张的腮红和口红,梁其对着铜镜看了一眼还觉得有点好看,她想象中的应该是石榴姐那样的,但是她们给她找了身有点艳俗的亮粉色裙子,也算是弥补了一点遗憾。
眼见着周游进了烟雨楼,没一会二楼兰汀房间的琴声响起,梁其两手提着快垂到地面的过大裙摆大步走进了烟雨楼。
“哎哎哎这位姑娘,我们这姑娘不让进的...”
梁其一把推开过来拦她的老鸨,老鸨见她这架势以为她是来捉奸的,赶忙招了几个龟公去追她,这会正是人多的时候,这点动静也没什么人关注。
梁其故意在一楼转了几圈,中途见老鸨带着龟公动作有些慢,还刻意等了等,马上要被他们追上时再加快脚步,一时间一楼叫骂声一片,感觉差不多了才往二楼兰汀的房间去。
“嘭”
梁其一脚踹开门,跟坐在案几后正闭眼听着琴音,满脸陶醉的周游四目相对。
“啊!”“嗨”
梁其冲周游挥挥手,冲缩在墙边的兰汀安抚道:“别怕,我的目标是他。”
脚步不停地快速走到还没反应过的周游身后,把他揪起挡在自己身前。
“呃...”
周游被勒得短促出了声,梁其手上力道松了松,拍了拍他肩膀安慰他:“不好意思,你忍一下。”
老鸨气喘吁吁地带着龟公上来,一见她把周游给拎着,声音尖锐地叫道:“你快把周公子给放了!”
梁其从周游身后露出头:“我来找我...嗯...心上人,你带这么多人来干什么。”
周游艰难地转头,目睹了这人是怎么面无表情手狠心黑地称呼他为“心上人”的。
老鸨被气得不轻,梁其这么一搅和,今晚的生意不知道得少赚多少,却又顾忌着周游,不敢让人上去。他们上来时身后还跟了不少看热闹的人,此时都堵在门口。
梁其见老鸨情绪稳定住了,便松开了周游的衣服,转着肩膀给人转了个身,指着自己的脸问:“你不会也不认识吧?”
周游用力拍开她的手,可惜拍了个空,他怒道:“梁棋!你又在搞什么鬼!”
梁其欣慰地拍拍周游肩膀,不枉原主那么喜欢他一场。
围观众人这才认出来,这竟是梁家那据说已经失踪了几个月的大小姐梁棋!
门口的讨论声让周游更觉恼火,从前被梁棋阴魂不散地纠缠着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气得口不择言:“你怎么不是彻底失踪了才好!”
空气在这一秒仿佛被抽干了,门外看热闹的也安静了下来,看向梁其的目光或轻视或怜悯。
听到这话梁其情绪上是无感的,却莫名觉得心脏在幻痛,她没说话。
周游情绪上头说了这话,说完也有些后悔,他红颜知己众多,怎会不知道这话说得有多伤人。
只是说也已经说了,况且如果能让梁棋彻底对他死心的话,对彼此也都是一件好事。
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梁其退后两步,先是冲着老鸨道:“今晚烟雨楼的损失,一会待我回去后你去梁府找我爹梁砚书要。”
老鸨立马换了副嘴脸,领着龟公下去了。
梁其回忆着偶像剧女演员说类似台词时的表情语气,深深吸了一口气对周游道:“你...你真的很烦我吧?我这样纠缠着你,只是我竟没想到,你会厌烦我到这般程度。”
梁其瘦了以后下巴尖尖的,原本就生得不错的五官更加清晰了,之前活泼张扬的气质也沉静了下来,失踪这段时间也不知遭遇了什么,竟能消瘦了这般多。
再怎么说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如果梁棋没做那些事,周游是会把她当妹妹对她好些的。
眼见她这幅表情,才说了重话的周游又有些心有不忍,再平常不过的少女心事而已,他又何必做得那么过分那么伤人心。
周游叹道:“也不到那种程度,只是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你这些行为确实让我有些困扰就是了,你以后莫要再如今日这般,我便不把你送去梁家让你祖母关你了。”
“不行!”
梁其不解,刚刚还想让原主去死呢,这又是来的哪一出?
她一条腿踩上案几,揪着周游的前襟恶狠狠道:“得不到你我就跟你一辈子,吃饭跟着你,睡觉跟着你,现在跟着你,你成亲了也跟着你,反正我梁家有的是银子,我也有的是时间跟你慢慢耗。”
“有辱斯文,简直有辱斯文!”
周游拽着自己的衣领,用尽力气也没挣开,再一听梁其这样说,气得手都要抖起来:“我本念着你祖母近日身体不适,不愿再因小辈之事去烦扰她,你却如此冥顽不灵!那就莫要怪我不客气了!”
梁其卸了力气,顺从地任由周游拉着她招摇过市地往梁府去。
再说梁家,徐姨娘接到下面人的消息后,将手中上好的青花瓷盏狠狠摔在了地上。
一旁的嬷嬷赶忙将手帕递过去,徐姨娘擦着手上的茶水,面沉如水。
那日徐二将事情和盘托出后,徐姨娘便知道绝对不能让梁棋再在梁家露面。
现在梁府上下,除了死老婆子的院子暂时还插不进去手,其它已经全部换上了他们的人,只要梁棋敢出现在梁府附近,定会教她有命来没命走。
同时也让人去了徐二说的那条街附近搜查,一经发现就地解决。
却没想到,她竟又搭上了周家那周游。
丫鬟将摔碎的杯子收拾干净后退下后,嬷嬷慌张道:“这可如何是好?那周公子出门都是前呼后拥的,众目睽睽之下也无法动手,可若是让大小姐回来了,那公子这事可就瞒不住了啊!”
“莫慌。”
徐姨娘扔下帕子,轻轻扶了一下头上的白玉簪子,吩咐道:“让人把梁韵柔看好,另外派人去找老爷,就说梁棋回来了。”
周游拽着梁其,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自然有很多人跟着看热闹,自从这梁大小姐使用后,淮州府还真是有点太过平静了。
梁家门房自然是认得周游的,还没待说话,便看见他身旁的梁其,脸色霎时一变,两人对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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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一人飞快跑进府内通报。
梁其反客为主,拽着周游宽大的袖子就往里走,剩下一个门房伸手拦她,让她等待通传。
梁其掀起眼皮看向门房:“我回自己家需要谁同意?我爹还是徐姨娘?”
