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摆烂日常》
1. 第 1 章
乱世之年兵荒马乱,烽火连天,或求自保,或争那天下共主,天下诸国竟无一能独善其身。
两年恶战,强国初现。
北雎兵马彪悍,南碣善于算计,凤昭运筹帷幄,胥月大杀四方,后以此四国为首,展开三年的争夺后,北雎南碣不敌,向两国递上降书,唯凤昭胥月可一争天下。
凤昭太子凤岐颖悟绝伦,攻无不克,胥月皇太女胥璜用兵如神,所向披靡,二者各有军师奇才相助,竟难分高下。
五年鏖战,谁也不曾在对方手中多占几分便宜,直到黄沙城一战。
大势所趋,如今这天下只能出一位帝王,同出两位帝王之才,注定只能一死一生。
所有人心知肚明,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战,倾尽所有,没有退路。
这一战持续了七天七夜。
第七日黄昏,胥璜落入凤岐的埋伏,葬身黄沙之下。
黄沙淹没了半边身子,窒息感吞并了痛觉,胥璜放弃了挣扎,她受了致命伤,注定走不出这片黄沙了。
北雎的临阵倒戈,竟不知是凤岐何时谋划?亦或是一开始她便入了他设的局。
罢了,败在他手中,她不算输。
征战数年,看尽离别,将死之时她无怨无恨,她决意迎战黄沙城时便已安排好后路,赢了皆大欢喜,若是败了,军师自会向凤岐递上降书,保胥月子民太平,她虽与凤岐不死不休,乃当世宿敌,但于私,凤岐并非弑杀之人,于公,他若要一统天下,为得民心,必不会对胥月赶尽杀绝。
如此,她可放心去了。
黄沙盖住眼眸,掩去最后一丝苦笑。
若有来世...
算了,还是再等些年头,待天下太平投个好胎,养千百个男宠,享一世安乐才好。
这破仗谁爱打谁打,该死的乱世谁爱平谁平,她胥璜不奉陪了。
-
“殿下,殿下,该起身了。”
金纱凤帐,玉枕之上,面容姣好的女子眉头紧蹙,似被噩梦缠绕,几度喘不上气,侍女的呼唤让她猛然睁开眼,总算冲破了窒息,获得新生。
那双清眸中掠过一瞬的迷茫,随之转为凌厉,侵染着几分骇人的杀气:“谁?”
帐外的侍女虽看不到她眼中的杀意,却觉周身突生一股寒凉,侍女熟练的停顿片刻,动作轻柔的掀开纱帐,温和回道:“殿下,可是又梦魇了?”
熟悉的声音止住了女子的掌风,她错愕的抬头望着面前那张熟悉的容颜,讶然而迷茫的低喃道:“皦玉...”
“奴婢在。”
皦玉对自家殿下这般情态早是见怪不怪,这三年间,殿下每每梦魇醒后都会持续混沌半刻:“殿下稍坐,奴婢去给殿下倒杯水。”
女子坐在床沿双眼朦胧的盯着侍女,突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珠帘轻晃,清脆而急切的声音随之传来。
“殿下,太傅在书房侯了半个时辰了,眼下正往这边来,殿下再不起身,又要吃太傅板子了。”
女子眼眸微震:“琬琰...”
“殿下醒了啊,快些洗漱更衣,要来不及了。”琬琰见人醒了,急忙折身去取衣裳,皦玉则端着水递给女子:“殿下,先喝杯水。”
女子没有接,恍惚的视线在皦玉琬琰身上来回徘徊。
她回魂了?
不,便是回魂也不该见到她们。
皦玉死在邾庆二十七年冬,琬琰死在邾安一年春,她死在邾安四年夏,按理,她们就是到了地府都不一定能重聚。
“殿下,昨日太傅留下的水利考卷,殿下可答出来了?”琬琰头也不回的问道:“要是没有,殿下今日可有苦头吃了。”
半晌不见女子回应,琬琰停下动作转头望去,这才注意到皦玉手中的水杯,后知后觉道:“殿下又梦魇了?”
皦玉轻轻嗯了声,再次将水递过去。
“殿下先喝点水。”
女子缓缓接了水小口饮着,这水并不寻常,入口清凉,似能唤醒四肢百骸,但女子并未注意,思绪也早已飘远。
水利之策?
眼前场景和对话有些熟悉...
是了,邾庆十九年发过一次史无前例的洪灾,堤坝被冲毁死伤无数,母皇大怒,下令彻查,揪出了一堆蠹虫。
太傅就此事给她出过一次考卷。
这是怎么回事,她不是遭那只凤鸡暗算死在黄沙之中了么,怎会回到这时?
皦玉目不转睛盯着女子,眉头微微蹙起。
这三年来殿下常被梦魇所困,每次醒来都觉得自己多经了好些年头的岁月,且还是充满杀戮的岁月,太医院对此束手无策,陛下怕殿下伤了身子,于民间悬赏,两年前有一高人献出一个方子,可醒神明目,安神镇魂,效用很是不错。
往日殿下喝了不到半刻就会恢复,可今日,怎还不见成效。
皦玉有些担心,轻声唤道:“殿下,殿下...”
侍女的呼唤仿若冲破轮回,如白驹过隙,过眼云烟,终于,几度的混沌迷惘后,女子开了口。
只见她朱唇轻启:“操!”
该死的,她怎么回到这时了,不是说要等天下太平再投胎养男宠么,怎还要她经一遍战乱!
两名侍女容色大变,琬琰吓的忘了规矩,抱着衣裳几个箭步冲到女子跟前,惊慌捂住她的嘴:“殿下快闭嘴!”
“殿下从何处学来这等粗俗之言,若叫太傅听去...”
“叫臣听了如何?”
身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女声,两名侍女同时暗道:完了!
太傅最重规矩礼数,她们这位纨绔殿下没少因此挨训,可平日殿下再怎么胡闹,也万不会说这样粗俗之言,且还好死不死叫太傅听了去。
琬琰闭了闭眼,心如死灰的抱着衣裳退后垂首。
皦玉则颔首解释道:“太傅,殿下又梦魇了。”
太傅面上的冷冽稍散,只还未开口就对上女子的泪眼朦胧,她微微蹙眉,这是又梦见她死了?
“太傅...”
女子直愣愣盯着太傅,哽咽唤了声。
‘臣为皇太女之师,岂能眼睁睁看着皇太女涉险’
‘臣请命,代皇太女出征’
‘殿下,太傅大人战死黄沙城’
泪水不受控的落满素净的小脸,瞧着真真是我见犹怜,太傅眼神到底还是软了几分,不再计较方才女子的粗俗言语,只道:“半盏茶,请殿下梳妆整齐移步书房。”
女子下意识伸手,太傅的背影却渐渐消失在模糊的视线中。
一如当年,她没能留住太傅。
太傅一走,屋内气氛骤松,皦玉上前接过女子手中的水杯,担忧唤道:“殿下,快醒醒。”
琬琰皱着眉道:“怎么回事,殿下竟还没回魂。”
“要不同太傅告个假吧,不过殿下有些时日没梦魇了,莫不是昨夜与大公主赌了半夜,累着了,这才...”
琬琰的声音在不经意瞥见屏风后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身影时,戛然而止。
寝殿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臣来提醒殿下,带上昨日的答卷。”
脚步声渐渐远去,风从门缝中吹进来,携着太傅冷到骨子里的声音。
“来人,请大公主。”
琬琰身子一抖,欲哭无泪的转头看向皦玉:“完蛋了...”
皦玉无声一叹,殿下今日怕是难逃一顿责罚,告假更是不可能的了。
除非去请示陛下...
皦玉看着眼神仍旧混沌的殿下,果断下了决定。
“你先伺候着殿下,我去求见陛下。”
琬琰猜到皦玉的心思,忙不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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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
然皦玉才走出几步,就听身后女子开口:“等等。”
皦玉驻足回头,见女子眼神竟开始清明起来,她一愣:“殿下醒了。”
女子缓缓转头看向桌上的空杯子,喃喃道:“我又做那个梦了。”
只这一次,梦见的更多,更详尽,就好像真的是她亲身经历的一般。
皦玉琬琰见此皆松了口气,但又忍不住想,殿下醒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皦玉正要开口提醒,就见女子瞳孔放大,飞快从床上弹起来,语气急切:“快,更衣!”
显然,这是彻底醒了。
皦玉琬琰对视一眼,上前迅速而默契的伺候洗漱更衣,不敢有片刻耽搁。
-
胥月国泰民安数年,安居一隅,也算繁荣昌盛,可这一代的一半朝臣却愁白了头。
只因他们认为这胥月江山,后继无人。
邾庆一年,女皇第一位公主降生,虽不占嫡,却是女皇的长女,自是贵不可言,可在抓周宴上,大公主却不知从哪儿攥了颗骰子在手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才几岁就开始不务正业,痴迷赌术,实在难当大任。
二公主胥璜乃是女皇与先皇夫所出,这位嫡公主带着大臣们的希冀降生时,普天同庆,大赦天下,且先皇夫出身尊贵,二公主不论怎么说都该是皇太女首选,可胥璜公主却于众目睽睽下,睡过了抓周宴。
那时朝臣们只道无妨,小婴儿嘛,觉多实在正常,可随着年岁增长,他们悬着的心总算死了。
胥璜公主实在懒的过了头,三岁之前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吃饭,要不就是在吃饭睡觉的路上,渐大些,非必要连路都不会多走一步。
如此懒散性子,怎堪皇太女之位。
三公主降生,朝臣重燃希望,然这希望很快就在亲眼目睹几岁的三公主相继抱着探花郎,世家公子等貌美郎君流哈喇子后,碎了一地。
更别提后来皇城各大青楼,到处都有三公主的影子。
胥月由皇女继位,连出三位公主本乃胥月大喜,可放眼一观,三位公主竟没一个能扛得起这胥月江山,一度让大臣们觉得,胥月要完了。
那些年众臣为立储一事争的面红耳赤,几度搁置下来,直到邾庆十六年,女皇病重,立储一事迫在眉睫,最终经过几番唇枪舌战,定了二公主胥璜。
胥璜公主从三位公主中脱颖而出的理由是:胥璜公主懒就懒点,起码不好赌,不好色,且胥璜公主聪颖无双,在武学天赋上胜过大公主三公主,也算勉强配得上文武双全四个字,再加上有太傅首辅辅佐,还是能撑得起胥月。
且论身份正统,胥璜公主亦是首选。
可后来他们却慢慢发现,这位二公主文武双全是没错,聪颖无双也没错,可在纨绔一道上,却比另两位公主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上能翻女皇陛下的房梁,下能与狐朋狗友进赌坊,逛青楼,简直是纨绔中的纨绔,用首辅大人的话说,参皇太女殿下的折子能从玄黄门堆到女皇的邾华殿,他就是本事通天,也辅佐不了这样纨绔的皇太女。
不少老臣锤头顿足,懊悔选错了人。
可自从立胥璜为皇太女后,女皇的身子竟慢慢的好了起来,这才让不少臣子心头勉强有个慰藉,对皇太女的争议也就慢慢少了些。
本事不行,当个吉祥物也不是不可以。
但折子该参的还是要参!
