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春骨》
7. 协议情侣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祝霓啼笑皆非,一时间不知道转换什么表情比较好,导致脸上的表情生硬。
残留着一种名为“诧异”的情绪。
“中文的说法……不对吗?”裴嘉玉尾音拖长,最后一句停了一会儿,自己陷入沉思。
他的表情不像作假,是真的在思虑自己那句话的使用是否正确,是否合语境。
中外差异是一方面,他对祝霓的理解不深更是一方面,更多都只是在资料上看到,那上面有过一些话语介绍。
“我没有把你当……宠物的意思。”
“这句话是餐厅主人的过分玩笑,我也会因此而生气。”
她连着说了好几句话,在和他解释。
裴嘉玉现在也只是和她见过几次面的关系,那一夜的事情荒诞难堪,没人乐意提起。
如果用中文翻译,或许会多出几个贴切的形容词,但也只是“或许”,他暂时没时间和太大兴趣去学习更多中文词汇,且目的是更好了解一个陌生人。
只是单纯这几次见面,他想,他熟悉的语言所描绘出来的人更多体现在张扬跋扈,那几个词过于浅显单薄,确实不可能用来精准形容一个祝霓。
至于现在在做什么,裴嘉玉觉得用鬼迷心窍解释会比较贴切。
他别无他话,所以听后点头,表示自己没有生气,“德国也有很多餐厅不允许带宠物进入,这很正常。”
感觉他接受良好,祝霓莫名心虚。
包厢单间里还有一个提前准备迎接的服务员,她见到两人进门时细心送上湿毛巾,桌面上放置两本菜单。
祝霓的视线在她手上扫过,看起来刚拆封,是专门用来洁手的湿毛巾。
她笑着接过。
两份菜单,祝霓盯着自己的,询问他想吃什么。
裴嘉玉来京市的时间不多,口味暂时改不了,最后在菜单上扫过,点了份面包配沙拉。
抬头时,见祝霓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笑着点完其他菜之后开口:“你刚刚多看过一眼的我都点了,没必要为我省钱,更何况我不会让你还。”
“我在为下周的秀场做准备。”
在保持身材的意思。
祝霓了然。
裴嘉玉侧首望向离去的服务员,想要撤销祝霓给他点的其他菜,倏地听到她的问题。
“你刚才那句德语是什么意思?”
祝霓继续笑。
“我听不懂。”
被她这么一打断,服务员已经离开了包厢。
裴嘉玉的手指放在桌面上,骤然蜷缩起来,“突然想到的一句,感觉很符合情形的话语,祝总不用在意。”
‘祝总’?
这个称呼更多是听别人放在她老妈身上。
突然听到这个称呼去掉了“小”字,落在自己头上,尤其是从裴嘉玉嘴里说出来,极度违和,不过也有点爽。
祝霓默默在嘴里无声咀嚼,反复念叨,轻挑眉梢,撑着下巴往窗外看去。
裴嘉玉状似不经意扫过她恬静的侧脸,明艳的五官平静下来,面上的冷淡很快就与浑身的气质融为一体。
出乎意料的,她真的只是请他吃顿饭。
上菜之前她想起什么事情,突然询问他:“你们是不是很重视晚餐?”
得到裴嘉玉一个极轻的点头肯定,她面露懊悔,“抱歉,我刚刚忘记问你这个,我们可以换一个地方,剩下的东西我打包回去当明天的早饭。”
“辣的当早餐对肠胃不好,而且我没有不满意。”裴嘉玉停顿后说,拐弯抹角拒绝她的新提议。
祝霓点了许多辣菜,色彩鲜艳的辣椒映入眼帘,裴嘉玉在她没看见的地方微微蹙眉。
吃饭过程中,两人一句话都不说,咀嚼声微不可闻,只能听到一点轻轻放碗的动静。
他耐心处理面前的沙拉,以及试图对付祝霓给他点的特色菜,在祝霓的余光里,男人眼睫微垂,一头金发引人注目,一不小心就看入神。
被盯着看的男人表面冷静,只是攥住叉子的手愈来愈紧,手指指节隐隐发白。
祝霓擦拭红润的唇瓣,低头回消息。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裴嘉玉不紧不慢刚好放下叉子时,见她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注视自己,表情认真:“你接受协议情侣吗?你可以自由报价。”
“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我可以暂时当你的靠山。”
本来就足够冷清的包厢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裴嘉玉眉头微蹙,许久没回应,不知道想在她脸上找寻什么。
不得不说,很巧妙的一句“暂时”。
“全部以利益为先的关系走不远。”裴嘉玉神色并不自然,唇角上扬的弧度极小,意味深长,投出去的眸光冷淡混杂着嘲讽,和笑意搭不上边。
“可我家里不在意这些,所谓的感情似乎也不一定能走远。”祝霓疑惑,眼底罕见空泛一片,“我见过联姻生情,他们没教我怎么做,但这难道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吗?”
这一下,裴嘉玉闭了嘴。
这件事怎么可能算得上寻常?
莫名的浪潮在心中翻涌,不知名情绪难忍至极。
他想起什么,顾不上维持面容平静,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眉心紧拧。
“协议不成,有兴趣来我公司吗?”祝霓本来打算旁敲侧击,或是让饶云心动手脚,利用各种手段,逼得裴嘉玉走投无路,只好投奔霓虹。
应该算得上是祝霓良心发作,她放弃这些卑劣的方法,准备以钱砸人。
祝霓的身体往前凑。
“我给你开三倍,四倍也可以。”她笑:“五倍就算了,因为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裴嘉玉先前听到她只是讽刺主编的话,不觉得她真的会花这么大手笔挖他跳槽,更何况还针对她方才的话,心生怒意,话音冷淡:
“莱尔给我开的价格没有底价。”
“你很缺钱吗?还是觉得我缺钱?”
她以为他嫌弃钱不够,没有底价但他的商业价值的确不会低,上限惊人。
他这么说话,真的容易让人认为他见钱眼开,尤其是装傻充愣不要百万支票,让她差点对他改观以为他是多么纯良的人。
不过祝霓的目光几乎没在他脸上移开过,颇有些烦躁地推翻自己刚才的话,很不巧,她不算非常有钱,但是不差钱。
为了自己的情绪价值付出代价,是交易,讲究你情我愿。
只是被他这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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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不轻不重的话激怒,现在的祝霓真想试试强扭的瓜是什么味道。
“我扫一下你的微信。”
他不加,那她来加。
裴嘉玉低头折腾了一阵,最后迟疑着递过来。
坐在对面的女人握住手机抬眸看他,对他那张冷漠的脸欲言又止,他不明所以,下一刻祝霓的手指就在屏幕上敲击了几下。
伴随着手机微微震动,他收回手机还没来得及看,就见祝霓双腿交叠,散漫靠在座椅上,眯起眼眸,歪头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开始吃饭时天还亮着,包厢里的灯光不算明亮刺眼,现在再看就显得暗淡,窗外的霓虹映射在她的半张脸上,线条分明的五官弥漫开轻佻。
“刚才那些话你可以都当没听见。”
“周五的秀场我会去。”
祝霓一时没得到他的回答,问他:“还要吃吗?”
裴嘉玉望着祝霓转账过来的五万块钱发呆,他见过许多类似的场景,那些赚到钱的男女总会花钱找男男女女当伴,即使有了一张证明婚姻关系的证书。
也不能阻止他们产生这种荒诞的思想,难以阻止他们切身实施这种恶心的不忠行为。
五万块钱入账,加上之前那张对于普通人而言不算少的支票,他有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被人用钱“包养”的感觉。
被一个人养活,完全依附于一个人,即便自己的心不属于对方,也会被强制性占有躯体。
类似于jemandendurchfüttern,父亲曾这么对母亲说过,好像母亲是他的宠物,这不是什么好话。
裴嘉玉不确定她的话在中文含义里是否含有嘲讽和羞辱,再或者说,这是中文里的某种玩笑和测试吗?
又像进入餐厅之前,服务员所说的那一句“祝霓与狗”。
看起来她并不喜欢,甚至厌烦,还给他解释表明她的态度。
五万块钱不是祝霓舍不得,而是微信付款单笔支付的极限。
她不知不觉间为一个男人花钱,却也不觉得羞耻耻辱。
裴嘉玉不喜欢她明着给钱,那暗里给总可以。
“不用了。”他回答。
祝霓缓慢眨眼,有人送来餐后甜点。
有两份。
香草冰淇淋上放着一颗小巧的草莓。
祝霓只是在冰淇淋上扫过一眼,没有尝试的意思。
反而还在考虑裴嘉玉刚才的反应。
“我觉得让你完全理解我的中文意思会有些难度,所以我想问,你刚才有哪里没听懂吗?”
“为什么是我?”裴嘉玉一头金发再灯光下璀璨夺目,一双碧眸中疑惑流转。
祝霓启唇,又迅速合上,单单是目光在裴嘉玉的脸上停留。
眼里的情绪昭然若揭,这是裴嘉玉第三次看见她这种眼神,第一次是在秀场,她坐在T台下不加掩饰盯着他,第二次是在秀场结束后的酒会,手持红酒,目光在他手上的水杯短暂停留后,散漫挪动到他脸上。
她的野心往往都放在眼里,没有要藏匿的意思。
可以轻松从她眼里读出她的想法。
不出意外,裴嘉玉这次也读出了她的话。
“因为你的脸。”
8. 前提是勾引
他原本还在寻找主动吸引她注意的方法,没想到仅仅是一个秀场,就让她开始注意到自己。
尤其是他这张脸,好像对她格外有吸引力。
这一点上,他确实从没输给过那位散漫的弟弟。
裴嘉玉扬唇,“谢谢祝总的招待。”
这话从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眼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奇怪。
华氏人情世故。
他转移话题,祝霓再怎么想强扭这块外国瓜,也幽幽叹气,站起身来:“我送你回家。”
男人似乎有几分莫名其妙,沉默片刻,“我住酒店。”
他认为女人没有反应才是正常,却没想到她倏地皱眉,视线往上移,“之前那家酒店吗?”祝霓停顿片刻,“你还不如住我的房子。”
住她的房子?