门房瑟缩一下,让开了路。
刚进前院,便见一貌美妇人身着一身金丝软烟罗,带着几人婷婷袅袅走来。
梁其不认识人,不敢贸然开口,周游也是简单到头示意,并未说什么。
“大小姐回来了!这段时间去了哪里,可让老爷担心死了!”
徐姨娘将梁其的手握在手里,一边假意擦着眼泪,一边观察她的反应。
梁其的脸上没有露出以往那种嫌恶的表情,竟也没将她的手甩开。
一时间徐姨娘心思千回百转,她忆起徐二对梁其的描述,“她好像不认识我,瘦了许多脾性也变了不少,不然我定会悄悄地不让她她发现,让姑母可以先下手为强了!”
梁其也在观察徐姨娘,打扮精致,面色红润气血丰沛,哭了半天眼角没有一丝眼泪,这假惺惺的样子必是徐姨娘无疑。
梁其抽回手,“我失忆了,你是谁。”
不仅徐姨娘,周游也诧异地看着她。
徐姨娘心里一惊却又仍有些怀疑,面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之色,试谈道:“怎会如此!是都不记得了还是?我是徐姨娘还记得吗?”
梁其蹙眉作思索状,片刻后说:“还记得我是梁家大小姐梁其,祖母最疼爱我,说要让我继承梁家的家业。”
“放肆!”
没等徐姨娘细问,一道带着愠怒的男声从门外响起,梁其转头,一个留着胡子,年纪跟胡德旺差不多,却看着比他年轻许多的男人刚好迈进大门。
这个年纪,在梁家能这样跟梁其说话的,只有原主他爹梁砚书一个。
“你个孽障!不知道在哪里鬼混了这么久,一回来就口出狂言,你是当你爹死了吗?”梁砚书大步上前指着梁其骂道。
徐姨娘柔若无骨地贴在他身上,一手轻柔地在他胸口顺着气,“哎呀老爷,你也别骂大小姐了,她只是爱玩了一点,人安全回来就好,再说她现在失忆了都还记得周公子呢,迟早也能把你这个爹给记起来的。”
徐姨娘一劝,梁砚书更气了,冲着梁其吼道:“给我跪下!”
徐姨娘一个眼色,身后小厮将准备好的鞭子递了上去。
周游原本在一旁看着,想让梁其吃点苦头,这会看到鞭子都拿出来了,不自觉往前走了一步,微微挡在梁其身前皱眉道:“世伯这是做什么?”
周游不仅是周家的公子,现在还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梁砚书不好冲他发作,便语气生硬地道:今日我梁家还有些家事要处理,怕招待不周,梁某便不多留周公子了,周公子请便!”
主人家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周游也没有再留下的理由,他看向梁其。
梁其道:“周公子请回吧,我毕竟是我爹的骨肉,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也不至于将我打死。”
见周游还有些犹豫,梁其笑道:“怎么?周公子是打算改变主意,留在梁家给我当上门女婿了?”
“你!”
周游拂袖而去,走到门口又气鼓鼓地折回来,冲梁砚书道:“梁小姐这段时日怕也受了不少苦,世伯小小惩戒一番便好,老夫人如今也正病者,要让她知晓梁小姐受罚,怕是于身体无益。”
11. 第 11 章
周游本意是拿梁老夫人压一压梁砚书,却不知他这几句话,恰恰戳在了梁砚书的肺管子上。
梁砚书面色阴沉,看着梁其的眼中恨意翻涌,鞭子带着凌厉地风声甩在梁其脚下,他咬着后槽牙吐出几个字:“我叫你跪下!”
几个小厮上前,把梁其围在中间。
徐姨娘不复刚才的模样,嘴角含着一丝笑意往边上躲了躲,静待好戏开场。
梁其在鞭子收回前一把抓住它,细长的手指像长在鞭子上了,任梁砚书怎么用力也拽不回去。
“凭什么?你配为人父吗?”
从梁砚书露面起,梁其就一直在默默观察他,她这具身体的父亲。
父亲这个词,对她来说实在太陌生了,所以她有些好奇,甚至对他有了一丝期待,杀原主这件事他没参与就好了。
现在看来,那件事他参没参与也不重要了,此刻,他是真的想把原主打死。
余光扫到左侧小厮身后有根木棍,松手和一记侧肘几乎同时进行,被击中的小厮声音都没发出来身体就瘫软倒地,梁砚书也因为惯性坐倒在地上。
这些不过是眨眼之间发生的事情,待徐姨娘和其它几个小厮反应过来时,梁其已经木棍在手了。
梁其更擅长贴身近战,刀枪棍棒这些兵器小时候跟着师傅学过一点,用的不精,但能唬唬外行人。
再加上刚才那一手过于骇人,一时间也没人敢再动。
徐姨娘吓得梨花带雨的去扶坐在地上的梁老爷,她身边的嬷嬷大喊:“杀人啦!快来人啊杀…啊!”
梁其挑开嬷嬷身前的小厮,木棍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从她腋下斜插到后背,一个用力人便到了梁其眼前。
梁其甩手两巴掌,嬷嬷嘴角开始汩汩冒血,却是再也没法喊了。
“你…你…”
梁砚书气得颤抖着手指着梁其。
“哎呦!哎呦呦呦!这是怎么了?”
一声尖亮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梁其放下棍子,立在身侧,该来的人终于来了。
来人正是那金粉楼的老鸨,身后还跟着几个眼熟的龟公。
一个小厮上前拦住他们:“什么人?谁让你们进来的!”
“起开吧你!”老鸨一把推开他,扭着身子来到梁其身边,伸出手:“方才见这大门开着,我便自己进来了,梁大小姐,我收钱来了!”
梁其把老鸨摊开的手掌移到梁砚书的方向:“说了找我爹要,我爹不是在那坐着呢吗。”
“哎呦喂,这个天梁老爷怎么坐地上了,怪凉的可别冻着了,来来来我拉您起来。”
老鸨一屁股挤过去,徐姨娘那小身板差点飞了出去,嬷嬷顶着肿成猪头的脸,咿咿呀呀地飞奔过去扶她家主子。
梁砚书也是烟雨楼常客,老鸨带着龟公刚进门时,恍惚以为是自己欠了银子让人找上门来了,一见老鸨奔着梁其去,腰板瞬间又挺了起来。
然而还没等他放松,只见那个孽障又把矛头对准了他。
梁其四下张望,嘴上挑唆着老鸨:“现下我祖母病着,梁府的产业都是我爹打理着,我爹如今有的就是钱,妈妈只管要就是了!”
