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当血包,七岁妖童考状元》 第1章 我要读书 “头好痛!” 简陋的土胚房内,李钰挣扎着醒来。 他眼皮沉重地掀开一条缝,光线从糊满厚厚黄泥、裂着大口子的土墙缝隙里漏进来,在低矮的土屋里投下几道模糊的光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土腥味,身下的床硬得像是冰冷的石板,硌得他骨头生疼。 这是在哪?自己不是在医院病死了吗? 记忆纷至沓来,李钰明白了眼前的处境,他竟是穿越到了一个7岁孩童身上,所处的世界是历史上未曾有过的大景朝。 这个平行世界很奇怪,前面的历史和华夏一样,只是到了隋朝后,国祚延续数百年,随后被大乾取代,再然后便到了景朝。 现如今大景朝已经立国百多年,一切欣欣向荣,不过科举采用八股取士,类似明朝。 李钰祖上曾出过秀才,那时的李家还是很风光的,只是后来无人再考中功名,家道中落,最终又成了李家湾的普通农户。 不过读书考功名这事一直延续了下来,更是当成了祖训。 因此哪怕家里再穷,也要供子孙读书。 如今李钰爷爷已经去世,剩下一个强势的奶奶张氏,逼着全家人供养大房长孙李瑞读书。 “钰儿,你醒了?” 就在李钰融合记忆时,一道带着浓重乡音,疲惫中又透着惊喜的声音响起。 紧跟着一张颇为憔悴,眼窝深陷的妇人脸庞凑了过来。 粗糙但温暖的手背贴在李钰额头上,“烧可算退了!” 周氏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露出喜悦之色。 她急忙起身去旁边的桌上端过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是能照得出人影的稀粥。 “快喝两口,你昏迷了一天,肯定饿坏了。” 周氏小心翼翼地将碗沿凑到李珏的嘴边。 李钰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又黑又瘦的妇人就是他娘,因为融合记忆的关系,竟是生出几分亲切感。 他也确实饿了,就着母亲的手,吞咽着水多米少的稀粥。 “慢点,锅里还有。” 周氏低声开口,不过语气中带着几分心虚。 就在这时,房屋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半新蓝布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形干瘦却腰板挺得笔直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老妇人手中也端着一个粗陶碗,碗里是浓稠得几乎能立筷子,表面甚至还浮着几点油星的糊糊。 “阿钰醒了?” 奶奶张氏走到床边,目光落在李珏没什么血色的小脸上,眉头习惯性地微蹙了一下。 “烧退了就好,我就说不用请大夫,这个年纪的孩子皮实,扛扛就过去了。” 张氏说着将手里的碗往前递了递,对周氏道:“阿瑞早上回书院走得急,这碗给他的糊糊没动几口,给阿钰匀点。” 周氏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和感激,“谢谢娘!” 伸手就要去接张氏手中的碗,张氏却突然又将手一收,“还是我来匀吧。” 说着拿起木勺从浓稠粥碗里,舀出了大约三分之一的粥倒入了周氏原本那清汤寡水的碗中。 “好了,这些添给阿钰足够了,他刚退烧,吃多了反而不消化,今天再休息一天,明天就该下地干活了。” “娘,阿钰高烧了两天,身子虚,要不让他多休息几天。” 张氏皱起眉头“多休息几天,地里的庄稼怎么办?现在正是农忙的时候,耽搁不得。” 周氏急忙开口:“我和守礼多做点就是。” 张氏闻言,看了瘦小的李钰一眼,也没有再多说,转身要出去。 “阿奶!” 李钰此时已经将粥喝光,见到张氏要走,急忙开口。 张氏脚步一顿,转过身,看向炕上的小孙子:“还有事?” 李钰深吸口气,脆声道:“我要读书!” 他不想过前身那种一直干农活的日子,7岁的孩童什么都要做,太苦了! 他也不想供李瑞读书,束脩、笔墨纸砚、各种花销,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这个本就贫困的家庭喘不过气。 如果李瑞能考中也就算了,结果考了六次,连县试都过不了。 全家人却依然要勒紧裤腰带供养他,凭什么? 前身认命不敢反抗,但他敢! 听到李钰说出来的话,房间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周氏低头不敢去看张氏的脸色,她心中当然也不甘,但没有办法,她是三房媳妇,李家祖训历来都是优先供养长子读书。 因此哪怕再苦再累也要忍着。 张氏显然没想到李钰会提出这个要求,端着碗的手都微微抖了一下,看向李钰的眼神充满了错愕。 不过很快错愕被烦躁和不容置疑的严厉取代。 “胡闹!” 张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训斥和恼火“读书?你以为读书是儿戏吗?你想读就能读?” 她上前一步,盯着李钰,声音又快又急。 “供你大哥一人读书,家里已经是砸锅卖铁,勒紧了全家的裤腰带,你还要读书?你拿什么读?喝西北风读吗?” 张氏越说越气,胸口起伏着,觉得李钰太不懂事了。 “读书是你大哥的任务,你就别想了,帮你爹娘多干点活,这才是正事!别整天想那些有的没的!” 张氏的话让周氏心里苦涩,谁不想自己的儿子有出息,她也不想李钰像他们夫妻一样,一辈子在地里刨食吃。 但家里老太太当家,又有祖训在,这苦水只能往肚里咽。 张氏原本以为她训斥一番,小孙子就会像往常一样缩着脖子不说话,但不曾想李钰反而抬起了头,小脸上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决绝和执拗。 “阿奶!我知道您认定大哥是家里唯一的指望,那咱们就打个赌。” 打赌?张氏和周氏都愣住了。 李钰继续道:“就赌明年大哥能不能通过县试,如果考中了,那么我就不再提出读书,但如果没考中,就说明他不是读书的料,家里就供我读书,我肯定比他强!” 话音刚落,在门外听到声音的大娘王氏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哎哟喂!我当是谁在这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原来是你这小兔崽子啊!” 大娘王氏叉着腰进来,身后跟着二娘赵氏。 王氏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刻薄和讥讽,“就你?也敢跟你大哥比,还比他强?”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真是脸比磨盘大!” 她指着李钰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供你读书?你配吗?还敢诅你大哥明年不中,呸呸呸,我儿明年必定高中!” 二娘赵氏也开口了“阿钰,你这孩子病了一场,怎么尽说胡话,读书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你字都不认识,读什么书,快别惹你阿奶生气了。” “等你大哥考中了,咱们全家都能跟着沾光。” 听到赵氏的话,王氏顿时得意洋洋。 周氏想为儿子争辩两句,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以后不要再说你要读书的话。”张氏此时开口,转身离去。 李钰看着阿奶离去的背影,知道对方没有同意打赌,阿奶的心已经偏到没边了。 他穿越成了农家子,只有读书才能出人头地。 家里不让我读书,那我就自己读! 李钰就不信,他一个穿越者还读不了书,不仅要读,还要读到最高! 第2章 我看他是长膘 土胚房内只剩下了李钰和周氏。 “娘,你支持我读书吗?” 周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当然想儿子读书,哪个当娘的不盼着自己的儿子有出息。 虽然她只是农村妇人,但也知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道理。 如果儿子能摆脱在地里刨食的命,她肯定全力支持。 但太难了!难如登天! 李家湾两百多户人家,能供得起一个读书人的几乎没有。 “钰儿,你阿奶是不会同意你读书的。”周氏的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无力感。 哪怕李瑞六年没有考中,但张氏依然会支持他。 读书就是个熬时间的活,村里唯一的老童生也是考了十多年才过了县试。 因此六年不中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李瑞才十五岁。 “阿奶不同意,我就自己读。”李钰声音坚定。 周氏听到这话愣了一下。 “傻孩子,说什么胡话,没有先生开蒙,你连字都不认识,书本拿在手里也跟天书一样,怎么自己读?”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心疼和一丝迁就。 “你是不是不想干活,娘以后尽量让你少干点就是了。” 她想起儿子这次高烧不退,应该就是因为前些日子农忙,他小小年纪也跟着大人顶着日头在地里忙活,累狠了才病倒! 他才七岁啊! 村里别的孩子这个年纪,还在满村疯跑掏鸟窝,捉泥鳅,玩泥巴,而李钰却要做永远干不完的农活。 想到这些,周氏心像针扎一样疼。 她伸手摸了摸李钰的脑袋,“前些日子农忙是把你逼狠了,以后你就做点轻松的活,地里的那些重活,有我和你爹顶着。” “至于你阿奶那边,娘会帮你兜着点,不让她知道你少做了。” 李钰感受着周氏对他的疼惜,心中感动。 他伸出小手,握住了周氏布满老茧的手指,二十多岁的妇人,手指却像是五六十岁的老妇般粗糙,李钰心中一酸,也更加坚定了他要读书的决心。 阿奶的拒绝,大娘的嘲讽,二娘的规劝,像是三座大山堵住了他想要读书的路。 但母亲的这份纵容却让李钰看到了些许希望,少干农活,他就有多余的时间读书了。 李钰有些埋怨他穿越的这具身体年龄太小了,无法做主,要不然他想要读书何须如此麻烦。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 傍晚时分,天色昏沉,土屋内的光线更加暗淡。 门口传来脚步声,李守礼回来了。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皮肤黝黑,身材瘦弱,身上的粗布短褂被汗水浸透,散发着浓重的汗味和泥土气息。 “守礼,钰儿烧退了。”周氏开口。 李守礼走了过来,用大手摸了摸李钰额头,疲惫的脸上有了一丝笑容。 “烧退了就好。” 随后他走到墙角的水缸处,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李钰的记忆中,对李守礼最大的印象就是老实,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 干活干得最多,却也是最受欺负的那个,但凡他反抗一点,也不至于让老婆孩子如此受苦。 “开饭了。” 外面传来二娘的声音,很快一大家子人到了堂屋,按照次序坐好。 饭菜很简单,一大盆清汤寡水的菜粥,一碟子腌得齁咸的萝卜干,还有一小筐黑乎乎的杂粮窝头,以及摆放在正中间的一小碗油光发亮的红烧肉! 这肉是长房李守仁带回来的,他在县城最大的书坊内做雕版匠人,算是家里唯一有体面工作的人。 他回来后便换上半旧的细布长衫,头发梳得整齐,脸上带着优越感,因为有他,家里才时不时能吃得上肉。 “吃吧。” 张氏坐在主位,发话了。 众人默默拿起碗筷,李钰也端起了自己那碗稀糊糊,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瞟向桌子中央的那碗红烧肉。 虽然这红烧肉色香味都无法和李钰在现代吃过的红烧肉相比,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趁着众人低头喝粥的间隙,他悄悄伸出筷子,飞快地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块肉夹去。 “啪!” 李钰的筷子还没碰到肉,就被另一双更快的筷子重重敲在手背上。 李钰吃痛,急忙将手缩了回来,抬眼正对上张氏严厉的目光。 “没规矩!” 张氏的声音不高,却有着一股威严,“你大哥读书辛苦,费脑子!这肉是给他补身子的!” 说着,张氏毫不犹豫地将李钰看中的那块肉,连同旁边几块更大更厚的肉片,夹到了李瑞碗中。 李瑞对祖母的偏爱已经习以为常,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用筷子将肉拨到碗边,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自己的饭。 仿佛那碗肉只是他众多特权中微不足道的一件。 “阿瑞多吃点,咱们李家能不能光耀门楣就靠你了。”张氏说完,又夹了几片肉放到李守仁的碗里。 “守仁在书坊里做事也辛苦,也补补。” 李守仁点点头:“谢谢娘。” 然后张氏夹了一筷子咸菜到自己碗里,就着稀粥慢慢吃着。 二叔李守义坐在下首,旁边是他十岁的女儿李芸以及妻子赵氏。 李芸梳着两个黄毛小辫,小脸瘦瘦的,此刻正眼巴巴地望着那碗肉,偷偷咽口水。 李守义感受到女儿的目光,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示意她低头吃饭。 大娘王氏得意地瞥了一眼二房和三房的人,“瑞儿,慢慢吃,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这肉啊就得紧着读书人吃,吃了长脑子,考功名,旁人吃就是浪费!” 李钰被张氏敲了手背,本就来气,此刻听到王氏这阴阳怪气的话,再也忍不住了。 “砰——!” 李钰猛地将筷子拍在桌子上,声音不大,却像惊雷一般在堂屋内炸响。 “考功名?大哥考了六次,连县试都没过!读了这么多年书,连童生都不是!长脑子?我看是长膘了吧!”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李钰,不敢想象之前那沉默寡言的孩童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全场死寂! 第3章 反了!反了! 李钰的话石破天惊! 整个堂屋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了。 李瑞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瞬间僵住,随即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想反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羞愤和难堪! 王氏脸上的得意和刻薄也凝固了,像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张着嘴,眼珠子瞪得溜圆。 李守仁夹着肉的筷子顿住了,满脸的震惊和恼怒。 二叔李守义和赵氏也都脸色发白,李芸更是缩到了父亲身后。 不长脑子而长膘,李钰他是怎么敢说这样的话啊! 张氏浑身剧震,端着碗的手猛地一抖,碗里的稀粥差点泼出来。 那张刻板严厉的脸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错愕,随后就是满脸的铁青。 李瑞屡考不中,这是全家的忌讳,而现在却被李钰就这么揭开了。 “反了!反了!” 张氏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尖锐,她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目光先是盯在李钰身上,然后看向一旁也已经呆滞的李守礼。 “李守礼!你养的好儿子,就是这么忤逆兄长的?!就是没有让他吃肉,他就说出这种话。你还不给我好好管管他!!”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李守礼身上。 一直埋头当背景板的李守礼,被母亲这声厉喝惊得浑身一哆嗦,猛地抬起头,看着母亲那要吃人般的眼神和大哥大嫂阴沉的脸,虽然觉得儿子说的是实话。 但从小被教育的长幼卑谦让他下意识地就听从张氏的话。 他站起身,抄起墙边一根用来顶门的粗木棍,作势就要朝李钰打过去! “你敢打儿子,我和你没完!” 周氏尖叫一声,急忙挡在李钰面前,死死抓住李守礼的手臂,眼泪汹涌而出。 “你要打!就先打死我!他还是个孩子,他病刚好!” 李守礼的木棍终究没能打下去,他看着妻子流泪的脸,看着儿子不屈的眼睛,再看看母亲,大哥大嫂愤怒的目光,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着。 哐当——! 木棍掉落地上,李守礼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痛苦地抱着头,蹲了下去。 他不想打儿子的,他每天起早贪黑地干活,除了因为母亲的严厉外,也是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 他从小就供养大哥李守仁读书,结果大哥考了二十多年只过了县试,后来娶了王氏就没再读书。 然后就是供养李瑞读书,李守礼都已经麻木了。 他不敢反抗这个家! 不敢反抗他的娘! 更不敢反抗代表家族希望的大哥和大侄子! 他就是个被规矩和重担压垮了的懦夫! 李钰看着李守礼这副窝囊痛苦的样子,再看看张氏那几乎要喷火的眼神和王氏、李守仁那副高高在上的冰冷嘴脸,心里冰冷一片。 这个爹是指望不上了。 他将碗里的稀粥喝完,又拿了两个窝头跑回了房间,就算再生气也要填饱肚子。 周氏见状也跟着回屋。 张氏冷哼了一声,“老三,你连自己的妻子,儿子都管不住,你还有什么用!” 说完,她转身回屋,大房,二房也都各自回去,一顿晚饭不欢而散。 …… “钰儿,你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 周氏的声音带着后怕,她是第一次见到张氏发这么大的火。 她看向李钰的眼神有些复杂。 “那可是你瑞大哥,是你阿奶心尖尖上的人,这下可好,把你阿奶,大伯大娘全都得罪狠了,以后这日子可怎么过……” 周氏说着,眼眶有些发红,觉得眼前的儿子有些陌生,不仅说要读书,还敢在饭桌上公然说出李瑞六次不中的事。 以前的李钰沉默寡言,从不会说这些话,也没这么大的胆子,难道是发烧将脑子烧坏了? “娘,我说的实话而已,你就真的甘心忍受这样的日子吗?” 李钰声音中带着不甘“你和爹累死累活,一年到头,连口肉都吃不上,凭啥?” “就凭李瑞他在书院读书?可他读了这么多年,花了家里这么多钱,连个童生都不是,还能指望他什么?” “是不是他一辈子考不上,就要供养他一辈子,到时候他娶妻生子,然后你们又供养他的儿子?” 周氏哑口无言,多年累积的委屈和不甘,被挑明了。 李钰继续道:“我不想你和爹,到老了还直不起腰,看人脸色,连口肉都吃不上,我不想我们三房,永远是大房脚下的泥!” 周氏嘴唇动了动,她也想啊,但太难了。 就在这时,李守礼走了进来,他眼神有些躲闪,不敢看妻子和儿子,默默走到墙角的小板凳上坐下,抱着头,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精气神。 李钰见父亲这个样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但他要想读书,只有将父母全都拉到他这边才行。 否则他一个七岁孩童,没有大人支持,什么都做不了。 “爹,你也看见了,在这个家里,咱们三房永远没有出头之日,阿奶的心是偏的,指望大哥考出来,我们三房早就被榨成人干了!” 李守礼的身体猛地一颤,抱着头的手更紧了。 “钰儿,别说了!”周氏怕再刺激到丈夫。 “不,我要说!”李钰的声音陡然提高,“爹,娘!要想过好日子,只有一个办法——分家!” “分家?”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炸得李守礼猛地抬起了头,“胡闹!” “你祖母还在,分家就是大逆不道,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李守礼看着儿子,有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感觉。 这种违背孝道的事,他是怎么敢说出口的。 周氏也被吓住了,分家?她想都不敢想。 “不分家,我们永远都是大房的牛马!” 李钰毫不退缩,目光灼灼地盯着父亲“爹,你真就甘心一辈子这样?娘嫁给你享过什么福?你种地供养大房,他们念你的好吗?” “你儿子我连肉都吃不上,连读书的念头都不能有?为什么我们要过这样的日子?” “我……” 李守礼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李钰知道,就这样让他爹去提分家不现实,他还需要增加筹码。 “爹,娘,我知道你们觉得我说读书是胡闹,确实我是认真的,我有读书的天赋,我已经会背《三字经》和《千字文》了。” “什么?!” 周氏和李守礼同时失声惊呼,猛地看向李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按照他们对李钰的了解,是个很老实的孩子,从不会撒谎,而且撒谎没有意义,让他一背就会露馅。 他现在这么说,那就有可能是真的。 只是这怎么可能啊! 李钰并未找先生开蒙,也没有去过书院,如何会背这启蒙学物。 难道我们儿子无师自通,是神童不成! 第4章 神童? “阿钰,你说的是真的吗?” 周氏犹自不敢相信,李守礼也同样瞪圆了眼睛,紧紧瞪着儿子,似乎想要将他看穿。 今日李钰说的话对于两人是巨大的冲击。 李钰迎上父母惊疑不定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是时候打造自己的神童人设了,虽然穿越过来才一天。 但融合了记忆的他,有种被压迫了很多年的感觉,再不想办法翻身,他就要继续被压迫。 前身就是这样累死的,他不能再过那样的日子。 作为古语言专业的博士,三字经对他来说完全是小儿科,张口就来。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 很快三字经背完,字字清晰,句句连贯,没有孩童的磕绊,也没有初学者的犹豫,那流畅的背诵,仿佛是已经学习了多年一般。 周氏眼睛越睁越大,呼吸也越来越急促。 她虽然不识字,但三字经开头几句,她也听村里人提起过,是开蒙必学的。 所以儿子真的没有骗她! 他真的会! 巨大的惊喜如同潮水般将周氏淹没,她浑身都发起抖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再次涌出。 “守礼,你……你听到了吗?” 周氏激动地抓住李守礼的胳膊,声音哽咽“钰儿真的会背!他真的会背!” 李守礼此时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比周氏更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孩童启蒙,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是必背的读物,其中百家姓最简单,三字经居中,千字文最难。 而现在李钰在无人教导的情况下,会完整地背诵整篇三字经,这简直不可思议。 当初他供李守仁读书时,听李守仁背诵过无数次三字经,但李守仁在7岁时背得磕磕绊绊,一直到9岁,才能完整地背出。 李瑞五岁开蒙,8岁才能顺畅背出。 而如今他儿子,在没有任何先生开蒙的情况下,就能达到这样的地步,让李守礼如何不震惊。 李钰见父母被震住了,开口道:“爹,娘,我没有骗你们,三百千我都会背。” 李守礼嘴唇哆嗦,看着李钰那沉静的小脸,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沉默寡言的儿子。 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底疯狂滋生:难道……难道钰儿才是李家真正的读书种子? “你……你怎么会的?” 李守礼的声音带着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微弱期盼。 李钰垂下眼帘,“大哥休沐回来,会在家里背诵,我听了几句就记下了。” 周氏和李守礼再次震惊。 就听李瑞零零散散的背诵,你就能完整地记下来,这真的是神童啊! “爹娘,我有天赋,只要让我读书,我一定比大哥强!我能让咱家光耀门楣,我能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分家吧!分了家,就再也不用看人脸色,我就能读书了。” 李钰趁热打铁,目光灼灼地看着父亲,虽然李守礼老实巴交,被人欺负,但他毕竟是当家的。 这个家能不能分,还是要他说了算。 李守礼激动的心情像是被一盆凉水浇下,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主屋的方向,仿佛穿透土墙看到了张氏严厉的脸。 他陷入了巨大的矛盾,儿子的天赋像一道光,照亮了他灰暗的人生,让他第一次生出儿子是读书的料的念头,但要让他对抗母亲,对抗整个家庭,他不敢! 周氏见李守礼不说话,顿时急了,用力推了他一把。 “你难道真的想让钰儿的天赋被埋没,想让儿子像我们一样在地里累死累活,连口肉都吃不上?” “我……” 李守礼痛苦抱头“你说的我知道,可那是分家啊,娘和大哥大嫂他们不会答应的,会闹翻天的!” “那就让娘知道钰儿有读书的本事!” 周氏之前没有想过分家,也不敢想,父母在不分家的思想自古就有,谁要是提出分家就是不孝。 但今天李钰的表现让她动了心思,自从嫁入李家后,她便没日没夜地干活,二房因为嘴巴甜,因此哪怕生的是女儿,干的活也比他们少。 有好东西都是大房的,苦活累活全是三房的。 周氏原本已经认命,但李钰却给了她巨大的惊喜,她这辈子就这样了,但她要为儿子打算。 既然李守礼现在不想分家,那就让家里人知道李钰的天赋。 “明天一早,我就将娘请过来,让钰儿当面背给娘听!” “娘要是知道钰儿有这样的本事,说不定就同意他读书了呢,就算不能立刻分家,但能让钰儿跟着认几个字,或者少干点活自己学,那也是好的啊!” 周氏越说越觉得这个办法可行,眼睛都亮了起来。 李钰见自己神童人设都立起来了,还是不能让李守礼答应立即分家,也知道逼迫没用,对于一个长期被家族规矩和封建思想束缚的人来说,这确实有些太难。 那就按娘说的,让祖母看到他的天赋,至少能撕开一条口子,改变三房在这个家卑微的地位。 …… 翌日一早。 李守礼特意没有下地劳作,周氏则是将张氏请到了屋内,张氏脸色冰冷,显然还在为昨天晚饭的事而生气。 “大清早的,又闹什么幺蛾子?”张氏语气不耐。 “娘,您消消气,昨晚是钰儿不懂事。” 周氏赔着小心,脸上堆着笑,“只是钰儿这孩子,病了一场,好像真有点不一样了,他说他会背书了!想背给您听听。” “背书?” 张氏嗤笑一声,浑浊的老眼扫过站在一边的李钰,满是嘲讽,“就他?大字不识一个的泥娃子,能背什么书?莫不是又学了什么浑话?” “阿奶。”李钰上前一步,小脸绷得紧紧的,“我没学浑话,我背《千字文》给您听。” 说完,不等张氏开口,用清晰平稳的童音,流畅地背诵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 张氏脸上的嘲讽和不耐凝固了,浑浊的眼睛越睁越大,干瘪的嘴唇微微张开,手指无意识地捏紧,心中更是掀起了风浪。 周氏越发觉得儿子是神童,昨晚背三字经,今天背千字文,同样一个结巴都没有。 李钰一口气将千字文背完,静静地看着张氏。 土屋内死寂一片! 张氏脸上的震惊久久未散,过了好半晌,她才开口,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 “倒是背得挺顺溜。” 她顿了顿,眼神扫过充满期待的周氏和沉默的李守礼,最终又回到李钰身上。 “你是如何能背千字文的?” 李钰将昨晚的说法又说了一遍,张氏内心震动,但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道:“背书是背书,读书是读书!” “你们什么意思我知道,但供一个读书人,那是金山银海往里填,笔墨纸砚哪一样不要钱?束脩、孝敬先生、赶考盘缠哪一样不是大把的银子?” “更何况,阿瑞五岁开蒙,已经读了十年,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半途而废?难道要把前面投进去的钱都打了水漂?李家供不起第二个读书人!祖训也是先紧着长孙!” 张氏的话像一盆冰水,浇灭了周氏眼中燃起的希望之火。 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在张氏严厉的目光下咽了回去。 “至于你。”张氏看着李钰,眼神有些复杂“昨晚顶撞兄长,口出恶言,本该重罚!” “不过念在你大病初愈,这次就算了,以后安分点,帮你爹娘好好干活,供你大哥读书是全家人的本分,别再生出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李钰不服气地道:“那如果我自己赚钱读书呢?” 张氏笑了“你真有那本事,我自然也不会拦你,时候不早了,都下地干活去吧。” 说完,转身出了三房的门。 第5章 日子不一样了 李守礼和周氏干活去了,李钰没去。 他大病初愈,周氏和李守礼都让他在家歇着。 李钰很不开心,他没有想到张氏这么顽固,在听自己背了千字文后,居然还不松口,还要让三房继续供养李瑞。 不过他也能理解张氏的想法,在李瑞身上投入了太多钱财,就这样放弃,换成谁也不会甘心。 背书带来的短暂惊奇,终究敌不过现实利益的权衡和长年累月的惯性。 何况和李瑞比起来,他确实没有多大优势。 科举考的是做文章,而不是背死书,他还未开蒙,在张氏的心中自然是不如李瑞的分量重。 从张氏没有罚他,以及后面的语气变化,其实已经表明她内心有些动摇了。 不过李钰也争取到了他想要的,那就是自己赚钱读书。 在不分家的情况下,家里的所有收入都是要归张氏管理的,但现在张氏松口了,那赚来的钱就不用交出去。 李钰已经想到了赚钱的办法,但在那之前,他得先将字练出来才行。 …… 李钰能背三百千的消息,像一颗投入平静池塘的石子,在李家荡起了涟漪。 大房的气氛骤然变得紧张起来。 “听见没?那小崽子会背几句书了!” 王氏关上门,压低的声音里充满了惊疑和一丝恐慌。 她用力戳了一下坐在书桌旁,却心不在焉的李瑞额头一下:“你阿奶说是听你背书时候,李钰偷学去的,你以后背书小声点。” “三房那一家子蔫坏,前天说你明年不能考中,昨日一大早又将你阿奶请过去听李钰背书,这是想要取代你啊!” “你以后读书尽量不要出声,听到了吗?” 李瑞被戳得一晃,脸上掠过烦躁。 他休沐回家,本是想好好放松一下,结果前晚被李钰当众揭开伤疤,让他难堪,六年没中,是他心中的疼。 我也想考中啊,但读书太难了啊! 此刻又听到母亲这些话,更觉头痛欲裂。 “听见了,听见了!不就是背了几句《千字文》吗?谁开蒙不会背这个?有什么了不起!” 李瑞一脸不耐烦地开口。 “你懂什么!”王氏声音拔高,“李钰听你读几句,就能完整背下来,这简直邪门。” “你阿奶嘴上不说供他,但她昨天从三房出来后,脸色好看了不少,而且李钰说你没考中的话,你阿奶居然没有罚他。” “这两天,李钰都没下地干活,你阿奶也没说他,你说你阿奶是不是动了心思?如果真是那样,咱们娘俩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王氏越想越怕,仿佛已经看到李钰金榜题名,而她们母子被踩在泥里的凄惨景象。 “不行!绝对不行!明年的县试你一定要考过,听到没,再考不过,恐怕你阿奶真的会供李钰读书了。” “你现在就写几篇文章,明日回书院,让夫子检查有没有进步。” 李瑞看着母亲那张因焦虑而扭曲的脸,再看看书桌上那本翻得卷边却依旧有很多地方不懂的《论语》,一股巨大的厌烦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读书?考功名? 他只觉得那些方块字像无数只蚂蚁在眼前爬,看得他头晕眼花,昏昏欲睡。 他已经很努力在学了,但就是考不过,他有什么办法! “娘,我头好痛,昨晚没有睡好,现在看字都重影,你让我歇会。” 见母亲逼着他写文章,李瑞捂住额头,眉头紧皱,做出痛苦不堪的样子,趴在了桌上。 “你给我起来!” 王氏气得直跺脚,却又怕真把儿子逼出病来,只能恨恨地骂了一句。 “没出息的东西!就知道睡!你等着,我去给你熬碗参汤提提神!” 她气冲冲地摔门出去。 听着母亲脚步声远去,李瑞立刻抬起头,脸上露出解脱之色,他随手将桌上的书扫到一边,从抽屉里摸出一本包着《论语》封皮的市井话本,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 与大房的紧张压抑不同,二房的气氛则是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观望,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期盼。 李守义嘴巴甜,哄得张氏开心,但不代表他就不干活,只是相比起李守礼要轻松一点。 赵氏也不断巴结王氏,让二房的日子整体来说比三房要好过一些。 但供大房读书,他们心里也是有怨言的。 李守义和李守礼一样,年轻的时候供李守仁读书,现在要供李瑞读书。 如果李瑞能考中,哪怕是通过县试也行,也能有个安慰,结果考了六年都没过,次次盼望,次次失望。 这让李守义觉得李瑞是不是和他爹一样,不是读书的料。 那他们供养的意义何在? 但因为家规和母亲的强势,不得不供,老大一家不用干什么活,大哥每月还能有工钱领,买回来的肉,都是大房吃。 而他们日子却过得紧巴巴的,这种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现在李钰没有开蒙就能背三百千,让李守义两口子看到了一点希望。 如果真要供一个人读书,那肯定是愿意供有能力的啊。 可惜老太太没有松口,赵氏给李守义说了李钰打赌读书的事,现在两口子就期盼着明年快点来。 如果李瑞再考不中,也许可以联合三房一起去找娘说说,供李钰读书。 至于他们的女儿李芸,因为是女子,没法读书,只能干活。 打扫院子、洗衣、喂鸡、帮母亲做针线,虽然比三房的李钰稍好一些,不用下地干重活,但日子同样灰暗。 她像一株不起眼的小草,默默地生长,默默地承受。 这一日,李芸像往常一样,端着木盆去河边洗衣服,路过屋后那片堆放杂物的空地时,无意间瞥见李钰小小的身影蹲在那里。 李钰手中拿着一支他自制的炭笔,在一块相对平整的大石板上练字,自从那日他给祖母背了千字文后,他便没有再去地里干活。 张氏睁只眼闭只眼,这让李钰就有了大把的时间来练字。 他在前世的时候临摹过很多书法大家的字体,如颜真卿,王羲之,柳公权等。 但现在穿越过来,他的字体和这个时代的人相比不值一提。 而且科举考试需要用‘台阁体’字体来作答,李钰这几天主要就是练习台阁体,这种字体他前世没有写过,因此格外努力。 古代这些读书人如果不能写一手好字,都不好意思出去见人。 李钰先练字,也是为了写书挣钱。 以前他看穿越小说,什么做玻璃,肥皂之类的东西,他都不会,只能从他擅长的地方着手。 他极其认真地练字,石板写满后,又用水洗掉,然后再继续练,丝毫没有注意到悄悄靠近的李芸。 当李芸看到李钰在石板上练字,心里猛地一跳,这几天家里气氛不太一样,她想起了父母的小声议论,想起了大娘背地里咬牙切齿地咒骂。 一个念头在她小小的心里萌芽。 阿钰和大哥不一样,他真的想读书! 第6章 我要帮阿钰 李芸看着李钰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顶着太阳,在石板上不断地练字,忽然感到一阵心酸。 她突然想起了大哥屋里那些被随意丢弃,揉成一团的废纸。 想起了他桌上那用了一半就嫌弃不好用、丢在角落的墨锭。 想起了那些被李瑞翻得卷了边,被用来当成垫桌脚的蒙学读物。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李芸心里浮现。 我要帮阿钰! 她没有打搅李钰练字,悄悄离开,去了河边洗衣服。 第二天,李芸像往常一样去大房家里打扫卫生,心跳得格外的快。 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李守仁和李瑞都去了县城,大娘去了灶房,李芸迅速走到书桌旁。 和她想的一样,几张被李瑞写废的纸揉成一团随意丢弃,她迅速将废纸捋平,小心地叠好,藏进衣襟里。 接着她又拿了扔在角落被李瑞嫌弃的墨锭,又拿了一支毛笔,反正李瑞毛笔多,很多他都用不着,少一支也发现不了。 至于书,李芸不敢拿,虽然被李瑞用来垫桌脚,但大娘是个精明人,发现书没了,肯定会找她麻烦,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做完这一切,李芸只觉得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她强作镇定地继续打扫完,在大娘回来前,做贼心虚地溜出了大房。 傍晚,李芸将李钰叫到了外面无人的地方。 “阿钰,我给你看些好东西。” 李芸声音中带着紧张和兴奋,将怀里藏着的‘宝贝’一股脑地掏了出来。 李钰看着眼前的东西,眼睛瞬间瞪大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李芸,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感激。 “二姐……这……”他激动得有些说不出话了。 “嘘!”李芸竖起手指,示意李钰不要出声。 “我昨天看你在石板上练字,知道你是真的想读书,这些纸和笔,是我从大哥房间里拿的,这些都是大哥不要的。” “你先用着,不够了我再去给你拿。” 李钰没有想到李芸居然去李瑞房间偷东西,顿时感动。 “二姐!谢谢你!我保证会用功读书,将来让你也过上好日子!” 李芸笑了,觉得一切都值了,哪怕她觉得这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但她也开心。 她为李瑞做了那么多事,洗他的衣服,打扫他的房间,李瑞从来没有跟她说过一声谢谢。 她在这个家就是透明般的存在,所有人都认为她付出的劳动是应该的,没有谁会去感谢她。 而现在她从李钰嘴里听到了谢谢,这让李芸觉得冒着风险偷东西出来值了! 这一刻,两个身处李家边缘的孩子有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 接下来的日子,李芸利用打扫的机会,一次次地将李瑞丢弃的废纸偷偷带出来。 甚至有时候还将一些书本带了出来,给李钰看半个时辰又还回去。 李钰也在此时知道了他还有个过目不忘的能力,他像是久旱逢甘霖的禾苗,贪婪地吸收着这偷来的养分。 他无比珍惜每一张纸,每一滴墨,有毛笔,他就不用炭笔了,毕竟毛笔和炭笔的用法不一样。 他先用清水在石板上反复练习字形结构,直到烂熟于心,才敢用那珍贵的墨和废纸。 那半块墨锭,他每次只用指甲刮下一点点粉末,兑上一点点水,写出的字迹虽然极淡,却笔笔认真。 靠着这断断续续的看书和记忆。 李钰总算将四书背了下来,然后写出来,也算是再次巩固记忆,他并不是单纯地默写出来,而是用心理解每个字,每句话的含义。 这样李芸就不用再偷书了,大大降低了风险,至于五经,李瑞没有带回来读过。 李钰也不急,贪多嚼不烂,先将四书理解透彻了再说,他虽然前世是汉语言博士,对四书都有所涉猎,但不是他主要研究的方向。 此时重新读四书,结合他的学识和经验,顿时有了很多全新的领悟。 不过李瑞带回来的四书只是最基础的版本,注解都是简化了的,还需要更深层次的注本,这个世界也有堪比程朱理学的大家。 他们的注本才是科举最重要的参考。 只是李钰还接触不到这些,只能先学习现有的书本。 转眼间,日子在偷纸,练字,研读中飞快流逝,半年时光,悄然而逝。 李钰的字早已脱胎换骨,字体的工整和风骨,像是打印机打印出来的一般,足以让许多开蒙数年的学子汗颜。 任谁也想不到,一个不到八岁的孩童居然能写出如此标准的字体。 而且现在的他对四书的理解,已经不弱于在书院混日子的李瑞了。 可惜一直没有接触到五经,李钰觉得可以施展他的赚钱计划了,有了钱才可以买书,买笔,买墨,才能请得起夫子。 李钰虽然可以靠着前世的知识自学,但和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比起来,还是不足。 只有身处在这个时代,才能更好地去理解儒家学说。 哪怕只是一个秀才,对四书五经的理解也远超李钰,因此想要考科举,他还需要名师。 大景朝规定9岁才能参加科举,李钰明年就8岁了,要想9岁科举,他时间很紧迫。 只有尽快科举才能摆脱被大房压榨的现状。 这半年时间,李钰又给李守礼提过几次分家,但李守礼都说再等等。 李钰很无语,他知道他爹是想等明年李瑞考不中,这样全家就能支持李钰读书,那样也不用提分家。 李钰只能说他爹太天真。 就算李瑞明年考不中,祖母还是会依然支持李瑞读书,就像她自己说的,都已经投入了10年,怎能半途而废。 再加上李守仁又是大房,还有体面工作,长兄如父,只要他态度强硬要继续供应李瑞读书,祖母大概率会站在他那边。 到时候搬出家规和孝道,让二房,三房继续供养,谁敢说个不字。 这也让李钰坚定了年纪一到就去科举的决心。 可以开始自己的创作了,这段时间李钰除了练字读书外,也跑去听走乡串户的说书人说书。 然后询问一些话本内容,发现这个朝代的话本多是一些才子佳人,狐仙鬼怪的烂俗故事,却听得众人如痴如醉。 他询问有没有西游记,说书人一脸茫然,表示没有听过。 李钰心中一喜,虽然从隋朝后的历史轨迹就不同了,但科举制度是一样的,让李钰也不确定这个世界有没有西游记。 现在确定没有就能写了。 原本他是想抄金庸先生的武侠小说,不过大家喜欢听鬼怪神仙故事,那么西游记就是最适合的。 李钰看过西游记原著,也看过电视剧,细细回想,竟能想起原著中的大部分内容。 他开始将记忆中那光怪陆离、神佛妖魔的世界,写在废纸上。 一连数天,李钰将积攒下来的废纸写完,故事结尾停在了猴王得知官职卑小,一怒反下天庭的地方,算是留了个钩子。 “娘,你明天能带我去县城吗?” “去县城干嘛?” “我去卖我写的话本。” 周氏震惊,我儿居然都能写话本了,这么神奇的吗? 但很快觉得自己的念头可笑,这么小的孩子,能写出什么话本,她很想说明天还要干活,但看着李钰期盼的眼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活让李守礼先干着,儿子提了这么多次分家,李守礼都没同意,活该让他累着。 至于李钰说的卖话本,周氏没有当回事,7岁孩童写的话本如果能卖出去,那就真的是见鬼了。 第7章 去县城卖手稿 第二日一早,李守礼听到媳妇要带儿子去县城,愣了一下,“地里那么多活,我一个人怎么做得完。” “做不完?做不完那就分家啊,家里十二亩地,我们分四亩,就不用那么累了。” 周氏没好气地开口。 一听媳妇提分家的事,李守礼不吭声了,扛着锄头下地去了。 他有他的想法,这些年他也看出来了,李瑞和他爹一样不是读书的料,明年应该也过不了县试。 到时候就可以正大光明提出来让家里供李钰读书。 他供了大哥二十多年,又供了李钰十年,他心里也憋屈,也有怨气啊。 李守礼是人老实,但他不傻,不分家,儿子读书,那么全家人就要供养儿子。 他供养了大房这么多年,也该让大房供养供养自己的儿子。 而且大哥在县城有工作,挣钱比他们种地容易,三兄弟一起供养,比他们单独供养要轻松。 因此他才一直没有松口,已经苦了累了几十年了,只要再坚持坚持,坚持到明年李瑞考不中,就可以让全家人供他的儿子读书。 傻子才这个时候分家,我李守礼这辈子都没这么清醒过。 周氏不知道李守礼心中所想,见到丈夫下地去了,有些心酸,但很快收拾心情带着李钰去县城。 从李家湾去县城有十里路,平时村里的人去县城,基本上都是坐牛车,一人一个铜板。 平时李瑞上学,李守仁上工,都是坐牛车去,回来也是坐牛车回来,一天就要花掉4个铜板。 周氏虽然心疼李钰要走十里路,但也舍不得花钱坐车,自从李钰说要读书后,她就开始偷偷摸摸攒钱。 半年时间,攒了三十多个铜板,这些都是要留着给李钰读书用的,走路去县城,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周氏牵着李钰,沿着小路去往县城。 由于李钰人小腿短,十里路两人走了一个半时辰,到县城的时候,都差不多快中午了。 县城名为望川,不是太大,夯土的城墙已有些斑驳,周氏牵着李钰从城门洞下进入。 一进城,喧嚣声便扑面而来,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幡旗招展。 空气中混杂着食物的香气、牲畜的气味、还有各种叫卖声。 “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嘞!” “烧饼,刚出炉的烧饼。” “磨剪子嘞——戗菜刀!” 李钰对这些都充满了新鲜感,前世只能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场景,此刻真实地呈现在眼前,让他心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受。 周氏紧紧抓着李钰的手,生怕儿子走丢了。 她来过县城几次,知道县城哪里有书坊,她带着李钰穿过几条相对热闹的街道,拐进一条稍微僻静些的小巷。 县城的书坊基本上都集中在小巷中。 李钰找了个最大的书坊进去,周氏将手稿拿了出来,说明来意。 掌柜的一看是废纸写的,顿时像是赶苍蝇一样挥手,语气里满是嫌弃。 “去去去,拿些废纸来消遣人,当我这里是收破烂的?赶紧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母子俩去了第二家。 “走走走,7岁的乡下娃娃写的东西,你也敢说是话本,我不用看就知道是些幼稚可笑的内容。” 紧跟着第三家书坊也将他们撵了出来。 那些掌柜一看是废纸,再一听是7岁娃娃写的,直接就撵人。 7岁娃娃写话本,可笑不可笑。 真是世风日下,想钱想疯了吧。 一连被几家书坊赶出来,周氏道:“儿啊,咱们回去吧,没有人会收你的话本。” “娘知道你想挣钱读书,但你太小了,没有人相信你会写话本,攒钱的事交给娘就行,你只管读书。” 李钰也心中微沉,难不成出师未捷身先死? 这些掌柜根本就不看内容,见到是废纸就直接拒稿,让李钰也有种无力感。 “娘,还有最后一家,我们去试试,如果不行,咱们就回去。” 李钰指着巷子尽头,那家门面最小、最不起眼的书坊开口。 如果还不行,那他就要换种挣钱的思路了。 周氏叹了口气,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拉着李钰走了进去。 这家书坊叫着松竹斋,店里光线有些暗,书架上的书也稀稀拉拉,店里一个顾客都没有,只在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年轻人。 此刻那年轻人正低头专心读着一本书,并没有注意到周氏和李钰进来。 “掌柜的。”李钰开口,稚嫩的童音在安静的书坊里格外清晰。 方清抬头,看见柜台外站着个不及柜台高的乡下孩子,粗布衣裳打着补丁,旁边站着一个同样穿着粗布衣服的妇人,开口道:“两位来买书?” “不买书,我写了话本,想请您看看。” 李钰说着垫起脚,将手稿放在了柜台上。 方清眉头一挑,打量着这个还没他胸口高的孩子,这般年纪的乡下孩童,多半还在玩泥巴,这孩童竟说他写了话本? 见到是废纸,刚要皱眉,目光却被纸面那工整清秀的蝇头小楷吸引住。 这字筋骨分明,堪比大家,竟是比他的字写得还好。 李钰这次特意将写得多的一页放在上面,吸引注意,总算是有了效果。 方清将纸拿了过来,李钰道:“右下角有序号,按照序号看才能看懂。” 方清目光下移,便见第一页纸上写着的序号是5,他翻到下一张,序号是1,不由看了起来。 这一看便再也移不开眼睛,甚至下意识地念出声。 “混沌未分天地乱,茫茫渺渺无人见。” “自从盘古破鸿蒙,开辟从兹清浊辨。” “……” 当读到石猴目运金光惊动玉帝时,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翻页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方清已经完全沉浸进去,水帘洞天,灵台方寸山,七十二变,龙宫借宝,定海神针…… 一个个闻所未闻、光怪陆离却又奇诡壮丽的名词和情节,如同惊雷般在他脑中炸响。 这话本绝非市面上那些千篇一律的话本能比。 这故事磅礴大气,想象瑰丽,情节跌宕,简直叫人欲罢不能! 方清忘了时间,忘了眼前这对寒酸的母子,只想将这故事看完。 当翻到最后,发现没了时,方清顿时怒了。 怎么能没了呢!怎么能断在这里呢! 那美猴王不甘心做弼马温反下天庭,玉帝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美猴王又该如何应对? 正是精彩的地方,却戛然而止,这种好比脱了裤子,不让上一样,真是太难受了啊。 他猛地站了起来,眼睛发红,吓了周氏一跳。 “掌柜的,我们这就走。” 周氏还以为方清要赶人,急忙开口,方清也意识到了他的失态,急忙道:“别走,别走。” 随后他看向李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么小的年纪居然能写出如此奇幻瑰丽的话本,简直不可思议。 “小先生,这真是你所写?” “如假包换,这话本你收吗?” 方清立即道:“收!我收!这些手稿,我出一两银子怎么样?” 周氏倒吸一口凉气,瞪大了眼睛。 一两银子!我的天! 她偷偷摸摸攒了半年才攒了三十文钱,而李钰用废纸写的话本,却挣了一两银子,也就是一千文钱。 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第8章 忘年交 松林斋内。 李钰对于方清给出的价格也很满意。 原本以为能有个几百文就不错了,毕竟他用的是废纸,没有想到对方给他一两银子。 “谢谢掌柜。” 李钰露出一个符合年龄的开心笑容,将银子交到了周氏手中。 却见方清又拿出一沓干净平整的毛边纸,取来一支崭新的毛笔和一块上好的墨锭,推到了李钰面前。 “这些纸笔墨,送给小先生了,我叫方清,如不嫌弃,你可以称我为方兄,不知道小先生如何称呼?” 李钰有些懵。 你有二十多岁了吧,当我叔叔都可以,居然还想让我喊你哥哥,真不要脸。 都说现代人不喜欢被人喊老,看来古人也一样,开口道:“我叫李钰。” 方清脸上露出笑容,语气热切“原来是李小弟,失敬失敬,后续的文稿,我松林斋全要!价格绝对不会亏待你!” 他没有再将李钰当成普通孩童看待,而是当成神童! 这西游释厄传,无论噱头还是内容,都是闻所未闻,一旦刻印成书,绝对能大赚一笔!他必须牢牢抓住这个“小财神”! 他想到了自己的处境。 自从成了府城苏家赘婿,他便一直被嘲笑,妻子家里看不起他,这让方清觉得日子很煎熬。 方清父母早亡,他和妻子是青梅竹马,妻子不想离开父母,他才咬牙入赘。 虽然知道这样会被嘲笑,但为了妻子他心甘情愿。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但那些明里暗里的嘲讽还是让他有些受不了。 为了证明他不是看上了苏家的钱,便来了这望川县经营书坊,苏家在不少地方都开设有书斋,望川县的生意是最差的。 方清觉得他如果能将望川书斋经营好,就能证明他的能力,让苏家对他刮目相看,因此主动请缨过来。 只是来了望川县后,才知道他天真了。 望川县的陈家垄断了书坊的生意,陈家小儿子陈子俊科举不行,但写话本的水平不错。 市面上那些才子佳人,狐仙鬼怪的话本就是出自他之手。 不过十七岁的年纪已经出了十多部话本,被誉为望川县的话本才子,在府城都有些名望。 望川县的其他书坊都和陈家有合作,唯独松林斋没有,主要是松林斋太小了,陈家根本不屑于合作,连残羹冷炙都分不到。 店里积压的都是些卖不动的经史典籍和旧书,门可罗雀,账面上月月亏损,离关门大吉只差一口气。 苏家那边,妻子对他倒还是不错,只不过岳父冷淡,岳母阴阳怪气,下人们看他的眼神都带着轻蔑。 他太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不是个只能靠女人吃饭的废物! 而现在,方清终于看到了希望! 李钰写的故事精彩程度,足以碾压陈子俊那些陈词滥调! 只要操作得当,望川县松林斋必将一鸣惊人! 而他方清也能让苏家刮目相看,他要让那些嘲笑他的人看看,他方清绝非池中物,他要靠自己的本事,挽回尊严! “方兄,小弟还有一事相求。” 李钰打断了方清的遐想,既然对方要和他兄弟相称,李钰也就没有客气,就当是忘年交了。 “你说。” “你这里的经史子集可否借给我看看。” 方清一笑,“这有何不可,你想要看什么,拿就是了。” “那就多谢方兄了。” 李钰去了书架前,想要看看四书的注本,最好是有知名大家的注本,可惜没有找到,只找到一些不怎么出名的人对四书的注本。 想了想,李钰挑了几本,开口道:“下次我来送稿的时候还你。” 方清道:“你要喜欢拿去看就是,不用还,反正放在这里也卖不出去。” “那就多谢了。” 随后李钰拉着还有些晕乎乎的周氏离开。 一直到走远了,周氏还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一会功夫,儿子就赚了一两银子,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李钰没有急着让周氏带他回去,而是在县城逛了起来。 “娘,我想吃肉。” 李钰站在一家熟肉摊面前不想走了,穿越过来大半年,他真的是一点肉没吃过,老惨了。 此刻闻到肉味,走不动了。 周氏有些舍不得,但看着又黑又瘦的儿子,还是咬咬牙,带着李钰过去。 这一两银子是儿子挣的,而且后续儿子的话本松林斋还会收,那就还能挣钱, “老板,卤肉怎么卖?” “80文一斤。” 听到这个价格,周氏哆嗦了一下,这也太贵了吧,可低头看着儿子期待的眼神,还是道:“切半斤吧。” 李钰此时开口了“切四斤。” 周氏吓了一跳,四斤!那可就是320文钱啊!她和李守礼一年都不挣不到这么多。 刚要阻止却听李钰道:“娘,半斤那够吃的,我一斤,你和爹一人一斤,还有二姐一斤。” “我……我和你爹可以不吃的。” “那怎么行,我说了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爹娘不吃,我这个做儿子的怎么好意思吃。” 周氏闻言,说不出话了,只感觉眼睛有些湿润。 这半年,李钰没有干活,全是她在做,虽然比以前累,但看到李钰每天练字,她就觉得这苦不算什么。 现在李钰吃肉想着她,让周氏觉得再苦再累都值得了。 老板麻溜地切了四斤肉,分成四份,用油纸包好,又舀了一勺酱汁淋上去,香气更浓。 李钰接过油纸,也顾不上烫嘴,直接一口咬了下去。 顿时肉香在嘴里炸开,李钰满足了,半年了终于吃到肉了,太不容易了。 他狼吞虎咽地啃着,肉汁顺着嘴角流下来,也顾不上擦。 “娘,你也吃啊。” 周氏宠溺地摸了摸李钰脑袋,也没有矫情,吃了起来,眼睛有些发红。 没有想到第一次吃卤肉,是儿子给她买的,还是儿子有出息,跟着丈夫只有做不完的农活,而跟着儿子却能吃到肉。 这也坚定了周氏一定要供李钰读书的念头。 卤肉很快吃完,李钰有些意犹未尽,但也没有让周氏再买,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吃肉。 周氏脸上也露出满足的笑容,长期的劳作,却吃不到什么有营养的东西,早就让她的身体透支,要不然她也不会老这么快。 卤肉下肚,仿佛浑身都有劲了一般,更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看着李钰黑瘦却精神的小脸,心里又酸又甜。 儿子现在能挣到比他们夫妻还多的钱,也许他们三房的日子真的会不一样了。 回去的路上,没有再走路,李钰坚持要坐车。 他还是个7岁的娃娃啊,要走十里路,小短腿真的不够用,既然有钱了也要享受一下。 周氏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说实话,她基本上也没坐过牛车,80文一斤的卤肉都吃了,1文钱的牛车难道坐不起? 夕阳西下,将牛车的影子拉得老长,李钰坐在牛车上,眼里映着夕阳的光,手稿卖出去,让他信心大增。 他攥了攥小拳头,这只是一个开始,后续的路还长着。 既然我来过,那就一定要在这世界留下我的痕迹! 第9章 儿子没白养 牛车在村口停下。 李钰跳下车,“娘,我去找二姐。” 周氏点了点头,她知道儿子和李芸亲近,更何况那些废纸和笔墨,都是李芸冒险从大房偷出来的。 如果没有李芸,李钰也没法将话本写在废纸上,然后卖钱。 见到儿子跑远,周氏则是去了地里,今天李守礼一个人干活,这个时候肯定还没做完,正好将卤肉带去给他吃。 虽然不满丈夫一直不同意分家,但周氏还是心疼他的,毕竟是她男人,希望吃了卤肉能开点窍吧。 周氏到地里的时候,李守礼正汗如雨下,今天他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活,确实累。 “守礼。”周氏喊了一声。 李守礼直起腰,用袖子抹了把脸上的汗:"回来了?" 周氏看了看四周,随后拿出了油包纸,李守礼闻到肉香,眼睛一下直了“这……这是?” "钰儿挣的钱买的。"周氏打开油纸,露出油光发亮的卤肉,"吃吧。" 李守礼有些不敢置信地盯着卤肉。 周氏看他那震惊的样子,自豪道:“儿子的话本卖了一两银子,后续松林斋还会收。” 李守礼呼吸一滞,一两银子! 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就儿子在废纸上写的字居然能卖出一两银子,简直不可思议。 “快吃吧,这是钰儿特地给你买的,我们都吃过了。” 李守礼的手在衣襟上擦了又擦,这才小心翼翼地捏起一片肉,放入嘴里。 卤肉入口的瞬间,这个沉默寡言的汉子眼睛湿润了,这可是肉啊。 平时没得吃,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一点,大哥虽然每月发了工钱,会带一刀肉回来,但那没有他们的份,最多用油汤泡饭。 整个李家湾就属他们家日子过得最苦,其他村民好歹时不时还能吃上肉,但他们家为了要供读书人,只能勒紧裤腰带。 而现在,他那个只有7岁的儿子,居然能挣钱了,还知道给他卖肉吃。 儿子没有白养啊。 三下五除二,一斤卤肉进了李守礼肚子,感觉一天的疲累仿佛都没了。 “当家的,分家的事你到底怎么想的?”周氏趁机问道。 李守礼舔了舔嘴唇,将他的想法说了,周氏眼睛一亮,对啊,他们供了李瑞十年,也该让大房供李钰读书。 周氏看李守礼就顺眼多了,没有想到你老实巴交的,还有这样的心思。 怪不得一直不同意分家,原来是打这个主意。 县试是每年的农历二月举行,现在已经是八月了,距离明年也快了,那就再等等。 …… 另一边,李钰小跑着穿过村子,轻车熟路地绕到了二房屋后,轻轻敲了三下窗棂,这是他和李芸约定的暗号。 窗户“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李芸探出半个脑袋,黄毛辫子乱蓬蓬的,脸上还沾着灶灰。 “阿钰,你回来了。” “嘘——!”李钰神秘兮兮地招手,“出来,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李芸从窗户爬了出来,李钰拉着她去了堆放杂物的地方,然后将包有卤肉的油纸塞入李芸手中。 “给你的。” 油纸包还温着,香气直往鼻子里钻,李芸愣住,手指无意识地捏了捏,软乎乎的触感让她心跳陡然加快,她猛地抬头:“这……这是肉?!” “卤肉,可香了!”李钰咧嘴一笑,“快吃,冷了就没这么香了。” 李芸手有点抖,她长这么大,吃肉的日子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上一次尝到肉味,还是二月份大哥要去参加县试,家里煮了肉,她喝了肉汤,汤里有拇指大小的肉块。 她舍不得吞,含在嘴里抿了半宿。 而现在,她手里捧着的,却是比她巴掌还大的卤肉。 “你……你哪里来的钱?” 李芸虽然没有去过县城,但也知道这么多肉,还是卤肉,肯定不便宜。 她并不知道李钰在写话本,李钰写的那些字她也不认识。 “我自己挣的。”李钰挺了挺胸脯,“我写的故事,县城书坊掌柜花一两银子买了!” 李芸倒吸一口凉气,一两银子! 我的天!她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快吃吧,这是我特意给你带的,没有你帮我,我也写不了故事。”李钰没有瞒着李芸,他相信李芸不会将这个秘密说出去的。 “阿钰!” 李芸眼眶有些发红,鼻子有些酸。“谢谢。” 她当初只是见到李钰顶着太阳在石板上练字,觉得可怜,这才动了帮他的心思,没有想到却有这么大的回报。 这半年多偷纸的提心吊胆,在这一刻都值了。 肉香一个劲地往鼻子里钻,李芸小心翼翼地掀开油纸,低头咬了一口,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李钰无语,就吃个肉而已,这咋还哭了呢。 他道:“好吃吗?” “嗯。” 李芸重重点头,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吃这么多肉,这滋味足够她回味一辈子。 她每吃一口都要停一会,舍不得太快吃完,李钰看着她吃肉的样子,心里暗暗发誓。 总有一天,他要让二姐,让爹娘,想吃多少肉就吃多少肉。 …… 日子回归平静,李钰并没有急着写西游记,而是先将从松林斋带回来的书,翻看了一遍。 毕竟写书赚钱只是权宜之计,他的主要心思还是要放在科举上。 只有科举才能让他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虽然松林斋的这些注本并不是什么名家所言,但也有可取的地方,李钰像是一块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书里的知识。 反正他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完全可以将这些注本都背下来,然后慢慢消化理解。 如此一来,顿时又有了不一样的感悟,对于四书的理解又更上一层楼。 当然李钰并没有洋洋自得,如果以为现代人比古代人聪明那就是大错特错,古代能考中科举的,那都是胸中有才气之人。 李钰只是比古人多了见识和眼光,真要考科举,他还真不一定比古人强,他还需要更努力才行。 除了看书外,李钰的练字依然没有停,考科举一手好字是很加分的,虽然李钰觉得他现在的字算不错了,但他觉得没有到极致。 前世他就是卷王,肝王,考上了汉语言学博士,这一世又要重新卷起来,肝起来。 十多天后,李钰才开始写西游记,将后面的故事展开。 猴王自封齐天大圣,搅乱蟠桃会,偷吃老君仙丹,玉帝大怒,遣十万天兵天将布下天罗地网,与美猴王斗得昏天暗地。 情节愈发精彩纷呈,战斗场面惊心动魄,李钰的字也显得越发清秀挺拔,隐隐透出筋骨。 那一刻他仿佛在写自己,有种热血沸腾的感觉,他要打破这祖训的枷锁,他要科举! 第10章 连载懂吗? 一个月后,李钰从家里拿了十文钱,没有告诉他娘,而是准备一个人偷偷去县城。 上一次他让周氏带他去县城。 第二天周氏便被张氏骂了个狗血淋头,张氏还是心疼儿子的,见到李守礼一个人在地里干活,周氏到晚上才出现,气不打一处来。 李钰不干活,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这已经是张氏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你周氏居然也偷懒,简直岂有此理! 不要以为你儿子会背三百千,我就不会骂你! 周氏也不敢辩驳,只能受着,不能将儿子卖手稿的事说出去,否则挣来的钱就要上交了。 李守礼想要替周氏说两句,结果张氏将他一起骂。 爹娘都被骂,李钰也就不敢说话了。 充分见识到了农村老妇的战斗力,他如果帮腔,恐怕连他也会一起骂,到时候祖母在气头上,万一又让他干活怎么办。 因此只能同情爹娘。 大娘王氏看热闹,她会绣东西,因此不用下地干活,听到张氏骂三房,心里很痛快。 这半年时间,她都提心吊胆,生怕李钰再闹出些什么事情,好在除了那日背了千字文后,李钰也没有什么动静。 加上张氏对李瑞还是和往常一样偏爱,王氏就放了心。 这个家还是要供着她儿子读书! 二房两口子见张氏发脾气,也不敢去劝,只能用同情的眼光看着三房。 在这个家里,张氏就是绝对的权威,孝道在古代是被绝对推崇的,谁要是不孝,那就要被戳脊梁骨,一辈子都抬不起头,甚至连科举都没资格参加。 为了不让母亲再挨骂,李钰打算这次一个人去,将写好的话本带上,李钰趁着家里人没注意跑到了村口,恰好有牛车经过,李钰上车。 赶车的老李头有些诧异“钰哥儿,你一个人去县城?” “对啊。” “你这么小不怕吗?” “有什么好怕的,我大哥在清风书院读书,我大伯在墨轩斋上工,我在县城是有人的。” 老李头笑了起来,这个娃娃倒是有趣。 村里其他小孩要去县城,都是大人带着,钰哥儿却敢一人去县城,这孩子有些不一般啊。 不多时,牛车便到了县城,李钰跳下牛车,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背着装有手稿的纸往松林斋而去。 …… 松林斋。 方清拿着他誊抄的西游记再次看了起来。 之前李钰走后,他便将废纸上的话本誊抄到了干净的纸上,每天都会读一遍,故事内容他都会背了。 可惜没有后面的剧情,让他抓心挠肝的,这几天睡觉都在想后面会如何发展。 话本小说他看了不少,但没有任何一本让他如此牵肠挂肚。 陈子俊这几天要出新书了,其他书坊都在大力宣传,甚至放出了部分内容,方清看了一下,还是和之前一样的狐仙小说,没有什么新意。 现在他就盼着李钰能早点带着完整的手稿来,那样他就可以刻印出书,让松林斋活过来。 只是这一等就是十多天,方清后悔当初没有留李钰的地址,要不然他就可以找过去。 将誊抄的手稿放下,方清走到门口,便见到其他书坊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每个书坊门口都挂着一副画报,上面写着【尘缘狐梦录】这书已经造势了一段时间,再过不久就会发行。 可以想象一旦发行,将会多么火爆。 方清叹了口气,这本书的发行依然没有松林斋什么事,其他书坊人来人往,就他这里一个人没有。 苏家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再给他三个月时间,如果还没起色,那么就要将这家松林斋关了。 虽然苏家家大业大,但也不能一直做亏本生意。 就在方清想要转身进屋时,猛然间见到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朝着这边走来。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光。 他急忙冲了过去,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李小弟,你总算来了,我都望眼欲穿了,话本带了吗?” 李钰将背着的包裹递给他。 方清顿时激动,拉着李钰回了松林斋,然后迫不及待打开包裹,拿出手稿看了起来。 第一印象便是手稿上的字迹比上次更好了。 如果说上次是临摹台阁体,那么这次就已经有了个人的风格,光看这字,便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再一看内容,方清顿时沉浸其中。 看到精彩处,忍不住惊呼起来。 “好!好一个齐天大圣!好一个偷丹盗酒!好一个大战二郎神!妙啊!” 方清激动得浑身颤抖,他自己想象过后面的情节,但与李钰写的故事比起来,相差十万八千里。 特别是看到大闹天宫的时候,让方清热血沸腾,他仿佛从齐天大圣的身上看到了自己。 命运不公,那就斗到底! 一时间,他觉得他就是美猴王,苏家就是那天庭,岳父是玉皇大帝,岳母是王母娘娘,他要让苏家看看他的本事。 李钰这西游记并不是完全按照原着来写的,是结合电视剧然后他自己做了一些改编,更加的精彩和爽快。 很快方清便看到了最后,当看到齐天大圣被压在了五指山下时,他心提起来了,再往后翻没了,他又怒了。 怎么又断了! 这不纯纯搞人心态吗? 方清都要抓狂了,连着两次被断在最难受的地方,真的想打人啊。 “李小弟,怎么又没了,这话本你没写完吗?” 李钰道:“这话本长着呢,哪有那么快写完。” 方清懵了,“没写完,我怎么刻印啊!” 出书都是写完后,雕版刻印,原本以为这次李钰来是带了完整的故事,结果没有写完,让方清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还想靠这西游释厄传翻盘呢。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将李钰关小黑屋,拿着皮鞭守着他,不写就抽一鞭子,肯定可以很快写完。 他只有三个月时间了,再不做出点成绩,在苏家就更加没地位了。 李钰见方清着急的样子,指了指桌上的话本,“这些你也可以刻印出书啊,谁规定的只能写完才能出书的。” 方清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李钰。 “没有写完的话本出书,会被骂死的。” 李钰不以为然“连载懂吗?你想啊,话本写完再刻印,读者一口气看完,要不了多久就忘到脑后,可若是连载,每次只印两三回,就能一直吊着他们的胃口,让他们一直想要看下去。” “如此一来,你还愁你店里没人?” 方清一拍脑袋,对啊,自己为什么没有想到这点,他看向李钰的眼神不一样了,原本以为只是神童。 没有想到还会做生意。 上一次李钰的手稿他就可以刻印的,结果错过了这十多天的时间,那就将两份手稿一起刻印。 卡在美猴王被压在五指山下,更能容易引起读者共鸣,想要看后面的内容。 “李小弟,你就是我方清的贵人啊。” “这五两银子你先拿着,等书大卖后,我再重谢。” 在方清心中,李钰的话本至少值几十两银子,只是他现在手中没这么多钱,只能先给五两,等赚了钱再给李钰补上。 第11章 柳夫子 李钰没有客气,将五两银子收下。 西游记这种经典绝对是会爆火的,他一路走过来,也看到了其他书坊在宣传即将上市的新书。 他随意瞅了眼画报上的简介,便知道这书大概写的什么内容。 肯定无法和西游记相比,别说西游记了,就是金庸先生的武侠也能吊打陈子俊的新书,李钰也有些期待松林斋的出书。 闲聊了一会,李钰道:“方大哥,你可知县城哪里有比较好的夫子。” “你想科举?” 李钰点头。 方清笑道:“你问我算是问对人了。”他起身给李钰倒了杯水,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城西靠近城墙根有个不起眼的胡同,胡同最里面,住着一位柳夫子,柳敬之先生。” 方清的声音带着一丝敬意。 “这位柳夫子,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当年名动府城的‘小三元’得主。” 李钰倒吸一口凉气,小三元得主,那就是县试第一、府试第一、院试第一、没有想到县城内还有这样厉害的人物。 却听方清继续道:“柳夫子才学惊人,二十岁便考中举人。” 说到这里,方清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唏嘘。 “只是他中举后,不知何故得罪了大人物,被打断了一条腿,虽然捡回来一条命,但骨头却没接好,留下了跛脚的病根。” 方清端起茶水抿了一口“科举场上最讲究仪表,他这腿脚不便,连考场都进不去了,柳夫子的科举路也就断了。” 李钰闻言顿觉可惜,这样一个有学问的人,却因为身体有残疾不能科举,确实让人扼腕叹息。 他突然想起一事,“我上次在你这里拿回去的四书注本,其中一本叫三元残解,莫非就是柳夫子所著?” 方清笑了起来“不错,旁人都以为他会避讳当年小三元的名头,但他偏不,还以此命名。” “可惜其他书坊都不收他写的注本,只有我这里收,只是我也没能帮到柳夫子多少,书斋生意差,没有什么人买。” 李钰也算明白方清为啥认识柳夫子了。 那本三元残解,是他拿回去的所有注本中他最喜欢的,不仅详细,而且见解独到,颇有程朱学理的意味。 如果能让柳夫子教导自己,李钰有信心后年的县试,他能中。 “方大哥,柳夫子收学生吗?” 方清点头“收是收,不过柳夫子性格有些孤高清冷,还有些执拗,他不收那些只知死记硬背的学生,也不收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鼻孔朝天的纨绔。” “他收学生,讲究一个‘缘’字,更要看学生的‘心性’和‘灵气’。” 说完,方清又笑道:“你小小年纪能写出这么精彩的话本,也能称之为神童,说不定能让柳夫子看上眼,不过他虽然不缺钱,但束脩却不低。” “具体收多少,我不太清楚,要去问了才知道。” 李钰听得心潮起伏,柳夫子孤高、执拗、有真才实学、看重心性灵气,这正是他想要的老师。 至于束脩贵,李钰没有在意,他写西游记就是为了挣钱交束脩的。 他直接起身,“方大哥,还请你带我去找柳夫子。” “行。” 方清点头,随后让伙计看着书斋,他领着李钰去城西胡同。 …… 槐荫巷。 这里的房屋比其他地方要老旧,低矮不少,两人来到巷子尽头处,便见一棵歪脖子老柳树垂下万千丝绦,几乎遮住了半边门扉。 院墙斑驳,木门紧闭,透着一股清冷孤寂。 方清上前叩门。 过了好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一个穿着青布长衫、身形清瘦、面容严肃、留着三缕长须的中年人探出身来,正是柳敬之,柳夫子! 他眼神扫过方清,又落在方清身后矮小的李钰身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方掌柜?何事?” 方清连忙拱手,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 “柳夫子,冒昧打扰,这位小友是李家湾的李钰,心慕先生学问,特来拜师求学。” 说完,他轻轻推了推李钰。 李钰上前一步,对着柳夫子深深一揖,稚嫩的童音带着诚恳:“学生李钰,久仰先生大名,恳请先生收我为徒,教导学问!” 柳夫子目光落在李钰身上,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破旧的粗布衣裳,瘦小的身板,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孩童稚气,但那双眼睛却沉静明亮,没有丝毫怯懦。 “拜师?” 柳夫子淡淡道:“你多大了?” “七岁。” “既已七岁,那你开蒙了吗?我可不会替人开蒙。” 大景朝的读书人,开蒙一般都是在四到五岁,7岁如果还没开蒙,虽然也不算晚,但比起四五岁开蒙的,已经有了一些差距。 柳敬之这话就是如果没开蒙,就不要来拜师,浪费他的时间了。 李钰直起身,不卑不亢:“回夫子,《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学生皆已熟读背诵,通晓其义。” “目前正在看四书,先生的《三元残解》学生也拜读过。” “哦?” 柳夫子眼中掠过一丝惊讶,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随意问了两个《论语》中的问题。 李钰回答上来,还引用了《三元残解》里的内容,表示他真的看过。 这次柳夫子神色认真了,方清笑道:“柳夫子,我这位小兄弟是有真才实学的,绝对会是个好学生。” 柳敬之看了方清一眼,没有再考较李钰,而是将门全部打开,指向院子里。 “将那堆柴火劈完。”又指了指墙角:“将那口水缸的水挑满。” 最后目光落在院子角落一小块菜地上:“然后再把地翻了。” 方清愣住了,这是拜师还是招杂役? 李钰也微微一怔,但他反应极快,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径直走向那堆码放得不算整齐的木柴。 他个子小,拿起劈柴的斧头都显得吃力,但他咬着牙,认认真真地摆好木柴,一下一下,用尽全身力气劈了下去。 斧头沉重,落点不稳,劈歪是常事,但李钰毫不气馁,调整姿势,继续劈砍。 “柳夫子,你不收就不收,指使他干活作甚?” 方清有些看不过意了,他带着李钰来拜师,结果柳敬之将李钰当苦力,虽然你腿有残疾,但也不能用童工啊。 柳敬之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回去吧。” 说完直接将门关了。 方清无语,这什么人啊,李钰是我的财神爷,我供着都来不及,你却将李钰当杂役。 只是现在他被关在门外,哐哐砸门,柳敬之也不给他开。 方清没有办法,只能大声道:“李小弟,你如果不想做了就不做,我重新给你找夫子就是。” 喊了半天,里面没有回应,方清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早知道就不带李钰来了,让他去清风学院都比来柳敬之这里好。 整整一个下午,李钰就在劈柴、挑水、翻地中度过。 夕阳西沉时,院子里的柴火被劈得整整齐齐码好,水缸满满当当,那片小菜地也被翻得松松软软,虽然深浅不一,却看得出是尽了全力。 李钰浑身沾满泥土和木屑,小脸脏兮兮的,汗水流下来冲出一道道泥痕,两只小手通红,水泡也磨破了。 他走到柳夫子面前,躬身一礼:“夫子,学生做完了。” 柳夫子淡然道:“回去吧,明日过来将院墙下的杂草除了。” 李钰点了点头,再次行了一礼后走了出去。 柳夫子看着李钰离开,脸上总算是露出笑容,孺子可教! 第12章 夫子的考验 傍晚时分,周氏和李守礼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发现儿子不在家,两人也没有在意。 不过当周氏习惯性的将藏着的钱拿出来数了一遍,发现少了十文后,脸色变了。 “守礼,咱们家进贼了。” 李守礼一愣,却见周氏捧着用布包着的铜钱过来,“少了十文。” “会不会是你数错了?” “不会错,我每天都数一遍,阿钰上次挣了千文,买肉花了320文,坐车花了2文,我攒了32文,一共710文,现在只有700文了。” 两口子又数了一遍,确实只有700文。 李守礼顿时气愤无比,这些钱都是攒着给儿子读书用的,居然被人偷了10文,简直岂有此理。 肯定是家里人干的,不是大房就是二房。 不过一想又不对,真要是大房,二房干的,肯定已经嚷嚷起来了,他娘还不得将钱全都收走。 家里的财政大权都在张氏手中,是绝对不允许二房,三房私自攒钱的。 “会不会是儿子拿的?”李守礼开口。 周氏此时也想通了,顿时一惊,李钰不在家,又少了钱,这是去县城了啊。 完了,完了,李钰才7岁,跑去县城,被人拐走了怎么办,周氏急了。 李守礼也坐不住了,两口子便要去县城找人。 恰在此时李钰回来了。 “阿钰,你是不是跑去县城了。”周氏脸板了起来,觉得李钰太不像话,招呼都不打一声,独自去县城,这要是出了事,他们三房的天就塌了。 李守礼更是翻出了许久没用过的荆条,虽然儿子现在有了点出息,但也不能任由他乱来。 该打还是要打! 李钰见要挨打,急忙将怀中的5两银子拿了出来。 “爹,娘,这是我去县城卖话本的报酬。” 两口子顿时眼睛看直了,居然卖了这么多钱,比上次赚的还多,周氏一把将荆条抢过扔在地上。 “你要敢打儿子,我和你没完。” 李守礼无语,刚才我拿荆条的时候你怎么不说,你这变脸也太快了吧。 周氏拉着李钰坐下,详细询问,当听到明天李钰还要去县城时,急忙表示她也去。 “娘,你就别去了,忘了上次阿奶怎么骂你的吗?我一个人行的。” 李钰没有说他找夫子的事情,虽然今天在柳夫子家劳动了一下午,但柳夫子并没有说收他为学生,那就还是未知数。 等确定下来了再说不迟。 周氏还要再说,李守礼已经道:“儿子大了,就由他吧。” 随后他又对李钰道:“真要有人欺负你,你就往墨轩斋跑,报你大伯的名字。” “知道了。” 李钰回答一句后,爬上床睡觉,他今天实在太累了。 好在前身干了7年农活,韧性很强,要不然他今天非累趴下不可。 …… 第二天,李钰天不亮就起身,坐上牛车前往县城,柳夫子的门是开着的,李钰走了进去,然后去了院墙下默默拔草,连石缝里的都不放过,拔得干干净净,又仔细地将杂草堆到角落。 院子里又堆放有柴火,李钰拔完草后,自觉去砍柴。 第三天,柳夫子让他打扫院子,擦拭廊下的栏杆,李钰一丝不苟地完成,然后挑水。 第四天,柳夫子又让他去书房整理散乱的书籍,李钰将书籍按经史子集粗略分类,摆放整齐,接着又去翻地。 一连五日,李钰每日都准时前来,柳夫子每日都只指派些洒扫庭除的杂活,绝口不提学问,也不提收徒的事。 李钰毫无怨言,每次都认真完成,虽然累,但他知道这一定是柳夫子对他的考验。 就在李钰在柳夫子家干活时,方清那边已经让雕版匠人加班加点地将西游记前七回刻印了出来,然后印刷。 他将松林斋所有钱都投了进去,印刷了五百本,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这一日,恰好是陈子俊新书开售的日子,不少喜欢看话本的人早早地就到了其他书坊排队等候开门。 方清请来了一位说书先生,在松林斋的门前搭起了台子,他的书斋在这条巷子最后面,平时很难有人来。 而今日就是绝佳的机会,趁着那些人等着其他书坊开门的时候,他宣传一波,说不定可以吸引人过来。 说书先生这几日已经将李钰写的西游记前七回看了多遍,拍案叫绝,他说了那么多话本小说,没有一本的情节和想象力能和这西游记相比。 此刻见台子搭起,张口就来。 “话说那东胜神洲,海外有一国土,名曰傲来国,国近大海,海中有一座名山,唤为花果山……” 说书先生醒木一拍,抑扬顿挫的声音响起。 那些在其他书坊排队的顾客等待也是无聊,见到这边有说书的,处于好奇便过来听了一耳朵。 这一听就再也挪不开脚步。 听到仙石迸裂、石猴出世,拜师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学得七十二变时,众人情不自禁地代入进去。 当听到猴王学艺归来,自号齐天大圣时,人群沸腾了! 这和市面上的那些话本小说都不同啊。 没有老掉牙的富家千金爱上贫穷书生,没有狐仙化作美女和才子花前月下,有的只是波澜壮阔的神话世界。 越来越多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都赶了过来。 