年初,再次驳了首辅请辞的折子后,女皇气的狠了,甩手将皇太女交给太傅方荀,放言不论生死。
方荀虽不会真伤及皇太女性命,但也有一些手段,勉强将这位纨绔殿下管住。
可即便如此,这一年参皇太女的折子还是没怎么断过。
首辅请辞的折子亦如此。
邾庆十九年的胥璜殿下,正是纨绔无拘,自由自在,上蹿下跳的好年纪。
2. 第 2 章
皇太女居于东殿,与女皇的邾庆,邾华殿同取字国号,名邾鸾殿。
据史书记载,数百年前胥月曾叫邾月国,后来不知因何改名,皇室也亦改姓,但邾庆殿,邾华殿,邾鸾殿的名字却始终保留,经世代流传至今。
国号也延用‘邾’至今。
胥璜出了寝殿,疾步穿过游廊,庭院,早晨的清风迎面拂来,一扫梦魇的窒息和赌了大半夜后晨起的困倦。
初夏时节,草木花朵争相散发着清香芬芳,邾鸾殿外紫藤如瀑布垂挂,美如幻境。
这棵古紫藤据说是胥月开国时女皇为皇太女种下的,至今已有数百年。
它陪伴了胥月一代又一代的女皇,见证着胥月江山绵延昌盛。
胥璜受封皇太女搬进邾鸾殿时,正逢一月十五,古紫藤花一夜之间提前盛放,轰动前朝后宫,传遍大街小巷。
女皇陛下的身体也在那之后渐渐安康。
如此奇迹现世,胥月上下皆道,胥璜殿下乃天命所归,为胥月吉星。
即便后来胥璜行事再荒唐,皇太女之位始终无法被动摇分毫。
也因此胥璜对这棵古紫藤有着特殊的感情,每每路过,都会微微驻足仰头看它一会儿,兴致浓时或碰一碰那一串花朵,或点一点绿叶枯枝。
今日也不例外。
此时紫藤花期正浓,垂着的一串串紫,沁人心扉,赏心悦目,胥璜停下脚步,用指尖碰了碰最近的花串,不由想起昨夜梦境,低喃道:
“天命所归,胥月吉星。”
哪怕已经‘回魂’,她仍清晰的记得被黄沙掩埋的窒息感。
“若真如此,我又岂能被人算计,葬身黄沙城。”
胥璜望着眼前紫色花海,微眯起眼眸:“紫藤啊,你说这是预知,还是警醒?”
微风拂过,紫藤花串儿随风摇荡。
胥璜盯着瞧了半晌,忽而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去找他。”
这是她很早就产生的念头,这一次的梦境让她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随侍在侧的琬琰将这一幕尽收眼底,满眼错愕,殿下能和紫藤花对话了?
鬼使神差的她试探着伸出手轻轻触了触那串花儿,但耳边除了风声,什么也没有。
察觉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后,琬琰懊恼的拍了拍额头。
她怕是也梦魇了,殿下分明是在自说自话!
不怪她疑神疑鬼,实是殿下每过些时日就要梦魇一回,刚开始那会儿每每醒来都说些她们听不懂但很吓人的话,有一回也恰好碰见太傅过来,殿下冲上去抱着太傅哭的撕心裂肺。
说什么太傅为护她战死沙场。
她们一致认为,殿下是那些日子被太傅‘摧残’的狠了,才会做这样不吉利的梦。
太傅当时脸都黑了。
不对!
琬琰想起什么面上一惊,殿下方才说要去找他?找谁?
该不会和那个古怪的梦有关?
她虽然从未听殿下完整说过那个梦,但从殿下的只言片语中也可知晓,那个梦很危险很可怕,若梦真是预示,殿下去找梦中人,岂不是会步入险境?
琬琰越想越忐忑,快步跟上去后,正斟酌说辞试探,便听胥璜道:“待会儿机灵点,太傅罚人的时候躲远些,免得被牵连。”
主子犯错,贴身的奴仆多半都要遭殃。
但胥璜殿下护短,且极有气魄,宁愿咬着牙受双倍罚也不愿累及贴身宫人。
琬琰刚要出口的试探被逼咽了回去,点头:“是。”
殿下犯的错多了,做奴婢的也就有经验了,初时她们抢着替殿下受罚,后来被殿下护过几次后也就明白了,这时候能躲多远躲多远,否则最后的惩罚都会翻倍落在殿下身上。
书房离寝殿并不远,也就小半刻的路程。
“你就在这里候着。 ”胥璜立在石阶下,盯着半开的那书房门,深深吸一口气,缩头是一刀,伸头也是一刀,不如‘死’的有气魄些,勉强保住些皇太女为数不多的颜面。
可胥璜能‘慷慨赴死’,另一位却不大行。
转角处,一抹娇丽身影早就等候多时,见胥璜脚步坚定的往书房去,她忙踩着小碎步追过来,轻声唤道:“小璜儿...”
胥璜闻声驻足:“大皇姐。”
来人正是大公主胥澂。
三位公主属大公主与二公主容颜最相似,只胥璜明媚中多几分英气,而大公主则更娇气,昨夜偷摸赌了半夜,快天亮了才睡,不过一个时辰就被侍女从被窝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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喊了起来,此时那睡眼朦胧中仿佛浇着一汪秋水,楚楚动人,极惹人怜惜。
平日里侍女自然不敢扰公主清梦,可太傅的命令实不敢违。
虽说太傅为皇太女之师,但两月前因陛下发现大公主带皇太女出宫赌博,特下令若敢再犯,大公主由太傅同罚。
“小璜儿,怎么回事,不是说天衣无缝万无一失,怎么会被太傅发现?”胥澂紧张的拉着胥璜的衣袖小声道。
她是知晓太傅手段的,上回她可是亲眼瞧见小璜儿被罚蹲了三个时辰马步抖成了筛子,太傅都没喊起。
大公主是女皇第一位皇女,天潢贵胄,荣宠加身,胥璜降生后她也注定与皇位无缘,胥澂自来娇气贪玩,加上幼时多病,不必受更多规训教导,亦免了不少课业,即便后来文武皆废,女皇也还是纵她几份,别说挨打,就是骂都没挨过几句。
一句话总结,大公主远不如皇太女抗揍。
胥璜知她娇气怕疼,眼底划过几丝愧疚,但没说是自己侍女说漏了嘴,只道:“太傅英明,眼线颇多,没瞒住。”
她曾做过一次噩梦,梦里大皇姐因与她容颜相似,在危急关头假扮成她替她而死,葬身火海,连尸骨都没收回来。
即便那场梦过去许久,如今想来仍隐隐作痛。
不管梦是真是假,从那以后她对大皇姐也更亲近爱护几分。
“大皇姐别怕,我已让人去请沐大人了。”
沐大人乃大公主之师,是看着大公主长大的,朝野上下无人不知沐大人对大公主极尽宠溺。
胥瀓眼眸微亮了亮,可随后又担忧道:“我听说太傅气得狠了,老师能保住我吗?”
胥璜轻笑了笑:“能。”
俗话说有什么样的老师就有什么样的学生,可放在大皇姐与沐大人身上,只能说这对师生性情相投,彼此成就。
旁人来或许保不下大皇姐,但以沐大人撒泼耍赖的本事,定不会叫大皇姐吃苦头。
今日这邾鸾殿注定是要鸡飞狗跳了。
“太傅请大公主,殿下进书房。”宫人恭敬上前禀报道。
胥瀓身子抖了抖,揪着胥璜的衣袖紧张极了:“小璜儿。”
胥璜握了握她的手,轻声安抚:“没事,我在。”
3. 第 3 章
胥璜是被罚惯了的,脚步坚定的就步入书房。
书房中,太傅方荀负手立于正中,身如松,气如雪,无端为这初夏添了几分凉气,越发叫亦步亦趋跟在胥璜身后的胥澂瑟瑟发抖。
“太傅。”
胥璜拱手见礼。
胥澂也跟着轻声道:“太傅大人。”
“大公主。”方荀朝胥澂颔首问了礼,才将目光落在胥璜身上:“殿下可知错?”
知错?
在拜方荀为师时,胥璜是不知道这两个字是如何写的。
但现在,胥璜低头垂目:“学生知错。”
胥澂见向来无法无天的胥璜在方荀面前状如鹌鹑,心中更是没底。
老师说的果然不错,能治住小璜儿的人绝非等闲,也不知道今日老师能不能保得住她。
要她蹲三个时辰的马步,还不如直接给她一刀来的痛快。
然胥璜的乖巧并没有让方荀容色缓和半分,她太了解这个学生了,认错比谁都快,犯错的速度亦不遑多让。
“宫中禁赌,殿下身为皇太女理应以身作则,殿下不仅知错犯错,还因此贻误学业,罪加一等。”
胥璜心中叫苦,面色却镇定:“是,任凭太傅处置。”
太傅与沐大人不同,大皇姐在沐大人跟前撒撒娇,沐大人无有不依,可太傅认为,身为皇太女该心性坚定,处变不惊。
最初她并不将太傅放在心上,她是皇太女,太傅总不会对她下狠手,那次她在宫外惹了事,被太傅知晓罚抄书时,她只打算敷衍了事,然她困的字都要写成了墨团,太傅也没有离开,只要她一闭眼就被叫醒。
那一夜,堪比噩梦。
后来,她变着法儿的插科打诨阳奉阴违,却没一次如愿,且越是耍赖装可怜,罚的越狠。
她不止一次去母皇跟前哭,母皇心疼归心疼,安抚归安抚,却始终不松口给她换个太傅。
直到一次她无意中听母皇与身旁女官笑说,总算有人能治住她,她也总算明白,这个太傅是换不了了。
好在她胥璜最擅长的就是顺应而为,哪里跌倒,就在哪里躺下。
“殿下近日武学懈怠不少,今日不必抄书,负重绕庭院跑三十圈。”
胥瀓倒吸一口凉气。
三十圈,三圈都得要她的命啊!
方荀看向摇摇欲坠的胥瀓:“大公主同罚。”
胥瀓身子一个踉跄,胥璜眼疾手快稳住她腰身,试图争取:“昨夜是我的主意,大皇姐身子弱,太傅能否网开一面?”
“陛下有命,大公主与殿下同罚。”方荀面无表情道:“念在大公主体弱,可不负重。”
“小璜儿……”胥瀓的眼泪在眼眶打着转,要落不落的。
都一样要命,负不负重又有什么关系!
胥璜算了算时辰,沐大人此时应当已经在路上了,眼下太傅明显动了气,再多说更是无益,不如先认罚。
如此想着,胥璜轻轻拍了拍胥瀓的手:“没事,我陪你。”
胥瀓惊愕的瞪大眼。
三十圈,她会死的!
胥璜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拉着胥瀓向太傅告退出了书房。
到了庭院,胥瀓急得脸色发白:“小璜儿,我不行……”
“一圈可无碍?”
胥璜低声道。
胥瀓一愣:“啊?”
“一圈倒也死不了,可太傅说三十……”
“待沐大人到了,大皇姐适当示弱。”
胥璜一边整理腿上的沙袋,一边道。
胥瀓立时就意会过来,瞪大眼:“可太傅都下令了………”
谁人不知,太傅刚正不阿,说一不二。
“大皇姐听我的就是。”胥璜活动了下手脚,无声吐出一口气。
三十圈虽不至于要她的命,但也是很有些招架不住的。
胥瀓还想说什么,可看到胥璜腿上绑着不知多沉的沙袋,又将话咽了回去。
算了,赌一赌吧!