她果然有其他心思。
裴嘉玉轻挑眉梢,唇角拉平,他的行为卑劣,其实也不算什么好人,没资格评判她这个人如何如何,也就顺着她的话沉默下来。
结果祝霓结账后拿起自己的外套,带着他直奔一片别墅区。
裴嘉玉在来京市之前随便看过相关资料,对这里属实不算陌生。
祝霓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指节一点一点落在边缘,她的视线穿过男人身前沉闷的空气,直视窗外。
在男人的右手边,映照出一排外表设计各有千秋的建筑物。
随着手指点动,裴嘉玉只能听到似有似无的呼吸声。
他被呼吸声牵引着扭过头来,下意识对上女人的视线,然而刹那间,女人洋溢着笑的眼眸中倒映他的身影,车窗外的一排别墅齐齐亮灯。
“啪嗒”
纤细的指节在眼前一闪而过,脆响反倒像是慢慢回响,拖拽出一道清亮的尾音。
祝霓打了个响指将他拉回神,“选一套。”
裴嘉玉歪头,额前的头发散落下来也遮挡不住他眼底的惊讶和疑惑,“严格来讲,我们才第二次见面。”
是啊,第二次见面。
不过在杂志上,或许是心里反复见过,不仅不陌生,却还极其熟悉。
点在方向盘上的手指频率加快,祝霓的目光撞进裴嘉玉眸中,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话音一时哽咽在喉头。
索性改了词。
“我说话算话。”
“你合我眼缘。”
甚至裴嘉玉都没来得及摆出不解神色,祝霓就接着补充:“我们国家的话术,看似没有依据解释不清,实则的确没有依据,我只是单纯想这么说。”
裴嘉玉现在已经大概摸清楚祝霓的性情底色,对于她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意外。
就是让一个陌生人住在自己的房子里,怎么都不算有戒备心。
像被不成熟的孩子心智占据了全部意识。
“我不是什么好人。”他试图吸引她更多的注意力没错,可他骨子里总有一道温柔的声音在叮嘱他,‘一定要当个好人。’
“我感觉你有点古板……”祝霓收回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这外面的道路足够宽敞,且来往车辆行人都不多,她便把车停靠在路边,双臂环抱。
调整了一个相对舒服的姿势之后,她直视前方维持光亮的绿灯,声音不大,不过裴嘉玉听得清晰,“你应该学会变通……”
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祝霓侧头看他,“我觉得协议情侣确实没太大问题,一纸合同,不过就是规定一个莫须有的关系,只有一个情侣的名头,我不会越界让你难受难堪,期间我可以给你提供你想要的资源和帮助。”
空间莫名狭小,裴嘉玉听得清楚,也听得认真。
祝霓的话平淡,不含调侃或是讽刺。
更没有任何羞辱人的意味……至少他没有感受出来。
她表现得过于真诚,让他一瞬间推翻之前对她的所有不利看法,首当其冲的是所谓的jemandendurchfüttern。
对他而言根深蒂固的——“包养”羞辱。
“给我一些时间。”
在今天之前的他可能会毫不犹豫答应她,可是她并非只是“联姻”计划的一部分,不是只存在于那一份商业计划书。
她不只是“祝霓”这两个字组成,不用“祝家大小姐”名号代替,现在的他所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祝霓。
商业计划书里会写上“联姻”两个字,本来就足够可笑和讽刺。
他如果带着这么恶心的想法靠近她,更加可笑。
所以裴嘉玉退却了。
“我会很快想明白,给你答复。”
祝霓静静注视他许久才挪开目光,久到裴嘉玉都快怀疑自己的话是否有错。
她似是喃喃自语,这次裴嘉玉几乎是竖起耳朵。
听到她说:“我周五一定来看你的秀。”
两个人的话都没说到同一个点上。
只是祝霓看见裴嘉玉倏地抬手抓住放下的车窗,偏头往外看去。
……耳根红得要命。
裴嘉玉避开她炙热的目光,“我没你想得那么可怜。”
看见他实在抗拒,祝霓思虑片刻,不动声色观察他的状态,确保自己没有触及他的防御底线,鼻音拖出一道“嗯”声。
“那天晚上的事情……”
说起这个来,祝霓的脸色下意识沉了沉,裴嘉玉眸中含笑挪回视线,回应的话术刚在脑海里转了几转,又听到她说:“没有到最后一步,但彼此的秘密都有泄露,谁都不差谁,这个说法你接受吗?”
裴嘉玉迟疑着,缓缓点了头。
见状祝霓笑道:“按理来说你没接我的支票,让我去看你的秀场,就算扯平了,但我乐意给你。”
“你既然在餐厅里沉默,不就说明一瞬间有动摇吗?”
祝霓的说法胜在诡辩,速度飞快,让裴嘉玉这个对中文口语并不熟练的外国人哑口无言。
“这些我给你留着,不管你有没有想好,随时可以搬过来,实在过不去你就给我交房租,按照你酒店的价格打五折,熟人优惠。”
他看过去。
她说起话来脸上化开笑容,尾音上扬,极其活泼。
和她这张脸合起来有些许违和。
在她那双好看的眸里,裴嘉玉忍不住就要妥协。
他惊觉自己的状况不太明朗,急需冷静。
“谢谢。”
祝霓摆摆手,示意不用。
“你现在不想我也不勉强,现在送你去酒店。”
裴嘉玉站在酒店门口,望着那辆银白色的车消失在视野里,沉入夜色。
等到他转身迈进酒店前厅的大门,才有人默默跟在他身后。
他动作不紧不慢,任由那人跟随他进入电梯。
那人按了通往33层的按钮,裴嘉玉侧目扫了他一眼,“你等我多久了?”
用的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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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褐发的男人微垂着头,不敢和他直面对上,倒是没用他自认别扭不熟悉的中文,“刚到,只是正好在门口遇到您了。”
“莱尔的工作照常进行,不用给我多加什么商务。”
“都听您的,就是还有一个问题……”褐发男人双手放在一起,缓慢搓了搓,见身前的金发男人微微敛眸,气质冷硬,小心开口:“霓虹最近和我们的冲突减少了很多,看起来是有其他业务,需不需要……”
“不用管,不构成威胁。”
褐发男人还想说些什么,裴嘉玉已经一步迈出去,丢下句“让霍德滚远点。”
不算宽的缝隙投进一双冷冽的碧眸,裴嘉玉冷脸站在电梯外:“你也滚。”
电梯门合拢,他和裴嘉玉彻底被隔绝开后,褐发男人肩膀无力倚靠在电梯里,微颤着抬手抹了一把冷汗。
灯全部关闭,金发碧眼的男人躺在酒店床上,辗转反侧。
未拉拢窗帘,光亮直刺眼睛,他微微眯起双眸,浅淡漂亮的碧色化开呈琉璃状。
电话里的声音响起,熟悉的德语回荡在耳畔。
裴嘉玉随手抓了下额前的头发,半干的头发入手微凉,拧眉在床上猛然坐起,冲手机屏幕冷声道:“那个人被处理了?谁做的?”
传入手机的“窸窸窣窣”消失。
猝不及防的问话让对面停顿片刻,正调整好要回答他,裴嘉玉摁了摁发痛的额头,话音沉闷,“是祝霓?”
“她处理得很好,只是牵扯到的其中一个环节是我们的人,留下了痕迹。”助理认真回复,肯定了裴嘉玉的猜想。
“霍德少爷那边和老爷说了您私自出国的事情。”电话还在继续出声。
裴嘉玉慢半拍,“什么?”
他刚才没听到自己的话,助理几乎没有犹豫,重复了一遍。
还在停顿片刻后,道出没说过的又一句话:“老爷很生气,认为您不应该擅自出国,更不应该接触模特行业。”
“我知道了。”
自家上司好像依旧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镇定模样,散漫应声,很敷衍,只是刚才二次问话,听着也有些心不在焉。
“其余事情明天再说,我要休息。”
助理自然没得说,任由自己的上司挂断电话。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同事也在这里吃了个上司的“冷漠”宵夜,估计会更好受一些。
在习惯后面加上一个还好。
还好没有直接让他滚。
男人一双长腿随意放置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脚底,贯穿至全身。
“是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他在心里询问自己,但没找到任何一个足以说明泄露的缺口,她应该不知道才对。
裴嘉玉向后倒,后背陷入被子里,修长的指节紧紧攥住床单,一瞬间青筋暴起,关节处泛出不自然的白。
男人平躺在床上思虑许久,默然掏出手机,从屏幕里最后一个页面将绿色软件拖到首页,空荡荡的联系人列表,只躺着一个以自拍当头像的好友。
他鬼使神差点开朋友圈,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怼脸自拍。
卸妆后的五官依旧带有攻击性,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直视镜头。
裴嘉玉手指挪动。
【我拍了拍“祝霓”,脑袋掉了】
手机振动一下,弹出一条消息。
祝霓:【?】
9. 真正动心
身形高大的男人手忙脚乱。
一时没握住,手机重重砸在脸上。
他一只手轻揉鼻梁骨,单手攥着手机,眼睛直视小小的手机屏幕,盯着对方发来的消息沉默许久。
空荡的聊天界面只有“拍了拍”信息和一个她刚发来的问号。
裴嘉玉突然笑出声来,给她回信息:【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祝霓:【怎么还不睡?】
裴嘉玉:【在努力睡】
另一头的祝霓平躺在床上,枕头铺满她乌黑的长发,她缓缓笑开,【酒店的床不舒服吗】
裴嘉玉:【可能有这方面原因】
祝霓手指轻轻敲了敲屏幕,实在找不到话聊。
指腹触及对方的头像,只见穿着亮蓝色冲锋衣的背影背包而行,手中攥住一把徒步杖,身处堆积满雪色的森林里,德国雪森林十有八九都是云杉林,他像走在经典的冬日童话场景之中。
她想象不太出来,裴嘉玉这样有点小古板的人,会去森林徒步。
不过想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德国人很多都亲近自然。
祝霓说服了自己不去想象这些。
朋友圈一片空白,很有意思。
【我拍了拍“裴嘉玉”】
祝霓一激灵,“我在做什么?”
她一本正经打字:【手误】
裴嘉玉停顿片刻:【我也是手误】
祝霓:【我信】
两人的聊天戛然而止,祝霓强行让自己“睡着”。
祝霓在公司住了好几天。
每天的会议从早上排到下午,总是解决不了根本上的实际问题。
饶云心作为特助给她分担了许多工作。
寂静的会议室内,十几个人各自坐在位置上,手执方案,刚结束一场吵得面红耳赤的战争。
此时此刻正不约而同,闷不做声,小心翼翼观察着上位的两道身影,因为坐在主座的那位刚才突然停下话音和动作。
她签下一份合同,忽略其他隐隐约约投来的目光,抬头看向落地窗外。
楼下行驶的车辆很多,来来往往穿梭在钢铁铸造的城市之间。
有人专门提醒会议进程,祝霓冷着脸把摆放在面前的方案挪开。
“如果你们部门改了三天都只能弄出这种东西,甚至用第一版糊弄我,那你们美术指导明天就走人。”
祝霓脊背往后靠去,笑着看向另外一个人。
“对了,听说王伯伯最近开展了一项新业务,之前不告诉我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吗?”