里三层,外三层将松林斋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叫好声、惊呼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每当说到紧张处,全场屏息凝神;说到猴王下海,戏耍龙王,取得金箍棒时,又爆发出震天的喝彩和畅快的大笑! “好!好一个齐天大圣!” “这故事绝了!闻所未闻啊!” “继续往下说啊,十万天兵下界捉拿齐天大圣后面呢?别停啊。” “是啊,快说,我要听后面!” 众人见说书先生停下来,顿时催促起来,他们从未听过如此精彩的故事。 说书先生笑道:“我说的这故事名为西游释厄传,松林斋内就有卖的,欲知后事如何,还是买书看吧,比我说的精彩。” 人群一听,纷纷涌入店内,嚷嚷着要买书。 而说书先生又从头开始说,可以让新来的顾客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故事。 其他书坊开门时,所有掌柜都懵了。 这些人不是在他们这边排队吗?怎么全跑后面去了,现在他们书坊前面一个人没有。 今天可是售卖陈子俊的新书啊,宣传造势了好几天,反响良好,这本【尘缘狐梦录】绝对可以大卖。 他们也可以大赚特赚,怎么人全都跑了。 这些掌柜赶紧派伙计去打听什么情况,结果这些伙计一去就没回来。 有几个掌柜急了,亲自过去,便见到派来的伙计正站在松林斋的门口听说书,听得入迷。 这些掌柜也明白了,松林斋今天也售卖新书。 只是听了一会,这些掌柜也被吸引,但很快就觉得不妙,松林斋居然有这么好的话本,那他们的话本岂不是卖不出去了。 一众掌柜脸色变了,他们可是印刷了不少陈子俊的新书,这要是卖不出去,前期的宣传造势回不了本不说,他们还会亏本。 半死不活的松林斋从哪里找来的这么精彩的话本,陈家的垄断被打破了啊! 第13章 西游记火了 短短一天时间,《西游记》便火了,如同平静的湖面投入一块巨石,在望川县激起了前所未有的狂澜! 其新奇、热血、诙谐与反抗精神,瞬间点燃了所有听众的热情。 可惜松林斋的话本只有七回,看完七回后,没有下文,顿时让不少读书人抓心挠肝。 去问掌柜,得到的回答是后面的还没写出来,如果想要知道最新消息,可以时不时来松林斋问问。 众多读书人都懵了,然后大骂,没有写完,出什么书? 这不是害人吗? 更有脾气暴躁的,想要当场就打方清一顿。 “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么精彩但没有写完的话本,回答我!!” 方清苦笑,他能理解这些读书人的心情,他当时看到没有下文,反应也是和他们一样的。 看了这《西游记》再看其他话本索然无味,只想知道齐天大圣被压在五行山下会怎么办? 只是这些读书人骂也没用,骂也没有,只能哀求方清赶紧找作者将后面的内容写出来,哪怕一回,一回也好啊。 方清算是体会到了连载的魅力,如此以来《西游记》的热度居高不下,松林斋的知名度也会越来越高。 印刷的五百册很快被抢空,那些后面来的,没有买到的,急得跳脚。 这么精彩的话本,你居然只印了五百册,看不起谁呢。 我们虽然是读书人,家里不富裕,但买话本的钱还是能掏得起的,催促方清赶紧加印。 方清笑得嘴都合不拢,他想过《西游记》会火,但也没有想到这么火,他方清总算不是废物了。 而这都是李钰带给他的,这真的是他命中贵人,是他的财神爷,这几天他忙着店里的事,也不知道李钰那边怎么样了。 等忙完了这段时间,就去李家湾看看,如果柳夫子不收,他就另外给李钰找夫子。 当然还要催促点李钰写话本,拖得太久的话,这些读书人真能将他的书斋给砸了。 …… 醉仙居。 望川县最好的酒楼,临窗的雅间里,丝竹声柔靡,酒香氤氲。 陈子俊斜倚在铺着锦垫的软榻上,一身湖蓝色杭绸直裰衬得他面如冠玉。 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精致的白玉酒杯,嘴角噙着一丝志得意满的笑意。 几个衣着光鲜的狐朋狗友围坐一旁,正唾沫横飞地吹捧着。 “陈兄这本《尘缘狐梦录》当真是妙笔生花!才子佳人,狐仙艳情,缠绵悱恻,引人入胜啊!”一个穿着湖蓝绸衫的公子摇着折扇笑道。 “那是自然!陈兄乃我望川文坛翘楚,此书一出,必定洛阳纸贵!其他话本如何能与之相比?” 另一个公子哥也开口附和,端起酒杯“小弟敬陈兄一杯,预祝新书大卖,独占鳌头!” 其他人也都纷纷举杯祝贺。 又有人道:“听说鸳鸯楼新来的花魁,最喜欢读陈兄的话本,陈兄该不会是已经做了入幕之宾了吧。”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笑了起来。 陈子俊矜持抿了一口酒,心中畅快无比。 他的新书今日在各大书坊同步发售,光是预售订单就已超过三百册。 按照惯例,不出三日,整个望川县的说书人都会争相讲述他笔下的狐仙故事,茶楼酒肆里,处处都能听到他陈大才子的名号。 “些许拙作,承蒙各位谬赞了。”陈子俊故作谦逊,但眼中的得意却掩饰不住。 众人纷纷表示陈兄你太谦虚了,换成是他们有这样的才华,早就尾巴翘上天了。 虽然知道这些人是看在他家世的情况下,溜须拍马,但陈子俊心里还是很受用的。 陈家乃是望川县的大族,田产商铺无数,更关键的是,陈家有人在州府乃至京城为官。 虽非顶尖权贵,但在望川这一亩三分地,影响力根深蒂固,连县太爷都要买他陈家的帐。 而且陈家垄断了县城及周边近七成的书坊、刻印铺和纸张买卖,是当之无愧的文化产业巨头。 陈子俊本人,科举之路不顺,连考两次院试都名落孙山。 但他自诩文采风流,科举没考上,那是考官没眼光,不是他的问题。 既然科举之路不通,那就走其他路打响名声,他读书的时候就喜欢看话本小说,现在不考了,就有时间创作。 凭借家族的财力和渠道,硬生生将自己包装成望川县的“话本才子”。 他写的才子佳人、狐仙艳情故事,虽然情节老套、文笔匠气,却因刻印精美、铺货渠道垄断,长期霸占着望川县的话本市场,为他赚取不菲的利润和虚浮的声名。 此刻被这些公子哥一捧,顿时有些飘飘然。 今日新书开售,他就算不去现场,也能想象出那火爆的场面。 就在众人饮酒作乐时,雅间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陈家管事服饰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冲了进来,脸色煞白,满头大汗。 “少爷!不好了!” 陈子俊眉头一皱,不悦道:“慌什么?没看见本公子在宴客吗?” 管事喘着粗气,声音都在发抖,“少……少爷,出……出事了,您写的新书没有人买,之前那些预订的也全都取消了,让书坊退订金。” “什么?!” 陈子俊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沉声道:“没有人买?怎么可能?是不是那些书坊没有用心,宣传不到位?” “不是啊少爷!” 管事急得快要哭出来,“是……是松林斋!他们今天也出了本新书,叫《西游记》,请了说书人在门口说书,将我们的人都抢过去了。” “现在那些读书人,全都跑去松林斋了!” 雅间里瞬间死寂! 刚才还喧嚣的奉承声戛然而止,几个狐朋狗友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西游记?听这名字就是垃圾话本,能比我写的话本还好?松林斋知道找说书人,你们难道不知道找?” 陈子俊声音冰冷。 “找了啊,可那些人根本不来,就守在松林斋门口,一遍一遍听,如痴如醉,听完就抢着买。” “听说那西游记还没有写完,只有七回,但那些读书人依然围着听书,等着买书,都快把整条街堵死了!” “咱们的书摆在书架上,没有人看一眼啊!”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陈子俊脑中炸开! 他猛地站起身,带翻了面前的矮几,杯盘碗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他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刚才的志得意满瞬间被震惊、羞怒和一种被当众狠狠扇了一巴掌的屈辱所取代! 在这望川县居然还有人能比他写的话本卖得好? 简直岂有此理! 就算他这么有名气了,也从未出现过新书开售时,买书的将整条街堵死的情况。 “废物!一群废物!” 他低吼一声,再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一把推开管事,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出了醉仙居。 他要去看看! 他要去亲眼看看,那本一听名字就知道是垃圾的话本,凭什么能搅动如此风云! 凭什么能压他陈子俊一头! 第14章 拜师 陈子俊脚步如风,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还没到书巷,就听到了喧嚣声。 等他到了书巷,眼前的一幕让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人! 到处都是人! 平时比较幽静的书巷,此刻却是人山人海。 男女老少,贩夫走卒,还有穿着体面的读书人,都挤在了这条街道上,踮着脚,伸长了脖子。 在松林斋的门口,此时已经撘起了高台,那说书人正口若悬河,醒木拍得震天响。 “好个齐天大圣孙悟空!在那八卦炉中经过七七四十九日的烈火煎熬,非但没能将他炼化,反而炼就了他金刚不坏之躯、识破妖邪的火眼金睛!” “只见他猛地睁开双眼,两道金光直射斗府!大喝一声:‘俺老孙出来也!’” “一脚蹬翻了太上老君的八卦炉!炉火倾泻而下,化作那火焰山八百里熊熊烈焰!” 说到这里,说书人醒木一拍,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大圣威武!” “打得好,敢炼我大圣,砸了那破炉子!” 由于书都卖完了,方清让说书人干脆将后面的大闹天宫也说了,这样没有买到书的也能听。 等到后续的内容出来,这些人必定会来买。 而且说书人说书一般是挑选精彩的地方添油加醋,听了说书,就更想看原著,方清已经让匠人在赶制印刷。 陈子俊站在人群外围,听着那闻所未闻、却精彩绝伦到令人窒息的故事,看着那人头攒动的狂热景象,听着那几乎要将人淹没的叫好声浪。 他的脸色更加难看,拳头不由捏紧。 这故事竟然如此精彩,精彩到让他这自诩话本才子的人都感到一阵阵心悸! 松林斋从哪里找来如此精彩的话本? 比起他的狐仙,显然猴子的故事更加吸引人。 一股嫉妒到扭曲的情绪从他的心底爆发。 他陈子俊写书多年,从来没有出现过新书售卖如此爆火的现象。 松林斋一个要没落的书坊凭什么? 是谁写出了这样的话本! 陈子俊眼神阴鸷得可怕“去给我查!不惜一切代价!查清楚这《西游记》到底是谁写的!” “松林斋内一定有知情人,不管用什么办法,我要知道结果!” 说完他转身进了墨轩斋等消息。 身后跟着的心腹管事连忙躬身:“是!少爷!小的这就去办!” 陈家的能量是巨大的,尤其是在望川县这块地盘上,金钱的诱惑和权势的威压,足以撬开许多看似牢固的嘴。 仅仅半天,一份密报就送到了陈子俊手中。 “李钰?七岁?” 陈子俊看着密报上的信息,反复确认了好几遍,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荒谬、再到被愚弄的暴怒。 他猛地地将密报砸在了管事脸上。 “你敢糊弄本少!7岁的孩童能写出这样的话本?” 管事急忙跪在地上,“少爷是真的,我收买了松林斋内的两个伙计,都是一样的说辞。” 一旁墨轩斋的掌柜也想起来了大半个月前,有母子俩来卖手稿,当时他看是废纸便没有收,难道就是那小孩? 他不敢说,如果让陈子俊知道他错过了这么精彩的话本,他就别想在望川县混下去了。 当陈子俊确认这《西游记》真是7岁孩童写的时,一股混着震惊,愤怒和强烈嫉妒的情绪,瞬间将他吞噬。 他堂堂陈家嫡子,苦心经营多年才垄断的话本市场,竟然被一个七岁的乡下贱民写的神怪故事,打得溃不成军?!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精心营造的“才子”名声,在《西游记》那磅礴的想象力和精彩绝伦的情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他花了一年构思的狐仙故事,如今竟是一本都卖不出去! “好……很好!” 陈子俊怒极反笑,俊朗的面容此刻显得格外阴森,他开始思考对策,愤怒无用,他要彻底碾碎这个威胁。 他看向管事,语气森然“你知道怎么做吗?” 管事立即道:“小的知道,这就去办。” 陈子俊点了点头“去吧,办好了重重有赏。” 说完他出了墨轩斋回家等消息,管事跟了他很长时间,知道该如何动用手段,以往有冒头的好话本,最终都斗不过他! …… 李钰并不知道这一切,正规规矩矩站在柳夫子面前,几日来不断劳作,今天柳夫子总算是没有让他做事了。 “知道为何让你干活吗?”柳夫子问道。 李钰直接回答“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哈哈哈!” 柳夫子大笑起来,脸上有着惊喜之色。 在第一次见到李钰,问了他两个问题,李钰回答上来后,柳夫子便已经动了收徒的念头。 7岁孩童不仅看了他的《三元残解》还能灵活运用,这可是非常难得的,这个年纪段的孩子,大部分都还在背三百千,而李钰却已经开始钻研四书。 确实是可造之材! 不过柳敬之收学生,有他的规矩,想要成为他的学生,必须要劳动几天,借此来观察学生的心性。 若是吃不了这苦,再聪明柳敬之也不会收。 这几日,李钰勤勤恳恳地劳动,哪怕没有人监督,也不曾偷懒,更没有抱怨,心性这关算是过了。 而现在李钰用《孟子?告子下》来回答他的问题,是柳敬之没有想到的,这比他预想的还要好。 “今日起,你就是我柳敬之的学生!” 李钰闻言大喜,郑重行礼“学生李钰见过夫子。” “好好好,随我进来吧。” 柳夫子对李钰很满意,转身朝着院子后面走去,李钰见到柳夫子走路一瘸一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到底谁这么狠打断了柳夫子的腿,害他断了科举之路。 很快,柳夫子带着李钰来到后院,后院不大,但却别有洞天。 院子中央铺着平整的青石板,几丛青竹挺拔修长,枝叶扶疏,在院子靠墙处,有一座用青竹和茅草搭起的敞轩。 轩内十分简朴,三张小小的书案呈品字形摆放,案上笔墨纸砚俱全。 敞轩内有着两人。 一个约莫十岁的女孩,穿着淡青色的细棉布衣裙,正端坐在书案后,腰背挺得笔直,手中捧着一卷书,神情专注。 她眉清目秀,一看就是美人胚子。 另一个是个七八岁的男孩,同样穿着淡青色的衣服,眉眼与女孩有几分相似,此刻正趴在案上写字。 听到脚步声,女孩抬起头,见到柳夫子带着李钰过来,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这几日李钰在前院干活,她偷偷观察过,现在夫子带过来,那就是收为学生了。 她放下书,站起身来,对着柳夫子盈盈一礼“夫子。” 声音清脆动听,犹如山泉流水一般。 男孩也站起身,行礼喊了一声夫子,然后好奇地看向李钰。 柳夫子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丝温和,指着李钰对姐弟俩道: “这是李钰,李家湾人氏,自今日起,与你们就是同窗了。” 他又转向李钰,“这是林溪,这是她弟弟林澈,你们可以相互了解一下。” 李钰同两人打了招呼,走到空着的书案后坐下,开始上他的第一堂课。 第15章 林家姐弟 柳夫子走到主位上坐下。 开口道:“学问之道,首在正心。心不正,则理不明;理不明,则行必谬。” “入我门来,便需谨记:一戒浮躁,二戒自满,三戒虚妄,四戒欺心。” “读书,非为记诵章句,炫耀于人;非为功名利禄,光耀门楣,乃为明事理,辨是非,养浩然之气,立天地之心!” 这番话,语气沉凝,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听得李钰肃然起敬。 当然他读书就是为了过上好日子,为了出人头地,还达不到柳夫子这样的境界。 “林溪。” “学生在。” “前日与你讲的《论语·为政》篇,‘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其深意何在?可曾细思?” 林溪略一沉吟,开口道:“回先生,学生以为,此句不仅言为政之道,更喻修身之本。” “君子当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以自身德行立身,方能自然感召,引领他人。治国如此,治学、修身亦然……” 林溪的回答让柳夫子比较满意,李钰也有些哑然,没有想到这小姐姐这么厉害,可惜是个女儿身,无法科举,否则的话肯定能中。 这时代很少有女子做学问,也不知道柳夫子怎么会收女子当学生。 随后柳夫子又考较林澈,林澈也同样回答上来,让李钰也有些刮目相看。 他自认有汉语言的基础,又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在他这个年纪段应该是拔尖的。 但林澈的年纪应该和他差不多,没有想到对《论语》也有见解,这两姐弟都是学霸啊。 李钰感觉压力山大,但也更证明了柳夫子教得好。 考较了林澈后,柳夫子开始上课,李钰也终于知道柳夫子为什么能成为小三元得主,能在二十岁就中举。 当真是满腹才学,他不是死搬硬套的教学,而是博引旁证,穿插各种典故,以及他自身的理解,让李钰敬佩不已。 但真有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 林溪,林澈聪慧不假,但更重要的是遇到了柳夫子这样的好老师。 李钰觉得他是幸运的,还很感谢前面几家书坊没有收他的手稿,否则他就不会认识方清,没有方清也就认识不了柳夫子。 李钰听得很认真,有名师教导和没有名师教导,完全是两个概念。 一节课结束,李钰意犹未尽。 柳夫子留下课后功课,对李钰道:“你住在李家湾,路上来回太耽误时间,回去和家里说,就在我这里住下。” 李钰点头,“夫子,那这束脩?” 柳夫子一笑“三两银。” 李钰一愣,这么便宜?方清不是说柳夫子收费很贵吗? 去清风学院上学都要三两银,李钰可以肯定柳夫子的水平肯定比清风学院的那些夫子好。 毕竟是举人,清风学院的夫子都是些秀才,哪能和举人相比。 没有想到竟是收这么便宜。 他道:“那我今天回去给家里说一声,明天带束脩过来。” 柳夫子点了点头,让他们温习功课,便给三人做饭去了。 等他离开后,敞轩内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 林澈把毛笔一丢,长长舒了口气,扭了扭有些发酸的脖子,乌溜溜的大眼睛落在了李钰身上。 “李钰师弟,李家湾在什么地方?远不远?好玩吗?” 李钰放下手中的《论语》,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李家湾在县城东边,离县城有十来里路。” “村里有河,可以捉鱼摸虾,后山还有竹林,春天能挖笋。” “捉鱼摸虾?挖笋?” 林澈眼睛一亮,显然对这些乡野趣事很感兴趣,但随即又撇撇嘴。 “那也没城里好玩吧?城里可多铺子了!有卖糖人的、卖糕点的,还有耍猴戏的呢!”他语气里带着点城里孩子的优越感。 李钰笑笑,也不争辩:“各有各的好吧。” 一直安静看书的林溪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看向李钰,声音温和, “李师弟,夫子要求极高,你能入夫子门下,想必天资聪颖,基础扎实,不知之前师从哪位夫子开蒙?” 她和弟弟是因为特殊原因才被柳夫子教导,而李钰算是柳夫子收下的第一个学生,因此林溪也有些好奇。 李钰摇摇头:“没有正式拜过夫子,就是自己胡乱看书,识了些字。” “自己看书?” 林澈惊讶地叫出声,小脸上写满了不信。 “《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都靠自己?没人教?你唬人的吧?” 他五岁开蒙,有柳夫子这样的良师教导,尚且觉得那些字句有些枯燥难记,靠自己摸索?怎么可能! 林溪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但没像弟弟那样直接质疑,只是静静地看着李钰。 李钰语气平静“家里穷,请不起夫子,我大哥在清风学院上学,他休沐回家读书的时候我就在一旁听,然后就会了。” “这样也行?” 林澈瞪大了眼睛,觉得不可思议,光听别人背,然后就记下来了? 岂不是说这李钰是神童? 他有些不服气。 他林澈也是从小被夸聪明,记性不错,但也不可能自己开蒙,难道这个从李家湾来的师弟,比他还厉害,他不信! “师弟,你能背《论语》了吗?” 李钰一看林澈这表情,就知道对方起了好胜心,不由有些好笑,摇头道:“还不熟。” 林澈一听来劲了,“我已经会背了,论语里面的道理可深了,你需要先背熟,再慢慢琢磨。” “你刚开始学,不懂的可以问我!” 林澈小胸脯不自觉地挺了挺,脸上露出一丝得意。 他现在已经能背《论语》和《孟子》,柳夫子还夸过他,虽然没有说他是神童,但那意思也差不多。 会背三百千算什么,科举又不考,要会背四书五经才是真正的神童啊。 李钰忍着笑,拱手道:“那以后就多仰仗林澈师兄指教了。” “好说好说!”林澈小手一挥,很有派头,感觉在李钰面前找回了面子。 李钰不用夫子,自己开蒙,真是吓死人了,好在对方还不会背四书,让林澈有了优越感。 林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弟弟显摆,嘴角噙着一丝无奈又宠溺的笑意。 她心思细腻,自然看出李钰是在藏拙,不是林澈这跳脱性子能比的。 不过她也不点破,弟弟难得在学业上有点小骄傲,就让他高兴一会儿吧。 三人又聊了一些其他的。 李钰也终于弄明白了这两姐弟的身份,竟是柳夫子的故人之后,几年前柳夫子来望川县看望这位病入膏肓的故人时。 故人便将姐弟俩托付给了柳夫子,柳夫子就留在了望川县。 这让李钰觉得柳夫子不仅学问高,还重情重义,自己没有结婚,就照顾故人的孩子。 这份情谊真是难得。 “吃饭了。” 就在这时,柳夫子喊了一声,林溪和林澈两姐弟脸色一变。 糟了! 怎么又让柳夫子做上饭了! 第16章 夫子做饭随心所欲 李钰很诧异,之前柳夫子离去,他还以为是钻研学问去了,没有想到竟然是去做饭。 堂堂举人居然还会下厨做饭! 看来君子远庖厨这话在柳夫子身上不太适用,不由对这位接地气的夫子更有好感。 林溪快步去了堂屋,便见饭菜已经摆上了桌,无奈道:“夫子,不是说好我来做饭吗?” 柳夫子笑道:“无妨,今日收了新学生,老夫心中欢喜。见你们聊得开心,也就不忍心打搅你们,随手做了些。快吃吧,饭菜要趁热。” 李钰此时也进了堂屋,桌上摆着三菜一汤。 一碟青菜,一盘肉片,一碟炒鸡蛋,还有一大碗菜汤。 林溪和林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认命,几人盛好饭,柳夫子道:“李钰,你第一次来,多吃点。” “对对对,李师弟,你一定要多吃点,不要客气,全是你的!” 林澈附和,林溪还主动给李钰夹肉,让李钰有些受宠若惊。 这也太热情了点吧。 不过夫子亲自下厨做饭,这份心意难得,自己作为学生,必须要捧场,虽然这些菜卖相不佳,但能吃就行。 当他夹起一块肉放入嘴里,顿时一股齁咸、苦涩、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焦糊味冲击着他的味蕾。 李钰只感觉头皮炸裂,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生理反应让他差点当场吐出来! 但他忍住了,不能吐! 第一次吃柳夫子做的饭菜就吐,这给夫子留下不好的印象怎么办? 这会不会还是考验? 他不敢再咀嚼,直接吞了下去,随后看向柳夫子,却见夫子神色如常地夹起一筷子青菜放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并不觉得难吃。 他再看林溪和林澈,姐弟俩只顾埋头拔饭,偶尔喝一口清汤,绝对不碰那三盘菜。 李钰瞬间明白了,林溪的那句‘不是说好我来做饭’不是心疼夫子教了书还要做饭,而是害怕夫子做饭啊。 这到底是什么魔鬼厨艺,才能做出这样的黑暗料理。 只是为什么夫子你吃得这么香,你这是已经习惯了吗? 所以这不是考验,是真的很难吃! “李钰,你怎么了?可是不合胃口?”柳夫子察觉到李钰的异样,关切问道,语气真诚。 “没……没有,夫子的手艺很特别,学生第一次尝到如此……如此有冲击力的味道,一时间有些震撼。” 李钰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柳夫子笑了起来,颇为自得地点头“老夫做菜,不拘泥于常法,重在随心。” “这些菜,用了我自配的香料,或许你初尝不惯,多试几次便知其妙了。” “来,再尝尝这青菜,老夫特意用文火慢煨,取其原味精髓。” 说着,就要热情给李钰夹菜。 “不不不!夫子,学生自己来!自己来!” 李钰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护住自己的碗,然后埋头拔饭,含糊道:“学生觉得这米饭特别香,特别好吃,想先多吃点饭!” 他无比庆幸,柳夫子蒸饭的水平还算正常。 林澈在一旁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显然在拼命憋笑。 林溪也抿着嘴,眼中闪过一丝同情又好笑的光芒。 柳夫子见状,也不强求,只是略带遗憾地摇摇头:“年轻人,口味还是要开阔些才好。” 说完,又夹起一块炒鸡蛋,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他自制的香料,他早已吃习惯,只要是他做菜,必放! 李钰见两姐弟不提前告知自己不说,林溪还给他夹菜,那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师姐,师兄,你们也多吃点,不要客气。” 说完给两人一人夹了一筷子肉,姐弟俩都蒙了,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李钰。 李钰冲两人眨眨眼,有苦一起吃,以后才能有福一起享。 吃过饭,李钰告辞回去。 回到家里给父母一说,李守礼和周氏震惊无比,儿子居然在县城拜了夫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他们儿子也终于有书可以读了。 当天吃晚饭的时候,李钰当着全家人的面宣布了这个消息。 他去读书,要住在夫子家里,这事肯定瞒不住,还不如让家里人都知道。 当听到李钰在县城拜了一位夫子为师时,全家震动了。 张氏浑浊的老眼猛地睁大,错愕地盯着李钰,筷子停在半空。 李守仁和王氏更是满脸难以置信。 李瑞原本慢条斯理地吃着饭,此刻也停了下来,眼神复杂地看向这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堂弟。 李守义和赵氏也都一脸错愕,李钰居然不声不响地拜了夫子,真是太能搞事情了。 唯有李芸替李钰感到开心。 “你拜了夫子?” 张氏的声音带着怀疑,“哪来的钱?拜的哪里的夫子?” 她锐利的目光立刻看向李守礼和周氏,“老三!是不是你们藏了私房钱?!” “好啊!我说家里钱总是不够,原来是被你们三房偷偷昧下了!供阿瑞读书都紧巴巴的,你们还敢藏钱给李钰拜夫子?!” 王氏立刻附和“就是!三房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藏私房钱!你们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还有没有阿奶?还有没有我们这个大房?!” 李守礼被这劈头盖脸的指责气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周氏同样又气又急,刚想辩解,却被李钰清脆的声音打断。 “大娘此言差矣!” “束脩钱是我自己挣的,没花家里一个铜板!” “你自己挣的?你一个七岁娃娃,能挣什么钱?偷的还是抢的?”王氏嗤之以鼻。 “你别管钱怎么来的,反正不是偷也不是抢的。”李钰声音提高,带着一丝少年人的锐气。 “当初我要读书,阿奶说过,只要我自己能挣到钱,找到夫子,她便不管!阿奶,您说是不是?” 张氏闻言,脸色顿时难看,当初李钰背了《千字文》后,说要自己挣钱读书,她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只不过她只当是孩童妄语,根本没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这小孙子居然真的能挣到钱,此刻被李钰当众点出来,只感觉老脸火辣辣的。 她狠狠瞪了李钰一眼,看来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不让你下地干活,你就给我整些事情出来。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张了张嘴,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你自己挣的钱,你自己拜的师,我不管。” 这话一出,李守礼和周氏松了口气,腰杆都挺直了些。王氏和李守仁则像是吞了苍蝇,脸色铁青。 李守仁觉得他必须要说话了,“家里的规矩不能坏!家里供长房长孙读书,这是祖训!” “你爹娘挣的,依然是家里的钱!该供阿瑞读书,一文都不能少!至于你~” 李守仁轻蔑地瞥了李钰一眼,拉长了音调。 “既然你能耐大,能自己挣钱,那你的束脩笔墨,自然由你三房自己想办法!家里,一个子儿都不会出!” 第17章 还是分不成家 “没错!” 听到丈夫发话了,王氏立马来了精神,叉着腰开口“该干的活,该交的钱,一样不能少!” “就算李钰拜了夫子,但你三房还是要供阿瑞读书!” “凭什么?!” 一直闷声不响的李守礼,此刻像是被彻底点燃的炮仗,猛地抬起头,眼睛赤红,第一次对着大哥大嫂吼了出来。 “我李守礼种地、干活,没日没夜!挣的钱都交到家中,供大哥读了二十多年书,没考出个名堂!现在又供阿瑞读了十年!” “我儿子七岁了,没吃过几口肉,没穿过一件新衣,天天跟着下地干活累到高烧!” “阿钰未开蒙便能背三百千,他有读书的天赋,为什么不是你们供阿钰读书?” “现在阿钰已经拜了夫子,你们还要让我们继续供阿瑞,这……这日子还怎么过!” 李守礼的爆发如同惊雷,震得所有人都呆住了。 这个老实巴交、一辈子没大声说过几句话的男人,发起怒来像是变了个人。 周氏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娘,我们不是不供阿瑞,只是……只是这担子太重了!” “守礼和我累死累活,就为了阿瑞能出息,可阿钰也是我们的儿子啊!他也有读书的天分啊!” 原本两口子都已经说好了,等到明年李瑞考不中,再提出来供李钰读书的事。 但谁知道李钰竟然拜了夫子。 虽然李钰能写话本挣钱,但一读书可就没什么时间写话本了。 而且他们也想让李钰将所有心思都用在读书上,不想他因为写话本而分心。 大哥大嫂还想让他们供李瑞,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堂屋里一片死寂。 大房二房都没有想到三房的反抗会这么强烈,居然还说出了让全家供李钰读书的话。 李守义想要说什么,却被赵氏掐了一把,示意他这个时候不要说话。 无论是李瑞读书还是李钰读书,反正他们二房都是要供养的,先不要掺和到大房和三房的矛盾中去。 李钰也有些惊呆,他是第一次见到李守礼发怒的样子,只想说一句真爷们! 他深吸口气,开口道:“既然爹娘供养大哥如此艰难,又实在无力供养两个读书人。” “阿奶,大伯,大娘,为了不拖累大哥前程,也为了让我爹娘能喘口气,不如——分家吧!” 李钰并不知道他爹的想法,只知道他提了那么多次,李守礼都不答应,那么就由他来说。 当分家两个字说出来,顿时犹如晴天霹雳,在死寂的堂屋内轰然炸响! 所有人都看着李钰,震惊他居然敢说分家的话。 大房两口子脸色难看无比,一旦分家,他们就要独自供养李瑞,日子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而且李守仁的工钱也不够交束脩的,没了二房,三房种地,他们吃什么?喝什么? “反了天了!” 张氏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乱跳,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钰,又指着三房两口子“我这老婆子还没死呢,你们就敢提分家,是想将我气死吗?” “谁要是再敢提分家两个字,就给我滚出去,永远不准回来!” 张氏的暴怒如同狂风骤雨,瞬间压下了所有声音。 李守礼和周氏被吓得脸色发白,不敢再言。 李守仁和王氏则是幸灾乐祸。 李钰心中暗叹,气氛都已经烘托到这里了,居然还是没能分家成功。 阿奶真是太顽固了! 这些日子,张氏没让他干活,李钰心中还是感激的,虽然是他自己争取来的,但也说明了祖母对他还是宽容的。 原本以为自己找了夫子,应该可以分家成功,但还是小瞧了祖母对家的掌控,以及对规矩的维护。 张氏老眼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冷冷开口。 “都给我听好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家就绝对不能分!” “阿瑞读书,是头等大事!全家供他是规矩,是祖训!” “至于阿钰——”她看向李钰,眼神复杂,带着恼怒也有一丝无奈“你既然能挣钱拜师,那你就去读!” “你的束脩笔墨,家里一概不管!是你三房自己的事!” 她说完,重重地哼了一声,也不再看任何人,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场风暴,以张氏的高压姿态强行平息,李钰想要挑起分家,让爹娘不那么苦,可惜没能改变结果。 李瑞看着李钰,眼神晦暗不明。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曾经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堂弟,身上似乎有某种让他不安的东西在萌发。 他感觉压力有些大了,李钰没有开蒙便能背书,现在拜了夫子,岂不是学问会更厉害。 李瑞也想认真学习,但真的学不进去,特别是最近出了一本很火的《西游记》,他一直想看,可惜买不到。 光是听学院里那些学子讨论,他便心痒痒的。 不行! 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了,如果明年还不能考中,又有李钰的衬托,他恐怕就不能读书了,不能读书那就只能种地。 想到田间的辛苦,李瑞打了个哆嗦,他不想种地。 吃过饭,他便去了书屋看书,但只撑了几分钟,便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 松林斋。 方清靠着《西游记》让书斋起死回生,连带着书斋内其他经史子集都卖出去不少。 由于卖得太快,松林斋之前积压的纸墨都用光了,不得不出去采购。 而且量太大,他还找了几家刻印作坊,帮忙印刷出书,方清每天都笑得合不拢嘴,只是很快他便笑不出来了。 往日笑脸相迎的纸行掌柜,此刻却一脸为难“方掌柜,实在对不住,库房没货了,你去别家看看吧。” 方清一连跑了几个纸行都说没货。 刻印作坊那边,也不再接他的活,将银两尽数退给了他,有交好的掌柜悄悄给他透露。 陈家有人发话了,不能再刊印《西游记》。 与此同时,松林斋门口那火爆的说书场面也戛然而止。 之前那位口若悬河的说书先生被几个彪形大汉请去喝茶后,就再也没出现。其他说书人得了风声,唯恐避之不及。 很快还有谣言四起。 “听说了吗?松林斋那本《西游记》邪门得很!写什么石头里蹦猴子,还打上天庭?这不是亵渎神明是什么?” “就是!听说看过这书的人,家里都开始闹邪祟了!城东王屠户家的小孩,看完书就魔怔了,整天喊着要当齐天大圣,差点从房顶上跳下来!” “我还听说啊,写这书的根本不是人!是个妖童!才七岁就能写书?不是妖童是什么?李家湾最近都不太平!” 谣言如同污水,肆意泼洒,一时间《西游记》是邪书的事情传遍了望川县。 这些自然是陈家使的手段。 不过这还不够,陈子俊还要给松林斋,给李钰最后一击。 没有谁的话本能在望川县超过他! 《西游记》这么精彩,那就应该是他陈子俊写的! 第18章 夫子救我! 陈家在望川县衙经营多年,与县丞、典史等实权人物关系匪浅。 陈子俊亲自带着厚礼拜访了负责治安和市集管理的典史。 第二日,一队如狼似虎的县衙差役冲进了松林斋。 “奉典史大人之命!松林斋印售妖书《西游记》,内容荒诞不经,亵渎神明,惑乱人心,滋生事端!有伤风化,扰乱地方!现予以查封!” “所有存书、刻版、相关稿纸,一律没收!掌柜方清,跟我们去衙门走一趟,说清楚李钰妖童之事!” 差役头目趾高气扬,将一张盖着红印的封条“啪”地拍在柜台上。 方清脸色煞白,根本没有想到陈家居然这样无耻,书卖不出去,便用这种手段来打压他! 将李钰当成妖童,只怕李钰危险了。 他急忙道:“差爷!《西游记》不是妖书,李钰也不是妖童,这是有人陷害!” “陷害?”差役头目冷笑一声,“是不是陷害,典史大人自有公断!带走!” 方清被两个差役扭住胳膊,强行带走,松林斋的大门也被贴上冰冷的封条。 随后,陈家派出的小厮去了李家湾,打听到李钰并没有在家里,而是去了县城求学。 这让小厮有些难办了,陈子俊给他们的命令是将李钰带回陈家,但要隐秘行事。 小厮们没有找到李钰,不好回去交差,只能在李家湾蹲守。 …… 槐荫巷。 李钰购买了一些生活用品,正准备回柳夫子的小院,便听到巷子中传来的议论声。 “听说了吗?松林斋被封了!方掌柜也被抓了?” “怎么回事?前几日我还去松林斋听说书,可热闹了,怎么会突然被封了!” “看来你还不知道,《西游记》是妖书,会带坏孩童!” “据说写书的人才7岁,都在传是妖童,方掌柜帮他卖书,这才被官府给抓了。” “……” 后面的话,李钰没有再听,只感觉耳朵嗡嗡作响,松林斋被封了!方清被抓了! 他急忙飞奔回柳夫子的小院。 小院中,柳夫子正在书房批阅林溪的《论语》札记,见到李钰脸色发白地冲进来,颦眉道:“怎么这副模样?” “夫子,请您救我,救方掌柜!” 李钰躬身一拜,如今能救他的,只有柳夫子了,他要是被打上妖童的标签,就别想再走科举这条路了。 柳夫子一怔,“发生什么事了?” 李钰深吸口气,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柳夫子听得目瞪口呆。 “最近火爆全县的《西游记》是你写的?” 李钰苦恼道:“学生只是想挣点束脩钱,没有想到会连累方掌柜,夫子,这可怎么办呀!” 柳夫子盯着李钰看了半晌,突然抚掌大笑:"好家伙!" 这一声"好家伙"把李钰喊懵了。 只见柳夫子起身在书房来回踱步“老夫每日去买菜,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齐天大圣。那猴王闹天宫的桥段,连卖豆腐的老王都能说上两句!” “老夫虽然没有看过,但这些天也对这书有了一些了解。” 他猛地转身,眼中精光闪烁:"七岁稚龄能写出这等故事,李钰啊李钰,你藏得够深啊!" 柳夫子是彻底震惊了,之前李钰没有找人开蒙,自学三百千,还研读四书,他便觉得李钰是可造之材。 比起他当年也不差,现在才知道何止不差,还远远超越了。 至少他7岁的时候,是绝对写不出这样精彩的话本小说。 这哪里是妖童,分明是神童啊! 柳夫子走向衣架,取下一件半旧的藏青色直裰换上:"走,随我去县衙。" "夫子?"李钰仰头望着突然气势大变的柳夫子。 "我柳敬之的学生,岂能任人污蔑为妖童?" 柳夫子将一方儒巾端正戴好,腰板挺得笔直,"更何况你那《西游记》,老夫虽未看过,但听市井议论,也知其一二,何来妖邪之说?" 李钰眼眶一热,他虽然求救夫子,却也没想到夫子如此干脆。 柳夫子在李钰的心中又多了一个护短的形象。 出了胡同,二人直奔县衙。 路上,柳夫子详细询问了《西游记》的内容。 李钰精简讲述,着重强调其中蕴含的佛道哲理和劝善惩恶的主旨。 柳夫子听完,若有所思“将佛道思想融入神魔故事,寓教于乐,倒是别开生面。” …… 另一边,方清被抓回来后,直接被押到了刑房。 两名衙役用粗麻绳将他绑在刑柱上。 刘典史踱着方步,八字胡一翘一翘:"方掌柜,识相的就赶紧认罪画押,省得皮肉受苦。" "认罪?"方清抬起头,声音冰冷,"方某不知典史大人要我认什么罪?" "妖书惑众!勾结妖童!"刘典史唇角勾起弧度,"那《西游记》蛊惑人心,引得百姓争相购买,扰乱市集秩序!" “你若乖乖认罪画押,这事便了了,否则这大牢的滋味可不好受,水火棍、夹手指,哪一样都能让你脱层皮。” 方清闻言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刺耳,刘典史皱眉,冷声道:“你笑什么?” 方清止住笑,挺直了腰板,“刘典史,你可知我是谁吗?” 刘典史嗤笑一声:"怎么,你还能搬出什么大人物来吓唬本官?" 方清盯着他:“我乃府城苏氏商行东家之婿,方清!松林斋虽小,却是苏家产业!” “典史大人今日若敢对我动刑,等消息传到府城,不知你头上这乌纱帽能不能保住!” "苏氏商行?"刘典史手一抖。 府城苏家那可是数代经营的大商贾,虽然商贾地位不高,但架不住钱多,苏家和府城的官员,甚至京城的官员都有来往! 此人竟是苏家女婿? 刘典史脸色阴晴不定,唤来衙役低声道:"快去告知师爷,让他通知县令大人!" …… 县衙后堂,县令赵明德正在品茶。听到师爷禀报,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什么?苏家女婿?" 他急忙起身踱步,陈家那边已经打了招呼,要封了松林斋,还要让方清将地契交出来,陈家要占了松林斋。 只是没想到,方清居然还有这样的背景。 你是苏家的女婿,你特么不早说! 赵县令有些犹豫了,他已经答应了陈家将此事办妥,但现在有些棘手了。 陈家在望川县那可是豪强,朝中有人,他得罪不起,但苏家他同样得罪不起。 心里就有些埋怨陈子俊了,你话本写不过人家,就搞这种见不得光的手段,这不是让我两头为难吗? “大人,若那方清真是苏家女婿,怎会在这小县城开个破书坊?”师爷开口。 赵县令捻着胡须:"宁可信其有,先别动刑,待本官查证......"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衙役急促的通报:"禀大人!举人柳敬之携一幼童求见,说是为《西游记》一案而来!" 赵县令眼前一黑,怎么连柳敬之也搅和进来了? 这位举人老爷虽然不出仕,但在士林中声望颇高,连学政大人都曾称赞其学问。 他来望川县上任后,得知柳敬之在这县城,还专门去拜访过。 他赶紧吩咐师爷“你赶紧去请城南苏记绸缎庄的掌柜来认人,动作要快,看那方清是不是真是苏家女婿,本官去见柳敬之。” 说完,迈着八字步向着外面而去。 第19章 霸气的柳夫子 县衙内。 衙役领着柳夫子和李钰走进二堂,虽然柳夫子腿脚不便,但却没有谁敢小瞧他。 李钰紧跟在他身侧,小脸上带着一丝紧张。 赵明德迎了出来,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敬之兄久不出门,今日怎有雅兴来县衙?” "赵大人。"柳夫子不卑不亢,"听闻贵衙以''妖书''之名查封松林斋,还要缉拿我这学生李钰。柳某特来澄清。" 赵县令瞥了眼李钰,心中暗惊:这就是写《西游记》的七岁孩童? 居然是柳夫子的学生,这事有些棘手了。 "敬之兄有所不知,"赵县令斟酌着词句,"有人举报此书蛊惑人心,本官这才命典史例行查问……" “荒谬!” 柳敬之直接打断“老夫虽未细读此书,但市井所传,不过是石猴出世,龙宫借宝,大闹天宫,最终被佛祖镇压于五行山下的故事!” “此等神魔斗法之事,古已有之,何来妖邪之说?” “难道《山海经》、《搜神记》亦是妖书不成?赵大人饱读诗书,当知子不语怪力乱神,然亦非视神怪为洪水猛兽!” “《西游记》其意,分明在警醒世人,纵有通天本领,若狂妄悖逆,终将难逃法网!此乃劝善惩恶、匡扶正道之言,何来蛊惑人心?” 赵县令被问得哑口无言,胸口发闷,柳敬之句句在理,引经据典,他根本无法反驳。 柳敬之不给赵县令喘息之机,话锋一转,指向李钰。 “再说老夫这学生李钰,七岁稚龄,便能熟读三百千,研习《四书》,其才思敏捷,老夫生平仅见!” “他写《西游记》,不过为筹措束脩,以求进学,其心可悯,其志可嘉!如此向学上进的良才美质,竟被污为‘妖童’?” “赵大人!此等污名一旦坐实,岂非断送他一生前程?断送我望川县一个未来的栋梁之才?此等行径,与戕害文教何异?” “老夫倒要问问,这究竟是哪家的道理,哪家的王法!” 柳敬之声音陡然提高,带着凛然正气,震得二堂嗡嗡作响。 李钰站在夫子身侧,感受着那份如山岳般厚重的庇护,心中激荡不已。 “这……” 赵县令被这连珠炮似的质问逼得连连后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额头冷汗涔涔。 之前他就听说柳敬之年轻的时候锋芒毕露得罪了人,所以被打断了腿,断了科举之路。 没有想到都已经人到中年了,还有这般锐气,柳敬之的话他根本没法接,也不敢接。 这可是小三元得主,二十岁中举的天才,真要将这事捅出去,他赵明德也很难兜住。 只不过想到陈子俊给他的交代,他又有些犹豫。 就在此时,师爷和刘典史匆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着锦缎、面容精干的中年男子,以及被放出来的方清。 赵明德一看就知道坏了。 绸缎庄周掌柜对着赵明德一拱手,开口道:“赵大人,在下苏记绸缎庄掌柜周通,可为方清姑爷作保!” “姑爷确系府城苏氏商行东家之婿,松林斋亦是苏家产业!今日之事,纯属误会,还请大人明察!” 周通的话彻底压垮了赵明德的心理防线。 他看看气势如虹,有理有据的柳敬之,看看冷笑连连的方清,再看看周通那隐含警告的眼神,最后目光落在眼神清澈的李钰身上。 知道今天的事,他必须要做出选择。 陈子俊虽然是陈家嫡子,但不是话事人,得罪他虽然有些麻烦,但还兜得住。 但如果得罪了府城苏家以及在士林颇有声望的柳敬之,再背上一个“戕害文教”、“污蔑神童”的恶名,那他这顶乌纱帽怕是真的要保不住了! 赵明德瞬间做出了决断。 “误会!天大的误会!” 赵县令猛地一拍额头,换上痛心疾首的表情,“本官被小人蒙蔽,险些酿成大错!敬之兄字字珠玑,振聋发聩!” “李钰七岁能写出《西游记》,足见其天资聪颖,乃我望川文教之幸!何来妖书妖童之说?荒谬!简直荒谬!” 他转向刘典史,厉声喝道:“刘典史!你怎么办得差?听风就是雨!还不快给方掌柜赔罪!” “现在!立刻!马上!撤去松林斋封条,所有没收之物,原样奉还!若有半点差池,本官唯你是问!” 刘典史在知道方清身份后,便已经面无人色,心里庆幸没有对方清用刑,此刻连忙赔罪。 柳敬之冷眼看着这场闹剧,并未因为赵明德的服软而放松。 他淡淡道:“赵大人,此事虽然是误会,但影响恶劣,《西游记》被污为妖书,作者被污为妖童,此等污名,恐非一句误会便能洗清。” 赵县令心头一紧:“敬之兄的意思是?” “我准备将此书呈送学政大人及府城士林诸公品评一番!” “看看这‘妖书’之名,究竟是确有其事,还是有人别有用心,蓄意构陷,戕害我文教幼苗!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呈送学政?府城士林?”赵明德差点背过气去! 这事要是捅到学政和府城士林那里,他这官还做不做了? 他没有想到他都服软了,柳敬之还不依不饶,当初你腿被打断,是真的不冤啊。 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都不懂吗? “万万不可!此事确实是本官失察!本官定当严惩造谣生事之徒!还《西游记》和李钰一个清白!” “绝不敢再劳烦学政大人和士林诸公!” 见到赵明德这个样子,柳敬之知道他的目的达到了,县城内的谣言他没办法平息,只能让县衙去平息。 他也没有再吓唬赵明德,只是对李钰和方清微微颔首:“走吧。” 随后几人离开衙门。 李钰心中对柳夫子充满感激,没有想到柳夫子如此强势,庆幸自己成了柳夫子的学生。 如果是在清风学院读书,恐怕没有夫子会给他出头。 方清此时道:“此事是陈家所为,如今目的没达到,恐怕还会找麻烦。” “陈家?” 柳敬之眉头一皱,陈家他当然知道,望川县的地头蛇,朝中有人做官,陈家开办了族学,请他过去当夫子,他没有同意。 方清点头“陈子俊的新书没有西游记火,便想用这种手段打压,真是卑鄙。” 他看向李钰“李小弟,西游记你还敢写吗?” 李钰道:“有什么不敢的,既然那陈子俊这么怕西游记火,那我就更要写!” 柳夫子想要说让李钰将心思用在学习上,但想了想没有说出口。 读书人要有一股锐气,如果害怕陈家而不写了,他反而还会失望。 方清笑了起来“你愿意写就好,陈家敢用这种手段,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虽然是赘婿不受待见,但妻子对他还是极好的,也支持他做一番事业。 在望川县买不到纸,那就去府城买。 他要让西游记在府城也火起来! 第20章 再出阴招 县衙内。 赵明德见到柳夫子等人走了,重重的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没了。 刚才在柳夫子义正词严的质问和苏家背景的威慑下强撑的镇定,此刻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被当众打脸的羞怒。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的小丑,在众人面前威严扫地! “废物!一群废物!” 赵明德抓起案几上的青瓷茶杯,朝着刘典史脚下砸去。 “砰——!” 茶杯落地,摔得粉碎,刘典史低着头不敢说话,县令连最喜欢的青瓷茶杯都砸了,可见多气愤。 “看看你办得好差!” 赵县令指着刘典史的鼻子破口大骂,“抓人封店?你长没长脑子!啊?” “那方清是苏家的女婿!那李钰是柳敬之的学生!柳敬之是谁?学政大人是他的座师!” “他要把《西游记》送到学政案头!送到府城士林去品评!你让本官怎么办?!这顶乌纱帽,你是不是想替本官摘了?!” “你去抓人前不会调查清楚吗?” 赵明德越说越气,胸口剧烈起伏,感觉眼前阵阵发黑,现在他只有尽快将县城内的谣言消除,才能稳住柳敬之不上报。 刘典史很无语,这抓人还不是你同意的,现在全怪在我头上。 锅都是我的咯! 当然他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反驳,县令被当众打脸,他只能当出气筒。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陈家管事服饰的男子,在衙役的引领下进来。 “赵大人,我家公子派小的来问问,那松林斋和写书的妖童……” “问什么问!” 赵明德犹如被点燃的火药桶,陈家管事的出现彻底引爆了他的怒火,如果不是陈子俊,他今日怎么会如此难堪。 “回去告诉陈子俊!” “松林斋的方清,是府城苏家的女婿!那写书的孩子李钰,是举人柳敬之的学生!” “他要对付这两人,让他自己去,本官不管了!” “滚!” 最后一个字,赵明德是吼出来的,将陈家管事吓坏了,领他进来的衙役也吓坏了,赶紧拉着管事出来。 刘典史眼皮跳了跳,陈子俊在望川县写话本,靠着陈家和官府的力量封杀过不少写出好话本的读书人。 只是这一次碰到钉子了。 …… 陈府书房。 陈子俊盯着管事,声音听不出情绪“你确定赵明德说他不管了。” “千真万确!” “当时赵大人暴跳如雷,还砸坏了茶杯!” 管事现在想起赵明德那要吃人般的狰狞模样,还有些心里发怵。 陈子俊没有再说话,俊朗的面容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万万没有想到他想要动的两人居然都有来头,方清是府城苏家女婿就不说了。 没有想到李钰那泥腿子居然是柳敬之的学生。 当初得知柳敬之来望川县时,陈家还专门去拜访过,想要请柳敬之做陈氏族学的夫子。 想要利用柳敬之的名声,多招收一些学子进入陈氏族学,一旦进入陈氏族学,那么这些学子就相当于打上了陈氏的标签。 以后做官那也就是陈氏派系,结果柳敬之拒绝了,无论陈家送多少礼,柳敬之都不为所动。 当时陈子俊还想拜在柳敬之门下,进行科举。 只是柳敬之看过他的文章后,点评华而不实,言之无物,拒绝收他。 这让自视甚高的陈子俊很是恼火,没有想到他没有拜成的夫子却成了李钰的夫子。 原本还想将李钰抓来,让他写西游记,然后包装成是自己写的,现在看来这条路走不通了。 松林斋暂时动不了,柳敬之那个老匹夫又护犊心切,赵明德被吓破了胆,指望不上了,需要想别的办法。 李钰肯定还会写西游记,如果让那小崽子继续写下去,不仅松林斋会踩着其他书坊上位,连他陈子俊“话本才子”的名头都会彻底沦为笑柄! 不行!绝不能让这小崽子继续逍遥!那些故事,那些名声,那些银子,都应该是他陈子俊的! 明的不行,那就来暗的。 他就不信一个七岁的娃娃还能翻了天了。 “你找几个机灵、手脚干净、嘴巴严实的,蹲守在槐荫巷,给我死死盯住!” “只要看到那叫李钰的小崽子单独出来……” 陈子俊做了个‘抓’的手势,眼神冰冷“记住!要活的!” 管事有些迟疑“柳举人那边?” “怕什么!” “那小子不是住在李家湾吗?他肯定会休沐回家,你们等他出城了再动手,难不成柳敬之还会跟着那小子回家不成。” “让他们扮成山贼的样子,懂吗?” 管事点头,柳夫子追究起来,那也是山贼干的,和陈家无关。 陈子俊嘴角掀起一抹得意的弧度,只要将李钰抓来,有的是办法让他乖乖听话。 让他写什么,就得写什么! 西游记肯定是不能写了,毕竟都知道是七岁孩童写的,他再去说是他写的不合适,那就让那小子写其他的。 既然能写出西游记,肯定也能写出其他话本。 到时候,那就都是他陈子俊的大作。 至于柳敬之学生这层身份,只要时间久了,一个失踪的乡下孩子,谁会记得? “去吧,给本公子盯死了!”陈子俊挥了挥手。 “是!公子!小的这就去办!”管事领命,迅速退下安排人手。 陈子俊坐回太师椅,脸色有些兴奋。 “李钰啊李钰……”他低声自语,“你的才华,本公子收下了。要怪,就怪你自己太扎眼,还偏偏挡了我的路!” …… 胡同深处,竹影婆娑的小院内,书声琅琅。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李钰清亮的童音在敞轩内回荡,字正腔圆,对《大学》开篇的理解已日渐深入。 林溪和林澈也同样读着《大学》。 三名孩童摇头晃脑读书的样子,颇有些让人忍俊不禁。 当然柳夫子是不会笑的,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很正常,他之前读书的时候,头摇得更厉害。 李钰其实不想摇的,但见到林溪,林澈姐弟俩读书时都晃脑袋,他也入乡随俗。 不过这么摇头晃脑地读书,似乎确实更有代入感。 等到开篇读完,柳夫子道:“李钰,明明德何解?亲民又作何解?二者关系如何?” 李钰起身答道:“回夫子,学生以为明明德是向内求索,彰显自身光明的德行,此为根本。” “亲民是向外推及,亲近、教化、革新民众,此为功用。” “明德是体,亲民是用,体用相济,方能臻于至善之境。” 柳夫子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微微颔首:“尚可。然‘亲民’亦有‘新民’之解,意在使民自新。此解更重教化之本意,你当细思。” “是,夫子。”李钰恭敬受教。 林溪在一旁听着,眼中异彩连连。 她比李钰早入门,但论及对经典义理的领悟深度和表达清晰,李钰竟隐隐有后来居上之势。 林澈则是脸色有些不太自然,这个师弟的理解力太可怕,这才来几天,进度就已经和他持平了。 柳夫子又考较了林溪和林澈,回答都让他满意。 特别是林溪,可惜是女儿身,否则参加科举必定高中。 讲完课后,柳夫子让三人自学,他则是出门买菜,今日三人的回答让他满意,那他要下厨好好奖励一下。 第21章 赘婿翻身了 出了院子,来到胡同口,柳敬之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这几日他出门买菜,总能感觉到胡同口附近有些鬼祟的身影。 有时是蹲在墙角晒太阳的闲汉,眼神却飘忽不定,有时是挑着空担子来回晃悠的货郎,却不见吆喝卖货。 这些人的目光,总有意无意地扫向巷子深处。 柳夫子虽清高,却不迂腐。 更何况他当初得罪人,被打断了腿后,让他的警觉性提升到了新的高度。 西游记的风波看似过去,但柳夫子没有掉以轻心,当初陈子俊来拜师,他便观察过此人的心性,是绝不会吃亏的主。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已经从方清那里搞清楚了。 陈子俊的新书没有西游记畅销,便动用官府力量进行打压,如今打压不成,对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赵明德被吓退了,官面手段不敢再用,那剩下的,就只有阴私龌龊了! 联想到这几日察觉到的鬼祟身影,柳夫子心中警钟大作,怕不是陈子俊想要对李钰动手。 这个念头让柳夫子脊背生寒,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买了菜后回去,将菜交给林溪,让她去做饭。 随后又喊来李钰,将他的推测说了。 李钰皱起眉头,“夫子是说,陈家还想对我不利。” 柳夫子道:“虽然只是我的推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为了以防万一,你休沐时也不要回家了。” 李钰点头,知道夫子是为他的安全着想。 陈家那样的庞然大物,还不是他如今能对抗的,只不过不回去的话,恐怕爹娘会担心。 柳夫子笑道:“这个好办,我找人替你回去送信,就说你在这里安心学习,让你爹娘不要牵挂。” …… 顺庆府,苏家。 方清已经回来,不过他这个赘婿返家,并未引起多少波澜,只有他妻子苏婉儿迫不及待地拉他进屋过夫妻生活。 一番缠绵后,方清和苏婉儿去见岳父岳母。 正厅内,岳父苏正元端坐主位,正不紧不慢地喝茶,岳母罗氏坐在一旁,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惯常的挑剔。 “小婿拜见岳父,岳母。” 方清躬身行礼,苏正元淡淡嗯了一声。 岳母罗氏则是讥讽道:“又回来要钱了?” “不是我说你,守着个半死不活的书斋有什么出息?不如关了,回府里帮衬些庶务,也省得婉儿整日为你忧心。” 方清心头一紧,苏婉儿悄悄捏了捏他的手以示安抚。 他深吸口气,“小婿此次回来,并非经营不善,而是遭到望川县地头蛇陈家的刻意打压,书坊难以为继,不过,小婿并非空手而归。” 方清拿出他誊抄的西游记,“这是小婿在望川偶然所得的一本奇书,名为《西游记》。” 他将书稿双手奉上。 “此书在望川引发轰动,一册难求。小婿以为,若能在府城刻印发行,必能大获成功,为苏家开辟一条新的财路!小婿恳请岳父拨付资源,在府城刻印此书!” 苏正元终于抬了抬眼,瞥了一眼那几册书稿,兴趣缺缺:“话本小说?市井消遣之物罢了,能有多大出息?陈家打压你,你认栽就是,何必再折腾?” 他挥挥手,显然不打算细看。 苏婉儿在一旁道:“爹,你先看看这话本再说,你要是不看,我就不吃饭。” 苏正元无语,他最心疼的就是这个宝贝女儿,只能不情不愿拿起手稿看了起来。 一开始还漫不经心,但很快就被里面的内容吸引,眼神开始专注起来。 一册看完,赶紧拿起第二册看了起来。 接着是第三册,第四册,看到最后发现没了,不由跳脚。 “后面呢?后面呢?” 方清急忙道:“还没写出来。” 苏正元一听就急了“你这逆子,没有写完你拿回来给老夫看什么看!知不知道看书看一半没了有多难受吗?会天打五雷轰啊!” 罗氏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还是第一次见丈夫对话本如此痴迷。 方清当然理解岳父的感受,见到岳父这般模样,心头大定,对李钰越发佩服。 这话本当真是老少通吃,谁看谁喜欢。 “此稿从何而来?作者是谁?家住何处?速速道来。”苏正元急不可耐。 方清刚想说李钰,但又想到了在望川县发生的事,7岁孩童写出这样的话本,实在太惊世骇俗,容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不能将李钰再暴露出去。 好在之前李钰让他刊印出书时,给了他一个笔名,卖出去的《西游记》上都有此笔名。 不过陈家神通广大,查到了是李钰。 他拱手道:“回岳父,此书作者自号‘寒砚’,小婿也是机缘巧合,得其信任,才获授权刻印。” “后续的故事还在创作中,至于真实身份,小婿不敢透露,恐失其信任,断了书稿来源。” 苏正元暗道可惜,能写出如此精彩话本的高人,他还真想去见一见,顺便催催稿。 苏婉儿适时道:“爹,那你看这书?” “刻印!必须刻印!” “此书一出,必将风靡府城乃至省城,用最好的纸墨,请最好的刻工!” “婉儿她娘,吩咐下去,从府里拨银五百两,不,八百两!全力支持清儿刻印此书!府城的苏记书坊,优先安排最好的刻印师傅!” 他又看向方清,眼神已完全不同,充满了欣赏和器重 “清儿,此事你办得极好!与这位‘寒砚’先生务必保持好关系,稿酬方面,我们苏家绝不吝啬!后续文稿一到,立刻送来给我看!” 苏家世代经商,苏正元的商业嗅觉十分敏锐,这书火爆了,挣钱不说,他苏家的名声也会更旺。 罗氏见丈夫如此重视,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堆起笑容。 “清儿真是出息了!” “婉儿,还不快给你夫君添茶!” 方清看着岳父岳母骤然转变的态度,心中百感交集。 他明白,这一切的改变,都源于手中那几册书稿,源于那个远在望川的七岁神童——李钰。 这真的是他生命中的贵人! 他心中暗暗发誓:钰哥儿,我总算在苏家站稳脚了,你的前程,我必定会全力相助! 安排完府城这边刻印的事,他还要回望川县,当初只给了李钰5两银子,太少了,他还要去重谢才行。 而且他还担心陈子俊不会善罢甘休,得尽快赶回去,财神爷可不能出任何一点事。 …… 《西游记》在府城开始印刷出书暂且不提,望川县这边,陈家管事安排来盯梢的人都无语了。 一个月! 整整一个月! 他们都没有见到李钰出来,只有柳夫子偶尔出来买菜,这些盯梢的人也都有些熬不住了。 回禀陈子俊后,让陈子俊大发雷霆。 都是一群废物,这肯定是被柳夫子察觉到异常了,否则怎么可能一个月不休沐。 看来专业的事情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才行。 陈家作为地头蛇,自然也养了山贼,守株待兔不行,那就只有硬闯院子将李钰劫出来。 一个跛脚的夫子,一对没有爹娘的年幼姐弟,看你们如何能护住李钰。 第22章 被劫 “古之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 郎朗读书声从柳夫子的小院中传出,抑扬顿挫,颇有腔调。 李钰,林溪,林澈三人读完后,柳夫子又考较一番,算是结算了今天的课程。 这一月时间,李钰学到了很多知识,对四书的理解也越来越深。 柳夫子还找了不少其他名家的注本给他看,还有历来科举的程文集。 程文集相当于现代社会的高考习题集。 收录了很多好的文章在里面,其中就有柳夫子当年县试时写的程文,李钰读了一遍便收获颇多。 不愧是小三元得主,这文章写得也太好了。 李钰虽然是古语言学博士,还有现代人特有的思维和眼光,但要说做文章,和古代人真的没法相比。 看了一两遍后,程文集李钰就能背下来了。 林澈感到压力山大,觉得李钰就是个怪物,要背四书不说,还要背程文集,关键是还都背下来了。 要不要这么拼啊,你明年又不能参加县试,为了不被李钰比下去,林澈只能跟着一起卷,每晚都要等李钰休息了,他才休息。 林溪就不卷,她又不能参加科举,读书只是为了能明事理。 她除了读书外,就是照顾三人的起居,洗衣做饭都是她来,打扫卫生则是李钰和林澈轮流来。 至于柳夫子,教授完课程后,便会拿起竹杖挥舞两下。 他被人打断腿后,为了避免再出现被人欺负的情况,他找了个武师跟着习武。 十多年寒暑不辍的苦练,也让他练就了一身不俗的短打功夫。 手中的竹杖不仅是他的代步工具,更是他的武器。 …… 夜深如墨,胡同内的人家早早就睡了,一片寂静,只有风过竹林的沙沙声,如同鬼魅低语。 小院内,油灯如豆,李钰和林澈两人正在练字,林溪在一旁安静地绣着帕子。 柳夫子坐在主位上,看着两名弟子认真练字,满意点头。 李钰和林澈一样大的年纪,后年都可以参加科举。 见林澈小脸紧绷,一笔一画的写着,柳夫子便很欣慰,以前林澈可没这么自觉,自从李钰来了后,便事事都要和李钰比过高低。 事事都比不过,但事事又都不服,总想证明自己。 至于李钰,柳夫子当然是一百二十个满意,此子的才华是他生平仅见,难得的是还如此努力。 他有些期待他的两个学生在科举中大放光彩的那一刻。 就在柳夫子准备让三人去睡觉时。 五道黑影如同蝙蝠般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五人皆身着深色劲装,黑巾蒙面,只露出一双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凶光的眼睛。 几人对视一眼,向着亮着灯的堂屋靠近。 柳夫子耳朵微微一动,搁在竹杖上的手骤然收紧。 “熄灯!” 柳夫子低喝一声。 李钰虽然不明所以,但反应极快,看夫子这脸色他就知道不对劲,赶紧将油灯吹熄,顿时屋内漆黑一片。 嘭——! 同一时刻,堂屋的门板在巨大的力量下应声碎裂!木屑纷飞! 门被撞开的瞬间,柳夫子动了,身形暴起,动作快得不像个跛子,手中竹杖带着呼啸声,精准无比的点在第一个冲入门内,正欲点燃火折子的山贼手腕上。 那山贼惨叫一声,手腕骨头碎裂,火折子脱手飞出。 柳敬之身形毫不停滞,竹杖顺势一个横扫千军,狠狠抽在第二个冲进来的山贼腰上。 那山贼闷哼一声,向后倒退,弯下身去,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兔起鹘落间,柳夫子击退两人,他站在大门前,单薄的背影如同磐石般,竹杖舞动,青影翻飞,将狭窄的门户死死封住! 剩下的三个山贼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反击打得措手不及,一时竟被逼得在门外下无法寸进! “老大!”一个山贼惊怒交加。 不是说这院子里是个跛脚教书夫子吗?怎么还会武功? 被称为老大的山贼,脸上刀疤狰狞,眼中凶光爆闪,他看出柳夫子虽然手上有些功夫,但下盘却有破绽。 “你们两个,缠住他!” 刀疤脸低吼一声,猛地矮身,避开柳夫子扫来的竹杖,一个懒驴打滚,从柳夫子下三路的空隙,滚入了屋中。 柳夫子脸色一变,想要追击,但却被另外两名山贼缠住,只能大声道:“快跑!” 堂屋内,李钰,林溪,林澈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斗惊呆了,此刻听到柳夫子的声音急忙开溜。 虽然屋内光线黑暗,但也还能看清人影,刀疤一见有两个小孩,一时间不知道谁是李钰,那就两个一起绑了。 李钰见刀疤冲着林澈而去,一咬牙大声道:“我才是李钰!” 说完朝着厨房的方向跑去,厨房后门处有一段矮墙,他能翻出去。 刀疤闻听此言,立即转身向着李钰追去。 “小崽子,哪里跑!” 刀疤脸狞笑一声,几步便追了上去,伸手向着李钰抓去。 李钰想要躲避,但他只有7岁,对方又是习武之人,根本躲不掉,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揪住了他的后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李钰拼命挣扎,可惜无济于事。 随后刀疤又将林澈抓来,虽然这小鬼说他是李钰,但刀疤还是留了个心眼,两个一起抓最保险。 “你放开他们!” 林溪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拿着扫帚冲了上来,不过被刀疤脸一脚踢飞,晕死过去。 “阿钰!阿澈!” 柳夫子见到两人被抓,目眦欲裂,想要回身救援,无奈被山贼缠住。 “撤!” 刀疤脸一手提着一人,大步流星冲出堂屋,朝着外面跑去,其余山贼也都跟在后面。 柳夫子追在后面,无奈他是跛脚,跑不过正常人,但他还是咬牙紧追。 李钰被刀疤脸夹在腋下,只感觉胃里翻江倒海。 浓重的汗味冲进他的鼻腔,将他熏得差点晕过去。 就在几名山贼即将冲出巷子时,巷口处出现三人,为首一人正是方清。 当见到被夹在腋下的李钰和林澈时,顿时脸色一变。 “放开他们!” 方清身后两人冲了上来,拦住五名山贼,这两人是方清专门从苏家带来的护院。 他害怕陈子俊对李钰不利,因此带了两名护院,准备安排在柳夫子的院中。 没有想到这才刚到,就遇到了李钰被劫持。 战斗瞬间爆发! 两名护院动作快如闪电,毫无花哨,几乎是眨眼间便解决掉四人。 刀疤脸见手下瞬间被废,胆气尽丧,哪里还敢恋战,将李钰,林澈二人朝着护院丢去,然后翻身上墙,跑了! 两名护院急忙将人接住,刀疤脸已经跑远了。 “钰哥儿,你怎样?没事吧。” 方清一脸关心。 李钰摇了摇头,不多时柳夫子追了过来,眼中有着庆幸之色,还好遇到了方清,要不然他这两个学生就要遭殃了。 第23章 护身符 柳夫子院中。 四名山贼被两名护院绑在一起,拷问一番,四名山贼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就是跟着刀疤脸来绑票。 只要完成任务就有酬劳,至于谁指使的不知道。 见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方清也就没让护院再继续拷问。 林溪还没醒,不过柳夫子检查了一下,没有什么大碍。 李钰看向方清“方大哥,你怎么会这么晚来这里。” 方清看着李钰还有些发白的小脸,不由后怕,解释道:“我说服了岳父,苏家全力支持刻印《西游记》,用最好的纸墨刻工!” “第一批精装本刚印出来,我就带了几本,想着给你和夫子一个惊喜!” “我知道你们睡得晚,便连夜赶来,没有想到正好撞上这伙贼人!” 说完,他看向院中被捆成粽子的山贼,“这些杂碎,定是陈家派来的!” 柳夫子脸色铁青:“老夫也料到了,只是没想到,他们竟敢如此猖狂,夜闯民宅,行凶绑人!” 方清道:“夫子,这四人如何处置?” “明日一早送去县衙。” 方清点了点头,随后皱眉“这次陈家没有成功,说不定还会有下次,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 “这两位护院就住在夫子家,保护你们安全,一切用度,方某承担。” 柳夫子道:“那就多谢方掌柜了,不过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要另外想法子才行。” 李钰此时心中全是愤怒,他没有想到他不过是写本西游记而已,居然招来这样的横祸。 先是官府出面,现在又是山贼绑架,陈家真的太猖狂了! 这也让李钰越发渴望权利,只有科举出人头地,才能有自保之力。 …… 刀疤脸狼狈不堪地逃回了城外的荒废土地庙。 陈家管事早已等得不耐烦,见他这副模样,心就沉了半截。 “人呢?”管事劈头就问,脸色阴沉。 “栽了!”刀疤脸喘着粗气,扯下蒙面巾,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 “本来已经得手,但不知从何处杀出三人,将人又给劫回去了。” “废物!” 管事破口大骂“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养你们有何用?” 刀疤脸色阴沉“是你提供的信息不对,那教书夫子功夫不弱,如果不是他纠缠,我早就带着李钰出来了。” “如果知道那夫子有功夫,我就会多带点人,现在失败了,错也不全在我!” 管事见刀疤盯着他,心里一慌,后面骂人的话没有再说出来。 “此事我会告知公子,哼!” 说完转身离去。 陈府。 “什么?!又失败了?!”陈子俊听完管事的汇报,气得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紫檀木矮几。 我就想抓李钰来写话本,就这么难吗? 养贼千日,用贼一时,结果这贼还不好用,气得陈子俊心口疼。 “公子,现在怎么办?那四人被抓,肯定会被柳夫子送去官府的。”管事有些担忧地开口。 “慌什么!” 陈子俊冷声道:“刀疤脸跑了,只要抓不到他,那几个小喽啰知道个屁!” 不过话虽然如此,陈子俊还是感觉有些棘手,柳敬之不是赵明德,骨头硬得很,又占着理,绝不会罢休。 连着两次失手,对方应该有了警觉,而且很有可能已经猜到是他指示,毕竟能打压松林斋的也只有他陈家。 再硬来风险太大,看来要收敛点了。 …… 翌日,县衙大堂。 赵明德看着堂下被捆得结结实实、鼻青脸肿的四个山贼。 再看看站在一旁,面沉如水,身着举人常服的柳夫子,以及一脸寒霜的方清和神色冷静的李钰,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柳举人受惊了!本官一定严惩这伙胆大包天的贼人!” 赵县令一拍惊堂木,“堂下贼人!尔等是何方匪类?竟敢夜闯举人府邸,意图绑人!从实招来!受何人指使?!” 四名山贼哭嚎起来,说他们就是绑架勒索,混口饭吃,无人指使。 柳夫子冷哼一声,上前一步,对着赵县令拱手“赵大人,老夫身为朝廷举人,却被这些贼人闯入家中,要不是方清来得及时,后果不堪设想!” “我大景朝朗朗乾坤,竟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王法何在?!望川县衙的城防治安何在?!” 赵县令脸皮抽搐了一下,他心知肚明这肯定是陈子俊找人干的。 心中大骂陈子俊是个蠢货,这不是给他找麻烦吗? 你要做就手脚干净点,结果每次都被抓住把柄,愚蠢至极。 压下心中对陈子俊的不满,赵明德连声道:“柳举人息怒!此事本官一定严办,绝对会给柳举人一个交代!” 柳夫子话锋一转,语气更加沉重“赵大人!老夫这弟子李钰,虽年幼,却天资聪颖,乃我望川文教之希望。” “此前因所著话本《西游记》风靡一时,便遭人污蔑构陷,幸得大人明察秋毫,还其清白。” “如今,竟又遭此无妄之灾,险遭绑票!这幕后黑手,三番两次欲置一个七岁孩童于死地,其心可诛!” 顿了一顿,柳夫子声音陡然提高“老夫今日在此明言,若李钰再遭任何不测,无论是不慎落水,还是意外走失,或是莫名染病……” “老夫都会认定这是某些因《西游记》利益受损、或嫉贤妒能之辈,恼羞成怒之下,丧心病狂的报复之举!” “届时,老夫定当亲赴学政衙门,乃至京城都察院,拼着这条老命,也要为弟子讨个公道!” “望川县若因此事蒙羞,赵大人,您这父母官,恐怕也难辞其咎!” 这番话掷地有声,惊得赵明德脸色煞白,虽然柳夫子没有点名是陈家,但只要李钰出事,第一个怀疑的就会是陈家。 李钰听得心潮澎湃,姜还是老的辣,如此以来,陈子俊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方清不满足柳夫子的隐晦,直接挑明:“赵大人,我松林斋被打压就是陈家所为,柳夫子说的嫉贤妒能之辈就是陈子俊,只要钰哥儿出事,就是陈子俊干的。” 赵明德眼皮狂跳,你方清好歹也是读书人,说话留一线的道理都不懂吗? 陈子俊可以告你诽谤啊! 当然此时他不敢向着陈子俊说话,柳敬之的性格脾气他已经领教,既然说出了这话,那肯定就会做到。 到时候他这官位就真悬了!他猛地一拍惊堂木,声色俱厉。 “大胆贼匪!竟敢在县城行凶,袭击举人,绑架神童!罪不容赦!来人啊!将这四人打入死牢,严加看管!” “刘典史!” “下官在。” “本官命你!即刻点齐三班衙役,给本官出城,围剿山寨,务必将匪首缉拿归案,本官要亲自审问,看看这伙无法无天的贼人,背后是否还有主使!” “此乃本官治下污点,必须涤荡干净!剿匪有功者,本官重重有赏!” 赵明德总算是威风了起来,剿匪既能给柳夫子交代,又能成为政绩,他知道县城外的山贼是陈家养的。 之前睁只眼闭只眼,但现在没办法了,柳夫子都要告到府城,告到学政去了,只要他还当这个县令,那就必须要有所行动。 见到赵明德这态度,柳敬之也就带着李钰回去了。 经过这么一闹,陈子俊应该会有所收敛,李钰也可以安心读书了。 不过李钰还有一事想要求夫子教他。 习武! 昨晚柳夫子和山贼战斗,如果腿脚好的话,应该可以将山贼都拦住,这说明柳夫子的功夫不弱。 李钰虽然是要科举做文官,但觉得习武防身还是很有必要的。 否则手无缚鸡之力,一得罪人就要挨打,柳夫子的腿就是前车之鉴。 李钰可不想到时候也落个残废的下场。 第24章 陈家隐忍 “你想习武?” 柳夫子有些诧异李钰提出的要求,不过又感觉在情理之中。 他又想到了当年,如果他当时有武艺的话,也不会被打断腿了。 李钰的成就注定会比他高,有武艺防身的话,遇到危险也能应对。 不过柳夫子还是提醒道:“习武会占用大量时间,你既然想要科举,应该将心思都放在读书上。” 李钰笑道:“我会分配好时间的,习武只为强身,每天只花两个时辰,其余时间还是用来读书。” 柳夫子见李钰已经做好了规划,点头答应。 林澈在一旁神情纠结,他现在处处都想要和李钰做对比,李钰想要习武,那自己要不要习武。 在读书上已经不及李钰,如果习武也不及的话,那未免太丢人了。 但如果李钰会的,他不会,感觉更加丢人。 一咬牙开口道:“夫子,我也要习武。” 柳夫子自然也没有意见,一个也是教,两个也是教,还可以让两人相互监督。 “既然决定习武,那就不能半途而废。” “夫子放心,我肯定会坚持到底。”李钰开口保证。 “我也会。”林澈也跟着保证。 柳夫子点头,他的这点功夫虽然不怎么样,但对付两三个山贼也足够了。 而且习武可以强身,对科举也是有好处的,科举考试往往连着考几天,身体差的考生根本扛不住。 甚至还有考生死在考场中的,如果有强健的身体就能避免这一点。 “阿钰,你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你休沐三天回家看看。” 李钰点头,是该回去看看了,以免爹娘担心。 这次方清来可是给了他五十两银子,这无疑是笔巨款,李钰买了肉,坐上牛车回家。 …… 另一边,方清找人将消息散布了出去。 “听说了吗?柳夫子家遭了山贼,要绑他的学生。” “太吓人了,山贼都敢进城了!” “我听说,是因为那学生写了西游记,风头盖过了陈子俊的话本,所以陈家想要报复。” “这也太坏了,话本写不过人家,就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柳夫子发话了,要是他学生出了事,就是陈家干的。” “……” 街头巷尾的议论,如同无形的枷锁,悄然套在了陈家的脖子上。 而剿匪也进行得很顺利,直接被捣毁了一个山贼窝。 陈府,松涛阁。 陈家家主陈渐鸿负手站在窗前,看着庭院里几株被昨夜风雨打蔫了的名贵兰花,神色阴沉。 他身后,陈子俊垂手而立,脸色苍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早已没了平日的风流倜傥、才子傲气。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想辩解,却在父亲那山雨欲来的沉默威压下,一个字也不敢吐出。 “看看你干的好事!黑风沟经营多年的据点,一夜之间被县衙连根拔起!” 陈渐鸿声音低沉,说出的话让陈子俊身体一抖,腿肚子都有些发软。 黑风沟的山贼是他们陈家暗中豢养了多年的爪牙,专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如今竟然就这么被连根拔起了。 "爹,县衙怎敢如此大胆?"陈子俊声音发颤,"他们难道不知黑风沟是……" 陈渐鸿冷笑:"知道又如何,剿匪是明晃晃的政绩,又是举人举报,赵明德这老狐狸怎么会错过!" “这些事都是你引出来的,我看你这几年是过得太好了!” “爹……我……我没想过会这样。” 陈子俊声音干涩“我……我只是想将李钰抓回来,让他给我乖乖写话本……” 陈渐鸿猛地转身,“我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蠢货,你派人去绑柳敬之的学生,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吗?” “还有那个方清,动他前,你不知道查他的背景吗?” 陈鸿儒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气到了极点:“现在好了!满城风雨!都在戳我陈家的脊梁骨!说我们陈家写不过一个七岁孩童,就使出下三滥的手段!” “还有不少人拔我们陈家以前做过的事,你是想让陈家百年基业毁在你这个逆子身上吗?” 陈子俊直接吓跪在了地上,他们陈家能有现在的地位,除了朝中有人外,主要还是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侵占良田,巧取豪夺,勾结官吏,豢养山贼,强抢民女,垄断市场,科举舞弊。 这些一旦曝光出来,哪怕朝中有人也扛不住。 陈子俊是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 “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陈子俊声音带着哭腔“现……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夹起尾巴做人!” 陈渐鸿看着跪在地上不成器的儿子,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 “立刻把你那些狐朋狗友都给我散了!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允许,一步也不许踏出府门!” “更不许再去找那个李钰的任何麻烦!听到没有?再敢轻举妄动,我打断你的腿!” “你写话本不是赚了不少吗?拿三千两出来捐给县学,修缮校舍,资助寒门学子!” “动静给我搞大点!要让人人都知道,我陈家世代书香,最是乐善好施,体恤孤幼!那些流言?都是小人污蔑!是有人嫉妒我陈家!” 陈子俊听得心如刀绞,那白花花的银子,都是他挥霍的资本啊! 他挣钱也不容易,写话本写得心力憔悴,现在却要给出去,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过父亲的话,他又不敢不听,这确实是挽回陈家声誉的好办法。 他只能咬着牙,重重磕头:“儿子谨遵父亲之命!绝不再犯!” 陈渐鸿疲惫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滚出去!看见你就心烦!” 等到陈子俊出去,陈渐鸿捏紧了拳头,赵明德既然敢动黑风沟,那么也该给他这个县令找点麻烦了。 …… 李家湾。 时隔一月回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田间有着不少劳作的人,见到李钰回来都热情打招呼,周氏已经将李钰没开蒙会背三百千的事传遍了李家湾。 换来族人猛夸,让周氏高兴得合不拢嘴,又说了李钰自己挣钱请了夫子,让族人好一顿羡慕。 