并非赌太傅心软,而是赌老师会在她撑不住前赶来救她。
所幸今天天阴,没有烈阳照射,舒适了许多。
书房外的庭院本就是胥璜平日练武的地方,算不得小,以胥璜的速度一圈也得要半刻,胥瀓一刻都不一定能跑完。
琬琰和大公主的贴身侍女红妆备了水和巾帕在廊下侯着,红妆焦躁不安的抻长脖子视线随着大公主而移动,琬琰虽也忧心,但见红妆急的快要哭出来了,不忍安抚道:“红妆姐姐宽心,殿下来之前便吩咐人去请了沐大人,再说,太傅知晓大公主体弱,不会动真格。”
红妆朝屋内看了眼,眼神里充满了怀疑,但到底不敢多说,只低声嘟囔了句:“连殿下都不曾心软,又怎会对我们公主心软。”
琬琰想解释两句,可一想到太傅大人的铁面无私,又实在无从辩驳。
红妆不敢置喙太傅,只不停的望向长廊尽头,期盼着沐大人快些来救她们殿下。
这一刻钟的时间难熬至极。
胥澂跑完一圈累的直喘气,扶着武器架摇摇欲坠。
红妆心疼的直抹泪:“公主何曾吃过这些苦头。”
琬琰苦笑了笑,看向已是第二圈的胥璜。
她家殿下在拜师方太傅前,又何曾受过这些罪。
“沐大人!”
耳边传来红妆惊喜的声音,琬琰下意识转头望去,只见长廊尽头高挑清瘦的女人疾步而来,她一眼便望见了胥澂,脸色顿时紧绷起来,眼底满是心疼和担忧。
胥澂也看见了她。
苍白的脸上顿时就添了几分光彩,眼睛也亮了起来:“老师。”
沐泠风几乎是小跑着到了胥澂跟前,胥澂见着她委屈顿时涌上心头,飞扑进她的怀里:“老师,救我。”
沐泠风小心接住她,心疼的眼睛都红了。
“公主别怕,臣来了。”
沐泠风是胥澂七岁那年自己选的老师,师生性情相投,感情向来深厚,胥澂对沐泠风是全心全意的信任,见着她,心中确实踏实不少。
沐泠风又轻声安抚了几句,便唤来红妆,吩咐:“扶公主去休息,我去见方荀。”
“是。”
红妆赶紧扶着胥澂到了廊下,给她擦汗,递水。
琬琰退后几步静静望着自家仍在受罚的殿下。
她明白殿下与大公主是不一样的。
大公主只需要平安快乐的过日子,而殿下自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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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受封皇太女后,便无法再像大公主一样随心而为,殿下担负着胥月的未来,位置越高,责任越重,承受的自然也就更多。
所以殿下曾经说过,太傅即便不是真心想扶她起来,也是一心为了胥月,就算罚她再狠,邾鸾殿中人也需对太傅毕恭毕敬,不得有丝毫怠慢。
殿下也说,遇上她这样的学生,实乃太傅不幸。
可是每每对比起来,她还是有些心疼殿下。
很快,书房内便传来了争吵。
与其说争吵,其实大多是沐泠风的声音。
“方荀,大公主身子弱你不是不知,还罚三十圈,你是想作甚!”
“便是陛下之命也没叫你罚这么狠吧,皇太女殿下本就有武学天赋,又自小练了些底子,能和大公主一样?”
“我今儿就站在这儿,我看谁敢罚大公主!”
“大不了我们就去陛下面前分说!”
“要罚就让陛下罚我好了!”
“沐泠风,你撒泼也得有个度!”
“我撒什么泼?不就是赌了会儿又没碍着旁人,至于这么大动干戈?再说我心疼大公主怎么了,有错吗?不像有些人,次次对学生下狠手,半点不知道心疼,不知道的还以为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沐泠风!”
“喊什么喊,我在呢!不服啊,不服打一架啊!”
“...”
书房里头的声音源源不断的传来,胥澂有些紧张的握着水杯。
“太傅该不会对老师动手吧?”
红妆一怔:“...应是不会。”
“再说,便是动手,沐大人也不会吃亏。”
当时陛下为大公主选老师时,胥澂一眼便选中武功最好的沐泠风。
陛下也曾犹豫过,沐泠风武功高是没错,但性子有些跳脱,可胥澂执意要她,陛下也就点了头。
而方荀是陛下指给皇太女的,没有选择的余地。
方荀在武学上也就通些骑射,二人若真动起手,吃亏的确实不是沐泠风。
胥璜路过时正好听了几句,却半点也不担心。
沐泠风对太傅动手是以下犯上,即便沐泠风自己不怕,也要顾及大皇姐,毕竟这种事闹到母皇跟前,她和大皇姐也要遭训斥,所以这架,不可能打得起来。
果然,没过多久,沐泠风便气冲冲的出来拉着胥澂就走。
“滚开,我看今天谁拦得住!”
邾鸾殿的侍卫统领早就得到胥璜的命令,吩咐人撤退,任由沐泠风将胥澂带走。
胥璜跑完三十圈,已临近午时。
琬琰欲上前给她擦汗,胥璜却抬手拒了,径直走进书房。
跨进门时,太傅正端坐于书案前,拿着本书看。
看起来,她似乎正如沐泠风所说,半点不曾心疼过胥璜,其实胥璜最初也是这样认为的,但做了那样的梦后,她对太傅慢慢地有了不一样的认知。
后来她从很多细枝末节中,也瞧出太傅对她并非是真的心狠。
就比如现在,书房那扇对着练武场的窗都还未来得及关好,能想象到在所有人看不见的时候,太傅定是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的。
她的这位太傅啊,总是面冷心软。
4. 第 4 章
“太傅。”
方荀闻声抬头看着胥璜。
负重练了三十圈,使得那张素净的小脸由内而外染上几分红晕,高束着的马尾略有些松散,垂了几缕发丝到脸颊,眼中星光灿灿,与平日懒散模样判若两人。
方荀的视线最后掠过胥璜额上渗着的薄汗,声音淡然道:“沐大人的话,殿下应都听到了。”
练武场的庭院正对着书房,沐泠风的声音又穿透力极强,方才的争吵庭院中的人都听见了。
胥璜没有否认,道:“听到了。”
方荀目光灼灼,却又状似随意般问:“殿下可也觉得委屈?”
胥璜微怔,太傅怎突然如此问她?
这些年,太傅只按自己的方式教导规训,从未过问她的想法。
见胥璜沉默,方荀的脸色愈冷,胥璜忙解释道:“学生从不曾因此委屈过,只是没想到太傅会问学生这个问题。”
方荀神色并未缓和。
“殿下可觉得臣过于严厉?”
胥璜快速看了眼方荀,余光掠过那扇没来的及关上的窗户,福至心灵。
透过那扇窗户不仅能看到她,也能看到廊下师生情深的画面。
原来如此。
胥璜正了正面色,道:“自学生拜太傅为师,太傅尽职尽责,一心为学生着想,不曾有过半分轻忽,有师如太傅,乃学生之幸,便是严厉,也是学生有不足之处,才劳太傅费心费力,学生心中对太傅只有感激,无半分怨怼。”
其实她一直知晓,当年母皇将方荀指给她为太傅时,不情愿的不止有她,太傅大才,又怎么情愿收她这个不成器的纨绔学生,不过是皇命难违罢了。
但她方才的话不假,即便太傅不愿做她的老师,这三年来也着实是为了很费了一番心思的。
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不论梦中是真是假,她对太傅都是感激的。
方荀一直冷着的神色终于有所松动。
她抬眸认真打量着胥璜。
不可否认,这三年来她们相处的并不愉快,先不谈这三年间她们能培养有多少师生情,便是有些,也比不得沐泠风与大公主十几载情义。
不过,她看重的也从不是这些。
她为储君之师,她的责任便是授其帝王策,拘束其德行,尽自己所能为胥月培养好下一任女皇。
她们之间本就相辅相成,只要有君臣之义,便够了。
可不知从何时开始,殿下好像开始变了。
虽然还会在课堂上打瞌睡,但重要课业她都听得认真,近段时间,武学上也较之前更为努力。
她猜测可能是因那个虚无缥缈的梦,虽然她并不相信什么预知梦境,但不管如何,殿下如此改变,她是欣慰的。
见方荀久没言语,胥璜斟酌再三,继续道:“这天底下师生千千万,并非每一对师生感情和相处方式都千篇一律,大皇姐与沐大人固然师生情深,为人赞羡,但我与太傅也有自己的相处之道,并不一定要效仿,才能体现出关切和真心。”
说完这番话,胥璜自己都是心神一怔。
三年间,她与太傅除了学业外几乎没有其他交流,更从未交过心,自然也从不会说这些剖白之言。
看来她还是受到了那个梦的影响,
不过黄粱一梦,她却好像真真跟着经历了十年,竟好似连心智都有所改变。
方荀眼底亦难掩讶异,殿下对她一直是能躲就躲,恭敬疏离,从不会同她如现在这样交谈内心。
方荀一时间百感交集。
她一直都知道皇太女殿下聪慧通透,只是性子懒散,不愿将心思用在正道上,但若真到了危急关头,殿下必定是力挽狂澜的那个。
她的眼光向来不会出错。
殿下以前年幼贪玩正常,如今总算是长大了。
但方荀自来不会说些什么肉麻的话,肃了肃神情,道:“殿下如此想便最好。”
“昨日的考卷殿下可有答案了?”
胥璜知道太傅性子,自也不指望她能像沐泠风那般温柔疼惜的哄她,应道:“学生已有答案,还请太傅容学生稍整形容,再来作答。”
关于这次考卷,她已经有了思路。
梦里没有负重罚练一事,她没有给出答卷,被罚抄了三日的书。
方荀细细看她一眼,道:“申时再过来。”
“是。”
胥璜拱手道:“学生告退。”
方荀目光复杂的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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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璜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近日她偶尔会在殿下的身上看到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稳,虽然这一直是她想要的,可她总觉得,那股气息中带着些悲伤。
也不知是好是坏。
胥璜从书房出来,琬琰便赶紧跟了上去,一边替她解除沙袋,一边问道:“殿下果真有答案了?”
胥璜伸了个懒腰,勾唇:“我何时敢骗太傅?”
琬琰还要说什么,胥璜便一头栽在她身上,有气无力道:“快回寝殿用膳,晚一步就要饿死了。”
幸得琬琰有几分气力,稳稳接着她,心疼道:“奴婢背殿下回去。”
胥璜紧紧挽住她胳膊:“扶着我就行,叫太傅瞧见,又得罚三十圈。”
琬琰一听这话也就不敢再坚持,扶着胥璜回了寝殿,皦玉早已备好了热水饭菜,一通忙活下来,胥璜又开始犯困了,迷瞪瞪的从饭厅扑进了床帐。
“记得申时前叫醒我。”
可不知怎地,躺在床上她却慢慢的没了睡意,思绪自然而然的飘到了古怪的梦上。
她向来不信鬼神,可是这个梦整整缠绕她三年,梦中情境也一次比一次清晰。
这一次,她又梦到了自己的结局。
这是她第三次梦到自己葬身黄沙城,连细枝末节都一模一样。
离梦中的天下大乱还有不到三年,不管梦是真是假,她都不能再坐以待毙了,从半年前开始,她便觉得,她可能需要要做什么了。
那毕竟是胥月千千万万条性命,她不敢赌。
于是,思来想去,她将重心放到了劲敌身上。
他们打了十年,于黄沙城殊死一搏,她败在了他手中。
梦中她身心俱疲,并无什么不甘,可在那场战乱中死了太多太多的人,她是决不想那些惨剧真实的发生。
为防患于未然,她想到了一个良策。
在那一切到来前,先将劲敌扼杀。
他是她唯一的对手,他死了,便不会有后来那些年的兵荒马乱。
且她有预感,见到他,或许就能证实梦的真假。
所以,她决定去凤昭。
她从未见过他的脸,但她知道他的身份。
凤昭太子,凤岐。
5. 第 5 章
但如何离开是个问题。
没有正当的理由,母皇不可能同意她远去凤昭,可若同母皇说实话,不管母皇信不信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她都更是走不了。
胥月有条世代流传下来的旧规,东殿无主,女皇不得涉险,东殿立主,不到万不得已皇太女不可涉险。
毕竟她的梦中硝烟四起,战火纷飞,她去寻那梦中人,必定会危险重重,依母皇的性子,不仅不会同意,还会特意派人盯着她。
思来想去,她此行,得先斩后奏。
且此行宜早不宜迟,几日后的谷雨节,便是离开的最好时机,但以防引起动乱,她还是得有个离开的契机。
或许,她该闹点什么事合理的‘离家出走’?