祝霓看过去,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董事扬起礼貌的笑,脸颊绷紧,后槽牙都咬紧了。
但凡与她视线有所接触的人,都默默移开目光垂头听训。
之前有人戏称新官上任三把火确实非常贴切,本来以为就是一个乳臭未干的花瓶大小姐,没想到真的懂得商业知识,敲打人这方面简直就是天赋异禀。
就算不出动她身后的关系,仅仅依赖于她那个“祝家大小姐”的名头,就足以让本来在霓虹混了很多年的老油条都抵挡不住她的攻势。
祝霓把剩下的方案都过了一遍,和其他董事进行决策之后,卡点在五点之前结束会议。
刚出门,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就率先撞上一个女人。
“小姐,祝总让我把方案亲自转交给你。”
利维亚跟在祝安身边很多年,算是看着祝霓长大,她在会议室外观察了一会儿,对祝霓的处理手段给予肯定。
祝霓忽略表哥祝阳发来的酒会邀约,站在原地和她说话,最后利维亚偏头,“小姐,祝总让你有空多回家。”
闻言,祝霓又是浑身一僵,带上些心虚的表情,“我忙完今天的事情就回家。”
利维亚颔首,“祝总说你工作起来其他事情都不放在眼里,本来以为是夸张,没想到真的这么积极。”
“不做挨骂,做了也挨骂,那我做还是不做?半做?”祝霓咧嘴笑开,“还不是怪我爸丢给我一个烂摊子,让我妈找他的麻烦。”
利维亚又多告诉她一些处理方法才离开。
饶云心跟在她身边汇报完工作后交接明日进程。
祝霓想起刚才利维亚带的话,虽然不明白亲爱的妈妈怎么不给自己打电话,反而一直让别人带话,但她还是推迟第二天的所有活动回家去一趟。
祝霓垂眸看了眼手表时间,忽略祝阳轰炸般的消息,坐上开往市中会展中心的车。
裴嘉玉的微信上发了两条信息。
直形T台,作为准压轴倒数第二位出场。
虽然秀场已经开始,但怎么都来得及看裴嘉玉走秀,她不急不缓拿着验证过的邀请函找寻自己的位置。
第一排,在一个当红女明星右手边。
为不遮挡后方观秀的人,祝霓微微弯下腰,快速移动。
就要到自己的位置时,恰好见到头发花白,穿着西装的中老年男人正越过她的位置,和那个女明星聊天。
“裴嘉玉上次横空出世,抢走了梁轩的压轴,结果德不配位,这次还不是夹着尾巴滚到准压轴去了?不过听说你认识裴嘉玉的经纪人,如果能帮我引……”
一个“荐”字没来得及出口,中间的视线被遮蔽一瞬,身材高挑的女人在他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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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影后之间坐下。
秀场装饰光再打下来的那一刻,他看见了来人的脸。
女人正垂眸盯着解开的扣子,轻轻拍了拍西装尾端。
面上下意识露出的烦躁神色僵住。
“王伯伯,这么巧?”
中年男人讪笑,“小祝总,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您。”
“王伯伯在商界呼风唤雨的时候我都还没出生呢,我妈说要积极向前辈学习,我觉得不仅是商业方面,欣赏美的眼光也是。”祝霓的眼睛盯着台上,扬唇。
不分给中年男人一个眼神,话音极其嘲讽。
“拥有这种事,不局限于一个人。”
中年男人面上的笑容差点没维持住,唇角猛地沉下,“小祝总的确很听祝总的话。”
“嗯,你知道就好,注意言行举止,不要带坏了我,小心我妈来找你哦。”
祝霓双眸弯弯,说话没有分寸,在王蓝看来,嚣张跋扈就是用来形容她这种人最好用的词汇。
观众看不见出场提示,祝霓也不知道现在出场的模特是第几号,只是双臂环抱,耐心等着裴嘉玉出场。
等待的间隙,她手指轻点手臂。
思考刚才王蓝的话。
看起来是王蓝为了喜欢的小模特出手,裴嘉玉被挤兑到准压轴的位置,不过有了一个还不够,还想对裴嘉玉下手。
想到这里,祝霓冷哼一声,声音大到足够让身旁的王蓝听见。
王蓝装死。
随着秀场逐后进行,音乐逐渐涌上第二次高峰,一道身影从翼幕走出,绿色的衣服扎眼抓人,祝霓随意扫了一眼,将视线落在后面去。
紧接着出来的模特一头金发在灯光下璀璨夺目,一款苔藓绿不对称大衣设计感十足,右侧肩膀运用垂坠设计。
像春意即将撕裂开冬季的冷冽,焕发生机。
走到台前有个短暂的定点。
祝霓这次提前注意过,身后摆放了摄像机。
她轻挑眉梢,从他的腿部直视而上。
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妆面用了比他肤色黑半个度的粉底,苔藓绿眼线笔勾勒出一条和他碧色眼瞳相得益彰的线条。
他作为春季的“先锋”,脸颊上还混杂着被雪水浸湿的土壤。
他在这短暂的时间里,看过镜头后挪下视线,和她对视。
她此时莫名有种感觉,他这样的人,确实可能会在冬日于雪森林徒步。
初春的风吻过世界,微凉的吻和温暖的人擦肩而过。
但那道炙热的视线,早已经被他勾得溃不成军,散在未盎然的春天之前,留在有他的冬天。
10. 共处一室
秀场结束,在祝霓看来猝不及防,甚至没有看清最后一个压轴长什么样,穿的什么服饰。
秀后突然有个拍卖,她拿起邀请函检查,最后在角落找到一行小字,‘秀后进行服饰拍卖’
她跟着侍应生挪动步子,转移到一个会议中心落座。
她面露随意翻阅拍卖图录,最后视线停顿在最后一件展品上。
设计感很强的常服。
比苔藓绿更鲜亮一些。
和裴嘉玉那双碧眸相衬。
似乎本就该属于他。
登记信息之后,祝霓手里把玩着那块号牌,等待拍卖会开场。
旁边坐着那个女明星,一条水蓝色长裙优雅至极,看见祝霓时低声打了招呼。
祝霓点头以作回应,但没有和陌生人寒暄的意思。
前面的拍品有九件,她都只是坐在第一排,平静注视,耳边传来各个方向的竞拍声。
其中一道声音有些熟悉,她侧首,恰好看见一个染了红发的男生将号牌高高举起,竞拍台上一条包臀裙。
‘宋云?’祝霓喃喃自语,宋云旁边紧贴着一个长卷发女人,眉眼弯弯,微微仰头注视着宋云手上的号牌。
不出意外,那条裙子被宋云以三十万的价格拍下,加上另外一套首饰,花了足足三百万,那女人双臂环住他,宋云抬手剐蹭她的鼻尖,神色宠溺。
祝霓手指轻点在号牌上。
看到朋友的未婚夫带着别的女人“一掷千金”怎么办?
战略性装死。
祝霓转过头来,假装没看见。
一边的影后将长腿交叠,摆出二郎腿,冲她笑笑,“祝总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拍卖会吗?”
“什么意思?这个拍卖会和其他的有什么不同?”由于听到王蓝找她牵线搭桥接触裴嘉玉,祝霓对她也连带着没有什么好脸色,但她刻意想要卖关子,祝霓无所谓,也随便跟着询问一声。
“这种没有任何性质和意义的拍卖会都是走形式,很多甚至在内里就定好了,拿出来的真正好东西没有几件,所以您没必要花费这些时间。”
她意识到对方话里有话,不过剩下这几件拍品里,她只对最后一件感兴趣。
大不了见过实物再拍。
但好歹算是好意提醒,祝霓回以一笑:“谢谢,我知道了。”
她耐心等了好一阵,终于等到最后。
那件衣服被小心翼翼推上场,果然和图上的差不多,甚至还要更惊艳一些。
祝霓坐直,目不转睛。
“起拍价50w,每次加价最低为一百元。”
其他人率先举牌。
“60w。”
熟悉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直接加价10w,祝霓将号牌放在手上轻拍,最后举起:“60w加100。”
“70w。”
“70w加100。”
祝霓穷追不舍,但追得不多,非常恶心。
那人探出头来,脸上装出来的笑容快要抵挡不住怒意,“小祝总也对这件衣服感兴趣吗?这可是男装。”
恰好宋云就和那女人坐在王蓝身后,听到这话,齐齐抬头。
祝霓的目光在宋云面上停留,笑着打量二人。
女人轻扯宋云的西装袖子,宋云转头狠狠瞪她一眼,女人撇了撇嘴,侧身过去双臂环抱。
祝霓看过宋云那稍显心虚的模样,这才收回目光慢悠悠回应王蓝。
“我喜欢收藏,不行吗?”
两人之间火药味十足,其余本就对这件服饰不是很感兴趣的不会加入,有点感兴趣的在认出两人身份后,识趣主动退出战斗。
王蓝阴沉着脸坐回去,暗自咬牙切齿。
祝霓无论哪方面都让他觉得恶心,却不得不忍让。
“100w。”王蓝冷哼一声,“祝总常说她的商业头脑小祝总没有继承到,现在看来,花钱这方面还需要多学习。”
阴阳怪气不加掩饰。
祝霓“哦”了一声,笑道:“110w加100。”
台上的拍卖师左右打量,目光在两人之间飞快游走,随着价格变高,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两个霓虹的人在对家公司秀场疯狂叫价,趁机传出去,又能造出一些大新闻。
王蓝继续加价到160w时祝霓直接200w结束。
不是王蓝没有这个钱跟下去,是现在这个价格溢价太多,已经超出了那件衣服本来的价值,更何况赌气和这位不知油盐贵的大小姐比花钱,本来就是不值当的事情。
一锤定音,“恭喜2号祝霓小姐拍得。”
祝霓脸上浮现笑容,轻轻点头:“谢谢。”
前面的拍卖场出乎意料的平静,只能听到两个人来回报价的声音。
助理从那边看过回来,汇报给裴嘉玉听。
裴嘉玉换下走秀的衣服,脸上的妆容已经卸下,面前摆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正在进行视频会议。
几个褐发男人有条不紊,把工作一一了结。
裴嘉玉不受拍卖场那边的影响,只是听到助理说话时,沉默着抬手关闭麦克风,摘下一边的耳机。
“她拍了什么?”
“最后一件拍品,是原定给压轴的服饰,祝小姐花费200w拍下。”
老板最近尤其喜欢说中文,德籍助理虽然不太理解,但也不敢回复德语,只能尽力说出不算蹩脚的中文。
一听这话,裴嘉玉继续问,“一件男装而已,她为什么要拍?”
助理顿了顿,“祝小姐放话,收藏。”
裴嘉玉没什么反应,怔愣片刻后自顾自戴上耳机,继续开会。
其他休息室都空空如也,只剩下他的还亮着灯,键盘声逐渐消失在只有他和助理的房间里。
助理努力打起精神,却阻止不了打哈欠。
司机把裴嘉玉送回酒店,回去路上他接到一通国际电话,出口就是一句严肃的德语。
“Leopold·Schirin.”(莱奥·希林)
“Super!DuverschwindestohneeinWortinsAusland,undalsobdasnichtgenugw?re,wirstduauchnochModel?KonntestdunichtsSinnvolleresfinden?”
(真棒啊,私自跑去国外当模特,这就是你所谓的更有意义的事情?)
裴嘉玉冷笑一声:“当然很有意义,不然留在德国等着联姻吗?”