7岁孩童自己挣钱请夫子,这可是天大的奇闻,就连族长李德富都来家里询问了一番,得知是真的后,觉得李钰长大肯定有出息。 张氏自然开心,虽然李钰说分家让她很生气,但族长上门夸赞,让张氏觉得还是很有面子。 周氏和李守礼笑得合不拢嘴,李守义和赵氏,李芸也跟着开心。 唯独大娘王氏咬牙切齿。 三房这是恨不得让全族人都知道李钰有本事,这没安好心啊! 她心里妒恨,只能回家数落李瑞“你如果明年还不中,就真的要被李钰取代了。” 李瑞当然有危机感,他也很努力在学习,但效果不大。 看书就头疼,看书就想睡觉,他有什么办法。 今日李钰回来,一到家就将肉给了张氏“阿奶,夫子说我读书进步快,特意奖励给我的,足足十斤肉,让二娘做了给全家吃吧。” 张氏都懵了。 十斤肉! 我的天!那得要多少钱! 老大李守仁每月也就带半斤肉回来,只有他和李瑞吃,全家就喝点肉汤解解馋。 只有重大节日时,张氏才舍得拿钱出来买肉全家吃,但也最多不超过两斤,每人只能分到几片,不够塞牙缝。 张氏不想吃肉吗?当然不是,但她要攒钱供李瑞读书,因此不敢多花。 而现在李钰带了十斤肉回来,简直不可思议。 张氏看李钰的眼光变了,这不是那个叛逆的小孙子,这是自己的乖孙孙啊! 第25章 吃肉 三房屋内。 李钰将银两拿了出来,他留下了二十两,给父母三十两,李守礼和周氏顿时眼睛都瞪圆了。 之前李钰带回来五两银子,已经让他们震撼,没有想到这次更多。 三十两啊!他们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周氏将李钰抱起来亲了又亲,弄得李钰颇为尴尬,知道娘亲你高兴,但也不用抱着我亲吧。 李守礼则是将银元宝拿在手中,感觉沉甸甸的。 我儿出息了啊! 他眼眶有些湿润,随后又很骄傲,这是我李守礼的种。 他将银两用布包起来放在原来的地方,想想觉得不妥,又去藏在床下,还是觉得不安全。 最后在地上挖了个坑,将银子埋进去,填上土用脚踩实,这才感觉到安全,看着埋银子的地方,李守礼咧着嘴傻乐呵。 见到李守礼将银子埋在地下,李钰有些无语,但也能理解李守礼的心情,毕竟这么多钱,害怕弄丢了。 厨房内,二娘赵氏做饭比平时有劲了许多,脸上有着笑容,甚至还哼着小曲,李芸在一旁帮忙。 看着那肥瘦相间的五花肉,馋得直流口水。 之前大房带肉回来,都是大娘王氏做,她可不放心将肉交给专门做饭的赵氏,生怕对方偷吃了。 这让赵氏心里不是滋味,感觉防她就像是防贼。 而现在李钰将10斤肉都交给她,让她感觉到了被信任,她也没有偷吃,这么多肉完全没必要偷吃,待会在桌上大大方方吃就是了。 也就在赵氏和李芸在厨房做饭时。 李守礼,李瑞和王氏回来了。 王氏今日去了县城将她绣的帕子卖了,得了几百文钱,她便等着丈夫儿子一起回来。 不多时,饭菜做好,二娘喊人出来吃饭。 当大房三人走进堂屋,看到桌上的菜时愣住了。 一大盆油光锃亮的肉丸汤,一盘煎得两面焦黄、滋滋冒油的肥厚肉片,一大碗用蒜苗爆炒的肉丝,和一大盘红烧肉。 这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肉菜? 娘这是疯了吗?将家里的钱都拿出来买了肉? 是因为李钰一个月没回来,所以专门买肉给他吃? 也不用买这么多吧,这日子还要不要过了,还要不要供阿瑞读书了,这么多肉,这得花多少钱啊! 李守仁很生气,板着脸道:“娘!这怎么回事,你将家里的钱都买肉了?” 王氏更是直接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脑子闪过念头,该不会是婆婆老糊涂了,把给阿瑞攒的束脩银子都拿出来买肉了? 李瑞也有些懵,虽然他是长身体的年纪,很想吃肉,但这也太奢侈了吧。 他也觉得这些肉是祖母用攒着的钱买的,那可是他李瑞读书的钱啊! 就这么被用来买肉了? 面对李守仁的质问,张氏脸色一沉,刚想开口,李钰脆声道: 大伯,大娘,这些肉是我带回来的。” “啥?!” 王氏盯着他“你带回来的?你哪里来的钱买肉?莫不是偷……” “住口!”张氏猛地一拍桌子,狠狠剜了王氏一眼,“钰哥儿是那样的人吗?” 李钰继续开口“我在夫子那里读书,夫子说我读得好,给了我银两,让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我就买了十斤肉回来,给家里添个菜,也孝敬孝敬阿奶。” “夫子赏的?” 李守仁愣住了,他读了二十多年书,李瑞也读了十年,从来没有夫子赏过他们银钱,而李钰才读书不过一个多月,就获得了奖赏。 这……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被比下去的羞恼瞬间冲上他的脑门,让他脸颊发烫。 王氏更是心头一震,看了看人小小但神气十足的李钰,又看了看比李钰高出不少,但没什么精神的李瑞。 脑海中冒出一个她不愿意相信的念头,难道我儿真的比不过三房? 李瑞更是脸色有些发白,一个7岁稚童读书一个多月就被夫子赏了可以买十斤肉的银钱,而他读书十年,别说夫子赏他了,能不挨训就不错了。 这一刻他有些无地自容。 “都坐下,吃饭!” 张氏开口,一家人坐下,李钰夹了一块最肥美的红烧肉,放进了张氏的碗里。 “阿奶,您管着这一大家子,是最辛苦的,您多吃点!” 李钰也学聪明了,既然分不了家,那就不站在祖母的对立面,人心都是肉长的,他就不信祖母会一直偏心下去。 接着李钰又给爹娘各夹了肉“爹,娘,你们整日劳作辛苦,也多吃点。” 随后招呼二叔二娘和李芸,让他们也多吃,唯独跳过了大房。 李守仁、王氏、李瑞的筷子僵在半空中,对着近在咫尺、香气扑鼻的肉菜,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他们眼睁睁看着三房和二房的人,大口吃着那油光水滑的红烧肉,听着那满足的咀嚼声,不由也跟着咽口水。 虽然每个月李守仁都会带肉回来,但只有半斤,李守仁和李瑞吃肉,王氏喝肉汤,但半斤肉哪里够吃,特别李瑞又是长身体的时候。 此刻见到李钰招呼其他人吃肉,没有招呼他们,脸上有些挂不住。 王氏道:“这么多肉,你们也吃不完,咱们大房也帮着吃点。” 说完就要去夹肉,却被周氏用筷子挡住“这肉是阿钰带回来的,他可没说给你们吃。” 李守仁怒道:“阿钰不懂事,你们也不懂事吗?我们可是大哥大嫂,娘你也不管管吗?” 张氏刚想开口,李钰再次夹起肉放入她碗里。 “阿奶,平时您也没有吃到肉,以后我每月回来都给您带肉吃。” 张氏看着碗里的肉,想起每次李瑞吃肉时,从来没有想过给她吃点,偏袒的话就说不出来了。 李守礼一见母亲不说话,他开口了“大哥,现在阿钰也是读书人了,这些肉要紧着他吃。” “你们每月都能有肉吃,就别和我们抢了。” 李守仁脸色铁青,一甩筷子不吃了,起身回屋。 王氏也感觉脸上火辣辣的,见到李守仁不吃了,也跟着起身回屋。 还一把拽走了一直盯着红烧肉的李瑞,觉得儿子真丢脸,怒声道:“不就是红烧肉吗?又不是没吃过,有什么了不起的。” “等你爹放了工钱,我们也吃肉!” 大房三人回了房间,张氏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二房欢快地夹着肉吃,已经多久没吃肉了,都记不清了,十斤肉7个人吃,一人能吃一斤多,满足了。 却说李守仁回了房间,直接将粗瓷碗摔碎,发泄心中的不满。 王氏气得浑身发抖,“那小崽子算个什么东西,仗着读了几天书,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竟敢不给我们肉吃,简直岂有此理,还有娘居然也由着他,眼里还有没有我们大房?有没有你这个长子?!” 李守仁脸色阴沉,那满桌的肉菜像是针一样扎进他心里。 十斤肉啊!还是夫子赏的! 这份出息将他儿子李瑞这十年读书衬得像个笑话! 他看向李瑞,沉声道:“阿瑞,你给我好好读书,一定不能被李钰比下去。” 王氏也道:“你读了十年!十年啊!花了家里多少银子?连个县试都过不去,你给我听好了!” “从今天开始,你除了吃饭睡觉,所有时间都拿来读书,明年开春的县试,你一定要考上,我们大房才能出这口恶气。” 李瑞缩了缩脖子,李钰不让你们吃肉,你们就逼着我学习,我真的太难了! 第26章 我是肝王 “儿子,你真的是太给我们长脸了。” 吃完饭,周氏拉着李钰,眼中全是笑意,这么多年在这个家里,一直被大房欺压,而今天终于出气了。 李守礼也咧着嘴笑,如果让大房知道他还藏了三十两银子,恐怕会更加嫉妒。 他看向李钰的眼神也充满溺爱和欢喜。 自从儿子上次发高烧醒来后,就感觉像是变了个人,李守礼有时候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自己儿子。 毕竟以前的李钰可是沉默寡言,而现在小嘴叭叭的,可能说了。 有这样的儿子,我骄傲! 既然夫子都夸儿子读书读得好,说不定儿子真能考中,不说中举,就算是能当个秀才,那也是了不起的事。 整个李家湾就没有秀才公,只要能成为秀才就能去当夫子,受人尊敬,这不比在地里劳作强。 希望祖宗保佑我家钰哥儿能考个秀才回来。 三房这里高兴,张氏也在房间内翻来覆去睡不着,虽然还是想着以大房为重,但心里却隐隐有了李钰的地位。 李瑞可从来没有获得夫子表扬过,以王氏的性格,如果李瑞被表扬了,那肯定会一天说三次。 这十年,王氏一次没有说过,也就证明李瑞没有获得过表扬。 钰哥儿和以前真的不一样了啊。 今晚的肉真好吃,钰哥儿说以后每月都会带肉回来吃,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张氏也很想吃肉,只是作为一家之主,她要以身作则,说好全家供李瑞读书,那肉就只能紧着李瑞父子吃。 这十年,李瑞没有一次主动夹肉在她碗里。 这么一对比,张氏顿时觉得李钰越发乖巧。 不过她心里还是希望李瑞能考中,这样家里十年的供养才不算白费。 …… 在家里待了三天,李钰返回了县城。 回来后,他便铆足劲地读书,每天早上鸡一叫,他就起来背书,上午听柳夫子讲解四书五经,下午学习制义和写文章。 晚上则是习武,一天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柳夫子这里原本一天只吃两顿,但晚上习武后,消耗较大,便成了三顿饭。 李钰吃饭很快,吃完后接着读书,他现在已经开始练习破题。 科举是考八股文,何为八股? 就是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八部分组成,这是文章的固定格式。 其本质是一种代圣贤立言的议论文,要求考生模仿儒家经典的语气和思想进行论述,不允许表达个人见解。 因此就算你满腹才华,如果八股文写得不好,你也考不中。 而想要写好八股文,最重要的就是破题,只有题破好了,后面的文章才能写得好。 破题也是有要求的,只能用两到三句话完成,且还要控制字数,一般都在十字到二十字之间。 破题有多种形式,正破,反破,分破,对破,暗破,每一种破题形式都有多种技巧。 而在破题之中,还需要注意不能犯原则性的错误。 不能脱离题意,不能扩大题意或缩小题意,不能句式错误,不能语气不当,不能用典错误。 在如此多的限制下,要想破好题,极其考验学子的才华和笔力。 李钰也是在正式学破题后,才知道要想写好一篇八股文有多难。 这没有捷径可言,只能多背多练,多背其他名家的文章,多背历年科举的程文集,然后就是自己练,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这让李钰找到了前世备战高考的感觉,各种题海轮番来。 而题海恰好是李钰擅长的,毕竟他现在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他将历年的考题从各个角度去破,然后写文章,对比自己的文章和其他人文章的差别,然后又从四书中随便找一句来破。 总之,李钰不是在破题,就在破题的路上。 甚至有时破起瘾了,在梦中梦到破题,立马惊醒,然后用笔记录下来。 一个多月后,李钰破题越来越顺,让柳夫子也叹为观止,李钰本就聪慧,还如此拼命努力,比他当初读书都还用功。 一天十二时辰,习武两个时辰,睡觉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在读书,就算吃饭,李钰手中也有书本。 天才不可怕,可怕的是天才还比你用功! 林澈对此深有体会,他真的要疯了,觉得李钰读书都走火入魔了,他没有李钰过目不忘的本领,李钰看两遍就能背的文章,他要看好几遍才能背下来。 在李钰没有来之前,他有着自己的学习计划,每天到点该干什么,劳逸结合,颇为自得。 柳夫子也夸过他,说他这样保持下去,肯定是能考中的。 为此林澈还洋洋自得过一阵子,但自从李钰来了,他的计划就不行了。 他倒是想按照自己的计划来,但看到李钰有点空闲就读书,紧张感就来了,他不想落后李钰,因此只能也跟着卷,跟着肝。 每天睡两个时辰,让林澈严重睡眠不足,只感觉每天头晕脑胀的。 林溪劝了林澈多次,让他不要和李钰比,对方是神童,他只是普通儿童。 林澈不服气,我怎么就普通了? 我也是神童啊! 老姐你不鼓励我就算了,怎么还打击我,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他要更加努力了,晚上开始挑灯夜战。 本来睡眠就不足,还挤压睡觉时间,导致林澈白天上课时直打瞌睡。 李钰将林澈的拼命看在眼中,有些无语,你和我比什么啊。 我以前可是汉语言博士,理解力不是你这个小屁孩能比的,加上还能过目不忘,你和我比,完全是找虐。 而且我在现代社会就是肝王,你怎么和我比? 不过他也佩服林澈居然能坚持下来,虽然不如他,但破题也比较顺了。 这让李钰感慨,林澈才是神童啊,如果自己不是穿越而来,也比不了。 柳夫子对两人如此勤奋地读书看不下去了,才7岁而已,这么拼干嘛? 而且就算到了9岁也不是非要去参加科举。 大景朝虽然规定9岁可以科举,但实际上很多学子都是十一二岁才开始科举。 因此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最后柳夫子规定到点必须睡觉,不准再看书。 就是他一个成年人也不敢如此熬身体啊! 两人的习武也有着进步,大概林澈比李钰更有习武天赋,柳夫子教的动作,他练几遍便能像模像样,反倒是李钰要练习多遍后才能过关。 这让林澈终于也找回点自信,读书我不如你,但习武你不如我啊! 难得的是林溪跟着一同习武,居然也颇有天分,至少比李钰强。 很快便到了年底,两人五经也已经通读完,柳夫子让两人选择本经,相当于大学中的选专业。 李钰穿越的世界虽然历史走向和前世不一样,但科举制度差不多。 学子需要从五经中选择一经作为本经研读,只不过大景朝将选择本经的进度提前了,县试就要考本经。 当然不是说你选了本经,其他四经就不读了,也是需要读的,不过是精读,不是研读。 第27章 选本经 腊月里的寒风卷着枯叶拍打在窗棂上,柳敬之的书房里却暖意融融。 炭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书案上摆放着着五部经典《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 李钰和林澈并肩站在书案前,两个小脑袋几乎要碰到一起。 “夫子,我们该怎么选择?” 林澈开口。 柳夫子道:“五经各有特点,选经如择路,要看你的性子。” “《诗经》温柔敦厚,《尚书》古朴厚重,《礼记》繁琐却实用,《周易》玄妙难测,《春秋》微言大义,你性子跳脱,不妨从《诗经》入手。” 林澈眼睛一亮,他也确实喜欢作诗,这也是他唯一能在学问上压李钰一头的地方。 当然他不知道李钰是让着他的,这个世界没有唐诗宋词,李钰随便抄一首都是千古绝唱。 只是李钰不想太过打击林澈,害怕将林澈打击得自闭,因此一直没有抄诗,他也自己做过几首,确实不能和林澈相比。 柳夫子建议林澈选《诗经》作为本经,确实合适。 “夫子,那我呢?” 林澈问道。 柳夫子沉吟了一下,他的本经是《周易》如果让李钰选择《周易》的话,他的教导就要容易许多。 但作为一个好的夫子,就要充分挖掘学生的特点,不能因为自己容易教学,就让学生选择自己的本经作为本经。 李钰的特点是什么? 理解力超强!记忆力超强! 因此柳夫子不打算让他选《周易》,他对李钰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想要李钰代替他去完成他没有走完的科举路。 而五经中《诗经》、《周易》、《尚书》都是比较多学子选择的,要想在如此多的学子中,写出好的文章,无疑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想要杀出重围颇为不易。 《春秋》和《礼记》就没有那么多学子选择,主要是《春秋》文字简略,义理深奥,不易理解。 《礼记》只是内容繁杂,需要记忆的内容较多。 一番考虑后,柳夫子将《春秋》和《礼记》的优缺点说了,然后交给李钰,让他自己决定。 李钰道:“那就选《春秋》吧。” 柳夫子脸上露出笑容,他其实也想让李钰选《春秋》,没有想到对方真的选了《春秋》。 不过他还是道:“你可想好了,《春秋》最难读,三传各有千秋,要下的功夫比其他经多得多。” 李钰点点头,眼神坚定:"夫子说过,读书如磨刀,不磨不锋利,学生愿意下这个功夫。" 柳夫子露出欣慰笑容“你能这样想最好,不过治《春秋》的夫子极少,我还得帮你重新物色夫子。” 李钰道:“何须如此麻烦,夫子教我就行。” 柳夫子一愣,手指着自己鼻子,有些懵逼。 “我……我吗?” 李钰点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柳夫子,那意思是不是你还能是谁。 “可为师的本经是《周易》,对《春秋》并未涉猎太多。” 李钰拱手一拜,“夫子可重新研读《春秋》再教导学生。” 柳夫子感觉脑壳有些痛,老夫都快奔四的人,你居然让我重新研读《春秋》,你这是卷了林澈不够,还要来卷为师啊。 他当初没有选《春秋》就是因为《春秋》太难,要想理解透彻,需要花大量功夫。 《诗经》还好,柳夫子胸中有才气,对于他来说难度不大,但《春秋》他实在没有把握能教好李钰。 “咳,为师这把年纪了,再来读《春秋》……” 柳夫子脸上有为难之色,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钰打断“学生听闻,前朝大儒郑鸿五十始学《春秋》,犹成一代宗师。” “夫子不过三十有四,还是小三元得主,学生认为郑大儒行,夫子也一定行。” 柳夫子听李钰将他和郑鸿做对比,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他虽然自诩才学过人,但也不敢去和郑鸿相比。 李钰继续道:"《礼记》有云:''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夫子如今怎么……" "咳咳!" 柳夫子被呛得直咳嗽,胡子都抖了起来,"你这孩子!为师是说……" "学生知道。" 李钰突然一揖到地,"夫子是怕耽误学生前程。但学生以为,与夫子同习《春秋》,教学相长,岂不快哉?" 柳夫子张了张嘴,最终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垮了下来“罢了罢了,那老夫就同你一起研习《春秋》。” 李钰立刻又拜下去:"谢夫子成全!" 林澈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阿钰还真将夫子拿捏住了,夫子要教他《诗经》还要和阿钰一同研习《春秋》,这会不会太辛苦了。 从这天开始,柳夫子便也加入了肝的行业,甚至他更加刻苦,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毕竟他是夫子,如果不会的话,如何教导学生? 柳夫子从没有想过他都已经不考科举十多年了,却还像以前那样苦读。 不! 比以前他科举的时候还要刻苦,毕竟不能误人子弟啊! 柳夫子不愧是小三元得主,二十岁就中举的才子,加上他之前也读过春秋,再去买些注本钻研,教导李钰还是足够了。 甚至于为了弄懂《春秋》,柳夫子连功夫也不教了。 好在林溪现在的主要时间都放在了习武上,上次她被山贼踢晕后,醒来便发誓不能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眼睁睁看着弟弟被抓走,她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太难受了。 她现在就林澈一个亲人,一定不能再让他出事,当然和李钰相处这么久,也将李钰当成了她的弟弟,也不想看到李钰有危险。 因此她用在练武的时间上多,读书的时间上少了。 柳夫子见她用功,就单独教她,现在林溪的进度甩开了林澈,李钰一大截。 甚至苏家的两个护院见到林溪有天赋,只要向他们请教也都会教林溪。 现在柳夫子没有时间教林澈,李钰习武,就由林溪来教。 方清又从府城回来了,见到李钰激动得满脸通红。 “钰哥儿,《西游记》在府城太火爆了,一书难求,你知道现在卖多少钱一本吗?” “千文啊!” “之前的话本最高的不过三百文,西游记却卖到了一千文。” “现在府城各大书坊都要到苏记书坊拿货,我听我岳父说,就连知府大人都在看西游记。” “我求你写后面的内容吧,府城好多人都在等着盼着看后续的故事。” 方清一边说一边双手合十,再不出版后面的内容,别说普通的读书人了,知府大人都要来催更了。 随后方清给了李钰一百两。 倒不是想用钱打动李钰,而是苏正元特意交代给李钰的催更费,他也等得心焦。 这一百两既是催更也是给李钰的润笔费。 林溪和林澈两人见到方清给李钰这么多钱,眼睛都直了。 他们还没看过西游记,主要是县城买不到了,而且经过之前的事情,虽然已经澄清了西游记不是妖书,但多少还是有些影响。 加上松林斋一直没有开业,西游记在望川县的热度大大降低了。 此刻方清出手就是百两纹银,惊呆了两姐弟。 李钰见状,知道不写不行了,只能答应下来,方清大喜,拿出带来的最好的纸笔墨给了李钰。 林澈眼睛一亮,阿钰去写话本,肯定不是一时半会能结束的,那自己反超他的机会就来了。 肝起来! 第28章 置办年货 腊月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将望川县城裹成一片素白,柳夫子的小院中同样雪白一片。 郎朗读书声从房间内传了出来。 李钰穿着棉衣,小脸冷得通红,但依然神情专注。 "僖公二十八年,晋侯、齐师、宋师、秦师及楚人战于城濮……" 读到这里,李钰微微皱眉,“不对!这里《公羊传》与《谷梁传》的解释相左!” 书案后面,柳夫子原本整齐的美须如今已经稀疏得可怜,自从开始研读《春秋》后,他便开始揪胡子,都快揪光了。 此刻听到李钰声音,条件反射般又揪住一绺胡须“何处不对?” "《公羊传》说楚人指的是楚军主力,而《谷梁传》却说只是楚国的偏师。" 李钰眼中闪烁着亢奋的光芒,"若是偏师,晋文公‘退避三舍’的典故岂不是……" “且慢!” 柳敬之突然揪断了一根胡子,疼得龇牙咧嘴,"你昨日不是还在读隐公元年吗?怎么跳到僖公了?" 李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学生夜里睡不着,就多背了几卷。" 柳敬之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又要揪胡子,却发现已经没几根可揪了,转而抓了抓自己头发:“你又背下啦?” 李钰点头。 柳敬之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知道李钰记性好,但也没有想到强到这地步。 他自诩记性不错,但和李钰没法比。 更可怕的是李钰理解能力,这是7岁小孩该有的理解能力吗? 林澈看着夫子稀稀拉拉的胡须,又看了看夫子抓头的手,为夫子的头发默哀了一小会。 现在的他已经不和李钰比了,李钰就是个变态,他根本比不过。 连夫子这种大才都被逼得揪胡子,满脸疲惫,就更别说他了。 就按自己的学习节奏来吧,这样一想,林澈也算是放下了包袱,他不得不承认李钰确实比他强。 当然武学方面,李钰就不如他了,让林澈还颇为得意。 此时门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林溪裹得像个小粽子,走了进来“夫子,阿钰,阿澈,快过年了,外面可热闹了!” 柳敬之如蒙大赦,立刻放下书:"该准备年货了!阿钰,你今日就回家去吧。" 李钰恋恋不舍地合上书册:"学生还想请教夫子关于……" "年后再说!年后再说!"柳敬之连忙摆手,生怕李钰又提出什么刁钻问题。 李钰见状,也不好将夫子逼得太狠,只能作罢。 随后几人出门置办年货,柳夫子专门去找了几个挑夫跟着他们。 县城的集市上人头攒动,叫卖声此起彼伏。 虽然刚下过雪很冷,但依然挡不住百姓置办年货的热情。 百姓们平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但过年的时候都还是舍得花钱,毕竟这可是全家团圆的大日子。 辛苦劳作一年,也该放松放松。 钱是男人胆,李钰身上揣着方清给的稿酬底气十足,他不仅给自己买,也给柳夫子,林澈,林溪买。 柳夫子推辞,但李钰不让。 "《礼记》有云: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李钰声音清脆“夫子传道授业,学生无以为报,区区薄礼,不过聊表寸心。” 柳夫子闻言,也不再推辞,喜笑颜开地收下。 随后李钰又送了林澈一方雕着松鹤纹的砚台:“阿澈,《诗经》有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望你以此砚磨砺文章,早日成才。” 林澈捧着砚台,爱不释手。 李钰又送给林溪一支鎏银簪子,“溪姐,《女诫》说''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但''盥浣尘秽''亦是妇功。这支簪子,权当谢你日日浆洗之劳。” 林溪接过簪子的手微微发颤,眼圈泛红。 除了这三人外,李钰还给苏家两位护院也都送了礼物,让两位护院感慨,李钰小小年纪做事就这般周到,长大必是了不起的人物。 随后李钰购置了布匹,五花肉,猪蹄以及上好的粳米,芝麻油,蜜饯果子,让挑夫挑着,最后雇了辆牛车拉回了李家湾。 …… 李家院子里。 一家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从牛车上卸下来的年货,全都不可思议。 “这……这得花多少银子?” 大娘王氏声音都变了调,两天前李守仁也放假了,王氏还特意去了县城置办年货,准备好好过个年。 她也买了新的布料藏在房间里,想着找裁缝做几套衣服,当然只是给他们大房做,其他人就别想了。 还有肉,也买了五斤以及一些瓜子花生等零嘴。 每年过年,就他们大房过得比较滋润,二房,三房都没什么钱办年货,要想吃肉那就要看她王氏的脸色。 没有想到李钰带了这么多年货回来,不仅布匹比她买的好,肉还多,这得有几十斤肉了吧。 蜜饯果子她没舍得买,但李钰却有。 之前李钰带肉回来吃,狠狠打了大房的脸,王氏便想着过年的时候将面子找回来。 她就不信,过年的时候李钰的夫子还能帮李钰办年货不成? 结果现在尴尬了。 张氏一脸震惊,自从家里供长房长孙读书后,他们就没过过什么好年,而现在那满满一牛车的年货,让她感觉像是在做梦。 还不等家里人问,李钰便笑道:“夫子说我学问做得好,这些都是夫子奖励的。” 众人眼皮跳了跳,钰哥儿这是拜了个什么夫子啊,这也太大方了吧! 李钰不会说是他挣的钱,虽然张氏之前说李钰挣的钱归他自己用,但终究是没分家。 没分家,挣的钱就要上交,大房如果拿这个说事,李钰也不想去争辩,为了避免麻烦,干脆就说是夫子奖励的。 他们总不能去找柳夫子求证。 趁着众人发呆,李钰将东西分了,张氏,二房,三房都有,就是没有大房的。 这无疑又在打大房的脸。 李瑞站在角落,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些蜜饯果子,不自觉地咽口水,他最喜欢吃的就是蜜饯果子,可惜娘没买。 “阿瑞!” 王氏见到儿子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愣着干什么?回屋去读书!” “过完年就要县试了,这次你一定要考上,给我们狠狠争口气!” 李瑞低着头回屋,心里有些惧怕即将到来的县试,往年只有他一个人读书,全家都将他当成宝。 但现在李钰也读书了,而且拜的夫子意外的大方,居然还奖励年货,如此看来李钰读书必定是很好的。 否则不会有这么多奖励,我能考上吗? 如果考不上,家里不供他读书,他就只能下地种田了,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哆嗦。 不行,我不能种地,我一定要考上。 李瑞咬牙,将从同窗那里借来的《西游记》放入柜子里,准备认认真真读几天书。 第29章 又没考中 年很快过完。 这一年是二房,三房最开心的一年,毕竟吃肉不用在看王氏的脸色,而且李钰买回来那么多肉,吃都吃不完。 家里也第一次做了腌肉,可以攒着,想吃的时候就拿一块出来吃。 张氏,二房,三房都穿上了新衣服,李芸眼泪都掉下来了。 她从出生到现在就没有穿过新衣服,身上的衣服补丁都要打满了,现在终于穿上了新衣服。 当然有人开心,就有人不开心。 大房三人就开心不起来,这次李钰倒是没有说不让他们吃肉,但大房的人也没好意思伸筷子。 虽然日子有所改善,但全家人的重心还是放在了李瑞身上。 因为县试马上就要来了,虽然知道李瑞考中,大房两口子肯定会尾巴翘上天。 但二房,三房还是希望李瑞能考中。 毕竟供养了十年,考中了也算是对他们这十年付出的回报。 张氏还特意将蜜饯果子拿给李瑞吃,吩咐谁都不准去打搅李瑞读书,重点告诫了李钰,不准他去给李瑞上眼药。 而过完年,李钰就八岁了。 他在家也没闲着,读书,练武然后写西游记。 遇到读不懂的地方就记下来,等回了县城就好找夫子解惑。 夫子给李钰的假期是到正月十五,也就是元宵节以后再过去,李瑞的学院放假也是这个时间。 这让李钰在家里能陪父母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时间,李钰将西游记写到了五十回,也算是能给方清交差了。 原著共有一百回,李钰也打算写一百回,争取能在上半年全部写完。 其实他如果认真写的话,不用一个月就能写完,但他要读书,要习武,也就没那么多时间来写了。 元宵节后,李钰回了小院,将积攒了一个月的问题拿出来问柳夫子。 柳夫子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给你放假一个月,你不好好玩,你居然还读书? 你还是个孩童啊,天性不是应该贪玩吗? 我都没有给你布置作业,就是想让你放松放松,也让我放松放松,结果你一回来就这么多问题。 你这是要我老命啊! 柳夫子人都要抑郁了,他当年科举的时候也没这么痛苦过。 太难了! 春秋真的太难了! 他都有些后悔让李钰自己选了,还是该让李钰选周易,这个是自己的强项,给李钰讲解也会轻松更多。 更让柳夫子揪头发的是,李钰不仅积累了不少问题,还写了很多文章让他批注修改。 他过年期间精心呵护的胡子和头发这下又要遭殃了。 学生这么努力,他这个当老师的能怎么办?总不能劝李钰不要这么努力吧,没有办法柳夫子又肝了起来。 好不容易长出的头发又开始大把的掉。 元宵节过完没多久,县衙便出了县试的通告。 定于兴平十二年二月初八开考,一共考五场。 考生须在正月二十日前,持籍贯、年貌、三代履历清册,赴县礼房报名,并由本县廪生认保,出具甘结,逾期不录。 通告一出,望川县的考生有的兴奋,有的忐忑,有的紧张。 家里有钱的学子就不说了,那些家里没钱的,特别是像李瑞这种农户供养的,如果考不上,那就是大把的银子打水漂。 因此贫苦家庭的学子都抓紧时间苦读,期望这次县试能中。 刻苦的程度比之后世的高考学子也不遑多让。 李瑞也难得的没有再看话本,没有读书打瞌睡,采用了头悬梁,锥刺股的方式,逼着自己读书。 没有办法,这次如果考不上,他娘估计会拔了他的皮。 县试的热闹和李钰无关,他依然每天读书,而且读的书越来越杂,没有办法,谁让他过目不忘呢。 理解不了,那就先背下来,然后找夫子请教。 好在柳夫子年轻时候博览群书,加上记忆不错,又确实有才华,这才能应对李钰。 林澈读书同样用功,已经能写出不少让柳夫子赞赏的诗词。 林溪则是武艺见涨,如今已经可以一只手吊打李钰和林澈。 哪怕两人一起上,林溪也游刃有余。 方清拿到了50回的西游记内容,恨不得抱着李钰亲两口,如今西游记不仅仅是在顺庆府火爆,已经风靡到了其他府城。 有书坊见西游记如此火爆,找来不少话本人续写后面,前面用正版内容,后面就狗尾续貂。 反正看书的也不知道,方清发现这一情况后,立马出了告示说明,正版西游记后续还没写出来。 要想看真正的后续,认准苏记书坊。 顿时那些上当的读者大骂其他书坊黑心,这又让苏记书坊赚了波名声,现在有了这最新的内容,可以给读者有交代了。 当然照例方清给钱,李钰每交一次稿,他就给一次钱已经成了习惯。 …… 县试考完,很快到了发案的日子。 二月的寒风依然刺骨,但却挡不住那些想要第一时间知道考试结果的人。 天还没亮,县衙门口就已经挤满了人。 有白发苍苍的老童生,有面色紧张的中年书生,也有像李守仁这样带着儿子来看榜的父亲。 李瑞裹紧了单薄的棉袍,不停地跺着脚,他的嘴唇有些发白,不知是冻的还是紧张的。 李守仁也很紧张,想到了几十年前,他也是一次次考试,一次次来看榜,然后一次次失望。 这一次也不知道儿子能不能中,如果再不中…… 突然,人群骚动起来。 "出来了!出来了!" 便见两个衙役抬着一张红纸从衙门里走出来,在众人的簇拥下贴在了告示栏上,人群顿时像炸了锅一样往前挤。 李守仁一把拉住李瑞的胳膊:"跟紧我!" 父子二人拼命往前挤,李守仁用肩膀顶开挡路的人,引来一阵咒骂,但他充耳不闻。 终于,他们挤到了能看清榜单的地方。 红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名字。 李瑞的眼睛急切地扫视着,从第一个看到最后一个,又从最后一个看回第一个。 他的脸色越来越白,呼吸越来越急促。 没有!没有他的名字! "怎么会……"李瑞的声音发抖,"我明明……明明答得很好!" 李守仁也上上下下将名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没有找到儿子的名字,不由脸色铁青。 又没中! 他猛地抓住李瑞的胳膊,"十年!整整十年!" "家里省吃俭用供你读书,你连个县试都过不了?!" 李瑞被李守仁抓痛了,见到父亲狰狞的样子,有些害怕。 他想辩解,想说这次题目太难,想说考场太冷影响发挥,想说你不也考不过。 但所有的话都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周围不断传来欢呼声。 有人中了,喜极而泣;有人没中,摇头叹息。 李守仁抓住李瑞的胳膊挤了出来,想要狠狠训斥李瑞几句,但见到儿子这样子,想到了当年他没中的时候。 他考了二十多年都没中,儿子才考了七年没中,也在情理之中。 他拍了拍李瑞的肩膀。 “不要灰心,明年再考!” 李瑞猛地抬起头,眼中露出惊喜之色“爹,你还愿意让我读书?” 李守仁点头“我长房一定要出一个秀才!” “祖母那边?” “放心,爹会去的说的,你要做的就是好好读书,一定不能被三房比下去!” 第30章 冤家路窄 李家。 李守仁父子回来时正赶上午饭,一家人坐着,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却没人动筷,显然是在等他们回来。 “中了吗?” 看到两人回来,王氏急忙站了起来,眼中有着期盼之色。 李瑞的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李守仁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屋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娘!” 李守仁上前一步,“这次没考中,还有下次。” "十年了!"张氏看着他,声音沙哑,"整整十年,家里省吃俭用,就供出这么个结果?" 李瑞的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说话。 李守礼此时道:“娘,阿瑞考了7次都不中,不如让阿钰试试,全家供阿钰读书,他肯定能中!” "放屁!"王氏尖声打断,"你儿子才读多久书,就想取代我儿子了!" 周氏猛地站起来,"大嫂!请你说话放尊重点!钰儿虽然读书不久,但他有天赋,夫子都奖励了他好多次!" "够了!"李守仁一拍桌子,碗筷震得哗啦响,"老三,你别忘了祖训!" 李守义此时突然道:“大哥,祖训只是说优先供长房长孙,没说一直供长房长孙。” “是啊大哥,要不换阿钰读吧。”赵氏也开口了。 "你闭嘴!" 王氏指着二房两口子,“你们跟着起什么哄?不就是过年的时候给了你们一些年货,你们就想巴结三房是吧。” 赵氏气得脸色发白:"大嫂!你……" "都给我住口!"张氏重重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老太太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最后停在李瑞身上,李瑞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随后张氏又看向李守礼“老三,阿钰确实聪明,但阿瑞已经读了十年,吃一堑长一智,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李守礼脸色有些难看,没有想到母亲还是如此偏袒大房。 这是吃一堑吗?这是吃了七堑,也没见他长一智啊。 刚想说话,却被周氏拉了一下,只能将话又咽了回去。 “明年!” “明年如果阿瑞再考不上,咱们再议阿钰读书的事。” 听到张氏的话,李守仁如释重负,连忙拱手:"谢谢娘!阿瑞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王氏也道:“谢谢娘。” “别急着谢我。”张氏看向这个大儿媳妇“从今天起,你也要下地干活。” 王氏懵了,她自从嫁给李守仁后就再也没下地干过活。 “娘!”李守仁刚开口,张氏的脸便一沉“不下地干活,那阿瑞也别读了。” “干活!我干活!”王氏急忙开口。 为了能让儿子读书,她只能答应,虽然她一向刻薄,但对李瑞还是极好的。 知道只有读书考功名,才能让李瑞出人头地。 当然心中肯定憋了一肚子气,午饭在沉默中结束,李守礼和周氏几乎没有怎么动筷子,早早的回了房间。 二房的人也默默地离开,用这种方式来无声的抗议,只有大房三人虽然食不知味,但还是硬着头皮陪张氏吃饭。 张氏默默叹了口气,她的想法很简单,李钰可以自己挣钱读书,不用家里的钱,那么家里就可以供李瑞。 毕竟是长房长孙,老太太的心是有一点偏的。 更何况她还有侥幸心,让王氏下地干活,李瑞必定会更加用功,万一考上了呢。 那就不白费这十多年的供养,说来说去,老太太主要还是舍不得投入了那么多,却没有结果,想要再赌一次。 大房屋内,李瑞翻开书本,但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虽然祖母没有明说,但他也知道他只有一年时间了,如果明年再考不中,他恐怕真的就不能读书了。 李钰休沐回来,周氏给他说了李瑞没有考中,但张氏还是同意他再读书的事。 李钰点头表示知道了,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思去嘲讽大房。 明年他就要下场科举了。 他要将全部心思用在考科举上,争取一次就过县试,虽然柳夫子说他现在的水平考县试完全不是问题。 但李钰没有放松,依然苦读! 每天都要写两篇文章让柳夫子批改,搞得柳夫子都有些怕他了。 这一年时间,因为习武的原因,倒是让李钰壮了一些,不再下地劳作晒太阳,皮肤也白了一点。 长衫一穿,颇有些翩翩少年郎的感觉。 …… 阳春三月。 柳夫子决定带着李钰,林溪,林澈去郊外踏青,主要也是给自己放假。 他太累了! 再不休息一下,他觉得他头发会掉光,当然现在也没有多少。 林溪有些感慨,李钰没有来之前,柳夫子虽然是跛脚,但也是风华正茂,无论头发胡子都很茂密,自从李钰选了《春秋》为本经后。 柳夫子就开始揪胡子,掉头发。 这才多长时间,夫子的胡子就没了,头发也快没了,这让林溪觉得李钰也太可怕了。 居然能逼得夫子掉头发。 还好弟弟及时醒悟,没有跟着李钰疯狂读书,否则只怕现在都已经是秃头了。 李钰其实不想去的,有这点时间不如多读点书,但夫子说读死书没用,要多去外面走走,说不定会有新的感悟。 还表示世界那么大,他想去看看。 这让李钰觉得必须跟着夫子了,万一夫子跑了怎么办? 他还去哪里找这么认真负责的夫子。 林溪已经11岁,林澈也已经8岁,两姐弟已经不用人照顾了,夫子照拂故人之后的任务也差不多算结束了。 如果夫子真跑了的话,李钰哭都来不及。 暖融融的阳光晒在身上,柳夫子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他摸了摸自己有些光亮的脑门,心想这次出来踏青真是明智之举。 被李钰那小子缠着问《春秋》的微言大义,他怕是真要变成秃头了。 上次方清来的时候,说他知道一个生发偏方,下次再来一定要问他要。 "夫子,那边好像有人在办诗会。" 林溪指着不远处河畔的凉亭,那里聚集着十几位衣着光鲜的公子小姐,欢声笑语不断。 林澈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他研读《诗经》早就想露一手,可惜李钰不懂诗,让他感觉像是对牛弹琴。 夫子一天到晚研究《春秋》他也不好去打搅,现在遇到有人举办诗会,他肯定要去看看。 一溜烟朝着凉亭跑去,李钰等人也只能跟上。 到了近处,柳夫子看清了凉亭中的一人,脸色微变:"是陈子俊。" 他立刻转身,"我们往那边走。" 李钰脸色也一变,这段时间陈家没有再找麻烦,他心思又在读书上,都几乎将陈子俊这个人给忘了。 没有想到却在这郊外碰上。 只是柳夫子看到了陈子俊,陈子俊也看到了他。 “喲,这不是柳夫子吗?”陈子俊的声音传来“怎么见了我们就走啊?” 说着他带着一群人从凉亭中出来,朝着这边快步而来。 在陈子俊的身边,有着一名十岁左右的锦衣男童,眉眼与陈子俊有几分相似,下巴微扬,带着一股骄矜之气。 此男童叫着陈子明,是陈子俊的弟弟,也是陈家培养的科举人才。 柳夫子微微皱眉,他们要走,陈子俊却主动过来,明显不安好心。 却见陈子俊目光落在李钰身上,虽然他没有见过李钰,但他之前去拜师柳夫子时,见过林溪,林澈,因此一眼就能认出李钰。 这大半年时间,陈子俊被禁足,陈家养的山贼被剿灭,都是因为此子而起,让他愤恨不已。 这么多人在,柳夫子还带有两名护院,他自然不会对李钰动手,但既然碰上了也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正好让弟弟踩着李钰扬名! 第31章 一鸣惊人 柳夫子没有想到带学生出来踏青,会遇到陈子俊,他对这等小人非常反感,不想与之过多纠缠,带着李钰三人要走。 “慢着!” 陈子俊一步跨出,拦在路前,折扇“唰”的合拢,似笑非笑地道:“柳夫子何必这么急着走,莫不是怕了?” 随后他指着李钰,朗声道:“诸位请看!这位便是柳夫子的关门弟子李钰!” “坊间传闻,此子天纵奇才,过目不忘,号称神童,连柳举人都赞不绝口呢!” 众人目光聚集在李钰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更多的是怀疑和看戏。 陈子俊没有说李钰写西游记的事,那是给自己找不痛快,至于什么坊间传闻自然是陈子俊瞎说的。 将李钰捧得越高,待会踩起来才越痛快。 李钰看着陈子俊,脸色平静,不知道对方想要搞什么幺蛾子,同时诧异,对方居然连自己过目不忘都知道。 不由想起一句话,最了解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敌人。 陈子俊见李钰如此平静,心中更恨,继续道:“今日恰逢舍弟在此举办诗会,以文会友,既然碰见了,不如一起,也让我们见识见识神童的厉害。” 柳夫子总算是知道陈子俊打的什么主意了,想要让陈子明和李钰斗诗。 他微微皱眉,李钰自从成为他学生后,从未见李钰做过一首诗,倒是林澈经常作诗,还在李钰面前炫耀。 李钰只是夸赞林澈做得好,他却不曾做过,说明李钰不会作诗。 就算会,恐怕水平也不高。 现在陈子俊让他们参加诗会,这是想要让陈子明扬名啊。 陈子俊明知道李钰写出西游记这样精彩的话本,还说出这样的话,看来陈子明应该颇有诗才。 事实也是如此,陈子明选择的本经是《诗经》,老师也是举人,做的诗让他老师赞不绝口。 刚才在凉亭里做了一首,引得众人也交相称赞,因此陈子俊对弟弟很有信心。 陈子明看向李钰,一脸傲气“你敢吗?” 李钰还没开口,林澈便道:“何须钰哥儿出手,我同你比!” 他知道李钰不会写诗,因此想要帮李钰挡这一难。 “你?” 陈子明鼻孔看人,“无名小卒也配与我斗诗!” 林澈顿时气血上涌,脸涨得通红,他好歹也是柳夫子的学生,而且自认颇有诗才,居然被陈子明嘲讽,就要冲上去和对方理论。 李钰拉住了林澈的胳膊,随即向前一步,小小的身影挡在了气鼓鼓的林澈身前。 他抬头看向趾高气扬的陈子明,脸上突然露出笑容“我与你比!” “钰哥儿!” 林澈急了,李钰根本就不会写诗,现在和陈子明斗诗,不是将自己的脸送上去给对方打吗? 柳夫子握着竹杖的手也微微一紧,李钰写文章是一把好手,天生就是科举的料,但作诗的话就勉强了。 此刻贸然应战,若当众出丑,不仅孩子名声受损,自己这夫子脸上也无光。他正欲开口圆场,陈子俊却已抢先一步,生怕李钰反悔。 “好!不愧是神童!” 陈子俊眼中闪烁着得逞的快意“既是斗诗,便以眼前春景为题!子明你先来!” 陈子明点头,双手背负,装模作样地走了几步,望着河岸垂柳,略作沉吟,随后笑道:“有了。” “亭畔垂丝千万条,随风轻舞弄春韶。” “莫道柔枝无气力,也学青松向碧霄。” 诗一出口,周围那些依附陈家的文人墨客立刻爆发出热烈的喝彩与奉承。 “好诗!好诗啊!” “也学青松向碧霄’,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气魄,难得!难得!” “陈家诗礼传家,果然名不虚传!” “以柳喻志,志存高远,我等不如啊!” “子明公子应该出本诗集,广为流传,这样我等才能日日拜读!” “……” 叫好声此起彼伏,陈子明享受着众星捧月般的赞誉,挑衅地看向李钰,下巴抬得更高了。 李钰一直觉得读书人的脸面是比较薄的,现在才知道肤浅了,就这些吹捧声哪里还有读书人的风骨。 当然这也从侧面说明了陈家在望川县的势力确实大,让这些读书人不得不巴结。 不过有一说一,陈子明这首咏柳也确实还不错。 林澈有些担忧地看着李钰,即便他很讨厌陈子明,但也不得不承认,这首诗不错,换成他来写,可能还没有这个水平。 柳夫子也紧张了。 陈子明此诗虽显刻意雕琢,立意也流于俗套,但遣词造句对一个十岁孩童来说,也算工整流畅,阿钰能行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钰身上,等着看他出丑。 李钰目光投向河岸另一侧一株枝条更为遒劲、新芽初绽的老柳。 那柳树姿态苍劲,新绿与旧枝交织,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就在陈子俊嘴角的讥诮几乎要溢出来时,李钰开口了。 “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前两句一出,众人便怔住了。 以“碧玉”喻新柳之色泽,以“妆成”拟其姿态,“一树高”显其风姿绰约,“万条垂下”状其繁茂柔美。 短短十四个字,一幅鲜活动人的新柳图景便跃然眼前! 画面感、色彩感、动态感,远非陈子明诗词前两句可比! 更让人叫绝的是后面两句,简直是奇思妙想! 一个“裁”字,一个“剪刀”的比喻,将无形的春风具象化为巧夺天工的匠人,充满了孩童般天真烂漫的奇趣和新颖独特的想象! 整首诗语言清新流畅,比喻生动贴切,意境优美深远,将对柳树的赞美和对自然造化的惊叹,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高下之分,何止云泥! 现场死寂一片,方才叫得最大声的那几个文人,只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重重扇了一巴掌。 柳夫子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 他死死盯着李钰,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弟子! 这哪里是不会作诗?这分明是惊才绝艳! 他只想说好家伙,李钰有如此诗才,居然一点没有表露出来,相处这么长时间,他是怎么忍住不做诗的。 诗才这么好,却选了最难啃的《春秋》作为本经,柳夫子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自己这个学生,真是藏得太深了。 会写精彩话本,会做好的文章,现在还能写出如此好诗,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更关键的是他才8岁啊! 柳夫子薅了薅头发,感觉压力山大,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我能教好这样的学生吗? 林澈更是惊得嘴巴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睛瞪得溜圆,像是第一次认识李钰一样。 你居然会写诗!还是这么好的诗!那我之前在你面前炫耀的那些诗算什么? 钰哥儿你瞒得我好苦啊! 原来小丑竟是我自己!你不写诗,是害怕打击我是吧。 我真是谢谢你了。 这一刻,林澈彻底服气了,自己唯一比李钰强的,大概也就是习武了。 林溪眼中也异彩连连,都以为李钰不会写诗,结果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李钰,你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第32章 无师自通? 河岸旁,凉亭边。 随着李钰背出贺知章的《咏柳》,全场鸦雀无声,众人都在回味这首诗的意境。 特别是最后一句,完全是点睛之笔,有很高的艺术成分,你要问有多高,大概有三四层楼那么高。 原本写出这么一首好诗,众人应该是要轰然叫好的,但这里的人都知道陈子俊是想让他弟弟将李钰踩下去。 因此现场愣是没有一句叫好声。 陈子明脸上的得意和骄矜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茫然和一种被彻底碾压的羞耻感,他下意识地看向兄长。 陈子俊的脸色此刻铁青一片,他死死攥着折扇,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断裂! 他死死盯着李钰,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不甘和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怨毒! 李钰的这首《咏柳》简直是为这次诗会量身定做的耳光!响亮至极!将他精心为弟弟搭建的舞台彻底掀翻、砸烂! 虽然在场之人没有叫好,但陈子俊知道那是碍于他陈家的权势。 他有些后悔了,柳夫子是要走的,是他非要将人拦下来斗诗,现在有些不好收场了。 李钰见全场沉默,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本来不想打脸的,结果对方非要往上凑,虽然陈家这段时间没有对他动手,但李钰知道陈家不是放过了他,而是在找机会而已。 就像是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时会窜出来咬他一口。 既然矛盾已经不可调和,李钰自然也不会给陈家面子。 他看向陈子俊,开口道:“陈公子,我这首诗,可还能入你耳?” 入耳?何止入耳!简直是振聋发聩! 陈子俊喉头滚动,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只觉得脸上像是被无形的巴掌反复抽打,火辣辣地疼。 柳夫子此时出来打圆场,朗声一笑“哈哈,童言稚语,游戏之作,当不得真,当不得真!” “陈公子,诸位,春色正好,老夫就不打扰诸位雅兴了!钰儿,溪儿,澈儿,我们走!去看桃花!” 他竹杖一点,带着三个孩子,在无数道复杂到极点的目光注视下,从容地穿过死寂的人群。 这一次,再无人敢拦,也无人能拦。 陈子俊也没有脸再待下去,一把拉起陈子明快速离去,等到两人一走,顿时人群炸开了锅。 “碧玉妆成…二月春风似剪刀…绝了!真是绝了!” “不愧是柳夫子的学生啊,年纪这么小,居然能写出这样的诗句。” “莫非真是神童?陈家这次丢脸可丢大了。” “……” 这些议论声,李钰等人自然听不到了。 此刻李钰正在接受柳夫子的“审问”。 “你小子居然会写诗,竟然还瞒着我们,说!你还会什么?不要藏着掖着。” 林澈也瞪着李钰,如果不是今日恰好碰上了陈子俊,非要拉李钰斗诗,恐怕李钰还不会暴露。 李钰苦笑“夫子,没有什么瞒着你们了,科举又不考诗词,我心思自然全放在文章上。” 柳夫子自然不会真的去怪李钰,只是觉得李钰给他的惊喜太大,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从刚才的《咏柳》就能知道李钰诗词造诣不凡,但柳夫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钰一天到晚都在研读《春秋》,根本没有时间研究诗词韵律。 难道是无师自通? 这就有些可怕了,能写出《西游记》柳夫子觉得还不能担起神童的称号,但如果无师自通诗词,那可就是真正的神童。 想到这里,柳夫子想要考较一下。 开口道:“你再以四周的景色为题,作首诗。” 李钰看向四周,此刻他们距离河畔不远,水里有鸭子嬉戏,不远处还有一片竹林,隐约可见桃花。 一首苏轼的诗出现在脑中,张口就来。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柳夫子欣喜无比“好好好,你果然有大才,为师恐怕教不了你,重新给你推荐夫子。” 李钰大惊,差点爆了粗口。 你让我作诗,就是为了证明我有大才,然后想要甩掉我,这怎么行? 明年我就要科举,你给我换个夫子,我也不适应啊。 急忙道:“夫子,切勿如此!诗词于我而言不过是陶冶情操而已,科举才是我的目标!” “学生认为没有人比夫子更适合学生,还请夫子受累助学生科举。” 李钰一脸诚恳。 柳夫子摸了摸已经有些秃顶的脑门,有些为难“我是真怕耽误你啊。” “耽误不了,夫子给学生讲解《春秋》,让学生受益匪浅,学生决定回去后每日写五篇文章让夫子批改。” 柳夫子眼前一黑,之前一日改两篇文章,他就大把掉头发,现在你一天要写五篇文章。 你这真是将夫子我往死里整啊,会真的秃顶的! 这话他还不好说出口,毕竟有如此勤奋好学的学生,是每个夫子都喜欢的。 他总不能说为了自己的头发,让李钰少写文章。 为人师表,又怎能打击学生的拳拳向上之心。 得尽快找方清要生发偏方了,不到四十就秃顶,柳夫子想到那场面就害怕。 林溪见柳夫子一脸纠结的脸色,不由噗嗤一声笑出了声,觉得夫子真可怜,收了一个这么聪明还勤奋好学的学生。 恐怕夫子这头发是长不出来了。 林澈则是在想李钰一天要写五篇文章,那自己该写多少? 柳夫子后悔带他们出来踏青了,本来是想出来放松的,结果还给自己增加了任务,想到每天改五篇文章,他就有些想哭。 当然内心深处,柳夫子还是欢喜的,毕竟如此聪慧又刻苦的学生还是不容易遇到的。 既然李钰不让自己另外给他找更好的夫子,那他就只有舍命陪君子了。 …… 陈府。 陈子俊带着陈子明回来后,大骂陈子明废物,居然连一个八岁小孩做的诗都比不过。 陈子明很想反驳你话本不也没有写过李钰,但不敢说出口。 这可是哥哥的逆鳞,说出来,恐怕自己要挨揍。 好在今天在场的那些文人都是哥哥的朋友,应该不会到处去宣扬他斗诗败给了李钰,自己的名声还能保得住。 陈子俊发了一会邪火,开口道:“明年的县试,你要拿到案首。” 陈子明点了点头,他去年没有参加科举,就是想要再积累一年,大景朝虽然规定9岁就能参加科举。 但实际上9岁参加的不多,而且就算参加了也大概率考不中。 明年的科举,自己一定可以夺得案首。 县令赵明德虽然对陈家有些阳奉阴违,但只要陈家说让陈子明获得案首,赵明德就得给面子。 府城的同知已经退了,陈家正在找关系运作,想要调他们的人上任,一旦成功,赵明德再敢阳奉阴违,就会要他好看。 陈子俊喊来管事“你给我盯紧李钰,如果他要参加县试,就第一时间汇报,知道吗?” 管事点头离去。 陈子俊眼中露出阴狠,李钰想要科举,那自己就偏偏不让他如愿! 第33章 准备参加县试 春去秋来。 转眼间又是大半年过去,这大半年,李钰的文章写得越发出彩,柳夫子每每看到李钰的文章都会赞叹。 同时觉得李钰确实是天生科举的料,进步实在太快了。 以李钰现在的水平,莫说县试,就是府试,院试也能参加。 不过柳夫子没有放松对李钰的教导,他当年是小三元得主,有他的傲气,自然也希望李钰也能成为案首。 这段时间他从方清那里要来了偏方,每天早晚都要用何首乌,侧柏叶,桑白皮,生姜,透骨草,皂角等中药材制成的洗发水洗头。 其他中药材还好,但何首乌比较贵,李钰自告奋勇包了夫子的洗发水费用。 其实他觉得夫子秃顶挺好看的。 油光埕亮的脑门可以衬托出夫子聪明,毕竟聪明的脑袋不长毛嘛。 何必费尽心思去生发,这还没有开始科举,就开始掉发,等考到后面,那不得掉光。 而且李钰觉得偏方也不一定生效。 不过在见到柳夫子每天都对着掉落的头发唉声叹气时,李钰决定还是要帮夫子一下。 毕竟夫子还没婚配,跛脚又秃头,确实有损形象。 原本柳夫子是要自己配洗发水的,哪有老师用学生钱的道理,不过在见到方清每次来都会给李钰几十两银子。 加上李钰说这头发是为了他而掉的,柳夫子推脱了几次,推脱不过,便也就接受了。 自己这头发确实是教导李钰后掉落的。 当然从那以后,李钰的文章从五篇增加到了七篇,柳夫子咬牙接受了这工作量。 只是洗了几个月,脱了又生,生了又脱,最终成了地中海发型。 李钰觉得这发型还不如没有强,但头上有毛是柳夫子最后的倔强,他是读书人,又不是和尚,怎么能光头。 到了中秋节的时候,柳夫子带着李钰和林澈去拜访了望川县的廪生。 参加县试除了要五位考生互保外,还需要找廪生作保,而且还需要交保银。 李钰财大气粗,将他和林澈的保银都交了。 方清给他的银子,除了买书,给夫子送三节六礼,交束脩,生活费,以及给父母的外,多余的他都存了起来。 足足有一百两银子,这对于普通家庭来说可是一笔巨款。 林澈很自觉地成了李钰的小弟,没办法,出去逛街,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是李钰出钱,自然就成了大哥。 秋天一过,距离过年也不远了。 柳夫子要出一趟远门,说是以前同窗的好友邀约,他推辞不了,只能去一趟,让李钰回家自己看书。 …… 李家湾。 李钰回来,村里人都亲切地打着招呼,村子以姓氏为名,那就表示这一村的人基本上都是一个姓。 李家湾的这些村民都是李氏族人,村里还有祠堂,供奉着李家先人,每逢有什么重大的事情,族长都会开祠堂,召集族老商议。 李钰家在李家湾算是特殊的存在。 整个李家湾只有李钰家祖上出过秀才,也只有李钰家一直在供养读书人,日子过得紧巴巴。 他们家有两个读书人的消息早就传遍了村庄,村里人都知道李钰是靠自己拜的夫子。 去年过年拉了一车年货回来,可是让村里人看得真真切切。 上门一打听,周氏便说那是夫子奖励的,这让村里的人议论纷纷,觉得李钰是读书的料。 李瑞考了多年不中,李钰肯定一考就中了。 这些话自然传到了王氏耳中,将王氏气得够呛,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督促李瑞认真读书,争取明年能考中。 李钰回来,周氏自然是欢喜无比,虽然李钰每月都会回来一次,但对于周氏来说几天不见儿子就想念得很。 李钰将明年要去考科举的想法给周氏说了,不一会家里人都知道了。 二房当然是惊喜,如果李钰能考中,他们也能跟着沾光。 张氏虽然没说什么,但却也带着期盼。 大房这边则是不以为然,王氏阴阳怪气地开口“阿钰才读了多久的书,就要去考科举,真以为科举那么好考。” 李瑞5岁开蒙,到现在都没有过县试,可见其难度。 而且数百位学子参考,只会取二三十个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谁不是读了多年书去考的。 甚至有的读了十几二十年都没有考过,李钰只读了不到两年书就去考,真的是有钱没地方花了。 周氏其实心里也没什么底,不过王氏这么说,她下意识就反驳。 “阿钰能得到夫子表扬,而且夫子也同意他去考,应该是有把握的。” 王氏嗤笑一声“也不知道你家钰哥儿拜的什么夫子,真要有本事,怎么不去县学,不去陈氏族学,不去清风学院。” “自己搞个小私塾,夸你儿子两句,送点东西,就真以为你儿子是科举的料?” 周氏反唇相讥“你儿子是科举的料?考了这么多年没过,还好意思再考?” 王氏顿时被说到了痛处,有些跳脚“我家阿瑞好歹也读了10年书,李钰才读了多久书,难道就敢说一定能中。” “中不中我不知道,但阿钰能被夫子看中,自然有他的本事。” “本事?” 王氏冷笑一声,"不就是会背几本书吗?科举考的是文章,是经义,是治国之道!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治国?" 两人在院子里吵得不可开交。 “够了!” 张氏的声音如同炸雷,从正房传来。 老太太走了出来,脸色阴沉地站在门口,"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王氏和周氏顿时不说话了。 "阿钰要考,就让他考!阿瑞要考,也让他考!" 张氏的声音透着疲惫,"都是李家的子孙,谁中了都是李家的荣耀。" 王氏撇了撇嘴,转身回屋,周氏也回了房间。 李钰并不在家,而是和李芸逛县城去了,他读书读得脑子有些发胀,便想着休息一下。 正好李芸来找他,李钰便想着带二姐去县城逛逛,给她买点好吃的,顺便将林溪,林澈介绍给二姐认识。 四个小伙伴一直到了傍晚才分开,李钰和李芸坐着牛车回家,林溪和林澈则是回了院子。 回到家,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李钰一问,得知娘和大娘因为他要科举的事吵架了,有些无语,觉得大娘也太能生事了。 自己考不考和她有什么关系,又不用她出钱。 摇了摇头,李钰躺床上睡觉,今天玩了一天,明天该好好读书了。 还有几个月县试就要来了,李钰虽然有信心,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虽然他已经将历年来的县试程文集都看过了,也刷过很多考题,但模拟考和实际考还是有区别的。 不过李钰也不是太担心,夫子说了他的文章已经没有问题,现在只需要巩固基础,县试的时候正常发挥就行。 而家里除了王氏外,包括李守礼,周氏都不相信李钰能中,虽然李钰经常带东西回来,说是夫子奖励的。 但李钰拜谁为夫子,他们不知道,李钰到底有多少学问,他们也不知道。 加上李瑞就是前车之鉴,考了这么多次都不过,李钰才读不到两年的书,又怎么可能过。 都认为他是去熟悉一下考场的环境和气氛。 李守仁回来,王氏给他一说,他也是嗤笑一声,这才读了几天书,就去科举,压根就是闹着玩。 只有李芸对李钰有信心。 她不知道科举有多难,但她知道只要李钰想做的事,就一定会成功! 第34章 连坐 兴平十三年正月十八。 望川县衙再次公布了县试时间,和去年一样,依然是二月初八开考。 考试之前需要去县城报考,李钰和林澈一同去报名,柳夫子也回来了,心情很不错。 秃顶的那一圈有着稀疏的毛发长了出来。 在县衙礼房报名时,李钰碰到了大哥李瑞,两兄弟对视一眼,李瑞心情有些复杂。 今年有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他必须要考中才行。 这一年他也算是努力,加上考了这么多次,倒是也有点信心。 此刻看着比他矮了几个头的堂弟,五味杂陈。 就是李钰在家里搅风搅雨,如果李钰不读书,他现在的地位也不会这么尴尬,也没有什么急迫感。 今年考不上,那就明年,明年考不上那就后年。 反正家里会供他读书,一直到他结婚生子都要供着,他不用下地干活,不用操心家里事情,只需要安心读书就行。 这一切却被李钰打破了。 恨李钰吧,是有点,但也不算多,毕竟李钰是靠自己本事读书,没有占用家里资源。 李钰对李瑞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前身沉默寡言,加上李瑞很有优越感,因此两兄弟不怎么说话,李钰穿越过来,基本上也没有怎么和李瑞说话。 说是堂兄堂弟,关系还不如和林澈亲密。 报完名后,就等着考试。 李钰留在了夫子小院内复习,过年这段时间他又累积了一些问题,并且还写了不少文章。 夫子回来正好给他批改。 柳夫子见到李钰拿了一大叠纸过来,顿时脸都绿了,这段时间他和同窗好友饮酒作乐,好不快活,都有些不想回来了。 但他是个负责任的夫子,答应了故友要将林溪,林澈养大成人,就不会食言,也答应了李钰要指导他科举,也会说到做到。 调整了心情后,夫子开始批改文章,以及给李钰讲解他不懂的地方。 二月初八,终于到了县试这天。 寅时刚过,天还没亮,望川县的大街小巷便热闹了起来。 一盏盏灯笼摇晃着昏黄的光晕,在料峭的春寒中连成一条流动的光河。 光河里,是攒动的人头,是沉甸甸的考篮,是或紧张、或兴奋、或麻木的面孔。 寒意刺骨,呵气成霜。街道上,人影憧憧,脚步匆匆,踏碎了黎明前的寂静,涌向搭建在县城东郊的考棚。 望川县人口众多,光是参加县试的学子便有数百人之多,李钰和林澈裹在厚实的棉袍里,由柳夫子和李守礼护送着,汇入了这人流。 儿子第一次考试,李守礼昨晚就赶了过来,在县城住了一晚,心情很激动。 “记住我的话,心要静,手要稳。题纸拿到手,不要急于下笔,一定要破好题再动笔。”柳夫子开口。 “嗯!” 林澈用力点头,小脸绷得紧紧的。 李钰则显得平静了许多,毕竟前世参加过不少考试,中考,高考,考研,考博,论考试经验,他不比那些屡考不中的学子差。 他看向四周的学子,有白发苍苍的老者,穿着洗得发白的衣衫,眼神浑浊却透着执拗。 有面色蜡黄的中年书生,紧抿着嘴唇,脸色严肃。 更多的则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郎,脸上带着忐忑和希冀。 他目光扫过人群,看到了李瑞,正由李守仁陪着,挤在稍远一点的地方。 李瑞的脸色在灯笼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有些发直,根本没注意到他们。 李守仁则一脸凝重,不停低声对儿子说着什么。 到了考棚外,李钰和林澈找到了另外三名和他们结保的考生。 不多时,衙役们举着火把从考棚内出来,在入口处排开,形成一条狭窄的通道,厉声吆喝着维持秩序。 “闲杂人等止步!” “考生排好队!不准拥挤!” 搜检开始了,过程粗暴严格,衙役们毫不客气地翻检着每个考生的考篮,抖开包裹食物的油纸,掰开干粮,捏碎点心。 然后让考生解开外袍,脱掉鞋子检查是否夹带。 不多时便轮到了李钰等人,和他们结保的三人排在他们前面,两人检查通过轮到姓孙的考生时,却被衙役从身上翻出了小抄。 “你竟敢舞弊!”衙役厉声高喝,如同平地惊雷! 全场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孙姓考生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倒在地。 负责登记的礼房书吏立刻在簿册上重重划去他的名字,冷声道:“孙有才舞弊!逐出考场!同保四人,连坐,一并黜落,永不准考!” “什么?!”林澈小脸煞白。 李钰也心里剧震,根本没有想到和他结保的五人中,既有人夹带小抄,永不准考的话,那他的苦读算什么? 他还怎么靠科举过上好日子! 难道我的科举路还没开始就要毁于一旦? 他有些无助地扭头去看站在等待区的柳夫子和李守礼。 柳夫子在被孙有才搜出夹带的瞬间,便目眦欲裂! 当他听到“连坐黜落,永不准考”八个字时,更是如遭雷击,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三人都是他亲自寻访、反复确认过品性才定下的!孙有才怎会……? “我要见县令大人!”柳夫子猛地冲了过来。 “闲杂人等退后!”两个衙役立刻横起水火棍阻拦。 “滚开!”柳夫子手中竹杖猛地向前一递,精妙地穿过两根水火棍的空隙,一拨一挑! 顿时水火棍被荡开,柳夫子抓住机会,跛足疾行,竟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冲入了考棚内。 “拦住他!”衙役们惊怒交加,纷纷涌上。 “老夫有举人功名,谁敢拦我!”柳夫子大吼一声,虽然知道这样闯考棚乃是大罪,但此时他也顾不了那么多。 李钰有多努力,他比谁都清楚,绝对不能让连坐毁了李钰! 听到是举人,衙役们有些投鼠忌器,在这电光火石间,柳夫子已经冲到了主考棚前。 无视两旁惊骇的官吏,对着端坐案后,同样一脸惊愕的县令赵明德,深深一揖到底。 “县尊大人明鉴!我以举人功名及身家性命作保!” “李钰,林澈二人绝不知孙有才舞弊之事!此二人品性端方,勤学苦读,若因此无妄之灾断送前程,天理何在?!” “朝廷抡才大典,法度森严,然法理之外,亦有人情!” “《大景科举条例》第七款第三条载明:若遇连坐,其师长或具保之有功名者,若肯自降功名身份担保,经主考核准,可破例允其入场!” 自降功名身份担保?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连赵明德都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之色! 举人功名,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耗尽一生心血都未必能企及的高度! 柳敬之竟愿意为了两个孩童,舍弃这来之不易的功名身份?! 这意味着他将失去所有举人的特权、地位和朝廷的廪米供养,彻底沦为布衣! 第35章 县试 “柳……柳夫子,你可想清楚了?” 赵明德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他深知一个举人功名的份量!此等决绝之举,闻所未闻! “想清楚了!” 柳敬之挺直腰背,看向赵明德“恳请县尊大人,依律法外开恩!” “我愿立字为凭,即刻自请革去举人功名!只为李钰、林澈二人求得一个公平入场的机会!若他二人有半分舞弊之举,我甘愿同罪,领受国法!” 柳夫子虽然声音不大,但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那决绝的姿态,那为了学生不惜自革功名的凛然气概,震得整个考场鸦雀无声! 无数道目光聚焦在那位跛足举人身上,充满了震撼、敬佩与难以置信。 赵明德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柳敬之搬出的条例确实存在,只是极少有人会用! 若自己不准,传扬出去,必落得个刻薄寡恩、不通情理的名声。 他心中有了决断,开口道: “柳夫子高义,本官感佩!准你所请!速取纸笔,立下甘结!李钰、林澈,搜检无误后,准予入场!” “谢县尊大人!”柳敬之深深再拜,悬着的心终于落下。 衙役立刻奉上纸笔,柳敬之毫不犹豫,提笔挥毫,笔走龙蛇。 一份自愿革去举人功名,以此来担保李钰林澈清白、甘愿同罪的甘结文书瞬间写就,并郑重按下手印。 李钰和林澈在衙役搜检后,被放行进入考场。 经过柳敬之身边时,李钰两人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夫子,眼圈泛红,嘴唇动了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 柳夫子却只是微微一笑,用手轻轻推了两人一下:“去吧,莫负光阴。” 李钰,林澈重重点头,将所有的感激压在心底,排好队站在空地上。 一场连坐风波就此化解,衙役继续搜检,李瑞此时心里五味杂陈,刚才李钰被连坐让他错愕,然后有些暗搓搓的开心。 如果李钰不能科举,那么这次他考不上也没关系,家里依然会供他读书。 虽然觉得他不该有这样的心思,但心里止不住会这样想。 而在柳夫子自革功名担保后,他的错愕变成了震惊。 他这才知道李钰的夫子居然是举人,李钰从来没有在家里说过,这也太能沉得住气了。 他心里紧张起来,原本以为李钰这次来参加科举,就是试试水,李瑞没有觉得他能考上。 他考了7次都没中,李钰才读了不到两年的书怎么可能考中。 但现在有些不确定了。 名师出高徒! 举人教出来的学生,肯定比秀才教出来的学生厉害,而清风学院的夫子全是秀才。 如果李钰考中,他没中的话…… 李瑞不敢再想下去,只希望李钰这次真的是来试试水。 其余学子也都羡慕李钰,林澈有个举人夫子,都被连坐了居然都能保住。 而在人群的最后面,陈子俊脸色阴沉如水,他万万没有想到柳敬之为了保住李钰居然能做到这个地步。 更没想到赵明德居然准了,这狗日的县令难道不知道我和李钰有仇吗? 陈子俊心中有着扭曲的暴怒和难以置信! 他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他费尽心机,才打听到李钰和谁结保,花费重金收买孙有才,让对方放弃科举的前途,就是为了让李钰连坐黜落,永绝后患! 却万万没想到,柳敬之这个跛子,竟然疯狂至此!连举人功名都不要了! 看着李钰和林澈的身影消失在考棚入口,陈子俊只感觉一股邪火直蹿脑门,眼前阵阵发黑。 隐忍这么久,策划的万无一失的毒计,就这么被破解了。 他深吸口气,事情还有转机,李钰虽然进了考场,但也不一定会中。 这次的县案首已经内定了是陈子明,只要李钰这次不中,下一年,还可以用同样的方式让他连坐,柳敬之已经没有了举人身份,看还如何保他。 …… 考棚内的空地上,所有搜检入场的考生排队站好,他们还要经过最后一道程序,才能正式考试。 此时在赵明德身后站着十多名廪生,衙役们念到考生名字,再喊作保的廪生名字。 由作保的廪生确认是否是他担保的学子,防止有人代考。 廪生作保也是慎之又慎,否则出了事,廪生也是有连带责任的,大景朝对科举舞弊惩罚很重,因此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一切无误后,衙役们分好了考卷和稿纸,考生们按照编号,找到自己的号舍,默默走进去,等待开考。 李钰找到他的丁字七号考棚,将姓名牌挂在号舍前,证明‘人舍对应’。 他将桌椅擦干净,然后从考篮中拿出笔墨纸砚摆放在桌上,寒风从围幔的缝隙钻进来,吹得他小脸冰凉,他搓了搓冻得有些僵硬的手指,等待开考。 卯时正刻,三声铜锣响彻考场,县试第一场正式开考。 考试题目早就出好,有书吏举着贴有试题的木牌缓步行经各考棚,确保每位考生都能看清题目。 李钰快速将题目抄下,一共三道题。 一道《四书》题,一道《五经》题,一道试贴诗。 李钰没有急着动笔,他将题纸抚平,用镇纸压住,随后往砚台中倒入少许清水,手指捏住墨锭,在砚台中一圈圈地研磨起来。 墨锭与砚石摩擦发出“沙沙”的轻响,墨色由浅入深,渐渐浓稠如漆,散发出松烟香气。 这专注的研磨过程,仿佛也是一种仪式,让他的心绪彻底沉静下来。 墨已浓,笔已润。 李钰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道《四书》题上——“君子喻于义”。 这是出自《论语?里仁》的一句,完整表述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全句意思为君子懂得的是道义,小人懂得的是利益。 对于李钰来说,这道题简单,柳夫子还讲解过,他提笔,蘸饱墨汁,笔尖悬停在稿纸上方,凝神片刻,旋即落下。 一行清丽端方、筋骨内含的台阁小楷便如清泉般流淌而出。 破题:“喻于义者,心有所主;溺于利者,志为之移。” 一旦破题,就相当于打好了地基,后面就好写了。 接着是承题:夫义者,天理之公;利者,人欲之私。喻于义,则心有所主,百行由是生焉;喻于利,则心为所役,万端自此出焉。此君子小人之所以分也。 写到这里,李钰思路越发顺畅。 他笔锋稳健,行文流畅,引经据典,立论清晰。 将“喻于义”提升到君子立身之本、心志主宰的高度,并点明与“喻于利”的本质区别,一股浩然之气已蕴于字里行间。 不多时,一遍八股文便被他写了出来。 这得益于他每天都要写几篇文章让夫子修改,当真是下笔如有神。 将稿纸放到一旁,李钰稍作休息看向第二题。 第二题是五经题,一共五道题目,五经中各出了一道,选的是什么本经,就抄那本经的题目。 李钰的题目是《春秋》义:"秋,宋人及楚人平。 第36章 又被打脸 秋,宋人及楚人平。 这句话出自《春秋?宣公十五年》,记载的是春秋时期宋、楚两国在“泓水之战”后因长期对峙而达成和解的事件。 这段记载看似简单,却蕴含着复杂的战争背景,成为理解先秦战争伦理与“春秋笔法”的重要案例。 柳夫子在押题的时候就曾押过这句话,这让李钰觉得柳夫子真是神人。 既然已经写过,而且文章还被夫子改过,李钰甚至连思考都不用,直接破题。 "书''平''不书''盟'',圣人予宋之深意也。" 很快,第二题也顺利写完,李钰估算了一下,大概也就过去了一个时辰。 他没有立即做第三题,而是准备休息一会。 县试从天亮开考,一直要到太阳落山才结束,现在已经答完两题,可以休息休息。 今天起来得早,他都没有吃早饭,现在正好填填肚子。 周氏昨天就给他准备了肉干,馒头,此刻拿出来吃上两口,再喝点水,压下了肚中饥饿。 趁着吃饭的时候,他看向外面,能看到一些考生有的奋笔疾书,有的愁眉不展,还有的急得抠脚。 大部分考生都还在写《四书》题,对于李钰很简单的题目,对于他们来说可就不那么简单了。 林澈也早已写好了《四书》,他虽然没有李钰写文章那么快,但对比其他考生来说也还是很快了。 看了一遍自己写的文章,林澈比较满意,吃了点东西后,开始答第二题。 乙字八号考棚内,李瑞正埋头苦写,今年的题比去年简单一点,让他来了精神,总算遇到自己会写的题了。 看来这次不中都不行! 等到中午的时候,李钰开始答第三题。 试贴诗是一种特殊的诗歌体裁,具有极强格式约束,首联点题,颔联、颈联铺陈题意,尾联升华主旨与八股文的‘起承转合’结构相似。 李钰前世那些能流传千古的诗词,对于试贴诗并不适用,这就需要李钰自己写。 好在他之前没有抄诗时,柳夫子以为他不会写诗,便在这方面特意教过他,如何在科举的时候写试贴诗。 此时写起来,虽然不是怎么出彩,但也中规中矩。 随后,李钰将写在稿纸上的文章看了一遍,确认没有漏字,错字,这才誊抄到试卷纸上。 这试卷纸约一尺见方,白中泛黄,质地略粗,纸上印有朱丝栏格,每页十二行,每行二十字。 也称为程文纸。 等将两篇文章都誊抄到程文纸上后,李钰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字写得真漂亮,不愧是我。 随后他拿起写有试贴诗的稿纸,看了几遍后,总感觉写得不好,但他又实在想不出该如何修改。 与前面两篇文章相比,这试贴诗李钰感觉他写的就是一坨。 但没有办法,这已经是他的最高水平了,随后将第三题也誊抄到程文纸上,自此三道题全部写完,算是完成了县试的第一场。 看了看太阳,正是晌午的时候,距离考试结束还早得很,今天起来得早,此时被太阳一晒,竟是有些想要睡觉。 李钰将试卷放好后,干脆趴在桌上睡了起来。 巡考官路过李钰的考棚见到这一幕,不由一愣,才刚刚到午时,这小子就开始睡觉了,应该是答不出来了。 他也没在意,这么小年纪来参加科举,一般都是考不中的。 李钰这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后神清气爽,见到有人交卷了,他也跟着交卷,然后准备去考场门口等着。 只有凑够了十人,才会开门放人出去。 门口已经站着几人,个个冻得跺脚呵气,搓着手取暖。 其中最为扎眼的,当属被五六人团团围在中间的陈子明。 他裹着厚实的银鼠皮斗篷,小脸被风吹得微红,下巴却抬得老高,眉宇间尽是少年人压不住的得意与倨傲。 这第一场县试他是第一个交卷的,此刻正享受着身边几个明显年长于他的考生的吹捧。 “子明兄,第一个交卷,这是博了个好彩头啊!” “是啊,我光是破题就想了一个时辰,子明兄却能挥毫立就,实在令人钦佩!” “今年考题虽然简单,要写出彩却是不易,刚才子明兄说的破题立意高远,直指核心,在下佩服的五体投地!” 陈子明矜持地笑了笑,故作谦虚道:“诸位谬赞了,不过是家学渊源,多看了些书,平日里父亲和兄长又督促得紧罢了。” 这话又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那是自然!陈家底蕴深厚,岂是我等寒门可比?” “子明兄明年府试定当高中!” “届时可莫忘了提携我等啊!” 一片阿谀声中,陈子明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刚走出考棚区、正向门口走来的李钰。 那小小的身影裹在略显宽大的青布棉袍里,步履沉稳,脸上既无考后的疲惫,也无旁人的紧张或得意。 这种平静在陈子明看来,格外刺眼! 不由想到了在河边凉亭被打脸的场景,那日的李钰也如现在一样平静。 “李钰,你这么快交卷,该不会是觉得题太难,胡乱写了几笔就出来了吧。” 陈子明开口,声音中带着讥诮。 其余人也都看向李钰,之前李钰被连坐的事情,他们都目睹了,此刻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审视,好奇。 这么小的孩童,写不出什么像样的文章,却连累他夫子丢了举人功名,真是不值啊。 李钰脚步未停,走到人群边缘站定,离陈子明那堆人稍远。 他没有理会陈子明,静静等待开门。 陈子明见李钰不理他,更是气恼,上前一步,“喂!李钰,《四书》义,你是怎么破题的?说出来让我们开开眼呗。” 他料定李钰年幼,经义理解必不深刻,破题要么浅薄,要么出错,正好当众出丑。 李钰原本没有打算理会陈子明,但见到对方那挑衅的嘴脸,不由就想到了陈子俊。 又想到夹带小抄的孙有才,这可是夫子亲自找的人,竟然出了这样的差错,李钰觉得大概率和陈家有关。 以陈家的权势,要收买孙有才不难,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测,没有证据。 此刻听到陈子明问他是如何破题的,他淡淡道:“此题破法,不过寻常。” “喻于义者,心有所主;溺于利者,志为之移。循此推演,引经据典,阐明义利之辨乃君子小人之分界罢了。” 话音落下,门口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陈子明脸上的讥笑僵住了。 李钰这破题虽然语言平实,远不如他刻意雕刻的破题显得高深,但立意却极其精准! 比起他的破题不知要深刻、贴切多少倍! 其余考生面面相觑,他们能提前交卷,自然也都是有学问的,但不曾想在破题上,却不如一个孩童精准,深远。 