“哎!梁大小姐果然有梁老夫人的风范,爽快!”
老鸨高兴得眼睛都快笑没了,伸手拿过一旁龟公手中的算盘,噼里啪啦一通打后,对着梁砚书道:“梁大小姐今日有雅兴来我烟雨楼一逛,损坏上等红木桌椅共六套,加上酒水和坏了的那些生意,给梁老爷抹个零,共计三千两,给银子吧梁老爷!“
梁砚书瞪大双眼不可置信:“三千两?你怎么不去抢?”
徐姨娘捂着胸口,指着梁其对老鸨说:“事是谁做的钱应该找谁要才是吧?”
老鸨看向梁其,梁其摇摇头:“徐姨娘这话说得可不对了,我爹是祖母的独子,祖母病了,这产业肯定是要交到我爹手里去的,事虽是我做的,但我没钱啊,女债父偿不是应该的吗?”
“对!”老鸨赞同道,“我可不管你梁家父女之间有什么事情,我只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钱是你梁家人欠的,梁家如今是谁当家做主我就找谁要钱!”
“我没管家,我真没那没多钱!”
梁砚书有口难言,表面上看起来梁老夫人卧病在床,梁家现在阖府上下都听他的,可实际上梁家那些掌柜都跟成了精的泥鳅一样滑不留手的,他连账本子都没见过几本!
老鸨可不听他那么多,见他不愿拿钱,一挥手几个龟公围了上去,这些人跟梁府的小厮可不一样,个个身强体壮长得凶神恶煞。
“楼主可注意不要被我那姨娘给骗了,她为了给她儿子争家产,成天给我爹吹耳边风,刚才我爹连我这个女儿都想打死了,我爹这么听她的话,银子一定都在她那,我看她头上的白玉簪子都能值不少钱!”
梁其在一旁扇风点火,徐姨娘见老鸨真盯着她头上的簪子看,赶忙捂着躲到梁砚书身后,一个龟公一把把她头上的簪子扯下来,拿给老鸨。
趁着场面混乱,梁悄悄顺着一条小路往内院走去,路上抓了一个小丫鬟,随便恐吓了一下便问到了梁老夫人的院子。
梁老夫人院门紧闭,门外有两个小厮看着,被梁其没费什么力气解决了,她扣了几下门,门内静悄悄的,没什么动静。
内宅小院,围墙砌得不算高,梁其估摸了一下应该差不多,走远了一点,起跑助跳一气呵成。
“哎呦!”
门内一个上了岁数的老妪拎着一桶水,只等丫鬟把门栓拿掉门打开就泼出去,被梁其从天而降吓得一桶水差点全泼自己鞋面上。
梁其落地跟人来了个脸对脸,有些尴尬:“我见着墙有点矮感觉不太防贼就试了一下,没想到一下子就进来...嗯?”
“小姐!小蝶就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呜呜呜呜呜...”
刚才准备开门的小丫鬟眼泪汪汪地猛地扑了上去,她还梳着双髻,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
梁其见她哭得伤心,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老妪眼睛有些不太好使了,听到小蝶喊小姐心下有些激动,待凑近了些才看清梁其的脸。
“竟真的是大小姐!真是老天有眼啊!大小姐回来了,太好了。”
老妪虽也激动,却到底是比小蝶稳重太多,她拍拍小蝶,“快,快带大小姐进去看看老夫人!”
梁其被二人领着,穿过前厅来到一间卧房,还没进门便闻到了浓浓的中药味,看样子梁老夫人病重的传闻不假。
梁红缨靠在床上闭着眼睛,黑白相间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地,深刻的法令纹和微微抿着向下的嘴角,让她即使是无表情的闭着眼睛,也能看出是个严肃具有威严的人。
梁其在离床两步远的距离停下了脚步,老人带着一丝虚弱的声音响起:“药先放下吧,过会再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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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妪难掩激动神色的上前轻语:“老夫人,大小姐回来啦!”
梁红缨霎时睁开眼睛,看到梁其的瞬间浑浊的眼睛里瞬时溢出了泪水,她颤巍巍的冲梁其伸出枯瘦的手:“小棋儿,祖母的小棋儿...”
梁其上前缓缓握住那只手,对着梁砚书那种人她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喊出爹,对着这个老人,她却不知道喊什么比较好。
她那么伤心,可是现在这具身体里早已经不是她记挂着的“小棋儿”的灵魂了,梁其第一次对自己占用着别人的身体产生微妙的罪恶感。
“...您身体还好吗?”
梁红缨沉浸在喜悦里,没发现梁其的异常,她摸摸梁其的脸,又拭了拭她的眼睛哽咽道:“这是受了多少罪才瘦了这么多,不过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快跟祖母说说失踪这几个月是怎么回事...”
梁其眼前有点模糊,眨眨眼睛摸摸自己的脸,摸到了一手水。
一旁站着的老妪和小蝶也默默擦着眼泪。
从被救到设计小荷和离被迫离开桃溪村,巧合之下来到淮洲府,再到跟孙掌柜做生意,梁其省去中间徐二和今日梁砚书那些事,大概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跟梁红缨叙述了一遍,末了跟梁红缨说自己醒来时头部受了伤,什么都不记得了。
梁红缨听得聚精会神,待梁其说完后,轻轻摸摸她额头上的疤,眼中翻腾着难以捉摸的情绪,“人没事就好。”
她缓了缓,又问道:“看到当初绑你那人的模样了吗?”