如此才符合她的纨绔性子,不叫人生疑。
但胥璜没想到,这个契机很快就出现了。
谷雨节的前一日,刚下早课,便听琬琰提及三公主:“奴婢听闻三公主已有好几日没回宫了。”
“哦?”胥琅自小就爱美色,长大后更是常出入烟花柳巷,几日不回宫不是什么稀奇事。
琬琰四下望了眼,确认无人才低声继续道:“奴婢还听闻,醉春楼来了位新的小倌,容色极盛,称句绝色也不过去,老鸨特意放在明日挂牌,眼下醉春楼的位置都已抢空了。”
胥璜眉头微动:“绝色美人?”
“是呢。”琬琰道:“三公主便是因此在醉春楼宿了几日,只等明日挂牌抢人。”
胥璜缓缓放慢脚步。
是了,在梦里,胥琅确实从醉春楼带回过一个小倌,后来封王立府,人也还跟着,偌大王府,唯有王夫能分他几分宠,只可惜是个命薄的,没过几年好日子就没了。
胥璜眼底渐渐蓄起一层光,看来无需见到凤岐,她便能证实梦境真假。
她曾见过那美人,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绝色。
“可知如何抢?”
“听说是以诗词取胜……”
琬琰察觉到胥璜的异反应,话音蓦地一顿,后知后觉:“殿下莫不是动了心思?”
胥璜勾唇:“如此场面,怎能少得了我。”
琬琰当即就急了,赶紧道:“可是殿下前两日才被罚了,若再去醉春楼,太傅必不会轻饶。”
她本是方才无意中听宫人议论,才同殿下提一嘴,早知殿下会动这种心思,她就不该多嘴!
且往日,殿下再爱美色,也从不会同三公主抢人啊,否则她哪里敢提这事。
“无妨,我就去瞧一眼,若真入了眼,只要能抢回来,挨顿罚又算什么?不是有句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见琬琰还要相劝,胥璜捂住她的嘴:“隔墙有耳,我们明日杀她个措手不及!”
“三皇妹是个中行家,若叫她得了消息,必定会防着我,我就更没胜算了。”
琬琰一脸苦涩。
殿下这哪是杀三公主措手不及,分明是杀她措手不及!
琬琰欲哭无泪地掰开胥璜的手,道:“可殿下往日从不和三公主抢人的啊。”
“此一时,彼一时。”
胥璜意味深长的笑着道。
三皇妹,对不住了。
这人,她不仅要去抢,还要抢的惊天动地。
次日一早,胥璜一下早课便回寝殿换了身衣裳准备出宫,期间将皦玉琬琰支走,偷摸塞了些银钱在身上。
皦玉心思细腻,胥璜怕她起疑,不敢多说什么,收拾好就如寻常时候般出门。
琬琰亦步亦趋的跟着她,满眼不放心:“殿下还是带上奴婢吧。”
胥璜脚步不停:“我去抢美人,顾不上你。”
皦玉听的眉心只跳,追上去道:“殿下带上金统领吧。”
“不必,天子脚下谁不认得我,就抢个美人能有什么危险,你们无需担心。”
她此行另有安排,带上谁都要被牵连,届时她溜之大吉,身边这些人不知情才不会遭受重罚。
皦玉琬琰见劝说无用,只能无奈叮嘱:“那殿下要早些回来。”
“知道了。”
胥璜不敢说什么道别的话,只离开前,最后看她们一眼,笑着摆摆手:“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再给你们带些有趣的物件儿。”
凤昭盛产玉器珠宝,她给她们带些回来。
皦玉看着胥璜的背影,心头总觉得不安,可又说不上来为何,只能勉强压下去,在心中祈祷着殿下今日不要惹出什么大乱子才好。
琬琰也在心头安慰自己,今日最坏的结果也就是和三公主抢人抢输了且被罚,再怎样应也闹不出多大的事。
胥璜出了宫门,径直往醉春楼去。
今日的醉春楼人满为患,小厮见这个时辰还有人来,本要上前婉拒,却在看清来人是谁后面上一惊。
“殿下…”
小厮忙迎上前去行礼,被胥璜抬手止住,他遂颔首恭敬道”:“不知殿下大驾光临,小的这就给殿下准备包房。”
话虽这么说,但小厮心里直打鼓。
按理,皇太女该坐主位,可眼下主位坐的是三公主,他们又如何敢去请三公主让位。
正为难时,却听胥璜道:“不必如此麻烦,听说你们楼里来了个新人,我顺路来瞧瞧,已经开始了吗?”
小厮闻言额上冷汗直冒,听殿下这意思竟是冲着暮雲公子来的,可今日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人早就被三公主定下了。
这诗词比试不过是走个过场。
若殿下要参与,今日怕是不好收场了。
可两位公主他谁也得罪不起,只能硬着头皮道:“回殿下,已经开始了。”
胥璜随意扫了眼,目光落在台中间的红梅屏风上,屏风是名贵的双面绣,用材也很特别,能叫人隐约瞧见美人的风姿,却又见不到人,更惹得人心痒难耐。
胥璜微微勾唇:“这么遮着虽有些趣味,但还是先瞧一眼得好,省得浪费时间。”
小厮闻言一怔。
按照规矩,此时断不可能叫暮雲公子露脸的,可是很显然,皇太女殿下就是规矩。
“是。”小厮一边使眼色让人去禀报老鸨,一边引着胥璜往台前去。
人群本就拥挤,被迫让出一条路免不得怨声载道,可在看见小厮恭敬迎着的人后所有人都不由都噤了声。
皇太女殿下怎么来了!
这个问题自然不难猜,今日是暮雲公子挂牌,皇太女必然是冲他来的。
可众所周知,上头主位帷幔后坐着的是对暮雲公子势在必得的三公主,也不知这暮雲公子是几世修来的福,挂牌日竟引得两位公主现身,这在醉春楼可还是头一遭。
就是不知今日会是哪位公主抱得美人归。
主位淡黄色的帷幔后,女子懒散倚在贵妃榻上,手中不紧不慢的把玩着一串玉珠,身旁几个小倌或蹲或立给她捶腿揉肩,听得外头动静,她隐隐有些不耐,半睁了睁眼:“吵什么?”
女子生的一双凤眸,娇媚中带着与生俱来的贵气,是浑然天成的尊贵人儿。
侍卫恭声禀报:“公主,皇太女殿下来了。”
“哦?”
胥琅缓缓睁开眼,略有些意外 :“二皇姐怎么来了。”
侍卫耳力好,自听见了胥璜与小厮的对话,微微沉默后,如实禀报道:“殿下似乎是冲着暮雲公子来的。”
胥琅眼神微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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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坐起身,瞥了眼楼下左侧屏风处,透过帷幔,勉强能见那人坐姿一如既往的雅正,似乎并不被眼前变故影响。
亦或是,在他意料之中?
难道,这人这些日子对她恭敬而疏离,是因为二皇姐?
竟不知他还有这种手段!
胥琅想到这里脸色渐冷,轻哼了声,抬手将玉串递给侍卫:“送去给暮雲公子,让他安安心。”
侍卫那听不懂胥琅的警告之意,恭敬应下,将玉珠送到了楼下。
“公主请公子宽心。”
不等暮雲应答,侍卫便折身离开,便也没瞧见,待他走后那人动作轻柔的将玉珠戴在了腕间。
而胥琅此举不止在警告暮雲,也是在向胥璜宣示主权。
胥璜自然看得明白,微微挑眉,看来,三皇妹还没将人哄骗到手。
胥璜盯着屏风,饶有兴致道:“什么样的绝色,让本宫好好瞧瞧。”
老鸨步伐急切的上前来朝胥璜见了礼,笑着道:“是,殿下要见,是暮雲的福气。”
哪怕醉春楼有规矩在先,可皇太女殿下要看人,谁又敢不遵。
屏风缓缓挪动,露出大片从楼上垂下的水蓝色浮光锦,年轻的公子端坐其中,身姿如玉,面容倾城,柔和如水,果真好一个绝色美人。
与梦中那张脸渐渐重叠。
胥璜面上不显,指甲却近乎扣进肉里。
她生来懒散,贪图享乐,从不愿多做一件多余的事,能好好的待在皇城享福谁愿意千里迢迢去凤昭杀人,来这里前她也心存侥幸,万一,万一只是一个梦呢?
可此时,眼前那张与梦境中重合的脸将她本就少的可怜的侥幸破灭。
那不是梦,不,不止是梦。
还是预知。
凤昭是非去不可了。
胥璜盯着暮雲神思飘远,落在旁人眼里却是另一层意思了。
不同于醉春楼老鸨的紧张难安,其他人大多是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自古风流韵事,最为人津津乐道。
就在这时,楼上帷幔突然被掀开,微冷的声音打破了楼中诡异的平静:“不知二皇姐来,臣妹有失远迎。”
胥璜回过神,却并没挪开视线,而是直勾勾盯着暮雲,意有所指:“本宫今日不负此行。”
这话立时引来周遭一片小声议论。
无不是等着看两位公主如何相争。
暮雲作为风浪中心的人,早已在屏风挪开时就已起身朝胥璜行礼,听到这话他身子微微顿了顿,但这种场合没他说话的资格,只能卑微的低下头立在一旁。
“公子坐回去吧。”
胥璜语气温柔道:“如此美人,旁人多看一眼,本宫都嫉妒的慌。”
显然,这是瞧上了。
老鸨听得心惊肉跳,却也不敢多言,连带着对暮雲都客气了许多,躬身将暮雲请了回去:“公子请回。”
不论他今日跟了哪位公主,都是攀上了金枝玉叶,一跃飞上了枝头,日后与他们这些人就是天壤之别。
也不知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胥琅脸上的笑意早已散去,甚至带了几分寒意,她实在不明白胥璜怎会突然冒出来跟她抢人!