陈子明脸色有些发白,优越感再次被李钰撕了下来,他强压住心头的羞怒。 “说得倒轻巧!破题简单,后面的八股论证才是真功夫!我就不信你的文章比我写得还好,等到发案的时候,自会见分晓。” 李钰闻言,只是淡淡的看了陈子明一眼,然后从考篮中拿出食物吃了起来。 这一举动,让陈子明感到一种被彻底无视的屈辱。他正想再发作,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钰哥儿,我就知道你出来了。”林澈跑了过来。 看到林澈,李钰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递过去一块糕点。 两人旁若无人地吃着东西,仿佛根本没看到旁边脸色铁青、快要气炸的陈子明。 第37章 赵明德的纠结 考棚大门处,李钰和林澈两人站在一旁和陈子明一群人泾渭分明。 那些吹捧陈子明的考生也不再说话了,这让陈子明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不多时,又出来一名考生,总算是凑够了十人。 大门打开,李钰和林澈两人朝着外面走去。 那些送考生过来的家属并没有离去,而是一直等在外面,此刻见到门开了,都精神一振,知道有人提前交卷拿了。 能提前交卷,那意味着答题很顺利,都期盼出来的是自家的人。 而且二月份还有冷,这些送考的一直站在这里也冻得直哆嗦,如果是自家人出来,也就能早点回去。 当看到最先出来的是两个孩子,这些送考人愣了一下,虽然这两年时间,李钰比起刚穿越来的时候,胖了一些,高了一些,白了一些。 但和其他十几岁的考生比起来,还是显得很稚嫩,一眼就能看出不到十岁。 林澈也是一样。 李守仁嗤笑了一声,这么早就交卷,怕是答不上来,在里面坐不住了。 不像他儿李瑞,每次考试都是要到结束时才会出来,不止是李瑞,大多数考生都是如此。 写的文章会反复检查,雕琢,一直到没有了修改的空间,才会誊抄到程文纸上。 反正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交卷。 李守仁没有往李钰提前答完的方向去想,他根本就不觉得李钰能考上,毕竟才读了不到两年的书。 据他了解,这些参加县试的考生,最少都要读四年书才会来参加。 李守礼和柳夫子快步迎了上去。 李守礼原本想要问问答得怎样,他虽然也不相信儿子能考中,但依然还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期盼。 只是还不等他问,柳夫子已经提前开口:“如何?” 李钰笑道:“不难。” 林澈也道:“都是夫子讲过的内容。” 柳夫子笑了起来,“回去好好休息。” 随后四人离开。 …… 县衙二堂东暖阁内,烛火通明,炭盆烧得正旺,驱散着寒意。 赵明德的案头上堆积着县试第一场考完的试卷,两名同考官早已伏在各自的案几上昏昏欲睡。 唯有赵明德还在强打精神批阅着考卷。 如果能他的治下出现几个文采斐然的人,对他的政绩也有大大的好处。 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拿起一份试卷,破题映入眼中。 【喻于义者,心有所主;溺于利者,志为之移。】 “嗯!” 赵明德眼睛一亮,这破题破得好,干净利落,只指要害,比他之前看过的那些试卷破题都要好。 他精神一振,继续看下去。 越看越是喜欢,此文章写得真是太好了,他当县令这么多年,主持的县试也有多场,阅卷无数,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妙的文章。 引经据典,层层剖析,股对工整而气脉贯通,见解深刻,发人深省,束股收束有力,呼应破题,升华主题。 他迫不及待的撕开糊名,一看名字,顿时心都凉了半截。 居然是李钰! 一个九岁的娃娃居然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简直不可思议! 他急忙又找出李钰的《五经》题,通读一遍后,只感觉这文章见解之老辣,文笔之凝练,根本就不像一个9岁孩童所写。 更难能可贵的是,还是《春秋》为本经,赵明德看了这么多试卷,唯有李钰选的《春秋》题目。 他心跳的厉害,看向摆放在一旁陈子明的试卷,陈子明的《四书》题虽然也引经据典,但多是堆砌辞藻,论证流于表面,缺乏李钰文中那种洞穿本质的深刻和沛然莫御的正气。 至于《五经》题,陈子明本经选的《诗经》,虽然文章华丽,却失之浮泛,与李钰的文章完全是云泥之别。 再看试贴诗,相较于李钰那两篇石破天惊的经义文章,确实显得平平,但瑕不掩瑜。 这县案首应该是李钰的。 怪不得柳敬之宁愿不要举人身份也要保李钰,这真的是神童啊! 只是陈家在开考前就给他打过招呼,如果没有李钰的文章,给陈子明一个案首也没什么。 但现在赵明德就有些为难了,之前他剿匪便引起了陈家的不满,明里暗里给他下了一些绊子。 又听说府城同知之位,将会由从陈氏族学出去的人担任。 如果再和陈家作对,只怕还会遭到打压,只是如果不将案首给李钰,那就是判卷不公,如果被查出来,他也脱不了干系。 又想起今日考完后,陈子俊亲自来了一趟,明里暗里都暗示他不准取李钰。 不管李钰文章写得好还是坏,这次一定要落榜。 赵明德叹了口气,如此神童却要被陈家打压,真是可惜啊。 他将李钰的文章放到一边,也没心情再看其他试卷,睡觉去了。 …… 大景朝的县试一共要考五场,不过发案和李钰前世朝代的发案不一样,并不是隔天就发案,而是要五场考完才会统一放榜。 不过第一场是最重要的,第一场文章写得好,能留下极好的印象,甚至直接点为案首,后面的文章都不再看。 李钰每场考试都认真对待,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夫子负责。 因为他害得夫子连举人身份都没有了,让李钰很过意不去。 不过柳夫子倒是洒脱,只要李钰和林澈两人其中一人能中举,那么他就觉得值了。 这让李钰暗暗发誓,他可不是只要中举那么简单。 原本每天考完后,林澈还想拉着李钰去逛街放松,但李钰却说他要读书写文章。 夫子如此保护他们,不能浪费任何一点光阴。 于是李钰又写了文章准备让夫子修改,林澈一见,想到夫子在考场上对他们的维护,顿时也被感染。 “我真是太不应该了,只想着自己放松,从今往后我当更加努力,县试不是结束,只是开始。” “我也要和你一样,多写文章,让夫子修改,这样才不辜负夫子的苦心。” 李钰很想说,我和你不一样,我已经卷习惯了,而且我的思想也不是一个九岁孩子,你要跟着我一起卷,怕是很辛苦。 之前你不是都卷不下去,要按你自己的节奏来吗? 你可不要受我影响,我卷起来自己都害怕,但这话终究没有说出口,林澈很聪明,就是有点惰性。 现在因为夫子作保一事,能让林澈再卷起来也是好事,就不打击他的积极性了。 李钰伸出手,“夫子如果知道我们如此勤奋肯定会感动的。” 林澈伸手和李钰握在一起,重重点头。 当柳夫子看到李钰和林澈带着文章来找他时,不由一个头两个大。 “你们两个考完试都不休息的吗?” 李钰一脸诚恳,“夫子如此待我们,学生无以为报,只有多写文章才能对得起夫子的信任。” 柳夫子无语,只能将文章收下,我真是谢谢你们啊! 等到两人走后,柳夫子眼眶有些湿润。 有这么热爱学习的学生,我应该高兴才对,但为何我这么想哭啊! 第38章 放榜了 “夫子,你哭了?” 林溪见夫子垂泪欲滴的样子,不由吃了一惊,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夫子这脆弱的一面。 要知道夫子之前面对山贼都没掉泪,这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 “没有,风沙迷眼了。” “哪里来的风沙?夫子你想哭就哭吧,男人哭吧不是罪,我不会笑话你的。” 林溪一脸我能理解的表情。 柳夫子一愣,“男人哭吧不是罪?你从哪里学来的这话?” “阿钰哪里啊。”林溪笑了起来。 “上次方大哥来找他,看上去疲惫不堪,一脸憔悴,要哭不哭的样子,阿钰就说男人哭吧不是罪,再强的人也有权利去疲惫。” “于是方大哥就大哭了一场,哭过后就笑嘻嘻地走了。” 柳夫子眨了眨眼,还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这话似乎有些道理,他挥了挥手“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等到林溪走了,柳夫子看着李钰和林澈给他的十多篇文章,想到自己钻研《春秋》的辛苦,想到自己胡子掉光,头发也只剩下一圈的形象。 又想到他本有大好前程,却因为得罪人,被打断腿断了科举路,不由悲从心来。 我真的太累,太疲惫! 我真的要哭了! 呜呜呜~ 柳夫子哭了起来,为自己逝去的青春和头发,这一哭就不可收拾,最终成了嚎啕大哭。 他之前断了科举路都没哭过。 觉得他是男人不能哭,哭只能代表他懦弱,但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积压在心里多年的情绪也通过这种方式彻底发泄了出去。 哭过后,柳夫子擦了擦眼泪,开始批改李钰和林澈的文章。 他觉得自己哭过后强得可怕。 …… 县试完的第三天,是放榜的日子。 天不见亮,李守礼便用租来的牛车拉着李钰,林澈以及柳夫子去县衙看放榜。 寅时刚过,望川县衙前的青石长街已被灯笼火把和人潮塞满,李守礼赶着租来的牛车,在人群外围艰难停下。 李钰没有想到他们都来这么早了,居然还挤在这外面,难道这些人不睡觉的吗? 人太多,没法往里面挤,只能待在这外面。 “阿钰,你不紧张吗?”林澈开口问道,他反正有些紧张。 虽然考试很顺利,但会不会中他不知道。 李钰道:“尽人事,听天命。夫子说过,学问在身,何惧榜上无名?” 林澈无言语对,他有时候真的很佩服李钰这种超然物外的心态,他就做不到。 李守礼看到了李守仁和李瑞,两人脸上都有着紧张之色,这一次的放榜关系到后续李瑞能不能继续读书。 哪怕天气还有些冷,李瑞额头也都有了汗珠。 就在众人等着放榜时,突然一阵马蹄声和粗暴的呵斥声由远及近。 “让开!都滚开!没长眼吗?挡着陈家的路了!” 只见两匹高头大马开路,马上家丁挥舞着鞭子,声势骇人,后面跟着一辆装饰华丽的青幔马车。 人群如潮水般分开,看着马车从他们面前经过,敢怒不敢言。 陈家可是望川县的土皇帝,一向嚣张惯了,没有人愿意去招惹。 马车在衙门前最靠近榜墙的位置停下。 车帘掀开,陈子俊一身华贵的狐裘,面色冷峻地走了下来。 他身后跟着同样锦衣貂帽、小脸绷得紧紧、努力维持傲气的陈子明。 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立刻排开,在榜墙前清出一片空地,凶神恶煞地瞪着周围敢怒不敢言的百姓。 “哼,一群泥腿子。” 陈子俊眼神倨傲地扫过四周,最后定格在那扇紧闭的衙门上。 “铛铛铛!” 三声铜锣响起,厚重的衙门打开。 两名衙役抬着一张巨大的、糊着红纸的榜单,在万众瞩目下走了出来。 “放榜了!” 人群瞬间沸腾!如同决堤的洪水,向前涌去! 衙役将榜单贴在墙上,迅速退开,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榜单上。 兴平十三年望川县试正场取中榜。 案首:陈子明。 第二名:王思齐。 第三名:赵文博。 …… 第十名:林澈。 …… 第三十二名:李钰。 “中了!我中了第十五名!”一个角落爆发出狂喜的哭喊。 “呜呜~我又没中……”更多的是压抑的啜泣和绝望的叹息。 林澈看到他的名字,脸色一喜,第十名还不错。 李钰也看到了他是最后一名,轻轻松了口气,能中就行,从孙有才舞弊他就知道陈家的手还能伸到科举中来。 这说明陈家完全有可能操控县试的排名,李钰对自己的文章是有信心的,现在是最后一名,足以说明他想的没错。 陈家应该给县令打过招呼不取自己,现在榜上有名,大概也是县令权衡过后才这么做的。 “阿钰,中了吗?”李守礼不识字,只能询问。 “中了,最后一名。” 李守礼顿时激动,眼泪都要流出来了,中了就好,中了就好啊! 哪怕是最后一名,那也是足以炫耀的事了! 这下家里总该全力供阿钰读书了,这两年李守礼一直觉得对不起李钰,小小年纪要独自赚钱读书,他和周氏一点忙都帮不上。 而现在儿子第一次县试就中了,这次无论如何不能让阿钰再独自承担了。 陈子俊的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榜首“陈子明”三个大字,嘴角露出一丝志得意满的笑容。 他拍了拍弟弟的肩膀:“好!没辱没陈家门楣。” 虽然给县令打过招呼,但也要陈子明的文章能入眼才行,否则写成一坨屎,恐怕也成不了案首。 陈子明的小脸上的得意和轻狂更盛,他下巴抬得更高了。 陈子俊也看到了最后一名的李钰,不由瞳孔一缩,心里有了怒气,第一场考试结束,他再去找了赵明德,让他不要取李钰。 当时答应好好的,现在居然有李钰的名字。 这般阳奉阴违让陈子俊怒不可遏,这赵明德真是好大的胆子,这是诚心要和自己,和陈家做对啊! 简直岂有此理! 如果连一个县令都掌控不了,他陈家还当什么土皇帝,看来要让父亲加快点进度了。 否则这赵明德还以为我陈家治不了他! 陈子明也看到了李钰的名字,脸上露出轻蔑之色,他在人群中找着李钰,终于看到了人群外围坐在牛车上的李钰四人。 不由大声道:“李钰,你不是自诩比我强吗?现在如何?我是案首,你不过最后一名,我看你也不过如此,哈哈哈!” 李钰看着得意洋洋的陈子明,缓缓站了起来。 小小的身影在凛冽的寒风和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显得格外单薄,却又莫名地挺直如松。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那些落第后神情灰败、眼中带着不甘与愤懑的寒门学子。 随后微微仰起头,用一种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带着悲悯与沉郁的语调,开口道:“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这是杜甫的诗词,是李钰对陈子明的回应。 既然陈子明这么得意,那就让他得意不下去。 第39章 闹事 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清亮的童音如同冰泉乍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这十个字像是锥子一样,狠狠刺入在场每个寒门学子的心窝! 尤其是那些屡试不第、饱尝辛酸的老考生,更是浑身剧震,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愤和辛酸直冲头顶! 这句诗词就是他们的真实写照啊! 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锦衣玉食,青云直上;而他们这些寒窗苦读、满腹经纶的读书人,却屡屡碰壁,蹉跎半生,甚至潦倒不堪! 这不是在说李钰自己,而是在控诉这不公的世道!这是在替千千万万寒窗苦读、饱受压抑的寒门士子发出的泣血控诉和灵魂呐喊! 陈子明得意的笑容僵住了,他想反驳,很想说他不是纨绔,他有真才实学,但却紧张得一个字都说出来。 陈子俊脸色铁青,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惧,他没有想到李钰短短一句话,却能引起如此多的考生共鸣。 柳夫子也心绪激荡,为李钰说出的这样的话而惊喜,也为他是李钰的老师而感到骄傲。 “好!好一个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柳夫子拄着竹杖,一步踏前,朗声道: “此十字!道尽天下寒士血泪!字字千钧,振聋发聩!老夫弟子李钰,九岁之龄,能诵此十字,已见其胸襟。然——!” 他话锋陡然一转,看向红榜上的名字。 “老夫今日,不为弟子名次低微而鸣冤!这榜上案首之文,与榜末之文,究竟孰优?孰劣?!” “若榜末之文,当真鄙陋不堪,远逊案首,那我柳敬之无话可说!自认才疏学浅,误人子弟,当众向陈公子赔罪,向天下士子谢罪!” 说到这里,柳夫子的声音陡然拔高。 “反之!若榜末之文,其才学见识,远胜案首!那此榜所颠倒的,就不仅仅是一个名次!” “它所亵渎的,是孔圣先贤的教诲!是朝廷取士的法度!是天下万千寒窗士子心中的那点公道!!” “请县尊大人开恩!将此二人头场《四书》义、《五经》义试卷,当众张贴于县衙大门之外!” “让这满城百姓!让这天地日月!让这煌煌圣听!都来亲眼看看,亲耳听听!究竟谁的文章,才配得上这案首之名!” “究竟是谁,在弄权舞弊!在堵塞贤路!在寒这天下士子之心!!” 柳夫子的话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将之前考生们积累的愤怒,悲怆、怀疑、以及对公道的渴望彻底引爆。 “请县尊贴出文章!” “公论!我们要公论!” “还我们一个公道!” 声浪如同山崩海啸,疯狂地冲击着县衙紧闭的大门! 衙役们被汹涌的人潮冲得东倒西歪!脸色发白! 文人素有傲气,陈家在望川县又是豪强,平时没有少做龌龊事,特别是那些写话本想要挣点束脩钱的人,更是苦陈家久亦。 几天前更是传出被抓住带小抄的那位考生就是陈家指使,目的就是陷害李钰,不让这位9岁孩童参加科举。 如今这9岁孩童为他们发声,说出了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话,再加上柳夫子这一拱火,顿时怒气冲冲。 更有考生向着陈家围去。 陈子俊面无人色,再无半分平日的气焰,在忠心家丁的拼死护卫下,拉着吓傻的陈子明,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不堪地挤开愤怒的人群,仓皇逃离! 县衙内的赵明德听到外面的动静,让人一打听,顿时鼻子都要气歪了。 陈子明啊陈子明,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个案首是怎么来的吗? 居然去嘲讽李钰,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排名有猫腻吗? 还有那李钰小小年纪,居然能说出这么振聋发聩的话,更可气的是柳夫子。 这完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你都没有功名在身了,居然煽动考生围攻衙门,你这是真的不怕死啊! 让你两个学生不被连坐,已经是本官网开一面,没有想到你还要闹事。 中了不就好了吗? 为啥非要争这第一名啊! 他虽然不满柳夫子,但更不爽陈家,若非陈家逼迫,他何至于陷入这样的境地。 “大人不好了!” 一个书吏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帽子歪斜,面无人色“那些考生快要会冲进来了,大门顶不住了!” 赵明德猛地一颤,他知道如果他再不出面,今日这县衙恐怕会被愤怒的士子踏平。 他虽然可以强势镇压,但如果被闹到上面去,派人来查出他科举舞弊,那就不是丢官那么简单,而是会掉脑袋的。 “快去,将所有程文都贴出去!” “全……全部?”书吏惊呆了。 “全部!快去!”赵明德几乎是嘶吼出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随后他起身朝着县衙大门走去,衙门打开,赵明德带着官威出来,眼神扫过人群,沉声道:“这里是县衙,你们敢在这里闹事,就不怕本官将你们全抓起来吗?” 有士子道:“抓了一个我,还有千千万万个我!” 更有人大声道:“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 紧跟着越来越多的士子开口,汇成一片声浪,吵得赵明德脑袋嗡嗡作响。 “肃静!肃静!” 赵明德赶紧示意衙役压过这些士子的声音,然后才道:“本官知道你们寒窗苦读都想考中,但本县只取32人,既然你们都想看取中之人的考卷,那本官就如你们所愿!” 随后有衙役将考卷贴了出来。 众士子也不围着县衙了,赶紧去看贴出来的考卷,特别是那些没中之人,想要看看他们的试卷是不是真的不如考中之人。 赵明德只让人贴了第一场的考卷,从案首陈子明到最后一名李钰,所有人的考卷一字排开,纤毫毕现! 很快众人便对陈子明的考卷评头论足。 “也不过如此!” “就这也能当案首?” “辞藻堆砌,华而不实!” 接着,众人又去看李钰的文章,这一看顿时被吸引,很明显李钰的文章写得很好,比贴出来的所有考卷都写得好。 “李钰的文章甩陈子明十条街!” “如此锦绣文章,竟是最后一名!” “果然有黑幕啊!” 众多士子又愤怒了,质问赵明德。 赵明德脸色有些发黑,这些士子平时见了他,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仗着人多也不怕他了。 他强压着性子,开口道:“诸位士子,文章公示,乃为求公论!如今文章在此,优劣如何,诸位自有明鉴!” “然本官取士,首重中正平和四字!陈子明之文,恰如其分!因此点他为案首,李钰之文,虽有亮点,然锋芒太露,位列末席,亦是本官审慎考量之结果!” 众人闻言,只觉得赵明德真不要脸。 赵明德见这些士子仍然愤怒,深吸口气,继续道: “科举之道,漫长艰辛!一次县试名次,不足以论英雄!是金子,终将在府试、院试中大放异彩!” “若因没有考中,便聚众喧哗,冲击公堂,扰乱法度,此非士子所为!更非圣贤所教!” “本官念尔等是初犯,此番不予追究!若再有冲击衙门之举,休怪本官以律法治罪!” 说完这番话,赵明德回了县衙,大门再次紧紧关上。 所有人都被赵明德这番颠倒黑白、厚颜无耻的“文风取舍论”惊呆了! 但县令已经给出了解释,而且县试能不能中,的确和县令的喜好有很大关系,加上榜单已放,名次已定也无法更改。 不过经过这么一闹,李钰也算是在望川县士子中出名了。 虽然是最后一名,但在众学子心中却是无冕之王。 那句‘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也将成为名言,永世流传! 第40章 乌龙报喜 “走吧。” 柳夫子开口,今日闹了这么一出,虽然没能让赵明德更改案首,但也算是帮李钰出了口气。 特别是将恶心人的陈家兄弟气走,也算是有收获。 更重要的是,现在望川县的士子都知道了李钰,算是将名声打出去了。 名声越大,陈家越不敢动他。 而且今日过后,陈子明在望川县的名声只怕就要臭了。 虽然有一些没有骨气的读书人喜欢巴结陈家,但更多的读书人是有骨气的。 李钰如果出事,这些读书人必定会为他发声。 柳夫子越看李钰越喜欢,这小子有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只是这样也容易得罪人。 看来要多监督林溪习武了,以后也好保护李钰。 李钰并没有回柳夫子的小院,他还要回去报喜,虽然只是过了县试,后面的科举之路还长。 但也能让娘开心开心。 至于名次,李钰倒是不太在意,县试陈家能操控,府试还能操控吗? 就算府试能操控,那院试呢?乡试呢? 李钰就不信陈家的势力能有这么大。 “大哥,不如和我们一起坐牛车回去。” 李守礼热情邀请李守仁和李瑞一起坐牛车,李守仁有些不愿,但想到这次为了李瑞考好,特意在县城客栈开了房间。 这样可以让李瑞不用来回赶路,有充分的时间复习。 而每到县试这几天,县里的客栈就会涨价,连住了几天,花了不少银子,因此也就同意一起坐车回去。 李瑞垂头丧气,他没有跟着那些士子闹事,而是站在榜单前,一遍一遍找自己的名字。 第一遍没有找到,他心里就发颤。 但他不甘心,依然从头到尾地找,仿佛多找几遍,自己的名字就会出现一样。 直到李守仁拉着他走时,他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他又没中! 从五岁开蒙,九岁试水考,十岁正式考,十一岁接着考,十二岁再次考…… 一直到他十七岁,考了八次都没中! 此刻坐在牛车中有些浑浑噩噩,他看了李钰一眼,对方脸色平静,没有如他想的那样,表现出特别开心。 这让李瑞有些佩服李钰的镇定,换成是他考中了,哪怕是最后一名,他也会蹦起来的。 李守礼可就没有这么镇定,脸上的褶子都要笑起来了,心中的那份喜悦无法用语言述说。 同时又带着愧疚,他供李守仁读书,供李瑞读书,却从没供儿子读书。 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怎么管过儿子,他太累了,每天都要下地劳作,哪里还有心思去管儿子。 只要李钰不听话,他就打,这也造成了以前的李钰沉默寡言,不爱说话。 而现在儿子中了县试,还是在没有靠家里,没有花家里一分钱的情况下,让李守礼更加觉得对不起儿子。 他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待儿子,来弥补儿子从小就没多少的父爱。 李守仁一路上拳头都捏得紧紧的,特别是看到李守礼的笑脸,就恨不得将李瑞锤一顿。 读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连一个九岁孩童都比不过,简直岂有此理! 这下终于让三房得意了! 牛车在村口停下,四人下来,村里的人见到他们回来,都围了上来询问。 当知道中了时,都惊呼起来。 围在外面的人一听说中了,也没有问清到底是谁中了,便一溜烟往李钰家跑去报喜。 “中了!老嫂子,你们家的孙子中了!” 去报喜的人一脸兴奋,还在院子外便喊了起来。 张氏等人听到声音,急急忙忙出来,今天一天家里人的心都是悬着的,特别是王氏,坐立不安。 这一年她下地干活,原本还算白的皮肤也被晒黑了,手粗糙了,人也苍老了不少。 这让她无比渴望李瑞能中,如果不能中,她就还要继续干活,此刻第一个冲出去,“中了?谁中了?” “还能是谁,李瑞啊!” 报喜人张口就来,在他看来李瑞读了这么多年书,要中的话应该就是他中,至于李钰肯定是不会中的。 毕竟才九岁,而且才读两年书,怎么可能考中,而且也没听说过有谁九岁就中县试的。 因此这中的人理所当然应该是李瑞。 王氏听到这消息,顿时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只感觉一股巨大的喜悦将她包裹,眼泪都流了下来。 嘴唇哆嗦着,“娘……娘,您听到了吗?我家阿瑞中了!他中了啊!” 王氏又哭又笑,手舞足蹈,恨不得能飞起来。 见报喜人还在,她跑回房间拿了一个布包出来,里面是她存的钱,虽然张氏不让人存私房钱,但大房是个例外。 此时王氏将这布包塞入报喜人手中,算是打赏。 这布包内可有千多文钱,换成平时,王氏肯定舍不得拿出来,但现在一点不觉得多。 报喜人惊喜无比,他其实就是来提前通知一声,都是一个村的,他也没有想过赏钱。 不曾想王氏如此大方,他感叹道:“瑞哥儿读了这么多年书,总算中了,咱们李家湾以后可就要沾瑞哥儿的光了。” 说完乐呵呵地离去。 王氏此时挺直了腰杆,看向周氏,大声道:“我就知道我家阿瑞一定能中,功夫不负苦心人啊!” “不像某些人,才读了一点书,就急吼吼地去参加县试,结果如何?不过是浪费钱而已。” 周氏抿着嘴唇不说话,虽然李钰去考试的时候,她就想过李钰不会中,但心中还是有那一丝小小期盼。 现在这期盼没了,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阿瑞总算考中了,恭喜大嫂了。” 二房也恭喜王氏,虽然有些诧异这次李瑞能考中,但中了就好,不枉费他们这么多年供养。 李芸则是有些失落,三弟没有中吗?他那么聪明,那么刻苦读书,居然都没中,看来这县试确实难。 现在大哥中了,只怕大房以后在家里会更加霸道。 不过三弟才9岁,以后还有的是机会,不知道林澈中了没有。 三弟都没中,阿澈应该也中不了吧。 张氏此时已经笑得合不拢嘴,满脸的褶子犹如菊花盛开,笑着笑着便老泪纵横。 为了供养读书人,他们家的日子真是太难了。 从李守仁开始,再到李瑞,几十年的时间,全家都了紧裤腰带,如果不是为了祖训,不是为了老头子死前的遗愿。 张氏也坚持不了这么久,而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虽然只是过了科举的第一关,但至少看到了希望。 “好好好!” 张氏抹了抹眼泪,“阿瑞考中,这是老祖宗都在保佑,从今日起,全家更要全力以赴地供阿瑞读书!” “阿瑞有什么需求,都要第一时间满足。” 几人点了点头,李瑞既然中了,那全家肯定会全力托举他。 一家人站在门口,等着李瑞回来。 而此时,李钰等人正被村里人围着,当知道是李钰中了时,顿时夸赞的话犹如不要钱般往外冒。 饶是李钰脸皮厚,也被夸得不好意思,李瑞想要出去,但人太多,他出不去,只能一同听这些夸赞的话,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李守礼高兴得合不拢嘴,李守仁则是脸色铁青一片。 随后,众人簇拥着李钰四人往家走去,李钰可是这么多年李家湾第一个考中县试的人,还是以九岁的年龄,简直了不起。 村里人都想沾沾喜气,而且现在不是农忙的时候,那必须要去露露脸。 第41章 李瑞不用读了 “来了!来了!” 张氏见到村民簇拥着李钰等人回来,老脸再次笑开了花。 之前村里人都在背地里笑话过他们,说他们异想天开,又不是什么大户人家,非要供养读书人。 李守仁没有考上,又供养他儿子,搞得家里穷困潦倒。 甚至还有说李瑞恐怕会和他爹一样,不是读书的料,一辈子考不上,这让张氏气得够呛。 同时觉得很没有面子,所以她平时基本上都不出门,免得听到村里人嚼舌根子。 而现在瑞哥儿考上了,还被这么多人簇拥回来,这下知道瑞哥儿厉害了吧。 看你们以后还在不在背后乱嚼舌根。 王氏已经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 “瑞儿,娘就知道你一定会中的!你果然没有让娘失望!” 李瑞:??? 李钰:??? 族人:??? 李守仁再也忍不住了,吼道:“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 他眼里喷火,恨不得将王氏给吃了,李瑞没有考上,李钰考上了,他已经没有脸皮了。 现在全村人都知道李钰中了,王氏居然在这里说李瑞中了,还嫌丢人现眼不够吗? 王氏见李守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吼她,也来气了。 “我胡说八道什么了,报喜人都来家里报喜了,说阿瑞中了,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不信你问问娘,看我有没有胡说。” 张氏此时道:“老大,这就是你不对了,阿瑞中了是喜事,你冲你媳妇吼什么!” 村民们面面相觑,这是哪个缺德鬼报的信?这不是害人吗? “咳~” 李守礼此时开口“娘,其实是阿钰中了,阿瑞没中。” “什么?阿钰中了!” 张氏目瞪口呆,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稚气未脱的李钰,第一次去参加县试就中了? 这……太不真实了吧。 王氏感觉像是被晴天霹雳般劈中一般,身体筛糠一般颤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家阿瑞读了十多年书不中,李钰才读两年书怎么可能考中。” “都是假的,你们在骗我对不对!中的是阿瑞对不对?”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刚刚还在兴奋高兴,觉得翻身了,不用下地干活了,结果现在告诉她李瑞没中,她接受不了。 而且她还给了报喜人一千文啊,想到这里王氏心都在滴血。 “闭嘴!” 李守仁额头上的青筋暴突,恨不得当场掐死这个丢人现眼的蠢妇! "还嫌不够丢人吗?!" 他一手拉着王氏,一手拉着李瑞逃也似的往屋里跑去。 “阿钰,你真的中了?” 周氏此时从巨大的惊喜中反应过来,犹自不敢相信。 李钰点头,脸上扬起笑容“娘,我真的中了!” 周氏猛地扑上去抱住李钰,眼泪夺眶而出,“中了好,中了好。” 她声音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却又带着说不出的骄傲和狂喜。 李守义和赵氏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懵了,原来是李钰中了,不是李瑞中了。 不由心里五味杂陈,李钰没让他们供养,第一次县试却能中,而李瑞却屡考不中。 这么一对比,顿时觉得李瑞真是废物。 李芸抹了抹眼泪,为李钰感到开心。 村里人此时又开始夸赞李钰,说他是文曲星下凡,说他是神童转世,说他一看就有出息。 听到这些话,周氏和张氏高兴得合不拢嘴,拿出了花生瓜子,蜜饯果脯招待。 这些都是李钰过年时备的年货,李守礼和周氏舍不得吃,准备留着慢慢吃的,但现在高兴,全都拿出来给村里人吃。 族人一见,豁!好家伙! 花生瓜子他们倒是能吃到,但这蜜饯果脯可就是稀罕货,县城里卖得可贵了,没有想到李家三房居然有这么多。 不是说家里为了供养读书人,穷得肉都吃不上吗? 张氏看着满院子的人,听着那些夸赞的话,越看李钰越顺眼,之前一直忽视了这个小孙子,真是不应该,以后一定要重视起来。 族长李德富和族老们也来恭贺,李家湾有人中了县试,也算是大事情了,十里八乡中就李钰中了,而且还是9岁就中,这可让李德富大大涨了面子。 以后出去说话,声音也能大些。 族长来恭贺可不像族人们只是嘴上说说,而是带着银两来的,这是李德富和族老们商量的结果。 既然李钰考中,那族里也要表示表示,结个善缘,虽然银两不多,但也是个心意。 等到村里人都走了,张氏召开了家庭会议。 一家人坐在一起,大房一家脸都很黑,二房一家眉飞色舞,三房一家则是合不拢嘴。 “阿钰既然中了县试,说明他是读书的料,之前阿钰读书没有让家里操过心,那么从今天起,家里全力供养阿钰读书!” 张氏开口,李守礼激动了,终于等到这天了。 自己的想法总算实现了! 周氏也心绪激荡,阿钰真的凭他的一己之力改变了命运。 “至于阿瑞,就别读书了,你已经十七岁了,是个壮劳力,从明天起就下地干活吧。” “娘,要不再给阿瑞一次机会吧。” 李守仁开口。 王氏也道:“是啊,都读了这么多年书,说不供就不供,不觉得可惜吗?明年说不定就考上了呢。” “而且阿钰不是能自己挣钱读书吗?也不会花家里的钱。” 二房和三房顿时觉得大房太无耻了,李瑞考了8次不中,李钰1次就中,居然还想让他们供养读书。 张氏脸上也露出不悦之色,正想开口,李钰已经道:“阿奶,我准备四月份就去参加府试,我挣的那点钱可不够。” 张氏一听,脸上的不悦之色立马转变成了惊喜之色。 按照她了解的,中了县试后,为了有把握再中府试,一般都需要再温习一年再去考,没有想到李钰直接就要去考府试,她急忙道:“乖孙孙,你有把握吗?” 李钰点头。 夫子说他文章参加院试都没问题,就更别说府试了。 见到李钰点头,张氏立即道:“李瑞不用再读了,就当以前的心血全打了水漂,阿钰要去参加府试,家里就要全力支持。” “守仁,你每月的例钱一分不少地上交。” 李守仁顿时脸色难看,全部上交的话,那他每月就没法买肉吃了。 王氏缩着脖子不敢说话,她还没给李守仁说喜钱的事,如果知道了,肯定会揍她一顿。 李守义此时表态“阿钰,你只管全力读书,你的一切费用,二叔不敢说全包了,但肯定会毫无保留地支持。” 赵氏和李芸也点头,李钰能中县试,那就是希望,供有希望的人,他们心甘情愿。 大房虽然没有表态,但有老太太在,他们就翻不了天,不分家他们就要供李钰读书。 这是规矩也是祖训! 至于周氏也不用下地干活了,就在家里养养鸡鸭,缝补李钰的衣服就行,她的活自然由王氏和李瑞接手。 周氏喜极而泣,三房的地位终于改变了。 李钰也很开心,他读书,不仅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家里。 现在全家供他读书,大房也要下地干活,嚣张不起来,算是出了之前的恶气。 接下来,他就要全力备考,争取府试也能中! 第42章 官不好当 望川县县衙。 陈子俊来兴师问罪,为了以防万一,县试第一场结束他就来给赵明德打了招呼,没有想到赵明德答应得好好的,结果还是让李钰中了。 如此以来就有些脱离陈家的掌控。 如果李钰没有考中,明年的县试,陈家有的是手段整他,柳敬之已经不是举人,没法再保他。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赵明德竟敢阳奉阴违,让陈子俊非常不爽。 他虽然不是陈家话事人,但身为陈家嫡子,在望川县就没有吃过亏。 此刻他手中把玩着一个精巧的羊脂玉鼻烟壶,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惯常的温和笑意。 只是那笑意在赵明德看来很冷,让他脊背有些发凉。 “赵大人,李钰被取中,此事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 赵明德咽了咽唾沫,心中有些恼怒,他好歹也是一县之尊,此刻被陈子俊如此质问,有损官威。 不过他脸上并未表示出来,陈子俊代表的是陈家,他赵明德混迹官场多年,早已经是老油条,养气功夫还是很好的。 “陈公子,我这也是迫不得已,李钰的文章想必你也看过,此子文采确实出众,如果他不中,柳敬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陈子俊冷哼一声“他不罢休又能如何?他已经不是举人,你堂堂县令还怕他不成?” 赵明德叹了口气“柳敬之此人,看似落魄,实则心机深沉,极善蛊惑人心!” “放榜当日,公子也看见了,他与李钰一唱一和,一首歪诗,几句诛心之问,竟煽动得群情激愤,险些酿成大祸!若非下官当机立断,公示文章,晓之以理,只怕……” “哦?”陈子俊挑了挑眉,端起茶杯,轻轻撇着浮沫,“这么说,赵大人取中李钰倒是迫于无奈之举了?” “正是!正是啊!” 赵明德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李钰是柳敬之学生,文章什么水平,柳敬之自是了解,如今取中李钰,他还闹事。” “如果将李钰黜落,以他那等性情,岂能善罢甘休?” “届时必是煽动闹事,诋毁朝廷,掀起更大波澜!” “我这也是思虑再三,权衡利弊,才取中李钰,现在外面还有士子闹事,说那李钰该为案首。” “我还可以说我喜欢令弟的文风,所以点他为案首,如果真让李钰不中,怕是有更大的麻烦。” 陈子俊放下手中茶盏,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赵明德,“我知道你的权衡之术,但我陈家要的不是区区案首,而是无人能撼动的规矩!”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盯着赵明德“一个与我陈家有过节的人,你让他中了,哪怕只是最后一名,也等于在他脚下垫了一块石头!” “让他有了继续往上爬的资格!让他和他背后的柳跛子,有了更多兴风作浪的依仗!” 陈子俊一步步逼近赵明德“规矩乱了,风就不正了。风不正,人心就散了。” “人心散了,赵大人这顶官帽,怕是戴不稳了。” 赵明德脸色发白,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陈子俊见赵明德这个样子,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今日来找赵大人,除了叙叙旧外,就是告知赵大人一声,府城那边张卫明大人已经成了同知,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转身离去。 赵明德则是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张卫明就是从陈氏族学读出来的,而陈子俊的二叔陈渐安则是在京城当官。 陈渐安是吏部郎中,正五品官员。 虽然只是五品,但京官和地方官不同,比地方官威风多了,更别说还是六部之首的吏部。 现在府城同又知换成了陈家的人,恐怕他这个县令真的当不久了。 赵明德有些后悔,但他又确实比较欣赏李钰的文章,不想让李钰被埋没,所以取了李钰,没有想到只是最后一名,依然让陈家恼怒。 这官真不好当啊! 不过李钰现在有了神童称号,没错,那些士子看了李钰的文章后,自愧不如,小小年纪居然能写出这样的文章,这不是神童是什么。 加上李钰说的那句诗,让他在望川县的士子中彻底出了名。 同时出名的还有陈子明,他的这案首之位,很多士子都不服气,觉得案首的文章不过如此,不说和李钰比,就算是和他们比,也比不上。 这肯定是有黑幕啊。 虽然赵明德说是因为他喜欢陈子明的文风才取他为案首,这话虽然听起来有理,但并不能服众。 于是众士子都认定是陈家内定了案首。 那句‘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也让越来越多的人传颂。 望川县苦陈家久亦,甚至于差点开展反陈运动。 这也让陈渐鸿大发雷霆,又将陈子俊和陈子明骂了一顿,如果放榜那日,陈子明不去挑衅李钰,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事。 现在李钰彻底出名,他们想动都不好动。 为了获得府城同知的职位,陈家可是得罪了不少人,甚至陈渐安还请了他的座师帮忙。 这个时候本应低调行事,没有想到望川县闹成这样,这不是给陈家的政敌递把柄吗? 没有办法,陈家又只有散财挣名声,陈子明这个案首被关在家里反省,不准出去,陈子俊则是去平息舆论。 和陈家这边忙得焦头烂额相比,李钰就轻松多了。 在家里待了三日,他便准备去县城,然后再去府城,马上就要到三月了,府城距离县城有不短的路程。 因此要提前上路,在府城住下来备考。 走之前,张氏拿出了一个布包递给他“乖孙孙,这是家里的全部积蓄了,你带着,去了府城不要亏着自己,好好考,争取能成为童生。” 只有过了府试才是童生,成为科举这座金字塔中最低等的一员。 李钰在家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张氏对他的称呼,这态度真的是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变。 此刻见到张氏给他钱,想要不收,但看着祖母那期盼的眼神,还是收下了。 张氏顿时眉开眼笑,她就怕之前那么对李钰,会让李钰心里有疙瘩,现在肯收钱,说明李钰不计较之前的事。 “你只管用心读书,钱的事不用发愁,族长说了只要你能成为童生,全族都会托举你,争取让你成为秀才公。” “所以,你将心思都用在读书上!” “知道了阿奶。”李钰点了点头。 李守礼和周氏又一顿嘱咐,将新做的衣服都让李钰带上。 随后李钰去县城和夫子汇合,不过在临走的时候,他带上了李芸,理由自然是他们住在府城,起居要有人照顾。 张氏欣然同意,二房两口子对李钰十分感激,虽然是去照顾李钰的起居,但至少不会在家里这么辛苦。 李芸也是激动不已,心里充满感激,她连县城都很少去,就更别说府城了。 到了夫子小院,林澈见到李芸也来了,顿时开心。 修整了一天后,柳夫子带着四人一起前往顺庆府。 第43章 去府城 顺庆府下辖有9县。 每个县的县试取中名额都不一样,多的有七八十人,例如南充县,西充县这样的大县,少的只有二三十人,如望川这样的小县。 今年总共通过县试的考生共有六百多人。 府试的名额每年都是50人,竞争也是相当激烈,而且县案首肯定是百分百能过府试的。 能成为县案首,那必定是才华出众之人,否则如何服众。 而且县令点的案首,知府一般也不会黜落,虽然知府是县令的上级,但都是同朝为官,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因此相当于有9人已经内定府试必中,还剩下41个名额供剩余学子争夺。 从望川县到府城,坐牛车也需要数天时间。 一路上,林溪,林澈,李芸都很兴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三人都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还是去府城那么大的地方,雀跃无比。 李钰倒是没有太多感觉,毕竟在前世见过现代城市,古代城市再如何繁华,也不可能有现代社会繁华,给不了他震撼。 想要在车上看会书,但三人吵吵闹闹让他无法静心,颇为无奈。 柳夫子觉得李钰什么都好,就是太老成了,不过9岁的孩童,总感觉老气横秋,这样可不好。 孩童就该有孩童的样子。 “夫子,我要尿尿。”林澈开口。 柳夫子让驾车人将牛车停了下来,林澈下车,然后将李钰也拉了下来,要和他比谁尿得远。 李钰不想做这种无聊的比试,但却被林澈笑话不行,这也激起了李钰的胜负欲。 林溪和李芸两女别过头去,脸皮有些发烫。 觉得两人真不害臊,也不知道走远点尿尿。 柳夫子脸上露出笑容,这才对嘛,孩童比谁尿得远就很有童趣,他有些感叹,以前他也能顶风尿三丈,如今顺风还会尿湿鞋,真的是老了。 随后继续上路。 数天后,总算是到了顺庆府。 “天呐!好高的城墙!”林溪看着不远处那比望川县高出不少的城墙,小脸上有着震惊之色。 “快看城门,好多人!好多车!” 林澈扒着车栏,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小脸兴奋得通红。 李芸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等进入城门后,三人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看什么都觉得新鲜。 府城确实和县城不一样,道路更宽敞,人流更多,房屋也高了不少。 李钰也打量着这座古城,确实古色古香,繁华程度不是望川县能比的,不过作为穿越者,眼前的景象固然新奇,但也不足以让他失态。 柳夫子眼神有些复杂,十五年前,他风华正茂,意气风发,小三元的名头让他成为那时候最闪耀的秀才。 随后中举更是让他的人生达到了巅峰,只是,当年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举人,已成了跛足沧桑的落魄夫子。 青云路断,功名梦碎。 这座城,承载过他最耀眼的荣光,也见证了他最彻底的坠落。物是人非,个中滋味,唯有自知。 柳夫子收起情绪,带着几人前往客栈。 府城的客栈几乎都已经住满,县试刚过去,各县要参加府试的士子皆都聚集到了顺庆府。 除了今年中了县试的数百士子外,还有往年中了县试的士子也会来参加。 只要过了县试,就可以每年都来参加府试,不需要再重新考县试。 因此实际参加府试的学子达到了将近千人。 李钰其实可以告知方清,让他帮忙安排住宿,但他不想什么都麻烦方清,因此没说,两位护院在县试结束后,柳夫子也让他们回去了。 当问了客栈的价格后,几人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望川县的客栈住一晚最高不过五十文,而这里住一晚居然达到了三百文,简直贵得离谱。 掌柜笑呵呵地开口“嫌贵?你们可以去别的客栈看看,不瞒诸位,现在所有客栈都是这个价。” “来这里住的都是参加府试的士子,你们不住,有的是人住。” “你们住不住,不住的话就靠边一点,不要耽误我做生意。” 李芸脸色有些发白,拉了拉李钰的袖子“阿钰,要不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问问吧,这太贵了。” 住一晚就要三百文,李芸觉得将她卖了都值不了这么多钱。 林溪也点头,她也是囊中羞涩,虽说这两年她开始做一些女工,但也赚不了太多钱。 平时的费用都是柳夫子出,爹娘过世时只留下那套小院子,钱财没有多少,办后事都用得差不多了。 这么些年,林溪也就存了三两银子。 李钰想了想道:“就这里吧。” 府城的客栈就等着府试的时候赚一波,去其他客栈多半也是一样的价格,而且现在房间紧俏,如果错过了,那就没法参加府试了。 “开三间房,住两个月。” 李钰拿出银子放在了柜台上,掌柜一愣,他还以为是柳夫子掏钱,没有想到却是一个小孩拿钱出来。 柳夫子见掌柜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好意思,他现在不是举人,就没了特权,享受不了朝廷的补贴,也没什么钱。 房费他拿不出来,只能靠李钰。 三间房,两个月就需要54两银子,哪怕是李钰也心疼,之前方清给了他一百两,一下就花掉了一半。 这还只是住房的费用,距离府试还有两个月时间,5人的生活费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林溪有些忸怩,“阿……阿钰,这钱我以后一定还你。” 林澈是她弟弟,住宿费,生活费原本应该由她这个姐姐出,她没那么多钱,只能将李钰这份人情记在心里,以后偿还。 李钰笑道:“林溪姐,些许小事不用放在心上,我在你家时,你对我也多有照顾,林澈又是我好兄弟,这钱不用还。” 林溪摇头“一码归一码,这钱我会还。” 李钰知道林溪性子有些倔,不愿占他便宜,也就不再多劝。 李钰,林澈一间,林溪,李芸一间,柳夫子单独一间。 收拾好房间后,几人下楼吃饭,便听到有人在讨论《西游记》。 李钰一笑,看来《西游记》在府城确实火爆,剩下的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支撑到府试。 距离府试只有两个月,李钰不想将这点时间浪费在写书上。 省着点用的话,应该足够,还是赚得不够多啊,原本以为有一百两应该差不多了。 但现在才知道,科举确实费钱。 府试的报考条件和县试差不多,但要更加严格一点。 必须要身家清白,不是倡优皂隶子孙,没有犯罪前科,且三年内无父母丧事。 需要有本县户籍,不得假冒籍贯,也不允许跨府应试。 而且同样需要本县同考五人为联保,不过作保的廪生从一名变成了两名。 这些事情都交由柳夫子去处理,李钰和林澈两人只需要认真读书就行。 有了县试的经历,这次柳夫子去找人就更加仔细,如果再出现结保之人舞弊,他又没了举人身份,李钰和林澈两人被连坐的话,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第44章 再次苦读 客栈内。 李钰和林澈两人住下来后便专心读书,林溪和李芸两女则是去逛街,虽然没有购买能力,但过过眼瘾也是好的。 至于柳夫子,则是不见人影,不知道在忙什么。 三天后,柳夫子敲开李钰两人的房门。 “顺庆府知府姓杨,名远,进士出身,今年是他主政顺庆的第三年。” 李钰精神一怔,这几天,柳夫子难道是去打听顺庆知府的消息去了? 府试是由知府主持,掌握知府的喜好确实很有必要。 却听柳夫子继续道:“杨远此人为官清正,在士林中颇有贤名,当年在翰林院时,就以''不畏强御''著称。” “正因如此,得罪了不少人,才被外放来做这顺庆知府。” 李钰眨了眨眼,夫子对杨知府底细很了解啊,难不成以前两人认识? 林澈好奇地插嘴:"夫子,那这位杨大人主考的府试,会很难吗?" 柳夫子摇摇头:"难易与否,因人而异。”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杨远最恨科场舞弊,也最厌恶那些只会堆砌辞藻、空洞无物的文章。他取士,首重''经世致用''四字。" 李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与他在现代所知的某些古代改革派官员的理念颇为相似,反对浮华文风,提倡务实学问。 “另外,杨远比较看重策论,去年府试,有考生前两场平平,但却因一篇切中时弊的漕运改革策论,被破格取中。” “所以,这次府试,除了四书五经,策论也是你们要练习的重点。” 说完后,柳夫子拿出两本程文集放在桌上。 “这一本是杨远主持府试时点中的文章,你们可以看看,最好是能背下来。” “这一本收录了杨远从县试到会试所写的文章,你们同样要背下来,分析出他文章的特点。” “然后按照这特点去写,主考官的喜好对于你们能否取中是很重要的,即便你们满腹经纶,但写出的文章,主考官不喜,也毫无用处。” 看着两本程文集,林澈感觉压力山大,两个月时间,要将这些文章背下来,还要迎合主考官的喜好修改自己的文风,确实难度很大。 李钰则是点了点头,既然是夫子要求的,肯定是为他们好,那就背。 他随意拿起一本程文集开口道:“阿澈,咱们一人一本,十天后交换。” “十天?” 林澈瞪大眼睛,一脸懵逼,一本程文集收录的是百篇文章,十天背完,也就是一天要背十章! 这能背下来吗? 而且不仅要背,还要理解文章的内容,特别是杨远写的文章,还要找出其特点。 太难了啊! 李钰也知道对林澈来说很难,但没有办法,见林澈一脸便秘的样子,有些同情地道:“要不给你放宽到半月时间。” 林澈一咬牙“十天就十天!” 杨夫子摸了摸光溜溜的头顶,老怀大慰,他就喜欢李钰这种迎难而上的精神,当然前提是不要将他拉下水。 于是,李钰,林澈两人开始了背书,对林澈来说一天背十篇文章确实痛苦。 但对李钰来说没有太大问题,基本上看一两遍就能完整背出。 他甚至在每天背了后,还能写一篇策论交给柳夫子批改。 柳夫子人都懵了。 不是!你每天背十篇文章还有时间写策论,我知道你记忆好,但这也好得太过分了吧。 他抽查了一下李钰背的文章,全对! 柳夫子无语了,他还想着这十天两人背文章,就不会来麻烦他,他可以轻松一些。 结果呢,轻松不了,一点都轻松不了。 林溪和李芸原本还想找李钰两人去逛逛街,她们这几天发现了府城很多好玩的地方,想着分享给李钰和林澈。 结果见到两人疯狂背书,连房间门都不出,只能作罢。 柳夫子将送饭的任务交给两女,然后一溜烟跑了,府城有他的青春,他要去缅怀一下。 “阿钰,阿澈,该用晚膳了。”林溪和李芸端着食盒,走到房门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一条缝,露出林澈那张憔悴的小脸。 他眼下挂着两轮青黑,头发乱蓬蓬的,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活像个小叫花子。 两女见他这样子都吓了一跳,再往里面看去,便见地面上散落着写满字的草纸。 那是林澈背下后,又默写出来,加强记忆。 李钰背对着门跪坐在矮几前,正埋头疾书,连头都没回一下。 他瘦小的背影在油灯下显得格外单薄,却透着一股倔强的力量。 "你们这样下去,身子会垮的。"林溪心疼地皱眉。 "不会的!"林澈咧嘴一笑,“我们都是习武之人,这算什么?行了,饭菜放这里吧,我们读完就吃。” 林溪和李芸只能将饭菜放下,李芸低声道:“夫子说他有事要出去几天,如果阿钰写了策论,就让他先放着。” 林澈点头表示知道了。 两女出来后,站在二楼走廊上,看着客栈大厅的热闹景象,随着府试的临近,客栈中早已住满了各县来赶考的学子。 每到傍晚,客栈的大堂便成了学子们交流的场所。 有人高谈阔论,炫耀才学;有人默不作声,暗自观察;有人呼朋唤友,吟诗作对;有人评论实时,发表见解。 跑堂的小厮们穿梭其间,早已习惯了这些读书人时而亢奋、时而焦虑的情绪波动。 “林溪姐,要不你教我认字吧。” 李芸看着下面的热闹景象,突然开口。 林溪一笑,拉着她回屋,“行,你教我女工,我教你认字。” 李芸的女工做得比林溪好多了,听到林溪这么说,自然同意。 转眼间又是十天过去。 李钰已经背完了文章,他其实两天前就已经背完了,为了不打击林澈,他才等到第十天。 两人交换了程文集,林澈先背的杨远写的文章,并没有一百篇,因此十天时间勉强够用。 李钰也有些佩服林澈,这是真的记忆好。 却不知林澈早已头昏脑涨,柳夫子用功名换来他参加县试,林澈也不想辜负了夫子,因此咬牙坚持着。 现在拿到了李钰背的程文集,有些苦涩,整整一百篇啊,虽然夫子没有说必须要背下来,但既然李钰都背了,他也肯定要背。 而柳夫子也终于回来了。 他出去这些天,就干一件事,宣扬李钰的名声。 他找了一些人,给了点钱,将李钰在县试放榜日说的那句诗宣扬了出去。 并且还说了望川学子不畏强权,只求公道的事情。 那些来自望川县的学子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他们就是事情的参与者啊,没有想到府城都知道了,急忙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很快,各县来参加府试的学子都知道了此事,惊叹不已。 望川学子居然还有这等光辉事迹,冲击县衙,以求公道,还有‘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这句诗为证。 听得一众学子当真是热血沸腾,恨不得他们也参与其中。 都是意气风发的读书人,谁不想闹腾点事情出来,怎么就让望川县赶上了。 其他各县学子羡慕不已。 望川学子则是昂首挺胸,走路都带风,而李钰之名也在府城打响了。 第45章 在府城也出名了 李钰之名在府城传开。 9岁稚童敢为天下寒门学子发声,而且还是如此振聋发聩,这可是大景朝有史以来第一次。 一时间李钰成了众多读书人的表率。 甚至有不少读书人想要来拜访他,虽然年龄小,但能说出这样的话,足以让其他学子敬佩。 他们就算有满腔热血,也说不出这两句诗。 又有人将之前踏青李钰写的诗说了,再次引起轰动。 这是神童啊! 而在这些事情当中,陈家无疑就是反面角色,陈子明就是纨绔。 甚至学子之间还流传出了陈子明和李钰在县试时做的文章。 这一看,顿时引得众多学子大骂,这也能成为县案首,简直岂有此理! 其实陈子明的文章写得也不算差,但因为士子们已经先入为主,再有李钰的文章一对比,顿时觉得陈子明的文章不堪入目。 这样的人能成为案首,望川县的科举黑暗成什么样了? 怪不得会有冲击衙门的举动,换成是他们在望川县也会如此。 而有这样的结果,肯定是陈家给县令施压了,纷纷骂陈家不要脸,有才华的人成了最后一名,庸才却成了案首。 都纷纷猜测陈家会不会将手伸向府试。 这正是柳夫子想要看到的,他害怕陈家在府试的时候又搞出舞弊的事情来,因此提前替李钰扬名。 陈子明和李钰的文章,也是他默写下来传出去的。 看了李钰的文章,再有李钰在县衙说的那句诗,要再想污蔑李钰科举舞弊,就显得可笑了。 这样的才华,还用得着舞弊?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陈家在士子中名声已经臭了,人人喊打,如果再有针对李钰的舞弊连坐,那肯定就是陈家搞的鬼。 为了李钰能顺利参加府试,柳夫子也是煞费苦心,头发又掉了不少。 不过只要李钰能参考,一起都是值得的。 …… 顺庆府陈宅。 这是陈家在府城的宅院,为了运作张卫明当上同知,陈渐鸿基本上都在府城这边,现在目的达到,陈渐鸿便回了县城。 如今陈子明住在这里。 经过县城那么一闹,让陈子明十分烦躁,原本在县城靠着陈家的势力,以及刻意的经营,他已经有了一些名气。 虽然还称不上神童,但在同龄人中也算是佼佼者,还成了县案首,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 结果被李钰一句诗打上了纨绔的标签,这让陈子明气恼不已,而且现在县城的那些士子都在骂他。 陈子明待不下去了,便来了府城,准备参加府试。 结果才来一个月不到,他的名声在府城也臭了,成了胸无点墨,靠着家族势力当上案首的小人。 这让陈子明气得不轻,在家里砸着东西。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居然敢说我胸无点墨,说我不如李钰,你说我哪点不如李钰!” 陈子明盯着小厮,样子想要吃人。 小厮被吓着了,急忙道:“公子肯定比那李钰强,外面那些人什么都不懂,胡说八道,公子不用在意。” 陈子明愤恨难平,在望川县被骂就算了,没有想到来到府城还被骂。 还有人搬出他的咏柳和李钰的咏柳作对比,啪啪打他脸。 这让陈子明眼睛都喷火了,一定是李钰干的! 要不然谁会知道当日斗诗的事,那日来的可都是趋附于陈家的人,绝对不会将这事传出去。 “李钰!” 陈子明捏紧了拳头,我堂堂陈家公子,居然被一个泥腿子逼得人人喊打,简直可恨。 见陈子明还要出去,小厮急忙道:“公子,要不还是不要出去了吧。” “滚!我要去找我哥。” 陈子明骂了一声,同知是我陈家的人,这次一定不能让李钰通过府试。 他即便不愿意承认,但也知道,李钰已经深深存在他的脑海里,他的梦里,他的心里,他的阴影里! 只有将李钰打败,他才能从阴影中出来。 …… 客栈内。 李钰并不知道陈子明的愤怒,也不知道外面他的名字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府城的喧嚣都和他无关,完完全全进入了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状态。 三月份,李钰已经将所有需要背的程文全部背完,还写了很多策论给柳夫子看。 林澈还在痛苦地背书,至少还需要十多天时间才能背完。 府试的日期也已经张贴出来,定在了四月初五。 并且这次府试会采用锁院制度,让一众士子大哗,以前可都是不锁院的,每场考完都能回家,没有想到这次居然要锁院。 有消息传出,是新来的同知提议,以此来杜绝可能的舞弊。 还剩下一个月时间,来参加府试的士子也不如之前那么活跃了,不再到处拜访,谈论时政,而是都关在房间内读书。 来参加府试的士子,年纪普遍都在二三十岁左右,如李钰,林澈这样九岁就能参加的,不说绝无仅有,但少得可怜。 至少顺庆府只有他们两人。 原本陈子明十一岁参加府试,陈家再造造势,那就是一段佳话,结果现在势也不敢造了,害怕被人骂。 而且有两个九岁的孩童在,也凸显不出来陈子明的年龄优势,只能作罢。 李钰连续一个月高强度背书,写文章,比在县城还要刻苦,也感到有些疲倦,林澈就更不用说了,要不是习武,身体素质加强,还真熬不住。 不过两人的进步是明显的。 之前李钰的重心放在四书和五经上,对策论并没有大量练习,而现在通过这种高强度的学习,让两人的策论有了巨大进步。 特别是李钰,拥有现代学识的他,对于策论的见解可以说是十分独到。 三月二十日,林澈也勉勉强强背完了所有程文,李钰为了换换脑袋,开始写西游记。 虽然他们待在客栈并没有出去消费,但光是吃饭,买书,加上给两名廪生的保费,又花掉了差不多四十两银子。 如此巨大的花销,让李钰也感叹农家要供养一个读书人出来真是太不容易了。 好在李瑞这么多年都没有考过县试,这要是过了县试,来了府城,那么家里的生活水平还要下降。 李钰算了算,哪怕就是他一人来府城参加府试,也至少要花掉二十多两银子。 这对于靠种地为生的农户来说,根本不可能拿出来,他家一年的收入也不过3两银子。 存二十多两银子需要数年时间,一次府试就能掏光家底,因此很多农家子读书,都是全族托举。 这些农家子读书也知道他们是全族的希望,因此读书十分刻苦。 但刻苦不代表就能考上,没有好的老师指点,很难考中。 就如李钰,哪怕他能过目不忘,哪怕他有前世的学识,如果没有柳夫子,他要想过县试也不容易。 更别说柳夫子还将知府的文风喜好给他们总结出来。 这换成学院的夫子肯定做不到,而且学院的夫子也不会陪着学生来考试。 这让李钰庆幸遇到了柳夫子,也庆幸遇到了方清。 因此他决定,这一次将西游记写完,挣钱的同时,也是感谢方清。 至于感谢夫子,只要自己能考中,就是对夫子最大的感谢! 第46章 考较 四月初一。 李钰总算是将西游记全部写完,便准备去苏府,将手稿交给方清,柳夫子陪着一起,林澈则继续在房间内苦读。 还有四天就是府试,他的进度落后李钰不少,就算不能赶上,但至少要将这差距缩小。 虽然之前已经想通了,不和李钰比,但府试在既,他刻苦读书是为自己,也是为了完成爹的遗愿。 他爹能和柳夫子认识,自然也是读书人,临死前拉着他的手让他一定要考取功名。 因此林澈按下了想要和李钰一起去苏府的想法。 …… 顺庆府城西,苏府门前车马辚辚,隐隐有管弦之声透出高墙。 李钰和柳夫子来到苏府外面,让门房去通报。 门房见柳夫子虽然跛脚又秃头,但却有一股读书人的气势,不敢怠慢,立即跑进去通报。 不多时,便听到急冲冲的脚步声传来。 方清几乎是跑着出来的,见到李钰和柳夫子,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夫子,钰哥儿,你们什么时候来的府城,怎的也不给我说一声,我也好派遣车马去接你们啊。” 柳夫子笑道:“阿钰是来参加府试的。” “什么?” 方清吃了一惊,他知道李钰过了县试,但也没有想到这么快就参加府试,还以为会等一年,毕竟李钰才9岁,不用这么着急科举。 “哎呀,你们怎么不早说,我也好安排啊。” 方清一脸懊恼,这段日子,他都在府城忙活,回来的两名护院只说柳夫子让他们回来,也没说李钰他们会来府城。 方清觉得这是他的失职。 “你们住的什么地方?可需要我另外给你们找住处?” “不用了,西游记我写完了,特意来交给你。” 李钰说着从背着的青布书囊里,取出一叠用布包着的书稿递过去。 方清眼睛瞬间亮了,一脸激动地接过书稿,抱在怀中,仿佛抱着稀世珍宝。 “太好了!钰哥儿,你总算写完了,两年了,总算可以让那些喜欢西游记的人看到结局了。” “你们今日来得正是时候,府里正巧有场雅集,是给府学新任教授接风,钰哥儿,我带你去认识认识,说不定你以后会上府学呢。” 李钰摇头,“我有夫子,上府学干嘛,就不去了。” 柳夫子一听眼皮一跳,急忙道:“上府学和有夫子不冲突,多认识一些人对你将来有好处。” 李钰歪着头看夫子,觉得夫子是不是不想教他了。 柳夫子见他这个样子,摸了摸地中海,补充道:“府学里藏书很多,对你大有好处。” 李钰闻言,对方清道:“那就麻烦方大哥了。” “不麻烦,不麻烦。”说完带着两人进去。 柳夫子叹了口气,钰哥儿这是想让我教他一辈子啊,他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正想着,方清靠近他身边低声道: “夫子,你这头发怎么越来越少,我给你的偏方不起作用吗?” 柳夫子一脸难过,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作用是有,但经不起李钰卷他啊! …… 苏府后花园内,丝竹悠扬,茶香氤氲。 一场为府学新任教授周文彬接风的雅集正进行到酣处。 方清引着柳敬之和李钰穿过月洞门,步入这满堂衣冠锦绣、谈笑风生的所在。 主位上坐着一名身着深青色斓衫、面容清癯、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方清带着两人到了这中年文士面前,笑道: “周教授,这位是柳敬之先生,当年可是咱们顺庆府的小三元,才名远播。” 周文彬目光落在柳夫子身上,起身拱手“久仰柳先生大名。当年先生府城‘小三元’的佳话,至今仍是士林美谈。惜乎……” 他语气微顿,带着一丝惋惜,“惜乎天妒英才,先生未能更进一步,实乃我顺庆文坛一大憾事。” 柳夫子也拱手回礼“周教授谬赞,往事已矣。敬之如今不过乡野一塾师,教导几个蒙童罢了。” 他侧身,将安静站在身后的李钰让到身前,“这是劣徒李钰,此番随我来府城应考府试。” 周文彬的目光这才落到李钰身上。 见是一个布衣孩童,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小小年纪便来应府试,志向可嘉。柳先生高徒,想必不凡。” 方清连忙趁热打铁,笑道:“周教授有所不知,钰哥儿天资聪颖,于经义一道颇有见地。柳夫子教导有方,此子将来必是我顺庆府学之光啊!” 这一句话,直接点明了李钰以后会进入府学,倒是让其他人有些诧异。 毕竟李钰现在连府试都还没考,而要进入府学,需要通过院试成为生员,也就是俗称的秀才。 而且还要是成绩比较好的生员才有资格进入府学。 方清这话等于说李钰必定会通过府试,院试。 周文彬听懂了方清话里的意思,如果李钰能进入府学,想让他多照拂一下,对于柳夫子这个小三元的学生,周文彬也来兴趣。 “既如此,老夫倒想考较考较,《论语》有云‘君子不器’,当作何解?” 这问题看似寻常,实则内涵深意,是考察对儒家核心精神的理解。 场内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李钰身上。 李钰并未怯场,他上前一步,拱手行礼,声音清朗平静“回教授,器者,各适其用而不能相通……” 他先是引述权威注解,随后话锋一转。 “然学生以为,此句更深意,在于君子当效法天道,不囿于形迹,不拘于成规。” “如水无常形,因器而方圆;如道无常名,应物而显化……” 随着李钰的解答,在场众人眼中都有着惊讶之色,此子将‘君子不器’提升到了‘道’的层面,立意高远,见解不凡! 周文彬眼中出现赞赏之色,抚须点头:“好!解得好!不泥古,有新意!”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这一幕。 坐在周文彬下首、身着锦缎长衫、面皮白净、眼神略显倨傲的中年文士冷哼了一声。 他叫吴瞻,是府学的训导,原本以为之前的府学教授告老后,这教授之位非他莫属,谁知朝廷竟空降了个周文彬。 他心中积郁已久的不平与妒火,此刻被周文彬对李钰的夸赞彻底点燃。 更让他不忿的是,李钰的老师柳敬之,正是他吴瞻当年科考路上最大的阴影和竞争对手,虽然柳敬之已经无法科举,但吴瞻的那份不甘从未消散。 他这一哼,顿时吸引了众人目光。 却见吴瞻摇着折扇“少年人有些才情是好的,但学问之道,贵在根基扎实,更需懂得即景生情,应时应景。” 他指着苏府精心布置的园景,笑道:“今日雅集,群贤毕至,为周教授接风洗尘,正该以文会友。” “方才我等品评园中诸景,各抒胸臆。” 他话锋一转,看向李钰“既然你是柳敬之的高足,周教授又如此青眼有加,不如就以眼前这牡丹为题,即兴赋诗一首,如何?” 第47章 赏牡丹 苏府后花园内,气氛微凝。 刚才李钰对‘君子不器’的回答,让众人都觉得这孩子才思敏捷,见解独到,不愧是小三元教出来的弟子。 而现在吴瞻却让李钰以牡丹为题做诗。 之前他们品鉴园中诸景,其他景色都做了诗,唯独这牡丹没有谁做,主要是园内的牡丹都还是花苞,没有开放,自然也就不太好做。 现在却让李钰来写,完全就是刁难。 他们没有谁选牡丹为题,吴瞻却给李钰指定牡丹为题,分明是要让这小孩难堪啊。 方清脸色微变,有些担忧地看向李钰,他知道李钰的经义很厉害,但诗赋的话,似乎从没听李钰吟过。 周文彬也微微蹙眉,觉得吴瞻此举有些过了,但碍于情面,不便直接呵斥。 倒是柳夫子老神在在,他已经见识过李钰的水平,一点都不担心。 他也已经认出了吴瞻,和他一同参加过府试,院试,虽然不及他,但也算是佼佼者,听说后来成了贡生去国子监读书。 没有想到现在成了府学学官,这是不服气当年被自己得了案首,所以来为难自己弟子? 怕是你的如愿算盘打错了。 吴瞻见李钰沉默,嘴角勾起一丝讥诮,故作大度道:“若觉为难也无妨,毕竟年少,多读几年书便是……” 话音未落,李钰已经打断了他的话。 “既然以牡丹为题,那学生就献丑了。” 说完,李钰看向那些还未开放的牡丹,嘴角掀起一丝弧度,虽然他不知道吴瞻为何要刁难他,但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出丑? 我脑中可是有中华诗词库啊! 牡丹为题的诗他能想起不少,但最经典的绝对是刘禹锡那首打遍天下无敌手的《赏牡丹》 李钰张口就来。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 “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芍药,芙蕖在这园林中都有,这首诗完全应景。 当这首《赏牡丹》一出来,在场诸人全都愣住了,全都直勾勾地看着李钰,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李钰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真的做出一首诗,而且还是如此惊艳的诗。 周文彬素来以沉稳温雅著称,此刻却有些失态,猛地一拍案桌,霍然起身! “好一个‘唯有牡丹真国色’!好一个‘花开时节动京城’!” 之前李钰回答他的问题,就让他觉得此子不凡,此时这即兴做诗,更是体现出李钰的才情。 “李钰,你这是要重订花谱啊!哈哈哈,好胆魄!好才情!” “前两句抑得巧妙,后两句扬得惊天!此等气魄,此等格局,当浮一大白!” 周文彬直接拿起酒壶,为自己满满斟了一杯,一饮而尽,畅快淋漓! 看向李钰的眼神充满了欣赏。 其他宾客听到周文彬如此盛赞,也都不吝赞美之情。 “妙!妙绝!前抑后扬,对比强烈!立意之高,气魄之雄,我不如也!这……这真是即兴所作?!” “没有想到一个九岁孩童竟能做出如此诗句,说是神童也不为过。” “今日当属这首诗为魁首,只怕此诗一出,牡丹价贵啊!” “……” 方清只感觉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头皮发麻! 李钰居然有如此诗才,竟然一直藏着,他都以为李钰不会写诗,结果这一写就压过了所有人。 要知道今天来参加雅集的,可都是府城的名士,更有吴瞻这种擅长诗词的高手。 之前吴瞻就写了首赞芍药,结果却被李钰说成妖无格,这是啪啪打脸啊。 其他人也都想到了之前吴瞻做的诗,不由眼神有些玩味,你将芍药捧上了天,结果牡丹才是真国色。 现在还没开放,一旦开放,有这首诗的衬托,恐怕真的会名动京城。 高下立判! 吴瞻此时脸色涨成了猪肝色,原本是想地刁难一下李钰,让李钰难堪,也让柳敬之难堪,也是给周文彬上眼药。 结果没有想到难堪的却是自己。 特别是自己的赞芍药和李钰的赏牡丹相比,完全是云泥之别。 他知道李钰不知道他写了赞芍药的诗,但就是这种不知道的打脸才最致命。 柳夫子见吴瞻这样子,挑了挑眉,自作自受,同时又感叹李钰的才华真的太强了。 听着众人的称赞,柳夫子也感到骄傲,毕竟李钰是他的学生。 虽然他不曾教过李钰诗词,但其他人不知道啊。 虽然教李钰确实辛苦,胡子没了,头发也光了,但当李钰在人群中闪耀时,柳夫子又感到莫名的畅快。 嘴角掀起,压都压不住! 李钰是我学生,我骄傲! 接下来,无人再怀疑李钰的才学,甚至周文彬还让李钰和他同席,可见有多喜爱。 方清见到这一幕,乐得合不拢嘴。 看来钰哥儿去府学读书,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他有些期待李钰中举的那天,甚至是成为进士。 到了晚上,雅集散去,众人才各回各家。 方清带着李钰去见了岳父,岳母,当苏元正得知这就是写出西游记的‘寒砚’先生时,差点惊得跳起来。 他一直以为能写出这样瑰丽磅礴话本的肯定是位老先生。 没有想到竟是一名九岁的孩童,简直不可思议。 苏婉儿也目瞪口呆,夫君居然和一个孩童称兄道弟,那自己岂不是成了大嫂。 西游记让苏家在顺庆府赚足了声望,周文彬能答应来苏家参加雅集,除了苏家对府学捐赠了大量钱财外,便是因为苏家现在的名气。 府城不少士子读书腻了,就想看点话本调剂一下,西游记一出来,顿时让这些士子爱不释手。 连知府大人都爱看,周文彬还没来之前,便已经听说了此事,到了顺庆府第一时间就购买了西游记,这一看也就入了迷。 因此苏家一邀请,他就来了,如果让他知道李钰就是西游记作者,恐怕会更加震惊。 西游记既然已经完本,苏元正做主直接给了李钰五百两。 看得柳夫子眉毛直跳。 五百两啊,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了这么多钱,李钰这小子就算不走科举这条路,靠着写话本,也能过得比大多数人都好。 李钰倒是有些意外,他之前就和方青谈好了,西游记全本写完,他能得到三百两,没有想到苏元正额外多给了两百两。 “钰哥儿,府试考完后,可以来府里住几天,构思构思新的话本。” 苏元正已经尝到了甜头,对李钰也格外重视,西游记写完了,还可以写别的嘛,他相信只要是李钰写出来的,肯定都能大卖。 自己多给两百两,想来李钰也不好意思封笔。 李钰还未开口,一旁的柳夫子已经道:“苏老爷盛情,我这弟子自然铭感五内。只是府试之后,尚有院试在即,我还需带他遍访名师,切磋文章。” 他略作停顿,"不过闲暇时构思些话本消遣,倒也无妨。只是这《西游记》珠玉在前,下一部更需精雕细琢,恐怕要费些时日。" 苏元正点了点头,显然柳夫子想让李钰以学业为重,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话本只是小道,科举才是大事。 “以后有用得着苏家的地方,尽管开口,老夫在这府城还是有积分薄面的。” 随后柳夫子带着李钰离去,准备四天后的府试。 第48章 府试 府试是在顺庆府的贡院进行。 四月初五,天还未亮,客栈里已是一片窸窸窣窣的动静。 李钰被隔壁房急促的脚步声惊醒,睁开眼时,窗外仍是一片漆黑,他翻身坐起,刚披上外衣,便听门外小二压低声音。 “公子,寅时了,该起身了。” 李钰将林澈喊了起来,昨晚林澈又学到很晚,此时被喊醒,还有些昏昏沉沉。 “阿澈,快穿衣起来了。” 李钰见林澈坐在床上,似乎又要眯眼,他去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又将林澈的被子掀开。 被冷风一吹,林澈清醒了不少。 等两人穿好衣服出来,便见大堂内已经站了不少士子,有的正低头整理考篮,有的来回踱步默诵文章,有的吃着早饭,忙碌一片。 客栈里灯火通明,掌柜亲自站在大堂内,指挥着伙计们端茶送水、递帕子、添灯油,嘴里不住地叮嘱: “诸位士子莫急,热水备足了,早膳也热着,马车也都备好了!” 店小二端着托盘穿梭其间,一碗碗冒着热气的粥和馒头被送到各桌,却少有人动筷,大多只是匆匆喝两口便放下。 李钰和林澈下楼,便见柳夫子已坐在角落,正慢条斯理地喝茶,见他来了,微微点头:“不急,先垫垫肚子。” 林澈和李钰坐下喝粥,随后又检查考篮,林溪和李芸也下楼来,被这氛围一感染,不由替李钰和林澈紧张。 客栈外面,马车已经备好,每人交五十文,便可乘坐马车前往贡院。 李钰交了一百五十文,和林澈,柳夫子上车。 至于昨日得到的五百两,他交给柳夫子暂时保管。 其他士子也都交钱上车,贡院距离客栈很远,这个时候可不是省钱的时候,如果错过时辰,进不了考场,哭都来不及。 就算能跑过去,那肯定也累得不行,还不如坐在马车内,趁着还有点时间,可以背背书。 很快第一辆马车坐满了人,车夫一扬鞭,马车上路。 李钰闭目养神,来府城虽然只有两个月,但经过柳夫子的特训,他已经成竹在胸。 对于知府的喜好,文风也都有了解,只需要投其所好就行。 林澈也闭上眼睛,不过他是真睡觉,太困了,这段时间他每天都睡眠不足,原本柳夫子是想要提醒他注意身体。 但想了想,只有两个月时间,熬一熬就过去了,因此也就任由他自己安排作息时间。 林澈收获也很大,而且也明白了一个道理,不逼自己一把,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强。 虽然他还赶不上李钰,但过府试应该是没有问题。 四面八方都有着马车朝着贡院而去,马蹄声落在青石板上异常的清脆。 等到马车停下,李钰等人下来,便见到一辆辆马车停在了贡院前,无数灯笼星星点点地亮起,仿佛在为他们照亮通往科举的前程。 “不要紧张,按照你们平时写文章的水平发挥即可。” 柳夫子叮嘱两人,李钰和林澈点头,随后两人找到和他们结保的三人。 都是二月份望川县通过县试的学子,三人见到李钰,脸上都露出笑容。 李钰现在可是望川县众士子的代表,都觉得他小小年纪,不惧怕陈家,还替天下寒门士子发声,振聋发聩。 因此哪怕这三人年纪都比李钰大,但见到李钰也都客客气气。 能和李钰结保,让三人都感到有些荣幸。 参加府试的士子按照各自的县城排好队,等着搜检。 “解衣!” 排头的差役开口,对着上前的考生扬了扬下巴。 那考生解开长衫纽扣,连里衣的系带都被勒令松到最开。 差役的手指顺着衣缝游走,连袖口、领口的夹层都要用竹片细细挑开,确认没有藏着纸笺。 鞋底子也要翻转敲打,带来的馒头,饼被捏碎,掰开。 李钰见到那差役双手在捏馒头时,脸上露出微妙的表情,不由无语,这是将馒头当成什么在捏了? 夹带的手段千奇百怪,不过差役也都是有经验的,要想从他们的搜检中蒙混过去,很不容易。 有的将小抄贴在头皮上,用发髻遮掩。 有的将小抄用明矾水写在指甲盖上,风干后无形,沾水显字。 有的将小抄卷成细条塞进笔杆中空处,还有的将墨锭挖空,填入小抄,表面再覆盖一层墨。 总之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的。 时不时就有被查出小抄的考生被带出去,那哭天嚎地的样子,犹如死了爹妈一样。 李钰摇头,既然没有准备好,何必来参加,被查出舞弊,那可就是和科举无缘了。 很快轮到李钰,差役微微一愣,前面检查的都是二三十岁的成年人,李钰还没那些人胸口高,这么小也能参加府试? 李钰自觉地将衣服解开,差役检查了一遍后,放他进去,他后面是林澈,也顺利通过搜查。 随后和李钰三人结保之人也顺利进入,让李钰松了口气,这次陈家没有再收买人舞弊。 否则再来一次的话,柳夫子也保不住他。 进入贡院后,作保的廪生确认了他们身份,李钰领取了考卷去了他所在的号舍。 这一看顿时心都凉了半截。 他的号舍在最后面,是厕号!又称粪号! 所谓厕号,便是紧邻茅厕的号舍。 每逢大考,总有倒霉的士子被分到此处,不仅要忍受恶臭熏蒸,还要听着人来人往的嘈杂声,堪称科举路上的“下下签”。 更让李钰觉得糟糕的是,这厕号的屋顶瓦片缺了一大半,抬头就能看见灰蒙蒙的天空。 不下雨还好,一旦下雨,考卷湿了,他也别想通过府试了。 分到厕号已经够倒霉了,没有想到还缺瓦,贡院都不对这些号舍进行维修的吗? 李钰进入号舍,顿时一股刺鼻的恶臭钻入鼻中,熏得李钰差点没将早饭给吐出来。 号舍狭小,木板斑驳,墙角甚至生了霉斑,李钰强忍着恶臭,将木板擦拭。 分到这号舍只能自认倒霉,李钰脑中闪过陈家,但想了想觉得又不太可能。 陈家能插手县试也就算了,难道还能插手府试? 夫子说知府杨远不畏强御,应该不会和陈家狼狈为奸,所以纯粹是自己运气差? 李钰摇了摇头,不再多想。 既然已经来了,就算环境再恶劣,也要应对,臭号又如何?文章自芬芳。 李钰调整心态,等着开考。 等到时辰一到,鸣鼓一响,便有衙役举着考题过来,李钰抄下。 府试考三场,第一场考四书两题,五经一题,第二场考五言六韵诗一首,论说文一篇,第三场考策论题一道,判语或告示写作。 府试的题自然比县试难多了,而且这次府试采用锁院制度,既第一场考完后,不能回家,需要一直待在号舍内。 只有三场考完才能出去。 而府试全部考完差不多要5天,也就是说李钰要在这臭气熏天的厕号待上5天! 李钰有些痛苦,早知道会被分到厕号,就该准备点薄荷,香囊之类的东西。 在这样恶臭的环境中,李钰不知道他的水平能发挥出来多少! 第49章 有味道的考试 “大人,李钰已经入号落座了。” 贡院考场内,有差役向同知张卫明汇报。 张卫明点了点头,“盯着他,发现任何舞弊,立即抓起来。” 差役领命而去,张卫明看了一眼李钰所在的号舍,嘴角掀起弧度。 这小子能将陈家逼成这个样子倒也不容易,如今的陈家在望川县士子中的名声已经臭了。 而且这段时间,府城中也传出陈家打压神童的言论,各县士子都在议论,成了李钰的保护壳,李钰名声越大,陈家越不敢轻举妄动。 如今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打压,让张卫明觉得有些可笑。 一个小小的农家子,居然让陈家畏手畏脚,当然张卫明也知道陈家为了帮他坐上这个同知的位置,得罪了不少人。 现在上面有人在盯着陈家,想要抓住陈家的把柄,加上陈渐安即将要从吏部郎中升任为侍郎,这个时候自然不能闹出太大动静。 