“我不喜欢Sophia,她也不喜欢我,只有利益没有感情注定走不远,合作也不可能长久。”
对方回以怒骂,对于他一直说中文这事异常愤怒。
裴嘉玉想起什么:“我觉得你比我还古板。”
“好了好了,父亲,我很快就回国。”
裴嘉玉挂断电话,往窗外看去,助理在前座欲言又止:“老板,是霍德少爷又和老爷说什么了吗?”
“不知道,我回去当面问他。”
裴嘉玉,或者说是莱奥·希林,手腕处被服饰磨得生疼,发红一大片,提着电脑包进入酒店。
没多久,门口传来敲门声。
裴嘉玉放下电脑,起身去开门。
一打开,露出一道高挑的影子。
祝霓穿着一身灰色睡衣,怀里抱着一个礼盒,见他开门,抬头笑了笑。
他刚洗浴结束,一头金发贴在脖颈,水珠顺着脖子流入浴袍内部,消失不见。
祝霓弯了弯眸子冲他笑,一头乌黑长发垂落在身前,明艳张扬的五官线条柔和些许。
那笑容似是能化开冬日的坚冰。
雪森林里枝头上叠加的雪肯定抵挡不住。
裴嘉玉不受控想。
“进来坐吧。”他回过神,再去看她时,她笑着一步迈进他的酒店房间。
礼盒被她放置在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茶几上,祝霓回眸静静盯着他,裴嘉玉错开视线,回身去倒水,“随便坐。”
祝霓坐在沙发上,目光扫视周围。
套房有人定期清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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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用的东西总是存不住,显得有些冷清。
但靠近沙发的小型书架上摆放的几本外文书籍,书脊上多了点破损,岁月久远,很明显是他自己的。
裴嘉玉没直截了当问她来的目的,只是时而不受控制瞥向她的睡衣,只是一眼就飞快收回来,“你今晚住酒店?”
“今天看了你的秀场……”
两人同时开口。
祝霓视线突然停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话音微顿,先是继续说:“你走得很好,也诠释得很好,待在莱尔有些屈才。”
才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就住你隔壁,3301。”
尾音拖长,裴嘉玉莫名想到那天晚上她开门,说的那句“我订酒店时没人和我说还有深夜打扰服务。”
很有意思的话,他记忆犹新。
哪里有意思,他又说不上来。
“那天晚上看了你,很抱歉。”祝霓在他沉默的间断里查看手机。
裴嘉玉琢磨片刻,确认自己理解没有出问题,反驳道:“没有完全看到。”
“只差最后一步。”祝霓把手机丢到一边去。
“还差最后一步。”裴嘉玉作为德国人,此时此刻对于每一个中文字眼都极为关注,生怕一不小心栽进祝霓的圈套。
“你怎么这么较真?”祝霓有些纳闷,但还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你已经和我道过歉了。”裴嘉玉见她骤然从他脸上挪开目光,解释开口:“而且你来看了我的秀场,”
“当时用现金羞辱你,也对不起。”
这时候裴嘉玉终于疑惑,足够温润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为什么给我现金算是羞辱?”
“我以为是你给我的秀场打赏。”
裴嘉玉的表情太过认真,祝霓觉得心虚得慌,果断装模作样,“因为你的表演足够惊艳,我给你太少了。”
两人沉默许久,门铃被按响。
是酒店送了冰袋上来。
裴嘉玉完全没料想到这冰袋的作用,她却先发制人。
祝霓让他把手伸出来。
他的手骨节分明,指节很长,关节处微微泛粉,白皙手腕处的一片红痕中,还有一些被磨破皮的地方。
任何一点伤口在他身上都分外明显,祝霓用棉签沾了点碘酒。
点在他悬空的手上。
裴嘉玉面无表情,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手腕固定,甚至不明白为什么这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痕迹能引起她的关注。
想是这样想,他一遍遍咀嚼刚才祝霓说过的话,不熟悉的中文在脑海中融入成自己的语言,不自觉间就想了好多遍。
眼睛鬼使神差顺着棉签攀附上她的手指,手臂,再到她认真垂眸给他上药的脸,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
她骤然抬眸,他已经收回视线。
再垂下去时,他又神不知鬼不觉挪回来。
指尖抵住棉签消毒,触碰他的皮肤,掀起一阵细密的痒意,冰袋冰敷,大小姐动作稍显笨拙。
似乎从没这么照顾过人。
裴嘉玉从未这么挫败过。
如果她现在再问一遍那个问题,他真的会草率同意。
可是她没有。
裴嘉玉罕见有几分遗憾。
茶几上的礼盒被忽略许久,祝霓处理好他的伤才把礼盒拿过来,郑重其事递给他:“送你的,打开看看。”
她拍卖了衣服的事,早在秀场中心就已经听助理提过,她放话要收藏。
可是她转眼就将衣服送出,最主要的是,送给他。
裴嘉玉不伸手,她就硬塞进他怀里,“小心我每天都缠着你。”
她心里有个声音在喧嚣,快要冲破胸膛将这些言语昭之于众。
裴嘉玉被她盯着,缓缓打开,看清礼盒里面装着的东西,玫瑰底印的卡片上有一句张扬的话语,附上一段法语文字。
在文字映入眼底的同时,耳边响起她含笑的话音。
“献给来自德国的裴嘉玉先生。”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但嘉玉嘉玉,真的很适合你。”
11. 相亲中德混血男
裴嘉玉倏地把礼盒合拢。
手指指腹覆在微凉的礼盒上。
祝霓歪了歪头,“不喜欢吗?”
他小心合上礼盒边缘后,将礼盒递到她面前,“如果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就收下,好像我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不是只看重钱。”
前面祝霓都听得仔细,结果听到一句“好东西”,唇角忍不住上扬。
这个词用来形容自己,看来真得推荐一个中文班给他。
他有自己的坚持,总让她别花钱,似乎和以往某些男人的“欲情故纵”一个手段,但这个多了几分真诚。
看来他真的不缺钱。
祝霓想。
“那不说钱,你愿意和我出去约会吗?”
“约……会?”裴嘉玉面露迟疑,直接越过亲密关系到约会吗?
“你和我?”
“对啊,你和我……不然你还想和除我以外的谁约会?”祝霓含笑,见他后退就一步接着一步跟上他,他被逼到沙发旁边,退无可退。
祝霓微微仰头,红润的唇瓣就快要贴近他的下颌。
裴嘉玉的脖颈绷紧了,白皙的肌肤近在咫尺,祝霓的气息喷洒其上,她耳边回荡愈来愈粗的呼吸声。
男人一双碧眸微垂,眼底的情绪翻涌,满是祝霓看不懂的神色。
抗拒消退,剩下的是袒露给她看的茫然。
他现在是素颜状态,白人在肤色这方面具有先天优势,由于距离太近,她甚至能看见他面上细密的绒毛。
长而密的睫毛扑闪,碧色眼瞳里倒映着她的小小影子。
“都怪我来迟一步,不仅没近距离看到你的妆,还偏偏挑了个很晚的时间。”
祝霓盯着他的脸出神,心跳愈来愈快,突然有些懊恼和遗憾。
“你该睡觉啦,裴嘉玉。”
祝霓抬手悬空轻点他的眼下,哭丧着做了个搞怪的鬼脸,“不然要从德国人变成我国的国宝大熊猫咯。”
裴嘉玉一个没站稳,倏地坐到沙发上去,高大的身体弹了弹,眼底化开莫名的异色。
他只是仰头看她,高大的身躯难以从沙发上挪动,仿佛有无形的压力阻止他起身,“强迫”他心甘情愿被藏匿在她身体映照出的纤瘦阴影下。
没有人知道裴嘉玉此时的想法,祝霓不清楚。
包括他自己,脑袋也一片空白。
他烦躁异常,却不是对她的言行举止,而是对他情绪难以察觉的不可控。
在这之前,他本以为只是对祝霓有些改观,不再局限于调查文件上一个叫做“祝霓”的女人。
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她就情绪莫名,忍不住想起她之前的话。
要不是还存在一些理智,早就自己要求着,让她……和自己成为协议情侣了。
也是某方面的各取所需吧。
是的。
他自己给自己的想法给予肯定。
走到门口,祝霓突然回头,眨了眨眼睛,“下次你可以留一张自拍吗?我不告诉别人。”
“可以。”毫不犹豫的回答。
她没料想到裴嘉玉跟得这么近,就一两步的距离,差点径直撞到他身上。
“你不来我公司,也没有当我协议对象的意思,那如果有机会,你可以陪我出去玩吗?”
祝霓认真补充:“只是出去玩,没有颜色玩笑,尤其是yellow这方面,你可以放心。”
“多少价你开。”
裴嘉玉欲言又止,她目光熠熠,眼眸笑得漂亮。
笑意和眼神同样抓人,难以拒绝。
裴嘉玉嘴巴快过脑子,“我的时间不值钱,不用。”
说完他自己都微微怔愣。
不过她看起来很满意,面上笑容弧度加深,那次吃饭之后,他隐隐能感觉她的方法变得柔和,不再执着于“利诱”他,更倾向于感情方面的磨合。
他送她到她的酒店房间,硬是盯着她进门。
和那一晚截然不同的观感和画面。
她在门口背对着挥手,裴嘉玉微微瞪大眼睛,旋即一双眼眸弯弯,发出一道愉悦的闷笑声。
这才转身回去。
挺直了脊背。
她今天突然来酒店,还花大价钱拍卖,送他一件衣服,这些都是出乎他意料的事。
“很快……”裴嘉玉原地踌躇,面对那个摆放在茶几上的精致礼盒,妥协般叹息,但声音有几分幽怨。
抱怨自己的别扭。
她评价的“古板”有主观,也算是客观,裴嘉玉想到头疼,但很开心。
他躺在床上想了一整夜,看着落地窗外浮现一抹白,洗漱时发现眼下多了块青乌痕迹,他看着镜子内的自己,手指放在洗手台上顿住。
真成了她国家的国宝大熊猫了……
手指缓缓挪向旁边没拆封的粉底液。
裴嘉玉把粉底液举在眼前静静打量。
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早上十点。
金发碧眸的帅气男人精神焕发,外貌气质都引人注目,站在3301门口,犹豫片刻后敲响了门。
但过去许久,里面都没有动静。
他原地停留,恍然大悟般拿出手机,给人发微信。
列表里依旧只有一个人。
他的手指顿在屏幕上方,迟迟不落下。
思虑许久后尝试着设了个置顶。
除了微信管理助手,只有这一个设在置顶的人。
发信息更加方便。
接受信息更加快速。
裴嘉玉立体的眉骨在眼窝投下一片阴影,碧色眼瞳都多了几分晦暗。
发什么?
问什么?
为什么?