梁其摇摇头,真说起来,徐姨娘是没跑,但是眼下没有证据,更何况牵扯上徐姨娘,梁砚书也不见得逃得开干系,以梁红缨现在这个身体,还是不刺激她的为好。
梁其见她伤心,忙跟她说来淮州府以后阴差阳错跟孙掌柜做了生意的事情,梁红缨没忍住笑了出来,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让你从前成天跟在周家那小子后面跑,自家铺子门朝哪开你怕是都不知道,那朱颜记的掌柜都比孙掌柜见你的多。”
“罢啦。”梁红缨欣慰道:“能从孙掌柜那挣到三百两,是你的本事。”她指指梳妆台,“你去把那个木匣子拿过来打开。”
梁其把匣子打开朝着梁红缨,里面是一些珠钗首饰,梁红缨从角落里拿出一只料子一般,看着毫不起眼的翠玉戒指,又把自己手上戴着的白玉扳指取下,两个戒指一合并,边上像是花纹的形状,竟是完美贴合到了一起。
她把合并起来的扳指递给梁其:“这个你拿好,万万被不可让你爹知道。”
这戒指分明是两块不同的料子,却巧夺天工的做成了严丝合缝的宛如一块料子的切口处一般,不知情的人,哪怕把两个戒指放在一处,也不可能想到把它们合并起来。做得这么隐蔽,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东西。
梁红缨这样的举动让梁其感到不安,但是没等她说话,梁红缨便把戒指分开,不起眼的那枚戴在梁其手上,自己之前戴着的那枚装进了她腰间李秀秀给她缝的荷包里。
“我累啦。”
梁红缨苍老的脸上露出了疲态,先前紧锁的眉心却舒展了,仿佛了却什么心事一般。
梁其扶着梁红缨躺下,以为她睡着了时,突然又听她说:“害你之人必不可留。拿着扳指去一壶春找杨青杨掌柜,她会帮你。记住,慈不掌兵。”
梁红缨闭着眼睛,声音夹杂着困意:“看看你娘去吧...”
12. 第 12 章
梁其坐在床边,心里琢磨着梁红缨刚才的话,对于想害梁其的幕后之人没有过多追问,却仿佛一切都心中有数。
徐二和徐姨娘,她肯定不会放过,不过可能牵扯到梁砚书,她无法不顾及梁红缨的感受,眼下还不到时机。
待人睡着了梁其才轻轻关门出去。
几人来到前厅,小蝶看着梁其,想摸梁其额头那留着浅浅白色痕迹的疤,没摸到又缩了回去,还没干的眼眶里又蓄满了泪水。
老妪也红肿着眼眶,梁其待他们情绪稳定下来,才出言安慰道:“伤早好了,我遇到了一户好人家,这几个月没受什么苦,他们都待我如家人般,对我很好,我如今忘了很多事情,人也都不认识了,你们让我重新认识一下吧?”
老妪忙道:“老奴打小就跟着老夫人,蒙大小姐不嫌弃,从前唤老奴一声玉婆婆。”
小蝶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我叫小蝶,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七岁时爹娘要把我卖去青楼,是大小姐从牙人手里买下了我。”
玉婆婆道:“大小姐,你回来可真是太好了,老夫人一高兴,身体兴许能好上不少。”
对于梁家三代人的事情,梁其还有不少疑问,梁砚书对原主的杀意倒是不难理解,男人不像女人一样,需要经历十月怀胎和生产的痛苦才能拥有孩子,本就是包办婚姻,不爱的人生的孩子,再结合刚才梁红缨明确要把梁家交给梁其的话,梁砚书的心理就很容易分析。
历史上为了皇位兄弟阋墙,父子相残的例子并不少,那么为了家产杀个不爱的女儿,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可是梁红缨为什么执意越过儿子把家产给孙女,梁其想不通,难道原主是个经商天才?
“玉婆婆,祖母她...对我爹好似有些不满?”还是说不是亲生的?
玉婆婆长长叹了一口气:“这事,就说来话长了...”
梁红缨祖上有游牧民族血统,她自小便跟着父兄走南闯北学着做生意,养成了一副豪爽干练的性子,行商途中经过淮州府,遇到了当时还是贫穷考生的梁老太爷宋春生,一见倾心,便打算在此留一阵子。
也算是逃过一劫,梁红缨先走一步的父兄路上遭遇了贼寇,无一生还。
梁红缨悲痛欲绝,处理好父兄后事后,无人可奔,怕触景伤情,也不愿再回家乡,便又回到了淮州府,自立门户重金招婿。
宋春生那时屡考不中,家中也因此越考越穷,母亲重病无钱医治,于是便找上了先前让他觉得粗俗不喜的梁红缨。
入赘后,宋春生母亲的命也没能救回来,从那往后,他始终郁郁寡欢,不管梁红缨再如何对讨好也无济于事,直到梁砚书的出生才有所好转。
从梁砚书的名字就能看出来,在读书方面是被寄予厚望的,宋春生希望他能弥补自己的遗憾,金榜题名,好光耀门楣,却又时时为自己赘婿身份以及梁砚书不姓宋,就算高中也无法去他宋家祠堂祭拜而痛苦烦闷。
梁砚书又是一个好逸恶劳的性子,也实在不是一块读书的料,宋春生时常为他的不上进气恼,梁红缨便会对梁砚书严加管教,偏偏宋春生又是个溺爱的,梁砚书受罚了他又不喜,二人经常因此发生龃龉。
“老爷一直是老太爷教养,对老夫人从小就是敬畏有余亲近不足,再加上早年徐姨娘一事,老夫人打了他,这些年一直心有怨怼,这些老夫人都知道,也不会与他计较,只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在老夫人生病卧床时,再提三代还宗这回事...”