旁人便罢,这一个她正爱的紧,决计是不可能让出去的。
屏风再次拉上,胥璜才舍得挪开视线,看向正为难的老鸨,道:
“不必另设座位,我与三皇妹同在一间便好。”
如此自是最妥当,老鸨微微松了口气。
胥璜也懒得费劲绕行,足尖一点一跃而上,落在胥琅身侧,无视胥琅满眼的寒意,俯视众人:“不是比诗词么?开始吧。”
6. 第 6 章
胥琅与胥璜的关系其实不算差,幼年时甚至还很是亲近,只是同为嫡公主,免不得被再三拿出来比较,久而久之,二人也就疏远了些。
不过姐妹情分依旧在,寻常见着还是会寒暄玩笑,不曾有过什么解不开的矛盾,也极少有这样争锋相对的时候。
且胥璜性子相对随和,总是笑盈盈示人,几乎不会主动与人为难,更不会有意叫人难堪,如果有,那就一定是故意的。
这也正是胥琅想不通的,她甚至在想,近日她是否得罪过她了。
胥璜堂而皇之步入主位,手从小倌剥好的葡萄上划过,捻了颗蜜枣。
这一幕落入了胥琅眼里,她面色古怪地坐到了胥璜身侧。
她这位皇姐看似随和,对谁都笑盈盈的,可她知晓少有人能入她的心,且别人碰过的东西也好物件也罢,她决计不会要。
即便明面上暮雲还是清白身,可她因他在这里宿了几日,他方才又在众目睽睽下戴着她给的玉串出来,她不信二皇姐没瞧见,他的身上已经打上了她的烙印,依二皇姐的性子,断然不会来争才是。
她今日这番到底是为了什么?
暮雲再是绝色,也还不至于让她改了性子。
“听说三皇妹为了这暮雲公子,已在醉春楼宿了几日,可我瞧着,三皇妹好像还没得到美人心?”
这话无疑是在挑衅胥琅。
胥琅脸色又沉了几分。
“二皇姐不是不知,我看上的人何曾失过手。”
不过一个小倌,她能瞧上对他来说是莫大的幸运,毕竟有了她的庇护,不说余生荣华,至少在这这种地方,没人敢欺负她的人。
在暮雲之前,她瞧上谁不过都是勾勾小指头的事,但暮雲与他们不同,所以她愿意耐着性子多给他些体面。
“是么,可若是今日那暮雲选了我,三皇妹该如何?”胥璜。
胥琅眼底冷光闪过:“二皇姐如此笃定?”
方才他走出去行礼时她看得分明,他腕上戴上了她的珠串,那便是她的人,若敢有二心,她不会留情。
“且拭目以待。”
胥璜意有所指的看着胥琅:“三皇妹知道的,我想要的东西,也没有失手过。”
“再说了,进东殿还是公主府,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我方才打眼一瞧,这暮雲公子不像是个笨的。”
这话一出,包房内的温度都好似降了几分,屋里的小倌侍从无不是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丝毫动静。
“你到底想做甚?”
过了许久,才听胥琅咬牙道。
“这还不明显吗,这个人我也瞧中了。”
胥璜说的无比坦然:“美人谁不爱,你要得,我便要不得?”
胥琅快被她气笑了:“二皇姐难道不知君子不夺人所好?”
“知啊。”
胥璜不紧不慢道:“可这人,不是还没进公主府么?”
眼看气氛越来越紧绷,外头传来通传声,来送纸笔的人到了。
胥璜随意瞥了眼,却没有半分动作,而是道:“若我没看错,去年的文科状元也来了,她的诗可谓是一绝,如今都还为万人追追捧,我倒是好奇,有她在,三皇妹打算怎么赢?”
胥琅偷偷白了她一眼。
怎么赢?
当然是使手段啊,不然还指望她胜过状元?
但这话大家心知肚明,却不会宣之于口。
“今日比的又并非全是文采,无非就是看谁的诗能被暮雲所喜。”
也就是说,决定权全在暮雲身上。
胥璜煞有其事的哦了声,看了眼送来的一份笔墨,好奇道:“三皇妹怎不需要作诗?”
自然是因为她的诗早就摆在了暮雲面前。
规则是不署名,又没说不能让她的人亲手送去。
“在二皇姐来之前,我的诗便送去了。”
想到这里,胥琅眼眸微动。
二皇姐今日身边没带人,总不可能亲自将诗送过去,都不需要她使手段,只要按照规矩将二皇姐不署名的诗与其他人一起送过去,她便不可能有胜算。
毕竟,就她们这文采,想不输都难。
“哦...这样啊...”
胥璜略有些苦恼道;“我还想着借鉴...哦不,观摩一二呢。”
对上胥琅怪异的眼神,她笑着解释:“毕竟三皇妹近水楼台,暮雲公子喜欢什么,想必三皇妹更了解些。”
胥琅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对方是皇太女,又占了长,她早把不要脸几个字甩在她脸上了。
胥琅皮笑肉不笑:“那真是不巧呢。”
胥璜但笑不语,起身走到了桌前,不过她却没动笔,而是将桌上纸张挪开。
“这种纸我用不惯,幸好我今日出门给自己算了一卦,卦象显示,今日出门,宜带纸。”
胥璜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铺在桌上。
这番操作让所有人看傻了眼。
那可是东殿专用的镶金纸,她用这张纸作诗,署不署名有什么区别?
只论诗,胥璜没有胜算,暮雲不选也实属正常,可众所周知,镶金纸是皇太女专用,再给暮雲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下将皇太女的诗淘汰。
胥琅已然气的眉心直跳。
哪家卦象会显示出门宜带纸,这分明是有备而来!
她到底为什么对暮雲如此执着?
还是说,当真是冲她来的,纯粹是想给她找不痛快?
可她已回想过几遍,着实想不出近日哪里得罪过她,难道是父后做了什么?
胥璜对自己的文采很有自知之明,也没多思量,抬笔写完便交给了楼中小厮。
“给暮雲公子送去吧,让他仔细斟酌着选,莫要选错了人,惹人生气便不妙了。”
胥琅的手紧攥成拳。
当着她的面如此威胁,将她的脸面置于何地!
“是。”
小厮小心翼翼将纸收走,躬身一路送到了暮雲跟前。
老天爷,幸得他没生一副好皮相,不必面临这样要命的抉择。
荣华富贵果真不是那么好接的,这一个不好,枝头没攀上,脑袋得先掉了。
果然,暮雲看着面前的镶金纸脸色微变,但很快就镇定下来。
“皇太女殿下可有带什么话?”
小厮迅速看了眼他:“暮雲公子,殿下确实带了话。”
小厮将胥璜的话复述了一遍,便折身离开,留暮雲一人陷入沉思。
时间缓缓流逝着,可香燃尽,暮雲还是没有送出选中的诗词。
在一众议论纷纷中,老鸨心惊担颤的上楼请示。
“禀皇太女殿下,三公主,暮雲选中了两首诗,拿不定主意。”
至于选的哪两首,答案显而易见。
胥璜似笑非笑的明知故问:“哦?哪两首诗让暮雲公子如此摇摆不定?”
老鸨恭敬回道:“正是殿下与三公主的诗。”
胥琅此时心中的怀疑也渐渐的散去了。
若暮雲真与二皇姐有什么,便不会戴上她的珠串出去行礼,若他真有心选二皇姐,此时便不必如此为难。
毕竟这种情况下皇太女的确是最佳选择。
所以,暮雲想选的是她。
可正因如此,暮雲才气的牙痒痒。
若无胥璜搅局,此时她已能登堂入室,与美人把酒言欢了!
“原来如此,那既然暮雲公子选不出来,三皇妹,不如我们换个方法,如何?”
“换什么?”
胥琅沉声道。
“打一架吧。”
胥琅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
她猛地转头瞪着胥璜,她在说什么疯话,谁不晓得她胥璜武学天赋比她强许多?
她顶多也就比大皇姐好上一点。
提出打架定胜负,可真是不要脸!
“我不用内劲,且还让你一只手,如何?”胥璜继续道。
其实她的武功真算不得多好,只是对比胥琅而言,她更有天赋,也练的更多些。
但论起战场上的真刀实枪,此时的自己还差的远。
而梦里,她也因此吃了不少亏。
“我不和你打。”
胥琅毫不犹豫的拒绝,她几年都不曾进过练武场,便是让她一只手,她也没有胜算。
“这你说了可不算。”
胥璜摇了摇头道。
胥琅还没反应过来她此话何意,掌风就已到了跟前,她本能的侧身躲开,却见身后茶杯应声而碎,她震惊的回头看着胥璜:“你来真的!”
这一掌若打在她脸上,她非得当场晕过不可!
“既是抢人,自然得来真的。”
胥璜说罢也不给胥琅再反应的时间,迅速欺身攻上去。
胥琅武学早就懈怠下来,哪里是胥璜的对手,别说有还击的余地,躲都是躲的万分狼狈。
侍卫侍女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可他们也不敢对胥璜出手,眼见自家公主被打的狼狈逃窜,侍女急的直跺脚。
“这可如何是好。”
侍卫灵镧绷着脸眼也不眨的盯着,他不敢对皇太女动手,但也不能眼睁睁看公主受伤。
突然,胥琅被逼到了栏边,胥璜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胥琅避无可避,挨了这一掌必定要落下楼去。
千钧一发之际,灵镧迅速闪身过去,将胥琅从危险中推离,自己却因不敢动手接了胥璜一掌,被击落出包房。
木栏杆也随之碎了好几根。
包房里的动静早就引人侧目,正猜测时突然见三公主的贴身侍卫被击落至台上,场面顿时鸦雀无声。
胥璜居高临下的望着站起身的灵镧,扬声道:“今日这人我抢定了,谁敢阻拦?”
说着,她便一跃而下,竟是朝暮雲掠去。
追到栏边的胥琅察觉到她的意图,忙道:“灵镧,看住她!不许她带走暮雲!”
“是。”
灵镧不敢对胥璜动手,只能拦在她跟前不让她靠近暮雲,因此挨了胥璜好几掌,唇角已渗出血丝。
胥琅面上终于带了怒气。
这样下去,灵镧非得被打死不可!
“来人,快拦住她!”
“带暮雲走。”
胥琅的人得到命令,一拥而上。
胥琅出行身边带的都是高手,胥璜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虽然他们不敢对她动手,但在这样的层层阻拦下,她也靠近不了暮雲。
可她也不愿放弃,眼看事态愈演愈烈,老鸨急的找上暮雲:“暮雲公子,你快劝劝啊。”
“这两位祖宗谁在这里受伤都了不得!”
暮雲却巍然不动。
他只起身紧紧盯着试图朝他突围的胥璜。
老鸨急的不行:“这事因你而起,若真闹出什么,你也难逃罪责。”
可任他怎么劝说,暮雲都不曾开口。
直到胥琅的人伤的七七八八,他才疾步走出屏风,噗通朝胥璜跪下:“殿下饶命。”
胥璜见他出来这才停了手,冷声道:“本宫要你的命作甚,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跟本宫回去。”
胥琅这时已经从楼上跑了下来,怒气冲冲的护在暮雲身前。
“没我的允许,没人能将他带走!”
胥璜却半分也不看她,目光牢牢锁在暮雲身上:“只要你愿意跟本宫走,没有人能伤害你,亦可保你余生荣华。”
“胥璜!”
胥琅忍无可忍:“我说了,你带不走他!”
“你难道不想知道他的意思?”胥璜冷笑道:“还是说,你知晓他会选择我,不敢让他开口?”
“当然不是!”
胥琅分毫不让:“我们之间的争抢,何必为难他?”
站在暮雲的立场,闹到这种地步,他今日选谁都是将另一个得罪狠了。
若能一直得宠倒也不惧,可花无百日红,谁又能保证他能永远被庇护,一旦被弃,这世间就再无他容身之所。
“哟。”胥璜笑道:“三皇妹这就心疼上了。”
不等胥琅回答,胥璜脸色一冷:“直呼本宫名讳,胥琅,你好大的胆子!”