一连串的问题气泡从心底冒出来,一个接着一个,戳就破,但就算破裂后也不会显露出什么,始终空泛。
聊天框里反复输入又删除,最后聊天屏幕里还停留在她的那句【我信】。
明明是很粗劣的借口,她还刻意模仿后给他台阶下。
裴嘉玉缓了一口气,盯着门牌逐渐扬起唇角。
祝霓一大早就被敲响酒店房门。
她睡意惺忪,拖着困倦的身体开了门。
开门的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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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就对着来人翻了个白眼,丢下门把手转身去。
“你这是什么眼神?在失望些什么?”穿着牛仔外套的男人推门而入,仰头打量,目光定在祝霓的背上。
祝霓正在吧台那里倒水喝,头发略显凌乱,嫌弃道:
“任谁早上六点看见你都会失望,一大早就见鬼。”
男人冷哼一声,不用祝霓招呼就一屁股坐到沙发上,脑袋倚靠着,像一条任人宰割的咸鱼。
会摇头晃脑的“咸鱼”。
“我可是你挑选对象的标准,说出这种话你的良心不会不安吗?”
“张口乱说的,几年了记到现在?你都长歪了。”
祝阳吊儿郎当,斜眼瞥了她一眼,“我跟你讲啊,你现在忘记你哥的恩惠,殊不知你哥我又在其他方面拯救你,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姑姑亲自抓回去了。”
祝霓不急不缓抿了一口温水,冷淡掀眸,“哦,那真是谢谢你啊。”
“不过我犯了什么事?”
“奶奶说有个老朋友,她有个高大帅气的宝贝孙子,中德混血,褐发蓝眼……”
祝阳还没说完,祝霓抬手打住,“我不想去相亲。”
她是大颜控全家人都知道,小时候就展示出对美貌的追求,无论男女,只要是美女帅哥抱她就会“咯咯”直笑。
这次祝阳来当先锋,肯定被予以重大使命,深谙祝霓的性情,也就从她的喜好出发,“我知道你现在不想谈恋爱,但是那小子长得很帅,我还有照片呢……来你看一眼”
他翻出手机相册。
祝霓果然走过来扫一眼他的手机屏幕。
不如裴嘉玉。
她心想。
“你去看一眼不喜欢就回家,两家欢喜啊。”
“我不欢喜。”
她油盐不进,语气一次比一次冷淡。
到这时候,祝阳也不知道用什么话劝说她才能不被骂的同时说服成功,他感觉脖子发凉,默默缩了缩脖子。
“你不欢喜也没用啊。”他话里有话。
“你不是解决了吗?”祝霓皱眉,声音提高。
闻言祝阳抬手拍了拍沙发,“我只是拖住,姑姑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迟早被抓住。”
他话音未落祝霓就已经预想到他要放什么屁,祝阳从小到大都不靠谱。
她边无语吐槽边回去换衣服,一两分钟的时间就收拾好,素颜抓起外套就往外走。
“你这么不高兴是因为你有看上的人?”
用的“看上”,祝霓不得不承认这个哥很了解她的性格。
但是祝霓不回答。
祝阳从沙发上爬起来,双手扒住旁边,“就在隔壁对吧?按照你的性格,如果到手了肯定会大肆宣扬,看来是还没追上。”
祝霓猛地转过头来眯了眯眼,声音压低,“你敢调查我?”
随即耸肩,漫不经心:“随便你怎么说,我爸妈肯定也知道了吧,反正我不去。”
她满腔怒意,冷着脸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盘着头发的明艳女人,见她出来,女人扬唇轻笑:“一大早,要去哪儿啊。”
12. 我不喜欢黑发华国女人
三堂会审在祝家是常见的事情,但五堂会审不是。
三堂常见于祝阳不努力学习不参加工作的时刻。
五堂是祝霓犯错,大家集思广益一起“审讯”。
“你最近在关注一个模特?”老太太蔺春绿坐在主位,笑盈盈盯着她,“听说还是中德混血。”
祝霓余光关注自己老爸老妈的表情,舅妈在喝茶,舅舅在看舅妈喝茶,除了外婆,所有人都神色平静,她摇头:“只是欣赏,只有欣赏。”
中德混血这个词肯定要被拿出来反复鞭策。
祝霓的想法是对的,果不其然,老太太继续说:“我老朋友的孙子也是中德混血,虽说是混的四分之一,但绝对是符合你审美的帅。”
“我不喜欢褐到发红的褐发。”祝霓看过祝阳给的照片,帅是帅,典型的德国帅哥长相,但没有融到中华血统,五官太过硬朗。
她悠悠叹气,“感觉他的下巴可以切西瓜。”
“噗哈哈哈哈哈”坐在沙发上喝汽水的祝阳猝不及防喷出,祝旭仰头去狠狠瞪他一眼。
没有老爸的威慑,祝阳果断掏出手机查看相册,翻出一张照片看了看,呲着个大牙使劲点头。
“她还有一个孙子,金发,我老朋友说你肯定会喜欢。”老太太还在继续说话,笑容浮现在她出了些许皱纹的脸上,显得格外慈祥。
不过祝霓现在不想听这些,老太太哪里都好,却在给她找对象这件事上非常执着。
祝霓耸拉着脸,双手撑住下巴放在桌面上耍赖,“外婆,我没有那么饥不择食。”
“你这丫头从小不就喜欢长得好看的?我看过褐发那小子,长得确实标志,不过另一个据说不听话,现在跑我们国家来了,说不定你什么时候还能碰到。”
闻言祝霓只是点头,不附和也不否认。
不觉得这么大一个国家,还能恰好遇到他。
不过遇见又怎样,能产生什么莫名其妙的火花吗?
如果老太太实在喜欢……委屈委屈自己也不是不行?
可也得人家同意。
不然就会像面对裴嘉玉,一句“协议情侣”,软磨硬泡许久都没用。
偏偏她是个没追求经验的。
祝霓还在琢磨,突然脚背一疼,她猛然抬头,正坐在对面的老妈咳嗽一声,对她飞快眨了眨眼睛。
她了然,收回有点痛的脚,装作哀叹一声,尾调拖长音,大义凛然:“德国那个项目实在太为难我了,最近每天都睡不着,所以我决定去一趟德国。”
谢迎抬起茶杯喝了口,几不可查摇头。
由于是刚好展示给祝霓看的,她微微蹙眉,改口:“我认为还是看外婆的老朋友更重要,外婆要和我一起去吗?”
老太太眼睛一亮,哈哈直笑,“霓霓还是这么懂事啊。”她笑过,扭头问祝安:“我可以和霓霓去吗?”
老太太的身体硬朗,而且也才六七十岁,还有些不服老。
祝霓见能摆脱刚才那个话题,径直走到对面去,给祝安献殷勤捏肩膀,“妈妈,我会看好外婆的,只要我不丢,外婆保准一点事都没有。”
祝安肯定不放心她们两个人去,不过公司还需要她主持大局,手指一戳谢迎,“你跟着去。”
谢迎笑盈盈点头,“可以,给我点时间申请航线。”
祝霓被外婆拉着出去逛花园,听外婆说外公特意找了些珍贵品种,养在温室里,雇人专门打理。
在她不在家的这些天,温室还增加了两处秋千。
祝霓头发梳成侧麻花辫,尾端放在胸前,蔺春绿笑起来眼角的鱼尾纹痕迹加深,祝霓另一只手抬起轻轻拂过。
她不禁沉默。
蔺春绿问:“你这是觉得我老了?”
“怎么会,外婆一直都这样美丽,比这里的花还美丽。”
她和蔺春绿一起坐在大秋千上,祝霓赖着将头放在蔺春绿肩膀上,毛茸茸的脑袋一直蹭老太太的脖子,两人一同晃晃悠悠。
《某霓虹董事和祝家大小姐在莱尔秀场为爱撒钱》
祝霓:?干脆报我身份证呗?祝家除了我妈还有哪个大小姐?
京市的新闻免不了某些企业的“家长里短”,霓虹和莱尔双方争锋相对,不和已久,而且霓虹背靠的祝家自带流量,一爆出来就不差讨论度。
其中最多的,在于双方争抢所为谁?
讨论太激烈,把“裴嘉玉”这个名字给挖了出来。
很多都在讨论这位祝家大小姐和裴嘉玉的关系,黄金单身女突然铁树开花迷上对家公司超模?
祝霓默默关掉手机屏幕,避开了蔺春绿的视线,防止被察觉她的心虚眼神。
蔺春绿骤然出声,特意压低了音量,“霓霓啊,你悄悄告诉我,那个超模真的很吸引你吗?”
她在斟酌外婆这句话有没有挖坑。
“脸非常吸引我。”她老实交代。
蔺春绿又问,“有照片吗?我看看。”
她愣了愣,“好像没有。”
闻言老太太往后缩一下,眼睛一瞥她,“怎么照片都没有。”
即使被外婆以嫌弃的目光看待,祝霓也不在意,指了指头:
“因为装在脑袋里。”
“小姑娘还怪会说情话,小说看多了吧。”
祝霓无言。
在霓虹董事和新总裁在莱尔秀场为一件衣服“大打出手”的新闻悄然摸上热搜尾巴时。
祝霓已经带着蔺春绿落地德国。
老太太喜欢花草,所以她提前让人找了家公寓,这家公寓的主人也是位爱花的老太太,房屋各处都有花朵的影子,应季的花放在阳台上。
至于谢迎,还有祝安交代的工作,暂时住在酒店。
祝霓还没踏入公寓,就率先看见漂亮盆栽栽种的仙客来,和浅色外墙对比起来,深红色花瓣引人注目。
房东太太慈祥和蔼,看着就好相处,祝霓还只是打过照面的功夫,蔺春绿就已经和房东太太快到互称姐妹的程度。
哪怕双方一个说德语,一个散装德语搭配英文和手语,鸡同鸭讲好一阵,全程全障碍沟通,也没影响两位培养感情。
只是偶尔她被外婆拽拽手臂,当一下临时翻译。
颇具年代感的实木茶几上摆放了小巧精致的甜点和飞速弥漫出香味的咖啡。
萦绕在鼻尖,心情都变得美好。
听着老太太们的密集交流,祝霓淡定吃甜点喝牛奶,餍足眯了眯眼睛。
觉得不工作的日子其实也相当好过。
第二天她的日子依旧闲散,白天还有些灿烂可见的阳光照射在身上,微暖的光照得人暖洋洋,骨头都松散不少。
她只外穿了一件单薄的马甲,躺着赏花赏景正正好。
坐在外置的阳台上时,一阵冷风吹过来,祝霓这才注意到天空暗沉,乌云密布。
空气逐渐变得湿冷黏腻,些许细密的雨水以一种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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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挡的气势飘进来,她主动后退把藤椅拖进屋子里为其让路。
看这些不算凶猛的雨水打在房东太太精心养育的盆栽上。
绿莹莹的叶片在风中飘摇,随性而散漫。
她突然想,来德国也没和裴嘉玉说一声,说不定他知道某些地方好玩某些东西好吃呢?