梁其没想到,这件事竟还涉及到了上上一辈的爱恨情仇。
梁红缨与宋春生二人在梁砚书的教育理念上有很大分歧,宋春生对于让他读书参加科考有着很深执念,不仅如此,但凡梁红缨教梁砚书读书以外的东西,宋春生就会大发雷霆,说梁红缨会把自己身上那股市侩粗鄙的气质传给梁砚书。
那时宋春生的身体也不太好了,梁红缨为了不惹他生气,慢慢地对于梁砚书的事情,只在大的方面管得严些,细节方面完全不管了。
说着说着,玉婆婆也沉浸到了那段陈旧的岁月里,“老夫人这辈子,虽少时丧母,却有父兄宠爱,自己于行商一道也颇有天赋,活得算是潇洒恣意,唯有两件事情难以过去,一是父兄遭难死于非命,二是夫君让儿子改姓未果,以要留后为由,拿着她的银子在外偷偷养外室。”
虽是几十年前的红尘往事了,玉婆婆说起来仍不免为梁红缨感到不值。
梁其心中腹诽,一个软饭硬吃,一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爷俩一脉相承的不是东西。
梁红缨得的本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只是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基础疾病,再加上孙女失踪这件事对她打击太大,这才开始缠绵病榻。
梁其回来后她的精神一日好过一日,沉睡的时间却一日比一日长。
梁砚书和徐姨娘被烟雨楼老鸨搜刮了一番,对梁其恨得牙痒痒,却已经错失了把她除掉的最佳时间。
梁其回到梁府这件事情已经人尽皆知,那日老鸨来要钱时,梁其说得那一番话,烟雨楼那么多人都听到了,她若是这时在家里再出了什么事,第一个脱不开关系的便是他们了。
更别说还有那跟吃错药了一样的周游,三天两头便来一趟。
仗着自己的良好身体素质和身手,在梁府里来去自如没人敢拦,梁其把原主娘亲梁韵柔也接到了梁红缨的院子。
两辈子也没跟几个可以做自己妈妈年纪的女性亲近过,李秀秀是一个,梁韵柔是一个。
但梁韵柔跟李秀秀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她五官秀丽气质温婉,见到梁其欲语泪先流,半晌才缓过神抱住了梁其。
梁其不知所措地愣在了原地,手指蜷缩了几下才慢慢放到梁韵柔瘦削的背上,温声安慰道:“我回来了,没事的。”
来到梁府以后的感觉很奇妙,李秀秀胡德旺也对她很好,可是在见到梁红缨和梁韵柔时,梁其仿佛透过原主的身体,感受到了血脉的牵绊,那种感觉像是原本天地为家,自在飘着的浮萍,突然长出了坚韧的根系,不管她飘向哪里,总有东西拽着她。
梁红缨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这种感觉很不妙,梁其在周游又一次上门后,决定去见一见他。
已经是寒冬腊月了,周游身上披着雪白的银狐裘,手中捧着个雕花精美精致小巧的手炉坐在前厅中。
梁其刚锻练完,衣着单薄,头发被小蝶小蝶拿的一根红绸随意束着,进门时带了一阵寒意。
“你可真是个大忙人啊。”周游没忍住语带讥讽道。
上次离开梁家后,他本是担心梁砚书下手会没有轻重,人毕竟是他送回来的,若是真出了什么差错,心里终归会有些不安,便想着来瞧一瞧,毕竟他举人的身份在,梁砚书还是会忌惮一些的。
谁知那梁棋竟然不知好歹,一次都没出来相见过,派个小丫鬟来,就把他打发了。
周游气得要死,却又无可奈何,但是越见不到人心里就越是不甘心,以往明明是梁棋追着他周游跑,什么时候有他周游上赶着都见不到人的时候了?
他越想越气,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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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带着点咬牙切齿。
梁其不解地看着他:“周公子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周游见梁其的表情,嘴角抽了抽,有种对牛弹琴的无奈,却见她衣着单薄眉梢都带着寒意,便将自己手中的手炉塞进了梁其怀里。
“我不冷。”
梁其看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周游,把手炉还了回去,“你的身体比较需要它。”
她本意是想说她的身体素质比周游这种读书人好一些,周游却觉得自从她失踪回来后,跟他说的每一句都像是在嘲笑人。
莫名觉得憋屈得慌,周游沉下脸起身就往门外走,梁其想起自己来见他的目的,赶忙把人拦下,解释道:“我是真不冷,不信你摸。”
梁其握了一下周游空着的那只手,一触即离,周游猛地往后缩了一下,手蜷缩进衣袖中,方才触碰到的灼热温度仿佛还残留在手背上。
见他又发起呆,梁其便把他拉回先前的位置上坐着,给他新倒一杯茶递过去,狗腿道:“其实我有一事相求。”
回到马车上,看见自己手中拿着的银票,周游才反应过来,自己堂堂周家公子当朝解元,是让人当跑腿的使了,还是区区的三百两。
“掉头,去城南五道巷。”
梁其现在在梁府,虽然可以吸引徐姨娘的注意力,却难保他们再打听到什么消息时对胡家一家不利。
她自己虽说是出入自由,难保不被人盯着,贸然去找他们的话,反而可能会给他们带来危险,徐二在他们家附近不远处跟她碰面的,城南五道巷那个宅子也不安全了,周游的身份是目前来说,她能接触到的最好人选。
梁红缨的病,怕是好不了了,梁其打算先好好陪她过完这个春节再说。
前世梁其师傅病重,苦苦熬过了寒冬,却死在了春暖花开的季节,从此她知道了一个词,可度三九,难耐春寒。
节前梁其趁着采购悄悄去了一壶春一趟。
它坐落在市井之中,看起来和一般茶楼一样,热闹喧哗,春节前,即使是普通百姓,忙碌了一年也是舍得在年末的时候花上一些银钱找些消遣放松一下的。
梁其进门时,一楼大厅坐得满满当当的,正中间的位置,留着两缕长胡子的说书先生正木板一拍,讲到精彩处。
梁其环视一周,来到柜台前问中年男子模样的账房先生:“请问杨青杨掌柜可在?”
账房先生听到杨青的名字,什么都没问,便让一个伙计领着梁其,直接去了二楼靠里的一间包间。
杨青是个看起来利落干练,长相平平无奇的中年女子,她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番梁其,客气道:“不知小姐找我有何贵干?”
梁其拿出青白戒指递到她眼前,“我祖母是梁红缨,我名梁其,今日前来,一时事见杨掌柜,二是两件事需要杨掌柜帮个忙。”
杨青见到戒指,忙行了个礼:“见过少东家。”
她面带忧色:“东家身体可好些?”
梁其摇了摇头,杨青心下怆然,二人沉默了一会,杨青道:“少东家有事尽管吩咐,杨青与下面二十三坐商必竭尽所能配合少东家。”
梁其道:“不知杨掌柜可能帮我几个靠得住,身手好些的护院?”
梁砚书和徐姨娘最近没什么动静,不知道是在酝酿些什么,以梁红缨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短暂的平静怕是也维持不了多久了。
杨青点头:“这个简单。”
“其二嘛,”梁其凑近杨青小声道:“我爹的小妾徐姨娘有个侄子,名为徐二...”