现在他也只能利用手中的权利,将李钰分到厕号,锁院的想法也是他提出来的。 知府杨远原本是不愿意的,但张卫明新调任过来,他也不想因为这么点小事,驳了对方面子。 而且乡试是会锁院的,就当是让这些考生提前适应。 张卫明脸上露出笑容,在厕号内待上五天,任你再有才华也发挥不出来。 他还提前让人将厕号的瓦撤了一大半,这样只要下雨,卷子弄湿一点,李钰就别想过这府试。 更何况他还让衙役去盯着李钰,相当于无形中又给李钰增加了压力。 一个九岁的孩童,就算真是神童,心理素质这一块也赶不上成年人,压力一大,说不定就发挥失常了。 只要有他在,李钰就别想过府试! …… 却说李钰将题目抄下来后,迟迟没有落笔,实在是太臭了,还有股气熏得眼睛有些疼。 李钰没有办法,闭上眼睛,也不敢深呼吸,从考篮中拿出一方手帕,这是林溪给他准备的,用来擦汗。 他将手帕放在鼻下,然后绕过去在后脑勺打了个结,林溪的手帕上有着一丝丝淡淡的香味,算是对臭味有了缓冲。 李钰开始磨墨,然后看题。 第一题:【禹平洪水,周公驱夷,孔子成《春秋》以惧乱贼。今有人修其垣屋,治其沟洫,以安乡邻,其功可谓大乎?】 看到这题,李钰就觉得府试确实不一样,出题并不是照搬四书里的原文,而是知府用自己的话精简了一遍。 题目的意思是,大禹治水天下平,周公兼并夷狄让百姓安定,孔子写了春秋让乱臣贼子心生畏惧。 如今有人修缮房屋院墙,整治田间沟渠,让乡邻们生活安稳,这样的功绩难道不算是很大吗? 通过伟大的功绩来对比日常民生中务实的善举,反问这样的小事算不算功绩。 题目不是太难,倒要想文章写出彩可就不太容易。 来参加府试的都是有备而来,甚至还有多次参加府试的士子,对知府杨远的性格也差不多摸透,就是务实。 肯定每个学子都会说民生虽然事小,但亦是大功绩。 李钰的破题思路也不外乎如此,这样一来就看谁的破题更高明,谁的论述更能深得杨远的心。 李钰稍作思考,便有了思路。 正准备落笔,察觉到外面站了一人,扭头看去,便见一名衙役不知何时站在了号舍门口,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让李钰一愣,这么看着我干嘛? 我用手帕蒙鼻犯法啦? 摇了摇头,李钰没有理会,开始破题。 【圣功奠安寰宇,民瘼系乎桑梓】 破题后,文章就好写了,李钰文思如尿崩,下笔如有神。 承题:【盖禹疏九河,周驱猛兽,孔笔诛心,其业巍巍乎万世。然一夫葺其垣墉,浚其沟渎,俾比闾无漂溺之虞,童叟得栖止之安。此虽畎亩之勤,实亦固本之务,宁得以其微而忽之乎?】 期间李钰除了用笔沾墨外,无一处停顿。 在府城苦读苦练两月,此时全都化为了笔下文章,他过目不忘,背诵了大量文章,但却并不是死记,而是对这些文章都有理解。 因此一气呵成,在写文章时,李钰进入了忘我的状态,甚至连那恶臭都没有感觉太多。 写完后,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错字,漏字,有没有犯忌讳的地方,确认无误后,誊抄到了程文上。 这次他不再像是县试的时候,题答完了再抄上去,而是写一题答一题。 等第一题写完,李钰看向外面,便见那衙役还在,这让李钰有些愕然,这么能忍的吗? 这里这么臭,你居然能一直站在这里不动。 不用去巡逻的吗? 看你脸上的表情也不好受吧,李钰觉得这衙役脑子有毛病,不过也没在意,多一个人帮他分担臭气也是好的。 原本是自己一个人闻,现在两个人闻,那么自己说不定就能少闻点。 李钰脑海中转着乱七八糟的念头,对着衙役点了点头,开始看第二题。 衙役都懵了,你对我点头什么意思? 他站在外面观察了半天,李钰不仅没有舞弊,甚至于在厕号内还很享受,似乎没有受到恶臭的影响。 那字写得刷刷的,就没见他停顿过。 不过到底是乱写的,还是真的在答题,衙役不知道,不过以他多年的经验,多半是乱写。 九岁孩童参加府试,他从未见过。 而且这里这么臭,怎么可能静下心写文章。 他在这里站了这么一会都快吐了,他不信李钰一个孩童的承受忍耐力比他还强。 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得罪了同知,不仅要分到这臭气熏天的厕号,还要盯着他,给他压力。 衙役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在李钰答第二题时,他离开了,去透透气,一直待在这里,真的受不了。 对于衙役的离开,李钰没有在意,他一旦进入了答题时刻,基本上就是忘我境界。 第二题同样是四书题【子贡问政,子曰:‘足食,足兵,民信之。’今有司专务聚敛以足兵食,而民心涣散,得失安在?】 这段话前面出自《论语?颜渊》,后面则是后人结合孔子思想进行的引申与反思。 核心思想是:治国需先立民心,若为充实兵粮而掠夺百姓、失去信任,便是舍本逐末,终将得不偿失。 李钰几乎不假思索,便开始破题:【立国在信,聚敛实戕本。】 承题:【夫食以养,兵以卫,信以结。三者并重,而信为之纲。何者?仓廪可盈,甲胄可砺,民心一离,则土崩之势成矣……】 和第一题一样,文思尿崩,谁与争锋! 而且李钰在题海战术中,答过类似的题,因此只需要修改一下,便可以拿来用。 他的文章都被柳夫子改过,再加上他自己的理解,足以甩开其他学子。 等到第二题答完,李钰看向外面,发现衙役已经离开。 怪不得感觉又臭了点,原来没人分担了。 稍作休息后,李钰开始答第三题,等到三道题写完,时间才到午时,又不能出去,李钰只能待在号舍内,开始反思。 我为什么要答这么快,现在没有了转移注意力的地方,那恶臭就一股脑的来了。 李钰觉得他快要吐了,只能将帕子的两端搓成细条塞入鼻孔内来抵御臭气。 想到还要在这号舍待四天,李钰就一脸的生无可恋。 第50章 阅卷 李钰答完题没有急着交卷。 他不确定陈家在府衙有没有实力,第一个交卷的话,肯定会引起注意,而且交卷了也不能出去,倒不如等收卷管来收。 他有些饿了,但在这种环境下根本吃不下去,只能忍着。 之前盯着他的那名衙役转了一圈回来,便见李钰躺在答题的木板上,双眼看着天空,一脸的抑郁。 衙役心里有数了,这小子应该是答不上来了,要不然不会躺桌子上去。 那也就没有必要再盯着了,他才刚吃了午饭,待在这里久了,想吐。 到了下午,上茅厕的士子们就多了。 被衙役领着一个个过来,李钰便听到了各种厌烦的声音。 撒尿声,打屁声,拉屎声…… 于是他这厕号更臭了,李钰有些庆幸上午就将题答完了,否则等到下午,听着这么多声音,闻着新的臭味,他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静心答题。 这厕号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纯纯搞人心态,李钰觉得换成其他考生在这厕号里,恐怕根本就答不出题,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洋洋自得。 还得是我啊。 李钰用阿Q精神安慰着自己,这样才感觉不那么难受。 他看向号舍外,一道小小的身影出现,停顿了一下,然后去了后面。 是林澈! 他知道李钰分到了厕号,有些担心,答完题后,吃了点东西,便借口要入厕,被衙役带着过来。 见到李钰躺在桌上,手帕卷成一束,两端塞在鼻孔里,像是戴着一个大号的鼻环。 样子有些滑稽,但林澈却笑不出来,特别是看到阳光落在李钰身上,这才发现李钰的号舍屋顶一大半都没瓦。 这让林澈有些来气,这条件也太差了吧。 分到厕号就不说了,怪李钰的运气,但这没瓦也太说不过去了。 只是他也没有时间和李钰说话,被衙役催促着快走。 林澈叹了口气,看李钰的样子怕不是放弃了,换成是他在这样的号舍中,恐怕根本就无法安心答题。 时间流逝。 好不容易熬到了收卷的时候,李钰还想着出去活动活动,结果被告知只能待在号舍里,那里也不能去。 李钰无语,这是真的要让他时时刻刻都闻臭气啊。 没有办法,他只能在狭小的号舍内活动一下手脚,一天没吃东西,让他饿得有些慌,但闻着那臭气,实在是吃不下。 他现在只希望其他考生能少吃点,明天减少来茅厕的次数,否则这臭气越来越大,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住。 贡院后面的房间内,此刻灯火通明,众考生的试卷在完成了弥封后,便送到了杨远的案头。 大景朝院试的卷子一般不经过誊录,直接弥封糊名后,由考官批阅原卷。 这么多卷子,让知府一个人看也不现实,因此府衙的官员以及府学教授,训导都会跟着一同阅卷,如果遇到写得好的,就会给知府。 此刻同知,通判,推官,教授,训导等官员都在阅卷。 杨远虽然比较看重第三场的策论,但第一场的四书五经题,也是重中之重。 朝廷取仕,八股优先。 因此如果四书五经题答不好,就算策论写得好,在杨远这里能取中,也不一定能过院试。 接连看了几十篇文章,杨远微微皱眉,竟是没有一篇能入他的眼。 他这次出的四书五经题都是比较务实的,从民生小事出发,让考生们引经据典,代圣贤发言。 这些文章写得大同小异,没有丝毫出奇之处。 他看向其他阅卷的官员,也没有选出太多优秀的试卷,这让杨远眉头皱得更深,莫不是这次府试,没有优秀的考生?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然后将没有糊名的各县案首的文章拿了过来,准备看看各县案首写得如何。 总算是有一两个入眼的,虽然还达不到他的要求,但比他之前看的那些文章要好一些,这让杨远脸色好看了一些。 能成为案首的自然都有些真才实学,看完八个案首,轮到最后的陈子明,杨远阅读起来。 陈子明的文章辞藻华丽,引经据典,通篇锦绣,读来令人赏心悦目。 但细细品味,却尽是空泛之言,无一句落到实处。杨远眉头微蹙,心中暗叹:“华而不实,徒有其表。” 能写出这种文章,想必县试时,文章也同样漂亮,但却空泛无物,这样的人居然能成望川县案首? 当然这和县令的喜好有很大关系,说不定赵明德就喜欢这种漂亮文章。 杨远指尖敲击桌面,沉吟起来。 赵明德之前剿匪有功,他作为赵明德的上级也有受益,若将陈子明黜落,难免拂了他的面子。可若放任此等虚浮之风盛行,又非为政之道。 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将陈子明的文章放了回去。 张卫明在一旁一直盯着杨远的动作,如果杨远要黜落陈子明的文章,他肯定要出声,不说让陈子明得案首,但至少要取中。 此刻见到杨远没有黜落,也松了口气,然后继续看分给他的试卷。 他新官上任,为了给杨远留下好印象,因此阅卷格外用心,张卫明也是进士出身,文学修养还是很高的。 看了三十多份卷子,同样没有让他满意的。 而且他知道杨远务实,因此那些写得空泛的文章直接黜落。 “嗯?” 就在此时,张卫明眼睛一亮,好漂亮的字! 前面那么多卷子,也有字写得好的,但都不如这份卷子,光看这字就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 没有十多年的功力,根本练不出这么漂亮的字体。 再一看文章,顿时被吸引。 破题沉稳,承题精辟,起讲、提比层层递进,无一字虚言,句句切中治道根本。 更难得的是,文章虽严守八股格式,却透着一股务实之风,与知府杨远的施政理念不谋而合。 “好文章!”张卫明忍不住拍案赞叹。 周围几位阅卷官闻声凑了过来,他们也看了不少文章,都不满意,既然同知说是好文章,他们过来洗洗眼。 这一看,顿时纷纷点头。 “此卷破题承题皆合规范,却又自出机杼,不落俗套,难得!” “起讲部分更是鞭辟入里,直指吏治核心,非深谙实务者不能道。” 就连周文彬也都满意的摸胡子,不由想到了李钰,他之前考较李钰,对方的应对让他惊艳,而此篇文章同样惊艳。 不过此文章应该不是李钰写的。 这手字有独特的风格,没有十多年的苦练,根本写不出来。 李钰才9岁,应该写不出这样的好字。 张卫明赶紧将第二题,第三题找了出来,文章依然鞭辟入里,让人拍案叫绝。 杨远也看了文章,眼中露出精光,此文章的文风和他如出一辙,就连观点都和他一样,就仿佛是他肚中的蛔虫,知道他在想什么。 惊才绝艳! 杨知府只能想到这个词来赞扬。 张卫明一看杨远这表情,便知道他对这文章十分的满意。 想到这文章是他发现的,不由笑道:“杨大人,下官认为此文章该得案首。” 其他人也都附和。 看了这么多文章,总算有一篇让他们都认可的,案首非他不可。 杨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道:“不急,考试还有三场,先看看此人是谁?” 第51章 李钰当为案首 贡院内。 众多官员因为看到了一篇好文章而欣喜。 之前看的那些文章有些辣眼睛,而这篇文章却写到了每个人的心里。 这些官员都跟着杨远多年,知道他是务实的人,而这三篇文章仿佛就是量身定做的一般。 此刻张卫明提议此人为案首,其他人都附和。 听到所有人都支持自己,张卫明心中暗喜,若能荐此人为案首,不仅彰显自己慧眼识才,更能迎合杨远,可谓一举两得。 听到杨远要看看此人是谁,张卫明迫不及待地揭开糊名。 李钰! 当看到这个名字以及后面的籍贯时,张卫明猛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脑袋更是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会是他! 之前衙役来告知,李钰从上午开始就没有答题,一直躺在木板上发呆。 听到这个消息,张卫明还乐呵了一阵,很明显李钰是受不了厕号的臭气,放弃答题了。 没有想到自己称赞的文章居然出自李钰之手。 这怎么可能啊。 一个九岁的孩童怎么可能写出具有这样阅历的文章。 还有那字,苍劲有力,颇有筋骨,这是九岁孩童能写出来的字? 很多几十岁的考生都写不出这样的字。 但卷子的名字就是李钰,籍贯也是望川县,这就是陈家让自己重点照顾的李钰。 张卫明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手都有些发抖。 他是陈氏族学出身,虽为官,但与陈家关系匪浅。 若让陈家知道是自己出声让李钰得了案首,陈家会如何想? 可方才自己已当众盛赞此卷,还力推其为案首,如今若反口,岂非自打脸面? 他僵在原地,额角渗出细汗。 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此时,周文彬咦了一声,语气带着惊喜“居然是他!不可思议!” 杨远道:“周教授认识此人?” 周文彬道:“回大人,下官几天前见过此子一面,当时考较了一下,便觉得此子不凡,没有想到此子的文章竟是写得如此之好。” “而且,李钰才9岁,不仅文章写得好,诗赋方面同样出色。” 说着便将那首赏牡丹念了出来。 众人一听,顿时惊艳,这赏牡丹写得也太好了吧。 吴瞻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好在周文彬并没有提他,让他免于难堪。 杨远笑了起来“9岁孩童竟然有如此才学,当得起一声神童。” 一旁的师爷此时道:“李钰此子如今在府城也颇为有名,那句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也是出自他之口。” 杨远这段时间都在府里为府试出题,还不太清楚外面的事,听到这两句,顿时脸色一变,追问之下,知道了李钰和陈家的矛盾。 陈家在朝中有人,陈渐安马上要成为吏部侍郎,陈家明显是要为难李钰,甚至断了他的科举路。 杨远斟酌起来,他虽然之前有不畏强御的称号,但那是年轻不懂事。 现在为官这么久,也知道不能像之前那么锋芒毕露。 要想为百姓办实事,他的这官帽就不能丢,否则不当官,还怎么为百姓做事。 陈渐安成为吏部侍郎,要为难他这个偏远地区的知府不要太容易,一旦被穿小鞋,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但李钰如此才华,如果埋没的话,又太可惜。 而且李钰的文章写到了他的心里,如果能成长起来,必定能为民做事,不能让陈家将他打压下去。 既然是张同知说要让李钰成为案首,那管我什么事。 这可是你陈家的人自己点的,他笑道:“张同知慧眼识珠,力荐李钰为案首,本府虽忝居主考,却也当从善如流。” 他转头看向其他阅卷官,意味深长道:"诸位方才也都看过李钰的程文,可还有异议?" 几位阅卷官面面相觑,他们都知道张卫明是陈氏族学出来的,也知道陈家有人在吏部当官。 现在陈家和李钰的矛盾被摆在了明面上,点李钰为案首,只怕会彻底得罪陈家啊。 见没人说话,杨远摇了摇头“你们啊……”他拖长了语调。 “刚才不还说此文章能得案首吗?怎么现在又不说话了。张同知身为陈氏门生,尚且不计前嫌,力荐其文,足见大公无私,张同知,你说是吗?” 张卫明彻底坐不住了,杨远这是想让他背锅啊。 还不计前嫌,大公无私,我真要这样,也不会给李钰安排到厕号去了。 他咬了咬牙开口“府尊明鉴,李钰的文章确实出彩,但科场取士,讲究的是‘三场一贯’,如今这才第一场,若贸然定案首,未免操之过急。” 这是之前杨远说的话,现在张卫明只能用这话来堵杨远的嘴。 他顿了顿,补充道:“况且李钰才九岁,才气虽盛,但万一后两场发挥不稳,岂不贻笑大方?” 杨远闻言,微微一笑“哦?张同知方才可是力推李钰为案首?怎么转眼间又犹豫了?” “莫不是因为陈家的原因,想要埋没人才,辜负圣上简拔之恩?” 这话就说得严重了,张卫明冷汗都吓出来了,急忙道:“下官只是觉得,科场大事,理应慎重。若府尊执意点李钰为案首,下官自然不敢有异议。” 杨远敲打了张卫明,见好就收“你说得也有些道理,那就看看李钰后续两场的文章,是不是能做到三场一贯。” 张卫明松了口气,还有两场,一定不能让李钰再出幺蛾子了。 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李钰在厕号,还能做出如此精彩的文章。 现在杨远已经知道了李钰和陈家的矛盾,他也不好做手脚,只能让衙役明日再去盯着李钰,给他压力。 晚上再将其他茅厕的屎尿移到李钰厕号后面,增加臭味,一定要熏得李钰没有心思写文章。 最好是能下雨,这样只要李钰的考卷湿了,那就不会再被取中。 …… 李钰并不知道张卫明的弯弯肠子,此时他正躺在号舍里睡觉,虽然很臭,但也挡不住困意。 不过睡到中途,便听到外面有动静,他爬起来一看,便见到有衙役挑着粪桶过来,放在后面的茅厕中。 李钰脸都绿了,这特么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本来就很臭了,还增加粪桶,这是诚心整自己啊。 今天这么多人上茅厕,按理说粪桶满了,公役会处理倒掉,但并没有,现在增加粪桶,李钰明白了,满的粪桶不会倒掉,会一直留在茅厕内。 这肯定是有人整自己。 会是谁?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真是没有想到陈家居然连府试都能插手,虽然不像县试那样收买人舞弊,但这让他待在厕号的手段,也足以让人恶心。 他看了看头顶的星空,该不会这号舍屋顶缺一半,也是陈家人干的吧。 为了让自己不中,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李钰来了脾气,陈家越是这样,他就越要考好。 不就是臭味吗? 来吧,来吧,我甘之若饴。 呕! 李钰干呕了一声,算了,还是没法甘之若饴,只能尽量忍耐。 还有四天,忍忍就过去了! 第52章 贡院风波 府试第一场考完后,会休息一天再进行第二场。 休息时所有考生都需待在自己的号舍内,不能走动,最多出来活动一下身体,但也有衙役盯着。 之前府衙贴出报名告示的时候就说了,休息的这两天,贡院会提供午饭和晚饭,所以考生只需要带三天的干粮就行。 到了吃饭的时间,一个满脸横肉的衙役提着食盒穿过号巷,停在李钰的厕号前。 “吃饭了!” 衙役在号舍门口喊了一声。 李钰正抬头看着头顶的天空发呆,闻言转头看来,见衙役提着食盒看着他。 李钰起身过去将食盒接了过来,然后放在桌上,继续看着天空发呆。 经过一天一夜的熏陶,他觉得自己似乎有点适应这恶臭的环境了。 他都有些佩服自己,果然人类的适应性是很强的。 此时他的鼻孔内还塞着林溪给他的手帕,只能用嘴巴出气。 他昨天基本上没有吃东西,原本应该肚中饥饿,但这厕号实在太臭,加上昨晚又新增加了粪桶,让李钰实在是没有胃口。 “你怎么不吃?” 站在号舍门口的衙役并未离去,而是问了一句。 李钰顿时觉得不对劲了,你一个衙役关心我吃不吃饭?我是你亲戚吗? 这饭菜有问题? “不饿,待会吃。” 李钰回了一句。 “饭菜要趁热吃,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衙役直接走了进来,李钰心里一凛,动作极快地将食盒打翻在地。 哗啦! 菜汤,米饭洒了一地。 “你!”衙役又惊又怒,看着地上狼藉,眼中凶光毕露,低吼道:“小杂种,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一步抢上,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直抓李钰肩头! 既然李钰不知好歹,那他就强灌,要将同知大人交代给他的事情办妥。 李钰并不硬抗,动作极快的矮身,拧腰,从对方的腋下钻了过去。 “咦?”衙役没有想到李钰的反应竟是如此快速,刚想回身,后腰便已经被踹了一脚。 衙役一个踉跄向前,李钰则是趁机跑了出去。 “来人啊!杀人啦!衙役要杀人灭口啦——!” 李钰扯开嗓子,用尽平生最大的力气嘶喊,声音尖锐凄厉,瞬间刺破贡院死寂的午后! 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动静?” “杀人?谁要杀人?” “好像是厕号那边!” 锁院期间,所有考生本就神经紧绷,李钰这拼尽全力的一嗓子,如同在滚油里泼了瓢冷水! 附近号舍的考生纷纷探出头,远处也有脚步声和惊疑问询声迅速传来! 那衙役彻底慌了神!他万没想到这9岁孩童如此机警,不但不吃饭,还滑溜难缠,更没想到他敢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他急忙追了出去,李钰人小腿短,又一天多没吃饭,没有多少力气,很快被衙役追上,手一伸,提溜住了李钰的后衣领。 怒声道:“你别胡说八道,我只是让你吃饭。” 李钰衣领被拉住,挣脱不了,只能大声道:“我吃不吃饭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吃,你就想逼着我吃,那饭菜肯定有问题!” 其余考生一听,顿时群情激愤! 科举功名是他们身家性命所系,在考场上对考生下手,这是犯了所有读书人的大忌! “你放开他!” 林澈听到动静跑了过来,见到衙役抓着李钰,顿时大怒,冲过来就要动手。 只不过他也才九岁,还没衙役胸口高,虽然怒气冲冲,但一点气势都没有。 衙役本就理亏,手一松,放开了李钰。 “何事喧哗?” 就在此时,一个威严的声音陡然响起。 人群分开,身着青色官袍的府学教授周文彬,带着两名巡绰官,面色沉肃地快步走来。 “周教授!”李钰立刻躬身行礼,“此人给学生送饭,学生不吃,他便想强迫学生吃,还请周教授为学生做主!” 周文彬大怒,李钰在苏府的时候便入了他的眼,昨日三篇文章更是让他起了爱才之心。 衙役只是负责送饭,怎么会去逼着李钰吃饭,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拿下!”周文彬冷声开口。 两名巡绰官如狼似虎扑上,将其反剪双手按倒在地! “教授!冤枉……”衙役挣扎哀嚎。 周文彬挥了挥手,衙役被带走,其余考生也都各自回了号舍。 “李钰,你还没吃饭吧。” 李钰点头。 周文彬笑道:“那我待会让人给你送点。” “我吃不下。” “吃不下可不行,府试五天,这才第二天,你不吃饭,后面的考试怎么办?” “周教授,我的号舍是厕号,我没有胃口。” 周文彬眉头皱了起来,李钰居然被分到了厕号,在厕号内都能写出那样锦绣的文章,这真的是神童啊。 只是对于厕号,周文彬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他虽然是府学教授,但也不能破坏科举的规则,只能道:“那你就在这外面吃。” 随后他喊来衙役,重新给李钰送来食盒。 李钰早就饿得不行,不过却依然没有吃食盒内的饭菜。 “怎么?你连老夫也不相信?”周文彬佯装生气,但心里对李钰却很赞赏。 他和李钰只有一面之缘,经历过刚才的事情,李钰心里有防备很正常,如果没有防备,周文彬反而会低看李钰一眼。 “教授见谅,我吃不惯外面的食物,还请教授恩准,我可以将东西带出来吃。” 周文彬摸了摸他脑袋,笑道:“去吧。” 李钰跑回号舍,将带来的干粮拿出来,又跑了回来。 几口将干粮吃完,李钰对周文彬行了一礼,随后回了号舍。 见到李钰小小的背影,周文彬眼睛微微眯了起来,李钰被分到厕号,他无话可说,只能说是运气不好。 但被衙役强逼着吃饭,这就不对劲了。 有人在针对李钰! 想到外面传出的李钰和陈家的矛盾,而在这考场内,能指挥衙役的,除了张同知还能有谁。 真是好狠的心,这陈家是想毁了望川神童啊! 既然此事被我遇上了,那就不能坐视不管,虽然无法改变李钰的环境,但可以让李钰在答完卷后,出来吃饭。 这样不会被饿着。 还要去给府尊说说,这样的神童,可不能被埋没了,虽然昨日点李钰为案首,但后面还有两场,府尊最重策论。 也不知道在这那恶臭的环境下,李钰的才学还能发挥多少。 这厕号该不会也是同知搞的鬼吧,联想到同知上任后,提出的锁院,周文彬便心中了然,为了不让李钰被取中,还真是煞费苦心。 陈家真是可恨,居然将手伸到科举中来。 只是他一个小小的府学教授,也没法和陈家斗,只能给府尊大人出出主意,让陈家的名声彻底臭大街。 也算是给李钰出一口气。 第53章 府试第二场 “废物!真是废物!” 张卫明怒火冲天,原本是想在饭菜内下点泻药,让李钰无法再考后面的场次,没有想到被搞砸了。 现在所有考生都知道了此事,还有周文彬出面,还上报到了府尊处,再对李钰下手已经不合适了。 张卫明倒是不担心衙役出卖他,毕竟那衙役的全家性命都在他手中。 只要熬一熬,没有确凿的证据,还是会放他放出来的。 只是没有想到李钰这小子如此机警,怪不得会成为陈家的眼中钉,肉中刺。 现在只能祈祷李钰后面两场发挥不好,否则真被他得了案首,还真不好给陈家交代。 第三天,第二场府试开始。 这一场考试贴诗一首,和论说文一篇。 李钰先写论说文,论题为:《矫诏论》 看到这个题目,李钰脑海中浮现出他背过的杨远写的一篇文章。 里面就有论地方官吏以“便宜行事”之名擅改朝廷成法之弊,这篇文章就很契合这个论题。 当然李钰不能照抄杨远的文章,必须要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 他前世的法治理念有了用武之地,略一思索,便在心中打好了腹稿,正准备落笔,便听到号舍外有着乱七八糟的脚步声。 向外看去,便见几名衙役在外面走动,这些衙役的脚步声极重,显然是故意的。 还有衙役站在外面盯着他看,想要给他增加压力。 恶臭!杂音!注视! 李钰嗤笑一声,也只有这些手段了。 他不知道前面的考生听到这些脚步声有何感想,反正对他来说影响不了。 知识在脑中,岂是外面的环境干扰就能打断的。 李钰再次文思如尿崩,止都止不住,在稿纸上将论述文一气呵成写完,然后誊抄到了答卷上。 外面盯着李钰的衙役不由皱眉,这小子是真的不受影响,还是装模作样。 其他考生都抓耳挠腮,很多人现在一个字都没写,而李钰却已经开始往试卷上写了。 是真的答出来了,还是应付了事? 衙役觉得是后一种,当差这么多年,还没有见到有谁分到厕号,还能顺利做题的。 写完了论说文,李钰再看试贴诗。 题目为:《春台晴望》,得“春”字,五言六韵。 这是要求限押“春”字韵脚,主题是春日登高远眺的所见所感。 考察景物描绘、气象营造、格律功底,更隐含对士子胸襟抱负的期许。 李钰见到这题目,也只是想了想,便提笔写了起来,试帖诗不是他擅长的,就算柳夫子再怎么教他,也就那样。 因此他也不为难自己,只要写得过去就行。 反正科举考试中,最重要的是四书五经题和策论,至于试贴诗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对能不能取中没有太大影响。 写完后,李钰为了怕再有衙役搞幺蛾子,比如毁坏他的试卷等事情,因此直接交卷。 周文彬一直关注着这边,见到李钰的号舍前,衙役们来来往往,分明是想要影响李钰考试。 他心中不爽,觉得张卫明太过分,但又没有办法,他只是府学教授,这些衙役也不会听他的。 他只能盯着,确保李钰的考试顺利。 没过一会,便见到李钰举手要交卷,这让周文彬诧异不已,这才开考一个多时辰,你就要交卷了? 这也太快了吧,莫非是因为太臭,没有头绪,所以草草了事。 收卷官收卷后,李钰便躺在木板上休息,周文彬见他波澜不惊的样子,没来由有些心疼。 不过九岁的年纪却要和陈家那样的庞然大物斗,真是太不容易了。 他今天特意到李钰的号舍前,防止出现事故,站了没一会,便被臭气熏得头晕眼花,恶心想吐。 而李钰却要在这里待五天,周文彬都有些不敢想象,李钰要怎么坚持下去。 见到李钰躺着睡觉,他也快步离开。 “呕~” 到了无人的地方,周文彬呕了一下,越发觉得张卫明不是个东西。 第二场考完,照例阅卷。 由于李钰第一场的文章获得了众人关注,因此一阅卷,就将他的试卷找了出来。 论说文写得倒也不错,但不如四书五经题那么出彩,只有杨远暗中欢喜,感觉找到了知己。 再一看试贴诗,众人都皱眉了,这试贴诗勉勉强强,和李钰写的文章完全不能相比。 周文彬眉头紧皱,李钰的赏牡丹,他每天都要念一念,这样有诗才的人写的试贴诗竟然大失水准。 这必定是被臭气熏昏了脑袋,否则怎么可能试贴诗写得这么差。 他不由狠狠瞪了张卫明一眼,都是这家伙害的,让李钰发挥失常了。 明日休息,要帮一帮李钰才行。 张卫明也看到了李钰的试贴诗,心里一喜,就这? 看来厕号确实有效,第三场的策论,只怕李钰也写不出好的文章,杨远重策论,李钰写不好的话,自己点他为案首的话也可以收回了。 张卫明微微松了口气,如果李钰策论写得稀烂,说不定连取中都不能。 翌日。 周文彬将李钰喊了出来,递给他几片绿叶。 “这是薄荷,你放在鼻下,可助你提神醒脑。” 李钰大喜,今天是他在厕号的第四天,原本以为闻了三天,可以习惯了,但不行。 太臭了!习惯不了一点! 经过三天的臭气熏,李钰确实有些头昏脑涨,恶心想吐,食欲不振。 林溪给他的手帕第二天就没香气了,哪怕堵住鼻子,也能闻到恶臭。 没有想到周教授竟然如此体谅他,给他薄荷叶,这老头人还怪好的。 “多谢周教授。”李钰躬身一礼。 周文彬摸了摸他头,“乖孩子,府尊最看重策论,明日你可要好好考,争取能成案首。” 李钰闻言道:“教授,我不想成为案首。” “哦?这是为何?” 周文彬有些诧异,这些来考功名的学子,谁不想成为案首,没有想到李钰却不想。 李钰让周文彬俯身,在他耳边说了几句,周文彬愣住了,随后笑了起来。 “人小小的,主意倒是不少,行,我会给府尊说的。” 随后李钰回了号舍。 第五天,最后一场开考。 有不少士子第一次经历锁院,身体都有些遭不住了,好在现在已经是农历四月,天气也不算多凉,晚上睡觉也不觉得冷。 这才能熬过来。 如今只剩这最后一场,众士子都打起精神,知府大人偏重策论,这已经是所有士子都知道的事。 因此哪怕前两场感觉没有考好的,这一场也铆足了劲。 只要策论能入知府大人的眼,那么就还有被取中的希望。 李钰将薄荷叶放在鼻下,用手帕绕到脑后打结,固定好,然后看题目。 第三场依然是两道题,除了策论外,还有一道判词题。 就是模拟官员判案写判词,这道题也不是那么重要,李钰先将这道题做了,然后稍作休息,养精蓄锐后,开始集中全部精力写策论。 第54章 谁该为案首? 策论题目:《论备荒实政疏》 副题:试析顺庆府山原水旱交侵之弊,并陈仓储、水利、劝农诸法切实可行之策。 1、析因:顺庆府水旱灾害频发之根源何在? 2、实策:针对顺庆山原地理与水旱实情,详陈仓储、水利、劝农等对策。 要求:立足蜀地实情,注重实效与可操作性。 李钰看到题目,脸上露出笑容,不愧是柳夫子啊,这押题又押中了。 杨远务实,对民生方面很关注,因此柳夫子便押了大量民生方面的策论题,让李钰和林澈作答。 虽然押的题目和这道策论题不是完全一样,但大概意思差不多。 而李钰具有前世的知识,还对四川的盆地农业,水利这块有所了解,这让他对‘备荒实政’有着远超当代书生的深刻理解。 直接砚墨沾笔,在稿纸上写了起来,从蜀地的地理气候,人事弊端分析原因,又写该如何实施对策。 最后总结,治蜀之道,贵在知山川之险易,察生民之疾苦。 顺庆备荒,不在恢弘之论,而在寸土之蓄、一渠之通、良种之播。 仓储藏富于乡,则缓急可恃;水利因势利导,则旱涝有备;劝农授之以技,则本固源开…… 一篇策论洋洋洒洒写了将近千字。 李钰写完后,查漏补缺,纠正错字,确认无误后,再誊抄到了试卷上。 自此府试所有考题全部答完。 就在这时,忽然有着闷雷响起,李钰急忙抬头看天,便见不知何时,空中已经乌云密布,仿佛要压下来一般。 这让李钰心里一惊,要下雨了,他急忙交卷,这要是下雨将试卷打湿,他必定不中。 收卷官刚将试卷收走,又是一道闷雷响起,紧跟着便是雨点落了下来。 李钰缩在角落躲雨,不一会他所在的号舍便积水,哪怕他躲在角落有瓦的地方,但也身上被淋湿。 李钰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文章写得快,但凡慢一点点那就遭了。 还是得感谢柳夫子,县试押中一题,府试又押中一题,不愧是小三元得主。 也庆幸是最后一场才下雨,如果之前下雨的话,他没法保护卷子不被打湿。 这一场雨下到傍晚才结束,等到所有人都交卷后,贡院的龙门打开,李钰等人终于可以出去了。 考生们三三两两地出来,当站在贡院外面时,都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李钰更是想哭,他整整闻了五天的臭味,这个中滋味有谁懂啊。 柳夫子在外等他们,各客栈的马车也来了,在车夫们的恭维声中,众考生上了马车,返回所在的客栈。 考完后,众士子也都放松了,在马车上说个不停。 这个要去春楼消费,那个要去河畔钓鱼,还有的准备搞个聚会,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客栈也算有缘。 而且如果取中的话,那就是同科,也能算是人脉。 李钰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仅仅是府试而已,就算要建立人脉,至少也得要乡试吧。 同科进士可比同科童生好听多了。 回到客栈,李钰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这几日他都没有怎么睡好,此时再也坚持不住。 …… 贡院内。 众官员开始阅第三场的卷子。 自然又是先将李钰的文章和其他县案首的文章找出来,以及前面一场二场中比较优秀的考生,比如林澈。 这些基本上就是要取中的人,很多考生第一场答得不好,其实就已经被黜落了,第二场,三场基本上也不会看他们的试卷。 选了五十人出来后,就要进行排名了。 此时李钰是不是案首,争论很激烈,看了李钰的策论,王通判认为李钰就是名副其实的案首。 无论是第一场的四书五经题,还是第三场的策论,都写得极为精彩。 这样的人不为案首,谁能成案首? 张同知不说话了,他看了李钰的策论,心都凉了半截,第二场试贴诗写得大失水准,没有想到这第三场水准又上线了。 这让张同知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要是李钰成了案首,他如何给陈家交代,陈家努力让他当上同知,交给他的第一件事他都办不好,他还有什么脸。 李钰现在的名气已经够大了,这要是成了案首,名气更大,陈家就更不敢动他了。 但这文章确实写得好,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不好,毕竟又不是他一人阅卷。 杨远看到李钰文章激动不已,要不是他是府尊,要注意形象,他都想要跳起来说好了。 这上面的对策有些和他不谋而合,有些则是他没有想到的,还有他遇到的一些难题,李钰在这策论中都有解答。 如果按照这篇策论去实施,很有可能将文章变成实际,真要成功了,那就是他的政绩。 而李钰才9岁啊,居然对民生这一块也能如此了解,见解独到,简直不可思议。 哪怕他为官多年,有些见解也不如李钰。 这真的是神童啊! 在他治下出现一名神童,对于杨远来说也是了不得的政绩。 这让杨远对李钰越发喜爱,此子确实该为案首。 只是昨日周文彬找到他,说了李钰的想法,杨远虽然觉得李钰不为案首有些可惜,但还是准备按李钰的意思办。 看着还在争论的众人,杨远咳嗽一声,开口道:“不用争了,案首本官已经定了。” 众人听到此话,纷纷看了过来,周文彬捧哏“不知府尊点的谁为案首?” “陈子明。” 听到这个名字,在场众人都懵了一下。 就算李钰不是案首,但也轮不到陈子明啊,比陈子明文章写得好的有几个,怎么也轮不到陈子明。 张卫明也有些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有想到杨远会点陈子明为案首。 这是知道陈渐安要升为吏部侍郎,所以提前卖陈家一个好。 只有这解释了,否则张卫明想不通杨远为什么要点陈子明为案首。 虽然有些名不副实,但这是好事。 说明知府也要给陈家面子,都说你杨远不畏强御,看来也不过如此。 张卫明有些得意洋洋,原本他只是不想让李钰得案首,没有想到还有这意外之喜。 陈家如果知道这个结果,肯定会认为是他出了力。 陈子明是县案首,如今又成了府案首,如果再拿下院案首,这就是小三元了啊。 陈家必定水涨船高,他这个同知也能做得更舒服。 王通判想说科举考试,四书五经和策论最重要,点案首应当以此为标准,不能因为李钰的试贴诗不出彩,就否定他的案首。 但见其他人都不说话,也就没有开口。 杨远是府尊,又是府试的主考官,他说点谁是案首,那谁就是案首。 况且张同知没有反对,显然是不打算避嫌,自己又何必跳出来,得罪张同知和府尊。 杨远见众人不说话,也没有解释,随后又点了二名,三名,原本以为李钰不是案首,也该是第二名,结果还不是。 一直到了五十名,才是李钰。 众人都懵了,以李钰的文章再怎么样也不会是最后一名吧。 府尊这是糊涂了吗? 王通判更是气得想跳脚,觉得杨远变了。 只是可惜这李钰小小年纪文章就如此惊艳,却不能得案首。 可悲!可叹啊! 第55章 府试放榜 府试考完第三天,便是放榜的日子。 天还没亮,客栈里便已经闹腾起来,士子们根本睡不着,拿着馒头边走边啃,朝着府衙走去。 李钰和林澈也起来了,林溪,李芸陪着他们一起去看榜。 这次柳夫子没去,李钰回来一说考试题目,他便知道两人肯定能中。 这都是他讲过的题目,除非是有黑幕,否则不可能不中。 这一大早的,他才不想去凑这个热闹。 很快,四人到了府衙门口,便见到已经有黑压压一堆人,比县试放榜的时候人还多。 四个小朋友根本挤不进去,无奈只能等在外面。 只是四人也不高,站在最后面,只能看其他士子的后脑勺。 林溪和李芸两女是第一次来看放榜,都还有些紧张,毕竟这个关系到两个弟弟能不能成为童生。 只有考过了府试才能被称为童生,虽然是科举路上最低的一档,也没有什么特权,但却是向秀才迈进的重要一步。 等到天亮,府衙门开,放榜开始,人潮更加汹涌。 李钰四人挤不到前面,只能在后面听着。 衙役们贴了榜单后,并没有离去,而是又有衙役拿着纸张出来张贴。 榜单和后面贴的纸张上面都盖着白纸,这让士子们面面相觑,这是搞什么? 怎么还用白纸覆盖上了,搞得这么神秘。 又有两队衙役从衙门内出来,让士子们远离,不要向前拥挤。 等到全部贴完后,开始揭开白纸,先揭开的是后面贴的,士子们见是一篇篇文章,都有些懵。 怎么还将文章贴出来了,以前府试放榜可是不会贴文章的,只是众人现在也没心情去看文章。 而且被衙役挡着,离得又比较远,就算看也看不清。 他们现在只想知道榜单上的名字有没有自己,等到所有文章都被揭开后,两名衙役才将榜单上的白纸揭开,然后一群衙役退入了府衙中。 众多士子急忙朝着前方涌去。 第一眼便见到了陈子明的名字在最高处,独一档。 陈子明没有来,他害怕被骂,因此只是派了一个小厮过来看榜。 这小厮见到陈子明是第一名,顿时叫了起来。 “哈哈哈,我家少爷是案首!我家少爷是案首啊!” 他急冲冲跑回去报信,其他人则是继续找自己的名字。 望川县的士子见到陈子明是案首,又见到文章被贴了出来,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急忙去看最后一名,果然是李钰。 然后再看贴出来的文章,顿时愤愤不平。 这不就和望川县的县试一模一样吗?陈子明是案首,李钰最后一名。 但李钰的文章却能甩陈子明好几条街。 别说不如李钰,就算是这些落榜的士子都觉得他们的文章写得比陈子明好。 其他县案首都心中不服,他们在看了名次后,就去看陈子明的文章。 粗看很漂亮,细看很空泛,这样粗浅的文章居然能成为府案首,凭什么啊! 李钰四人在后面虽然看不到,但却能听到前面的声音,当得知陈子明是案首时,林澈顿时瞪大了眼睛。 “阿钰,又是陈子明得了案首!” 李钰点头“嗯。” 三名小伙伴见李钰只嗯了一下,还以为他不开心,其实李钰很开心。 这样的名次是他要求的,县试陈子明第一,我最后一名,府试陈子明还是第一,我还是最后。 文章又被贴出来,陈家必定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他就是要让陈家的名声彻底臭,让这些士子认为科举有黑幕。 还好知府大人配合了自己,如果杨知府非要点他为案首,李钰也没办法,现在看来周教授帮了很大的忙。 毕竟这个榜放出来,知府大人也要承受很大的舆论。 陈家想要在府试害他,李钰不是吃亏的主,便想着用这种方法来报复陈家。 此时士子们已经闹了起来,望川县的学子趁机将陈家在望川县的事说了,之前这些士子就已经知道望川县试的事情。 此刻又说出来,顿时群情激愤,有人喊道:“陈家行事如此霸道,插手了县试,还要插手府试,还有天理王法吗?” “陈子明的文章也配为案首,陈家的权势真有这么大吗?” “听说陈家在京城有人为官,是吏部郎中!” “真是太不要脸了!” “致远兄,这案首应该是你的啊。” 这话一出,众人纷纷附和,马致远此刻也是一脸怒气,他是第二名,看了陈子明的文章后,觉得根本不如他。 想到被这样的文章压了一头,只有十四岁的马致远顿时热血上涌,他家就是普通家庭,想要通过科举出人头地。 虽然第二名也很不错,但案首文章不如他,马致远就不服气了。 被其他士子一起哄,顿时便要当士子表率,要去找陈家讨个说法。 虽然这榜单是知府取中的,但杨远这些年在顺庆府做了不少实事,不论在府城还是在县城,名声都很不错。 因此这些士子都认为杨知府是被陈家逼迫的。 毕竟陈家有人在吏部当官,知府虽然是正四品,吏部郎中是正五品,但谁都知道地方官不如京官,更别说还是六部之首的吏部,杨知府一定是被逼的。 “我知道陈家在府城的地址!” 又有士子喊了起来,顿时群情汹涌的士子们向着陈家在府城的宅院而去。 很快府衙门前便空了,李钰四人这才靠前看排名。 林澈排在第十,只在各县案首之下,只不过林澈高兴不起来,因为李钰又是最后一名。 李钰的才学胜过他许多,在林澈心中,李钰才应该是案首,结果又是最后一名。 这一定和李钰被分到了厕号有关。 林溪和李芸想要安慰一下李钰,李钰笑道:“我没事,这不中了吗?只要中了就行。” 三人听他这么说,也不知道如何安慰。 而且在那样的环境下还能考中,确实已经算不错了。 毕竟将近千名士子应考,只取50名,李钰在厕号内还能被取中,就已经能证明李钰的才学了。 “走吧,跟上去看看。” 李钰看向士子们离去的方向,嘴角掀起一丝弧度。 他其实可以成为第二名的,不过让知府大人将他点成最后一名,如果他是第二名,那些士子恐怕就会怂恿他去闹事。 虽然和陈家的矛盾已经不可调和,但李钰还是不想在风口浪尖。 陈家再怎么说也是庞然大物,而他李钰只是白身,去硬碰的话,粉身碎骨的只会是他。 因此他就在后面推一把,煽风点火就好了。 如果他不去发声,在望川县建立的不畏强权的人设也就跨了。 现在就挺好,他是最后一名,士子们不会注意到他,甚至贴出来的文章也没有人去看他的。 这些士子基本上只看了案首的文章,然后和自身的文章一对比,觉得不如自己,立马就闹起来了。 很好,就是要这种效果。 李钰颇有种事了拂衣去,深藏功和名的感觉。 第56章 砸了陈府 陈宅。 陈渐鸿去应酬了,陈子俊,陈子明都在。 三天前,张卫明便过来告知陈子明是案首,说是他力荐陈子明为案首,让陈渐鸿很满意。 总算是没有白费力气让张卫明当上同知,果然还是自己人好用。 他们可没有说一定要让陈子明成为案首,府试能取中就可以了,没有想到张卫明如此给力。 陈子明问了一下李钰。 张卫明道:“他是最后一名。” 陈子俊有些愕然“那小畜生都被分到厕号了,居然还能中?” 张卫明叹了口气“李钰确实有些才学,所以府尊也点了他。” 陈子俊和陈子明脸色都有些难看,李钰中了府试,就要参加院试,他们陈家可没有手段去影响院试。 陈渐鸿则是淡然道:“中了又如何?科举这条路可不是这么好走的,等你们二叔成了吏部侍郎,再收拾他不迟。” 陈子俊和陈子明点了点头,现在正是陈渐安升任的关键时期,不能出一点岔子。 望川县那边的舆论,他们靠着钱财,恐吓,威胁,再有官府的帮忙基本上已经平息。 府城这边,有张卫明出面,问题也不大。 等到陈渐安成了吏部侍郎,要堵死李钰的科举路易如反掌,或者再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将李钰弄死,难不成谁还能来找他陈家报仇。 今日放榜,陈子俊和陈子明都在宅院中等着小厮回来。 虽然已经确认了案首是陈子明,但不到放榜的时候,谁也说不准会有什么变故。 “中了!少爷中了案首!” 小厮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响起。 陈子俊脸上露出笑容,“案首在手,院试如果再能获得案首,子明你就是我陈家第一个小三元!” 随后他端起茶喝了一口“没有辜负家里这些年对你的培养,等院试再传捷报,你二叔在吏部也脸上有光。” 陈子明也一脸兴奋,虽然三天前就知道他是案首,但榜单没有张贴出来,总不安心。 现在放榜,确认了案首是他,心中的得意掩饰不住。 虽然张同知说是他力荐,但如果不是自己有真才实学,文章写得好,杨知府也不会点自己为案首。 而那李钰只会被自己踩在脚下。 还神童,我呸! 我陈子明才是神童,如果院试能中案首,那就是小三元,我陈子明的名字必将传遍大江南北。 而且只要我能中举,有二叔陈渐安的帮衬,我的官途将会一帆风顺。 “切勿得意,府试过了,那就好好准备明年的院试。” 院试三年两次,四川这边一般多在农历二月到四月份举行,今年的院试已经开始,因此只有等到明年。 陈子明点了点头,但那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住。 他不过十一岁,连续得了两个案首,怎么可能不得意,想到被压在榜尾的李钰,脸上闪过一丝快意。 “跳梁小丑,终是登不得大雅之堂。” 陈家下人也都兴高采烈,厅内一片喜气洋洋。 正当兄弟两人沉浸在春风得意之中时,府门外却隐隐传来嘈杂的人声,起初只是嗡嗡一片,渐渐竟如滚雷般逼近! “陈家舞弊!还我公道!” “陈子明狗屁文章,也配案首?!” “滚出来!给顺庆士子一个交代!” “……” 听到这声音,两兄弟脸色一变,急忙出来,便见外面黑压压一片青衿士子,群情激愤,簇拥着一名面容沉毅的少年。 正是第二名的马致远。 “你们想干什么?” 陈子明怒喝一声,陈家的家丁拿着棍棒冲了出来。 马致远此时有些后悔来出头,但此刻被架着下不来,只能硬着头皮道:“今日我等前来,并非闹事,只求一个公道。” 陈子俊脸色阴沉,冷声道:“知府点的案首,你们要公道,应该去府衙,而不是来我陈家!” 马致远被怼得说不出话。 陈子明见状冷笑:“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质疑本公子,知府大人点我为案首,自有其道理!” “尔等见识浅薄,看不懂本公子文章的妙处,那是你们蠢笨!” “你们这群落第的酸儒,不思进取,反倒来我陈府撒野?” 陈子俊闻言,顿时脸色一变,自己这蠢笨弟弟,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激怒这些士子吗? “你闭嘴!” 陈子俊怒斥一声,“诸位……” 只是已经晚了,众士子听到陈子明的话,顿时炸开了锅。 “放屁!你那文章狗屁不通!” “定是你那吏部的叔父施压!否则知府大人岂能点你为案首?” “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嚣张的人!” “狂妄!无耻!” 士子们被彻底激怒,他们十年寒窗,视功名为生命,如今竟被一个靠权势窃取案首的人如此羞辱!哪里还能忍住。 指责声、怒骂声震耳欲聋。 更有士子捡起石头朝着陈宅内砸去。 “反了!反了!一群刁民!给我打!把这群闹事的穷酸都给我打出去!” 陈子明何曾受过这样的顶撞,尤其这群人在他眼中就是泥腿子,不由恼羞成怒,指挥家丁反击。 陈子俊还想阻止,结果不知道从哪里飞来一个鸡蛋,砸在头上,顿时蛋清顺着脑袋流了下来。 这让陈子俊怒了,也不管了,怒道:“打!给我狠狠地打!” 士子们也不甘示弱,大吼起来。 “陈家打人了!” “这可是你陈家先动手的,那就别怪我们了。” “我们是不会向权势低头的!” “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就算是打架,士子们也要站在道德的高点,至于那鸡蛋是谁扔的,不知道,反正是陈家先动手。 别看这些士子平时文绉绉的,这打起架来毫不逊色。 积压的怒火和屈辱瞬间爆发!士子们不再克制,长期压抑的愤懑和对公平的渴望化作了最直接的力量。 全都挽起袖子冲了上去。 石块有如雨点一般朝着陈家砸去,家丁们虽然手上有棍棒,但只有十多人,士子们可是有数百人。 这些家丁哪里能挡住,被人潮掀翻。 陈子俊和陈子明此时都被吓住了,根本没有想到这些士子真的敢冲进来,连滚带爬地逃窜。 “快!快去通知同知大人!” 陈子明跑的时候喊了一句。 “砸!砸了这藏污纳垢之地!” 士子们怒火冲天,不管不顾,陈子明对他们的羞辱,让他们失去了理智,场面彻底失控。 叫骂声、打砸声、家丁的惨叫声、混成一片。 李钰四人在后面看到这场面,不由目瞪口呆。 看着那些疯狂的士子们,都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的眼睛。 这是被称之为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吗? 这也太猛了吧。 “阿钰,我们要去帮忙吗?”林澈跃跃欲试。 李钰摇头“看看就好,不要参与进去。” 林澈顿时有些遗憾,他早就想揍陈子明了,不过李钰不让他去,他也只能听话。 “溪姐,你去外面看看,如果有官差来了,就来通知我。” 林溪点了点头,去了巷子外面。 一炷香后,林溪跑了过来,“阿钰,我看到官差了。” 李钰急忙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诸位士子,官差来了,快跑啊!” 林澈,李芸也跟着喊。 正在兴头上的士子们一听,也不上头了,呼啦啦从陈宅跑了出来,然后一哄而散。 第57章 陈家的应对 当同知张卫明带着衙役,心急火燎地赶到陈府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僵在了原地。 昔日朱门绣户、煊赫威严的陈府,此刻已是一片狼藉,如同被狂风暴雨蹂躏过一般。 厚重的朱漆大门,此刻歪斜地敞开着,上面坑坑洼洼,门板上沾满了污泥和不知名的秽物。 门楣上‘陈府’二字的匾额被砸得歪斜欲坠,裂开一道口子。 府中景象更为凄惨,精心打理的花圃被践踏得不成样子,名贵的花卉折枝断茎,混合着泥土和碎石,铺了一地。 青石铺就的甬道上,散落着碎裂的瓷片、木屑、破布,还有几顶被踩扁的儒生方巾。 正厅的窗户,门都被砸烂,桌椅翻倒,名贵的字画,瓷器全都被砸碎。 在墙上还有用墨写的‘还我公道’四个大字。 张卫明见到这景象,气得脸都红了,正在外面应酬的陈渐鸿也收到了风声,坐着马车回来,见到府邸被砸成这个样子,差点没晕过去。 陈子俊和陈子明见到张卫明和爹都来了,跑了出来。 两人也狼狈不堪,陈子明身上的锦袍被撕开了几道口子,鼻青脸肿,嘴角流血,明显被狠狠揍了一顿。 要不是家丁拼死护着他,恐怕会被打死。 陈子俊也好不到哪去,精心梳理的发髻散乱不堪,衣服破碎,同样也被揍过,左眼成了熊猫眼,脸上几道血痕,显然是被挠的。 要不是两人跑得快,躲进了房间,又被家丁护着,不知道还会被揍成什么样子。 此刻见到张卫明和陈渐鸿不由悲从中来。 “张大人,爹,你们可要给我们做主啊,那些士子真是太可恶了!” 见到儿子被打成这样,陈渐鸿也怒了,“张大人,此事我需要你给我一个交代!” 张卫明眉头一跳,询问事情经过。 当得知是参加府试的那些士子因为不满陈子明得了案首,才冲过来打人时,张卫明心都凉了半截。 自己好像被算计了。 陈渐鸿更是冷眼看着他“张大人,这就是你力荐我儿成为案首的结果?” 张卫明心里一紧,其实陈子明能成为案首,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在杨远面前根本就没有提过陈子明的名字。 只是杨远点了陈子明为案首,他觉得是个邀功的机会,这才说是他力荐。 当时,陈渐鸿明显很高兴,张卫明也开心。 成为同知还未回报,这陈子明成为案首就是一件回报,没有想到却发展成了这样。 这要是被陈家记恨,以后日子可就不太好过。 他急忙道:“东翁,此事发展成这样,我也没有预料到,这些士子当真是胆大包天,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严查,给东翁你一个交代。” 陈渐鸿知道现在也不是怪责张卫明的时候,这些士子敢来砸陈府,背后肯定有人煽风点火,否则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第一个就想到了李钰,冷声问道:“是李钰带人来的吗?” 陈子明摇头“是马致远。” 陈渐鸿眼睛微微眯了眯,让小厮将今天放榜的事情说了一遍。 当听到放榜的时候将文章也贴出来了时,陈渐鸿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和望川县的情形差不多。 这背后一定有李钰在搞鬼。 他又详细询问了张卫明他们阅卷时的情形,当听说原本是要点李钰为案首,只是后来杨远改变了主意,让陈子明当了案首。 就算李钰不是案首,也该是第二名,却被排到了最后一名。 和望川县的排名相同。 陈渐鸿差不多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不是巧合,而是李钰和知府一起做的局啊! 为的就是挑起望川县士子的怒火,望川县士子一带动,其他士子也就跟从。 读书人是有骨气,但也是最容易被利用和煽动的。 这是要让他陈家的名声彻底臭啊! 被传出去县试,府试,他陈家都能操控,那他陈家就麻烦了。 而且极有可能影响到陈渐安的升任,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任何一点差错。 原本觉得陈子明得了案首,是高兴的事,能够涨脸,也能让老二脸上有光,现在才知道这案首是个烫手山芋。 想通了这其中关键,陈渐鸿憋得老脸通红,气得差点吐血,天地良心,这次府试,他还真没操控。 杨远又不是他们的人,如何操控? 只是让张卫明利用权利让李钰去了厕号而已,加上锁院,李钰肯定考不中。 以往在厕号的考生很难有考中的。 只是没有想到李钰居然厉害到了这个程度,在厕号里答题,居然还能入知府的眼。 此子真是太可怕了! 当真是神童! 张卫明见陈渐鸿脸皮涨得通红,知道对方在气头上,急忙道:“东翁莫要气坏身子,我这去抓人。” 陈渐鸿闻言,顿时怒道:“现在去抓人?你是嫌我陈家死得不够快,不够难看吗?” 张卫明松了口气,他当然不是真的要去抓人,现在看来陈渐鸿虽然在气头上,但还没有失去理智。 陈子明急忙道:“爹,为什么不让张大人去抓人,难道我这打白挨了吗?” 陈渐鸿听到陈子明的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自己怎么生了这么愚蠢的儿子,他道:“子俊,你告诉他为什么不能去抓人。” 陈子俊是他培养的接班人,一定要有大局观和智谋,也正好借这次事件考考他。 陈子俊其实也恨不得将那群士子抓起来打一顿,出心头恶气,但此时父亲这样说,必定有深意。 思虑一会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开口道:“确实不能抓人,那群士子来闹事的理由是什么?是觉得你得了这个案首不公!是质疑我陈家操纵科场!” “现在把人抓了,塞进大牢,那就是坐实了他们的指控!就是告诉全天下, 陈家做贼心虚,要用强权堵住悠悠众口!” “到那时,满城士子、天下清流,口诛笔伐,我陈家名声就彻底臭了!” “而且二叔也会受到影响。” 陈子俊说完,看向父亲,陈渐鸿点头,虽然觉得陈子俊有时候也蠢笨,还在望川干了糊涂事,但此刻能看明白,也算不错了。 陈子明有些不服气“可如果不惩治,我陈家威严何在?那些士子见不抓他们,岂不是更会变本加厉。” 陈渐鸿不想和他说话,现在最重要的是压下士子们的舆论,不能扩大事态,他对张卫明道:“张大人,你和我一起去见知府。” …… 府衙,后堂。 陈渐鸿见到了杨远,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 “杨大人,犬子无能,才疏学浅,实在难当案首,还请大人重点案首。” 他果断舍弃案首这个虚名,府案首算什么,让陈渐安不受影响才是真的。 杨远喝了一口茶,没有立即回答。 陈渐鸿继续道:“顺庆府士林动荡,士子聚众毁府,形同暴乱,此风若长,府衙威严何在?” “府试不公之议,更是直指朝廷抡才大典!若不能尽快平息,恐上达天听,届时大人恐怕也难辞其咎!” 听到这话,杨远放下茶杯,终于出声“你在教我做事?” 第58章 知府召见 府衙后堂。 杨远放下茶杯,看着眼前的陈渐鸿,心中冷笑。 老狐狸,好不容易找到你陈家的把柄,岂会这么轻易放过你。 他能同意李钰的排名请求,除了李钰的文章深得他心外,主要还是因为朝堂上的党派之争。 陈渐安和杨远分属不同的党派。 两个党派经常在朝堂上互相对喷,现在陈家有把柄出现,杨远肯定要利用,而且在几天前便已经写信给了他座师,说了这里的事。 只要运作得当,陈渐安这个吏部侍郎怕是没这么容易当上。 陈渐鸿虽然有些老奸巨猾,但毕竟不是官员,朝堂上的站队他有很多不知道。 京城距离顺庆府又远,陈渐安也不可能写信将党争涉及到的官员都告诉他。 否则他如果知道杨远是对头的话,也不会来了。 现在想要放弃陈子明这个案首,来平息外面的舆论,可就由不得他了。 杨远抬眼看了一眼陈渐鸿,淡然道: “陈子明的程文,是张同知,王通判,周教授,以及本官,一一看过,逐一点评,共同议定,才点了案首。” “文章锦绣,才情斐然,尤其那股子磅礴气象,本府甚是喜爱。” “案首之位非他莫属,莫非你觉得我们这几位朝廷命官,都是睁眼瞎?还是说,陈老比我们更懂文章好坏?” 陈渐鸿一听,心里猛地一沉。 却听杨远继续道:“至于你说的那些闹事的士子……” 他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轻描淡写地开口“年轻人嘛,是血气方刚了一点,一时激愤,在所难免。” “看到榜上名次不如意,聚在一起发发牢骚,砸点东西出出气,也是有的。闹一闹,把胸中那口郁气散了,也就过去了。” “陈老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风物长宜放眼量,让他们闹一闹,闹够了,自然就散了。” 这番话,让陈渐鸿心中怒火更盛,还闹一闹就过去了。 那可是砸的我家啊! 那么多名贵字画,瓷器都被毁坏了,哪怕是陈渐鸿也很心疼,现在杨远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将事情揭过,看来是不打算管这事了。 他眼前阵阵发黑,他陈家的根基虽然在望川县,但在府城也不是无名之辈,加上还有陈渐安这个后台,以往的知府都会给他薄面。 没有想到杨远对他是这个态度,不仅不帮他灭火,反而巴不得火烧得更旺! 陈渐鸿死死攥着拳头,好一会才稳住情绪,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 “杨大人……高见!老朽受教了,告辞!” 说完,他转身离去。 杨远则是慢悠悠地端起茶喝了起来,这次士子闹事,他虽然也有责任,但已经在信中给座师说明,只要能阻止陈渐安成为吏部侍郎,那么就是值得的。 现在就看座师如何利用这件事去弹劾了。 “李钰。” 杨远笑了起来,这小家伙还蛮有意思的,小小年纪不畏强权,敢和陈家作对,倒是和他年轻的时候有点像。 不过刚过易折,还是要好好敲打一下,不要还没成长起来,就夭折了。 在杨远眼中,李钰这点小手段是很可笑的,无非就是借他的手来给陈家教训。 如果自己不同意,李钰也没有办法。 不过能放弃案首之位,也要将陈家拉下马,倒是一个舍得之人。 “来人啊,去找李钰来见我。” …… 客栈内。 林澈正眉飞色舞地将士子砸了陈府的事情说给柳夫子听。 “夫子,你没在现场真是太可惜了,你是没见到,那些士子有多疯狂。” “谁以后要再说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我第一个不同意。” 李钰,林溪,李芸三人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林澈耍宝。 柳夫子还有些懵,“等会,你说陈子明又得了案首,阿钰是最后一名?” “对啊,榜单就在那贴着呢,夫子不信现在就可以去看。” 林澈说着有些惋惜“要是阿钰不是分到厕号,他肯定是案首。” 柳夫子习惯性地摸胡子,没有摸到,又改为摸光秃秃的脑门,他对李钰已经算是很了解了,就算是在厕号,写出来的文章也不可能是最后一名。 而且陈子明怎么又成了案首,这事有些蹊跷啊。 “夫子别想了,是我让周教授给知府大人说的,让陈子明成为案首,我成最后一名。” 柳夫子是聪明绝顶的人,李钰这一说,便知道这是李钰有意引导士子们对陈家的怒火。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都不和我商量一下,这是彻底和陈家撕破脸了。 心里一急,又抓下一把头发,不由痛心疾首。 林溪有些同情地道:“夫子,要不全剃了吧,剃光了,就不会掉发了。” 柳夫子瞪了她一眼,全剃了? 是要老夫当和尚吗? 我堂堂读书人,小三元得主,怎么能是光头,就算只有一根头发,那也是好的。 客栈大厅内,不断传来士子们的声音。 高谈阔论,大呼过瘾,要不是最后同知来了,他们肯定会将陈府砸得更烂。 现在有些上瘾的感觉,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李钰在楼上听到这些士子的声音,不由一笑,经过这么一闹,陈家的名声是真的臭了。 不多时,府衙的人到来,让李钰去见知府。 柳夫子吃了一惊,莫不是要兴师问罪,一起陪同前往,不过到了府衙,他只能在外面等着,李钰一人去了后堂。 “学生李钰,见过府尊大人。” 杨远淡淡点头,“放榜风波,闹得沸沸扬扬,你可知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出过士子砸官绅府邸这种事了?” 李钰急忙道:“学生可没有动手砸陈府。” 杨远被逗笑了,“行了,找你来也不是问罪于你,你能舍去案首之位,倒是让本府有些刮目相看。” “不过,你这点借势而为、推波助澜的小手段,在本府眼里,还稚嫩得很。” “若本府不允,你这把火,点得起来吗?陈家是疥癣之疾,可你如果不懂藏拙,怕还没长大,就夭折在半途。” 李钰迎上杨远的目光,深深一揖:“府尊大人明察秋毫,学生受教,此番波折,非学生本意搅动风云,实在是那陈家欺人太甚!” “学生也只是自保,还要谢谢府尊大人相助学生,以后定当谨言慎行,潜心向学,以真才实学立身,不敢再行险招。” 杨远点头“知进退就好,就怕你恃才傲物,不敬畏权势,迟早会吃大亏。” “府试已过,院试在即,若你能过院试,取得生员功名,本府可作保,荐你入顺庆府学进学,一应费用,本府亦可资助。” 李钰有些诧异,这是自己和杨远第一次见面,对方居然就要资助自己上学,他道:“学生谢府尊大人厚爱。” “只是府学之事,周文彬教授已应允学生,若院试得中,可入府学,并免去学生一切束脩膏火之费。” 这次轮到杨远意外了,李钰才9岁就中了府试,他确实有意抛出橄榄枝,没有想到周文彬那老家伙却先他一步。 不过李钰接下来的话,倒是让杨远对他更加欣赏。 第59章 出去逛街 “府尊大人若真有意资助寒门学子,学生斗胆,想为一人请命。” 杨远一愣,“你想为谁请命?” “学生同窗好友林澈,其父母早逝,家境贫寒,然其天资聪颖,刻苦向学,此次府试排名第十。” “若大人能略施援手,资助林澈完成学业,使其不为生计所困,专心向学,他日有成,必感念大人恩德,亦是我顺庆士林之福。此恩此德,学生亦铭记于心。” 周文彬没有见过林澈。 李钰也不好开口说让周文彬免去林澈的费用。 既然杨远现在提出来说要资助他去府学,倒不如让杨远资助林澈。 虽然李钰能挣钱,但西游记已经写完,下一部话本写什么,他没有想好,感觉已经没有经典可以超过西游记了。 而且明年院试,李钰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写话本。 他手中虽然有五百两,但如果能让林澈有资助自然是最好的,而且杨远资助了林澈,那么林澈也就算有靠山了。 杨远眼中有着诧异之色,林澈他当然知道,府试的数百名考生中,就林澈和李钰是9岁,而且林澈的文章也写得非常好。 能排在第10,便已经说明了他的实力。 没有想到这两人竟然是同窗,果然是人以类聚。 “好,本府知道了,你且去吧,记住今日之言,真才实学,方是立身之本。” “学生谨记,谢府尊大人。”李钰再次行礼,从容退下。 等到李钰退下,杨远脸上浮现出笑意,林澈的文章虽然不如李钰,但却也非常难得,没有想到这次顺庆府出了两名‘神童’。 如果此二人科举之路顺利的话,未来的成就必定不低。 这也是他杨远的一份政绩。 …… 李钰和柳夫子一起回了客栈,林澈三人急忙围了上来。 李钰并没有说杨远敲打他的事,而是告知了只要林澈院试能过,杨远就会资助的事情。 林澈急忙道:“阿钰,你让知府大人资助我,那你呢?” “我自然也有人资助,只要我们能过院试,就能一起去府学。” “那夫子怎么办?”林溪开口。 柳夫子脸都绿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这好好的你提我干嘛? 这两人去了府学,正是我轻松的时候,府学里面基本上都是举人当夫子,肯定不会再来麻烦他。 你这个时候提我,岂不是在提醒李钰。 果然李钰笑道:“等我们入了府学,我就花钱给夫子租间小院,这样有问题就能来问夫子,写出的文章也能让夫子批改。” 柳夫子眼皮跳跳,你是真的不拿我当外人啊。 不过他也没有和李钰争辩,等你去了府学,见识了里面夫子的水平,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给我租个小院这个可以有,到时候让夫子我也歇歇,清静清静。 李芸急忙道:“阿钰,你上府学的时候,我可不可以也来府城,给夫子洗衣做饭。” “还有我。”林溪也开口。 “当然可以,咱们一个都不能少。” 李钰知道二姐的心思,不想回家,况且他还发现二姐看林澈的眼神有些不一样。 李芸已经12岁,在古代差不多15岁左右就能出嫁,况且女的比男的成熟早,感情方面也开窍得早。 二姐该不会是看上林澈这小子了吧。 摇了摇头,李钰准备回屋看书,柳夫子一见急忙拎住他后衣领,“你干嘛?” “看书啊,我都三天没看书了。” 等放榜这三天,李钰也不知道杨远会不会帮他,因此也没心思看书,现在可以安心看书了。 “明天咱们就回去了,还看什么书,你还没好好逛府城吧,出去逛逛,不要读书读傻了。” 说着拿了一百两出来给李钰,其余四百两依然他保管。 “来府城一趟,买点东西给家里。” 李钰无奈,只好出去逛街,林溪和李芸欢呼一声,她们虽然每天都在逛府城,但可惜没钱,看到东西也没法买。 现在有李钰这个金主在,也就能买东西了。 林溪也不忸怩了,债多不压身,反正已经欠了李钰不少银子,再欠一点也没关系。 来府城两个月,李钰确实是第一次认认真真逛街。 他交给苏府的西游记已经全部刊印了出来,由于已经完本,方清又将所有回合刊印,弄了个珍藏版,可以说是大卖特卖。 几人走到街上,几乎到处都能听到讨论声,而在苏记书坊门口,更是排起了长队。 林澈道:“阿钰,你写的西游记爆火,苏家给你钱少了。” 李钰摇头“也不能这么说,当初已经和方大哥说好的,后面苏老爷还多给了两百两,苏家发售西游记,也有成本,前前后后我也赚了差不多七八百两,不少了。” 李芸听得一脸懵逼,多少? 七八百两! 我的天,阿钰的话本这么赚钱吗? 林溪眼睛也亮闪闪的,一脸震惊,我的天!阿钰这么有本事吗?才9岁而已,居然能赚这么多钱。 这一刻林溪甚至有种科举耽误李钰赚钱的想法。 林澈也不知道后面苏府给了李钰五百两银子的事,此刻也很懵逼。 突然觉得自己和李钰什么都没法比。 写文章比不过,背书比不过,赚钱也比不过,唯一能比过的就是李钰打不过他。 见到三人震惊的样子,李钰笑道:“看上什么就买,不差钱。” 三个小伙伴欢呼一声,然后开始购物。 翌日。 柳夫子去租了马车,然后带着李钰四人返回望川县。 到了望川,柳夫子,林溪,林澈回了小院,李钰和李芸则是提着大包小包,坐了牛车回来。 李家湾的村民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天。 周氏和一群妇人在溪边洗衣服,自然而然就聊到了李钰府试的事情。 这在李家湾可是大事,族里出了银子给李钰当做去府城的盘缠,这可是头一次。 表明了族里对李钰府试的看重。 毕竟九岁就能过县试,别说这十里八乡了,就是县城内也没有听说有几个九岁就过县试的。 周氏被一群妇人围着调侃,这些日子,她真的有种‘母凭子贵’的感觉,不仅婆婆对她态度好,这出来,村里人都要夸赞两句。 此刻周氏就被夸得脸上笑开了花。 “真是羡慕你啊,有个能读书的儿子。” “是啊,多少人考了一辈子都没有考过,你家阿钰一次就过了,是读书的料。” “要我说啊,你家早就该供阿钰读书了。” 一旁洗衣的王氏听到这话,心里不痛快,阴阳怪气地开口“县试是最后一名,有什么好得意的。” “还想过府试当童生,我看啊够呛!” 周氏一听不乐意了,“就算阿钰是最后一名,那也是中了,瑞哥儿考了八年都没中,就算阿钰这次府试没中,下次也能中。”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在王氏心中,李瑞一直考不中就是她心里的痛,此刻被周氏当众说出来,顿时被激怒了。 她将衣服往盆里一扔,跳起脚骂了起来。 第60章 全族供养? “周桂花,你得意个什么劲儿?!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家李钰还不是偷听了我家阿瑞读书,才会背三字经,没有我家阿瑞,你儿子算什么东西?” “听说还在县城得罪了陈家!陈家是什么门第?跺跺脚望川县都要抖三抖” “我告诉你不要得意太早!府试就凭他也想过?陈家会放过他?” “到时候别连累我们一家人跟着遭殃,要我说,趁早让你儿子收了不安分的心,老老实实种地才是正经!” “省得惹下泼天大祸,连累全家吃牢饭!” 周氏闻言,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得罪陈家?”其他妇人也都纷纷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周氏脸色有些发白,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 王氏见周氏这个表情,莫名感到痛快,不由更加得意,声音也拔高了。 “看来你的宝贝儿子没有告诉你啊。” “县试放榜那天,你的好儿子是最后一名不服气,便带着士子闹事,县太爷都惊动了,我看你那儿子就是扫把星,要克死我们全家。” 这话就恶毒了,但周氏已经顾不上去计较,脑海中空白一片。 陈家! 那在望川县可是土皇帝一般的存在,阿钰怎么会得罪陈家。 王氏见周氏彻底慌了,心里更是感到舒坦,自从去年李瑞没有考上,她被迫下地干活,心里就一直有气。 李钰在中了县试了后,全家要供李钰读书,连族长都来家里,让三房大大地涨了面子。 以往二房看到他们会巴结,而现在巴结三房去了。 更让王氏受不了的是村里的那些闲话,同样是李家子孙,李瑞读了十多年书,一次没中。 李钰才读不到两年,却考中了。 那些闲话像是针一样扎进王氏的心中,可惜她反驳不了,村里人说的是事实。 她有气也只能憋着。 昨天李守仁回来,给她说了一些县试放榜时候发生的事,想着找个机会给张氏提分家。 李钰得罪了陈家,可不要连累他们。 现在正好用这事打击一下周氏,看她还得不得意。 周桂花此时浑身冰凉,手脚发软,对权势的惧怕,让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剩下满眼的惊恐和无助。 刚才还围在周氏身边,满脸堆笑说着恭维话的几个妇人,此刻脸色也都变了。 她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畏惧。 陈家那可是她们想都不敢想的庞然大物!得罪了这样的人家,那还得了? “哎呀,我想起来家里灶上还炖着汤……”一个妇人慌忙端起自己的洗衣盆,低着头匆匆走开。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做饭了。”另一个妇人也赶紧附和,眼神躲闪着,不敢再看周氏一眼。 “周嫂子,你……你先洗着,我家里还有点事……” 转眼间,刚才还热热闹闹的溪边,只剩下呆若木鸡、面无人色的周氏,和叉着腰、一脸扬眉吐气、仿佛打了胜仗般的王氏。 王氏看着周氏那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样子。 又看看那些避之唯恐不及的妇人,心里那股憋了许久的恶气终于狠狠出了出来,痛快得如同三伏天喝了冰水!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村口的位置吵闹一片。 隐约有声音传来“钰哥儿回来了!” 周氏听到这声音,回过神来,也不管衣服了,直接朝着村口跑去,王氏眼珠一转跟在后面。 此刻李家湾村口,当村民们见到李钰和李芸坐着牛车回来,瞬间沸腾了,刚才他们还在聊李钰会不会中,没有想到正主就回来了。 “钰哥儿,府试中了吗?” “快说啊,钰哥儿!” 人群呼啦一下围了上去,七嘴八舌,眼神里充满了热切和好奇。 周氏也挤了过来,看着儿子明显清瘦了的脸颊,眼圈顿时就红了,也顾不得问成绩,一把拉住他的手,声音哽咽:“阿钰,你瘦了……在府城吃苦了?” 李钰看着母亲担忧的脸庞,心中温暖,反手握住母亲的手,声音清朗“娘,各位叔伯婶娘,府试侥幸,得中童生。” “中了!真中了!” “我们村出童生了!” “哎呀!周嫂子!恭喜恭喜啊!” “钰哥儿出息了!真给咱们李家湾长脸!” 巨大的欢呼声浪几乎掀翻了村口,村民们兴奋无比,仿佛是他们自己的儿子中了童生一样。 周氏悬了许久的心终于重重落下,又惊又喜,眼泪扑簌簌往下掉,紧紧抓着儿子的手,连声道: “好好好!中了就好!中了就好!” 之前王氏那些恶毒的诅咒带来的阴霾,此刻被这巨大的喜悦冲得无影无踪。 就在这时,王氏刺耳又酸溜溜的声音硬生生插了进来。 “哟!中了童生?是挺能耐啊!” 王氏抱着胳膊,站在人群外“不过嘛,童生又怎样?不过是块敲门砖,府试过了还有院试!那才叫花钱如流水!” “住店、赶考、吃饭、应酬……哪一样不是白花花的银子?” “你去府试,家里就将所有钱给你了,去院试可没钱给你,以咱家的家底恐怕几年都凑不够你去院试的钱,你这童生名头,怕不是要烂在家里喽!” 这话像一盆冷水,泼得周围喜庆的气氛都凉了几分。 一些村民也露出担忧的神色,确实,院试的花销,对普通农家来说,是个天文数字。 就算不吃不喝,也要几年甚至十多年才能拿得出这个钱。 “这钱族里出!” 众人回头,便见族长李德富在几位族老的簇拥下,快步走来,他没有看王氏,而是看着李钰,脸上露出笑容。 “李钰以九岁之龄,得中童生,此乃我李氏宗族百年未有之荣光!光宗耀祖,正待其时!” 他环视所有族人,缓缓开口“老夫在此宣布,自今日起,李钰便是我李氏一族的麒麟儿!” “族中将倾全族之力,供养其进学!族中拨银,助其院试、乡试乃至京考!族中所有资源,优先供其取用!此乃阖族大事,任何人不得非议阻挠!” 族长的宣言如同定海神针,瞬间稳住了人心! 村民们精神一振,看向李钰的目光再次充满了热切与希望!周氏更是激动得泪光闪烁,仿佛绝处逢生! 王氏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她万万没想到族长会如此旗帜鲜明地支持李钰,甚至不惜让全族供养! 这记耳光抽得她措手不及,让她又是嫉妒,又是不甘,立刻尖声反驳。 “族长!此事不妥吧,全族供养?他李钰要是院试考不上呢?府城花销那么大,岂不是要把族里这点家底都掏空了?” “到时候大家伙儿喝西北风去?为了他一个人,拖累全族,值当吗?!” 此话一出,确实有些村民脸上露出犹豫之色,隔壁的张家村,前几年也出了个童生,然后全族供养,结果一直卡在了院试。 拖累张家村家家户户吃糠咽菜,日子都要快过不下去了。 最后放弃供养,花出去大把钱打了水漂,让村民们都怨声载道。 如今李钰虽然成了童生,但万一也卡在院试一直不中,那岂不是他们也就要一直勒紧裤腰带? 这么一想,心里就有些抵触了。 第61章 我能挣钱 村口处。 王氏刻薄的话语,将族长李德富气得够呛,村里好不容易出了一个童生,正是应该全族托举的时候。 这样钰哥儿以后真能中举,那么全族都能跟着沾光,甚至还能提携全族。 在李钰去府试的时候,他便和村里的族老商量好了,只要李钰过了府试,族里就拿钱出来供养李钰。 而现在李钰真的考中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尤其是李钰才9岁,一次性通过县试,府试,可比李瑞强了太多。 不曾想王氏出来搅局,刚想喊人将王氏叉出去,不要在这里碍眼。 李钰已经上前一步,对着族长和族老一揖,脆生道:“谢族长厚爱和宗族的栽培之心,然小子深知族里每一文钱皆来之不易。” “我既已进学,亦当为宗族分忧,岂敢因一己之前程,而令全族父老背负沉重负担?” “况且我也能挣钱,应该也够我去参加院试了。” 王氏不由嗤笑起来“你能挣钱?无非就是去帮人抄抄书,能挣多少钱?还够你去参加院试,我呸!最后还不是要让我们供你。” 周氏急忙道:“阿钰能挣钱,上次还给了我三十两。” “三十两!” 王氏尖叫出声,“周桂花,你要护着你儿子,也不是这么护的吧,睁眼说瞎话,他干什么能挣三十两!” 她丈夫李守仁在县城当雕版匠人,这可是技术活,一个月也就几百文钱,已经算是村里收入不错的了。 李钰一个九岁娃娃怎么可能挣那么多。 就算李钰字写得好,去抄书也不可能挣那么多,张口就是三十两,还真敢说。 其他人听到周氏的话,也吃了一惊。 他们这些庄稼人,一年忙到头,除了交税外,能攒下二三两银子已经算不错了,这还是风调雨顺的时候,遇到老天不作美,很有可能一年到头都攒不下什么银子。 现在周氏说李钰能挣三十两,也都认为她在吹牛。 大人都挣不了那么多,更何况一个娃娃。 李钰没有多说,只是从怀中拿出一个沉甸甸的布包,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将布包一层层打开,厚厚一叠银票暴露在众人眼中。 “娘,这里有四百两,您收好。” 李钰抓起周氏的手,将银票放在她手中,然后看向王氏,平静道:“这四百两就是我挣的,我进学所需的花销,已凭写话本所得稿酬备足。” 四百两?!! 所有人都看着周氏手中的银票,眼睛都鼓出来了。 全场死寂一片,仿佛连风都停止了。 就连沉稳的族长都死死盯着周氏手中那一叠银票,呼吸都停滞了。 钰哥儿说什么? 这四百两是他写话本挣的?怎么可能啊!什么话本能挣这么多钱! 就连周氏都被吓着了,拿着银票的手不断发抖,感觉像是在做梦。 之前李钰拿回家三十两,她就觉得不可思议,李守礼挖洞藏在地下,每天都要看一遍,生怕丢了。 而现在儿子又拿回来四百两,这可是几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李芸看着众人呆滞的样子,心里嘀咕。 四百两?应该是五百两才对。 阿钰的本事,你们根本不知道。 在府城他们可是买了不少东西,她是第一次见到王氏被怼住,这下看你还有什么话说。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每一个人! 众人看向李钰的目光再次不一样了,充满了敬畏、震撼和难以置信。 原本以为李钰读书厉害,没有想到挣钱也这么厉害。 王氏更是如同被雷劈中,呆若木鸡,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灰败和极致的难堪! 她刚才还在叫嚣着族里供不起、李钰会拖垮全族,转眼间人家就轻飘飘拿出了四百两巨款! 这脸打得,又快又狠又响!她感觉自己的脸皮都被撕下来踩在了地上! 李德富此时反应了过来,震惊之中带着惊喜,声音比刚才更加洪亮。 “好好好!好一个李钰!文能进学,商能聚财!真乃我李氏百年奇才!” 他激动得胡子都在颤抖,“钰哥儿深明大义,不愿族中负担,其心可嘉!不过供养族中麒麟儿,乃宗族之本分,亦是族人之荣耀!” 他大手一挥,斩钉截铁:“族中供养之议不变!钰哥儿进学之需,仍由族中一力承担!有钱出钱,没钱出力!” “此乃我李氏宗族对人才的敬重与期许!亦是昭告四方,我李氏有麟儿,当倾全族之力,助其腾飞!” 族长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彻底定下了基调!族人们再无任何疑虑,看向李钰的目光只剩下无边的狂热与崇敬! 周氏捧着儿子给的银票,听着族长掷地有声的承诺,巨大的幸福和安全感让她再也忍不住,泪如泉涌,失声痛哭! 而王氏,在族长麒麟儿的赞誉声中,在李钰四百两银票的光芒下,在族人鄙夷,讥讽,如同看跳梁小丑般的目光注视下,彻底崩溃。 捂着脸,在众人的哄笑声和指指点点中,如同丧家之犬般,跌跌撞撞逃离了村口,这下真的是没有脸见人了。 李钰没有想到族长依然要全族托举他,不由感动。 之前他中了县试,族长便送来了银两,而现在更是当着全族的人承诺,让李钰体会到宗族的团结。 他穿越过来,原本对宗族是没有什么感觉的,而现在有一些归属感了。 “族长,小子侥幸得中,全赖祖宗庇佑、父母养育、族长及诸位族老、叔伯婶娘关爱!” “钰无以为报,从县城买了些酒肉果品,还请诸位父老乡亲,赏光去家里吃饭,权当我的一点心意!” 话音落下,众人看向李钰身后的牛车,这才注意到上面装满了东西。 一头杀好的肥猪,众多宰好的鸡鸭,成筐的时令菜蔬、还有几大包散发着甜香的瓜子、果脯!这手笔,在李家村绝对是头一份! 族长之前给了他银子,李钰就打算请村里人吃饭,现在正好人都在,也不用挨个去通知了。 “哎呀!阿钰太客气了!” “这么多肉!过年都没这么丰盛!”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帮忙啊!” 