还是不麻烦他了,太过殷勤招人嫌弃。
别人太过烦扰她,她也会生气的。
人要将心比心。
祝霓躺着注视天空,看过手表的时间。
时间快到了,到了接老太太回家的季节。
外婆正是“当打之年”,多出去走走大家都喜闻乐见。
总比她这个看似年轻人实则“死人微活”窝在公寓里摸鱼好。
来的第二天,刚吃完房东太太准备的早餐,老太太就去老朋友家玩了,临走之前问她好几次,差点用上“威逼利诱”的手段,磨得祝霓不得不答应晚上亲自开车去接她。
算是为一整天的摸鱼行为赎罪。
她眼神坚定,从椅子上猛地翻起来。
蔺春绿那位老朋友家住一处红瓦庄园,位于山区,如果不是车窗外往后倒退的树木和国内不同,她都要以为是回家了。
开到一半,雨愈来愈大,几乎在车窗玻璃上形成一股流动的水流。
祝霓穿着最简单的牛仔外套,随意扎了个高马尾,顶着素颜的脸,老太太提前说过进来的消息,她可以径直开进庭院内,还有人帮忙停靠车辆。
和典型的德国贵族庄园装饰不太一样,祝霓撑着黑伞去主宅的同时打量四周。
雨水滴滴答答打在伞面上,通过伞柄,传到她撑伞的手掌,阵阵酥麻。
另一只手拿了枝从路边小女孩那里买的玫瑰。
“砰”
子弹精准命中靶子中心。
射出代表今天射击训练结束的最后一发。
褐发男人放下手枪,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干净毛巾擦拭汗水,牵扯出小臂肌肉线条。
他面露烦躁,没有要摘下耳罩的意图,“我再练半小时。”
“抱歉,少爷。”旁边人微微弯腰,“老夫人让您去主宅……现在。”
透过耳罩传进耳膜的声音发闷,连带着他的脑袋,非常郁闷,他咂舌,一把甩下耳罩,紧紧攥在手里。
“我不想去见那个女人,我对黑头发的华国女人不感兴趣。”褐发男人一双蓝眼半掩在湿润的碎发下,眸光冷冽,话音中满是抗拒和厌恶。
他还是答应下来,耳罩随手丢给佣人,大步迈出,将那提醒的佣人甩在身后,似乎在以此发泄情绪。
黑色工装裤包裹一双长腿,走起路来带飞一般,外面的雨水敲打在玻璃上,男人的目光在外面的雨幕中短暂停留。
正准备下楼。
突然整道身形顿住,直愣愣栽在原地。
他的视线鬼使神差下移,楼下的平台处有一个撑伞的女人。
或许是察觉到向她投去的目光,黑色伞面微微抬起,女人仰头,在一朵红玫瑰映入眼帘之后,一双黑亮的眼睛紧随而至,明艳色彩穿过细密雨线,直直落进他眼底。
男人挪动不开,不仅是眼睛,还是脚步。
生怕一挪,就错过这风景。
好漂亮的玫瑰。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里,他听到自己略带疑惑,又有些兴奋的声音,在此刻格外清晰。
“这个黑头发的女人是谁?”
13. 毒舌裴嘉玉
那头乌黑的头发扎成马尾,几缕细碎的发丝挂在耳边,那双黑亮漂亮的眼睛和头发相得益彰。
成为了雨幕里独特的风景。
就连她手里的玫瑰都失去了颜色。
他觉得自己疯了。
居然不加掩饰盯了这个东方女人很久,这不是一种礼貌得体的行为,也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其实女人并没有抬头多久,只是一小会,因为他脑海里的情景是静态的,稳定的。
她没有更多的动作。
她已经走出了他的视野。
这里的玻璃从里面看外面相对清晰,外面的人只能看清模糊的影子,褐发男人双手插兜,注视着空无一人的平台,脑海再次浮现那道身影。
男人扬唇,一双蓝色眼睛里情绪疯狂涌动。
过来提醒他的佣人站在不远处,没有选择上前,也没有看见少爷问的人是谁。
但是在这时候进庄园来的人,除了那位来自华国的祝家大小姐,好像没有其他人。
真相昭然若揭。
“这个时间段,只可能是祝家的小姐来接那位老夫人。”
他眼睛一亮。
这回不用佣人再提醒。
褐发男人的动作飞快,只是走到一半抬手嗅了嗅,转身跑回去洗澡。
在离开之前交代佣人,让她拖延时间。
祝霓被佣人带着进主楼,蔺春绿正紧紧攥住一位老太的手哈哈大笑,没有半点包袱。
她没打扰两位老人谈话,双臂环抱安安静静坐在蔺春绿身边,任由蔺春绿时不时轻拍她的肩膀,伴随着一阵柔和宠溺的笑声。
祝霓被她们笑声带动,眉眼弯弯。
不自觉倚靠着蔺春绿的肩膀,缓缓睡去。
不多时,一阵脚步声从门口传来。
刚才和褐发男人说话的佣人回来了。
“她是跟了我很多年的管家。”老太看祝霓睡着,刻意压低了声音,冲佣人招招手:“霍德什么态度?”
“二少爷去洗澡了,说一会儿就来。”
蔺春绿挪动位置,让祝霓靠得更舒服些,“文妙音,我们俩其实都做不了主,你要看你孙子态度,我也不会为难我家霓霓。”
“那当然了,你以为就你知情达理啊?”文妙音微微翻了个白眼,嗔怪道。
祝霓其实就是打了个盹的时间,再次睁开眼,是蔺春绿叫她起来吃个晚餐再回公寓。
顺带给房东太太打电话告知后,祝霓扶着蔺春绿的手往餐厅走。
“霍德洗澡洗去哪里了?怎么还不过来吃晚餐?”文妙音招呼蔺春绿和祝霓两婆孙坐下后,询问管家。
管家“啊”了声,“刚才二少爷突然说俱乐部有急事,要去处理一下,但是看老夫人和客人们在聊天,就没来打扰。”
“霓霓,你见过霍德了吗?”
祝家规矩,食不言寝可语,但是在别人家,也要注意别人的习俗。
连文妙音问话,祝霓放下筷子回答,“没有,文奶奶。”
“那个小子有些时候比他哥还要不靠谱,我觉得你可能会更喜欢他哥的性格,但是莱奥近几天会回国,如果后面有时间,记得来玩。”文妙音言笑晏晏,贴心把祝霓喜欢的菜放到她面前去。
注意到这些动作,祝霓回以一笑,直接应下,“有时间一定过来。”
祝霓对霍德没有什么观感,不期待也不好奇。
只是身处别人家里,总要运用一下人情世故,这似乎是非常必要的事情。
玉:【你出国了吗?】
饭后两位老人不知道还在商讨什么,特意避开她。
祝霓老实坐在客厅里,这条信息骤然弹出,她轻挑眉梢,有些意外。
祝霓:【你看我朋友圈了吗?】
玉:【点进去刚好看见了】
祝霓不知道他的联系人情况,只是一只手臂撑住下颌,单手打字:【那很巧】
对面停了停,突然问她:【你在ZurRose?】
不等她问,裴嘉玉继续补充道:【我认识那位很喜欢花的房东太太】
又是出乎意料的状况,祝霓扬唇,笑着给他发了段语音:“浪漫的房东太太取了个足够浪漫的名字,不过你居然也知道这里,我不用巧合形容,这只能说明我和你很有缘分。”
她的尾音习惯性上扬,这说明她心情还算愉快。
裴嘉玉无意识脑补她看见消息的反应。
惊觉自己不对劲。
手指带着些轻微的颤抖,【我可以来找你吗?】
裴嘉玉看向车窗外,进入好久不见稍显陌生的林子后,周围都变暗许多,与此同时雨势渐息。
裴嘉玉眯了眯眼,返回去点击刚才发出的信息。
结果显示消息超过两分钟不能撤回。
他抬手轻揉发痛的太阳穴,一阵阵痛意在额头蔓延开,一点点刺进脑袋,连带着胸口闷而沉。
手机没再震动,心脏不上不下,倒时差的难受此时雪上加霜,他垂眸多看了几眼,聊天界面没有弹出新消息,指腹摁下,关闭屏幕。
就在即将驶入庄园之际,车放缓,迎面开出一辆白色车皮的劳斯莱斯闪灵,后方的庄园灯光闪烁,映照在车身上。
裴嘉玉被光晃得眯了眯眼睛,不免因这突如其来的陌生车辆感到些许疑惑。
哪个家族的人能够开车进他们家的庄园?
那辆车即将和他所乘的车擦身而过,对面那辆的后座车窗落下,露出一张明艳的脸。
裴嘉玉手指放在车门旁,透过车窗看见她的脸,用力攥紧手机边缘。
她只是往窗外看了一眼就低头去,手机亮光照到面上。
下一刻,裴嘉玉攥着的手机震动。
两辆车交错开。
他迟疑许久,依旧没打开车窗。
微信显示两条消息。
祝霓:【你说这种话,是想当我的嘴替吗?怎么不能是我来找你?】
祝霓:【我刚去接我外婆,现在在回去的路上,没有故意不回你】
他一时不知道回些什么。
如果刚才他被她看见,会不会被她认定为欺骗?
祝霓又发:【你当然可以来找我】
他确定她没有将目光更多放在他这边,确定她没发现他坐在车里,没看见他进入这个希林家族的庄园。
裴嘉玉多了几分庆幸。
他开始更多关注祝霓,甚至想见到她。
明明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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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触过多少次。
怎么偏偏像上瘾?
车停入庭院,裴嘉玉结束思考下车。
“奶奶。”裴嘉玉微微垂首,走到文妙音身前。
文妙音拢了拢外套,抱怨道:“知道回来了?是不是你爸逼你了?”
“他说再不回来就不认我这个儿子。”裴嘉玉笑道,“不过还有奶奶认我这个孙子。”
出了趟国还会开玩笑了,文妙音笑出声来,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后面主宅透过来的灯光照在他身后,一双碧色的眼睛显得清澈不少。
“你爸大金毛,你是小金毛,两个都不相上下。”
有奶奶这个华人在,裴嘉玉耳濡目染能听懂中文,但没有土生土长华人的语言体系,听起来还是感觉费劲。
“你出国遇到什么人了吗?”文妙音有些纳闷,“你的性格有点变化,很奇怪。”
裴嘉玉没想到她这么说,骤然有些心虚,把目光挪到外面的夜色里,强装镇定,“可能是看多了一些奇特的规则,觉得还是回家好。”
他顿了顿,文妙音有预感他还要说什么。
果不其然,他忽地扬唇笑起来,那双眼睛发亮,直直盯着庄园外面,接住自己的上一句话,“否则会丢掉一些珍贵的东西。”
文妙音好歹也看着孙子长大,居然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话中话不那么晦涩,似乎对靠近的事物和人有所牵涉,却又不仅仅是说家族财产与家人。
“猜字谜吗?”文妙音皱眉。
裴嘉玉摇头,“霍德呢?奶奶。”
“管家说去俱乐部……回来了。”文妙音扬了扬下巴。
跑车轰鸣拉响寂静的夜,破夜色而来,张扬的红色跑车猛然袭至,在裴嘉玉前方不远处甩尾。
雨后没有掀起尘灰,但车轮带起庄园外的泥土。
在此时一同掀飞出去。
文妙音打开话匣子,倒豆子般把下午的事情全部抖出来。
“管家听见你弟上一秒还说对黑头发华人不感兴趣,下一秒就盯着人家挪不开目光,今天那位祝家小姐能不能看上他都不一定呢。”
文妙音站在大孙子身后,高大的身躯把冷风稳稳挡住,在跑车那张扬刺耳的轰鸣中,她继续说,“你俩都只有一张还能看的脸。”
由于裴嘉玉背对她而站,没看见裴嘉玉那注视跑车逐渐变冷的脸色。
霍德下车从不远处走来,伸手抓了抓额前的头发,脚步不急不缓。
“那位祝家小姐今天来庄园了?”