13. 第 13 章
除夕那天院子里到处挂上了红彤彤的大灯笼,梁韵柔写得一手漂亮的字体,提前写了年红,梁其带着小蝶一大早贴年红;玉婆婆备上了酒水,梁其替梁红缨祭拜父兄,晚上一起吃了团年饭,也给已经彻底无法下床了的梁红缨换上了新衣裳。
梁其在现代跟师傅过年时,最有年味的事情就是师傅会给她包顿饺子,晚上二人一起在空荡的客厅里看春晚,她师傅还往往是看不到一会就呼声震天,一直睡到过了零点,梁其把他叫起来放个鞭炮,然后再各自回屋睡觉。
即便是那样简单的年,从高中师傅去世后也再没过过了,之后的挺多年里,过年这个词,对于梁其来说等同于三倍工资。
她本想所有事情都等安稳过了这个年再说,可有人偏偏不如她的愿。
正月初三一大早,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喧闹声,梁其给自己放了几天假没有锻炼,难得睡个懒觉,却被吵醒。
院子里几个从杨青那里找来的五大三粗的护院,正拦着几个满嘴污言秽语闷头就想往里闯的少年。
这几人衣着华丽,气焰嚣张,为首那个手指都快戳到拦着他的护院的眼睛上,口出狂言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拦我?这梁家就要变天了,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谁才是不能得罪的人!”
“大小姐,这几人硬要闯进来,他说是你弟弟,我等也不敢硬拦怕伤着他。”
见梁其出来,一个护院跟她说明情况,梁其穿着里衣,外头披着前几日杨青让人送来的狐裘披风,面无表情地盯着闹腾最欢的那个少年。
“梁棋!时至今日你还嚣张什么?等老太婆一死,我看谁还能再给你撑腰,到时候我要让你和你那个贱人娘亲一起跪下来给舔鞋...”
“打。”
梁其话音一落,离少年最近的护卫蒲扇般的巴掌就扇了上去,少年发出杀猪般的惨叫,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水和两颗带血的牙。
“桦儿!”
躲在院外偷偷观看的徐姨娘尖叫出声,上前抱住少年,哀声哭嚎起来。
她身后的梁砚书喘着粗气指着梁其,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个孽障!你是想杀了你弟弟吗!”
梁其看着各演各的的一家三口,打了个哈欠,冲着坐在地上的徐姨娘道:“掉两颗牙而已,你哭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爹死了呢。”
“你你你!”
梁砚书被她气得拿起门口的扫把就想打过来,两个魁梧的护院往前一步,他瞬间不敢动了。
徐姨娘被她说得哭也哭不下去了,便又冲梁砚书道:“老爷,桦儿只是听说他姐姐回来了,想要过来看看她,谁知大小姐这是从哪里找了这么多健壮的男人放在了院子里,还纵容这些野男人打骂桦儿,这件事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怕是也不能再偏袒大小姐的吧!”
三两句话,便给梁其扣上了一个荒淫还纵凶伤弟的帽子。
她这样一说,梁砚书瞬间想起了他们今天过来的目的,“对!往日你仗着你祖母偏爱你,处处欺负你弟弟也就算了,如今竟还纵着这些人对你弟弟行凶,我不信你祖母还能再偏帮着你!”
梁桦捂着肿起来的半边脸站起身,嚎叫道:“我要找祖母给我评评理!”
却是被那一巴掌打怕了,也不敢再往院子里冲。
他给跟着他一起来的那几个少年使眼色,几人看看地上梁桦新鲜吐出来的牙,和护院跟自己身板的对比,面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梁其虽不认识几人,看他们全都衣着华丽的样子,也能猜出来应该都是平日里跟梁桦玩得好的狐朋狗友们。
梁其两边看看,手边没有合适的东西,便上前两步,一把拽着一个身高不高的少年的领子,生生把人提得后跟离了地。
“梁桦没跟你们说,我失忆了谁都不认识了吗?你们跟着他这样擅闯女子的院子,我若是一不小心受了惊,把人打残了,怕就是告到官府去,也只能判我赔点钱了事吧?”
她依次看过那几个少年,:“你们说,你们今日若是残了,要怪谁呢?”
众人被她力气惊到,在她抬起另一只手时,转身屁滚尿流地就跑了。
“梁梁大小姐,不关我的事!是梁桦找我们来的,你要打就找打去,他是你弟弟,我们都是他说有热闹看来凑凑热闹的啊!”
梁其放开手中提着的少年,那少年跑走之前恶狠狠地剜了一眼害他如此受辱的梁桦。
这几人都是淮州府里有头有脸的富商乡绅家的公子,平日里吃喝玩乐臭味相投,梁砚书本是想着让梁桦把这几人叫着一起,梁其若是想日后继承梁家在这淮州府里继续做生意,必然会有做顾忌,不能把人都得罪了,谁料到她竟还和之前一般,是个不顾大局随心所欲的!
他们原本计划着让梁桦带着几个少年拖着梁其大闹的时候,趁乱进去看一看梁红缨的病情,却没成想梁其从哪里弄了这么多护院回来。
“你们想见祖母,祖母可不想见你们,你们少来恶心她一点,她病能好得更快些。”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自己女儿这么不客气的对待,梁砚书怒火攻心,指着梁其又你你你了半天。
“书念不好,话也不会说,把那个只会你你你的文盲扔出去。”
虽然不知道文盲是什么意思,两个也护院架着他把他拖了出去,徐姨娘一见情况不妙拽着梁桦跟着想跑,被梁其从后头勾住了衣领。
徐姨娘瑟瑟发抖,“我我好歹是你爹的妾室,你若对我动手,传了出去于你名声也不好听,你...”
梁其笑了:“名声是什么东西?能当银子花吗?你回去让那老登别急,慢慢等着我。”
她对一旁捂着脸缩着脑袋的梁桦道:“小的在这,我都不好意思打老的了,你愿不愿替你娘挨上几巴掌?”
梁桦半边脸都痛得快没知觉了,闻言忙捂住另一边完好的脸含糊道:“不能再打我了我都掉了两颗牙了再打就吃不了饭了,打打打我娘吧!”
“桦儿?”