暮雲脸色骤变,在胥琅开口前,重重磕了一个响头:“殿下容禀!”
胥琅听得那声重响皱了皱眉头。
“闭嘴,没你说话的份。”
暮雲却匍匐在地,声音坚定的继续道:“殿下,奴心仪三公主已久,还望殿下成全。”
这话一出,满楼寂静。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这暮雲胆子可真是大,这种时候说这话将皇太女颜面置于何地。
他不要命了吗。
老鸨更是吓得身子一抖。
天老爷,他只是让他去劝劝,没让他真的做选择啊。
这种情况,他一个小倌就静静的当鹌鹑,来当这出头鸟作甚!
三公主凭自己本事抢赢了,皇太女就算记恨也是记恨三公主,可若暮雲自己冒出来,让殿下在这里丢了颜面,日后就算有三公主庇护,只要皇太女不饶人,他又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胥琅也是微怔。
“你怕什么,有我在还轮不到你说话。”
暮雲唇角扯出一抹苦笑。
皇太女抓住了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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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的把柄,以此威胁他能如何?
胥璜的神色彻底沉了下去。
她紧紧盯着暮雲,声音冷到了骨子里:“好一个心仪已久!看来是全然不将本宫放在眼里。”
“奴任凭殿下处置。”暮雲。
胥琅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看向胥璜:“你欺人太甚!”
“暮雲是我的人,还轮不到二皇姐来处置。”
胥璜目光淡淡地看向她。
“所以,三皇妹要因为一个小倌与我决裂?”
胥琅一怔:“……”
她何时说要与她决裂?
不等她开口,胥璜气极反笑:“好,好得很。”
“也罢,区区一个小倌,我要多少没有,既然不知好歹,便别怪本宫他日不留情面。”
说罢,胥璜干脆利落的转身离去。
“你……”
“公主。”
胥琅还要开口,被身后的人低声打断。
她皱了皱眉,折身将人拉起来,再去看胥璜时,人已经出了醉春楼。
这场纷争到这里总算落下了帷幕,可谁都知道这件事定还没完。
皇太女被如此落了颜面,岂会轻易放过那暮雲,没权没势,生的这幅皮相,也不知是福是祸呢。
果然,没过多久,便有消息传来。
说是胥璜去了与醉春楼齐名的云风阁,要寻一个比暮雲好看的小倌,可暮雲这样的角色,又哪里是随处可见,云风阁自然交不出人。
胥璜大发雷霆,放言寻不到绝色美人便不回宫。
这话传到胥琅耳中,她嗤之以鼻。
她胥璜敢不回宫,太傅的板子怕是能追出皇宫来。
然却见暮雲脸色突变。
“怎么了?”
暮雲神情复杂的看着胥琅,半晌才道:“奴以为,殿下的目的正在此。”
胥琅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暮雲无声叹了口气,缓缓道:“殿下看奴的眼神里,没有半分旖旎。”
“殿下对奴,无意。”
胥琅闻言一怔:“她无意她闹这么大动静……”
‘殿下放言不寻到暮雲公子这样的绝色美人绝不回宫’
胥琅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遭了!”
“她利用我!”
而后她想起什么,古怪的看向暮雲:“你早就知道?”
暮雲苦笑摇头:“奴哪能猜到殿下心思,先前也只是有所猜测。”
“奴见殿下看奴的眼神分外清明,不掺和半分情意,却又见殿下执意要奴,便觉得有些古怪。”
“而后殿下送来的诗虽是首情诗,但奴看得出其中敷衍,奴便猜测,殿下今日此举怕是另有缘由,后来,殿下逼奴做选择,又以公主威胁,奴便不得不顺了殿下的意。”
“殿下那句,莫选错了人,惹人伤心,也是在暗示奴选择三公主。”
他与殿下初识,不选殿下,殿下只会有怒气,而不是伤心。
胥琅气笑了。
原来她一直是在逼她动怒,又以她要挟暮雲,合着她这是一环扣一环!
“她到底要做什么!”
“奴先前也不明白,但眼下看来,殿下怕是想要借此离开皇城。”暮雲。
若只是离宫,何须闹如此大动静。
胥琅眉头紧锁,片刻后,扬声吩咐道:“来人,快去城门,务必拦下皇太女!”
她今日若跑了,她必定要受牵连!
然而已经晚了,城门守卫回话,皇太女殿下已经在一刻钟前出了城,早已不知所踪。
胥琅只觉太阳穴突突直跳。
“胥璜,你好得很!”
灵镧硬着头皮请示:“公主,要派人追吗?”
“追什么追?”胥琅:“她既然是早有准备,又怎么会叫人追到。”
不过……
胥琅转念一想,吩咐道:“安排人手去寻,务必将阵仗闹大些。”
“要叫所有人知晓,我自知惹怒皇太女,只要她肯消气回来,我愿意同她赔罪。”
倒不是在意什么名声,她和胥璜早就没有名声这东西了。
只是若母皇问罪下来,她也难脱干系,再严重点,暮雲怕都要受牵连。
“跟我回宫。”
胥琅一把拽起暮雲,咬牙道:“传令下去,我冒犯皇太女,自罚禁足三月。”
暮雲动了动唇,最终是轻声道:“多谢公主。”
此事并非全是三公主的错,三公主若去陛下跟前辩驳,也是能占些哩的,只是如此一来,这罚多半就要落到他头上。
三公主此举,是为了护他性命。
城外
胥璜快马加鞭跑出十里才停下。
“吁。”
“出来吧。”
话落,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殿下。”
胥璜自知此行危险,又怎么可能一个人不带,不过人带多了显眼不说,也容易打草惊蛇,所以她挑了暗卫副统领明鸷。
明鸷内力深厚,最擅轻功,遇着危险实在打不过可带她逃命。
“到了下个城镇,你去买匹马,此后一行你我兄妹相称。”
明鸷一惊:“属下不敢……”
“胥琅回过神来必定会派人来追,母皇也定会寻找我的踪迹,你我兄妹相称,可掩人耳目。”胥璜打断他道。
明鸷沉默片刻才恭声应下:“是。”
随后,他想了想还是道:“三公主若知被殿下利用,怕是会与殿下生气。”
他跟在殿下身边已久,自看得清楚殿下其实是很在意姐妹情。
胥璜勾唇:“无妨。”
“三皇妹养尊处优太久,对危险毫无警觉,也该叫她知道什么是无能为力。”
今日看似是她输了,实则落下风的并非是她,但凡她带了人,今日胥琅便护不住暮雲,胥琅今日赢在暮雲选了她,而不是她强过她,胥琅心思敏感,她此时必定已经深有体会。
梦里,到最后,胥月皇室只剩她一人。
大皇姐为救她而死,三皇妹也死在战场。
今日或许不能叫胥琅发愤图强,但怎么也能叫她警醒一二。
以她要强的性子,不会甘愿白白被她利用。
她想要保住暮雲,就一定会动些心思,使些手段,管她用什么招,都好过脑子里只有美色。
至于其他的,只能慢慢来,有些东西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就像现在,她哪怕知晓前路未卜,但此时此刻,她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
胥璜揉了揉发酸的腰,这颠簸之苦她是一点也不想受!
7. 第 7 章
果然如胥璜所料,刚到下个城镇,便发现关卡已经戒严,这样快的速度,显然是女皇下了令。
胥璜远远瞧见守城官兵正拿着画像比对,便朝明鸷道:“多半是母皇下了追查令,我进不了城,你去买面纱和马,我们绕行。”
追查令来的这般急,定没时间细查她是否带了人出来,便是送了画像应也只有她的,而明鸷是她的暗卫,寻常不露于人前,见过他的除了东殿的人只有母皇和母皇近卫,这里不可能有人认出明鸷。
“是。”
明鸷警惕的扫了眼四周,道:“此处显眼,殿下先行,属下买完东西便追上来。”
“好。”
她的画像既然已经送到了这里,说不准周围便有皇城来的人,她的确不适合在此逗留。
胥璜调转马头,往西绕去。
此行为了不让人起疑,除了带上明鸷与银钱,胥璜并无其他任何准备。
离开官道,刚入林中便遇上了岔路口,她看着两条陌生的道路,懊恼道:“该带份舆图的。”
她一时拿不定主意往哪条路走,便打算先在此等着明鸷,她寻了棵两人粗的大树将马拴好,便靠着树根坐下歇脚。
大约等了小半个时辰,便听马蹄声疾驰而来,胥璜立刻起身躲在树后。
很快,便见一人一马飞快驶来,胥璜认出是明鸷,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便听明鸷遥遥朝她急声喊道:“殿下,快走!”
胥璜没有丝毫犹豫迅速解开绳子翻身上马,拉住缰绳时明鸷正好追上她,两匹马如离弦的箭般飞射而去。
“来的是陛下身边的雾影卫,认出了属下。”疾风和着明鸷的话一并传入耳中,叫胥璜心头一惊:“来了多少人?”
“五个。”
胥璜心头一沉,她猜到可能是明鸷被认了出来,但没想到来的竟是雾影卫。
且还来了五个!
母皇身边有几支影卫,其中雾影是最高级别,只执行最紧急的要务。
当然,能力也是最强的。
一旦被雾影卫追上,她恐怕就难以脱身了。如此想着,胥璜当机立断:“分头跑!下个城池会和。”
“是。”恰好行至岔路,明鸷将手中包袱扔给胥璜,便迅速往另一条路而去。
胥璜接过包袱,快马加鞭往前奔去,不敢有丝毫停留。
两条路,最坏的结果是她引来三个雾影,而她那点身手与雾影卫比起来,简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
她一个都对付不了,更别提三个!
梦境中,经过一场又一场恶战,护她到最后的便是雾影卫。
但眼下,他们只听命于女皇。
她若被抓回去,再想跑出来难如登天!
突然,耳边隐约传来一阵嘈杂,才刚转过路口,胥璜便被眼前一大片红晃了眼。
接亲队伍约摸有五十余人,个个都着喜庆的大红色,镶了金玉的马车上更是堆满了红绸,放眼望去,宛若一条红色长龙。
这是碰上哪家娶亲了。
一个念头蓦地闯入脑海,胥璜顾不得多做计划,从包袱里扯出面纱戴上,眼睛直勾勾盯着那辆越来越近的马车。
她不可能跑得过雾影卫,被追上是迟早的事,眼下只能另寻他法先躲开他们。
而这支意外碰上的接亲队伍,是一个极好的契机。
大约是长时间赶路,护卫随从都有些精神不济,听见动静只抬眼瞧了眼胥璜,见是位独身赶路的姑娘,都没有做任何防备。
胥璜与马车几乎擦肩而过,直到完全越过接亲队伍,胥璜立刻喝停马,将包袱取下来,用力拍了拍马,让它继续前行。
她则折身追上接亲队伍。
正在她愁寻不到时机靠近那辆马车时,却见马车突然停下,里头的人不知说了什么,守在马车周围的人都纷纷转过头去。
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时机。
胥璜以极快的速度窜进了马车。
里头的人掀盖头的动作一顿,不等胥璜出声,新人便先开了口:“不是说了,没我的允许不许上来。”
音色清浅而懒散,平静中带着几分不耐,极为好听。
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是男子的声音!