“你刚才回来不是正好遇见?明知故问还喜欢离家出走的臭小子,”文妙音双臂环抱往回走。
听到大孙子那含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忽远忽近,颇有阴阳怪气的意味,“奶奶说错了。”
文妙音两眼一瞪,扭头去就要问他,她哪里说错了?
大孙子古板整天只知道看书看商业计划,说不出几句漂亮话。
小孙子整体往外跑喜欢刺激娱乐活动,嘴滑舌没有几句真心话。
除了两张脸都能看之外,有什么出色的点吗?
只是还没来得及质问,裴嘉玉先她一步。
裴嘉玉话音平淡,似乎只是在陈述事实:“霍德那张脸也长得不怎么样。”
14. 只是朋友
文妙音猝不及防。
裴嘉玉没有刻意压低声量,霍德已经走到能听到他话的范围内,倍感莫名其妙,但提及长相两个字,他不会轻易认输。
索性直接对上裴嘉玉,皱眉道:“你在发疯?我肯定比你帅多了。”
“听不懂德语。”裴嘉玉冷着脸开口,话音依旧平淡,那双碧眸和霍德的截然不同。
自带一种清亮的疏离,在夜间背光更是幽深,平增气势。
德国人说自己不会德语,无疑是在装傻充愣。
霍德嘴唇张合,一时没发出声音。
最后还是说出一串德语,“这么大年纪离家出走,还把德语也忘记了?不仅长得难看还蠢。”
霍德油嘴滑舌,说话好听,不过在裴嘉玉这里一般不会发动“好言好语”技能,怎么刻薄怎么来。
文妙音看多了两兄弟争吵,况且反正也不会打起来,没过多理睬的意思,转身回去睡觉。
管家伸手扶住她的手臂,“霍德少爷对莱奥少爷说话的确很难听。”
“莱奥也不遑多让,小古板出国回来像变了个人一样,是不是遇到哪个喜欢的女生了?”
“诶?等等。”文妙音停住脚步,回头瞥了一眼面容平静的莱奥和面露讽刺的霍德,疑惑漫上心头,“莱奥是不是认识祝家那个漂亮小姑娘?刚才听到我提起霍德对祝家小姐的态度,就莫名其妙开始反驳我。”
文妙音“嗯”了声,“还说霍德长得也不怎么样。”
管家和她更像是多年的老朋友好姐妹,凑在一起说悄悄话,“霍德今天的表现确实有点奇怪,之后再试探一下他们各自的态度。”
“希望第一次当红娘能成功。”
文妙音没注意两个孙子争执到多晚。
事实上第二天早上起来问过管家,才知道两兄弟只是在雨夜里相互对视了几分钟,后续没有任何辱骂话语,最后双方休战,一个人去射击室,一个人去图书楼。
不过莱奥平时都不和别人争论,这次突然开始阴阳怪气,确实相当有嫌疑。
特别是遭遇“恶评”的霍德,在射击室练习射击越练越生气,最后甩手去书楼找他,却发现他早早就锁好门把他隔绝在外。
霍德更生气了,站在门外怒而拍门,顺便用中文骂了好几句“怂包”和“老古板”。
祝霓待在公寓里,听蔺春绿和房东太太聊天。
时而房东太太问到她,她就用德语耐心回答。
房东太太夸赞她:“你的德语很标准,之前怎么学的?”
“谢谢房东太太,听到您这么说我很开心,我之前在德国待过一段时间,但更多学习的是口语化,只用于日常交流沟通。”祝霓眉眼弯弯。
房东太太神色温柔,静静听她讲话,最后又缓缓摇头:“真是个足够谦虚的孩子。”
饭后她去楼下房东太太的花房里看花。
每个品种都细心标注了名字和习性,确保不会因为粗心大意而把花养死。
祝霓从小到大都是植物杀手,明明都是按照步骤细心养护,却还是会莫名其妙死掉。
最后被祝安叫停,防止祸害更多的植物。
为此祝霓很不满,妈妈为什么不能对她多一些信任?
花房里悬挂了风铃和漂亮的玻璃小瓶,每当窗户打开,穿堂风袭来,掠过风铃和小瓶子,就会激荡起一阵悦耳的“叮叮当当”。
每个小瓶子里都装着卷起的纸条。
五颜六色,她看了好一阵。
房东太太正好提着喷壶扶住木制楼梯下楼,踩在平台上,指了指角落那些只有绿叶枝干的盆栽,“这里还有好多花没开,冬天下雪时候我还要把这一片的搬出去,小姐到时候来看更好。”
房东太太柔和的声音混杂着小装饰物的脆响,她说起德语来总是容易让人心情平和,祝霓笑着答应。
“以前也有个年轻人和你一样,盯着这些风铃和玻璃瓶盯一下午,还特意写了个纸条放进去。”房东太太心情不错,边浇花边和她聊天。
祝霓跑到旁边的小椅子上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认真听。
忽然想到什么,她快速眨动眼睛,“太太认识一个叫裴嘉玉的人吗?”
闻言,房东太太直起腰,把喷壶放在一旁的盆栽支架上,认真思考一阵后回她:“没听说过,是对于小姐来说很重要的人吗?”
“朋友,只是朋友。”
应该算是朋友?祝霓想了想,没有修改她的回答。
“但是我不知道重不重要。”
房东太太缓缓点头,“那你这是对他有好感,只是没有确认关系?”
祝霓微微蹙眉,疑惑在她眼里上下浮动,不加遮掩而非常明显。
“我这是算好感?但我平时非常喜欢好看的人和事物,会不会只是因为他的长相而感兴趣?”
这一下,房东太太沉默了。
祝霓无聊直起脊背,抬手逗弄面前的一株草。
手指指尖刚刚触碰到,那一根草就缓缓蜷缩起来,她笑开,莫名开始寻找别的,一一点过去,看它们“害羞”遮住面容,藏匿在自己的绿叶庇护所里。
“这些含羞草可能是你无聊时候用来解闷的,但你一般不会在其他时候想起它,重要的人和事物却会突然钻进你的脑海里去。”
语言不同,人种不同,国籍不同。
但房东太太说话很有艺术,能够给她出乎意料的答复,几乎是醍醐灌顶。
“我明白了,谢谢太太。”
她手机倏地震动,祝霓只是扫了一眼,假装没看见。
“之前倒是有一个叫莱瑞斯很喜欢来这里,现在想想也有几年没来过了。”
等到房东太太把所有的话都说完了,祝霓这才回拨电话,给谢迎打去。
谢迎这两天都在祝家分部处理事务,让好几个管理层直接下岗。
现在终于空下来,说要带她去参加一个祝家和德国希林集团共同组织的酒会。
说是空闲也不那么空,左右还是漂亮形式的商业应酬。
正好她开始接管祝家产业,趁着这次机会去混个脸熟,未来在商业上行走更方便。
至于礼服,让她趁着下午的时间去挑选一件。
祝霓听到礼服就头疼。
德国这边宴会的礼服往往都有大裙摆,设计方面和华国不太像。
她想要挑选到合适的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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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耗费不少心力。
祝霓联系了在服装行业有所涉及的朋友秦涵,德国也有她们家族的服装产业,她可以去选几件中式的。
祝霓找到坐在阳台看书的蔺春绿,说明事情和出门时间,嘱咐她不要随意乱跑,想去哪里玩可以等她回来带她去。
蔺春绿摆摆手,示意她尽管走。
秦涵亲自联系了距离祝霓最近的店,打点好挑选出几件限量定制款。
得到消息后,祝霓坐上谢迎派来接她的车。
这家店不能说背靠秦涵家,只是秦涵所在的秦家股份占比较大,是大股东之一。
在当地也有些名气,经常为明星和行业各界大佬设计衣服。
一个穿着时尚的德国中年女人站在门边,看见她时迎上来,微微弯腰,脱口而出一句中文,“请问是祝小姐吗?”
“祝霓,秦涵应该和你们打过招呼了。”
女人瞬间露出恰到好处的微笑,“您好祝小姐,我是薇丽,是您今天的顾问,秦小姐提前过目的衣服都准备好了,麻烦您跟着我来。”
她的中文相当流畅,口语化不在话下,说系统语言也不生涩,祝霓含笑跟在她身后,进了专属试衣间。
试衣间里装饰漂亮华丽,几套华贵的礼服挂在中间,正对柔软的休闲小沙发。
祝霓全部试了一遍,最后敲定了两套,一条温柔的蓝色系鱼尾裙,一条张扬的酒红抹胸长裙。
两者都有对应的搭配饰品。
她后来观察其他销售顾问的状态,一问才知道这个熟练掌握中文的德国女人是这家店的店长。
秦涵确实不是简单叮嘱的,不说礼服挑选得一丝不苟,吩咐下来的效率也很高。
女人亲自拿着两个装礼服的盒子,送祝霓上车。
祝霓从专属试衣间出来,恰好迎面走来一个人。
身形高大,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他一身显眼的酒红色西装,身边一位金色长卷发的标准德国美人。
男人褐发蓝眼,微微垂眸注视着她的脸,忽地笑了声:“这么巧,能在这里遇到你。”
祝霓直视他那双带上侵略性的眸子,缓缓开口:“我不会说德语。”
祝霓身后的店长眼神微变,转瞬之间又恢复正常。
反倒是这个男人双手插兜,向前一步靠近她,端详她的神情,出乎意料的,她格外镇静,没有任何外露的情绪。
但还是默默往后退一步,拉开与他之间的距离。
“那我和你说中文?”
他脸上笑意加深,直勾勾盯着她的那双眼睛,黑亮的眼瞳在这边并不常见,别样的好看,拉扯着见到她的人都为之沦陷。
眼前这个女人眼睛好像会说话。
刚刚的言语和他哥意外重合,出了次国就快改变性格的莱奥很容易让人怀疑。
是不是莱奥真的遇到了哪个人。
硬生生改变了一些他的古板。
所以男人想了想,让旁边的女人离他们远一点。
他贴近祝霓的耳朵,祝霓不闪不避。
他含笑的声音就回荡在耳边,带着一种德语腔调的中文钻进她的耳膜:
“我猜,你认识我哥。”
15. 撞进他怀里
祝霓这才脱离了面无表情的状态,轻挑眉梢,“我觉得,陌生人的哥哥更是陌生人,为什么我会认识?”