徐姨娘不敢置信地看着梁桦,梁桦往旁边退了两步,低着头也不敢看徐姨娘。
梁其心中觉得好笑,没再说什么,甩手两巴掌扇在徐姨娘嘴上:“让你下次再造黄谣。”
梁其进屋时,梁韵柔正小声跟梁红缨说话。
外面的动静她听到了,怕梁红缨担心就没出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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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其见梁韵柔询问的眼神看过来,冲她摇了摇头,示意没什么大事,已经解决了。
难得的梁红缨今天醒来的时间长了些,梁其蹲在床边,握上她越发枯瘦的手,跟她说已经见过杨青了,对方还给她找了几个靠谱的护院。
梁红缨轻轻点头,梁其一件一件跟她说了前几天除夕他们做了哪些事情,一句没提梁砚书。
但自己儿子,再没有人比梁红缨更了解他,她听着梁其近乎絮叨地说完突然说道:“你若是真心喜欢周家那小子,嫁过去也好。”
她声音有点嘶哑,说得很费力:“我从前让你招婿,是想你在自家活得更自在些,从前我一直觉得我这辈子活得够潇洒了,可如今看来,唯一的儿子教成这样,也不过如此。”
屋内点着炭火,梁红缨的手却冷如冰块,梁其两手握着轻轻搓着为她取暖,“我不喜欢他了,那花花公子有什么好的,天天逛花楼,一点都不守男德,我觉得您就是这个时代的女中豪杰,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孩子就得跟自己姓才对,爹成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祖父没教好,不过我若是不成亲,一辈子跟您和我娘一起过,您会同意吗?”
她这番耍宝搞怪带着点孩子气的话让梁红缨笑了出来,“你呀。”
*
一家三口过去,两个带了伤回来。
徐姨娘也顾不上在梁砚书面前的形象了,一进房间便把桌上的茶壶杯子全扫到了地上。
满嘴疼痛让她心中怨恨到了极致,看着跟在最后进来的梁桦抬起来一只手,却又在看到他肿起的脸颊时,心疼地放了下去。
“我要让她死,老爷,我要让她死!”徐姨娘疯了一样在房间里砸东西,梁砚书走在她前头把值钱的东西抱在自己怀里。
徐姨娘和梁桦的惨状,让他一边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一边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可是我们目前不知道我娘的情况,能调动各地坐商的信物也没拿到手,若是我娘好了起来...”
徐姨娘心中恨他无用,面上却平静了下来,分析道:“虽然今日没能见到那老婆子,但是前几日,我让人去找了玉婆子倒的药渣拿给人看了,用药比之前又加重了,若是她的身体在好转,以你娘的偏心程度,那梁棋回来这么长时间,怎不见她给她铺路,带她去见那些掌柜的?那些人一个个滑不溜手,凭她一个只知道跟着男人跑的小丫头,你娘若是不帮她立威,谁会服她?”
梁砚书脸上意料之中的浮现出怨恨的神色,徐姨娘再接再厉,“眼下虽然没能得到所有掌柜的支持,可于梁棋来说也是一样的,本以为梁棋死了,才打算跟老太婆慢慢熬一熬,把她熬死了,她再不情愿也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不都还是你的,但是现如今呢?这么长时间,她那信物说不定早都到了梁棋手里,我们不如赶紧找个合适的人选把她嫁出去,还有你那三代还宗的事情,这两件事若是没做成老太婆就死了,桦儿改姓之事等三年孝期过了才能办,周棋的亲事也得一年后才能办,我看周家那小子近来对她的态度也不再如以前那般憎恶,若是再等一年,待她羽翼丰满,再搭上周家小子,我看不仅是我们娘俩,你这个爹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14. 第 14 章
正月初五,盯着西苑的人来报,梁砚书派人接了不少面生的人进梁府。
梁其点头,“继续盯着梁砚书三人,再让人查一下这些人的来历。”
西苑会客厅里,梁砚书和徐姨娘坐在主位上,梁桦站在梁砚书边上,看着他爹面带微笑地跟靠近主座的长须老人攀谈着,下方客座坐了几个中年男子,正四下打量着。
“三叔公,那便说好了,待我找人算好良辰吉日,便要麻烦您了,我已让人安排了住宿,还请在淮州府内暂住几日。”
老人还未说话,对面方才张望的一个中年男人接话道:“还安排什么住宿啊,我瞧着着府里就很好。”
他拿起手边案几上上好的千峰翠色青瓷盏在手中把玩,眼中藏不住的贪婪之色:“反正不久后就是一家人了,以后也定会多些往来不是。”
“这...”梁砚书心有不悦,却不好在此时出声拒绝,他旁边的梁桦年纪还小,面上藏不住事,见这些乡下来的人都跟没见过好东西一样,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徐姨娘见为首那老人只是垂着眼皮并未出言阻止,心下暗骂,面上却笑着:“各位叔伯兄长愿意来帮老爷撑这个腰,我们自然是感谢的,只是如今婆母虽病重,这梁府毕竟还是姓梁,那梁棋心狠手辣的很,若是让她影响我们的计划可就不好了,待我们家桦儿认宗归宗后,这梁府可不得改姓宋了,届时各位想来,不跟回家一样了?老爷为各位安排的是淮州府里上好的客栈,去那街上逛吃游玩都是极方便的。”
老人听她这话哼了一声:“不过是个黄毛丫头而已,竟让你们如此忌惮。”
徐姨娘口腔内的伤口还没好透,不由碰了碰嘴,哀怨道:“她仗着婆母的疼爱,就差连老爷都敢打了,我好歹服侍了老爷这么多年,她疯起来连我也打,上次还差点把纵容她的奸夫把桦儿打死,桦儿可是她的亲弟弟啊!但她毕竟是老爷的骨血...”
老人重重杵了一下手中拐杖:“女人当家就是没有一点礼教规矩,那梁氏就是如此教导她的!告祭祖先那日,她若是再无法无天,我定要代春生好好教教她什么叫作规矩和孝道!”
“那便倚仗二叔公了,方才我见三哥对这青瓷盏颇为喜爱,待各位叔伯兄长回到住处后,便让人给诸位各送一套过去,聊表心意,还望大家不要嫌弃。”
拿了好处,几人才满意地离开了。
他们一走,梁桦便抱怨道:“娘!为何我们还要讨好这些乡下土包子!”
“你懂什么。”
梁砚书放下茶盏,“你祖父已不在,宋家三代单传人丁单薄,如今只剩你我,便是这渡江县的宋家,往上数三代还跟你祖父沾亲带故,如今当家做主的二叔公,有秀才功名在身,在当地也是有名望的家族,告祭祖先宴请宗亲更改谱牒,这些礼数有他们在,才能更加名正言顺。”
届时他宋家背靠家族人丁兴旺,三代还宗合理合法,任谁反对也都没用了。
梁其听人说完那几人身份来历后,去金粉楼孙掌柜家走了一趟。
金粉楼要初十才开张,孙掌柜在家含饴弄孙过得自在极了。
对于突然上门的梁其,孙掌柜不知道是该惊讶于她这个时间找上他,还是怎么知道他家在哪。
“孙掌柜不欢迎吗?”