胥璜沉默了一息,心头涌上些悔意。
在胥月,男女皆可嫁娶,只讲究个两厢情愿,都怪她方才急着脱身没有瞧清楚是娶夫人还是夫郎。
原本的计划被打乱,胥璜一时也没了主意。
毕竟这种情况若被接亲队伍发现,难免要连累他名声。
许是见她不作声,新郎抬手扯下盖头,不耐的瞪来:“下去……”
话音在看见胥璜后微微一顿,新郎眼底随后闪过几丝疑惑:“你戴面纱作甚?”
若不是此番情境不对,胥璜倒是想问问这位新郎,盖头之下为何还有面具。
眼前的新郎戴着半张金色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小半张脸,即便如此,以胥璜的经验也能判断出,眼前人必乃倾城颜色!
也不知是哪个女子这么有福气。
不对…
“你说什么?”
新郎眼底的疑惑已被不耐取代,但音色依旧清浅慵懒,不疾不徐:“我家乡有规矩,成婚后才可取下面具,这不是快到皇城了,你偏急这一时作甚?”
胥璜终于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
这新郎是将她当成今日的新娘子了!
胥璜只觉得脑袋里一团乱麻。
他不认识自己的新娘子?
且新娘子没有见过他的脸?
这成的是哪门子婚?
“我……”
鬼使神差的,胥璜顺着他的话道:“我有些累,想与你同乘。”
新郎闻言皱了皱眉头。
显然,他并不情愿。
“就一小会儿。”
胥璜承诺道。
只要躲过雾影,她便会立刻离开。
四目相对,各有各的坚持,最终新郎官败下阵来:“行。”
说着他便要起身,胥璜慌忙拉住他一小片衣角:“你去哪里?”
新郎官眼神古怪的盯着她半晌,道:“如厕。”
胥璜身体一僵,飞快放开那片衣角。
怪不得马车突然停下,原来如此。
新郎下了马车,胥璜在里头如坐针毡,她怕被发现,不敢掀开车帘去看外头的情况,又怕新郎在外头遇见真正的新娘子。
好在她所担忧的都没有发生。
没等多久,新郎去而复返。
他仿若当她不存在,自顾自坐回去,再给自己盖上了盖头。
接亲队伍继续前行,胥璜坐在马车里只觉梦幻,满是不真实。
太平静了,太顺利了。
期间不管哪个环节出了错,她都会暴露,偏偏一切顺利的好像…她当真是今天的新娘子。
一切都归功于这对新婚夫妻好像,不太认识,她从没见过这么不熟的新婚夫妻。
不过,她也没见过几对新婚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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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了。
突然,耳边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胥璜僵硬的转头看去,只见新郎已经靠在马车上睡着了。
他倒是心大,才这会功夫就睡着了?
也是这时胥璜才发现马车车壁上特意钉过一层软垫,不管他头往哪边歪,都不会伤着。
胥璜:“…”
虽然这对新婚夫妻看似不熟,但新娘子倒是很在意这位夫郎。
不过也对,如此容色身段气质,实在难得一见,很难不宠着。
突然,耳畔隐有疾风掠过。
胥璜脸色一沉,来了!
比她想象中的要快很多。
幸得她早做打算。
待那阵气流远去,胥璜深深吸了口气,悄悄掀开车帘一角。
她得离开了。
雾影卫很快就会追上她那匹马,发现没人定会怀疑到这支迎亲队伍。
她必须得马上离开。
可她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跳出马车?
“放下,刺眼。”
胥璜默默看了眼小到可以忽视的缝隙,又回头瞥了眼新郎:“…”
这人怎么比她还娇气。
她合理怀疑他盖那盖头就是为了挡光的。
胥璜无声放下车帘,在心中思索着如何脱身,实在不行,只有硬闯出去了。
她早就观察过,此行中没有什么高手,她轻功最拿得出手,应该能在雾影卫回头前跑得掉。
只是若如此,必然要叫人发现她与他同乘过,若引得新娘子介怀便不妙了。
但眼下,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正在胥璜决定离开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胥璜心一颤,该不会雾影卫这么快便有所察觉了?
正在她浑身警惕时,便察觉到有脚步声靠近,听脚步声,不会武功。
她的心微微落下。
但下一刻想到什么又提到了嗓子眼,此时能让接亲队伍停下过来寻新郎的除了新娘子还能是谁!
果然,一道女声从马车外传来:“我方才睡过去了,听人禀报夫君醒了。”
胥璜猛地朝新郎看去。
只见那盖头轻轻晃了晃。
但没人做声。
“我不是有意叨扰夫君,只是夫君小半日没用过饭了,有些担心。”新娘子继续道。
盖头又晃了晃。
胥璜大约能猜到他此刻的迷茫,心一横,在他出声前取下发簪迅速抵住他的脖颈,因这动作,将他的盖头不慎扯下。
然后便对上一双朦胧茫然的眼睛。
他似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不明白为什么出现了两个新娘子,也似乎不明白她为何会拿簪子对着他。
“让她走。”
胥璜无声道。
新郎眨了眨眼,似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好像被挟持了,但眼底却没有丝毫惧意。
“哦。”
胥璜:“…”
他是不是冷静的有些过头了。
“我不吃。”
新娘子得到回答,似乎对他的性子略有了解,道:“那行,若你有什么需要便喊人。”
新郎:“知道了。”
待脚步声远去,新郎淡淡的望着她,似乎在说,可以了吗?
胥璜收回簪子:“抱歉,我……”
话没说完,就叫新郎捡起盖头盖上,往车壁一靠。
胥璜:“……”
就,又睡了?
这不是心大了,是没长心吧?
8. 第 8 章
不过眼下境况胥璜也顾不得上他心大不心大了,她再不走被雾影发现一切都白搭了。
“多谢。”
胥璜想起什么,起身前试探同他商量:“或者,你愿意再配合一次,被我挟持出去?”
她是可以直接离开,可若被人瞧见她从他马车里出去,说不准会牵连他。
然这人并不领情,或者说毫不在意:“不送。”
胥璜:“…好的吧。”
胥璜不做迟疑,找准时机便从窗口一跃而出,惊的随从大喊。
“谁?”
“有刺客!”
胥璜趁着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纵身冲出了重围,头也不回的跑进密林中,确认消失在他们视野中后,怕雾影向接亲队伍打探她的踪迹,又转往另一个方向逃去。
没了马,胥璜竭尽所能奔跑,有句话叫书到用时方恨少,她现在是深有体会。
她如今的内力过于浅薄,身体也远不如梦中灵活,一旦被发现,就绝无可能从雾影手中逃掉。
她只能尽可能拉远他们的距离。
胥璜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停下,扶着树狼狈的喘着粗气。
太累了,再跑下去没被雾影抓到,她得先累死。
但她也不敢歇息,只能稍微放慢脚步。
自从做了那个反反复复的梦后,她不知不觉增加了许多敏锐力。
当熟悉的气息从背后袭来时,胥璜又不得不加快脚步。
她失算了,早知如此该多带几个暗卫出来,怎么也能为她拖延些时间。
也不知道明鸷此时有没有脱身。
她不敢给他留记号,这样追下去,他们能不能会和都是未知。
突然,前方闯入一抹红,在满目绿色中极其显眼。
胥璜颇觉眼熟,定睛瞧去,瞥见了半边金色面具,她心中一怔,这不是前不久才见过的新郎么?
二人从两个方向来,逃亡路线却一致,对方很快就发现了她。
四目相对,一个迷茫,一个不解。
胥璜追上去率先开口:“你怎么在这?”
这与去皇城的路线相悖,他怎会一个人闯到这密林来?
新郎淡淡道:“逃命。”
胥璜又是一愣,忙道:“逃命?你被人追杀了?莫不是被我连累了?”
不应该吧,他大可同新娘子解释清楚,看那新娘子对他很是在意,便是生气,应不至于因此追杀他吧?
“不是。”
胥璜愧疚略减:“那就好。”
随后又问道:“那你逃什么命?”
新郎:“她与我提前拜堂。”
那女人见有女子从他马车里出来,说是怕他被劫走,不放心,非要与他提前拜堂。
真是疯了。
他只是搭个便车,没打算把自己搭出去。
“但这么说起来,确实是受你连累。”
胥璜:“……这又从何说起?”
“难不成新娘子要与你提前拜堂,是因为我见从你马车里出来?”
“可以这么说。”
胥璜心中甚觉古怪,听起来,新娘子似乎对他过于不放心了。
她怎么觉得这婚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呢?
“那个……我就是好奇,你是自愿成婚的吗?”胥璜斟酌着试探开口。
“难说。”
胥璜:“…”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难说是个什么意思?
胥璜顿时被勾起了好奇心:“细说呢?”
新郎淡淡瞥了她一眼:“我觉得你比较危险,你离我远一点。”
胥璜:“…我也这么觉得,但前面就一条路。”
总不能叫她往回跑?
但很快她便发现,好像没什么区别,因为前方没路了。
两人双双停下脚步,盯着前方的断崖傻了眼。
几乎同时开口:“操。”
二人对视一眼,又轻飘飘挪开,再次默契的往前一步,探了探崖底高度。
“倒是摔不死。”
胥璜犹豫道:“不过,你有必要吗?”
被抓回去不过就是拜个堂,不至于如此拼命吧?
新郎眼睛朝她斜来:“你有必要吗?”
胥璜咬咬牙:“我被抓回去,大约会死觉得摔不死的话……”
新郎懒得与她多说:“跳。”
胥璜看着毫不犹豫跳下去的红影,忍不住咂舌,成个婚比命还重要?
胥璜没再多犹豫,跟着纵身一跃。
二人各凭本事在山崖寻找落脚点,一段一段往下落。
胥璜没料到坐马车都要在车壁垫软垫的人竟然有些身手,不过和她一样,有但不多。
一路磕磕碰碰,好歹是落到了崖底。
新郎喜服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额角还被勾出了一条小条血印,胥璜的头发松散了,衣袖被划破,手腕也受了伤,二人脸上也都不知从哪儿沾染了些尘土。
总之,二人形容狼狈,谁也没好到哪里去。
二人视线一触即分,许久都没人开口,正在胥璜想要说什么时,新郎先道:
“你离我远些。”
胥璜将即将出口的关心咽了回去。
她知晓他是怕被她连累。
毕竟追他的人身手都相对弱些。
“行吧。”
胥璜四下看了眼,指了指东边:“我往那边走。”
新郎毫不犹豫的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二人背道而驰,分道扬镳。
黄昏落尽,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
胥璜虽在梦里经历诸多苦难,但在现实中她还从未孤身离开过皇城,更何谈陌生充满危险的密林。
不出意外,这林中必有野兽出没。
胥璜思索片刻,决定先寻个安全的地方将就一晚,否则到了夜里,还不知要面临怎样的危险。
胥璜运气不错,在天黑前找到了一处山洞,她小心翼翼掩盖好行踪,又将洞口布置了番,才放心的进入洞中。
这条山洞很长,且隐有滴水声,凉气扑面而来,胥璜不由打了个寒颤。
幸好明鸷给她的包袱里有火折子,今夜应不会太过难熬。
胥璜正打算寻个干爽的地方安顿下来,便有对面有动静传来,她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飞快侧身躲在石头后。
洞中一片漆黑,只隐约能瞧见人影,脚步声越来越近,胥璜屏气凝神,将内力聚于掌心。
她从脚步声中分辨出只有一人,若是雾影卫,她或许能试一试。
但她没想到,对方出手比她还快,感觉到掌风迎面而来,她下意识抬手去挡。
二人交过一招,衣袖交缠在一处,胥璜隐约瞧见红色。
一个猜想闪过心头:“新郎?”