男人身体一僵,目光缓缓停在她身上,格外纳闷。
这时间里,祝霓再次后退,冷淡抬眸,上挑的眼尾染上一抹嘲意。
“你是谁?”
言外之意,‘你算什么东西?值得我认识?’
这双黑而亮的眼睛和它的主人一样,平静时每转一下,都透露出毫不在意的随性,但嘲讽起人来。
会说话的眼睛真的很伤人。
无声伤人。
因为投过来的视线的确太过于冷漠无情,连对一个陌生人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
他咂舌。
“我是谁不重要,你早晚会知道,我想你会后悔,祝小姐。”
“你再怎么故弄玄虚我也不会多么尊敬你,胡乱打量别人可不算礼貌。”祝霓冷笑一声,让店长先出去把衣服放进车里。
而她手指捏住袖口,整理了一圈,最后掀起眼皮,“早晚都会知道,那真是不太好的消息,我不想知道,至于后悔,很幽默。”
“可以让一让吗?”
很宽的道路,她只需要绕开他就能出门,偏偏她歪了歪头,眉眼弯弯,话语极其具有礼貌性质,就是要问上一句。
在男人听来,这句话并不像询问,更像是挑衅。
明目张胆的,非常有底气的挑衅。
奶奶强压着他学的成语在此时派上用场,这个“明目张胆”和她的表现相当适配。
男人也不生气,果真动作散漫往旁边挪了一步,给她让路,视线依旧是从下至上,在她的头发上多加停留。
祝霓和他擦肩而过的瞬间,男人尾音上扬,“晚上见,祝霓小姐。”
用的德语。
也算是一种对她说出“我听不懂德语”后光明正大的挑衅回应。
祝霓没再分给他一个眼神,男人的女伴这时候才迈步过来,话音轻柔,“霍德,她就是去俱乐部找你的女人吗?”
男人没回答,自顾自侧过身去,目光远远投过去,几乎是黏在她背影上。
等到她上车,身影被车门彻底隔绝,霍德才抓了一把额前的头发,扭头盯着女人,有些烦躁:“你的话很多,你是我什么人?”
女人脸色一变,急忙解释,“我不是嫉妒她,我只是好奇。”
霍德不给她解释的机会,随手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丢过去,话音冷淡到了极点,和刚才那个放荡不羁,嚣张跋扈的人又截然不同,尤为无情,“分手礼物,别来找我了。”
见惯了这种场面的销售们都不约而同把目光挪到别处去,不看不该看的,也不听不该听的。
店长送完衣服后在门口站了站,回复情况。
进门后,看见常客两指夹住一张卡,丢给一个之前没见过的女人。
这位希林少爷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只是天生具有语言天赋,加上那张脸,吸引人的程度不亚于钱财。
况且最关键的是……他也不差钱。
“刚刚她买了什么衣服?”
霍德指了指门口,店长知晓他在问谁,“抱歉希林少爷,顾客的信息不能随便暴露。”
霍德眯了眯眼,可依旧是笑着的,“真的不能说?”
“希林少爷,抱歉。”
这个店长此时话语强硬,并不害怕他的身份。
很明显背后有人撑腰,那人也和祝霓关系不错。
“很有意思。”
他说话莫名,突然蹦出这一句,在场能听到的都没明白他具体在指什么。
旁边的女人颤抖着手接过那张卡,泪水挂在脸颊上,楚楚可怜。
可是没人过多关心她,因为上一刻她还是这位希林少爷的女友,下一刻,她就因为多话惨遭分手。
店长心中嘲讽,这位希林少爷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孩。
祝霓先和谢迎汇合后,一起前往酒会。
早在之前祝霓都没听到过这个消息,在她看来,祝家突然和希林家族加深商业联系,总让她惴惴不安。
“希望你们不要把我当成联姻的工具。”祝霓冷脸,一手提起些许裙摆,另一只手挽住谢迎的手臂。
“不然我真的会,做出疯狂的事情。”
谢迎微微笑道:“这一点不用担心,全看你愿不愿意。”
酒会办得盛大,她看见了一位熟悉的德国人,是她本来要亲自去见的德国埃德那工业集团总裁,计划还没有开始就被谢迎阻拦。
祝霓认真盯着自己身上的水蓝色鱼尾长礼服,从腰间蔓延而下,质感绝佳的轻纱卷曲成“海浪”状,抹胸设计露出漂亮明显的锁骨。
白皙的肌肤在酒会璀璨的灯光下,俨然是一块令人赞叹的美玉。
头发盘成丸子,戴上镶嵌蓝色钻石的小王冠,和她的耳环,项链,镶上蓝色宝石的裙子相互映衬,相得益彰。
优雅而高贵。
一入场,就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更有甚者,颇具自信。
径直上前来和谢迎问好,不忘真正的目的,和她说上几句话。
来自东方的美人,在今夜成为了重点的关注对象。
谢迎来自祝家,祝家影响力不小。
除了目的在祝霓身上的,该有很多也相当在意和祝家的合作。
在某些粗鲁的德国人眼中,她瘦弱且易于掌控,离开了祝家什么都不算。
他们想得到她。
眼底的觊觎不加掩饰。
甚至到了恶心的地步。
不过祝霓对此没太大观感,毕竟不是一次两次,她早早找借口脱身,让谢迎给她打掩护,在一排排甜点中穿梭,最后端着一个盘子跑进无人的房间里躲清净。
光线暗沉,唯一的光亮来源是落地窗外室外舞台透进来的彩光。
她打了个哈欠,将叉子栽进蛋糕胚里,徒手拿起最上面的一颗车厘子,就要坐下。
然而她突然顿住,把车厘子放进嘴里。
面前的茶几上放了高脚杯,里面装着红酒。
沙发上倚靠着一道人影,光影打在他侧脸,勾勒出优越的五官和棱角。
她坐在男人对面,手指撑住下颌,盯着他看了好一阵。
目光不自觉偏移到男人面上。
男人睫毛微颤,在眼下投下一道阴影。
红酒杯隔绝在两人之间,影子拖长,拉开一道明显的分界线。
祝霓返回酒会大厅,再次迎接无数陌生但炙热的目光,再次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路无声。
最后她将一杯白水放在红酒杯旁。
动作轻柔。
结果对面那人突然睁眼,几缕金发垂在高挺的鼻梁上,一双碧眸裹挟着冷冽猛地投来。
映入他眼帘的,是穿着华贵长礼服的女人。
“祝霓?”
他的声音略显沙哑,不过眼睛迅速清亮,他面对她时总是笑盈盈的,但凡落进他的眼里,很容易迷上他眼中的自己。
祝霓就是这样。
“裴嘉玉?”祝霓只一下就被他一双迷人眼眸摄住魂魄,知道是他,听到他含笑叫了她的名字,不自觉也就跟着叫了他的名字。
裴嘉玉站起身来,下意识扫了一眼桌面上放置的水杯,他身形颀长挺拔,穿上西装更凸显气质,莫名很有上位者的气势。
见状祝霓挪步到沙发另一侧去,远离茶几,主动解释:
“我不适合待在外面喝酒,所以进来躲一下清净。”她怕他误会,自己不择手段,死缠烂打但这种难看的地步。
但这真的是巧合,“我没想到你也在这里。”
祝霓疑惑着望向他,以前的裴嘉玉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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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平淡,微扬的唇角就是他显露的情绪,现在的裴嘉玉却直将漂亮的眼睛连带着浓密的眉毛笑弯。
“我这里随时都可以躲,我会保持安静。”
“我很抱歉,这次回德国没有率先去找你。”
“有过和我说的想法吗?”祝霓顾左右而言他,不接着说躲清净的事。
这话一出,男人迟疑了。
落地窗外的光线时而强时而弱,还好他这双眼睛依旧明亮可见,她可以近距离观察他的眸子,她的眼睛会说谎,他的不会。
她不自觉靠近,他也默认她的靠近。
祝霓读懂了他的心思。
笑道:“既然想过,有什么好抱歉的?”
“我……”
裴嘉玉挪动脚步,不知后退还是靠近,犹豫间,西装剐蹭到茶几上装着红酒的高脚杯,杯子坠落。
他毫不犹豫上前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回,避开那翻飞的红酒,猝不及防之下,祝霓撞进他的怀抱,两人同时倒入沙发,她趴在他身上,手指触碰到他的胸膛。
突如其来的近距离接触,让他们齐齐逃避对方视线。
两人同时回眸,只看到那盛放白水的杯子也在空中翻转一圈,里面的水在光亮下化作一道银光,触碰到地面时被地毯“托举”,发出一道沉闷克制的“咚”。
水落入地毯,融入泥沼,伴随着杯身滚动,似乎是乐章交响。
盛放白水的杯子和红酒杯撞到了一块。
裴嘉玉抓住她的手指在轻微颤抖,下意识的本能让他想躲开触碰,但他的思想选择不放开,后脑勺离开沙发,贴近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轻声开口:“对不起。”
“怎么总是和我道歉,一杯水而已。”
他的对不起更多不是用在那杯水上,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吗?
裴嘉玉不明白。
只是他的胸膛“扑通”狂跃,让他主动忽略那些意味不明,在寂静的只有她和他的房间里,心跳和流动的红酒,白水,滚动的高脚杯一齐奏响。
热闹非凡的舞台音乐被隔绝在外。
昏暗的房间是另一方天地。
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天地。
就是错误又怎样?
他很想无理智一次,没有任何忧虑说出那句话。
他恍然大悟。
原来是心跳乐章因她而奏响。
“犯规了。”
“我越界?”
“你不觉得你的脸,对于我来说才是真正的犯规,该红牌罚下吗?”
祝霓抬头,盯着他的脸,平淡的视线注视在他脸上便不再平淡,她继续笑着,与此同时从他身上站起来,后脚跟落地后径直开口:“骗你的,给谁红牌都不会给你。”
两人心头同时激起涟漪。
刚才距离太近导致气息纠缠,无形的温热蔓延在两人之间,即使她已经主动退开,微凉的房间里,好像还是氤氲出似有似无的气雾。
“以我的身份,不能给你更多。”他眼神晦暗,漂亮的眸闪烁失落。
一边说着,一边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纤瘦的肩膀上,全程再没有丝毫触碰。
外面脚步声渐近,有人骤然推开门。
裴嘉玉下意识伸手将她二次拉进怀里,宽大的西装遮蔽住她的身形。
没人知道裴嘉玉心头大乱,慌乱无措,脸颊在她的耳尖擦过,搭在她肩上的宽大手掌轻轻按压,把她的身体往自己这边拢。
他正对向门的方向,目光直射而去,看见两人贸然闯入。
裴嘉玉抬眸,眉峰微蹙,无声威胁。
在他冷漠至极的视线中。
那两人迷茫着提高声量,两句德语句子中含着急切和关心:
“希林先生,请问您出什么事了?”
怀里的她倏地攥住他肩膀处的衣服,牵扯出一片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