巨大的喜悦和食物的诱惑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 李德富笑道:“你家怕是坐不下这么多人,去祠堂外的场地,所有人都来帮忙。” 顿时围在村口的人群,呼啦一下赶着牛车去了祠堂外的场地。 男人们七手八脚地卸货,女人们则自动自发地挽起袖子,洗菜、切肉、生火、借桌子板凳,祠堂外临时搭建起了厨房,欢声笑语直冲云霄。 李钰扶着还有些晕乎的周氏回到自家小院。 张氏正在家中喂鸡,见到李钰回来,急忙过来询问,当得知中了时,不由老泪滚落。 双手合十对着天空连连作揖。 “老头子,你看到了吗?阿钰成童生了,咱家出息了!” 李守礼和二房两口子也兴奋无比,李守礼一把抱住儿子,哈哈大笑。 还是我的种有用啊! 第62章 涨面子 “阿奶,我请了全村人在祠堂那边吃饭,咱们也过去吧。” 张氏一听,连忙点头“你中县试时,族里拿了银子,现在又成了童生,确实该请族里吃饭。” 说到这里,张氏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只是咱家也没什么好东西,也拿不出东西请全村的人吃饭啊。” 李芸在一旁笑道:“阿奶,你放心吧,阿钰都安排好了,现在祠堂那边都忙开了。” 几人闻言又是惊喜,看向李钰的目光越发喜爱。 才9岁的孩童居然这么懂事,做事面面俱到,根本就不用他们操心。 张氏摸了摸李钰的头,“乖孙孙,你这次可是让咱家在全村都长脸了。” 说着拉着李钰朝着祠堂走去。 二房,三房的人跟在后面,刚出门,便见到一个略显佝偻、满身尘土的身影,扛着锄头,拖着沉重的步伐,进了院子。 正是刚从地里回来的李瑞。 仅仅两个多月,李瑞和以前判若两人。 曾经那个虽然考不上,但好歹还带着几分读书人的清高、皮肤白皙、手指不沾阳春水的青年。 如今皮肤已经变黑粗糙,指甲缝里嵌着洗不净的黑泥。 一身粗布短褂被汗水浸透,紧贴在身上,散发出浓重的汗味和泥土气息。 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没什么精气神,眼里有着疲惫。 李钰看到李瑞这个样子,不由也吃了一惊,仅仅两个月,居然有这么大的变化。 看来生活确实折磨人。 李瑞也看到了李钰,当见到祖母拉着李钰的手,一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中怕摔了的模样,又见到二房,三房的人兴高采烈,便知道李钰肯定又中了。 否则他们不会这么高兴。 李瑞的心不由抽了一下,县试中,府试也中,难道李钰真是读书的料? 他考了八年,耗尽家财,受尽白眼,最终落得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下场。 而李钰,这个他曾经还带着点轻视的堂弟,却如同踩着青云梯,县试、府试一路高歌,如今更是童生加身。 如果院试再过,那就是秀才了。 巨大的落差像毒蛇一样噬咬着他的心。 羡慕?嫉妒?悔恨?不甘?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他眼中翻涌、交织,最终化为一潭深不见底的苦涩和灰败。 他死死攥紧了锄头柄,指节捏得发白,低着头,想把自己缩进阴影里,恨不得立刻消失。 曾经那份读书人的矜持和傲气,早已被沉重的农活和残酷的现实碾得粉碎,只剩下无边的自卑和难堪。 “阿瑞,你回来得正好,阿钰中了府试,请全村人在祠堂那边吃饭,你去洗了手叫上你娘,赶紧过来。” 李守礼开口,李瑞轻轻哦了一声,和几人擦身而过。 李钰原本以为见到李瑞落魄,会很开心,结果并没有,记忆中李瑞并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 见到李瑞如今这模样,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李瑞回了房间,便见到王氏正坐在床边,眼睛通红,显然哭过。 “娘,三叔喊我们去祠堂那边吃饭。”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他这是喊我们去吃饭吗?他这是想羞辱我们啊!” 王氏跳脚指着李瑞鼻子,骂了起来。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看看李钰,再看看你,同样是李家子孙,你怎么就考不上。” “你如果能中,咱家也不用吃这个苦了!” 李瑞喏喏着不敢说话,他也想考中啊,但考不中他有什么办法。 见王氏这个样子,李瑞便知道她不会去吃饭,娘不去,他也不好意思去,只能在家里挨饿。 …… 祠堂外的空地上,李家湾的人忙得热火朝天,见到李钰来了,都笑着招呼。 夸赞的声音不绝于耳。 张氏老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周氏和李守礼更是合不拢嘴。 这些话好听,爱听,多说点! 之前中了县试,就让张氏在村里有了面子,而现在李钰成了童生,更是让张氏腰杆挺得更直。 村里人都感叹,张嫂子这是苦尽甘来了,之前供李瑞读书,勒紧裤腰带都没有供出来,而现在李钰有了出息。 如果再继续考中,李钰就是李家湾第一个秀才公! 不!是十里八乡第一个秀才公! 族长更是让人去通知那些外嫁出去的女子,让她们也回来吃席,李钰虽然只带了一车东西回来,但这么大的喜事,村里其他人也都宰鸡杀鸭,一起热闹。 李家湾这些年外嫁的女子有不少,大多是嫁到附近的村子,十里八乡都有,如今被请回去吃席,让其他村子也都知道李家湾出了个童生。 顿时这些外嫁的女子腰杆也挺直了一些,娘家出了个读书人,她们如果被欺负的话,那可就有人撑腰了。 特别是李钰才9岁,还要继续考,如果以后中举,那就是举人老爷,那可是要当官的。 庄稼人最怕的就是当官的,因此一听说李钰成了童生,那些对李家湾女子不好的家里立马态度就变了。 一顿宴席吃到傍晚才结束,李钰原本是想喝点酒的,但周氏不准,说他太小不能喝酒,只能喝水。 吃完后,族长开了祠堂,告慰李氏先祖,还说了全族供养李钰的承诺,让李氏祖宗保佑李钰以后的科举路顺利。 张氏在高兴过后,便开始为李钰的院试发愁,那可是极大的开销。 不过在知道全族供养李钰读书后,顿时眉开眼笑。 全族供养,那家里的压力就小多了。 李钰在家里待了两天后,便去了县城,柳夫子一见他,顿时脸色一僵。 “阿钰,你才在家里待两天,怎么就来了。” “想夫子了啊。” 柳夫子很想说我不想你,你一来我就要掉头发。 林澈则是一脸欢喜,林溪也很开心,看李钰的眼神带着一丝莫名的情愫。 “夫子,我要参加明年的院试,咱们什么时候开始特训。” 柳夫子一听脸都绿了,府试过去一个月不到,你又要让我给你特训,你要不要不这么拼啊。 院试要明年四月份,现在才五月份,有着将近一年时间,你急什么? 而且你的水平参加院试绰绰有余,根本就不需要特训了。 当然这话,柳夫子不会说出口,以免李钰骄傲自满。 他道:“先不急,读书要注意松弛有度,一直苦读也不行,我先考考你武艺怎么样了。” 然后柳夫子借着考较李钰武艺,打了他屁股,痛得李钰呲牙裂嘴,严重怀疑柳夫子是报复他。 闹腾过后,柳夫子还是要尽他的责任,开始陪着李钰读书。 院试也是在顺庆府进行,由学政担任主考,柳夫子脸上露出笑容,“四川省的学政大人乃是我中举时的座师,由他担任主考,你就不用再怕陈家下绊子。” “这次你可要给我好好考,争取能拿案首。” 说起来,李钰两次都是最后一名,虽然是事出有因,但还是让柳夫子觉得脸上无光。 毕竟他当年可是小三元,教出的学生却连续两次倒数第一,他知道这和李钰的学问无关,纯粹是因为陈家。 但他还是觉得心里不好受,现在好了,到了院试,陈家的手可伸不进去了,李钰可以安心考试了。 李钰撇了撇嘴,前面两次我也是好好考的,也是有希望得案首的。 学政大人是夫子的座师,那这个案首不能再让了,到时候学政大人也是我的座师,夫子就成了我的师兄。 想到这里,李钰便想笑,夫子变师兄,还蛮有意思的。 第63章 备考院试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过去。 李钰已经十岁了,习武的原因,让他身体壮实了不少,也长高了。 过年的时候,李家湾的村民都来拜年,可将张氏高兴坏了。 往年的时候,可没什么人来给他们拜年,而今年族长,族老都来了,这可都是托李钰的福。 李德富还拿了五十两银子,这可是全族凑出来的,给李钰前往府试的费用,让李钰感动不已。 没有想到族长真的说到做到,虽然只有五十两,却是全村人的心意。 李钰也表示,他一定会考个秀才回来。 李钰将他和陈家的恩怨也说了,李德富当场表示,让他不要怕,陈家虽然是豪强,但要想欺负他们李家湾的人也不行。 让他放心去科举,他的父母和家里人,族里都会护着。 随后,李钰和柳夫子又去拜访了县令。 赵明德并没有被调走,因为去年府试闹出的风波,陈渐安升任吏部侍郎的事情搁浅了。 这也让陈家没有心思来敲打赵明德,而是全力运作,买通关系,想要极力促成陈渐安成为吏部侍郎。 至于张卫明,陈家没有让他敲打赵明德,他也乐得清静。 原本赵明德提心吊胆,害怕陈家找他算账,没有想到屁事没有,去府城一打听,知道了事情起末,也就猜到了是李钰的手笔。 如今李钰和柳夫子来拜访,自然热情相迎。 “柳夫子,李童生,快快请坐,府试高中,可喜可贺啊。” 赵明德语气真诚,带着一丝感慨。 柳夫子拱手还礼,“赵大人过誉,阿钰侥幸得中,全赖大人主持县试,拔擢于前,方有今日之机。” 赵明德哈哈一笑,心中却如明镜。 去年那场府试风波,陈府被砸,陈渐安侍郎梦碎,全是眼前这个看似清秀文弱的李钰搅动的。 心思之深,借势之妙,简直不似少年! 就连知府大人都帮他,足以见李钰的文采。 更妙的是,他还能全身而退,还捞了个童生功名!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陈家在望川县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现如今望川县有两个9岁童生,他这县令也脸上有光。 说句不要脸的话,他点的李钰和林澈,相当于也算是两人的座师。 寒暄片刻,茶过三巡。 李钰放下茶盏,姿态谦恭“大人治下清明,百姓安居,只是学生马上要去府城赴考,离家日久,心中不免挂念。” “因陈家之事,唯恐家中被波及,还望大人能照拂一二。” 陈家现在没有动作,不代表一直没有动作,李钰就怕他去府城的时候,陈家有所动作。 虽然族长已经有所表示,但李钰觉得还是要官方出面才行。 就从赵明德县试没有将自己黜落,李钰便觉得这县令应该不是甘心受陈家摆布的人。 赵明德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他就知道李钰和柳夫子不是单纯的来拜访,他慢慢啜了口茶,并未立刻表态,而是道: “李童生孝心可嘉,拳拳之心,本官明白。” 他放下茶盏,目光看向窗外庭院,“望川虽小,却也是朝廷法度所辖,更是本县职责所在。” “治下百姓,无论士农工商,皆是本县子民,只要他们安分守己,勤勉本分,不触犯朝廷律法,不卷入无谓的纷争。” “本县这顶小小的乌纱帽,还是能替他们挡一挡外面的风雨。” 柳夫子喝了一口茶,赵明德不愧是官场老油条,这番表态既给了李钰定心丸,又滴水不漏,不落任何把柄。 李钰心中大定,起身深深一揖:“大人爱民如子,法度森严,学生代家人及阖族,谢大人恩泽!有大人坐镇望川,实乃我望川百姓之福!” 赵明德满意地捋须微笑,虚扶一下,“院试在既,你才学卓绝,当潜心向学,力争上游。” “若能在院试中再创佳绩,为我望川争光,那才是真正的回报桑梓!” “学生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大人厚望!”李钰拱手一礼。 临别时,柳夫子不经意道:“赵大人,李钰这次府试文章深得周文彬教授喜爱,已允诺李钰院试后入府学,免除一切束脩。” “府学新苗,亦是大人治教之功啊。” 这话无疑又抬高了李钰的价值,周文彬虽然只是府学教授,正七品的官员,但周文彬的授业恩师可是官至礼部尚书,晚年归隐江南的顾清澜。 顾清澜那可是了不得的人物,被誉为江南文宗,门生遍布朝野,影响力很大。 没有想到李钰居然能入周文彬的眼。 这层关系,让赵明德对李钰的重视程度又提高了几分。 看着李钰和柳夫子远去的背影,赵明德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低声自语。 “小小年纪,就懂得借势,还有个不好惹的夫子,此子若真能过院试,乡试,他日成就,恐怕连本县都要仰望。” “陈家……” 赵明德若有所思,虽然现在陈家有些手忙脚乱,但终究是望川豪强,陈渐安只是没有当上吏部侍郎,却还是吏部郎中。 陈家要动李钰的家人,自己真要去保护吗? 赵明德有些头疼,两边都是不好惹的,不过想到柳夫子最后的话,赵明德觉得可以押一把。 当然最好还是陈家不要去李家湾找麻烦。 李钰回家,告诉爹娘,如果真有麻烦,就去县城找县令,随后留了一些银两给家里,让张氏和二房,三房买点好的吃。 当然大房也可以吃,毕竟现在大房也要供养他读书。 李钰也懒得去计较以前的事,只要大房不闹幺蛾子,让他们跟着吃好点也没什么。 …… 元宵刚过,方清便派人来接李钰几人前往府城。 上次府试,李钰等人住的客栈,这次可要好好尽尽地主之谊。 李芸又被李钰叫上一起,开心不已。 到了顺庆府,方清带着几人到了一处院子,笑道:“这是苏府购置的院子,很安静,在这里读书,不会受到打搅。” “多谢方大哥了。” 李钰道谢,方清笑道:“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客气。” “丫鬟,护院,我都配齐了,还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方清财大气粗,因为西游记的火爆,让他这个赘婿在苏府彻底长脸。 现在岳父,岳母看他都很顺眼。 苏婉儿更是对他百依百顺,以前没有解锁的姿势,在方清的连哄带骗中也解锁了。 这让方清美的冒泡。 虽然以前苏婉儿对他也很好,但也有些小姐脾气,但现在小姐脾气也收敛了不少。 而这一切都是李钰带来的。 因此方清在心中将李钰当成他一辈子的贵人,恩人。 只要李钰有要求,他都会尽力去满足。 李钰摆摆手“方大哥,你太客气了,你要真想让我安心读书,就将丫鬟,护院都撤走,人多了太闹。” 方清闻言,挠了挠头,只好照办,“钰哥儿,这新的话本你有头绪了吗?” 李钰笑道:“等院试后再说吧,院试后我打算歇一段时间,到时候再好好想想新话本写什么。” “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西游记恐怕是超越不了。” 方清急忙道:“只要是你写的,不管能不能超越西游记都必定火爆!” 两人聊了一会,方清又塞给李钰一百两,李钰无语。 刚穿越来的时候觉得挣钱不容易,家里肉都吃不起,而现在钱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第64章 闭目苦读 苏家购置的这处小院,十分幽静,而且四周环境不错,鸟语花香,让李钰很满意。 柳夫子笑道:“方清倒是会做人,在这里读书,可比在客栈好多了。” 林澈则是道:“这都是沾了阿钰的光。” 林溪和李芸也都点头,特别是李芸,她和李钰一起长大,根本没有想到有一天李钰会这么有出息。 她庆幸当初帮过李钰,否则根本得不到这样的回报。 收拾了一下房间,几人各自找房间住进去。 林溪还是和李芸一间房,两女年龄一样,已经成了很要好的姐妹。 李钰原本想单独住一间,但林澈非要和他一起,怕他偷偷学习,将他甩开。 柳夫子自然是单独一间。 等到收拾完后,柳夫子将李钰和林澈叫来房间,开口道:“这次主考院试的学政是林修远大人,也是我的座师,在士林中极有威望。” 说起林修远,柳夫子眼中便有着尊重和敬佩,李钰很少见到柳夫子有这样的眼神。 别看柳夫子跛脚又秃头,形象不怎样,但心气是很高的。 即便是面对周文彬,杨远这样的人,柳夫子也都神色如常,毕竟他是小三元,二十岁中举,有他的骄傲和底气。 现在说起林修远,出现这样的表情,不由让李钰和林澈也都肃然起敬。 随着柳夫子的介绍,李钰和林澈也明白了林修远是什么样的人。 林修远官居翰林院侍讲学士,现任提学四川道,主掌一省文衡。 虽然只是从五品的官员,但社会声望和未来发展潜力,远超其他同阶官职。 简单说,就是官阶不算顶级,但含金量很高。 “林师喜欢的文章,立意格局要高,不拘泥于细枝末节,需要有家国情怀,济世之心。” “文章要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格局!即便是经义题,也要能阐发出对时政民生的思考,切中肯綮。” 林澈赶紧拿笔在小本本上记下来,李钰则是若有所思。 柳夫子继续道:“再则,文章要言之有物,切合实际,论证要严密,论据要扎实,最好能结合地方利弊、民生疾苦,提出切实可行的见解。” “我这里有林师写过的文章,是我当年读过的,待会我再出去买近些年,林师写过的文章。” “还有几个月时间,你们将林师的文章好好读读,最好是能背下来。” 柳夫子说着,搬出一个大箱子,里面全是他的藏书,其中有林修远文章的书籍占了一大半。 看着这密密麻麻的书籍,哪怕是李钰也有些头皮发麻。 林澈更是咽了咽唾沫,之前府试背了百多篇文章,便让他死去活来。 而现在文章更多,林修远四十多岁,就算从二十岁开始写文章,也写了二十多年,这得背多少啊。 林澈感觉他头皮有些痒,伸手一摸,居然掉了几根头发,林澈吓了一跳。 完了! 我不会像柳夫子那样秃头吧。 而且这里的文章只是夫子以前读的,是十多年前林修远写的,夫子还要去买近些年的文章。 这背书强度不是一般的大。 柳夫子见林澈这个样子笑道:“不是让你们死记硬背,而是钻研林师的文风,这样才有助你们这次的院试。” 李钰翻开书籍看了一篇林修远写的文章,顿时敬佩不已,不愧是夫子的座师,这文章写得也太好了吧。 李钰认为他的文章已经算不错了,但和林修远的文章比起来,不说云泥之别,但也相差甚远。 林修远的文章磅礴大气,但却又不空洞,而且观点犀利,言之成理。 看得人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静,哪怕李钰两世为人,读到妙处也不由情绪激荡。 他穿越过来后,还是第一次读到如此能调动情绪的文章。 能成为一省学政真的是名不虚传。 林澈也看了一篇,顿时大受打击,之前府试时,他背过杨远的文章,当时觉得杨远的文章写得好,他经过两个月的苦读。 水平不说赶上杨远,但也接近了。 而现在看到林修远的文章,才知道什么叫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这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柳夫子见到两人震惊的表情,莫名有些暗爽,这可是自己座师的文章,而自己能中举,说明他的文章入了林修远的眼。 想到自己以前背林修远文章的场景,柳夫子有些感慨,那可都是自己逝去的青春啊。 现在这接力棒交到李钰和林澈两人手中了,给我狠狠地背吧,先背再分析和理解。 留下两人背书,柳夫子则是出门买书去了。 “阿钰,你说我们真的能过院试吗?” 林澈有些担忧地开口。 李钰深吸口气,合上书籍,“还有四个月时间,咱们就闭门苦读,事在人为,不给自己留遗憾。” 林澈眼皮直跳,闭门苦读? 他还想去府城一些好玩的地方玩玩,上次因为时间紧迫,只有两月时间,因此在客栈苦读,什么地方都没去。 虽然回县城之前逛了逛,但也没去太多地方。 原本以为这次来得早,能玩一玩,结果又要闭门苦读。 林澈知道要想中院试,不下苦功不行,但他毕竟只是个十岁的孩童,贪玩是天性。 要不是有李钰这样的对比,林澈根本就不可能这么刻苦。 见林澈愁眉苦脸的样子,李钰拍了拍他肩膀“等咱们中了院试,就会去府学读书,到时候你想玩有的是时间。” “就苦这四个月,为咱们博个锦绣前程!” “我可不想到时候我中了,你没中。” 林澈一听这话,顿时战意十足,虽然他知道他比不过李钰,但也不想被李钰拉下太多。 如果李钰中了,他没中,那才难受。 随后两人各拿一本书开始苦读,窗外,林溪和李芸见到两兄弟开始读书,不由都相视一笑。 两女也忙碌起来,李钰没有要丫鬟,那么饭菜什么的还需要她们两人来做。 …… 时间流逝。 转眼间便是一个月过去,林修远已经来了顺庆府,院试的时间也贴了出来,定在了四月十五。 顺庆府再次迎来了大批的童生。 这些童生有的是去年刚过府试,有的则是很多年的老童生,年龄小的如李钰,林澈只有10岁,年龄大的有五六十岁。 整个顺庆府的童生大约有千多人,此时齐聚府城。 客栈又开始涨价,这次更离谱,已经到了400文一晚,但依然爆满。 当然这些都和李钰,林澈两人无关。 两人真的是用功苦读,天不亮就起来背书,吃过早饭,花一个时辰背书,一个时辰写文章。 午饭后,又是背书,写文章,习武两人也没有落下。 由林溪带着两人练习,李芸也在一旁跟着学,柳夫子则是趁着两人习武的时间看两人写的文章,然后批改。 到了晚上,柳夫子便指出阿两人将文章中的不足,以及需要修改的地方。 不得不说,柳夫子肚里是真有东西,无论李钰文章写得再精彩,他都能找到不足的地方。 柳夫子有种死去的记忆在攻击他的感觉,十多年前背了林修远的文章,现在居然还能想得起来。 看来自己还是宝刀未老,教导两人还绰绰有余。 当然头发又再次开始掉落,不过为了两个弟子能当上秀才,柳夫子拼了。 第65章 进步巨大 府学。 林修远一到来,便受到了热烈欢迎。 周文彬对林修远也是仰慕已久,林修远对周文彬也是客客气气,周文彬学问虽然不如他,但对方的恩师可是顾清澜,是他林修远也要敬重的人。 林修远住下后,便有不少人想来拜访,不过都被他给他拒绝了。 这样的事情,他在其他府城也经常遇到,无非就是为院试而来,想要和他攀上交情,看能不能行方便。 林修远非常反感这样的事情,哪怕是他以前的学生,他都不会给面子。 此刻他正在和周文彬闲聊。 “文彬兄,我来之前便听说顺庆府有人连中两元,院试再成案首,那就是小三元了,你将此人文章拿来我看看。” 周文彬一听,便知道林修远说的是陈子明。 他也没有多说,将周文彬的文章找来放在林修远的案头。 林修远饶有兴致的看了起来,他任四川学政三年,还没有出现过县案首和府案首是同一人的。 这让他不由想起了当年的柳敬之,心里不由遗憾,当初柳敬之得罪了京城权贵之子,被打断了腿。 他当朝痛斥权贵教子无方,还上书弹劾,可惜权贵势大,恶少也只是得了不痛不痒的惩戒。 每每想起此事,林修远便痛心疾首,如果这陈子明也能成为小三元,一定要好生栽培。 结果这一看文章,满脸的震惊和错愕。 “文彬兄,这真的是案首的文章?你不会拿错了吧。” “没错,望川县案首,顺庆府案首就是此人,陈子明!”周文彬开口。 林修远顿时怒气上涌,两篇文章完全就是假大空,这样的人居然能成为案首? 难道顺庆府的治学已经差到了这个地步? 他又让周文彬将排在第二,第三的文章拿了过来,匆匆看了一眼,便拍案而起。 “岂有此理!明明这第二,第三的文章写得都比陈子明好,怎么会陈子明是案首,老夫倒要去问问杨远到底是怎么想的?” 说完就要出去。 周文彬急忙将他拦住,“林大人息怒,这案首姓陈。” 林修远一听,联想到最近闹出的动静,明白了周文彬的意思,这陈子明就是陈渐安所在的陈家之人。 他脸色阴沉,作为学政,他遇到过不少朝中大臣为家中子侄给当地官员打招呼的事情。 让官员不要将自家子侄给黜落,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打招呼要成为案首的。 杨远的文采,林修远还是知道的,陈子明的文章绝对不可能成为案首,而现在成了案首,那肯定是陈渐安施压。 陈家真是太不要脸了,如果这陈子明的文章写得好,成为案首就不说了,结果就是一坨,这样的人还好意思要求成为案首。 还有那杨远也没骨气,吏部郎中给你施压,你就妥协了? 你不是号称不畏强御吗?就这? 林修远怒气冲冲,觉得要好好整顿一下顺庆府的风气,这陈家太不是个东西。 仗着有点势力,就插手科举,太不像话了。 他直接写了一封信给当朝首辅,要好好查查陈渐安。 周文彬看在眼中,喜在心里,陈家那样对待李钰,就是应该好好整治一下。 只是他不过府学教授,说话的分量没有林修远大,而且林修远是首辅的学生,对于他的意见,首辅还是很重视的。 没有想到当初李钰不要案首之位,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 很快到了四月,李钰已经将书背得差不多了,不再背书,而是每天写文章让夫子批改。 林澈还没有背完,放弃了傍晚练武的时间,铆足劲地想要赶上。 柳夫子看着李钰拿文章过来,便脸色有些发白。 他还以为李钰背完书会休息两天,结果第二天就写文章,还丧心病狂地写了十篇。 柳夫子叫苦不迭,有没有搞错啊,一天写十篇文章,你还是人吗? 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修改。 不过要求李钰加大洗发水中药材的用量,以前的用量已经不长头发了。 柳夫子觉得等李钰中举的时候,自己是不是连那一圈的发型都不能保留。 李钰告诉他这叫地中海发型,柳夫子不知道什么是地中海,但莫名感觉很贴切。 林溪,李芸两人每天去给夫子收拾房间,都能看到枕头上掉落的头发,对柳夫子都很同情。 四月十二,距离院试还有三天。 李钰也终于不再写文章了,这几个月他写的文章足以出一本书籍了,每篇文章上面都有柳夫子的批注。 这让李钰觉得夫子真的是认真负责,他也知道夫子为了他掉头发,但没有办法,头发没有科举重要。 因此他只能把夫子往死里卷。 看着那些批注,李钰心中也有暖流,柳夫子嘴上说着不要,身体还是很诚实,只要自己文章送过去,夫子再不情愿也会认真批改。 李钰觉得自己现在强得可怕,比起府试的时候强得不是一星半点。 就连柳夫子也觉得李钰文章进步太大,感叹李钰真的是读书的料。 唯一让夫子不爽的是,他掉头发,林澈好像也开始掉了,唯独李钰不掉。 你这么肝,这么卷,却不掉,太没天理了。 四月十五,院试开始。 和府试一样,需要五名童生结保,然后两名廪生担保。 保费也变成了五两,一次比一次贵,有的廪生靠着收保费便不愁吃喝,当然如果被担保的人出了问题,廪生也会被处罚。 李钰等人住的院子距离贡院有点距离,因此天不见亮,柳夫子便叫醒两人,马车昨天便已经雇好,此时等在外面。 李钰,林澈二人检查一下考篮,确认没有漏带东西,然后上了马车。 这次李钰多了个心眼,身上带了香囊和薄荷叶,如果运气不好再被分到厕号,这些东西就能用上。 林澈也带了,会不会分到厕号,谁也说不准,备着总是没错。 “阿钰,阿澈,加油,你们一定会中的。” 林溪和李芸给两人加油,李钰和林澈对着两位姐姐一笑,点了点头,坐进了马车中。 车夫赶着马车朝着贡院而去,路上碰到了其他载着童生的马车,李钰有些感慨,去年四月份他和客栈的那些士子一起坐马车。 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但李钰感觉仿佛就在昨天。 街道上车马如龙,一辆辆青篷马车从顺庆府各处汇聚而来,到了贡院附近,犹如百川纳海一般,场面和去年的府试一模一样。 李钰和林澈下车,柳夫子面带微笑“去吧,让你们的苦读化为答卷。” 两人点头,在无数星星点点的灯笼照耀下,汇入了人流之中。 参加院试的人比参加府试的人还多,总计千多名童生,此刻按照籍贯站好,然后排队搜检进入贡院。 第66章 院试 院试是小三科的最后一科,一旦考中,那就成了生员,因此搜检比起府试严格了许多。 不仅要将带来的干粮揉烂,捏碎,还要将衣服脱掉。 李钰见到前面的考生脱掉衣服后,衙役居然还要伸手到屁股缝里摸索,确认没有夹带,他不由腿都夹紧了。 不是吧,连那个地方都要查? 有人会将小抄藏在这里?这合理吗? 他看不到前面考生的表情,但想来不太好受,等到前面考生搜检完,轮到李钰,按照要求将衣服,鞋袜都要脱下来。 就在衙役要照例摸屁股缝时。 李钰急忙道:“我掰开,你别摸行吗?” 衙役一愣,不过见他年纪小,屁股没那么大,应该夹不住,不由点了点头。 虽然李钰依然感到羞耻,但总比被人摸好。 检查完后,他快速将衣服穿上,然后进入贡院,后面的程序和之前府试一样。 领取号牌,试卷,然后找到自己的号舍。 李钰到了号舍,松了口气,这次不是厕号,看来陈家最近确实没功夫来针对他。 李钰也看到了陈子明,依然带着以往的傲气,不过感觉收敛不少,两人排队时相隔的距离不远,对方也没有上来挑衅,仿佛成熟了一些。 等到辰时,所有考生基本上都已经入场,贡院龙门关闭。 随后鼓声响起,院试正式开始,和县试,府试一样,衙役举着写有题目的木牌巡场,考生将题目抄下来。 院试只需要考两场,第一场是两道四书题,一道五经题,一道试贴诗。 一天之内要写三篇文章,外加试贴诗,可以说时间是非常紧迫的。 更别说还要将文章写好,这就更难。 大多数考生一拿到题目,就开始进入状态,进行破题,下笔。 李钰也是如此,不过他比起其他考生就从容多了,四个月的苦读,他早已不是当初的李钰。 文章写得越发精炼,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这句话在李钰这里得到了充分的解释。 别人写一篇文章如果需要一个时辰,他就只需要半个时辰。 此刻他看向第一题。 【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 这句话出自《孟子·梁惠王上》,当成题目,就是让考生们分析其警世之意。 李钰几乎是不假思索,便开始破题。 【畜牲腴而民瘠毙,非率兽食人而何?仁政之反照也!】 没有办法,读书百遍,其义自现就是这个道理,看到题目的第一眼,脑海中的知识便一个劲地往外涌。 刹都刹不住! 在其他考生还在想着如何破题时,李钰已经开始写了起来,脑中所想化为纸上一个个文字。 李钰越写越带劲,真的是一气呵成,等到一篇八股文写完,他检查了一下,竟是没有一处不满意的地方。 他笑了起来,就是这种感觉。 在厕号的时候,他都能写出极好的文章,更别说这正常的号舍,没有臭味,没有那些烦人的声音,也没有人监视他。 这一刻,李钰感觉他像是被放飞的小鸟,题目就是那广阔无尽的天空,他的才华就是翅膀,带着他在空中翱翔。 笔尖沾满墨水,李钰直接将稿纸上的文章抄到了答卷上,完成了第一题。 放下笔,他吸了口气,五指活动了一下,然后看向第二题。 【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 此句出自《论语·子路》表达了孔子对人际交往和人格选择的看法,李钰看着题目,这次没有立即作答,而是分析学政出这道的意思。 思虑了一刻钟左右,结合夫子平时的讲解,心中有了计较。 这应该是学政在考察士子的风骨和节气,既然已经挖掘出了潜在意思,那么就好破题了。 【中行难求,宁取狂狷;守节不为,尤胜乡愿!】 破题就好像数学中解方程式,有了解法和头绪,接下来就好办多了,李钰引经据典,模仿着林修远的文风,将第二题答完。 这道题花费了他一些时间,等写完,已经快到午时了,李钰从考篮中拿出干粮,吃了起来。 现在日子也是好了,林溪和李芸两人给他准备了酥饼,桂花糕,肉松,卤味,以及佐食用的酱菜。 虽然这些饼啊,糕啊,都被掰烂了,没有卖相,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李钰吃得津津有味。 巡逻的衙役从他的号舍经过,见到正一脸享受地吃东西,不由一愣。 其他考生有的抓耳挠腮,有的双眼发呆,众生百相是这些衙役们最乐意看到的。 那些高高在上的读书人,也有这丑态百出的时候。 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人吃东西,题都做不出来,哪里还有心思吃东西。 没有想到这小孩开始吃了起来。 而且吃得那么香,一定很好吃吧,衙役伸长脖子往食盒里看去。 好家伙!全是好东西! 这怕是那家富贵家庭的公子,光是这些食物,就抵得上他一两月的工钱。 看李钰吃这么香,衙役也感觉到饿了。 可惜还不到吃饭的时间,他只能忍着。 李钰见衙役停在号舍外,还看他吃东西,莫名感到有些紧张。 抬起头和衙役四目相对,害怕这衙役是同知安排的,要来找他麻烦。 衙役见李钰盯着他,那眼神感觉像是在防贼一样,衙役有些不太自在,以为我会抢你的吃食吗? 我只是看看,看看也不行吗? 真小气! 等衙役走后,李钰松了口气,肚子饱了,该做第三道题了。 题目:【郑子产有疾,谓子大叔曰:‘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 见到这题,李钰嘴角浮现出笑容,如今他对春秋的研读已经颇有火候,加上夫子的讲解,让他对春秋的理解更加深刻。 这道题考的是治术和实效,既然读懂了题目,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只花了一个时辰,这道春秋题便写了出来。 最后的试贴诗,李钰随便写了写,这不是他擅长的,只要能过得去就行。 等到四道题答完,距离考试完还有一段时间,李钰也不想待在号舍里,提前交卷。 然后从指定出口离开。 外面送考的人并没有走,李钰便见到柳夫子在和其他人送考人聊天打屁。 光从这外观形象看,柳夫子确实不像个读书人,倒像个泥腿子。 “夫子。” 李钰喊了一声,柳夫子回头,便见到李钰走了过来,急忙迎了过去。 “你交卷这么早?” “答完了就交呗。”李钰不以为意。 三篇文章他都检查过,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他才交的卷,看看四周,所有人都看着他。 李钰有些不好意思,看来他是第一个交卷的,上了马车等着林澈出来。 快到傍晚的时候,陆陆续续有考生出来,送考人纷纷迎了上去,询问情况。 有的考生摇头叹息,有的考生自信满满。 林澈也出来了,他其实也早就答完了,但为了保险,他将文章检查了一遍又一遍。 在他心中李钰肯定是能中的,那他也必须中,这样才能和李钰一直在一起。 因此拖到最后时刻才交卷。 等到林澈上车,柳夫子也没问考得如何,带着两人回家,准备明日的考试。 第67章 柳夫子的意外 院试第二场称为复试,也叫招复或者提复,考策论,经解。 对于李钰来说,这都不是什么难事,和第一场一样,他也是第一个交卷,出来后便和夫子一起等着林澈。 等到林澈出来,三人回了小院等着放榜。 院试放榜短则三天,多则七天,柳夫子见放榜这段时间,李钰还要看书写文章,将他赶了出去。 知道你很用功,但也不用这么用功,小孩子就应该出去多玩玩。 李钰无奈,只好和林溪等人出去逛街。 上次只逛了府城一部分地方,这次可要好好玩玩,四人还没出门,方清便来了。 他知道考试结束,便专门过来,想尽地主之谊,说白了就是来给李钰花钱的。 于是乎,四人坐着马车出去游玩,柳夫子找了个借口没去,等到马车远离后,他回了房间,对着铜镜梳理了一下地中海发型,然后换了一身儒衫,向着外面而去。 柳夫子哼着歌,心情相当不错。 一个月前,他改李钰的文章改得脑袋发胀,便想着去外面走走,结果遇到一女子落水,柳夫子虽然跛脚,但遇到这种事情,也毫不犹豫跳水救人。 那女子呛了水,惊魂未定,脸色苍白如纸,却难掩其丽色。 湿透的衣衫勾勒出玲珑有致的身段,乌黑的长发贴在脸颊,更添几分楚楚可怜。 柳夫子将她救起时,女子感激不尽,她也住在附近,便让柳夫子去她家里将衣服晾干,顺便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柳夫子也知道了这女子的名字,叫着阮凝眸,说话轻声细语,一举一动都透着良好的教养,让柳夫子颇为动心。 柳夫子并非没有见过美人,年轻时也曾去青楼吟诗作对,获得美人倾心,只是成了跛足后,便意志消沉,不再去风月场所。 阮凝眸身上有一丝风尘女子的影子,但却又谈吐不凡,甚至对诗经典籍亦有见解,这就让柳夫子很好奇。 而且言谈间流露的才情与见识,绝非普通女子可比,这阮凝眸似乎藏着许多故事。 自那天起,柳夫子便趁着李钰,林澈背书的时候,跑来这里和阮凝眸见面,起初还担心阮凝眸嫌弃他秃头又跛足。 但却发现对方并不介意,这让柳夫子颇为欢喜,两人聊天时,柳夫子引经据典,时常将阮凝眸逗笑,看向柳夫子的眼神带着一些温柔和崇拜。 柳夫子就喜欢这样的眼神,仿佛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而阮凝眸也打算在今日告诉柳夫子她的身世。 “家父阮文礼,曾是望川县的丝绸商人……”随着阮凝眸的讲述,柳夫子也终于知道了对方的遭遇。 十年前,阮家因为一桩利润巨大的丝绸生意,与陈家发生了冲突。 陈家觊觎阮家掌握的独特织染秘方和稳定的供货渠道,意图吞并。 “他们构陷家父勾结匪类,私贩违禁品,更诬告家父贿赂官员,意图不轨……” 阮凝眸的声音有一丝颤抖“陈家势大,县衙上下无人敢查,我告到府衙,也没人深查。” 说到这里,阮凝眸眼中浮现出悲凉“家父入狱,不堪折磨,含恨自尽狱中,家产被抄没,充公的充公,落入陈家囊中的落入陈家囊中。” “家母一病不起,不久也随父亲去了。” “而我……”阮凝眸低头,身子往后缩了缩“被官府判没入乐籍,发卖进了……青楼。” 柳夫子只感觉一股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个如水般温柔的女子,竟背负着如此深重的血海深仇! 阮家案,他当年也隐隐听闻过,只知是一桩轰动一时的大案,富商阮家一夜倾覆,当时只道是寻常的官商勾结、贪墨案,没想到背后竟是陈家如此狠毒的构陷和巧取豪夺! “家父蒙冤,我曾想尽办法,试图上告,甚至想方设法托人往京城递状子。” 阮凝眸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只是所有的状告都石沉大海,后来我才知道陈渐安是吏部郎中,更是当朝次辅门生。” “我一个罪籍女子,如同蝼蚁,如何撼动参天大树?” “那你现在……”柳夫子有些艰难开口。 阮凝眸看了他一眼,“我三年前已经赎身。” 她没有细说,想来是不愿意回忆在青楼的日子,这让柳夫子有些诧异,青楼女子要赎身很难,更别说阮凝眸长得还很好看。 不过对方不愿意细说,柳夫子自然不会刨根问底,揭对方伤疤。 阮凝眸看向窗外,仿佛在看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我不敢回望川,又放不下血仇。” “便留在了这里,租了这个小院,想着或许有一天,苍天开眼,能看到我阮家的冤屈!” 柳夫子听在耳中,心中却翻江倒海。 愤怒、同情、敬佩、怜惜……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原本觉得陈家想要断了李钰的前程就够坏了,没有想到却还有这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他看着眼前这个被命运蹂躏得体无完肤,却在绝望中寻找一丝微光的女子,心中那份朦胧的好感,瞬间化为了深深的保护欲。 “凝眸姑娘,此仇不共戴天!” “陈家如此丧尽天良,构陷忠良,鱼肉百姓,天理难容!” “柳某虽一介残躯,布衣书生,但此等冤屈,既入我耳,便不能袖手旁观!” 阮凝眸看着激愤的柳夫子,轻轻摇了摇头“陈家势大,朝中有人,你还是不要管了,以免将你也牵连进来。” 柳夫子深吸口气,强压住激荡的情绪,“我不怕牵连,你方才所言上告无门,现在手中可还有指证陈家的证据?” 阮凝眸闻言,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重重点头“有!凝眸忍辱偷生,苟活至今,岂能毫无准备!” 她站起身,快步走进内室,不多时,捧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沉甸甸的木匣。 解开油布,打开匣盖,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一叠叠纸张、几本陈旧发黄的册子。 “这是家父在狱中托一个曾受过我家恩惠、良心未泯的狱卒,偷偷带出来的部分原始账册。” “这能证明我父亲是被诬陷冤枉的。” “还有这些状纸和证词,是我这些年收集的陈家恶行!” “有被陈家强占田地、儿子被诬陷打死在牢里的老农;有因不肯交出祖传药方,店铺被纵火、儿子被打成残废的郎中。” “还有当年负责押运那批被劫绸缎,事后却被陈家灭口的镖师遗孀……” 阮凝眸将木匣郑重地推向柳敬之,双膝一软,就要下跪! 柳夫子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姑娘,切莫如此。” “柳先生!” 阮凝眸泪如雨下,“这些,是凝眸用命换来的,是我阮家数十条冤魂唯一的指望!” “我知道此事凶险万分,陈家树大根深,陈渐安更是位高权重……但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她抬起泪眼“先生高义,若真能助我阮家沉冤昭雪,凝眸此生,愿为奴为婢,结草衔环,以报先生大恩大德!纵是粉身碎骨,亦无怨无悔!” 第68章 这次是案首了 小院中。 柳夫子今天来见阮凝眸的好心情,全没了,昨天阮凝眸便告诉他今天会给他说身世。 但柳夫子没有想到对方的身世如此凄惨。 看着眼前这沉甸甸的木匣,心中要伸张正义的火焰在燃烧。 一个弱女子竟是能收集这么多陈家罪行,不用想也知道一定吃了很多苦。 这是个奇女子啊! 他紧紧握住阮凝眸的手臂,扶她站直,沉声道:“凝眸姑娘,柳某帮你,非为图报!此乃天地间应有之公义!是柳某读圣贤书,立身于世,当为之事!” 他将木匣合上,语气凝重。 “这些证据,我会妥善保管,细细研读,你继续蛰伏,切莫再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陈家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阮凝眸听着柳夫子的话,仿佛在无边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线破晓的曙光。 她用力点头,泪水再次滑落。 “我就留在这里,哪里也不去,等着先生的消息。” 柳夫子不再多说,拿着木匣走了,阮凝眸送他到门口,等到看不到柳夫子背影,才关上门。 “姑娘,柳先生真的能帮我们报仇吗?” 丫鬟小翠开口,她也一同被卖到了青楼,服侍阮凝眸,赎身时,阮凝眸将她一起赎了出来。 “我不知道,但这是我最后的希望了,我只有赌这一把,他是小三元,他一定有办法的。” 阮凝眸是见过柳夫子的,当初柳夫子成为小三元,府城轰动,二十岁中举更是春风得意。 那时阮家还没遭难,她在府城的商铺经营,柳敬之中举回来,府学教授非要让他骑马游街,要让全府城的人都知道他中举。 也就是那时,柳敬之骑马路过阮家商铺,被阮凝眸瞧见,打听之下,才知道这是小三元得主的柳举人。 虽然只有一面,但却给阮凝眸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没有想到一个月前,她不慎失足落水,被柳夫子救了,再看到柳夫子时,阮凝眸起初还没认出来。 毕竟秃头又跛脚,和十多年前的形象差别太大。 直到两人互通姓名后,阮凝眸才确认了这真的是以前的柳举人。 她并不知道柳夫子没有了举人身份,只知道这也许是她能报仇的唯一机会。 经过一个月的接触,她对柳夫子也算是有了一些了解,特别是在知道他是李钰的夫子时,阮凝眸就越发确定柳夫子能帮他。 李钰和陈家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对陈家特别关注的阮凝眸又怎么会不知道。 只是没有想到她租的院子,距离李钰读书的院子不远。 不过虽然不远,但两个院子的价值可是天壤之别,李钰那边的院子是富人住的,而她这个院子,却是平民住的。 有了李钰和陈家的矛盾,阮凝眸确定柳夫子一定会帮她,这才有了今天的身份述说。 “希望真能帮我阮家报这血海深仇吧。”阮凝眸自语。 …… 却说李钰根本不知道柳夫子借口让他们出去玩,是为了去和阮凝眸见面。 此刻他们在方清的带领下,将府城好玩的地方玩了个遍,一天时间肯定不够,不过方清早有安排,下榻的客栈都已经准备好。 苏元正给他下了命令,李钰的院试已经结束,那么就要将李钰陪好,争取能早点写出第二部话本。 “阿钰,你不要老想着读书,脑子都读坏了,既然出来了,就好好玩玩。” 李芸左右手各拿着一串糖葫芦十分开心。 放在以前,她想都不敢想这样的日子,而现在跟着李钰,吃到了从没吃过的东西,也穿上了新衣,还能去很多好玩的地方。 这让李芸对李钰越发感激。 也让李芸习武越发努力,她没有什么本事,只能习武来保护阿钰,让他不被欺负。 林澈也道:“是啊,现在咱们也回不去,不如好好玩几天。” 林溪点头表示同意,李钰见状,也只好随大流,不能因为他一个人扫了小伙伴的兴致。 于是他也放下读书那点念想,彻底放松,感受着顺庆府的风土人情,自从他读书以来,还从没有这么玩过,渐渐地也乐在其中。 …… 贡院,两场院试结束,同考官都进入到了紧张的阅卷环节。 院试和府试不同,府试的卷子只会糊名不会誊录,但到了院试就要誊录了。 这是个巨大的工作量,因此院试的放榜时间往往都比较晚。 考生的卷子称为‘墨卷’,誊录的卷子叫着‘朱卷’,主要是为了防止通过笔迹辨认出考生是谁。 虽然院试是学政主持,但他一个人也看不了这么多卷子,因此同考管就要先挑选好的卷子出来。 如果同考官被贿赂,就能通过笔迹辨认出考生,因此誊录也是预防科举作弊的一种手段。 此刻林修远拿起同考官送来的卷子,看了十多份卷子后,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这些卷子显然是为了迎合他的文风,所以特意模仿。 但画虎不成反类犬,根本就没有学到他文风里的精髓,只是用大量辞藻堆砌,华丽是华丽,但却空洞乏物,竟是一篇都不能入他的眼。 “顺庆府士子的水平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不说和江南那边的相比,就算是四川其他府城的文风也强过这里。” 林修远摇摇头,眉头皱得更紧,他不反对考生模仿他的文风,但能不能模仿像一点。 就模仿我文章写得漂亮是吧? 破题,承题是一点不看啊,而且这些试卷破题的立意都太肤浅,简单来说就是没有格局,提出的措施也都是纸上谈兵,无法落到实处。 更有甚者,明明写不了这样的文风,非要硬仿,就显得很滑稽。 林修远揉了揉眉头,想当初顺庆府可是出过柳敬之这样的才子啊,如今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正想透透气,眼睛却落在了下一篇文章上。 嗯? 只是粗粗看了一下,林修远眼睛就亮了,立意深刻,格局不错,破题精准,还有家国情怀。 当林修远将通篇文章读完后,顿时感觉舒服了。 这文章在他眼中虽然还显得稚嫩,但在一堆不堪入目的试卷中,可以称得上是鹤立鸡群。 虽然能看出也在模仿他的文风,但显然已经掌握到了精髓,模仿得好,模仿得妙啊。 赶紧让同考官将相同编号的文章都找出来。 越看林修远越满意,四书题,五经题,策论题都让他满意,他当四川学政三年,主持了多场院试,看过了不少秀才文章。 唯独这名考生的文章写得最好,不仅超过了顺庆府的士子,也超过了四川其他府城的士子。 “妙啊!妙啊!” 林修远大呼过瘾,仿佛看到了当初的柳敬之,急忙将这考卷分享给其他同考官。 然后要点此人为案首,其他同考官都没有异议。 虽然试贴诗写得差强人意,但瑕不掩瑜。 很快到了放榜的时间,红纸上最上面一栏,赫然写着李钰之名! 第69章 士子又闹事 放榜之日。 榜墙前方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更有甚者昨晚便已经带着被褥过来,要抢占最有利的位置。 今日榜单贴出来,顿时一众童生疯狂找着自己的名字,期望能成为秀才。 上千名童生挤在墙前,闹哄哄一片。 当看到案首是李钰时,顿时有人喊了起来。 “案首是咱们望川县!” 顿时望川县的童生都喜出望外,即便有没有考中的,此刻也都强颜欢笑,与有荣焉。 顺庆府下辖9县,望川县的文风是最差的,以往从未有人获得过院案首,去年陈子明获得府案首,还是因为走了关系。 否则的话,就那样的文章,怎么可能得府案首。 现在院案首是望川县的,其他县城的童生顿时有些不服气。 虽然去年李钰在府城有些名声,但那是不畏陈家强权来的名声,和他的文采无关。 加上他是府试最后一名,放榜当日,众人只看了陈子明的文章便去闹事,也没有看李钰的文章。 这次参加院试的童生中,有好几人都才名远博,甚至还有人放弃了之前的院试,在家苦读,就是想这次院试获得案首。 以第一名的姿态进入府学。 结果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夺得案首,而这人还是文风最差的望川县的人。 这让众人都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黑幕。 毕竟府试都有黑幕,院试也说不准。 听到有人质疑李钰获得案首,望川县的童生顿时愤愤不平。 “李钰县试的文章便惊才绝艳,如果不是陈家舞弊,李钰就是县案首,你们居然质疑他的文采,真是可笑。” “不错,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这句话听过吗?就是李钰写的,能写出这样的诗句,如何不能得这院案首!” “……” 以往望川县从来没有获得过院案首,这次李钰获得,让望川县的童生都觉得名副其实。 自从县试闹事后,望川县的士子就对李钰很推崇,甚至还有人将李钰县试的文章背了下来。 此刻更是当众背诵出来,打其他县童生的脸。 其他县的童生立马反唇相讥。 “县试文章算什么?府试的文章呢?也背出来我们听听。” “听说那李钰府试最后一名,现在却成为院试第一,这绝不可能!” “没错,院试比府试还难,府试都是最后一名,院试如何能得案首,这是不是又是陈家插手了。” 望川县众士子一听,顿时气急。 “你们有没有脑子,李钰和陈家是对头,陈家怎么可能让他当案首,真要陈家插手,这案首就该是陈子明。” 其他县的童生一听,立马道:“万一李钰和陈家握手言和了呢?” 有人高声道:“要不再去陈家砸一遍?” 此话一出,全场安静了一下,都看向说话那人,林澈赶紧缩脖子,他只是随口那么一说,没有想到将注意力吸引过来了。 李钰一大早也来看榜,见到他是案首,放心了,总算是给夫子有了交代,然后便听到望川县的童生和其他县的童生争吵。 这让李钰有些无语,每次放榜都会为谁是案首吵架,果然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都觉得自己最行。 众人看林澈,自然也看到了李钰。 望川县的童生一见,顿时脸色一喜,李钰这个正主来了,急忙开口道:“他就是李钰,有谁不服他是案首的,就来辩上一辩。” 其他县的童生一见案首居然只是个孩童,不由更加认定有内幕,这么小的孩子写出的文章能比他们还好? 当即便有人士子上前询问李钰院试题目的破题,承题。 此人叫着王思诚,十二岁,在营山县也有神童之称,对于李钰得了案首,很不服气。 李钰不太想理会,他看了榜后就想要回去,这几日夫子有些魂不守舍的,这让李钰觉得有情况。 夫子自从教他读书以来,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这让李钰有些担忧,夫子难道是有什么心事,不想告诉大家,害怕大家担心,所以一个人默默承受着。 他还要回去将获得案首的好消息告诉夫子,哪里有空在这里和人辩论。 王思诚见李钰要走,顿时觉得李钰心虚了,伸手就要来拉李钰,却被林澈推开,一屁股坐在地上。 王思诚大怒,自己不过是想要找李钰辩论,却被推倒在地,他也是神童啊,这么多人看着,让他感觉丢了脸,跳起来就要和林澈扭打。 只是他不是林澈的对手,营山县的童生见状,立马上前帮忙,望川县的童生见林澈要吃亏,也上去帮忙。 于是乎两个县的童生打了起来,其他县的童生有帮忙的,有拉架的,乱成一团。 衙役一见大惊,这些童生看个榜居然打起来了,这要是出了人命可不得了,赶紧跑进去找学政。 林修远看了几天的试卷,正准备好好休息一下,结果听到有人来报,外面的童生打起来了,顿时吓了一跳,赶紧往外跑。 一边跑,一边吐槽,顺庆府这边的民风真是太彪悍了,去年放榜砸了陈府,今年放榜居然打架。 林修远跑出贡院,见到外面闹哄哄一片,顿时怒声开口。 “住手!都给老夫住手!成何体统!” 正扭打成一团的童生们听到这爆喝声,惊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停手,看向声音来源。 便见林修远站在贡院台阶上,胸口微微起伏,显然是一路疾跑过来,此刻更是气得够呛。 林修远指着一众童生,怒火冲天“放榜之日,你们不思结果,竟如市井泼皮般当街斗殴!顺庆府的士子,何时变得如此不堪!” “力气都用在拳脚上,怪不得文章写得一塌糊涂!” 林修远越说越气,“究竟为何事争执?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今日在场动手者,功名全部作废!本官说到做到!” 此言一出,全场噤若寒蝉。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排众而出,走到台阶下,对着林修远深深一揖。 “学生马致远,拜见学政大人!” 他去年被推举出来领头砸了陈府、事后非但无事反而声望大涨,如今这院试,他依然是第二,心中颇为不服气。 “大人,学生等非是存心闹事,只是对此次院试案首之名,心存疑虑,一时激愤,言语冲突,以至动起手来,惊扰了大人,学生等罪该万死!” 林修远冷哼一声“李钰是老夫亲自点的案首,你们这是在质疑本官的公心?” 学政权威不容置疑,更何况林修远在士林名声斐然,此言一出,刚才还愤愤不平的士子们顿时心虚气短,纷纷低下头,无人敢应声。 马致远却并未退缩,他再次躬身,“学生不敢!” “学生对林大人素来敬仰如泰山北斗,绝无半分质疑大人公心之意!” “只是去年府试,府尊将文章一并贴出,此次院试,何不也将文章也贴出来,若李钰的文章能让我等心服口服,学生相信在场士子绝不会再闹事。” 林修远冷哼一声“既然你们要自取其辱,那就让你们看看本学政点的案首,写出的是何等锦绣文章!” 第70章 又要去砸陈家 贡院门前,院试前十名的文章都被贴了出来,众人顿时围了上去。 贴出来的是‘墨卷’,所有人目光都放在了第一篇文章上,光是看这字体,便让不少考生汗颜。 虽然大家都是写的台阁体,但莫名的就是觉得这李钰的字比他们写得好。 看着就赏心悦目,当然光是字写得漂亮,还不足以得案首,需要文章比他们强才行。 这一看文章,站在前面的士子不说话了。 李钰的文章不论是破题,承题,都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就算他们想要鸡蛋里挑骨头,似乎也挑不出来。 再看第二名马致远的,也写得很好,但比起李钰确实差了一些。 虽然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但当文章好到一定的程度,还是能一眼就看出来区别。 特别是通篇读完后,让众士子觉得李钰的文风和学政大人几乎如出一辙。 不说一模一样,但也有八九分相似,在场的士子都知道模仿主考官的文风是很重要的。 他们也都模仿,如果说他们只是学去了林修远的一两分精髓,那么李钰就是掌握了八九分精髓。 这要下多大的功夫,读学政大人多少篇文章,才能有这样的水平。 而且光是模仿还不够,还要有自己的理解和感悟,不能丢了自己的风骨。 一句话总结,像又不能太像。 林修远见众士子安静下来,知道都被李钰的文章镇住了,摸了摸胡须,开口道:“如何?” 这话是问马致远,毕竟是他要求贴文章出来。 马致远脸憋得通红,他也以为这次院试又有黑幕,为了这次院试,他可是在家苦读了一年。 自认写出来的文章,不会比谁差,结果又是第二名,心中也有些不服气。 他站在最前面,看得最真切,也最受冲击。 脸色从最初的惊愕,到难以置信,再到深深的震撼,最后化为一片复杂难言的心服口服。 他站出来替士子们出头,也是觉得有黑幕,觉得他该得这个案首。 结果这次真没黑幕,此刻听到林修远的问话,马致远沉默一下才道:“李钰该为案首!学生心服口服。” 此话一出,就表明他彻底认输。 林修远闻言,转身拂袖而去。 其他士子见林修远走了,急急忙忙往前面挤,想要看看让马致远都服气的案首文章到底好到了什么程度。 这一看,顿时纷纷佩服。 “好文章!真是好文章啊!破题如刀,立意如山,我服了!” “字字珠玑!句句箴言!此等文章,确实该得案首!” “李钰才10岁,竟能写出如此锦绣文章,了不得!” 王思诚此时也满脸的惭愧,原来李钰真的比他强了这么多。 望川县的童生则是兴奋不已。 “早给你们说了李钰是咱们县的神童,你们还不相信,现在相信了吧。” “就是,10岁的院案首,太了不起了,咱们顺庆似乎还没有这么年轻的院案首。” “要不是陈家从中作梗,县案首,府案首也该是他的,那就是小三元!” “可恶的陈家,这是想毁了咱们顺庆神童啊。” 其余士子一听,纷纷点头,李钰的文章已经深深将他们折服,想到陈家居然想要打压这样的神童,不由义愤填膺。 更有望川童生爆料,说李钰是西游记的作者,在县城被陈家诬蔑成妖童,差点被抓起来。 此话一出,顿时众人大惊。 西游记他们都读过,是他们读书累了闲暇之余,最好的调味剂,没有想到居然是李钰所写。 这简直不可思议! 小小年纪居然能写出如此精彩的话本,这是他们的偶像啊! 众士子对西游记无比推崇,早就想要知道原作者是谁,没有想到竟是李钰。 一众人纷纷回头找李钰,结果李钰和林澈早在他们看文章时就已经走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他是案首,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他还要回去给夫子报喜,因此众人找了一圈没有找到。 有人道:“陈家敢如此对待我顺庆神童,不如再去砸了陈府。” 此话一出,顿时得到众人响应。 今年的这批士子并不是去年的那批士子,只有过了院试的士子才会在这里。 而去年士子砸陈府的事情,早已传开,事后并没有受到惩罚,让士子们胆子也大了起来。 法不责众! 更何况陈家还毁了一个小三元,不砸不足以泄愤。 他们今日质疑了李钰,心中过意不去,那就去帮李钰出出气。 马致远来了精神,去年他被推举出来原本还有些忐忑,害怕官府抓他以及陈家报复,结果屁事没有。 反而他的声望在士子中有所增长,而如今他已经是生员,还是吃皇粮的廪生,底气更足,此刻一听要去砸陈府,立即道:“诸位跟我来!” 于是一群士子浩浩荡荡朝着陈府而去,规模比起去年更甚。 去年只有上百人,而今年可是足足有将近千人,里面还有48名生员,气势都比去年足了很多。 那些去年没有参与的士子,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他们每日苦读书,为的就是考取功名。 陈家插手科举,就是对他们不公,虽然只是针对李钰,但那也不行。 更何况李钰是西游记作者,是他们的偶像,加上原本可以获得小三元,这要是传出去,顺庆府有面子,他们这些顺庆府士子也脸上有光。 结果被陈家硬生生毁了,读书这么久也没干过什么大事,那就从砸陈府开始。 …… 陈府。 陈子明一脸的阴沉,还没放榜,张卫明便已经派人来送了信,他院试被黜落了。 这让他气愤无比,眼看就要成为秀才,结果给他黜落了。 林修远真不是个东西,我可是县案首,府案首啊,你居然这么不给面子,就算不让我做院案首,也不该将我黜落啊。 我县试,府试都是一名,结果院试没中,这会让其他士子怎么看我?这不是让我成为笑话吗? 县试我承认是家里打了招呼,但府试可没有。 知府取我为案首,说明是欣赏我文章的,而且后面爹让知府重点案首,知府都没有同意,可见我的文章让知府很满意。 否则怎么可能士子都闹事了,还要维护我,说明我是有真才实学的,那些闹事的士子懂个屁。 这次院试,陈子明在家也读了一年,不能说苦读,但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读书,原本很有信心能中,成为生员,结果直接被黜落,让他人都要气炸了。 “你别走来走去了,这次被黜落,下次再考就是。” 陈子俊见陈子明烦躁不安,有些不太耐烦了。 这一年,陈家是多事之秋,陈渐安没有当上吏部侍郎,让陈家前期的投入都白费了。 陈渐鸿已经带着厚礼前往京城,准备再打点一下,虽然陈渐安上面也有人,但有些礼该送还是要送。 也就在这时,有家丁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 “公子,不好了,那群士子又来了。” 家丁话音刚落,外面便响起了砸门的声音,陈子俊吓了一跳。 这些士子是疯了吗?我弟弟都被黜落了,他们居然还要来闹事,想到去年被打的惨样,陈子俊不由打了个哆嗦,赶紧拉着陈子明跑了。 第71章 去见学政大人 李钰和林澈回到小院,没有见到夫子,有些奇怪。 夫子不是应该在家等他们回来说放榜的消息吗?这跑什么地方去了? 没一会,林溪和李芸买了菜回来,见到李钰和林澈在家,顿时叽叽喳喳的说了士子们去砸陈府的事。 “阿钰,这次该不会又是你在后面推波助澜吧。” 林溪开口。 李钰一脸无辜“真不是我,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事。” 林澈有些可惜地道:“早知道这些士子要去砸陈府,我们就该多等一会。” 李钰皱眉“上次砸陈府,还有理由,这次为什么又去砸,难不成砸陈府成了每年士子们发泄的方式?” “对了,阿钰你中了吗?” 李芸这才想起,两人看榜回来,还没问他们结果。 林澈笑了起来“阿钰这次是案首。” “案首?!” 两女顿时惊呼起来,脸上露出喜悦之情,李钰的刻苦她们是看在眼里的,虽然知道李钰肯定能成为秀才,但也没有想过能当案首。 毕竟县试,府试都是最后一名,院试却突然成了案首,如何不让人惊喜。 李芸热泪盈眶,李钰成了院案首,这要是让家里知道了,不知道会有多高兴。 她经历过全家供李瑞读书的辛苦,每一次的落榜都会加重家里的负担,而李钰都是一次性全部通过,而且没有怎么用家里的钱不说,还给家里拿钱。 如今李钰成为案首,进入府学的话,那就是廪生,就有了一些特权。 可以每月领取廪米或廪银,保障基本生活。 还能免除徭役、见官不跪。 林溪也很激动,看向林澈“阿钰成了案首,你呢?” 林澈抠了抠脑袋,“我肯定没阿钰那么厉害,只是二十名。” 顺庆府院试同样是取50人,林澈排在二十位,也能算中上了。 林溪松了口气,她自然知道弟弟不如李钰那么优秀,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还有超强的理解力,加上还很用功,林澈比不上很正常,只要能考中就已经让她很满意了。 爹临终前让林澈考功名,现在算是迈出了一大步。 “你们两人都考中了,今日给你们做大餐。” 林溪说完,拉着李芸去了厨房忙活,李钰刚想回屋看书,便见到夫子从外面回来。 脸上有着一丝春色,这让李钰觉得很不正常。 从来没有见过夫子这样的笑容,这该不会是发春了吧? 柳夫子见到李钰,林澈二人,将脸上的笑容收敛起来,刚才他去了阮凝眸那里,两人说了一会话,让柳夫子很开心。 他觉得阮凝眸哪哪都好,说话温柔,知书达理,让柳夫子感觉像是找到了红颜知己。 和阮凝眸聊会天,便感觉浑身都舒坦,三十多年了,柳夫子从来没有这样的感觉。 这也更加坚定了柳夫子要帮阮凝眸的决心,他准备去找座师林修远,不过这段时间林修远要主持院试,他也没机会去,现在院试结束,那他也要行动了。 当得知李钰成了案首,柳夫子大笑起来。 院案首可比县案首,府案首含金量高多了,这可是一省学政亲点,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学生。 林澈也没有让他失望,虽然只是二十名,但10岁就是秀才,也能称赞一声神童。 吃过午饭,柳夫子便准备带李钰,林澈去见见林修远。 既然成了案首,那肯定要去学政大人面前露露面,让学政大人认识认识。 路上,柳夫子情绪有些激荡,自从他跛脚后,便再也没有和林修远联系过,现在要去拜访,还有些忐忑。 贡院中,柳夫子见到了阔别已久的林修远。 “学生拜见座师。” “敬之,真的是你?” 林修远看着眼前的夫子,有些不敢相认,柳夫子跛足他是知道的,只是这头发是怎么回事? 十多年没见,掉发居然这么严重,脑门顶上都光了,只剩下外面一圈头发,想来这十多年,对方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啊! 林修远只感觉心里堵得慌,当年那个才华横溢、锋芒毕露、被点为乡试亚元的人,居然成了这般模样。 还不到四十,头发都快掉光了。 两人坐下,聊了一会家常,可以看得出来林修远对柳夫子非常喜爱,说话的时候一直拉着他的手。 “座师,这便是学生教的两位弟子,这位便是此次院案首李钰。” “这位是林澈,亦在榜上。” “李钰?林澈?” 林修远看向两人,目光中带着错愕,这两人的名字他如何不知道,年纪是这次参加院试中最小的两人。 而且李钰还是他亲自点的案首,没有想到竟是柳敬之的学生。 他看向李钰的目光充满喜爱。 “老夫阅卷无数,如你这般年纪,能有此等见识和笔力者,凤毛麟角!” 随后又夸赞了林澈两句,虽然林澈不如李钰,但10岁便是秀才,也是难能可贵。 林修远再看柳夫子,眼神中充满了欣慰和骄傲,“敬之,你虽身遭不幸,未能亲登庙堂,然能潜心育人,为朝廷、为社稷发掘、培养出如此栋梁之才!” “这可是大功大德,为师……为你高兴!也为天下读书人高兴!” 弟子身残志坚,薪火相传,这比什么都让他这个座师感到欣慰! 特别是他还是一省学政,这种薪火相传是他最乐意看到的。 柳夫子听着恩师如此高的评价,心中激荡,眼圈再次泛红,只觉得这些年所有的委屈和付出,都值了! 随后,林修远又细细询问了李钰和林澈的学业情况,对柳夫子的教学方法也多有赞许,书房内气氛融洽温馨。 等寒暄了一阵后,柳夫子觉得时机也差不多了,他今天带李钰林澈来拜访林修远,一是他想见见座师,二是让李钰和林澈露露脸。 而最重要的是这第三点,阮家的冤情。 柳夫子认识的人中,林修远的分量最重,如果他能帮忙,阮家的案子才有希望。 他站起身对着林修远,深深一揖,开口道:“座师,学生今日前来,除携后辈拜谒之外,尚有一件关乎社稷法度、沉冤血泪之事,冒死上禀!” “恳请座师……为学生,也为天下蒙冤者,做主!” 林修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看着柳夫子这郑重姿态,不由心中一沉。 他比较了解柳夫子,若非天大的冤屈,绝不会在重逢之时,如此沉重地开口。 “何事?” 柳夫子从怀中取出一个用布包裹的木匣,然后打开。 “座师,此匣中之物,乃望川县一桩惊天血案之铁证!苦主阮氏孤女阮凝眸,忍辱偷生十载,九死一生,方得保全!” 柳夫子的声音中带着悲愤,将阮凝眸的身世、阮家如何被陈家构陷、家破人亡、阮凝眸如何暗中收集这些证据的经过,原原本本讲了出来。 重点强调了陈家在望川的无法无天、当年涉案官员的包庇,阮凝眸上告无门,他才想要帮忙给阮家伸冤。 等到柳夫子说完,书房内死寂一片。 李钰看着柳夫子,眼睛都睁大了,好家伙,夫子居然藏着这么大个雷,这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他一点不知道。 第72章 夫子,你可以追 “此案当年轰动县城,却因陈家势大,只手遮天,沉冤难雪!” “阮氏孤女,上告无门,如同蝼蚁!学生亦是机缘巧合,得知此冤,深感其志可悯,其情可悲!更愤慨于陈家之毒、吏治之弊!” 柳夫子眼中此时有着熊熊燃烧的正义之火,脑中想着阮凝眸那楚楚可怜的样子,他发誓他绝对不是想让阮凝眸对他有什么报答。 他纯粹就是看不惯陈家的恶行,想要伸张正义。 “学生深知此事干系重大,牵扯朝堂!但学生更知恩师一生,刚直不阿,疾恶如仇!” “当年为学生一介寒门弟子,尚不惜开罪京城权贵!” “今日,阮家数十条冤魂,望川无数被陈家荼毒之百姓,皆在九泉之下,翘首以盼青天!” 林修远脸色铁青,豁然起身,将那木匣中的证据拿了出来,当翻看到阮凝眸收集的其他被害人的证据时,不由手指有些发抖。 陈家敢如此猖狂,除了是望川豪强外,更是因为陈渐安是吏部郎中。 大景朝的朝堂党争不断,主要是以首辅为代表的清流一派,和权贵代表的次辅一派的争斗。 两边争斗多年,势同水火! 吏部,乃百官铨选之要地,向来是双方必争之地! 陈渐安能得次辅温知行力推,即将升任吏部侍郎,正是温党势力渗透吏部、掌控人事的关键一步! 好在之前,因为府试的事情,杨远上报座师,让清流一系抓住了把柄,这才没有让陈渐安当上吏部侍郎。 不过温党并不罢休,吏部尚书是中立派,所以侍郎这个位置就很重要,温党还在努力想要将陈渐安推上这个位置。 而眼前这木匣中的证据,虽然只是一个县城内的巧取豪夺,谋财害命的案子,但却足以成为一把利剑,彻底打乱温党在朝堂的布局。 这样的把柄在手,陈渐安就别想再成为吏部侍郎,甚至于他这吏部郎中的位置能不能保住都不好说。 林修远作为首辅的得意门生,清流在士林中的中坚力量,岂能不知其中关窍? “好!好一个陈家!好一个陈渐安!” 林修远一掌重重拍在书案上,怒声开口“欺男霸女,构陷忠良,巧取豪夺,草菅人命!更将吏治败坏至此!此獠不除,国法何在?天理何存?!” 他猛地看向柳夫子,目光灼灼“敬之,你做得对!此事,为师管定了!” “为师即刻修书给首辅大人,要求重查此案,找出更多的证据,到时候铁证如山,纵是次辅,也休想再包庇陈渐安这条恶犬!” 柳夫子一听激动不已,有林修远这番话,这事怕是稳了。 李钰也从震惊中回过来神来,心绪激荡,他一直有些担心陈家的势力,虽然他努力在考取功名,但依然无法和陈家那样的庞然大物对抗。 特别是陈渐安更是如同悬在头上的利剑,让李钰时时刻刻都要绷紧神经。 他来府城前,拜托族里照顾家里,又去拜访县令,其实也都是小道。 真要陈家发难,李家湾和赵明德恐怕也很难护家里安全。 只是没有想到,柳夫子不声不响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阮凝眸是谁? 柳夫子一直在陪他们读书,何时认识了这样的女子,还恰巧遇到了这样的案子。 真要这案子落实了,陈家不死也要脱层皮。 林修远将木匣收好,郑重其事地道:“此事绝密,在首辅大人发动之前,万不可泄露半分。” “敬之,你回去告诉那位阮姑娘,让她务必继续蛰伏,不要暴露!李钰,林澈,今日所见所闻,烂在肚子里!明白吗?” “学生明白!”柳敬之、李钰、林澈三人齐声应道。 林修远要写信,柳夫子便带着李钰,林澈二人出了贡院。 “夫子,这阮凝眸是何人?你如何认识的?” 一出贡院,李钰便迫不及待地开口,林澈也一脸好奇。 柳夫子一脸高深莫测,看着两个弟子,开口道:“小朋友,你是不是有很多问号?” 李钰:??? 我这问你话呢,你给我来这套。 这话是他经常对林澈说的,没有想到却被柳夫子学了去。 “这里人多嘴杂,回去再说。” 随后三人坐上马车回了小院,到家后,柳夫子便将他如何与阮凝眸相遇,如何成为知己的事说了。 李钰大吃一惊。 “夫子,你居然背着我们去和人私会?怪不得我们背书的时候,老是看不见你人。” 柳夫子脸一黑“什么私会,我们是正大光明的。” 林澈道:“夫子,你该不会是想要给我们找个师母吧。” “别胡说八道,我与阮姑娘清清白白,乃是君子之交!再敢胡说,就罚你们抄《礼记》一百遍。” 他越是这样色厉内荏地辩解,李钰和林澈脸上的促狭笑意就越浓。 李钰摸着下巴,“怪不得今日夫子回来,一脸春色,是不是好事将近了。” 林澈立刻接上“夫子,你这么帮阮姑娘,她不会以身相许吧。”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 柳夫子气得差点跳起来,“反了!真是反了!竟敢拿为师打趣!看来是平日对你们太过纵容!” 他作势要去拿桌上的戒尺,李钰和林澈立刻抱头鼠窜,绕着桌子跑,嘴里还不忘嚷嚷: “夫子恼羞成怒了!” “被我们说中心事了!” “阮姑娘肯定是位大美人,夫子才这么紧张!” “对对对!不然夫子怎么一提就脸红?” 柳夫子追了两步,看着两人嬉皮笑脸的样子,那点佯装的怒气终究是绷不住了,忍不住摇头失笑。 这两个小子,虽然顽皮,但那份亲近和关心,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他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跟你们两个混小子置气,为师怕是要少活十年。” 李钰笑道:“夫子,要不你带我们去见见阮姑娘。” 林澈,林溪,李芸三人齐齐点头,四人心中都有些好奇,那阮姑娘到底长什么样。 柳夫子见四人的样子,想了想道:“带你们去见可以,但不可无礼,不可妄言。” 翌日。 柳夫子带着四人前往阮凝眸的小院。 “阮姑娘,这四人都是我的学生,非要来看看你……” 柳夫子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毕竟之前没有打招呼,就带着人上门,确实有些唐突。 阮凝眸今日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色衣裙,乌发松松挽着,只簪了一支简单的木簪。她身形纤细,面容清丽。 李钰一见暗暗点头,确实长得漂亮,怪不得柳夫子要帮她伸冤。 几人在院中坐下,阮凝眸道:“你们稍坐,我去泡茶。” “阮姑娘不必麻烦。”柳夫子连忙开口,语气是李钰他们从未听过的柔和,“他们就是好奇,非要跟着来瞧瞧,坐坐就走,不必特意招待。” 阮凝眸笑道:“来者是客,哪能让你们这么干坐着。”说完还是泡茶去了。 林澈对李钰挤眉弄眼,被柳夫子瞧见,直接给了他一个爆栗。 李钰则是低声道:“夫子,这阮姑娘看起来还行,你如果要追的话,我支持。” 然后李钰也挨了爆栗。 林溪,李芸也对阮凝眸印象不错,想着夫子如果有个知心人照顾也不错。 几人在小院也没多待,他们就是过来看看,帮夫子把把关,院试结束,李钰还要回村里报喜呢。 第73章 李钰必须死 苏府。 李钰前来向方清告辞,来府城四个月,一直住在方清提供的院中,要走了肯定要来说一声,顺便交还院子的钥匙。 方清见到李钰,热情无比,李钰的身份可以前不一样了,这可是院案首,是秀才公了,不再是之前没有功名的小屁孩。 “钰哥儿,你们回去报喜后,还会去府学进学,那院子你们就先住着。” 方清笑着开口,并没有收钥匙。 李钰闻言,也没有矫情,他回家报喜,林澈则是要回去祭拜父母,然后还要再来府城,去府学。 至于乡试,李钰已经想好了,明年的乡试不参加,等下一次后再参加,他现在的文章虽然还不错,但要去参加乡试还差了点。 多少秀才都被卡在了乡试,有的甚至一辈子都没中举,可见其难度。 而且乡试是整个四川的所有秀才一起考试,其难度不亚于现代的考公上岸,甚至还要更难。 能成为秀才的哪一个不是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之人。 李钰现在的文章虽然也算不错,但他毕竟也才苦读两年半,和那些真正苦读了十多年的士子还是有些差距。 林澈也是同样的想法,他太累了,考上院试,便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真的想要好好歇歇了。 柳夫子对两人的决定肯定是支持的,这样他也不用那么累。 乡试三年一次,这三年,李钰和林澈都会在府学,自己的头发就有希望能长起来一些。 “我让护院送你们回去。” “方大哥不用,我们自己就能回去。”李钰不想太麻烦方清。 “还是小心一点好,我听说陈府又被人砸了,万一狗急跳墙对你们不利呢。” 李钰一听,觉得有些道理。 虽然这次不是他做局让士子们去砸陈府,但谁知道陈家会不会将这帐算到他的头上。 加上陈渐安没有当上吏部侍郎,陈家肯定一肚子邪火。 安全第一! 想到这里,李钰同意了方清派护院送他们,顺便方清将马车也安排好了。 李钰五人上了马车,两名护院骑马跟在马车两旁。 不多时,马车出了府城朝着望川县而去。 方清没有猜错,这次陈家被砸,陈子俊认定又是李钰搞的鬼,去年陈渐鸿从府衙回来,给他分析了情况。 指出是李钰和杨远联合做局,营造出是他们陈家施压,才让陈子明得了案首。 当时陈子俊便气愤不已,只不过因为陈渐安那边的不顺利,让陈家将精力都放在了那边。 没有想到时隔一年,这些士子又来砸陈府,陈子俊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真当他们陈家好欺负是吧,砸了一次又一次。 泥人还有三分火,更别说欺男霸女的陈家,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放过李钰。 说起来李钰和陈家原本也没有什么矛盾,无非就是西游记的销量盖过了陈家,让陈子俊不爽。 没有想到就这么点小事,发展到如今,害得他二叔没有当上吏部侍郎。 陈子俊不反思他的问题,将这一切都怪罪在李钰身上,只要李钰死了,那么就能结束了。 李钰成了院案首,肯定会回去报信,那就是下手的机会。 之前陈家养的山贼被赵明德端了,但刀疤脸并没有被抓住,这两年时间,他再次招兵买马,吸收流氓土匪,又拉起了队伍。 虽然规模没有之前那么大,但也有二十多人,这些人没有什么营生,全靠陈家养着,而现在报答陈家的机会来了。 刀疤脸也恨李钰,如果不是李钰,他之前的那帮兄弟怎么会被县衙抓,因此收到陈子俊的消息后,便在县城通往李家湾的小路上埋伏了起来。 却说李钰一行人从府城到了县城,已是下午,在县城内采购一番,便在林澈家住了一晚。 原本想让两名护院回去。 但两名护院说,方清给他们的任务就是跟着李钰,一定要将他送到家为止。 李钰顿时觉得方清人真的不错,看来要尽快写第二部话本了。 马车留在了县城,李钰雇了牛车,主要是东西多,牛车拉着更方便。 一大早,李钰就出发。 “阿钰,你这次中了案首,家里一定很高兴。”李芸坐在牛车上,想都能想到到家后的场景。 李钰也笑了起来,从开始读书以来,他几乎就没休息过,不是在读书,就是在读书的路上,总算是考上了秀才。 算是成功地走上了科举路,等回家待几天,就尽快前往府学,虽然有四年的时间,但李钰觉得还是要抓紧。 就在两人坐在车上聊天时,突然从路边冲出一群蒙面人,挥舞着钢刀朝着这边冲来。 两名护院一见,脸色大变,急忙道:“钰哥儿,快跑。” 说完朝着那些蒙面人冲去。 李芸吓得脸都白了,李钰急忙道:“姐,往林子里跑!” 说完他一个侧翻下车,朝着李家湾的方向发足狂奔,李芸也反应过来,急忙向着一片的林子钻去。 “抓住那小子,不要让他跑了!” 身后传来怒喝以及兵器碰撞的声音,李钰不敢回头,咬紧牙关向前飞奔。 长期习武的好处在此时体现出来,李钰人小小的,但速度却很快,远超普通孩童。 两名护院虽然是好手,但寡不敌众,根本挡不住这么多人,刀疤脸带着十多名手下朝着李钰追去。 李钰感觉肺里火烧火燎,身后的脚步声和呼喝声越来越近。 就在他要被追上时,前方拐弯处传出一阵嘈杂的人声,便见一群李家湾的村民正坐着牛车准备去县城卖菜。 “钰哥儿?” 领头的是族里一位黝黑的中年男子李大山,他一眼就认出了满脸惊慌、发足狂奔的李钰。 再看到他身后那些挥舞着雪亮钢刀、凶神恶煞的蒙面人,顿时魂飞魄散,倒抽一口冷气! “我的老天爷!有土匪!二狗,你跑得快,赶紧回村报信!其余人随我去救钰哥儿!” 李大山反应极快,操起牛车上用来挑菜筐的扁担,跳下车朝着李钰冲去。 同行的几名汉子虽然脸色吓得有些发白,但看到全族托举的李钰被追杀,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李钰是他们李家湾的希望,一定不能让他有事,也纷纷操起扁担冲了过去。 将气喘吁吁的李钰护在中间。 “钰哥儿别怕!” 李大山将扁担横在胸前,瞪着追到近前的刀疤脸等人,声音紧张中带着愤怒。 “你们是什么人,敢在望川县地界行凶杀人?!” 刀疤脸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几个拿着农具、明显是泥腿子的乡下人,眼中满是不屑和残忍。 “呸!一群不知死活的土鳖!滚开!老子只要李钰那小崽子的命!敢挡路的,老子手里的刀不认人!” “放你娘的屁!”李大山旁边一个年轻气盛的后生骂道,“想动钰哥儿,先问问我们李家湾的人答不答应!” “找死!”刀疤脸彻底被激怒,懒得再废话,钢刀一挥,“上!一个不留!速战速决!” 这次一定要将陈家交代的任务完成。 反正他们手上都有人命,再多杀几个泥腿子也没关系。 今天李钰必须死! 第74章 拼死保护李钰 土路上,匪徒们一拥而上,钢刀带着寒光劈砍下来! “噹!” 扁担和钢刀猛烈碰撞!好在扁担厚实,没有被砍断,但也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刀痕。 李家湾的村民只有五人,但土匪却有十多个,瞬间就落入下风,虽然这些村民有力气,但打架却没什么章法。 很快便有两人被砍伤了胳膊,惨叫出声。 李大山将扁担抡圆了横扫出去,将李钰护在身后,让土匪无法近身。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和血腥,李家湾的汉子们凭着血勇和一股护犊子的蛮劲,奋力抵挡,但人数相差太多。 很快五名汉子便都挨了几刀,血液染红衣服。 “大山叔!” 李钰看着这些族人为了保护他,一个个身上见红,目眦欲裂,他看向最前面的刀疤脸。 怒吼道:“我认得你,是陈家派你们来的对不对!” 刀疤脸闻言,眼中凶光更盛,他没有想到李钰眼光这么毒辣,他都蒙着脸,居然还认得他,那就更不能让他活着。 举刀朝着李钰砍来。 李钰此时也喘过气来,急忙从牛车上抽出二狗的扁担朝着刀疤脸打去。 他习武时长两年半,虽然力量不如刀疤脸,但技巧比刀疤脸强,刀疤脸一时间还拿他没有办法。 这让刀疤脸又惊又怒,两年半前,他抓李钰如抓小鸡,没有想到现在居然还能和他打得有来有往。 这要是让他再长大一点,岂不是比他还强。 此子今日决不能留,原本他计划好好的,将护院也考虑了进去,毕竟之前吃过大亏,所以带着所有人出马。 谁知道这么巧,碰上李家湾的人了。 此刻眼见其他人还在和李家湾的汉子纠缠,不由气不打一处来。 都特么是群猪脑袋,今日的目标是李钰,你将其他人杀了有什么用。 “都过来杀他!” 刀疤脸大喊一声,不能拖下去了,迟则生变。 其余土匪想要过来,但却被五名汉子拼死拖住。 “住手!”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紧跟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 刀疤脸抬眼望去,便见一名汉子正速度极快的冲来,在这汉子身后则是黑压压的一群拿着各式农具的李家湾人。 冲在最前面的汉子叫李铁牛,李大山的儿子,身材魁梧,是李家湾最勇猛的汉子。 见到他爹被砍伤,不由目眦欲裂,速度再提快几分,犹如脱缰的野马直直冲了过来。 嘭! 正准备举刀砍杀李钰的一名土匪直接被撞飞出去,还在空中便吐血重重砸在地上,晕了过去。 紧跟着村民的怒吼声传来。 “贼人休得猖狂!” “敢动我李家湾的麒麟儿!跟他们拼了!” 刀疤脸脸色一变。他虽不惧这些村民,但对方人数太多,一旦被缠住,引来官府巡丁就麻烦了。 不过那群村民距离这里还有点距离,只能孤注一掷,强杀李钰,然后分开逃跑。 “杀李钰!” 刀疤脸大吼一声,顿时所有土匪朝着李钰杀来。 李铁牛从李钰手中抢过扁担“钰哥儿,我来挡住他们,你快跑!” 然后大吼一声,杀入土匪群中。 李钰再次拔腿就跑,眼中已有热泪,这些村民为了救他,真的连命都不要了。 他回头看去,想要将李铁牛的背影记住,但这一看却愣住了。 却见李铁牛冲入土匪群中,扁担舞得虎虎生风,那些土匪根本就不是李铁牛的对手,哪怕手中有钢刀也不敌。 一番冲杀,土匪都痛叫出声,那扁担打在身上,重愈千斤,几乎骨折。 刀疤脸大骇,这人怎么如此勇猛,他一刀挡住李铁牛砸来的扁担,虎口巨疼,竟是有些拿不住钢刀。 “撤!快撤!” 刀疤脸也顾不上杀李钰了,想要逃跑。 李钰指着刀疤脸大声道:“铁牛哥,一定要此人抓住!” 李铁牛闻言,放弃去追其他人,几步便追上了刀疤脸,一扁担将他打翻在地。 这时候村民们才赶到,将被打翻在地的几名土匪按住,至于其他逃跑的,也追不上了。 “钰儿,你没事吧?” 李守礼冲到李钰面前,一把搂住李钰,上下打量,周氏也从后面挤了过来,满脸焦急。 “我没事。”李钰摇头。 李芸此时也跑了过来,惊魂未定,赵氏急忙将她抱住。 族长李德富怒火冲天,青天白日之下,这些土匪胆子居然这么大,敢来杀李钰,简直岂有此理。 让人将受伤的五人以及两名护院抬回去,李钰拿出银两塞到李铁牛手中。 “铁牛哥,你赶紧去县里请最好的大夫过来。” 李铁牛点点头,骑上护院的马朝着县城而去。 李德富则是让他儿子去报官。 不到晌午,县衙便派了人过来,将几名土匪带走,李钰跟着一起去了县衙。 赵明德在后堂接见了他,态度颇为热络,毕竟现在的李钰不一样了,成了秀才,可以见官不拜。 更重要的是,李钰才10岁,这么小的秀才,纵观望川县的历史,也找不出几人。 如果不出意外,李钰未来不可限量,因此赵明德交好李钰的心思就更重。 不过在听到李钰指证刀疤脸是陈家人的时,眉头微皱,又是陈家,这陈家怕麻烦还不够多吗? 正该韬光养晦的时候,怎么还来惹事。 如果能将李钰杀了,也就罢了,问题是没有成功,还被李钰指证,这要是李钰闹起来,恐怕陈家又要掉层皮。 李钰知道赵明德惧怕陈家势力,但又不甘心被陈家摆布,低声道: “赵大人,学生知道陈家在望川势大,但有些事怕是捂不住了。当年阮家满门被害一案,学政大人手中已掌握了确凿证据……” 赵明德闻言手一抖,十年前那桩轰动一时的阮家灭门案他当然知道,没有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被翻出来。 看来陈家确实要倒霉了,他立即正色道:“本官身为父母官,自当秉公执法!这伙贼人胆敢截杀秀才,本县定会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李钰见目的达到,也不再多说,赵明德只要撬开了刀疤脸的口,写下供词,那陈家就又背负了一条罪名。 他没有在县城多留,回了李家湾,两名护院以寡敌众,伤势颇重,好在身体底子不错,大夫又来得及时,保住了一条命。 五名村民因失血过多而昏迷,李钰心里过意不去,一家拿了十两银子,还表示如果落下残疾或者病根,他就养五人一辈子。 李德福表示,不需要李钰养,族里就能养。 李钰是族里麒麟儿,救他是应该的,因此这是族里的责任。 这也让李钰深刻认识到,族长说的全族托举,并不仅仅只是供养他读书,还包括为他做任何事,哪怕是丢掉性命也可以。 李钰第一次感受到宗族的力量如此的团结,不由动容。 既然族里如此托举,连性命都能给他,那他也一定要让族里过上好日子。 在五名村民醒了后,他便告知了族长他成了院案首,是秀才了。 于是全族沸腾! 第75章 开祠堂 李钰成了秀才,这可是让全族都脸上有光的事。 所有人都喜气洋洋,毕竟李钰去府城参加院试,族里是出了钱的,虽然只有五十两,但对于李家湾来说也算是大数目了。 这些钱都是族人们凑出来的,现在全族托举他,等到李钰出息了,就能让族里出头,不说过上太好的日子,但至少能不愁吃穿。 在这古代,能不愁吃就已经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之前族长说要全族托举,村里人还有些犹犹豫豫,虽然族长一锤定音,但总有些不愿意的。 但现在李钰成了秀才,那就不一样了。 县试,府试,院试都是一次性通过,这说明真是读书的料,比李瑞强了太多。 不!不是比李瑞强了太多。 而是在这十里八乡就没有读书的能比李钰强。 其他村的读书人都是考了一次又一次,有的幸运的能成为童生,有的则是县试都过不去。 而李钰逢考必过,不过两年时间便已经是秀才。 这样的人,值得他们全力托举。 此刻,祠堂外面的空地上,全族人都在,闹哄哄一片。 之前因为李大山等人受伤的愤怒已经被喜悦冲散。 所有人都在李钰围在中间,像是看猴一样围着他看,更有妇人带着孩童上来,让他们摸摸李钰的手,沾点才气。 说不定长大了也能读书。 李钰坐在小板凳上笑呵呵的,反正给孩童摸一摸也不碍事,又能让族里人高兴。 这次族人拼死救他,让他很感动,对李家湾也彻底有了归属感。 众人的夸赞声犹如不要钱般落在李钰头上。 搞得李钰还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这些夸赞太肉麻,却又感情真挚,不是拍马屁,而是真的认为李钰就是文曲星下凡。 “都安静一下。” 族长李德富开口了,吵吵闹闹的众人逐渐安静下来。 “昨日钰哥儿和我说了,明年的乡试不参加,等到下次再参加,那就是四年后,这四年,咱们村不做别的,就做一件事,那就是攒钱。” “乡试是要去成都府赶考,咱们要将钰哥儿的束脩,盘缠,都攒出来,大伙说好不好。” “好!四年时间,咱们肯定攒出来。” “我们全力供钰哥儿读书,好不容易咱们李家湾出了秀才,一定要让钰哥儿一直读下去。” “就是,咱们村这么多人,难道还供不起一个读书人,别说四年了,就是明年钰哥儿要去乡试,我们也能将这钱凑出来。” 这一次,众人纷纷响应,热烈无比。 在地里劳作,没有过来参加聚会的王氏和李瑞两人听到这边热闹的声音,不由心里有些发苦。 李钰越能读书,王氏就越嫉妒。 现在李钰成了秀才,她也不敢像之前那么去嘲讽周氏了,看着自己满脚的泥巴,又想到了之前李瑞读书时,她从不会下地干活,不由悲从心来。 看了一旁埋头干活的李瑞,王氏恨不得踢他一脚,同样是人,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如果李瑞能考上,现在在族里风光的可就是她王氏啊。 李瑞心里也不是滋味,要说恨李钰吧,又谈不上,毕竟李钰读书的时候,没有用过家里一分钱。 怪只能怪他自己不争气,有书读的时候不认真读,现在没有书读了,才知道读书的时光有多宝贵。 心里对李钰有些羡慕,李钰10岁就成了秀才,真的比他强多了。 最高兴的当然是张氏和李守礼两口子,三人笑得合不拢嘴。 全族托举,他们家基本上就没什么压力了。 而且四年时间,怎么着也能将李钰去省城的钱凑出来。 随后,族长开祠堂,这么大的事情,肯定要告诉老祖宗。 李德富净手后点燃三柱香,站在最前方,身后是今日的主角李钰,再后面才是族老们。 祠堂不大,能进来的只有族长,族老,村里的其他男丁,都站在祠堂外的空地上。 “列祖列宗在上!” 李德富声音洪亮,带着一些激动“不肖子孙李德福,暨李氏阖族男丁,谨以香烛牲醴,昭告于先灵之前。” “今有李氏第十六世孙李钰,敏而好学,寒窗苦读,于顺庆府院试之中,高中案首,得授生员功名!此乃我李氏一族百年未有之殊荣!” 他转过身,示意李钰上前。 李钰深吸一口气,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稳步上前,接过族长递来的香,恭敬地跪倒在蒲团上,向着祖先牌位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李钰上香后,李德福和族老们才依次上香,这一次李守礼也有资格上香了,随后全族人一起跪拜叩首。 等抬起头来,李守礼已经热泪盈眶。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殊荣,平时上香都是族长和族老,他只能和其他人一样站在外面叩首。 如今沾了儿子的光,也能进入祠堂上香了。 其他族人都羡慕李守礼生了个好儿子啊! 接下来又是老流程,摆流水席,宴请十里八乡,这次可不是只让外嫁出去的女子回来,而是十里八乡的人都可以来吃。 李钰早知道会这样,才会在县城买了一牛车的东西拉回来,虽然族长说不用他操心这些。 但李钰觉得还是不能让族里太破费,毕竟这个时代的农民要想吃饱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次的流水席连摆三天,要让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他们李家湾出了秀才公。 也算是扬眉吐气了,以后他们村的人出去,在其他村面前都会显得特别有面子。 随着族长一声令下,全族的人都开始忙活起来。 人多力量大,很快流水席便摆上了,锣鼓家伙也被搬了出来,敲得震天响。 附近村子的人听到动静,看到李家湾方向炊烟冲天、锣鼓喧天,再一打听是李家湾的神童李钰中了秀才案首,正在大摆流水席,顿时都坐不住了。 沾亲带故的,提着鸡蛋贺礼就来了;不沾亲的,也想来凑个热闹,沾沾文曲星的喜气,顺便打打牙祭。 不过半日功夫,李家湾就人山人海,喧声鼎沸。 其他村的村民没那么多心思,除了来恭贺外,就是大口吃肉,这可是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东西。 这次李家湾办席,肥肉一碗碗地往外端,那肯定是要吃个够。 难得遇到李家湾大方一次。 至于其他村的族长,族老则是心里酸酸的,李家湾出了个秀才,这可是了不得的事。 而且李钰才10岁,很有可能中举当官,那李家湾就真的出头了。 他们村子也有读书人,怎么就没有李钰这么厉害呢? 而且李钰还不是一般的秀才公,而是院案首,整个顺庆府的童生中考了第一名,这样的殊荣,别说这十里八乡了,就算是县城也没有。 其他村的族长虽然心里酸,但也都还是热情恭贺,虽然李钰是李家湾的人,但大家乡里乡亲的,说不定哪天就要求到李钰头上呢。 因此搞好关系准没错。 李家湾众人都挺直了腰杆,李德福更是热情招呼来客,给其他村的族长说着李钰多么优秀。 这次的流水席,可不是之前李钰成了童生可比的,这是向附近的乡村宣告李家湾有了秀才,是让族人涨脸的事情。 而李钰的名字,也在十里八乡出了名,这对他也是一种另外的保护。 第76章 再去府城 三天后流水席结束,可以说这三天李钰很难熬,他一向不太习惯这种应酬,但为了族里的脸面,又不得不应酬。 每天坐在主位,听着其他村的人过来说恭喜的话,耳朵都快要起茧子了。 好在宴席终于结束,他也可以清静了。 他准备在家里再待一段时间,就去县城,找上林澈前往府学。 虽然还有四年时间才参加乡试,但李钰也并不打算放松。 要不是周氏非要李钰在家住几天,他恨不得现在就去县城。 “爹,娘,我这有些银子,你们拿着,等我走了,你们就将房子重新盖一下。” 李钰手中的四百两银子并没有怎么用。 上次去府城,方清几乎将费用都包完了,现在李钰拿了两百两给李守礼,剩下的钱,则是他和林澈去府学读书的花销。 “用不了这么多钱。” 李守礼见儿子给他这么多钱,连忙推辞,他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感觉有些烫手。 “爹你拿着,家里的房子都需要翻修一下,你请人难道不给工钱啊。” 周氏在一旁道:“给你就拿着吧,儿子说得对,这家里的房子确实该重新盖了。” “孩子大了,该有自己的房间,而且还要有书房,这样以后回家也能读书。” 听到周氏这么说,李守礼将钱收下,笑道:“我儿现在是秀才公,有出息了,也确实该住好一点的房子。” 李钰拉着周氏的手道:“娘,我不在的时候,大娘没有欺负你吧。” “呵呵,她敢!” 周氏笑了起来,“有你祖母在,你大娘做不了妖。” 李钰也笑了,现在三房和大房的地位已经互换了,当然周氏和李守礼都是善良的人,也没有想着去欺负大房。 还经常拿肉给李瑞吃,毕竟是他们侄儿,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因此也没怎么亏待李瑞。 李瑞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很感激的。 李芸则是在家里叽叽喳喳说着她在府城的见闻,听得二房两口子也很高兴。 觉得女儿出去见识了一下,回来就像变了个人,以前脸上很难有笑容,而现在活泼了不少。 李钰在家里待了小半月,便准备去县城了。 赵明德那边也来了消息,刀疤脸什么都说了,确实是陈子俊指使他来的,赵明德已经上奏。 陈家敢派山贼截杀秀才,这要是让朝廷知道,陈家又要脱成皮。 李钰出发前,周氏给他准备了一个大包裹,里面装的全是衣服。 这些衣服不全是周氏做的,还有二娘赵氏也出了力,不仅仅是李钰的衣服,还有林溪,林澈的。 对这两个没有爹娘的孩子,周氏和赵氏虽然没有见过,但却充满同情。 林澈和李钰差不多高,林溪和李芸身高也差不多,因此按照李钰和李芸的身高多做几件,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雇了辆牛车后,李钰和李芸去了县城。 …… 小院中。 李钰见到了林溪姐弟,没有见到柳夫子。 一问之下才知道,柳夫子在送他们回来的第二天,便回了府城。 这是放不下阮姑娘啊,看来夫子真的陷进去了,居然不等他们,自己回了府城。 “这是我娘和二娘给你们做的衣服。” 李钰将衣服拿了出来,顿时林溪和林澈一脸感动。 拿着新衣服爱不释手,然后换上,很合身。 四个小伙伴小半月没见,见面有说不完的话,十分高兴。 而在他们高兴的时候,陈家却乌云密布。 陈渐鸿已经从京城回来,脸色阴沉得让人害怕,有下人见到,平时威风的大少爷陈子俊被罚跪在房间中。 老爷还砸碎了不少东西,一同跪着的还有小少爷陈子明。 听说是大少爷派人去找李钰麻烦,反而被李钰将人抓了送去了县衙。 “看看你的干的蠢事!” 陈渐鸿一脚将跪着的陈子俊踹翻,“我去京城前怎么说的,让你不要轻举妄动。” “你居然找人去杀李钰,能杀掉也就罢了,人居然还被李钰抓住了,现在府城那边知道了,京城很快就会知道。” “你是想害了你二叔,害死我们陈家不成。” 陈渐鸿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他去京城花了大价钱,上下打点,好不容易疏通了关系,插手科举的事算是过去了。 没有想到刚到府城,便听到了陈子俊让人去截杀李钰失败的事。 陈渐鸿心脏病都要气出来了。 这是生怕你二叔当上吏部侍郎是吧。 陈子俊喏喏道:“我也没想到会失手,实在是那李钰欺人太甚,这次他得了案首,子明黜落,那些士子还要来砸府邸,我一时气不过……” 陈渐鸿一听又踹了他一脚,“他们要砸就让他们砸好了,一个府邸值多少钱,能有你二叔的前途重要?” “我陈渐鸿英明一世,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陈渐鸿越说越气,狠狠在陈子俊身上踹了几脚,随后他连夜出发,再次去京城,看能不能将这事给平息。 …… 顺庆府。 李钰四人去了之前方清给他们的院子,夫子不在,应该是在阮凝眸那边。 四人收拾了一下房间,将东西放好,便去找柳夫子。 出门没走多远,便见柳夫子哼着小曲,满脸春风地朝着这边走来。 半个月没见,柳夫子脑门的头发长出来一些,不再是那么光秃秃的。 李钰一见就知道夫子这半月过得很滋润,居然头发都长出来了。 柳夫子也见到了四人,哼着的小曲戛然而止。 “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李钰道:“都半个月了,哪里快了。” 林澈道:“夫子该不会认为我们来打搅你好事吧。” “胡说什么,你们来了也好,就去府学报道吧。” 柳夫子故作不悦。 李钰点头“我们准备明天就去报道,到时候还需要夫子多多费心。” 柳夫子一听这话,顿时觉得头皮又有些痒,他道:“你们在府学有教谕,有不懂的问教谕就行。” 李钰摇头,“府学有教谕不假,但对春秋有研究的,应该很少,就算有,也不会有夫子研究的这么通透,所以学生决定,以后写的文章,还是要让夫子修改。” 林澈也道:“我听说府学里的生员在外面都请有名师,夫子就是我俩的名师,因此还请夫子待会和我们一起去府学附近租房。” “离得近,也好指点,否则夫子住在这里,离我们太远,一来一去浪费时间。” 柳夫子一听,眼前一黑,恨不得晕过去。 你们这两个臭小子,是打算一直赖着我了是吧,还要让我住到府学附近去。 知不知道我和阮姑娘的关系突飞猛进啊。 这要是离得远了,见一面就难了,你们两个就这么见不得为师好吗? 我光棍了三十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动心的,你们就要给我拆散吗? 很想不去,但看着两人期盼的眼神,柳夫子又说不出拒绝的话。 最后一跺脚,仰天大喊“造孽啊!” 第77章 入府学 府学位于城东,修建得很是气派。 只有生员才有资格进入府学,当然也可以不去府学,自己在家里学。 不过如此以来,必定会不如府学里的士子。 府学内除了有多名教谕外,最大的特点就是藏书多。 李钰和林澈去府学报道,周文彬一听李钰来了,亲自帮二人办了入学手续。 费用什么的,两人都不用给。 甚至周文彬还亲自领着他们熟悉环境,藏书楼,讲堂,射圃、宿舍一一指点,那和蔼的态度引得偶遇的士子纷纷侧目。 那可是府学教授啊,来府学一年多,从来没有见他对谁这么和蔼过。 这两人是谁? 居然能让周教授亲自带领。 一打听之下,才知道李钰是今年的院案首,林澈也榜上有名。 不过能进入府学的士子,大多是心高气傲之辈,特别是府学内还有前几年的案首,就有些不服气。 当然这些案首见李钰和林澈年纪小,倒也没有去挑衅。 以免被人说成以大欺小,毕竟他们都已经20多岁了。 不过这些案首没有来挑衅,却有人来。 王思诚和马致远二人也进入了府学,王思诚对于之前林澈将他推坐在地上很不服气。 在得知两人进入府学后,便找来了,不是来打架,而是来和两人打赌。 院试,马致远第二名,排在李钰下面。 而王思诚是二十一名恰好也在林澈下面。 两人虽然是来自不同的县,但对于压在他们头上的李钰和林澈都很不服气。 “岁考时,我俩一定会超过你们。” 马致远开口,虽然读了李钰的文章,让他自愧不如,但也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马致远从小被称为神童,才学过人,县试是案首,府试虽然是第二名,但陈子明那垃圾根本就不配成为案首。 因此他虽然是第二,但实际是第一。 原本以为这次的案首会是他,没有想到杀出个李钰,府试时,李钰是最后一名,马致远根本没有将李钰放在眼里。 谁曾想这最后一名竟然成了院案首。 不过在读了李钰的文章后,确实比他强,后来打听到李钰的夫子是小三元,便觉得自己输给李钰,是因为没有好的夫子。 就在马致远想着该去什么地方找名师时,没想到府学的训导吴瞻找到了他,问马致远愿不愿意拜他为师。 马致远先是懵逼,但很快便被巨大的幸福冲击。 吴瞻在府学可是赫赫有名,论真才实学一点不输周文彬,而且在府学多年,具有很丰富的教学经验。 没有想到居然主动要收他为学生,而且束脩费用还只收一半。 这让马致远觉得是天上掉馅饼了。 在拜师后,才知道吴瞻除了收他外,还收了王思诚,吴瞻对他们的要求只有一个,在岁考中击败李钰和林澈。 当年柳敬之在科举中一直压着吴瞻,让他一直当老二,让吴瞻很不服气,他是没法打败柳敬之了,那么便打败他的弟子。 因此专门挑选了马致远和王思诚,这两人的考试文章他也看了,觉得是可造之材,有他的教导,未必不能超过李钰和林澈。 这才有两人过来打赌的事。 李钰还没说话,林澈便道:“如果你们岁考超不过,又当如何?” “如果超不过,你们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但如果我们超过了,那我们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要做什么,敢赌吗?” 王思诚梗着脖子开口。 林澈看了李钰一眼,李钰点头,如果是来比考试,他还真不怕谁。 马致远见林澈点头,从怀中拿出写好的赌约,让李钰和林澈签字,两人一愣,这是有备而来啊。 不过也没什么犹豫,签了名字,大不了让柳夫子辛苦些,多改改他们的文章。 马致远和王思诚见两人签字,心满意足地走了。 李钰和林澈两人则是回了宿舍,宿舍是四人间,里面已经有两名学子。 一个叫着张书怀,南充县人,一个叫郑仁厚,流溪县人,两人都是十七八岁,已经入府学读了一年。 见到李钰和林澈两个10岁娃娃和他们一个宿舍都有些好奇。 府学还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小的生员。 互相介绍认识后,李钰和林澈便去了藏书楼,府学的藏书楼极大,共有三层,里面的书多如牛毛。 有着不少士子在里面看书,很安静,只能听到翻书的声音。 李钰和林澈找了个空位,也开始读书,然后便沉迷不可自拔。 这里面的书很多都是市面上没有的,无论是四书还是五经都有很多大儒的注解。 甚至李钰还看到了林修远写的注本,不由对学政大人更加佩服,能写注本的那都不是一般人。 柳夫子虽然也写过注解,但和这些大儒比起来,差距不小。 李钰看书很快,随着年纪增长,他的记性也越来越好,以前看书还需要读两到三遍才能背下来,而现在基本上一遍就能背下来。 林澈便发现他一本还没看完,李钰已经开始看第三本了。 这让林澈急了,你这看书也太快了吧,都背下来了吗? “你不用和我比,按你自己的节奏学习就行。” 李钰见林澈看他,低声开口。 等到吃饭的时候,两人借了书出来,准备带回去让夫子将书抄下来。 一来可以让夫子跟着读书,二来也是增加他们的藏书。 李钰有开办族学的想法,因此藏书就很有必要,反正夫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多抄抄书,也能陶冶情操。 等到下学,李钰和林澈两人回了在府学附近租住的院子。 “夫子,你看我们给你带什么好东西回来了。” 李钰兴奋的声音响起。 柳夫子正在院子里教李芸武艺,李芸告诉了夫子李钰回家被追杀的事,这让柳夫子一阵后怕。 觉得有必要让李芸的武艺也练起来,不说保护李钰,至少也能有自保之力。 此刻听到李钰兴奋的声音,觉得是不是李钰给他带了酒肉回来,立马眉开眼笑的出去,想着李钰这个弟子还是心疼他这个夫子的。 知道他辛苦,还特意带酒肉回来犒劳他。 等见到李钰和林澈两人从怀中将书拿出来时,柳夫子人懵了。 “你说的好东西就是这两本书?” “对啊。” 李钰将书放在柳夫子手中。 “这可是府学里的藏书,外面没有卖的,我和阿澈借了出来,夫子你在家没事,就将这两本书抄下来,这样我们就有书了。” 柳夫子一听,只感觉一道晴天霹雳从空中划过。 我以为你们给我带了酒肉回来,结果你们带两本书回来让我抄。 是嫌我头发掉得不够快吗? 还有谁说我在家闲着没事的,你们去上学了,我还要和阮姑娘约会呢,现在让我抄书,岂不是占用我约会时间。 柳夫子想要拒绝,但看到李钰和林澈期盼的眼神,最终还是心软,答应了。 还是李钰他们的学业重要,如果他不看书,就很难再给李钰指导。 更何况,他也不一定非要亲自抄书,这不还有林溪嘛。 这么一想,柳夫子心里舒服了,他看书,林溪抄书,就有时间去见阮姑娘了。 第78章 努力读书 李钰和林澈二人在府学内埋首书海,聆听教谕讲课,只觉得府学师资雄厚,学问精深,受益匪浅。 特别是那海量的藏书,大大地丰富了李钰的知识体系。 他并不是只看四书五经,其他书籍他也都看,反正他过目不忘,看过的书被他记在脑中,相当于将这藏书楼放在了脑中一般。 不过他虽然欢喜,但却让周教授苦不堪言。 入学当日,周文彬便说了,有什么不懂的可以直接去问他。 对于李钰这个神童,周文彬是真心喜欢,也愿意为他答疑解惑。 而且周文彬的本经也是《春秋》,正好可以帮到李钰。 只是很快周文彬便后悔自己嘴快了,李钰是真不和他客气,有问题就去问他,不仅如此还写文章让他批改。 这些文章李钰原本是想要给柳夫子看的。 但考虑到柳夫子要抄书,还要去见阮姑娘,他李钰也不是不懂事的人,就多给夫子一些时间。 既然周教授让自己有不懂的就去问他,那还客气什么。 一开始周文彬还欣赏李钰这种刻苦学习的精神。 将他当典型表扬,让其他士子也要有李钰这种苦读的精神,要想中举,光有天赋不行,还要肯下苦功夫。 瞧瞧李钰是案首,还如此努力,你们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一个月后,周教授就笑不出来了,甚至害怕见到李钰。 这也太拼了啊。 一天写五六篇文章让他改,一个月下来写了一百多篇文章,都能出一本书了。 周文彬见过苦读的,但也没有见过这么苦读的。 就算他年轻的时候,也不可能每天写五六篇文章出来,这是真的一点休息时间都没有啊。 李钰你不累吗? 李钰不累,他畅游在知识的海洋中无法自拔,也真正明白了学海无涯这四个字的意思。 无论他读再多书,都感觉不够,总想读更多。 周教授本经是《春秋》,给他改的文章,有时候见解比柳夫子还要犀利独到。 这也让李钰越发兴奋,果然府学是个好地方,他感觉自己这一个月又有了精进。 而周文彬在某天早上洗头的时候,看着盆里掉落的大把头发,突然想起了见到柳夫子的场景。 那光秃秃的脑门让周文彬不由打了个冷颤。 之前还在奇怪,柳夫子年纪也不大,怎么头发会掉成那样,现在终于知道了。 这都是被李钰逼的啊。 如果他再这样下去,也会步柳夫子的后尘。 于是周教授下定决心,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虽然很喜欢李钰这好学勤奋的劲头。 但他实在是卷不起了。 借口要编地方志为由,实在没空再改李钰的文章,将他打发了。 李钰顿时失望,这一个月他从周教授这里学到一些新的知识,还想着多学一点。 没有想到对方有公务要忙,没有办法,那只能又回去卷夫子。 转眼间,李钰林澈二人府学已经上了数月时间。 每月都会有一次月考,李钰都是第一名,这让其他士子有了压力,李钰没有来之前,月考第一基本上都是轮着来的。 这个月你第一,下个月他第一,还没出现过月考次次第一都是同一人的情况。 于是士子们更加努力地学习,不仅仅是因为不想落后,更是因为不想岁考的时候被淘汰。 平时的考试,无论怎么考都没关系,但岁考不行。 大景朝的秀才是有等级区分的,最高等级的叫着廪膳生员,岁考中只有成绩顶尖的才能成为廪膳生,可以从朝廷领取廪米或银两,相当于带薪读书。 府学内只有40个名额,要想从众多生员中获得这40个名额,可以说竞争相当激烈,某种程度上来说比院试还难。 毕竟院试是一群童生考试,而岁考是一群秀才考试。 第二等的叫着增广生员,同样是40个名额,虽纳入官学管理,但无廪膳补贴,需自行承担生活开支。 不过如果廪生名额有空缺,可以递补上去。 第三等的叫着附学生员,这个没有名额限制,仅拥有官学生员身份,无任何经济补贴,完全自费求学。 廪生的成绩如果在岁考中是一等,那么就维持资格和奖励,甚至有可能被推举去国子监,成为贡生。 贡生毕业后可直接参与官员的选拔,不用再经过乡试,会试等科举正途。 如果廪生成绩是二等,维持资格与补贴,三等的话就会停发补贴,四等就会有处罚,比如打板子,成绩五等就会降级,六等黜革功名。 这就是六等黜陟法! 增生和附生也是同样的道理,岁考成绩好,就可以往上升,如果不好就降,甚至被勒令退学。 因此对于府学中的士子们来说,平时考试成绩怎样无所谓,但岁考必须是铆足劲才行。 今年新进来的这批士子水平很强。 除了李钰,林澈外,马致远,王思诚的考试成绩都不错。 李钰和马致远成为廪生,林澈,王思诚成为增生,这就占据了4个名额,要想不被淘汰,那就只能努力读书。 加上李钰的用功,大家都看在眼里,基本上每天都泡在藏书楼,让其他士子也不得不跟着卷起来。 距离岁考还有数月时间,府学内便已经到处都是读书声。 和李钰同宿舍的张书怀,郑仁厚,两人也都绷紧了弦,张书怀去年岁考是四等,维持住了增生的身份。 郑仁厚是五等,降为附生。 如果今年再考不好,郑仁厚就要被革除功名,他家是杀猪的,之前成了秀才,可将家里高兴坏了。 大摆宴席,请了众多亲朋好友过来吃酒。 这要是被府学退学,黜革功名,他爹肯定不会放过他,郑仁厚想到他爹的恐怖,心里便发颤。 他自知这次岁考,他大概率过不了,只有指望李钰了。 李钰可是院案首,进入府学后,每次月考都是第一,已经是府学中公认的神童。 也许府学中有藏拙的人,想要在岁考的时候一鸣惊人。 但不管怎么说,李钰现在都是明面上的府学第一人,郑仁厚觉得他只要抱紧李钰这条大腿,说不定就能过岁考。 因此这几天不断讨好李钰,买来各种零食给李钰吃,想要让李钰指点一下。 李钰对郑仁厚的印象还是不错的,而且入府学大半年,四人有事没事也经常一起出去吃吃饭。 他谨记柳夫子的话,去了府学多结交一些同窗,这些都是人脉,以后当官了用得上,不要像他那么傲。 柳夫子就是以前太傲了,导致人脉不是太多,让李钰不要走他的老路。 李钰自然从善如流,加上郑仁厚还从家里带卤肉给他吃,他便拿过郑仁厚的文章修改了一下。 “你还是读书太少了,很多地方言之无物,这种情况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多看书,书看多了,自然就知道该如何写了。” “如果不想被退学,就背书吧。” 郑仁厚一脸沮丧“我就是不想背书啊,太难了。” 李钰见他这个样子,摇了摇头,提笔写下几本书“你将这几本书背下,这次岁考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郑仁厚一愣“真的吗?”如果只是背这几本书,他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 李钰道:“我也不太确定,往年的岁考题我都看了,今年的岁考题如果不出意外,就在这本书中,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背不背就看你了。” “背!我背!” 郑仁厚大喜,没有想到李钰还会押题,虽然不知道能不能中,但现在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还有数月时间,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 第79章 一个比一个狂 府学号舍内。 张书怀,郑仁厚都在辛苦背书,每当想要偷懒时,便看看李钰和林澈。 这两人年纪比他们小,却比他们用功多了。 之前李钰让两人背书,说他之前读书,都是如此,多背,多看,多理解。 自然而然文章就写得好。 原本两人以为李钰只是说说,没有想到真的是这么做。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偶尔会比划一下拳脚,锻炼身体,其余大部分时间不是在读书,就是在读书的路上。 这让两人都惊了,他们也见过不少读书人,但像李钰,林澈两人这么刻苦的,真的很少见,几乎没有其他兴趣爱好。 莫不是那书中真有颜如玉和黄金屋? 受这样的感染,两人也铆足劲背书,更何况李钰还给他们押了题。 张书怀的文采比郑仁厚要强点,李钰批改了他的文章后,让他的水平有所进步,竟是受到了教谕的表扬。 这让张书怀激动不已,其他士子见状都来询问,想要知道一些窍门。 张书怀便说了是李钰的指点。 众人一听,顿时来了精神,没有想到李钰还有这样的本事。 他成为院案首,众人并不怎么钦佩,毕竟府学中案首多的是,但如果能指点人学习,那就不一样了。 虽然有教谕,但学生太多,教谕们不一定顾得过来,如果李钰能帮忙批改一下文章,指点一下,说不定也能有进步。 于是那些排名靠后的士子纷纷去找李钰,几乎快将李钰的号舍门踏破了。 李钰来者不拒。 不过并没有看这些士子拿来的文章,而是要求他们先背书,背完书再写文章,他才看。 众人一听要背书,顿时脸色有些变化。 他们本来就想要走捷径,想要学习轻松点,背书算什么捷径? 真要他们肯背书,也不至于考试的时候排名靠后了。 张怀书道:“我的文章能进步,就是靠背书,读书百遍,其义自现的道理你们不会不懂吧。” 懂! 都是秀才哪有不知道这个道理的,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不过为了岁试不被淘汰,还是跟着一起背书,当然坚持下来的人不多。 李钰摇头,既然想要走科举这条路,吃苦那是必须的,这世上就没有轻轻松松就能将书读好的。 那些当官的,现在是风光,谁知道他们背后吃了多少苦。 很快马致远听说了这事,找上门来。 见到李钰的号舍内,果然挤满了人,这些士子都在摇头默背,虽然人多,但却没有什么嘈杂声。 至于李钰,他则是在改文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自然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苦读。 一本程文集,他一两个时辰就能全记下来,现在他的主要精力是放在大景律法上。 乡试除了四书五经题外,还要考律法,断案,判词,如果对律法不熟悉,肯定答不好题。 除此之外还有策论,虽然之前府试的时候,李钰钻研过策论,但那是为了迎合杨远而临时突击。 他还需要更加系统的学习,按理说他不该将时间浪费在给人改文章上。 但看其他人的文章,对他来说也有收获。 这些士子都是秀才,在某些方面都有自己的见解,甚至有的文章还能让李钰眼前一亮。 摈弃文章中不好的地方,还是有值得他学习的。 因此他也就抽点时间出来批改一下文章,如果能让这些士子有进步,他也乐意。 一旦这些士子中举,对他也会感激,以后找人办事也方便。 不过这样的行为落在马致远眼中,则是不思进取。 “李钰,你出来。” 马致远将李钰叫了出去。 “你将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不觉得可笑吗?莫非你忘了我们的赌约?” 李钰淡淡道:“怎么读书是我的事,你管不着吧。” 马致远冷哼一声“我只是不想岁试赢了你,你找借口,你现在不全力以赴地读书,我胜之不武。” “不要以为你月考第一,就能骄傲,那是我没有发力,我劝你现在就将那满屋的人赶走,认认真真读书。” 他这话说得极大,在屋里背书的士子都听见了,顿时怒气冲冲地出来。 “马致远,李钰指点我们文章,管你什么事?” “就是,还胜之不武,你马致远就一定能赢过李案首?” “我们请教李案首,与你何干,要你来指手画脚!” “你不过是仗着拜了吴训导为夫子,否则你比我们又能好到哪去。” “听说你是千年老二,月考一次没有考过李钰,还敢在这大言不惭!” 众人七嘴八舌,群情激奋。 他们多是寒门子弟或学业中游者,平日没少受这些尖子生的无形轻视。 能坚持跟着李钰背书的,都是家里没什么钱,请不起名师,府学的教谕又指点不了这么多人。 现在李钰能批改文章,指出他们文中的不足,让这些士子对李钰都很感激。 不管岁试能不能考好,至少李钰这份帮助他们记在心里。 而且大家一起背书,氛围还不错,见到别人背得快,自己背得慢,便有些着急,想要赶上,就更加用功。 虽然只在李钰这里待了几天,但几名士子都感觉到了进步。 现在马致远居然跑来嘲讽李钰,他们肯定要维护。 马致远被这么多人当面指责,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傲气让他不肯低头,反而抬高了下巴,冷笑道: “一群乌合之众!学业不精,不思自身努力,反倒聚在此处聒噪,能有什么出息?我这是好心提醒李钰,莫要被你们拖累了!” “你!”郑仁厚气得就要上前理论。 李钰伸手拦住了他,平静地看着马致远,淡然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亦云‘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 “马兄闭门苦读,自是勤勉,但若因此便觉高人一等,鄙夷同窗间的学问往来,岂不有违圣人教诲。” 马致远被李钰这番引经据典、软中带硬的话噎得哑口无言。 只能道:“李钰,别只会呈口舌之快,我是来好心提醒你,不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聊的事情上。” “我要你全力以赴地和我比试。” “你若再这样自甘堕落下去,岁试你必输我!” 李钰一笑,双手背负“你赢不了我,老二你当定了。” 这边的动静,引起了不少士子的注意,纷纷围了过来,他们并没有听到前面的话,只是听到后面。 顿时哗然,觉得李钰真是太嚣张了,没有谁敢说岁试稳拿第一。 你李钰就算是月考第一又如何,府学中藏龙卧虎的人多了,很多士子并不将月考当回事,只在意最重要的岁试。 现在李钰说这话,无疑就是在说,岁试第一是他的,你们都靠边站。 “真是好大的口气!” 就在这时,有着声音传来,众人扭头看去,便见一群士子正迈步而来。 为首的是名十七八岁的青年,被人簇拥着走到李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有我高登云在,这岁试第一名谁也拿不走。”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又来一个狂妄的。 第80章 辨经 高登云的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士子的注意。 李钰并不认识此人,张怀书低声道:“他是去年的院案首,前府学教授的学生,今年参加乡试,现在回来,乡试应该没过。” 李钰挑眉,院案首居然都没有过乡试,看来这乡试确实难。 马致远皱眉,原本以为李钰够狂,没有想到又来了个更狂的。 他也不认识高登云,但从四周窃窃私语中,也知道了此人的身份,不由嗤笑一声。 “乡试没过,回府学来找存在感了是吧。” 高登云顿时脸色难看,今年去参加乡试,他信心满满,没有想到竟是被黜落,他在家里待了好长一段时间调整心态,这才到府学来进行深读。 最在意的就是乡试被黜落的事情,此刻被马致远一句话戳中痛处,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不过这是事实,他也辩驳不了,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吃亏的只会是他,他冷哼一声。 “府学何时变得如此喧哗浮躁,尽是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傲之徒!” 他目光扫过马致远,落在李钰身上“岁试榜首,靠的是真才实学,不是聚众喧哗、指点江山就能得来的。” 李钰有些无语,马致远打你脸,你找我撒什么气。 马致远见高登云无视自己,反而去挤兑李钰,顿时不爽,当即嗤笑一声,上前一步,直接与高登云针锋相对。 “高兄是吧?去年的案首?失敬失敬。” 他拱了拱手,语气敷衍“高兄觉得我等是狂傲之徒,那不妨手底下见真章。” 马致远下巴微扬,傲气十足,他两次被推选成代表去砸陈府,已经在府学传开,让他声望很高。 成了不畏强权的典范,如今这么多士子围观,他不能坠了他的名声。 “我对于连乡试门槛都迈不过去的所谓‘案首’,颇有些疑问。” “不如你我辨上一场,让我等也见识一下,高兄的真才实学是否还如去年一般光鲜?” 这话比刚才更加刻薄,简直是揪着高登云的伤疤反复鞭挞。 高登云气得脸色发青,死死盯着马致远:“好!好得很!我便看看你这月考次次被李钰压一头的第二,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便依你言,辨经!” 马致远看向四周,“不如就由在场同窗随意从《四书》中择一句为题,你我各抒己见,阐发经义,由众人评判高下,如何?” 众人脸色微微有些变化,随意择一句为题,这需要对四书有很深的理解,马致远敢提出这样的比法,看来功底很深厚。 就连李钰也来了兴趣,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小瞧过马致远。 对方府试,院试都是第二,那是有真才实学的,又拜了吴瞻为夫子,学问肯定更进一步。 现在就看高登云如何应对。 高登云身为案首,自然也有他的底蕴,点头同意。 很快,一名中年士子被推举出来,略一思索,道:“便以《孟子·公孙丑上》‘我善养吾浩然之气’为题,请二位阐发。” 此题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浩然之气”是孟子重要思想,但如何阐发得有深度、有新意,却极考功力。 高登云率先开口,他负手而立,引经据典:“孟子曰:‘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 “此浩然之气,乃集义所生,非义袭而取之也。徐子有注:‘盖云初无浩然之气,由积义而养成……’” 他侃侃而谈,从孟子的定义,到徐子的注解,再到历代大儒的阐述,条理清晰,基础极为扎实,显示出了深厚的功底,不少士子听得频频点头。 就连李钰也暗暗点头,能成为院案首,确实有些本事。 不过马致远这千年老二,才学也非等闲,他虽傲气凌人,但肚子里确有干货。 待高登云说罢,他并未立刻反驳,而是轻笑一声。 “高兄博闻强识,在下佩服。”随后话锋一转“然而,堆砌故纸,不过是寻章摘句老雕虫!” “孟子言‘浩然之气’,重在一个‘养’字,一个‘善’字。高兄通篇都在说此气为何物,从何而来,却于如何‘善养’语焉不详,岂非舍本逐末?” 他抓住高登云论述中的薄弱环节,开始猛攻。 马致远说得头头是道,让今年新进入府学的士子们差点拍手叫好,这些士子都跟着马致远去砸过陈府,都将马致远看成是他们这一批士子的代表。 至于李钰,虽然是院案首,但年纪太小,又不合群,除了望川县的几名士子敬佩李钰外,其余士子都没有怎么将他当回事。 这一批的士子优秀代表非马致远莫属。 而上一批的士子代表自然是高登云。 马致远话音落下,高登云立刻又开始反驳,两人你来我往,各种典故信手拈来,让围观的士子都觉得过瘾。 一场辨经下来,竟是针尖对麦芒,谁也没能彻底压服谁。 高登云功底扎实,引经据典;马致远思维敏捷,专攻破绽。 最终竟斗了个旗鼓相当,难分高下。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高登云其实落在下风,毕竟他是去年案首,又是学长身份,马致远今年入学,还是千年老二。 能和高登云打成平手,足以证明马致远的才学不弱于高登云。 也就是说马致远也有案首之才! “哼,算你还有几分见识。” 高登云最终只能撂下这么一句场面话,拂袖而去,跟随高登云的士子也都纷纷离开。 剩下众人寂静片刻,随即爆发出阵阵议论。 “没有想到这马致远,竟有如此才思!” “以前只觉得他傲,没想到学问也如此扎实,竟能与高登云辩个不分上下!” “厉害啊,说不定这岁试第一,真会被他夺了去。” 马致远听着这些声音,脸色依旧冷傲,内心也没有太大波动,只是打成平手而已,还不值得骄傲。 他斜睨了李钰一眼,眼神中的挑战意味更浓“李钰,岁试的时候,我不会再藏拙,你最好打起十二分精神!” 说罢,他昂首挺胸,傲然离去。 经过此事,马致远在府学中名声更高,虽然岁试还没开始,便已经在议论,这岁试第一名,恐怕非马致远莫属。 就连张书怀,郑仁厚两人都没有出声,为李钰担忧,他们已经知道李钰和马致远打赌,谁输了就要听对方吩咐。 这样的赌注可大可小,唯有林澈不服气。 只有他知道李钰的真正实力,真是不知道马致远在傲气什么。 李钰对于外面的传言并不在意,时间流逝,转眼又是数月过去。 跟着李钰读书的人没了。 实在是李钰的读书方式太变态,真的是太肝了,唯有张书怀,郑仁厚两人坚持了下来。 只因马致远多次说他俩是废物,不配和李钰住一个号舍,这些话深深刺痛了两人的自尊心,因此哪怕再苦也要坚持。 他们要让马致远知道,他们不是废物! 第81章 又是一年 时间如白驹过隙,总在不经意间便溜走了。 转眼间又到了过年的时候,府学也放假了。 柳夫子不打算回县城,这大半年时间,他和阮凝眸的感情迅速升温,阮凝眸没有嫌弃柳夫子跛脚又秃头。 她也知道了柳夫子是白身,不再是举人,不过阮凝眸并不在意,毕竟柳夫子也没嫌弃她有过青楼的身份。 柳夫子准备留在府城陪阮凝眸过年。 而阮家案也有了转机,林修远给首辅写信后,首辅直接捅到了皇帝那里。 皇帝之前便对科举一事不满,敲打了陈渐安,这次又闹出这么大的案子,更加气愤。 下旨严查当年的阮家案,林修远将此事告诉了柳夫子,柳夫子又给阮凝眸说了,顿时让阮凝眸对柳夫子感激不尽。 虽然两人感情升温,但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柳夫子连阮凝眸的小手都没牵过。 他是读书人,恪守礼法,不会做越矩之事,这让阮凝眸对柳夫子也更加敬重。 她之前在青楼的时候,经常会碰上轻浮的读书人,现在两人都已经确定了心意,柳夫子还不越雷池一步。 让阮凝眸越发觉得难能可贵。 不知道是不是爱情的缘故,柳夫子的头顶竟然又生出了头发,让夫子喜出望外。 阮凝眸长得漂亮,柳夫子有些自惭形秽,如果不秃头的话,那么也要自信一点。 只是柳夫子在看到李钰带回来的一叠文章后,沉默了。 李钰这大半年在府学读书,一开始还经常拿文章回来给他改,后来次数就慢慢少了。 这让柳夫子还有些窃喜,以为李钰总算知道心疼他这个夫子了。 抄书的事让林溪做,不改文章的夫子时间就多了,这才能经常往阮凝眸那里跑,加深感情。 谁知道这放假居然憋了个大的。 “你这是想要将夫子我累死啊!”柳夫子看着高高一摞文章,眼前有些发黑。 原来不是不让他改文章,而是全都累积在一起。 这还不如平时就拿回来给他改,柳夫子开始为他刚长出来的头发担心了。 李钰笑道:“夫子这些日子也算清闲,也该忙碌起来了。” 柳夫子戴上了痛苦面具。 却听李钰道:“我和人打赌,岁试要得第一,那人的夫子是吴瞻,如果我输了,夫子脸上也会没面子吧。” 柳夫子一听,开口道:“吴瞻和我是同科,当年一直被我压着当老二,现在想用他的弟子来打败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那我这些文章?” 柳夫子一咬牙“我改,你岁试必须得第一,要不然岂不是说我的学生不如他吴瞻的学生。” “当年我能压着他,我的学生一样可以压着他的学生,你可不要给我丢脸。” 说完话,柳夫子看着桌上的文章,斗志昂扬,掉头发就掉头发。 反正凝眸说了,就算我是光头她也喜欢我。 在府城待了两日,李钰等人便准备回县城了。 “夫子,你真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林溪开口问道。 自从夫子抚养他们后,虽然两姐弟嘴上不说,但心里已经将夫子当成了父亲。 每次过年夫子都在,这一次要留在府城,让两姐弟有些失落。 柳夫子点头,“你们回去祭拜完父母,就早些回来吧。” 闻听此言。 林澈、林溪只好收拾好行囊,与柳夫子告别后,和李钰,李芸一起登上了回望川县的马车。 这次依然有方家的护卫相送,虽然陈家现在已经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但方清还是觉得谨慎一点好。 而且李钰还答应他,岁试完就写第二部话本,那就更加不能让李钰出事。 就在四人出了府城后不久,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和呼喊。 “阿钰,阿澈,等等!” 四人惊讶探头望去,便见柳夫子驾着一辆轻便马车追了上来,车上坐着阮凝眸和她的丫鬟小翠。 柳夫子脸上带着些许不好意思的红晕,阮凝眸则微笑着,柔声对林溪姐弟道:“我们同你们一起回去,叨扰之处,还望勿怪。” 林溪和林澈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巨大的惊喜,连忙摇头:“不叨扰!不叨扰!阮姑娘能来,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钰和李芸相视一笑,他们原本还打算让林溪和林澈去家里过年,现在看来不用了。 看来这阮凝眸确实善解人意,夫子能找到这样的女子,也是好福气。 …… 李家湾。 过年的喜庆气氛早已浓得化不开,李钰和李芸归家,更是让这份喜悦达到了顶点。 为了防止去年的事再发生,族长带着人亲自守在了县城门口,接到了李钰二人。 李钰没有想到族长竟然到县城来接他,顿时有些感动。 秀才公回来,李家湾家家户户都将好吃的东西往李钰家端。 张氏高兴得合不拢嘴,最后族长发话,在祠堂外面的空地上吃年夜饭,家家户户都来。 这一次,大房也来了,王氏看到李钰多少有些别扭,李瑞也很不好意思。 自从李钰上次成了案首回来,进了祠堂后,王氏便知道三房彻底翻身了,再和三房作对,别说张氏饶不了她,就是族长也饶不了她。 形式比人强,她也不得不委曲求全。 她只要不作妖,周氏念在都是一家人的份上,也不会为难她。 平时吃好东西,也都叫上大房一起,渐渐的,关系比之前好了不少。 李守仁也认命了,既然李钰读书好,那就全力供李钰吧。 张氏自然乐意看到这种情况,家庭和睦比什么都重要。 席间,李守仁带着王氏,李瑞给李钰敬酒,李钰也表示,只要他们不再作妖,以前的事情就不计较了。 等到吃完饭,族长将李钰留了下来。 “钰哥儿,族里准备让铁牛跟着你,他的武勇你也见识过了,等你回府学的时候,就让他和你一起回去。” 李钰点了点头,李铁牛确实很强,之前一人就能打十几个土匪。 现在阮家的案子要重审,陈家说不定会狗急跳墙,有铁牛在,安全也有保障。 “铁牛哥,那就麻烦你了。” 李铁牛摸了摸后脑勺,憨憨一笑“族长说了,你是全族的希望,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绝对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而且保护李钰,族里还会给他钱,每月二两,这可比他打猎,种地强。 随后李钰又将夫子抄的书从家里拿来,给了族长。 “族长,要想咱们宗族做大做强,就一定要开办族学,这些书你先收着,等时机到了,咱们就办族学。” 李德富一听,顿时眼睛亮了。 陈家为什么能成为地方豪强,除了朝中有人外,就是因为有族学,从族学出去的人都自动打上了陈家的标签。 陈家有什么困难,都会帮忙。 现在李钰让族里办学,这是要让族里也走陈家的路子。 “好好好,这些书我一定收好。” 李德富郑重地将书收好,这都是未来宗族崛起的希望。 过完大年,李钰带上李芸,铁牛去了县城,与柳夫子、阮凝眸、林澈、林溪一同返回府城。 过年的喧嚣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弥漫在学舍之间的紧张气氛。 岁试之期,日益临近了。 所有生员都明白,这场考试的重要性,远非平日月考可比。 全都铆足劲学习,想要在岁试中获得好的成绩,以免被淘汰。 第82章 狂妄? 二月初二,龙抬头。 这一天也是岁试的时间,岁试的考试内容和院试一样,考的是四书五经以及试贴诗。 主持考试的依然是林修远。 今年是他担任四川学政的第二年,三年任期满了,就要调离。 周文彬也回了府学,之前被李钰缠着改文章,掉头发后,便借口要编撰地方志躲了出去。 现在岁试,他也是同考官,要回来阅卷。 说起来,他也有些惭愧,明明是他让李钰有不懂的地方就去问他。 结果李钰真来了,他反而招架不住了。 想到李钰那好学的样子,他就心生感慨,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活力满满的少年人了。 自己这老骨头真的熬不过。 不过也打定主意,如果李钰再来问他,他不会躲了,当然他也不会告诉李钰他回来了。 他们读书人之间经常会有些文会,诗会,这要是聚会的时候,让其他同窗看到他毛发稀疏,那多尴尬。 岁试只考一天,不过放榜就需要数天。 毕竟府学中生员不少,学官们看文章也需要时间。 还没放榜,关于谁是第一名的话题就争论不休,分成三派。 一派是以马致远为首,这些生员大部分都跟着他砸过陈府,之前马致远和高登云辨经略胜一筹,又获得一些老生员的追捧。 加上他又是吴瞻的弟子,因此追随的人比较多。 王思诚看着被众星捧月的马致远,心里很羡慕,他虽然也是吴瞻的弟子,但却没有马致远这样的风头。 虽然他也和林澈打赌,但他知道他不过是陪衬,真正的赌约在马致远和李钰之间。 第二派自然是以高登云为首的老牌生员,在李钰没有来之前,月考第一高登云能拿七八次。 虽然去参加乡试没有中举,但毕竟之前是院案首,月考也经常得第一,不是马致远这千年老二能比的。 上一次和马致远辨经看似平手,实则算是他输,回去后便埋头苦读,发誓要获得岁试第一。 两人在府学里还经常有摩擦,时不时就要辩论一下,各有胜负。 这也让两人成了府学的风云人物。 反倒是李钰比较低调,每天除了前往学堂上课外,基本上都是待在号舍内。 之前跟着他背书的那些士子都离开了。 只剩下张怀书和郑仁厚两人,没有办法,李钰读书就像是苦行僧一样,没有任何其他娱乐活动,每天都是背书写文章,极其枯燥。 要不是张怀书和郑仁厚与李钰是一个号舍的,见到李钰,林澈两人那么刻苦,他们不刻苦的话,就会产生焦虑,愧疚,失落的感觉。 为此,两人也只能跟着一起刻苦,慢慢的竟是坚持下来。 李钰让他们背的书都背了下来,还时不时给他们改文章,让两人都对李钰有着感激。 外面传李钰不如马致远和高登云,让张,郑两人都很不服气。 整个府学内,也就这两人外加林澈相信李钰能获得第一。 哪怕是之前的望川县士子,在整日和马致远在一起后,也改变了想法。 李钰如今才11岁,县试,院试的文章确实惊艳。 但进入府学后,这些士子才知道府学里的这些士子都很优秀,加上马致远还有了名师指点,自然而然也就认为李钰不如马致远。 放榜日,红榜还未张贴出来,众士子自然而然分成了三拨。 以东边廊下为中心的一拨人,声势最盛,簇拥着面色矜持却难掩期待的马致远。他们高谈阔论,言语间充满自信。 “这有何悬念?马兄此次发挥极佳,经义策论皆是无懈可击,榜首非马兄莫属!” “正是!月考次次第二,不过是藏拙罢了,岁试方见真章!” 有人故意提高音量,斜睨着其他方向。 西边石凳处,则以高登云为首,同样簇拥着一群士子。 “高兄底蕴深厚,经史子集融会贯通,岂是他人能比?” “不错,岁试重根基,我看高兄夺魁的希望更大!某些人怕是要原形毕露了。” 高登云昂首挺胸,和马致远对视。 两人都对这次岁试榜首志在必得,两人目光交汇,仿佛空气中都有着火花。 这段时间两人辨经,谁也说服不了谁,那就用岁试成绩来说话。 李钰这边则清冷多了,只有张,郑,林三人。 三派人马互相打量,眼神交错间尽是无声的火花。不知是谁先起的头,窃窃私语变成了含沙射影的嘲讽。 马致远那边有人嗤笑:“有些人也就是月考运气好,真到了见真格的岁试,怕是就要露怯了。” 高登云身旁立刻有人接口:“露怯?别是连前十都进不去,那才叫丢人呢!毕竟年纪小,经不住大场面也正常。” 这话引得两边的人都低声笑了起来,仿佛达成了某种针对李钰的短暂同盟。 毕竟李钰次次月考第一,压着他们,让所有人都有些不服气。 李钰没有想到他这边都没有人说话,这些人居然还要含沙射影来嘲讽他,他低调不代表他好欺负。 不说话,真当自己是哑巴了? 他目光锁定马致远身旁的瘦高士子身上,“这位兄台如此熟知运气之道,想必是深有体会?不知兄台月考排名几何?每次是凭运气过关,还是凭实力落败?” 那瘦高士子脸瞬间涨红,他月考排名常在中游徘徊,被如此当众质问,顿时噎住。 李钰又看向高登云那边的士子。 “还有这位,操心我能否进前十,真是感激不尽。” “不过,有空替我操这份闲心,不如多担心自己!” “岁试榜单不长,名次有限,若因为我这年纪小,经不住大场面的人占了位置,害得某些‘经验老道’的反而榜上无名,那才叫真的丢人!” 这话比直接骂人还狠,不仅怼了回去,更是预言对方可能落榜,那就会被府学清退了。 那士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钰:“你……你狂妄!” “狂妄?” 李钰冷笑一声,上前一步,虽年纪小,气势却瞬间压倒了对方。 “我次次月考第一,若这叫狂妄,那你们这些次次在我之下、却在此地大放厥词质疑我的人,又该叫什么?无能狂吠吗?” 两拨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士子们瞬间被怼得面红耳赤,集体失声,周围一片死寂。 他们没想到李钰如此牙尖嘴利,攻击性如此之强,且句句直戳痛处,毫不留情! 见到李钰一人将两拨人镇住,林澈三人顿时激动。 特别是张,郑二人,他们和李钰相处这么长时间,一直觉得对方是个温和很好相处的人。 没有想到战斗起来竟是如此犀利。 一人怼得这么多士子都哑口无言,这份战斗力他们自愧不如。 马致远和高登云都愣住了,没有想到李钰居然这么能说,一时间也找不到反驳的话。 众人站在原地,脸色铁青,呼吸急促,想要反驳,但李钰说的又是事实,他们确实月考名次都在李钰之下,连反驳的论据都找不到。 只能期待快点放榜,只要李钰不是第一,他们就要狠狠打李钰的脸。 第83章 毫无悬念 李钰觉得这些士子很无聊,也很无脑。 你们拥护马致远,高登云都没关系,干嘛要来踩我?刷存在感吗? 还是说你们嘲讽了我,马致远,高登云会给你们好处。 这种人最讨厌,明明自己没什么本事,却喜欢到处凑热闹,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读几本书。 见众人都不说话了,李钰心里觉得舒服了。 安安静静等放榜不好吗?非要我怼你们几句才舒服,真是犯贱! 反倒是马致远,高登云并未开口嘲讽,马致远虽然之前跑来号舍指责李钰改他人文章是浪费时间。 但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想让李钰将时间都用在读书上,岁试全力以赴,否则马致远会觉得他胜之不武。 因此,李钰对这两人倒是没有太大的恶感,反倒是这两人的粉丝时不时要来踩自己两下。 当真是阎王好过,小鬼难缠。 一片沉默中,书吏捧着榜文走了出来,人群顿时又骚动起来。 书吏刷好浆糊,将榜文稳稳贴上墙面。 “出了!出了!”无数道目光如同利箭般射向榜首的位置。 然后,所有人目光都是一颤,死死盯着上面的名字。 第一名:李钰。 第二名:马致远。 第三名:高登云。 …… 现场再次陷入死寂。 马致远脸上的傲气和期待瞬间破碎,他猛地向前挤了一步,几乎要扑到榜上,眼睛瞪得滚圆,反复确认那个名字。 高登云更是如遭雷击,身体晃了一晃,脸上血色尽褪。 他乡试落榜,本想借岁试重振声威,压下李钰这个新秀,却没料到竟是如此结果! 比不过李钰这个新的院案首也就算了,居然连马致远也没有比过,他的案首光环在此刻显得无比黯淡。 而李钰身边,郑仁厚猛地发出一声巨大的欢呼“哈哈,我成绩是三等,我不会被罢学了。” 张书怀也激动无比,他成绩是二等,至于林澈,排在第十名,前十名的成绩就是岁试一等。 王思诚排在十五,输给了林澈。 无数道目光看向李钰四人,特别是之前那些跟着李钰一起读书的,他们坚持了一个月便放弃了。 而现在才学不如他们的郑仁厚居然成绩提升到了三等,顿时让众人羡慕,随后目光又落在了依然平静的李钰脸上。 虽然得了岁试第一,但李钰并没有太激动的表现,仿佛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看了榜后,转身就走。 无数复杂的目光落在李钰身上,有震惊,有嫉妒,有钦佩,也有难以自信。 没有放榜前,马致远和高登云的粉丝都认为他们拥护的二人能获得第一名,没有想到结果却出乎预料。 李钰不仅月考第一,岁考同样第一。 要知道很多学子都喜欢藏拙,月考都是应付,岁考才会拿出真本事,这样才能有一鸣惊人的效果。 没有想到还是被李钰无情镇压了。 马致远认清了现实,死死攥紧了拳头,这次岁试他可是全力以赴,想要打败李钰,没有想到依然落败。 他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转身挤出人群,背影僵硬。 高登云则失魂落魄,喃喃道:“怎么可能……”,在同伴复杂的目光中,颓然低下了头。 一场岁试,最终以李钰为榜首而告终。 没有谁再去嘲笑李钰,也没有谁再敢小看他。 …… “夫子,我输了,没有能赢过李钰。” 房间内,马致远和王思诚两人低头站在吴瞻面前。 吴瞻叹了口气,“不怪你,实在是李钰太强了,天纵奇才,没有想到我顺庆府竟然会出现如此神童。” “我不如柳敬之,你不如李钰,这是天意啊!” 马致远咬了咬牙“夫子,我下次岁试一定赢他!” 吴瞻摇了摇头,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叠文章,“这些文章都是我誊抄的李钰月考的文章,这次岁试的文章也在里面。” “你自己看看吧,李钰和你对待考试的态度不同,每一场月考都全力以赴,他能得岁试第一,并不是侥幸。” “你二人也不用去比了,找个机会和李钰和好,李钰此人未来必定能入官途,你们是同窗,搞好关系,以后也能互相帮衬,去吧。” 吴夫子挥了挥手,彻底熄了和柳夫子较劲的心思。 李钰的文章他每篇都看过,真的是惊才绝艳,马致远虽然才思敏捷,但和李钰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 这次岁试,学政大人也盛赞李钰的文章比起院试时又有了不小的进步。 而且吴瞻还暗搓搓地观察过李钰,发现对方极其努力刻苦,完全不像是10岁孩童该有的样子。 那苦读的样子,倒像是多年没有考中的老秀才,恨不得抓紧一切时间读书,以便中举翻身。 这刻苦的样子,整个府学再也找不出第二人。 聪明好学还刻苦,这样的人未来注定有大成就。 马致远和王思诚是他的学生,他也要为两人的前途谋划,既然打不过,那就加入吧。 两人从吴夫子的房间出来,回去将李钰的文章看了一遍,一开始还有些不服气,但渐渐地转变成了敬佩。 甚至读到某些地方,还会拍案叫好,这破题,承题,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过的观点。 等读到岁试的文章后,马致远都有些自闭了,好半响才感叹。 “我不如他!” 有种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心服口服了。 王思诚有些担心的道:“师兄,我们打赌输了,他们不会要求我们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马致远目光灼灼,“夫子让我们和他们搞好关系,我觉这就是个机会,而且愿赌服输,让我们做任何事情都要接受,否则岂不是失信于人。” “那如果让我们吃屎呢?” 王思诚弱弱开口,他之前想的就是如果赢了,就让林澈吃屎,以保之前林澈推他的仇。 马致远一愣,吃屎? 不……不会吧! 李钰看上去也不会有这样的重口味,而且长得秀气俊俏,应该不是那么恶毒的人。 “咱们先去找他们,请他们吃饭,赌约的事如果他们不提起,咱们也不提。” 马致远想了想开口。 随后两人朝着李钰的号舍走去,还没到李钰的号舍,便见到人头攒动,喧闹无比。 便见李钰号舍前挤满了黑压压一群人。 这些都是来向李钰请教学问的,郑仁厚上次岁试是第四等,这次如果再是四等,就会被府学清退。 很多和郑仁厚熟悉的人都知道他这次肯定考不过,没有想到经过李钰指点后居然成了三等。 这更加证明了李钰确实有教人的本事,之前那些嫌跟着李钰读书苦的士子又纷纷跑了回来。 这一次他们发誓一定要坚持下去。 就连高登云也来了,刚刚周文彬将李钰岁试的文章帖了出来,让众人学习,高登云读过后心服口服。 如此年纪便能写出这样的锦绣文章,未来不可限量。 他除了来交好李钰外,也是想要请教一番,好为下次的乡试做准备。 第84章 争相结交 李钰此时也很懵逼,没有想到这次的岁试第一会有这么大影响。 他觉得是不是整个府学的士子都涌到了他的号舍外面,吵吵闹闹的根本没有办法看书,只能出来。 他一出现,外面的嘈杂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眼神复杂,有尴尬,有期待,更有几分难以启齿的羞愧。 毕竟之前他们有不少都是马致远和高登云的粉丝,现在却要来向李钰请教。 不过现在不是顾虑这些的时候。 他们太想进步了! 这些士子有不少人文采都超过郑仁厚,连郑仁厚这样的学渣经过李钰指点,都能将成绩提升到三等,那他们的成绩岂不是也会提升。 李钰目光扫过,意外地发现高登云和马致远竟也站在人群中。 两人接触到他的目光,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高登云轻咳一声,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早已没了当初的居高临下。 马致远则是脸上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身上的傲气也收了起来。 两人都是一样的心思,同窗之谊就是最好的人脉起点,此时若再端着架子,将来官场相见,怕是追悔莫及。 李钰看着这黑压压一片人,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头疼。 指点一两人尚可,这么多人,他岂不成了免费开班的夫子?还要不要自己读书了? 而且他还要写话本,可没有这么多时间来指点这些士子读书。 略一沉吟,他心中便有了计较。 柳夫子的话他记得,需要盟友和人脉,但人脉也需筛选,并非来者不拒。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承蒙诸位同窗抬爱,愿与李某切磋学问。” 众人精神一振,纷纷竖起耳朵。 却听李钰话锋一转:“然学问之道,贵在自身勤勉。李某才疏学浅,岂敢妄称指点?若诸位真有向学之心,而非一时兴起,李某倒有一法。” 他目光扫过众人,返身回屋拿了一本颇厚的程文集,开口大道:“谁若能在一个月内,将这本程文集从头到尾,背诵无误。” “届时,李某必当与君深入探讨制艺之法,绝不藏私。” 此话一出,满场皆静。 李钰手中的程文集他们都看过,里面记录了参加乡试时中举的文章,足足有一百五十篇文章。 要在一个月内背完,也就是说一天至少要背五篇文章,这简直要人老命。 不少士子顿时面露难色,暗暗咋舌。 程文虽好,但枯燥艰深,通篇背诵,耗时耗力至极,非大毅力者不能为。 这条件,未免也太苛刻了! 那些之前跟着李钰背过一个月书的士子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听到这条件也倒吸凉气。 一个月背诵一本程文集,太难了! 甚至有不少士子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当然现在不会表现出来。 毕竟这么多人在,现在转身离开,恐怕会落得一个不好学的名声。 李钰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心中了然。 他此举,一来的确是婉拒那些只想投机取巧、并无恒心之人,为自己节省时间。 二来,更是以此为标准,筛选真正有毅力、肯下苦功、值得投资未来的同窗。 能咬牙完成这件事的人,心性必然坚韧,无论是继续科举还是日后为官,都更可能有所成就。 这样的人,才值得他花费精力去结交、去培养成为未来的盟友。 高登云和马致远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但也有一丝跃跃欲试。 他们自诩才学不弱,背诵虽苦,但并非做不到。 若能借此与李钰化解前嫌,甚至互相印证所学,绝对划算。 “我愿一试。”马致远率先开口,高登云紧跟其后。 有人带头,其他士子也都纷纷响应,这本程文集他们都有,至于回去会不会背诵就是他们的事了。 现在大家都在响应,你如果不应,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李钰微微一笑“既如此,那一个月后,李某就在此等着诸位。” 随后众人散去,马致远和王思诚没走,扭扭捏捏说了目的,大概意思是李钰成了岁试第一名,值得恭贺,想要请李钰出去搓一顿。 李钰还没开口,林澈便道:“和我们的赌约,你们可还记得?” 马致远两人脸色一变,想到之前王思诚说的吃屎,心中有些忐忑,李钰大概率不会让他们吃屎,但这林澈就说不定了。 但打赌一事是当着众多人许下的,他们也赖不掉,只能点头。 王思诚小心翼翼地道:“不知道你们想让我们做什么事?” 林澈笑道:“城里‘百味斋’新出的桂花糖糕和杏仁酥是一绝,就是价钱贵,还总排长队。” “未来一个月,每逢旬休,你俩就得去买上两份最新鲜的,必须是你俩亲自去排队买来的,不许让其他人代劳!” “如果你们能做到,那么之前的事就一笔勾销。” 听到林澈的要求,马致远和王思诚脸都绿了。 百味斋的点心确实贵且难买,让他们两个堂堂秀才公,未来的官老爷,次次旬休都去点心铺子跟妇人小厮挤在一起排队。 这有点丢人啊! 不过比起他们预想的吃屎好太多,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随后李钰接受了马致远的邀请,出去吃饭,四人去了外面一家不错的酒楼。 一顿饭下来,四人心中的那些小芥蒂也就没了。 吃饭途中,听到其他桌的客人说今天是府试放榜的日子,好多士子都跑去看放榜,热闹得很。 四人闻言,都有些感慨,仿佛又回到了他们府试的时候,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但现在想想似乎还在昨天。 林澈道:“致远兄,听说院试放榜的时候,你又带头去砸了陈家。” 马致远顿时脸上露出笑容,这可是他干过最刺激的事,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有些惋惜道:“可惜我们去的时候,陈子明和他哥都不在,否则非给他们一点教训不可。” 李钰有些无语,觉得这些士子真是意气用事,真当陈家是好欺负的,如果不是朝堂上的事,让他们自顾不暇。 就凭你两次带头,陈家就不会放过你。 也不知道阮家的案子什么时候重审,去年就说要重审,到现在都没有动静,效率真是太慢了。 早一点将陈家绳之于法,他也能早一点安心。 要不然一直要提防陈家的报复。 虽然阮家案和李钰没什么关系,但这可是柳夫子交上去的证据,如果让陈家知道,绝对绕不过夫子,也绕不过他。 吃过饭,李钰让马致远二人先回去,他则是和李钰去了夫子那里。 院中,李铁牛正在劈柴,族里让他来保护李钰,结果府学他进不去,只能和夫子住在一起。 阮凝眸将她之前租的小院退了,搬来这边一起住。 由于人多,柳夫子又租了个大一点的院子,当然是李钰出的钱。 林溪,李芸一间,阮凝眸和小翠一间,夫子单独一间,李钰和林澈也有一间。 两人在府学的时候,李铁牛就住他们的房间,两人休沐回来,铁牛就睡柴房。 柳夫子倒是想租一个再大一点的院子,可惜离府学近的只有这一处四个房间的,只能委屈一下铁牛。 李钰告知了夫子他得了岁试第一,柳夫子顿时高兴,掉的头发值了。 紧跟着夫子也告诉他一个好消息,阮家的案子终于要重审了,定在四月份,到时候陈家就要遭殃了。 第85章 审案 兴平十五年四月,阮家一案重审,府城百姓都议论纷纷。 虽然这案子发生在望川县,但府城的人也有耳闻,不过已经过去十年,很多人都已经遗忘,经人提醒才能想起。 至于陈家在府城也很出名,虽然不如望川县那么强势,但百姓们也都知道惹不起。 当然陈家被所有人熟知,还是因为士子们的两次闹事,砸了陈府,只是没有想到十年前的阮家案是陈家做的。 此刻顺庆府衙大堂上,八名膀大腰圆的衙役手持水火棍,分列两侧,目不斜视。 堂下跪着陈家一家人,不过有一人并未跪,那人便是陈渐安,由于涉及到重大案件,他的被暂停了吏部郎中职务,回来配合调查。 此时穿着一身青缎便服站在堂下,神色间带着一丝隐忍的不忿和属于京官的倨傲。 堂上,顺庆知府杨远正襟危坐,面沉如水。 他身旁两侧,分别坐着一位刑部员外郎和一位都察院御史。 同知张卫明也在一旁列席,不过却如坐针毡,此刻恨不得自己是个透明人。 陈渐安都被停职待参,此案如果被落实,陈家怕是要倒大霉,他是陈氏族学出来的,身上带着陈氏的标签,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他。 除此之外,县令赵明德也被喊了过来,坐在堂下。 柳夫子,李钰,林澈,林溪,李芸,李铁牛以及众多百姓都前来听审。 当见到陈渐鸿,陈子俊,陈子明等人均跪在堂下时,李钰轻轻松了口气,只要阮家案落实,那么陈家就再难掀起风浪。 “带证人阮凝眸!”杨远声音洪亮,惊堂木一拍,颇有官威。 一袭素衣的阮凝眸缓缓走上堂,目光扫过陈家人时,眼中流露出仇恨。 “民女阮凝眸,状告望川陈氏,为夺我家丝绸产业,十年前构陷我父‘瞒报田产、偷漏税银’,致使我家破人亡!” 阮凝眸声音微微发颤。 她等了十年,终于等到案件重审了。 杨远翻看着账册,书信等证据,问道:“陈氏,对此有何辩解?” 陈渐安朗声道:“大人明鉴!此皆诬告!阮家经营不善,负债累累,自愿将产业抵偿于我陈家,有白纸黑字为证!此女怀恨在心,攀诬乡绅!” 杨远翻看完证据,又道:“传原望川县户房书吏刘三!” 一个中年男子被带上堂。 “刘三,十年前阮家田亩赋税一案,经手人可是你?账目为何与阮家旧册、官府存档均不符?” 杨远厉声开口。 刘三偷偷看了眼陈渐安阴沉的眼神,想起家中老小,支支吾吾道:“回……回大人,小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十年前的事记不清了。” “或许是当时账目记错了,并非故意……” “刘三!公堂之上,你想清楚了再回答!” 杨远一拍惊堂木,厉声喝道。 刘三吓得一哆嗦,不断磕头“小人糊涂,小人真的记不清了……” 阮凝眸脸色一白,身体晃了晃,过年的时候她特意去望川找了刘三,当时刘三答应好好的,会帮她做证,没有想到现在出尔反尔。 此时,陈渐安缓缓开口了,“杨大人,下官虽暂停职务,然在朝为官多年,深知国法森严,亦深信家兄为人。” “阮家旧案,时隔久远,人证记忆模糊,物证真伪难辨。” “若仅凭些许存疑的旧纸和一二怀恨之人的证词,便要定我陈氏大罪,未免……有失草率,难以令人心服。” 他顿了顿,看向刑部官员和御史,“下官在京中亦曾听闻,陛下圣明,屡次三番强调司法需重证据、详查证,切忌偏听偏信,造成冤狱。” “想必诸位上官此番前来,定会秉承圣意,明察秋毫,不会让十年前一桩糊涂旧案,再成另一桩糊涂新案吧?” 杨远冷声道:“本官自会秉公办理。” 刑部员外郎和都察院御史则是若有所思,他们奉旨而来,但圣意微妙,圣上确实有严查之心,以免有冤假错案。 但更深层次是敲打次辅温知行,如今次辅一脉拉拢勋贵,宦官,日渐势大,不断打压以首辅为主的清流官员。 因此圣上想要借这个机会,挫挫温党的势头,保持两党的平衡,但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好判罚太重,陈渐安可是温知行的得意门生。 要治他的罪,恐怕光是这点证据还不够。 杨远也知道这道理,又问了阮凝眸不少问题,是否还有其他证据,阮凝眸摇头。 她在青楼多年,每日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这些证据是她千辛万苦才收集来的,已经耗费了她大量的精力和时间,哪里还有其他证据。 庭审陷入僵局。 刑部员外郎与御史低声商议后,对杨远摇了摇头。 杨远脸色铁青,他是清流一派,自然想将陈家定罪,但恐怕今日难以竟全功。 他深吸口气,沉声道:“此案年代久远,案情复杂,诸多疑点尚未厘清,本案押后再审。” 阮凝眸闻听此言,顿时瘫软在地。 陈渐鸿则是微微松了口气,眼神阴狠地看了阮凝眸一眼,没有想到当初将她卖到青楼,对方居然还能赎身出来收集证据,此女该杀! 随后杨远开始审理李钰被刺杀一案。 刀疤脸等几名匪徒被带上来,李钰也上堂指认。 杨远拿起一份文书,沉声道:“匪首张横,你在望川县衙初审时,白纸黑字画押,供认是受望川县陈氏指使,截杀秀才李钰。供词在此,你有何话说?” 刀疤脸张横抬眼瞥了下供词,梗着脖子道:“大人明鉴!那都是县太爷大刑伺候,小的熬不住,胡乱招认的!” “小的们就是见那马车光鲜,想劫些钱财花花,根本不知道什么李钰陈钰,更不认识陈老爷!” 李钰眼神一冷,这是想要翻供了。 看来陈家的势力确实大,这些土匪都签字画押,现在竟然出尔反尔。 杨远看向下方的赵明德,开口道:“赵县令,可有此事?” 赵明德立即起身,先是看了一下跪着的陈渐鸿,又看了看陈渐安,陈渐安眼神阴冷地盯着他。 想到还没来府城之前,陈家给他传话,这次他只要乖乖配合,陈家就不会为难他。 但如果乱说话,他这乌纱帽还保不保得住就不一定了。 此刻陈渐安眼中的警告威胁毫不掩饰,让赵明德心里一颤,随即他的眼神又落在了刀疤脸身上。 就将刀疤脸正带着一丝得意地看着他,在狱中的时候,便有狱卒给他说了,让他上堂的时候翻供,只需要说是被屈打成招,陈家自会保他一命。 过了这关,陈家必定给他荣华富贵。 此刻他眼中的意思很明显,你堂堂县令又如何,还不是拿我没有办法,我的背后可是陈家。 赵明德被刀疤脸这一丝得意的表情刺痛,我赵明德是官,你刀疤脸是匪啊! 如此得意,是真以为有陈家保你,就拿你没办法吗? 我赵明德一生如履薄冰,到望川县当县令,却处处被陈家掣肘,我不得不赔笑迎合。 但你区区一土匪也敢在本官面前露出这种表情,那一瞬间,赵明德有鱼死网破的冲动。 第86章 勿忘初心 赵明德此人没有什么大志向,当官也是老油条,多年来都是墙头草。 他不想和陈家作对的,但却又在不知不觉中和陈家作对。 之前剿匪得罪过陈家一次。 让李钰中了县试,是得罪陈家第二次。 这次他又抓了刀疤脸,还写了供词画押上报,没有通知陈家,是得罪陈家第三次。 虽然陈家说只要这次帮了他们,将李钰被刺杀的案子圆过去,那么以后在望川县,陈家绝对不会在找他麻烦。 他确实有些心动,要想做好地方官,和当地的乡绅搞好关系很重要。 不过他也知道陈家是恶狼,自己这次帮了他们,真的会放过自己吗? 但如果不帮,恐怕绝不会放过自己。 就只能赌陈家会不会说话算术 “赵县令,为何不说话?” 就在赵明德有些犹豫时,杨远的话再次响起。 李钰见赵明德神情,有些不妙的感觉,之前阮家案,刘三明显是被收买,现在赵明德不说话,该不会也被陈家收买了吧。 他上前一步,开口道:“赵县令,为官者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勿忘初心!” 此话犹如洪钟大吕在赵明德耳边炸响,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好大的气魄。 我当官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左右逢源?为了巴结讨好地方豪强吗? 不是的! 赵明德想到他年轻的时候,那时候的他也是满腔抱负,想要做出一番事业,但现实是残酷的,他没有背景,在官场处处被打压,渐渐地也就心灰意冷了。 于是他成了现在的样子。 但现在李钰的话似乎唤起了他曾经的初心,原本就被刀疤脸的表情刺痛,现在李钰的话,让他坚定了决心。 他对着杨远一抱拳“杨大人!下官可对天发誓,初审之时,何曾动用大刑?此獠分明是信口雌黄,意图翻案!他们当日就是冲着杀人去的!” “李钰族人和苏家的两名护卫为保护李钰受伤,即可做证!他们根本就不是劫财,就是冲着杀人去的!” 赵明德的话让陈渐鸿猛地抬头看向他,眼中有着惊怒。 陈渐安缩在袖中的拳头也捏紧了。 好好好!好得很! 一个小小县令居然也敢忤逆我陈家,真以为我停职待参,就拿你这县令没办法了吗? 杨远点头:“传证人李铁牛。” 李铁牛大步上堂,声若洪钟:“禀大人!小的那日看得清清楚楚,这伙贼人冲出来,刀刀直奔人要害。” “嘴里喊的就是‘杀了李钰,重重有赏’!我们村好几个乡亲都被砍伤了,要不是拼死挡住,钰哥儿早就没了!他们就是杀人来的!” 刀疤脸立刻狡辩:“大人!这汉子是李家湾的人,自然是帮着那李钰说话!他的话做不得数!” 随后方清带着护卫又上堂作证。 指证刀疤脸三年半前带着人闯入夫子小院,欲对李钰不利,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李钰就被杀了。 更是将松林斋被陈家打压一事说了。 赵明德立刻接口:“确有此事!当初陈子俊让下官封了松林斋,污蔑李钰为妖童,下官一时畏于陈家权势,险些酿成大错!幸得迷途知返,未让奸人得逞。” “后来李钰遇袭报官,下官还曾剿灭其一股同党!此事亦有卷宗记录!” “赵明德!你血口喷人!” 跪在一旁的陈子俊原本就心惊胆战,听到赵明德竟敢当众将他直接供出,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脸色惨白地尖声反驳。 刀疤脸也额头冒汗,眼神闪烁。 杨远见事情有了转机,惊堂木一拍,厉声道:“张横!尔等匪类,公堂之上,反复无常!” “现有你初次画押供词、多名人证指认、乃至旧案佐证,皆指向你等受雇杀人!若再狡辩,大刑伺候!” 听到动刑,又见官府态度如此强硬,刀疤脸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 他原本得了陈家暗示,让他扛下劫财的罪,最多判个流放,陈家会打点照应。 可如今看来,这杀秀才的罪无论如何是躲不掉了,这可是死罪!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刀疤脸猛地磕头。 “小的说!小的全说!是陈家!是望川陈家指使的!第一次是陈府的管事钱福!” “第二次虽然也是钱福联系的我,但陈子俊也在。” “供词上写的都是真的!小的不敢再瞒了!” 他为了活命,如同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堂上一片哗然。 “你……你这该死的匪类!竟敢诬陷我!”陈子俊吓得浑身瘫软,涕泪横流,心中后悔,第二次他也不该出面的。 他下意识地就望向旁边的陈渐安,眼神中充满了哀求:“二叔!二叔救我!” 陈渐安的脸色在这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他根本没有想到陈子俊居然亲自去联系匪徒,简直愚蠢至极! 他急忙道:“三位大人,这贼匪出尔反尔,话不可信,定是诬陷我侄儿,不可听信他一面之言。” 刀疤脸急忙道:“我有证据!” “陈家给的赏钱里,有一锭银子底下还刻着陈府内库的标记!” “而且陈子俊佩戴的玉佩我记得清楚其形状,这些都可以证明我见过陈子俊。” “另外,在我藏身的地方,还有陈家给我的书信,大人只需一查便知我说的是真的。” 陈渐安眼皮狂跳,没有想到陈子俊做事如此毛躁,竟会留下如此多证据。 现在形式急转而下,若在深究下去,变成陈家养匪,那么他也会被牵连进去,他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挣扎和狠厉。 痛心疾首地开口“诸位大人,家门不幸,竟是出了这种孽障,因商业琐事心生怨毒,竟敢瞒着家族长辈,做出如此无法无天之事!简直是败坏门风,罪该万死!” “渐安!” 陈渐鸿听到此话,抬头看向陈渐安,眼中有着焦急之色,不过陈渐安并不理会他,对着杨远一揖。 “杨大人!国法如山!尽管这孽障是我亲侄,但我陈渐安绝不敢徇私!” “请大人依律严惩此獠,以正国法,以儆效尤!我陈家绝无二话,并愿代为赔偿苦主一切损失!” 陈子俊顿时瘫坐在地上,知道二叔是丢军保帅,要牺牲他来保全整个陈家。 杨远与刑部、都察院官员交换了一个眼神,所有证据都指向陈子俊,可以结案了。 “案犯陈子俊,心胸狭隘,屡次三番买凶刺杀秀才,罪证确凿,判收监候审,待上报刑部复核后严惩!” “匪首张横及一众匪徒,持械杀人,罪大恶极,判斩监候,秋后处决!” “管家钱福,为虎作伥,协助行凶,判流放三千里,罚没家产!” “陈渐鸿教子不严,罚银三千两,补偿苦主李钰、方清!” “退堂!” 刀疤脸一听还要杀他,立马喊了起来“大人,我全都招了啊!我这是戴罪立功啊!” 只是没有人理会他,很快被衙役拖了出去。 李钰看着这个结果,心中并无多少快意,虽然铲除了陈子俊这个直接凶手,但谁都明白,陈家没有伤筋动骨。 阮凝眸更是垂泪欲滴,也不知道她阮家的案子什么时候能平,陈家什么时候能遭到真正的报应。 第87章 住进苏家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陈府内,陈渐安一顿乱砸,气得胸口疼,再也没有了在公堂上的气度。 