梁其见孙掌柜难得的迟钝模样,出言调侃道,见他怀里抱着的稚子可爱,摸摸荷包,随手掏出一张银票塞进了他红色短袄里随口道:“来的匆忙,没有准备礼物,一点见面礼。”
“快快快请进!”
她动作太快,孙掌柜没看清她塞了个什么东西,把人迎进院子的路上,悄么么从他孙子怀里掏出了那东西,是张叠起来的银票,打开看见面额,赶忙要塞还给梁其,“稚子而已,怎能给他这么多银钱!”
梁其巧妙地躲开孙掌柜的手,“大过年的,上别人家门总不能空着手吧,这是我给他的压祟钱,你把它换成铜板放在他枕头底下吧。”
孙掌柜却不听:“哪有拿一百两银子当压祟钱的!”
“哎哎哎,男女授受不亲,孙掌柜这是做什么。”
孙掌柜这才作罢,二人到室内坐下,孙掌柜还是执意把银票放在了梁其面前,孙掌柜的夫人进来将炭火点上,倒了一壶热茶,便抱着孙子出去了。
梁其再次问道:“孙掌柜再看看我,可觉得有些眼熟?”
年前梁家大小姐回府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些事情孙掌柜哪能不知晓,原本只是有些猜测,再见她今日直接找上门来,又出手如此阔绰,哪还能猜不到。
他起身行礼,“大小姐。”
梁其扶住他笑道:“我还是更习惯孙掌柜叫我梁公子。”
孙掌柜汗颜,梁其当初只是穿了个男装,并未从言行举上刻意模仿男性,对于他这种做脂粉生意每天接触很多女性客人的来说,还是很容易看出来女子身份的。
只是是男是女于做生意来说,并没有任何影响,别人既有意隐瞒,他又何必揭穿。
“当初您问我是否认识您,我还觉得您是在戏弄我,没想到啊,您竟真是老东家的孙女。”
孙掌柜感慨:“您失忆了竟还是选择了金粉楼做生意,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只是我却没认出您来。”
“我以前不是不务正业,天天跟在周游身后跑吗,祖母说我连自己家铺子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梁其仿佛是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坦然,孙掌柜却不好接这话,只问:“年前去府上拜访,被人拦了下来,不知如今老东家的身子可有好转?”
梁其没回他这个问题,反问道:“孙掌柜可知今日我来找你所谓何事?”
孙掌柜苦笑着点了点头,梁其又问:“只怕我爹也早已找过孙掌柜了吧?他可承诺了什么?”
“不管是梁老爷,还是大小姐,孙某能给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孙掌柜组织着措辞:“孙某只是梁家庞大产业里,小小的一个铺子掌柜而已,沧海一粟不值一提,无法对大的局面产生任何影响。”
这话已经很直接了,从打工人的角度来说,孙掌柜的做法可以理解,不管公司换谁当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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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工人还是打工人,给谁打工都有工资拿,可是一旦卷进上层争斗,站错的人会失去饭碗。
“我理解孙掌柜的想法,可是孙掌柜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跟我爹以及徐姨娘的关系,外人可能不那么清楚,孙掌柜想必是知道的,我当初若是真的失踪了,如今祖母重病,受益人又会是谁?”
孙掌柜脸色一阵一阵的,知道得越多就越难置身事外,他不想听,梁其却还在说。
“上次我既没死成,会不会再有下一次?我跟金粉楼的合作弄了那么大阵仗,若是有心,稍微一查便能知晓,你猜他们会信你是真的没有认出我来吗?”
她越说孙掌柜脸色越难看,明知道这是正常游说的说辞,却又偏偏每一处都说在了点子上,若真是梁砚书害的梁棋,那从她进入金粉楼大门起,在梁砚书的角度看来他们就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谈何置身事外。
话已点明不必再多说。梁其话锋一转:“若非我之前贪图玩乐,祖母早带着我学习经商事宜了,现下祖母虽病重,却也已将能号令各地坐商的信物传于我,我虽年轻,于经商一途也是有些想法的,这点孙掌柜应该有所了解,如今我虽有人可用,却不想现在让他们走到明面上,孙掌柜若愿帮我,梁其也定不会忘孙掌柜雪中送炭的情义。”
一番恩威并济,坏的好的都让她说了,心思百转间,孙掌柜也知道自己已别无它选,便也不再犹豫,恭恭敬敬行了个拜礼,“孙某见过少东家。”
这次梁其没动,完整受下了这个礼。
此行目的达成了一半,梁其心里也松快了些,她问道:“不知另外几个大掌柜脾性如何,孙掌柜跟他们关系如何?”
孙掌柜谨慎道:“有几人老东家从前做行商时就认识,后来老东家在淮州府站稳脚跟后过来投奔的,利益以外有些情谊,这几人我可帮少东家游说,有七成以上把握,老东家病重后,也有几个心思活一些的开始有了一点小动作,却也不敢太过分,归根到底,商人重利,少东家若能让他们看见您有像老东家一样继续带着他们赚钱的能力,他们自然愿意继续为您办事。”
孙掌柜这话说得算是十分中肯了,只是如今的情况却没有那么多时间能让他们看见她有没有能力。
梁其把她今日打听到的那几人身份、梁砚书可能想做什么,以及几天后需要他们这些掌柜做什么,都跟孙掌柜说了一遍。
孙掌柜沉吟片刻,“时间着实有些仓促,这件事情相当于在逼着他们明确站队,若是一个弄不好,可能会把人逼到梁老爷那边去。”
梁其摇摇头,“若是到这种程度他们都还想着明哲保身,做个哪边都不得罪的墙头草,待我真正当家做主时,这种人我也不敢用。”
她心里打定了主意,“烦请孙掌柜初八那日把人都请到一壶春二楼听曲,若是愿意跟着我的,便一起去梁家看一场戏,不愿的,便请他们留到梁家的戏唱完再走,此后我便默认他们为梁砚书一派,若是哪天不小心拿他们开了刀,也莫要说我不念他们跟着祖母的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