对方一顿,缓缓撤了手。
胥璜便知她猜对了。
真真是巧合,这都能碰上。
“那边也有入口?”
想到什么,胥璜问道。
“嗯。”新郎随后反应过来胥璜在担忧什么,补充道:“封好了。”
胥璜闻言轻轻嗯了声。
“今夜要在这里将就一晚了,那边比较干爽。”
新郎立在原地没动。
胥璜以为他不愿过去,便先折身离开,却感觉到身后的人跟了过来。
胥璜这才后知后觉明白,原来,他方才是看不见她指的方向。
胥璜取出火折子点燃,稍微等了等他,带他到了地方,胥璜道:“你先在此处等等,我去看看附近有没有柴。”
原以为他不会回答,却没想他温柔应了句:“好。”
胥璜并不擅长做这种事,但洞中太过寒凉,若不生火,他们今夜怕是得被冻死在这儿。
所幸她很快便在石缝中寻到了干柴。
胥璜试了几次才将柴点燃。
火光照亮了山洞,胥璜一眼便看见那人靠着石壁坐着。
面具之外的半张脸在火光下轮廓分明,眼眸分明清澈,可却透着些慵懒。
似乎带着几分困倦。
这人,怎么好似总不够睡。
气氛沉默下来,胥璜寻找话题打破沉默,接着方才的话题道:“你方才的意思是,你并非自愿成婚吗?”
“顾栖风。”
胥璜顿了顿,才想起方才见他时,她唤了声‘新郎’,他愿意自报名姓,想来是真不喜欢这门婚事。
对方自保家门,作为回礼,她也应当告知自己名姓,正思索该用什么化名,突见夜色下有荧光一闪一闪,这山洞里竟有萤火虫。
胥璜轻声道:“我叫涂萤。”
爹爹姓涂,不过涂是大姓,她也不担心被他怀疑什么。
“顾郎君这桩婚事可有隐情?”
原本这是他的私事,她不该追着过问只是她总觉得事情有些诡异,作为胥月皇太女,理应弄清楚这其中是否有违律法。
顾栖风盯着她,清澈的眼眸亮了亮,才道:“我是被抢来的。”
胥璜神色一紧:“抢来的?”
她竟不知皇城附近竟还有这样的事。
“嗯。”
顾栖风道:“我本要去皇城省亲,途中与家仆走散,落难时,被那家女郎瞧中,为我解困但条件是要我嫁她为夫。”
“我本不愿,但奈何能力低微,抵抗不得。”
正好,他要去皇城见一个人。
那女郎承诺可让他一路不受颠簸,他便顺势应了。
能有舒适的马车坐,何必没苦硬吃。
胥璜越听脸色越难看。
三皇妹虽也惯爱美色,但却讲究你情我愿从未真的强迫过谁。
这已不是挟恩图报,是明目张胆的抢人了。
可惜现在她自身难保,无法为她主持公道,只能压下心中怒气,放轻声音道。
“你在皇城有何亲戚?”
有一宿敌。
顾栖风淡声道:“一知己。”
“原是如此。”
胥璜没再多问,想了想从包袱里取出一锭银子给他:“我看那行人中并无身手过人者,此去皇城不算太远,你只需躲开他们去城镇买匹马……”
胥璜顿了顿,又拿出一锭银子:“买辆马车吧。”
看他这样子也不像是能受那颠簸之苦的。
顾栖风眼眸又亮了几分,总算露出了见到胥璜后的第一个笑容,伸出手。
“多谢女郎。”
胥璜被这个笑容晃了眼。
纯澈,无暇,一看便是出身不凡,金堆玉砌养大的公子。
也不知是哪家公子落了难,要遭这样的罪,真真是可怜。
胥璜将银子放入他掌心,目光从那只骨骼分明的手上一扫而过。
同她一样,虽是习武,手心却没什么茧子,不过从目前来看,倒也符合他的性子。
说不准,他们还是同道中人。
“望你早日寻到你的知己,把酒言欢。”
顾栖风收好银子:“好。”
他确实很想快些寻到她,杀了她。
如此,才不枉费他折腾这一场。
只要她死了,他便可高枕无忧,此行才算是值得的。
火星子隔三差五的炸开,二人很久都没再言语,胥璜睡不着,见顾栖风也睁着眼,便再次开口道:“听你口音,不像皇城附近的人,怎会有知己在皇城。”
许是拿人手短,顾栖风话多了些。
“曾与她在另一方天地相识,引为知己,思之念之,特来此相寻。”
从出发那日,他每日所思所想便是希望她能自己撞到他的跟前,不必他千山万水前来寻她,最好,刚刚好撞在他的剑上。
眼下只望他打探的消息无误,此时此刻,她当真纨绔贪玩好哄骗。
胥璜很有些羡慕这种情意:“听起来倒很是美好,望你早日见到他,共续旧情。”
“嗯。”
顾栖风看了眼胥璜,许是觉得自己应当说些什么,便随口问道:“你呢,你被何人所追?”
胥璜面不改色,眼也不眨道:“不慎抢了一位贵人心爱的美人,被其追杀。”
顾栖风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神情略显古怪。
胥璜想起什么,忙解释道:“与你不同,我只是与她正当合理的争抢了番,并没有强迫的意思,那美人选了她,我便离开了。”
“但……也因此得罪了贵人。”
“哦。”顾栖风。
“你准备往何处逃?”
胥璜:“她家权大势大,我一时半会儿不能回去,我打算往西边去,暂时躲避一段时日。”
顾栖风又轻轻嗯了声。
之后很久二人都没再开口。
但不知为何,明明在陌生的环境,胥璜却渐渐有了困意,不知不觉靠在石壁上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时,天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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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亮了。
她下意识去寻那么红色,却发现人早已不见踪迹。
胥璜蹙了蹙眉头,正想要出去寻一寻时,发现了墙上刻的字。
‘后会有期’
原来是提前离开了。
胥璜揉了揉发酸的肩膀,她如今的警戒果然还是太轻了,竟在一个陌生人身旁睡着不说,连他何时离开的她都不知晓。
肚子突兀的响了响。
胥璜这才想起她好像大半日都没有吃过东西了,眼下此处定然是寻不到吃食的,只能先去林子外找找看了。
胥璜没在林中寻多久,便听见一道熟悉的哨声,她眼眸一亮,是明鸷寻来了!
胥璜赶紧往哨声的方向找去,不过半刻便与明鸷碰上了头。
“殿下。”
胥璜上下打量了眼明鸷,见他无碍,道:“你如何甩开雾影的?”
“属下藏匿在一农户家,躲开了雾影卫的追踪,过来的途中遇到了一队接亲队伍,打听一下,知道殿下到了这片密林,属下这才寻来。”
胥璜见他衣角鞋上全是露水,皱了皱眉:“你寻了我一夜?”
明鸷微微颔首:“幸得寻到了殿下。”
“对了,那接亲队伍听属下向他们打听殿下,对属下多有防备,说什么殿下抢了他们的新郎?”
胥璜:“……”
这真是天大的冤枉!
“没有。”
胥璜快速将原委复述了一遍。
“原是如此。”
但明鸷仍有些后怕:“殿下,出门在外,万不可轻信于人,独处一夜实在危险。”
但这话一出,他沉默了。
以殿下的性子,危险的是谁还说不准。
胥璜想起那人纯澈无害的模样,摸了摸鼻子:“嗯……你说的有道理。”
但那人,实在没有半分危险。
在胥月,他遇到危险的可能性要比她大的多。
“我们走吧。”
“是。”
明鸷:“属下已经将殿下的马寻回,途中发现一个驿站,买了份舆图,我们往北边绕行,距离虽然远了点,路会顺畅些。”
胥璜无比庆幸她带了明鸷出来。
当然,她也不是随意带的。
梦里,她曾陷入包围,是明鸷护着她突围,化险为夷。
最后,暗卫统领身死,他成了她身边最得力的人之一。
还有一位军师……
“殿下?”
胥璜回过神,点头:“走吧。”
离她遇见军师的日子还有两年。
-
两日后
胥月皇城。
客栈中,一位通身贵气,带着面具的男子负手立在窗边,听着手下人的回禀。
“属下已经打探过,据皇城百姓说,几日前,皇太女在醉春楼与三公主争抢一个小倌,那小倌却当众选择了三公主,皇太女因此大受打击,放言说不找到比那小倌更好的美人便不回皇城。”
“属下还听说,胥月皇太女当中给那小倌写了一首情诗,用的是东殿专用的纸,因可见其用情极深,甚至还想将人抢走。”
若胥璜在此,一定会认出男子正是那位被抢的‘新郎’顾栖风。
顾栖风越听面色越古怪。
倒是巧,他前几日也遇见过一个抢美人的女子,不过,她那样的弱的身手,断然不会是他要找的人。
顾栖风拿出怀中的一锭银子。
梦中的胥璜长了八百个心眼子,也断然不会像那女子那般轻信于人。
“殿下,属下斗胆一问,您为何一定要寻胥月皇太女?”
顾栖风正是凤昭太子,凤岐。
凤岐望着平静而热闹的街市,思绪渐渐飘远。
是啊,他乃凤昭太子,与胥月皇太女从未蒙面,他为何要不远万里冒着重重危险来寻她呢?
因为他近几年,时常会做一个梦。
梦里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几年战乱后,百姓家破人亡,天底下几乎再无这样平静的日子。
而在那场梦中,唯有胥月皇太女与他有一战之力。
他本不信鬼神,可这个梦整整困了他三年,让他不得不信了几分。
而一月前,他又做了那场梦。
天下大乱,十年鏖战后,天下各国先后依附于凤昭胥月,他于胥月皇太女胥璜注定一生一死,最终,于黄沙城决一死战。
那一战,他输了。
胥璜的老师死在黄沙城,胥璜立誓为她复仇,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南竭叛变。
他失了援军,被她算计死在了大火中。
熊熊大火中,他撑着剑半跪在地,望着那漫天火光,突然大笑不止。
可笑他征战数年,到头来竟是给他人做了嫁衣,不过,这样的结局他认。
输在她手里,他心服口服。
幸得临死之前,他安排好了后路。
即便他死了,他的军师也会带着降书投降,可保凤昭百姓无虞。
这十年,他有些累了。
他信她不会伤害凤昭百姓,他死而无憾。
若有来世...
算了,还是在地府游荡千百年待天下太平再托生去享福才好,且让这该死的乱世见鬼去吧!
梦境太过清晰,让他一度以为那是他真实经历过的一生,真实的让他以为他重生在了这一年。
如若梦境是真,他想要改变结局,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宿敌未长成之前,杀了她。
他不喜战乱,不喜杀戮,只愿过他太太平平的日子,更不愿千里迢迢吃这份苦,遭这番罪,可他不敢赌,万一那一切是真的,他必须得做点什么,以绝后患。
他虽然没见过她的模样,但他知道,她乃胥月皇太女,胥璜。
几年之后,她是一位杀伐果断,有勇有谋的帝王之才。
所以现在他开始怀疑梦境了。
因为他实在不敢相信,那样出色的女子,如今竟是这样的纨绔混账。
“去找她的踪迹,务必要找到她。”
他一定要见到她,只有见到她,他才能判断那场梦到底是真是假。
若是真的,他要不惜切代价杀了她。
若是假的那就是最好了,他便可以安枕无忧继续当他的废物太子,不必肩负苍生,每日只管吃好睡好。
他最不喜的就是打打杀杀。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