他堂堂吏部郎中,居然连自己的侄儿都保不住。 虽然他现在停职待参,但也有可能会被重新启用,这杨远居然如此不给自己面子,这是笃定了自己回不了朝堂是吗? 陈渐鸿站在一旁,也满脸怒气。 他知道陈渐安丢军保帅,也是没有办法,人证物证都在,想抵赖都不行,只能让张卫明打点一下。 尽量让陈子俊不在牢中吃苦。 “老二,咱们现在怎么办?” 陈渐鸿开口。 陈渐安脸色阴森“我被停职待参,主要是因为阮家案,只要这案子翻不了,陈家就没事,我就能重回京城。” 陈渐鸿眼神闪烁“你的意思是?” 陈渐安看了他一眼,陈渐鸿懂了“这事我找人去办。” “这一次,可不能再留下任何把柄了。”陈渐安说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闭上了眼睛。 陈渐鸿则是退了出去,他虽然是陈家家主,是大哥,但在陈渐安面前也要恭敬。 陈家能有今天,全靠陈渐安。 要想不翻案,那就只有干掉阮凝眸,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 至于李钰,现在倒显得不那么重要,等平息了阮凝眸,让老二重新回了朝堂,有的是机会收拾李钰。 …… “这次真是大快人心,陈子俊那狗东西,总算是得到惩罚了。” 院子中,林澈喜不自禁。 虽然没有最终让陈家倒台,但陈子俊被关进大牢,让他还是很开心的,而且陈家还赔了3000两,也算是让陈家出了血。 方清也跟着回来,脸上有着笑容。 陈子俊在望川县打压他的书斋,还让典史去抓他,这口气,他可一直憋着。 现在总算是出气了。 心中也庆幸当初坚持让护院送李钰回去,否则今日怕是陈家得意。 林溪和李芸也很兴奋,只有柳夫子,阮凝眸兴致不高。 李钰道:“夫子,今日公堂上,我看那陈渐安不是善类,他因为阮家案而被停职待参,心中肯定有很多愤恨。” “现在案情没什么进展,还需要重新收集证据,这恐怕需要一些时间,根据大景律法,凡是官员涉及重大案件停职待参的,只有案件彻底结了,才有可能复职。” “陈渐安是陈家的底气,他肯定不想离开朝堂太久,想要尽快结案。” 柳夫子皱眉道:“尽快结案?但这案子年代久远,很多证据都缺失,想要快速定陈家的罪,恐怕很难。” 李钰摇头“只要苦主死了,这案子自然就没法再审了,那就依然会维持原判。” 听到李钰的话,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懂了。 柳夫子更是紧张起来,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陈家连刺杀李钰这个秀才的事都能干出来,阮凝眸这个弱女子在陈家眼中,和蝼蚁也没什么区别。 死了也没有人会替她出头。 阮凝眸脸色有些发白,她倒不是不怕死,但她不甘心这样死去,她想要亲眼看到陈家获得应有的惩罚。 方清此时道:“不用担心,阮姑娘如果不嫌弃,就住进苏府,这样陈家就动不了你分毫。” 柳夫子眼睛一亮,对啊,苏府内有不少看家护院,就算来刺客也不怕,而且苏府很大,刺客来了也找不到阮凝眸住的地方。 倒是阮凝眸有些不好意思“这样会不会太叨扰了。” “不叨扰,我这段时间都在忙书斋的事,阮姑娘去了可以和我娘子说说话,我想你们能相处很好。” 李钰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办法,虽然他只是猜测,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对于陈家,肯定是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 他住在府学中倒是不怕,但夫子和阮凝眸住在外面就很危险。 现在去了苏府,那安全就有了保障。 阮凝眸有些感激,看向柳夫子的眼神更加温柔,如果没有柳夫子,她一个弱女子根本就没有办法。 方清让她去苏府,也是看在夫子和李钰的面子上。 柳夫子被这温柔的眼神看得心都要化了。 不过这么去白住,他也有些不好意思,给方清钱,他肯定不会要,不由看向李钰。 “阿钰,不是夫子说你,这都过去多久了,你第二部话本还没出来吗?” “不要让你方大哥等太久啊!” 这个人情柳夫子还不了,就让李钰来还。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债子偿没毛病,这样他就可以和阮凝眸在苏府安心住下。 而且苏府距离府学很远,李钰肯定不会浪费时间跑来让自己改文章,那就可以偷点懒了。 柳夫子是真觉得累,李钰年纪小的时候,这种感觉不重,但随着李钰年纪增加,学问日益精深,柳夫子就感觉越来越大的压力。 现在不仅是掉头发了还失眠,柳夫子觉得他应该好好歇歇。 李钰听到柳夫子的话无语,但也知道夫子的意思,是让他来还这个人情。 他看向方清开口道:“方大哥,如今市面上流行什么样的话本。” 如今距离西游记完本差不多快两年了,虽然还有热度,但已经大不如前,写话本就要迎合市场喜好。 方清道:“如今市面上出现不少侠义小说,很受人欢迎。” 李钰懂了,武侠时代来临了。 他微微一笑“过几天,我就将话本给你。” 方清大喜,他等这句话可是等了两年,如今李钰总算是正面承诺了。 虽然西游记是神话世界,但方清从没怀疑过李钰写话本的能力,写出的侠义话本一定也会爆火。 当即方清便邀请所有人去苏府,好好吃上一顿,现在他在苏府也有话语权了,带几个人回去住没有多大问题。 晚上喊上岳父,岳母一起吃饭,告知他们李钰要写第二部话本,让他的夫子,姐姐,师娘住在苏府内,岳父,岳母肯定会答应。 席间果然气氛热烈,苏正元一听李钰要写新话本,二话不说便拿了一百两给李钰当润笔费。 李钰只能感慨,苏家真的财大气粗。 至于柳夫子等人要在苏府住下,苏正元自然欢迎,并且表示,想在苏府住多久都没关系。 反正苏府家大业大,房间多得是。 苏婉儿也欢喜无比,有了阮凝眸,家里就多了个和她说话的人,而且阮凝眸形象,气质都很好。 加上阮家案的事,让苏婉儿对阮凝眸很同情,还在吃饭的时候,两个人就好得跟姐妹似的。 阮凝眸来之前还有些忐忑,现在没了。 林溪,李芸也在苏府住下,让两个小丫头大开眼界,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府邸,真的是太大了。 而且府邸内还有园林,她们做梦都想不出有钱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而现在终于有机会亲自体验了。 晚饭后,方清用马车将李钰和林澈送回府学。 临走前,柳夫子拉着李钰的手道:“你们回去好好读书,不用担心我们,写了文章就拿去给林师看看。” “林师很欣赏你,所有不要怕麻烦,林师学问高过我太多,有他指点,你的文章必定还会进步。” 李钰点了点头,他也嫌来苏府路途太远,趁着林修远还是四川学政,多请教一下,一旦调走,可就没机会了。 第88章 以后常来 府学。 方清将李钰,林澈两人送到后,便准备离去,却李钰叫住。 “方大哥,我还有一事相求。” 方清笑道:“你我兄弟,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事你尽管说。” 李钰道:“听说苏家有一间报房是吗?” 方清点头“是有一间,不过已经关闭了,你怎么问这个?” “为何关闭?” “当然是因为亏本啊!”方清叹了口气。 “报房印的是‘邸报’,内容枯燥得很,尽是些宫门钞、上谕和各省官员的章奏摘要。” “除了官府衙门和一些想打听消息的大户商会会订一些,寻常百姓谁爱看这个?印刷、人工、纸张哪样不要钱?” “卖的那点银钱根本抵不上开销,岳父觉得是赔钱买卖,便让关了。” 李钰闻言,开口道:“那如果这报纸的内容不再枯燥,反而很有趣,让人争相购买呢?” 方清失笑“有趣?邸报还能怎么有趣?难道还能把奏章写成话本不成?” “并非要改动上谕章奏。” “我们可以把报纸重新设计,譬如,一张报纸,我们可以把它分成好几个‘板块’。” “板块?”方清对这个新词感到好奇。 “对!”李钰点头。 “第一版,还是正儿八经的宫门钞、上谕摘要,这是给官府和需要的人看的。” “然后,我们可以开辟第二个板块,专门用来连载话本!” “就像我的《西游记》,每期报纸只登一小回,欲知后事如何,就得买下期报纸。” “喜欢看话本的人,岂不是要期期不落?” 方清听到这里,眼里有了光彩,之前他就体会过连载的魅力,只是那个时候是话本,现在改成报纸,效果是一样的。 李钰继续道:“还可以有第三个板块,登些府城乃至各地的奇闻趣事、风俗杂谈。” “甚至一些无伤大雅的市井花边新闻,总之就是让人看了觉得新鲜好玩的东西。” 方清眼神越来越亮,这倒是个好点子。 “最后……”李钰神色认真起来“我们可以开辟一个小角落,征集十年前阮家案的线索,提供有效线索的,给予酬金,或者是陈家其他违法的事情。” 方清猛地一拍大腿“妙啊!阿钰,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居然能想到这样的办法,如果有人提供线索,可比我们私下去找要快多了。” “我回去就和岳父说这事,他肯定会答应。” 随后方清迫不急地离去,有扳倒陈家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放过。 他虽然是赘婿,但也是有脾气的,陈子俊当初打压他,是仗着陈家的权势,现在虽然被抓了,但陈家还在。 而且他对阮凝眸也充满了同情,那就不能让陈家逍遥法外。 虽然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来提供线索,但就算没人提供,能让报房盈利,那么又是他的一大功劳,在苏家的位置必定更稳。 等到方清走了,林澈道:“阿钰,你这办法可行吗?” 李钰笑道:“舆论的力量是可怕的,等着看陈家倒霉吧。” …… 第二日开始,李钰便正式写射雕三部曲,既然现在大家喜欢看武侠,那就正好将金庸老先生的武侠世界展现在世人面前。 这也是绝对能爆火的,后世那无数改编的电视剧已经充分证明了这一点。 苏家的报房也重新开启,李钰除了写武侠小说外,还写一些小故事,之前阮凝眸从其他人哪里收集了陈家的证据。 不过由于证人都没到场,导致这些证据力度不足,李钰就将这些证据改成一个个小故事,里面的反派的姓氏都叫耳东。 然后他又在府学征集有趣的事和花边新闻,说要办报纸,一众士子顿时来了兴趣。 读书是枯燥无聊的,这些士子们有时候也想找点乐子。 如果自己提供的趣事和新闻能出现在报纸上,被人看到,也算是有些小小的成就感。 加上李钰现在是府学中公认的第一人,连高登云和马致远都成了他的跟班,因此响应者众多。 甚至望川县的士子,还提供了一些陈家的线索,包括阮家案的也有。 李钰让方清线不要印刷陈家事情在报纸上,只印刷话本,小故事和花边新闻及趣事。 等到报纸火了,线索多了,再一次性刊登。 李钰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紧紧的,上午读书,下午写文章,傍晚练拳法,晚上写话本和故事。 然后他去找了林修远。 林修远也住在府学内,听到李钰来找他让他指点学问,老怀大慰。 自从李钰成了院案首,他便关注李钰在府学中的表现,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不仅月考第一,岁试也是第一,压得其他士子抬不起头。 这让林修远有些骄傲,李钰是柳夫子的学生,柳夫子是他的学生,就相当于李钰是他的徒孙。 当然现在这关系有点乱,他点了李钰成院案首,也就相当于是李钰的座师。 不过不管是哪种,李钰都和他有关系。 去年他见李钰去请教周文彬学问,没有来找他,让他还有不开心。 我堂堂学政在此,水平比周文彬高不少,而且还是你的座师加师爷,你居然舍近求远,这让林修远有些不开心。 后来和周文彬闲聊,林修远旁敲侧击了一下,结果周文彬居然给他诉苦,说李钰太勤奋,太刻苦,搞得他都怕了。 林修远顿时皱眉,府学中有如此刻苦好学的学生是好事。 你身为府学教授居然说怕,真是太不应该了。 既然周文彬躲出去编撰地方志,那么李钰应该来找自己请教了吧。 结果这一等,都过年了李钰都没来,这让林修远有些不开心,虽然我的本经不是春秋,但我对春秋也有涉猎啊。 而且周文彬出去后,林修远就一直在做准备,将春秋捡起来看了几遍,自觉可以指导李钰,结果左等右等都不来。 他又不好拉下面子去找李钰,因此一天到晚气鼓鼓的,觉得自己的春秋白看了。 没有想到现在李钰终于来了。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精心准备多时的珍宝终于等来了赏识之人。 他强压下嘴角的笑意,故意清了清嗓子,摆出平日威严持重的模样:“让他进来。” 李钰恭敬入内,说明来意,又将柳夫子搬了出来。 林修远心中大悦,暗道:这小子总算开窍了!知道要求教真佛了! 接过李钰递过来的文章便看了起来,一共五篇文章,两篇四书,两篇经义,一篇策论。 林修远在四书的造诣上是很高的,李钰的文章他看后也暗暗惊讶,比起岁试的时候又有了小小的进步。 “不错,不错,不过还能精进。”林修远捻着胡须,针对李钰文章中的问题,引经据典,深入浅出,一一剖析解答。 时而高屋建瓴,时而细究字句,确实让李钰有茅塞顿开、拨云见日之感。 “多谢座师指点!学生明白了!”李钰眼中闪烁着悟道的光芒,恭敬地行礼告退,心满意足。 “以后常来。” 林修远看着李钰的背影,抚须微笑,心中充满了为人师者的成就感,只觉得连日来的闷气一扫而空,这《春秋》总算没白看。 而且李钰的聪慧超过了柳夫子。 这让林修远越发高兴,作为学政,自然是想要看到任期内出现天才,而李钰就是这样的天才! 却不知他这句以后常来,让林修远深刻明白,什么叫高兴太早了。 第89章 学政大人也怕了 一个月后。 周文彬来拜访林修远,见到他的样子不由吃了一惊。 “学政大人,你这是病了吗?” “有病看病,不能讳疾忌医啊!” 林修远苦笑一声“我没病,就是太累了。” 此时的他脸颊凹陷,眼袋发黑,胡须也没了,整个人像是缩水一样,瘦了一大圈。 这任谁看了也会觉得他病了。 听到林修远的话,周文彬有些疑惑,太累了? 什么事能让学政大人累成这个样子? “文彬兄,之前是我错怪你了啊。” 林修远将手中的笔放下,一脸唏嘘,之前知道了周文彬为了躲李钰而出去,让他觉得对方没有为人师表的精神。 学生来请教问题,就该答疑解惑,更别说还是李钰这样聪明的学生,你居然躲出去,真是太不应该了。 为此他还对周文彬有了点芥蒂。 现在他终于感同身受了。 一开始,林修远还乐在其中,倾囊相授,享受着天才学生一点就通的快感。 但渐渐地,他感觉有些不对劲了。 李钰来的频率太高了! 几乎每天都来,每次来都是几篇文章让他修改,问题也越来越深入。 常常涉及到经义中极其微小的争议之处。 逼得林修远不得不时常翻箱倒柜查阅古籍,甚至熬夜思考,才能给出圆满的解答。 时间一长,他才明白了周文彬哪里是去编什么地方志? 分明是受不了李钰这种“学术狂魔”般的请教方式,躲清静去了! 他也想躲出去,但又有些抹不开面子。 说好让李钰有问题就来请教,这才一个月时间,自己就要躲,有些丢脸。 只能咬牙坚持着。 林修远说完话后,便感觉头皮有些痒,抠了抠脑袋,结果薅下来一把头发。 这让林修远大吃一惊,胡子没了他就很心疼,没有想到现在居然掉头发了。 他林修远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形象上也是谦谦君子。 秃头是他接受不了的,他可是学政啊,形象还是很重要的。 周文彬见到林修远薅下来一把头发,觉得场景似曾相识。 就在此时,李钰抱着一摞新写的文章进来,他现在来林修远这里,下人都不通报了,直接放他进去。 当看到周文彬也在时,李钰喜出望外。 过完年后,他一直没有见到周文彬,以为对方还没回来,觉得有些可惜。 周文彬对春秋的理解极其深刻。 李钰请教后觉得受益匪浅,林修远虽然也不错,但比起周文彬还是要差点。 不过在四书上,林修远的理解比周文彬强。 如果能让两人同时指导自己,那简直完美,李钰觉得三年后的乡试,他能过。 “学生见过座师,见过教授。” 李钰恭敬行礼,然后将怀中抱着的文章放到了桌上。 林修远一看又是一叠文章,手都有些哆嗦。 李钰啊李钰,你都不休息的吗?之前一天三篇文章,没过多久你增加到六篇,现在更是十篇。 你是魔鬼吗? 老夫这把年纪了,真的熬不住了啊! 你就没看到我的黑眼袋,没看到我的消瘦吗? 看着李钰那充满求知欲、毫无倦怠的脸庞,林修远是又爱又怕。 爱其才,怕其太勤奋! 他心中暗暗叫苦: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说让他来请教?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小子这是在熬鹰啊,我会被熬死的。 “李钰啊,你来得正好,有件事要给你说一下。” “老夫身为学政,不能还在顺庆府这一个地方教学,还需要去别的地方考较生员。” “现在就要出发,你这些文章让周教授改改,等老夫回来了再继续指导你。” 说完起身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周文彬懵了,不是,你不想改李钰的文章就推给我? 我也怕啊! 我来找你汇报工作的,这还没汇报,你就跑了,太不负责了吧。 见到李钰看向自己,周文彬打了个哆嗦,急忙道:“李钰,老夫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完成,你将文章放在这里,等学政大人回来给你改。” 说完也一溜烟跑了。 李钰无语,这是咋了,见到自己更见到鬼一样。 这么忙的吗? 看着转眼就不见人影的两位大人,李钰有些无奈。 学政去其他地方考较生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看来这文章还是要拿去给柳夫子改才行。 摇了摇头,李钰抱着文章走了。 等他走后,林修远和周文彬才又转了回来。 林修远脸上有了喜色,总算是将这小子打发走了,可以松口气了。 只是想到自己为了躲避李钰找这样的借口,又觉得不太应该。 周文彬也有些唏嘘,李钰他们其实都是很喜欢的,如果不这么勤奋就好了。 同时心里对柳夫子生出了佩服。 他们只是指导了李钰一个月便受不了,柳夫子却是指导了李钰几年。 这份韧性太强了。 …… 数天后。 柳夫子看着李钰带来的一匣子文章,脸都绿了。 “你没去找学政大人帮你改文章吗?” 柳夫子问道。 这一个月时间,他可悠闲得很,阮凝眸已经答应他。 只要阮家的案子结束了,就嫁给他,这让柳夫子睡着了都笑醒。 加上不用给李钰改文章,美得鼻涕泡都冒出来了。 结果现在,直接给他带了一匣子文章,柳夫子感觉头皮又开始痒了。 “找了,学政大人指点了我一个月,现在他要去其他地方考较生员,没有时间,我只能来找夫子了。” 柳夫子叹了口气,看来老师也怕了李钰,这才躲了出去。 没有想到连老师那么有学问的人,都扛不住,我柳敬之何德何能啊! 但学生将文章都送过来了,他又不得不改,否则就枉为人师。 “行了,你将文章放这里吧。” 柳夫子开口,随后又道:“对了,你和方清联合办的那个报纸,现在反响很好,在府城很受欢迎。” “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征收阮家线索。” 柳夫子很急,想要尽快给阮家翻案,这样了结了阮凝眸的心事,两人才好成亲。 他问过方清,但方清说听李钰的。 毕竟现在报纸的主要内容都是李钰在把控。 随着李钰将射雕第一部连载到报纸上。 加上方清的宣传操作,短短半月时间,苏家的报房便火了。 每天来购买报纸的人都络绎不绝。 苏家报纸和其他报纸不同,分成了数个版面,喜欢看什么就找到相应版面就行。 对于八卦是人都好奇,之前只知道身边人的八卦。 但现在有了报纸,可以知道府城乃至外地的八卦,无疑大大勾起了百姓的好奇心。 每天还有不少人去报房提供花边新闻以及陈家的恶行。 花边新闻只给10钱,陈家的恶行如果有证据的话,给1两银子。 这也就导致了众人想方设法去找陈家恶行,甚至还有百姓专门跑去忘川县找。 李钰将这些恶行都写成了小故事,百姓们看得津津有味的同时,也咬牙切齿。 不过关于阮家的线索,还没有公开征集。 现在柳夫子提起,李钰觉得也是时候了。 第90章 陈家要倒霉了 陈府。 陈渐安听着陈渐鸿的汇报,脸色越发阴沉。 从府衙回来的当天晚上,陈家便找了杀手去阮凝眸住的地方。 这次他们可是特意雇佣的专业杀手,确保做到万无一失。 结果杀手扑了个空。 陈家一打听,才知道阮凝眸一行人住进了苏家。 这让陈渐鸿气得牙痒痒又没有办法。 苏家在府城可是高门大户,虽然只是商贾,但之前资助了很多寒门学子。 苏家也办有族学。 虽然苏家自己人不争气,考不上功名,但从族学中出来当官的也有一些。 陈渐安就算没有被停职,都不好对付苏家,更别说现在。 阮凝眸住在苏府,他们根本就没有下手的机会。 “真是该死!” 陈渐安在厅中不停踱步,想着对策。 阮凝眸是当年阮家案唯一活下来的人,她如果不死,实在心难安。 虽说现在证据不足,府衙拿他们没有办法。 但他喜欢将威胁彻底扼杀在摇篮中。 就在此时,陈子明手中拿着一张报纸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爹,二叔,大事不好了。” 说着将报纸递了过去。 陈渐鸿拿过来看了看,皱眉道:“这不和以前一样吗?” 陈渐安也看了一眼,觉得陈子明毛毛躁躁的,难成大事。 苏家的报纸,两人一开始也有关注,但后来发现就是连载话本,以及一些花边新闻,也就没在意了。 现在苏家报纸在府城很火,陈渐鸿觉得可以在县城仿照这个模式赚钱。 “爹,二叔,你们看这里。” 陈子明指着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两人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这上面写着征集十年前阮家案的线索,只要真实有效,一条就奖励10两银子。 陈渐安身子有些发抖。 公开征集线索,这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陈渐鸿见他这个样子,安慰道:“不用担心,当年的事做得很干净,不会留下什么把柄。” 陈渐安摇了摇头,“线索没有了,但人还在。” 陈渐鸿一愣,随后脸色有些凝重,“你是说当初的县令?” 陈渐安深吸口气“找到他!” …… 陈家能想到的事,李钰这边自然也能想到。 十年前的县令早已告老还乡,要找到他颇为不易。 不过李钰去找了杨远,请求帮忙,杨远满口答应。 不仅要找县令,还要找当初的典史等和阮家案有关的人。 对于找人,李钰不用操心,方清表示发动苏家的人脉然后配合府衙一起去找。 李钰还需要将话本和小故事写好就行了。 不过他写的那些小故事,都是用耳东来代替陈字,看报的百姓都没有反应过来。 反倒是府学的士子们回过味了。 起因是望川县的士子看了报纸上的一则小故事后,觉得似曾相似。 故事写的是,一位叫木子的士子参加县试,但和他联保的人却携带小抄,导致要被连坐。 但木子的夫子是举人,用自革功名的方式让木子没有受到牵连。 最后木子通过县试,不过是最后一名,而那叫着耳东的考生是第一名。 看到这小故事,望川县的士子只是琢磨了一下,便醒悟过来了。 木子是李,耳东是陈。 这不就是几年前望川县试的事情吗? 这小故事写的是李钰和陈子明啊! 不仅如此,还将陈家如何收买考生的事也写出来了。 这名士子又看另一个小故事。 写的是这名木子去参加府试,被恶意分配到了厕号,而且还缺瓦。 同知故意在饭菜下药送来,让衙役强逼着他吃。 还写衙役故意不倒粪桶,增加粪桶,发出杂声干扰考试。 木子又是最后一名,耳东又是第一名。 他急忙将之前的报纸翻了出来,看着那些小故事,越看越熟悉。 他本就是望川县人,对陈家的恶行也有所耳闻。 现在将这些故事和听的那些传言一对照,瞬间明白了。 这报纸上的小故事,全都是在揭露陈家的恶行啊。 他赶紧将这一发现告诉了其他士子。 顿时整个府学士子群情汹涌,对于其他恶行,他们不知道真假。 但陈家插手科举这事是真的。 和李钰同批的士子都知道这两件事,但府学中还有很多以前的士子。 这些士子都闷头读书,对于陈家插手科举的事并不知道。 听闻此事后,顿时义愤填膺。 李钰现在可是他们的偶像,他的才学已经让所有人都叹服,敬佩。 没有想到竟是遭遇了这样的不公平待遇。 “砸陈府!” 有人喊了起来,顿时其他人士子纷纷响应,马致远再次站了出来。 这事他熟! 于是陈府再次遭殃,陈渐安,陈渐鸿两兄弟只能连夜躲回望川县。 但此次的风波却没有结束,而是越演越烈。 加上方清刻意将报纸往其他府城送发,以至于四川省其他士子都知道了此事。 士子们沸腾了!愤怒了! 特别是那些寒门士子,他们苦读无数年,就是想要通过科举这条相对公平的道路出人头地。 陈家居然两次插手科举,简直岂有此理。 更有士子将陈子明的两次考试文章拔了出来,其他士子一看,顿时大喷特喷。 这样的文章也能成案首,果然有黑幕啊。 众士子意难平,既然插手科举之事是真的,其他小故事的主角也都叫耳动。 那是不是表明其他故事中的事件也是真的? 如果是真的,这陈家未免也太猖狂了,众多士子纷纷发声。 “没想到我大景朝朗朗乾坤下,竟然还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这陈家真是该死!” “插手科举,罪该万死!” “鱼肉乡邻,欺男霸女,简直可恨!” “我辈读书人岂能任由这种毒瘤危害世间,诸位可愿随我一起请命!” 此话一出,顿时响应者云集。 一时间,四川各个府城,县城的衙门都被群情激奋的士子们给围了。 还有热血的士子听到顺庆府这边的士子砸了陈府,纷纷自掏腰包坐车过来,也要来砸一次。 一时间,陈家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不仅是在顺庆府的名声臭了,在整个四川省的名声都臭了。 其他地方的士子如何闹腾,李钰不知道。 他只知道顺庆府的士子们很欢实。 顺庆府下面九个县的士子纷纷云集府城,这还是第一次不到考试的时候,见到这么多士子来府城。 客栈的掌柜们笑得合不拢嘴,不过没有涨价。 他们也都气愤陈家的所作所为,支撑这些士子来闹事。 甚至还提供臭鸡蛋和烂叶子,让士子们可以去砸陈府。 是的,从其他县来的士子,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在其他士子带领下,先去砸陈府。 哪怕现在陈府内已经狼藉一片,但这些士子都乐此不疲。 这么重大的事情,必须要参与,以后说出去也是不畏强权的美谈。 除了砸陈府外,这些士子第二件事就是去府衙门口静坐示威。 李钰也在其中,看着黑压压一片士子,李钰心中感慨。 读书人果然是比较可爱的群体,敢爱敢恨! 就算阮家案还不能翻,陈家恐怕也要倒大霉了! 第91章 几家欢喜几家愁 自古以来学生运动都是最激烈的,而且还不好镇压。 这些读书人张口闭口就是圣贤,阻拦他们就是和圣贤过不去。 四川省众多府城知府没有办法,这样一直闹下去怕是要出事。 因此集体上书,要求皇上严查,给天下读书人一个交代。 朝中清流一派抓住机会不断上谏,之前陈家插手科举,已经让陈渐安没有担当吏部侍郎。 原本以为这事也就算过去了。 谁也没有想到竟然还能来第二次。 而且这一次还无比猛烈,四川14个府城14名知府都上书。 那必须严惩了! 皇上一怒之下直接罢免了陈渐安吏部郎中的职位。 连带着张卫明这个同知也被罢免,反倒是赵明德因为取了李钰中县试,而成了不畏强权的县令,被提成了同知。 赵明德惊喜无比,根本没有想到他都已经40来岁了,居然还能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原本觉得他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县令,谁曾想因为在府衙帮李钰落实了被刺杀一案。 李钰就将小故事中将他写成了正面形象。 赵明德喜极而泣,苍天啊!大地啊! 谁能懂他现在的心情啊,他这次赌对了啊! “真是苍天有眼啊!我赵明德蹉跎半生,原以为此生止步于七品县令,谁曾想……谁曾想竟有今日!” “李钰真乃我的福星!贵人!” 赵明德喃喃自语,想起之前在县城因为惧怕陈家的权势,差点黜落李钰便一阵后怕。 还好自己擅长投机,才有了今日的回报。 这必须要好好感谢。 让人去邀请李钰在府城最好的酒楼吃饭。 …… 与赵明德的春风得意相比,陈府上下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和滔天怒火之中。 呯——! 名贵的青瓷花瓶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陈渐鸿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 “一个小小生员,一个泥腿子出生的贱种,竟然将我陈家逼到如此地步!简直该死!” 堂下跪倒一片仆役,瑟瑟发抖,无人敢出声。 陈渐鸿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去年便因为科举的事没能当上吏部侍郎,原本以为这事过去了,不会再有惩罚。 没有想到今年又被翻了出来。 如今丢了官,意味着陈家最大的靠山倒了! 不仅在朝中话语权尽失,以往的经营也大打折扣。 那些花费大价钱去维系的人脉几乎全没了。 张卫明也被罢免,府衙里的话语权也没了。 更可恨的是那赵明德,他们陈家昔日的一条狗,居然踩着陈家爬上了同知之位! 而这一切都是李钰搞出来的。 这个原本他陈渐鸿从来没有放在眼里的农家子! “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现在那报纸越来越火爆,已经传到望川来了。” 陈子明哭丧着脸开口。 “报纸!又是这该死的报纸!”陈渐鸿嘶吼。 “如果不是这破报纸,怎会闹得全省士子皆知?怎会惊动皇上?” “李钰!方清!我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陈渐鸿愤怒不已,但咆哮后却是无力的虚脱。 陈渐安得知被罢官后,便紧急写信给京中的旧友和靠山,试图寻找转圜之机,但回应者寥寥。 就连他最大的靠山次辅大人,也是让他稍安勿躁,如今最要紧的是平息风波。 等风波过去,他再想办法。 陈家的声望一落千丈,往日巴结奉承的亲友乡绅,如今都避之唯恐不及。 数日后。 陈渐安觉得不能坐以待毙,此事是由李钰引起,还是要找李钰解决。 于是和陈渐鸿前往府城。 …… 顺庆府城,一家颇为雅致的茶楼内。 陈渐安和陈渐鸿相对而坐,面前的上好龙井早已没了热气,却一口未动。 两人脸色阴沉,他们让去请李钰过来。 未曾想都等了两三个时辰,还没什么消息。 “真是岂有此理,一个黄口小儿,竟敢如此摆谱!让我等在此干等!” 陈渐鸿脸色阴沉,原本他的养气功夫还是不错的,但遇到李钰后,就越来越差。 现在动不动就想发火! 陈渐安脸色也不太好看,他虽然已经被罢官,但毕竟当过京官,屈尊约李钰来见面,对方居然不给他面子。 “看来,他是铁了心要与我陈家作对到底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就任由他在报纸上继续煽风点火?” 陈渐鸿焦急开口,阮家案虽暂押,但报纸却在持续刊登收集阮家案线索的消息。 阮家案是他一手操办,这要真被查出点什么,最先倒霉的就是他。 陈渐安深吸口气“既然他不来,那咱们就去见他!” 于是两人前往府学。 府学门房见两位气度不凡却面色不善的老者要求见李钰,本欲阻拦,但听闻是前吏部郎中,不敢怠慢,只得进去通传。 李钰正在学舍内与林澈,马致远,高登云等人讨论经义。 张书怀跑了进来“钰哥儿,门房来通传,说是前吏部郎中找你。” 几人一听面面相觑,李钰和陈家的事他们都已经知晓,现在找上门来,这是来者不善啊。 “我们陪你一起去。” 李钰摆了摆手站起身,“不用了,这是府学,他们也不敢乱来,你们先讨论着,我去去就回。” 随后出了学舍,心里想着自己都拒绝和他们见面了,没有想到还找到府学来,看来是真急了。 一处凉亭内,李钰见到了陈氏兄弟。 和之前在公堂上相比,两人明显老了一些,两鬓白发都增多了,看来确实这段时间很焦虑。 “李钰,你如今好大的架子,茶楼相邀居然不来。” 陈渐鸿见到李钰那慢条斯理的样子,气便不打一处来。 李钰淡然道:“我学业繁忙,且自觉与二位并无私交,私下相会恐惹闲话,故而未赴约。” “不知二位老翁来府学找我,有何见教?” 老翁? 听到这个称呼,陈渐鸿和陈渐安两人都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我们才40来岁正直壮年,你居然喊我们老翁?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老了? 不过现在不是做口舌之争的时候。 看着这让自己罢官的罪魁祸首,陈渐安恨不得立马掐死他。 深吸口气,陈渐安压制住情绪,开口道:“李钰,明人不说暗话,报纸上的那些文章,也该适可而止了。” “况且科举一事,对你并无影响,你现在不还是成了生员。” “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你年纪轻轻,前程远大,何必揪着旧怨不放,为自己树敌太多?” 李钰笑了笑“陈老翁此言差矣,学生办报,只为明辨是非,并非揪着私怨。” “至于树敌?” 他迎上陈渐安的目光,收敛笑容“学生只知,读书当明理,做人需正道。” “若因惧怕树敌便对不公之事缄口不言,那这书岂不是白读了?这秀才功名,要之何用?” “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陈渐安被李钰的话怼得脸色铁青,没有想到李钰态度如此强硬。 他想放下身段说几句软话,但看着李钰那年轻却坚定的脸庞,想到自己堂堂前朝中大员竟要向一个秀才乞求,那点可怜的尊严又让他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最终陈渐安拂袖而去,临走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李钰,但愿你不要后悔今日之言!” 第92章 活该 “老二,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那小畜生继续嚣张不成。” 回到客栈。 陈渐鸿不甘开口。 “要不要我找人……”陈渐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只要李钰一死,什么问题都没了。 就算在府学又如何,杀手照样可以刺杀。 陈渐安摇头“现在咱们正在风口浪尖,整个府城都知道了咱们和李钰的矛盾。” “他如果死了,就算不是咱们干的,也会怀疑到咱们头上。” “现在这个时候,不能再生事端。” “那就这么算了?”陈渐鸿不忿。 陈渐安想了想道:“如今我没有了官身,他又是生员,想用官府来压他不太可能。” “既然他能办报煽动舆论,我陈家就不能吗?” 陈渐鸿猛地点头,对啊! 他们陈家现在成为过街老鼠,不就是因为李钰写的那些小故事,隐射他们陈家吗? 只要能将这舆论控制下去,说不定陈家还能重新站起来。 很快,陈家便动用了财力,人力,迅速在府城也开办了一家报房,取名【顺庆正声】。 报纸的内容参照苏家的【民闻报】也分了板块。 有歌颂当地官员功德的,大篇幅刊登官员政绩,清廉故事,然后是乡绅们的善举。 比如陈家捐钱修县学这些事。 然后也有故事连载,以及风花雪月。 偶尔发表些评论文章,暗指有人恃才傲物、哗众取宠、利用舆论挟私报复,虽然没有点名,但明眼人都知道是在说李钰。 最后就是强调地方乡绅的重要性,鼓吹和谐,隐隐将陈家塑造成维护地方秩序的乡贤代表。 只不过苏家的报纸能火爆,那是因为李钰在上面连载射雕故事。 百姓为了看话本才买报纸,话本看完了,顺带看看上面的趣事。 但陈家报纸连载的那些话本,枯燥乏味,而且都是老套的才子佳人故事,根本没有什么人买,销量惨淡。 免费送倒是有人要,不过也很少有人看上面的内容。 就算看了也不以为意,陈家也没想着一开始就能扭转局面,准备打持久战。 对于陈家也办报纸,李钰只是笑笑。 他的目的其实已经达到了,现在陈家声名狼藉,陈渐安还丢了官。 没有了官员,陈家也就是望川县的乡绅而已,不再像以前那么可怕。 唯一遗憾的是阮家案进展不大。 当年陈家手脚太干净,导致来提供线索的人不多。 而当年参与审理此案的县令等官员,在杨远的协助下找到了住处,不过已经不在人世。 这也让案件陷入了僵局。 不过赵明德倒是提供了一个可能性。 那就是从陈子俊当成突破口。 大牢深处,陈子俊住在单独的牢房中,虽不宽敞,但也算干净,甚至还有一床不算太破的被褥。 往日里,靠着陈家的银钱打点,他的餐食甚至比狱卒还要好些,除了失去自由,并未受太多苦楚。 张卫明在位时,更是对他关照有加,无人敢为难他。 但赵明德正式上任后,陈子俊的苦日子就来了。 这一日,牢门打开,几名衙役进来将陈子俊拖了出去。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知道我是谁吗?我二叔是吏部郎中!” 陈子俊一脸惊恐,他是陈家长子,他爹和二叔肯定会全力救他。 他从关进来后,便没有被审问过,现在将他拖出去,让他心里有些发毛。 “吏部郎中?” 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从阴暗的过道中传来,赵明德缓缓走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戏谑笑容“陈公子,好久不见了啊。” “赵明德?你怎么会在这里!” “大胆!竟敢直呼同知大人名讳。”一旁的衙役直接给了陈子俊一个耳光。 陈子俊被打懵了,同知? 赵明德什么时候成同知了,怔愣间被拖入了刑房。 当看到那满屋的刑具时,陈子俊顿时打了个哆嗦。 “你……你敢动我?就不怕我二叔官复原职找你算账!” 陈子俊不清楚赵明德为什么成了同知,但他还是有底气的。 赵明德发出一声怪笑“官复原职?我的陈大公子,你的二叔已经被罢官,如今已是白身一个,自身难保,你觉得他还会管你。” 陈子俊眼中露出惊恐之色“不可能,你一定是骗我的。” “骗你,本官已经是同知了,岂会骗你。” 说着让人将陈子俊绑在刑柱上。 “本官今日提审你,只要你老老实实回答,就能不受皮肉之苦。” “阮家案,你知道多少?说!” 陈子俊身子一颤,“我不知道!什么阮家案!我什么都不知道!” 陈子俊梗着脖子大叫。 “不知道?”赵明德直起身,脸色一沉,“看来不用点刑,你是不会老实了。来人!给他松松骨头!” “赵明德!你敢!我陈家不会放过你的!啊——!” 陈子俊凄厉的声音响起,怒骂声渐渐变成了哀嚎和求饶。 “说不说?!”赵明德冷眼看着他。 “我真的不知道,我那时才7岁啊!”陈子俊哭喊着,阮家案这么大的案子,他一个孩童怎么可能清楚。 赵明德根本不听,他当然知道陈子俊可能不太清楚。 但他就是想要折磨陈子俊。 之前他是县令的时候,陈子俊在他面前耀武扬威,让他做这做那。 现在翻身了,也该将以前的帐算算了。 他承认自己有些小人得志,但陈子俊两次派人去杀李钰,他赵明德今日就要为李钰好好出出气。 “打!打到他说为止!” 赵明德冷冷开口。 牢房中再次响起陈子俊的惨叫。 他涕泪横流,浑身痉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眼前碎裂。 一直以来赖以生存的家族权势被彻底打碎,他不再是以前那高高在上的陈家大公子了。 现在的他和普通的百姓没有区别,他成了以前他眼中的蝼蚁。 没一会陈子俊便晕死了过去。 赵明德挥了挥手,让衙役将陈子俊拖了出去,今天只是开始,有的时间慢慢收拾他。 …… 对于陈子俊在牢中的遭遇,李钰并不知道,就算知道他也会说声活该。 要不是他命大,早就被陈子俊整死了。 现在他正在学舍中看林修远找人带给他的信。 信中林修远让李钰去找周文彬,让周文彬带他去拜访一下顾清澜。 如果能得到顾清澜的指点,会让他的学问更上一层楼。 林修远虽然躲了出去,但心中还是有些愧疚,觉得还是要给李钰指条路。 当今大景朝的大儒中,顾清澜的名声很大,学问不说是最顶尖的,但那也是名列前茅。 如果能指点李钰,那么三年后的乡试李钰肯定没有问题。 李钰有些激动,他当然听说过顾清澜,那可是名满江南的大儒。 没有想到竟是周文彬的老师。 这个关系一定要好好把握,虽然已经有了柳夫子这样的名师。 但李钰并不满足,况且柳夫子为他也付出太多,就让夫子歇歇,将头发长出来再说。 府学中经常有士子外出游学。 有句话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很多东西需要亲身去体会才能明白其意义。 李钰从善如流,觉得学政大人给他指了一条明路。 读书这么久,也该出去看看了。 第93章 卷王终于走了 “阿钰,阿澈,你们外出游学,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府学门口,林溪,李芸,柳夫子,阮凝眸,方清都来送行。 林溪,李芸两人脸上都有些不舍。 柳夫子脸上也露出不舍之情,但语气中的急促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欢喜。 去游学好啊! 虽然自从住进了苏府,李钰很少回来找他改文章。 但只要一回来,必定是一大叠。 这让柳夫子吃不消。 府学里有那么多教谕,你多问问他们啊。 结果李钰说那些教谕的文采不如夫子好,特别是《春秋》这块,更是难以找到和夫子比肩的。 入了府学后,李钰自然不会放过请教各位教谕的事。 一开始,众教谕对于李钰的勤奋很欣慰,觉得这孩子真的刻苦。 如此小的年纪,又是案首,却一点不骄傲自满,每天都是看书写文章。 他们在府学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勤奋的士子。 这样好学的苗子,来问他们问题,肯定是要好好解惑。 不过时间一长,这些教谕就受不了。 然后就是周教授受不了,接着是学政大人也受不了。 他们倒不是讨厌李钰,而是怕了。 主要是李钰的学问不断进步,有时候问的问题,连他们都很难答上来。 这逼得他们又不得不去钻研,去学习。 如果想要给李钰解惑,他们就要更加努力,因此心累。 现在李钰要去游学了,大家都开心。 这个卷王总算要离开了。 “阿钰,这封信你收好,如果见到我老师,就交给他。” 周文彬也来送行,给了李钰一封信,相当于是介绍信。 李钰点头收下。 随后方清又给了李钰不少银子,足够他们在路上吃喝。 至于话本,李钰这些天铆足了劲写,连书都没有读,总算是完成了射雕三部曲,天龙和神雕。 五部话本全都交给了方清,足够连载很久了。 “阿钰,这次去游学,不用急着回来,你父母那边,我会去说的。” 柳夫子开口。 李钰点了点头“夫子,我此次去游学,必定收获满满,到时候回来再向夫子请教学问,还请夫子不要懈怠。” 柳夫子脸皮抽搐了一下,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游学回来,文采应该超过我了吧,你还要请教我? 你让我死算了。 真的是又怕学生不优秀,又怕学生太优秀! 李钰对着众人抱了抱拳,告别。 虽然只有11岁,但坚持不断地练武,让他身高也窜了上来。 而且每日读书,让他身上书卷气很浓,成为了翩翩少年郎。 林澈也对众人告别,同行的还有马致远。 至于高登云,生病在家,这次没有与他们一起。 “铁牛哥,走吧。” 李钰招呼一声,李铁牛驾车朝着城外而去。 等到李钰一走,府学里顿时响起了欢呼声。 众多教谕拍手庆贺,总算是将这卷王送走了,他们也能轻松一点了。 林修远也露面了,这些日子他一直躲着李钰,不过这也不是办法。 于是想出让李钰去游学的主意。 而在这世上能指导李钰学问的人已经不多,顾清澜便是其中一个。 和周文彬一商量,便将李钰打发去了江南。 至于顾清澜会不会掉头发,周文彬就不管了。 不过想到对方是宗师,应该能很轻松就解答李钰的问题,也不是那么担心。 柳夫子也进了府学,林修远拉着他的手,看着对方的地中海发型。 感叹道:“辛苦了。” 同时心中庆幸,还好自己没有死磕下去,要不然也会是这发型。 这就太丢他学政的脸了。 柳夫子一脸老师懂我的表情,他真的太难了。 “阿钰,我怎么听到了府学里的欢呼声,他们是在庆祝我们离开吗?” 马车内,林澈开口,有些疑惑。 李钰摇头“你听错了,咱们离开有什么好庆祝的。” 马致远脸皮抽搐了一下,李钰啊李钰,你真的不知道教谕对你的评价吗? 大家都怕你去请教问题啊! 现在你走了,他们就轻松了,自然要庆祝。 李钰何尝不知,现在府学里的教谕见到他,就像见到鬼一样,全都躲着走。 生怕他拿着文章去找他们。 这让李钰很无语,刚入学的时候喊自己小钰钰,结果多问了几个问题,就喊自己李烦人。 做学问不就是要不耻下问的吗? 他也知道他卷,他肝,但如果不这样,如何能中举! 要想通过乡试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拿高登云来说,李钰觉得他的文采还是不错的,结果直接被黜落。 可想而知有多难。 很多人考了一辈子乡试,都中不了举。 穷秀才,富举人,只有中举才算是真正的出人头地,真正的翻身。 李钰自问不比其他人聪明,最多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因此还需要努力才行。 马车是方清安排的,比较宽敞,三人坐在里面也不拥挤。 马致远有些兴奋,这也是第一次出去游学。 他家里有些钱,听到他要游学,自然全力支持,身上也带了不少银两。 “阿钰,江南那边的士子文采可比我们这边强多了。” “每次的状元,榜眼,探花都是出自江南,咱们四川这边这么多年一个状元都没有。” 马致远声音有些唏嘘。 大景朝要说那个区域的读书人最厉害,无疑是江南那边。 几乎每次的殿试都是江南包揽前三名,这也让江南的士子比其他地方的士子有高人一等的感觉。 马致远继续道:“我听说他们那边崇文之风早已融入了百姓的生活中。” “形成了‘人人向学,户户诗书’的氛围,完全不是咱们这边能比的。” 李钰听了不由向往,早就听说过江南那边出过很多大才子。 现在终于有机会去见识一下了。 林澈也很激动,长这么大还没有出过家远门呢,这次托李钰的福了。 半个多月后,众人到了重庆一带。 这一日,马车行至一处村落,时近正午,日头渐毒。 李钰便让铁牛将车赶到村口大槐树下,打算进村讨些水喝,也让马儿歇歇脚。 刚进村子便听到里面敲锣打鼓,人声鼎沸。 村民们无论男女老幼,都急匆匆地往村子中心的打谷场跑去,脸上带着敬畏和期盼的神情。 “哟,这是唱大戏还是赶集呢?”林澈好奇地伸长脖子。 马致远撇撇嘴:“穷乡僻壤,能有什么好戏看。” 李钰拉住一位匆匆赶路的老者询问:“老丈,村里这是有何喜事?” 老丈打量了他们一眼,见是外乡的读书人,便叹道:“哪是喜事哟!是刘半仙在开坛施法,为我们村驱除瘟神、治病救人呢!可灵验了!” “半仙?”李钰一愣。 林澈和马致远则是来了兴趣,他们一路行来,虽然路上的风景不错。 但也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 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了,那肯定要去看看。 李铁牛也兴致勃勃,之前李家湾也请过半仙,那神仙手段让他至今难忘。 “走,去看看。” 李钰也想看看这所谓的半仙如何治病救人,带着三人跟着人流前往打谷场。 第94章 江湖把戏 村子中央,搭起一个简陋的法坛。 上面插着几面画了符咒的黄旗。 一个穿着道袍、山羊胡、眼神精明的老者,正手持桃木剑,脚踏七星步,嘴里念念有词,围着香炉又跳又转。 坛下站着黑压压一片村民,个个神情虔诚。 法坛旁边还放着一个大木箱,上面贴着“功德随喜,心诚则灵”的红纸。 不时有村民上前,将铜钱甚至碎银子投入箱子。 这些村民大多穿着破旧衣服,脸有菜色,一看日子就清贫。 但却毫不犹豫将攒下来的钱投入功德箱中,然后跪求仙药。 他们村这段时间,不断有人腹泻呕吐,村里人都说有瘟疫,搞得人心惶惶。 族长便请来半仙施法,希望能消除灾病。 虽然心疼钱财,但大家也知道,有命在才行。 钱没了可以再攒,但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便见那刘半仙舞弄了一阵,突然大喝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手指猛地指向香炉中燃烧的符纸。 说也奇怪,那符纸燃烧的火焰竟瞬间变成了诡异的绿色! 村民们发出一片惊呼,“仙法!真是仙法啊!” 刘半仙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大喝一声“瘟神显形!” 便见他拿起一碗水喝下含在嘴里,接着猛地喷在案上放着的一张白纸上。 便见那白纸上竟是慢慢浮现出一个狰狞的黑色鬼影! “瘟神!是瘟神啊!” 村民们吓得面无人色,纷纷跪倒磕头。 林澈,马致远,李铁牛三人也都是脸色一变,惊疑不定的看着那白纸上的鬼影。 林澈和马致远原本是不相信这些的。 但此刻亲眼所见,不相信也相信了。 真的有瘟神啊! “瘟神已现形!需以功德钱香火供奉,贫道方能上表天庭,擒住这瘟神下油锅,将其彻底诛灭,并求取祛病仙丹!” 刘半仙义正言辞地开口。 村民们哪里还敢犹豫,纷纷掏钱争先恐后地往那功德箱中塞。 李钰冷眼旁观,要让白纸显出画或者字的方法有很多种。 李钰虽然不知道这半仙用的哪一种,但无论哪种都是骗子。 见这些村民纷纷将钱投入功德箱,他再也忍不住,排众而出。 “仙师好手段!” 李钰朗声开口,“在下游学途经此地,见此仙术,实在惊叹。愿捐香火钱一百两,聊表心意。” 一百两! 村民和刘半仙都惊呆了,居然捐这么多钱。 刘半仙眼中有着贪婪之色,这些村民加起来的钱最多也就十多两。 没有想到来了个冤大头,这次发了啊。 林澈和马致远急了,急忙拉了李钰一下。 “阿钰,你干什么?” “捐个一两就行了,一百两太多了。” 李钰没有理会两人的劝阻,从自己书箧中取出一张普通宣纸,递了过去。 “不过在捐一百两前,在下还想看看开开眼界,可否请仙师用这张纸,让在下看看瘟神是如何被捉住的?” “若真能显形,一百两银票立刻奉上。”他故意拿出银票晃了晃。 刘半仙脸色一僵,打量着李钰,见其年纪不大,气质倒是不凡。 此刻眼中露出好奇和敬佩,也不知道是看穿了自己的把戏还是真的相信自己能抓瘟神。 有村民喊了起来“刘半仙,您就再抓一次,这一百两必定能从天庭换来更好的仙丹。” 其余村民也纷纷开口。 在他们想来,钱越多,肯定仙丹越灵验。 虽然不知道这小哥是谁,但肯定是好人,否则不会这么帮助他们。 刘半仙干笑一声,开口道:“这村里只有一个瘟神,已经被拘住,没有第二个瘟神让贫道抓了。” 李钰也不再这话题上纠缠,当然一百两他自然也不会捐。 刘半仙见李钰将银票收了回去,有些失望,不过后面还有机会,不必急于这一时。 既然被他看到了,那无论如何也要将这一百两弄来。 此刻他的几个徒弟已经在一旁架起了大锅,柴火烧得正旺,里面热油翻滚。 刘半仙又念了几句众人听不懂的话。 然后道:“贫道已经上报天庭,待会就将这瘟神下油锅,到时候你们村里的灾病自然消除。” 村民一听激动不已,又是磕头就拜。 刘半仙看了李钰一眼,便要将那白纸放入油锅中,但想了想觉得不能显出他的本事。 于是走到油锅旁,直接将手伸入那滚烫的油锅中。 摇了摇头“这点温度还不够,徒儿们再加把火!” 一众村民见到刘半仙竟然敢将手伸入油锅中,再次震惊。 那可是一锅滚油啊! 居然敢伸手进去试温度,还毫发无伤,这绝对是神仙手段啊。 不由得对刘半仙更加信服。 众村民都兴奋起来,村长这次是真的请回来一个有本事的人。 等到将瘟神消灭,他们村就不会得瘟疫了。 所有人看向刘半仙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 林澈,马致远,李铁牛三人也都震惊不已,心里已经相信此人真的是半仙了。 又过了一会,刘半仙再次伸手进去,然后笑道:“这次温度合适了,足以将瘟神炸死。” 说完,便要将那张白纸放入油锅中。 “且慢!” 李钰此时开口,“仙师,不如让在下来炸这瘟神如何?” 刘半仙一愣。 林澈大急,急忙拉住李钰“阿钰,你疯了,那可是滚油。” 马致远也急忙道:“你不要命了,这手伸进去可是瞬间就会熟透。” 李铁牛更是一把抱住了他。 李钰无语,“铁牛哥,你放开我,你若不放,以后就别再跟着我了。” “钰哥儿,就算你不让我跟着你,我也不会让你去的,你是要考举人的,手废了还怎么考?” 李铁牛不松手。 “那锅里的油温是假的,炸不坏的,铁牛哥你不相信我吗?” 李铁牛一咬牙,“那我去。” 说完便冲了过去,从刘半仙手中抢过白纸,然后将手伸进了油锅。 村民们都吓得惊叫起来,似乎看到了李铁牛被炸烂的手。 结果屁事没有。 李铁牛原本还忐忑紧张,结果手伸进去,感觉像是温水一般,一点都不烫。 他顿时喊了起来。 “钰哥儿,真的一点都不烫呢?” 李钰走了过去,将手伸进去,笑道:“不过一些小把戏而已。” 林澈和马致远见状,也过去伸手进去,惊奇不已。 一众村民看得目瞪口呆,这四个人难道也是神仙? 居然都不怕油锅炸! 他们看看将手伸入油锅的四人,又看了看脸色铁青的刘半仙。 眼中的敬畏变成了疑惑和不解,神仙这么不值钱吗? 李钰大声道:“乡亲们,这根本不是什么神仙手段,不过是骗人的把戏。” “那所谓的‘瘟神’也不过是事先用药水涂抹在上面的把戏。” “这所谓的半仙不过是想要骗你们钱而已,有病了就去找郎中看,而不是相信这些江湖把戏。” 真相如同惊雷,在村民们脑中炸开! 更有几个大胆的村民上前,将手伸入油锅,发现真的没事后,愤怒瞬间取代了敬畏。 他们的日子已经够苦了,那些都是他们的活命钱。 真要捐了钱,却治不好病,他们就只能等死。 族长也后怕不已,没有想到竟是请来了江湖骗子。 刘半仙见事情败露,拔腿就跑。 别看他年纪大,这逃跑的速度却不慢,显然已经练出来了。 “打死这狗贼!” 暴怒的村民见状,急忙追了出去。 李钰几人则是被族长请回家中好生招待。 如果今日没有李钰揭穿,他这个族长以后也没脸面对族人了。 第95章 拦路找茬 在族长家里吃喝了一顿。 当然李钰也不白吃,而是拿出银两。 族长说什么也不收,但李钰坚持要给,最终打了个折,收了一半。 随后李钰四人重新上路。 马车内,林澈,马致远直勾勾的盯着李钰,眼中充满好奇。 “你们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吗?” 被两个大老爷们这么盯着,让李钰很不习惯。 那眼神感觉像是要爆他菊一样。 “阿钰,你怎么什么都懂,连江湖把戏都知道。” 林澈一脸的崇拜,他觉得自己对李钰已经够了解了。 毕竟两人在一起吃住都有三年了。 也没见李钰看杂书,也没有出去闯荡过,怎么就能识破这样的把戏呢。 马致远也是敬佩不已,想到之前自己见到那所谓的神仙手段还震惊,便有些不好意思。 和李钰比起来自己真的是差远了。 而且书上可没有这些东西,真的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不仅可以了解风土人情,还能看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事,大开眼界啊! 不过他还是道:“阿钰,你怎就笃定那油锅不烫?万一那油锅是真的……” 李钰没有告诉他原理,而是道:“《论语》有云:子不语怪力乱神。” “今日之事,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村民困于疫病,不求医问药,反将希望寄托于装神弄鬼之徒,岂非舍本逐末?圣人早已告诫我等。” 林澈若有所悟地点点头。 马致远却道:“然则《中庸》亦言:‘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鬼神之事,岂可全然否定?” 李钰微微一笑,“马兄所言极是。” “然《中庸》接下来说‘见乎蓍龟,动乎四体’,其意在强调观察征兆、洞察几微,而非盲目信奉怪力。” “今日那骗子,其破绽岂不就在‘几微’之处?油沸而烟不浓烈,水泼而色变突兀,此皆违背常理之‘微’。” “若遵圣人‘格物致知’之训,细察其物理,其术自破。” “而非见‘祯祥’‘妖孽’便盲目信之,失了‘慎思明辨’之心。” 马致远闻言,浑身一震,陷入了沉思。 他素来以精通经义自傲,却从未将经义与现实诡诈之事如此清晰地联系起来。 光是这一点,他便不如李钰。 李钰继续道:“《孟子·尽心下》有言:“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吾等读书,并非为了成为皓首穷经的酸儒,而是明理以立身,更是为了能如古之贤臣,能辨忠奸、识欺诈、解民困。” “若今日我等只知背诵‘子不语怪力乱神’,却对眼前惑乱乡民、榨取血汗的‘怪力乱神’无能为力。” “甚至因其‘有违圣人之教’而袖手旁观,那这书,岂不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与那纸上谈兵的赵括何异?” 这番话,如同重锤敲在马致远心上。 他第一次意识到,学问并非仅仅用于科举考试和清谈辩论。 更是一种能洞察世事、保护弱小的力量。 李钰今日之所为,正是这种力量的体现。 林澈听得两眼放光,激动道:“我明白了!阿钰!” “就像夫子教我们读《诗经》,不只是知道‘关关雎鸠’。” “更要明白‘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 “今日我们就是‘观’了民情,‘怨’了骗子!” 李钰笑着点头,不过这番论述,他也是取巧了,毕竟他是知道骗术的原理,才敢去大胆揭穿。 马致远和林澈不知道,自然思考不了这么多。 看着陷入沉思的两人,李钰心中欣慰。 科举之路,绝非独善其身! 读圣贤书,所求当为明事理、辨是非、有担当。 而这两人与他同行,那将来都是他的人脉,他希望自己中举的同时,两人也能中举。 因此想借着这事件,启发一下两人。 不要读死书,而是要将书本知识结合实践,这样写出的文章有理有据,更加锦绣。 这也是这次游学的意义。 “站住!” 就在三人在马车内盘点这次收获时,一道粗暴的声音打断了三人的沉思。 马车停了下来,李钰掀开帘子朝着外面看去。 便见之前被村民追得狼狈逃窜的刘半仙和他的四名徒弟正拦在马车前。 刘半仙一脸凶神恶煞,气呼呼的看着马车中的李钰三人。 没有了之前的仙风道骨。 他今天本来能有不错的收获,全被这小子给搅黄了。 这让他憋了一肚子气,如果不是跑得快,被村民堵住,肯定会打得他喊妈妈。 既然没有在村子里赚到钱,那就从这小子身上赚。 一百两银子啊! 足够他吃香的喝辣的很久了。 “喲,这不是仙师吗?知道我们要走,特意来送我们一程?” 李钰笑呵呵的开口。 刘半仙指着李钰,气得胡子都在抖。 “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小子,道爷我辛辛苦苦做的局,全让你给搅黄了!”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今天你不拿出一百两银子给道爷压惊,就休想离开!” 见刘半仙这气急败坏的样子,李钰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仙师方才不是还要上天言事,请老君仙丹吗?” “怎么此刻不求老君显灵,变出几锭元宝,反倒学起那剪径的毛匪,拦路讨起钱来了?” “莫非老君今日放假,不管香火钱了?” “你!”刘半仙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恼羞成怒,“少废话!敬酒不吃吃罚酒!徒儿们,给我好好教训教训他们!” 四个徒弟狞笑着围了上来,摩拳擦掌,显然平时没少干这种勾当。 李钰三人眼睛都一亮,跳下了车,伸手到马车底部,竟是从车底板下抽出三根枣木短棍。 李钰和林澈作为习武之人,随身带短棍也很合理。 马致远两次砸了陈府,也不是善茬。 刘半仙见状,先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 “就你们三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拿根烧火棍就想跟你道爷叫板?” “爷爷我这四个徒弟,可是正经练过把式的!给我上!打断他们的腿,再把银子搜出来!” 至于李铁牛,刘半仙没有放在眼里,一个赶车的,看到这架势不吓得腿软就不错了。 四个壮汉弟子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 只是刚迈出两步,一直沉默的李铁牛动了。 他这一动,便如猛虎出闸! 带起一阵恶风冲入到四人之中。 “呯!” “啪!” “哎哟!” 拳脚到肉的闷响、以及凄厉的惨叫声几乎在同一时间爆发! 铁牛的动作毫无花哨,简单、直接、粗暴! 电光火石之间,刘半仙的四个弟子便全部躺倒在地,痛苦呻吟。 刘半仙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眼睛瞪得溜圆,根本没有想到刚才他没放在眼里的赶车汉子,这么猛! 他转身就跑,但李铁牛几步追上,蒲扇般的大手伸出揪住了对方衣领,然后被摔在了地上。 刘半仙感觉浑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李钰三人有些兴趣缺缺,铁牛太厉害,让他们连发挥的机会都没有。 “铁牛哥,这里离村子还不远,麻烦你跑一趟让他们族长过来,交给他们处理吧。” 李铁牛点点头。 不一会,李铁牛带着族长过来,身后跟着七八名青壮,拿着绳子,将五人绑了起来,准备送官。 李钰四人则是重新上了马车,继续他们的行程。 第96章 蜀道难 从四川省到江南。 路途远,耗时长,李钰也彻底体验了一把古代的旅游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马车在官道上颠簸前行,颠得三人屁股都疼。 所谓的官道,很多时候也仅是稍经开凿的土石路。 一侧是峭壁,一侧是深渊,车轮碾过,不时有碎石滚落,看得人心惊胆战。 特别是穿越秦岭,大巴山时,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林澈小脸发白,紧紧抓着车窗框,看着下方云雾缭绕的深谷,声音都有些发颤,“这路……也太吓人了。” 马致远虽然强自镇定,但紧抿的嘴唇和偶尔向外瞟的紧张眼神也出卖了他。 就连李铁牛也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马车滚下悬崖。 李钰也绷紧神经,还是该走水路啊,这陆路真是太难走了。 不过一路上所见比任何书本上的描述都来得震撼。 他看到纤夫喊着号子,拉着逆流而上的舟船,背脊几乎弯折。 他看到挑夫背着货物,一步步艰难跋涉在陡峭的山路上。 他还看到牛车陷入泥泞,众人合力推搡,溅得满身泥浆。 古代的旅行,不仅仅是距离的跨越,更是对体力、意志和运气的巨大考验。 这一日,马车行至一段尤为险峻的栈道。 所谓栈道,乃是在悬崖峭壁上凿孔架木而成,窄处仅容一车通过,下方便是奔腾咆哮的江水,声如雷鸣。 这样的道路,连马匹都显得不安。 车内三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下,仿佛声音大一点,就会震塌这悬空的道路。 等到马车通过了栈道,三人才长长松了口气。 马致远回头看去,感叹道:“这道路也太难了。” 李钰点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今日总算是彻底感受到了。” 听到李钰的话,林澈和马致远都眼睛一亮,难于上青天,这倒是很新奇的比喻。 林澈笑道:“阿钰,你是不是来了灵感,不如赋诗一首。”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李钰做诗了。 马致远则是一脸惊奇的看着李钰,意思是你还会作诗? 虽然科举会考试贴诗,但大家都知道试贴诗和他们平时即兴做的诗不一样。 马致远也很有诗才,通过栈道后,也想写诗来抒发一下。 此刻听到林澈这么说,便忍住了,想要听听李钰能做出什么诗来。 虽然佩服李钰写的文章,但不表示马致远对李钰方方面面都服气。 比如诗词一道,他还没有和李钰比试过。 而且他还专门去看了李钰县试,府试,院试的试贴诗,得出三个字。 不如他! 虽然试贴诗和即兴作诗不一样,但如果试贴诗做不好,那么诗词水平也就高不到哪去。 他心中有些窃喜,自己做文章比不过李钰,写策论比不过李钰,背书也比不过李钰。 唯有这诗词一道是他最后的骄傲。 他也从没提过要和李钰斗诗,毕竟这是自己的强项,胜之不武。 但现在林澈主动提出来,那他就可以露一手了。 等李钰做完他再做,给两人一点小小的震撼。 李钰听到林澈的话,回望那鬼斧神工又危险万分的道路,感受着自身的渺小。 心中确实涌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那首千古名篇,在任何地方都不应景,唯有在这里才能体现出来。 他开口轻吟“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 “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钩连……” 诗句雄奇纵逸,想象瑰丽,将蜀道开辟的传说、历史的苍茫、山川的险峻描绘得淋漓尽致! 林澈和马致远已经完全听呆了。 诗句中的景象他们都亲自感受过,每一个字都敲在他们心上! 当李钰最终吟出那千古名句:“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长咨嗟!”时,车厢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 林澈知道李钰作诗很强,但没有想到这么强。 道路的艰难在这首诗中体现得淋漓尽致,他已经无法用词语来形容内心的震撼了。 马致远心中更是掀起惊涛骇浪,只觉得以往所作皆是小儿涂鸦,不值一提! 这首诗气势之磅礴,想象之奇崛,语言之瑰丽,简直非人力可为! 我有句麻卖批不知当不当讲。 你这么有才,为何试贴诗写得像狗屎,你是故意的吧。 难道就是要让人觉得你不会写诗,然后来挑战,你好打脸。 李钰啊李钰,你年纪不大,心思不少啊! 还好我从未找你斗诗,否则这脸又会被打得啪啪直响。 他看向李钰,眼神复杂,难以置信,极度震惊中又有挫败。 服了!真的服了! 心中庆幸,他没有先开口作诗,否则真的没脸了。 这特么是个全才啊! 文章,策论,诗词无一不精,无一不好。 想到这次江南之行,马致远觉得李钰这不是去游学增长见识,请教学问,而是去踢馆的吧。 想到江南士子一向瞧不起其他地域的士子。 不知道被李钰比下去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马致远突然急迫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到江南,让李钰好好表现一番。 …… 出了蜀道,几天后抵达了汉中。 在这里稍作修整后,四人乘船顺着汉江而下,朝着襄阳而去。 一路上林澈,马致远都晕船,吐得不行。 李钰和李铁牛要好一点。 原本想要观赏一下江面景色,也没有了心情。 航行了半个月后,抵达襄阳,四人入城休息。 然后李铁牛出去寻找有没有前往苏州的船队,准备跟随商队走大运河到达苏州。 三天后,四人给了点钱,上了一只商队的船。 林澈,马致远这次倒是没有晕船那么严重,大概是吐啊吐啊就习惯了。 20多天后,船队靠岸。 四人下船,便见到和巴蜀截然不同的景象。 码头上无数声音交织,脚夫们喊着号子搬运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货物。 小贩们则是高声叫卖着茶水,糕点。 河面上船只往来如梭,摇橹声、船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的招呼声连绵不绝。 更远处,街市上人声鼎沸,车马粼粼。 放眼望去,运河如织,水巷纵横。 一座座拱桥如彩虹般飞架两岸,桥上行人如织,桥下舟楫穿行。 白墙黛瓦的民居依水而建,层层叠叠,延绵至视野尽头。 岸边杨柳依依,柔条拂水,与河中倒影相映成趣。 如此繁华的一幕,让四人都瞪大了眼睛。 感觉眼睛都不够用了,林澈一脸激动“这也太热闹了吧!” 在他印象中顺庆府已经是很繁华了,但现在到了苏州,才知道何为繁华。 马致远也只是在书中见过对苏州的描述,此刻站在这码头上,内心也充满震撼,开口道: “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舟楫云集、商贾辐辏之地。” 李铁牛揉了揉眼睛,脸上也全是惊奇。 一直生活在乡村的他,何时见过如此繁华景象。 李钰亦是心潮起伏,轻声道:“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 马致远和林澈看向他,你这就又写出一首诗了? 不愧是你啊! 第97章 清澜书院 “走吧,先去拜访顾大儒。” 李钰开口,朝着前方走去。 周文彬没有给他地址,不过也根本不需要地址。 顾清澜名声显赫,江南文风又浓,周文彬告诉他们大街上随便找个人一问,就能知道顾清澜住什么地方。 李钰去问了,然后四人一脸懵逼。 完全听不懂! 苏州话好听是好听,但说的啥就不知道了。 没有办法,只能采取最原始的办法,笔谈。 就是写下来,听不懂话,但总能看懂字吧。 一打听,还真有了结果。 顾清澜告老还乡后,回了苏州便开办了清澜书院,名声斐然。 书院内只收一百人。 很多士子甚至都不去府学,想方设法也要到清澜书院中去。 青澜书院中除了顾清澜会亲自讲学外,其他教学的老师也都是在苏州颇有名声。 府学请不动他们,但顾清澜回来,给他们一说。 这些学识渊博,声名显赫的学者便出来,去清澜书院教书。 这也导致不仅是苏州本土的士子想要进去读书,距离苏州比较近的常州,无锡的士子也都往这边跑。 可惜清澜书院的招生要求很严。 首先就是苏州本地人优先。 再有就是必须是案首,县案首,府案首,院案首,只要能获得其中一个,便有资格进入。 当然这个硬性条件有时候也会放宽。 如果文章能入顾大儒的眼,也能进去。 每三年清澜书院在送走一批中举的士子后,名额空出来,就会招生。 这就是机会,士子们真的是各显神通,考试的激烈程度不亚于院试。 这也就导致清澜书院中全是才气过人的士子。 随随便便一个就是案首,大家谁也不服谁,因此常常出现斗诗,辨经,清谈这种文人之间的比斗。 对于这种情况,书院是乐见其成的,甚至大加鼓励。 因此书院内的学风极浓。 加上书院中的士子去乡试,有一大半的人都会考中,也让清澜书院的名气越来越大。 按照路人指引,四人到了苏州城郊的清澜书院。 书院依山傍水,白墙黛瓦,飞檐翘角,不似学府,倒像一座精心打造的园林。 李钰递上周文彬的亲笔信,门房书吏一看落款,不敢怠慢,恭敬地引着四人入院。 到了一处临水的精舍外,通禀后,方请他们入内,铁牛留在外面。 精舍内布置得极为雅致,一尘不染,满满一墙书架,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书墨香和檀香气。 窗前,一位老者正临案挥毫。听到动静,便放下了毛笔抬起头来。 老者年约六旬,头发花白,胖乎乎的,看上去很是和蔼。 “学生李钰/林澈/马致远见过顾大儒。” 李钰等人行礼。 顾清澜笑道:“文彬在信中对你们颇为推许,尤其是你,李钰,10岁的院案首,当得一声神童。” “学生不敢当,周先生过誉了。”李钰恭敬行礼。 “不必过谦。文彬眼光不差。” 顾清澜摸了摸胡须,“既是文彬所荐,你们便先在书院住下。” “斋舍还有空余,可安置你们三人。一应规矩,自会有书吏告知。” 他顿了顿,道:“不过,书院有书院的规矩。” “即便有介绍信,也需通过考较,方能正式入院。” “不巧老夫近日需外出访友,待我回来,再考较你们的学问。” “在这期间,你们可自由旁听书院讲学,也可去藏书楼阅览。” “书院内士子皆乃各地才俊,难免有些文人习气,切磋较量乃是常事。” “你们既来了,便需自行应对,莫要堕了文彬的颜面,也莫要失了蜀中士子的风骨。” “是,学生明白,多谢先生。”三人齐声应道。 顾清澜点点头,便不再多言,重新拿起笔,在纸上写了起来。 书吏示意三人跟着他来,带着他们去了空着的斋舍。 斋舍是四人间,正好够他们四人住下,斋舍内一应东西俱全,倒是不需要他们再重新添置东西。 安顿好后,李钰迫不及待去藏书楼。 林澈,马致远则是在书院闲逛,至于李铁牛则是在斋舍内睡觉。 …… 藏书楼。 李钰一进来就被吸引住了。 这藏书楼竟是比顺庆府学的藏书楼还要大,还要高,李钰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飞快冲到书架前,取出一本书便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 府学内的藏书他都看完了,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看新书。 这次来苏州真是来对了,这么多藏书,足够他背很长时间了。 而三人入住斋舍内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很快院内的士子都知道了有三个靠着走后门的人进入了书院。 这让这些士子都有些不舒服。 他们可都是案首,还经过严格考核才进来的。 凭什么这三人不经过考核就能进入,虽然有消息传出,是因为顾大儒要外出访友,所以推迟考核。 但也让这些士子不服气。 既然顾大儒回来才考核,那这三人为什么不能住外面去,而是要住在书院内。 一处水池边,正在闲逛的林澈和马致远被几名士子拦住了去路。 “你们就是靠着走后门进来的蜀中士子?” 马致远微微皱眉,他们才刚来这些士子就知道了? 消息这么灵通的吗? 该不会是顾大儒故意放出的消息吧。 马致远没有猜错,他们前脚刚离开,顾清澜后脚便让书吏将消息放了出去。 这也算是一种考核。 如果连书院内士子的攻击都招架不住,那也没有资格待在书院内。 周文彬在信里将李钰吹嘘得很了不得。 顾清澜还是第一次见到周文彬如此吹捧一个人,让他也有了好奇心。 就先让学院内的士子先给三人上上强度,希望自己回来时还能看到三人。 林澈本就是个活泼的性格,此刻听到这些苏州士子的话。 立刻怼了回去“走后门又怎么了?我们有后门走,你们有吗?你们想走也走不了吧。” 李钰教过他如何与人吵架。 不要去反驳对方的观点,那样很容易陷入对方的节奏,而是要顺着对方的话说,这样能气死人。 当然这也要分什么情况,如果对方骂你家人,那你肯定不能顺着对方的话说。 果然听到林澈的话,几名士子面面相觑。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居然将走后门当成荣耀。 而且还嘲讽他们没有后门走,气得不行。 我们都是凭真本事考进来的,用得着走后门吗? 想是这么想,但心里就越发不平衡。 特别是他们费尽千辛万苦才进来,其中有多努力,只有他们最清楚。 而对方如此轻松地进来,这对他们不公平。 当即便有士子道:“听闻蜀中士子大多粗坯不堪,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就是,没有真才实学,却能进入清澜书院,恬不知耻!” “听说你们是有人举荐进来,那我等就要请教一番,你二人敢应战否!” 都是少年人,自然经不起激将,况且林澈,马致远也想试试苏州学子到底有多厉害。 当即答应下来。 很快消息传了出去,引得不少士子围了过来。 当然也有很多不感兴趣的士子没有来,这些士子都是恃才傲物之辈。 历来看不起外地的士子,别说蜀地了,就算是同为江南士子,除了杭州,金陵的士子外,其他地方的他们都瞧不上。 这种比斗根本没什么精彩可言。 有这功夫,还不如多读两本书呢。 第98章 被欺负了 书院一处凉亭内。 闻讯赶来的士子们都来瞧热闹。 虽然他们平时互相比斗,但这种情况肯定是一致对外。 大家都是通过考核进来的,最瞧不起的就是走后门进入书院的。 之前也有其他地方的士子通过关系进来。 士子们找其比斗,让那些走后门的士子无地自容,最终灰溜溜的离开。 每当这个时候,书院内的士子便觉得畅快。 这次更过分,一次性就进来三人,那肯定要将他们赶出去。 有真才实学的人绝不会走后门。 走后门的都没真才实学,这已经成了书院内众士子的共识。 林澈和马致远见到这么多士子来围观,莫名感到有些紧张。 虽然他们在府学也和人比斗过,但那都是小打小闹,而且他们一路闲逛过来。 发现清澜书院内的读书氛围极其浓厚。 池塘边,假山旁,凉亭内,随处可见争论的士子,完全不是顺庆府学可比。 见人也来得差不多了,为首的青衫士子将折扇一收。 开口道:“我这里有一个问题,如果你们能回答出来,那就证明你们确实有真才实学,如果回答不出来,那就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其余士子一听,顿时脸上露出戏谑之色。 便听青衫士子道:“《论语·泰伯》有言,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此言究竟何解?是谓百姓只能驱使,不能使其知晓道理吗?” “若如此,岂非与‘有教无类’相悖?圣人之言,何以自相矛盾?” “此问乃我院苏墨白苏师兄所提,你二人可能释疑?” 这个问题极其刁钻,直接指向《论语》中一句看似有愚民倾向的话。 如何解释才能不违背孔子“有教无类”的教育思想,历来是经学争论的焦点之一,非对经义有极深理解不能妥善回答。 林澈和马致远都愣住了,没有想到对方问了这么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两人眉头紧锁,苦苦思索。 半晌后,林澈尝试道:“或许是说对于百姓,可以先让他们遵循道而行,不必急于让他们立刻明白所有深奥的道理?” 马致远沉吟“也有可能是指因材施教?对于不同的人,采取不同的方式?” 青衫士子笑道:“你们的答案,早已有人回答过,不过是流于表面而已。” 周围士子脸上都露出讥诮之色。 林澈见那出题的士子一脸得意,不服气道:“我们才疏学浅,一时难以回答圆满。那请问这位兄台,你又如何解答?” 那青衫士子顿时语塞,脸涨得通红。 他哪里能给出比苏墨白更好的答案?不过是拿来刁难人而已。 他支吾两句,强行转移话题:“哼,答不上来便答不上来!看来于经义上也只是寻常。那便来辨经吧!” 当下林澈便与青衫士子辩论起来。 林澈基础扎实,但毕竟年纪小,反应和机变稍逊,而且这士子出的题目还是他比较擅长的,渐渐落在下风。 林澈落败,马致远接替,与那士子再辨一场。 马致远才思敏捷,言辞犀利,与那青衫士子辩得难分难解,算是斗了个旗鼓相当。 旁观的士子们见这两人并非全然草包,脸上的轻视稍减,但挑衅之意未消。 毕竟这青衫士子在书院的文采也只是中等。 比他强的人大有人在,现在这两人连青衫士子都赢不了,哪有资格入学。 那青衫士子见占不到大便宜,便道:“今日便到此为止!” “明日此时,还在此地,我们再来清谈玄理!若再不敢来,趁早自己离开书院!” 经过这些士子们一闹,林澈和马致远也没有闲逛的兴致,回了斋舍。 李钰一直到藏书楼关门才回来,脸上神采飞扬。 这一下午时间,他又背了两本书,收获颇多,更是有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回来见到林马两人兴致不高,有些奇怪。 中午还好好的,怎么现在无精打采的,一问之下得知两人被刁难。 不由笑道:“清澜先生不是已经说了书院风气吗?不用往心里去。” 林澈道:“阿钰,要不明天你和我们一起去,杀杀他们的威风。” 李钰摇头“我明天一早就要去藏书楼,有本书很抢手,我要早点去看。” 清澜书院的书都不外借,只能在藏书楼看,谁先到谁就先看。 因此每日早上藏书楼开门,也是一番热闹景象,李钰觉得很有趣,大家都抢着看书。 心仪的书没有抢到,第二天便会铆足劲再去抢。 这种抢来的书,看得就格外认真,虽然藏书楼书不外借。 但士子们可以带笔墨进去,将心仪的书抄写下来。 如果今天的书抄了一半,明天没有抢到,那只能停下来,难免就会焦急。 这个时候一个好心态就很重要。 李钰大概也明白了让士子们抢书,就是要锻炼士子们的心态。 当然藏书楼内书很多,如果不着急,可以看其他书,等没有人抢你心仪的书了,再去慢慢看。 第二日。 林澈和马致远去了约定的凉亭,青衫士子已经带着人过来,正等着他们。 清谈重机锋、悟性和对老庄玄学的理解。 林澈和马致远虽然有这方面的练习,在府学也和人清谈过。 但和苏州的这些士子完全无法相比。 几轮下来,两人应对便颇为吃力,明显处于下风。 苏州士子们见状,再次得意起来,言语间又带上了嘲讽。 这让林澈和马致远感到憋屈。 听着那些士子们让他们滚出书院,林澈气不过,让他们等着,他跑去找李钰。 到了藏书楼,便见李钰正捧着一本古籍看得如痴如醉。 脸上的表情,让林澈怀疑,李钰是不是真在书本内看到了金子。 “阿钰,别看了,我们在外面都快被人欺负死了!” 林澈一脸着急的开口。 李钰抬起头,茫然道:“怎么了?” 他已经忘了昨晚林澈给他说的和苏州士子比斗的事了,此刻他满脑子只有书。 林澈见他这个样子,一脸无语,你是真不当回事啊。 将事情说了一遍后,他开口道:“阿钰,现在只有你出马,才能挽回咱们蜀中面子了,否则我们会被赶出去的。” 李钰摇了摇头“我正在查证一个紧要的注解,此刻脱不开身,你们且应付着,待我查完便去。” 林澈无奈,只能回去。 苏州士子见李钰没来,嘲讽声更甚。 “听说这李钰10岁就是院案首,被誉为神童,现在看来名副其实。” “没错,不敢应战,那就是浪得虚名。” “还神童,我呸!” 青衫士子更是大声道:“这等无才无德之辈,留在书院也是玷污清名!我们联名请愿,将他们逐出去!” 众人纷纷响应附和,脸上有着自满之色。 他们又一次战胜了不公,打败了关系户。 又有士子过来,说李钰在藏书楼,顿时一众士子朝着藏书楼走去。 原本藏书楼是不能喧哗的,但里面的士子听闻来意后,表示不介意。 就连管理藏书楼的书吏也睁只眼闭只眼。 李钰还在看书,便听到外面传来喧闹声。 一开始他还没在意,但很快这喧闹声便越来越近,紧跟着便是大量的脚步声。 不多时,他的视线中便出现了一双双脚。 李钰有些错愕,抬起头,便见到一群书院士子正轻蔑地看着他,要将他赶出去! 第99章 碾压胜利 “你就是李钰?” 为首的青衫士子一脸的傲气打量着李钰。 虽然李钰只有11岁,但看上去像是十四五岁。 当然不是说李钰长得老成,而是他的身高,因此这群士子也就没有将他当孩童看。 不过就算知道了李钰的年龄,他们也不会惊讶。 江南这边,很多孩童9岁就参加科举,11岁成为秀才比比皆是。 因此并不会因为李钰年纪小,就给他面子。 李钰还没说话,林澈和马致远便跑到他身边,脸色涨红。 今日两人算是彻底领教了苏州士子的厉害。 文化造诣确实很强。 “我们清谈输了,他们要将我们赶出去。”林澈低声开口。 青衫士子得意洋洋“我们这里不欢迎走后门进来的,既然认输,那就赶紧滚出去吧。” “对!滚出去!” “不要在这里败坏书院的风气。” “天下士子如果都和你们一样走后门,那我们考核进来又算什么。” “……” 众人七嘴八舌,闹哄哄一片。 其他在藏书楼内看书的士子也都凑过来看热闹。 李钰将书本放下,扫了一眼众士子,慢条斯理地开口“是不是我赢了,你们就不再找我们麻烦了。” 青衫士子用鼻孔看李钰,“你的两个同伴都败了,要想留下来,除非你辨经,清谈,诗词皆都获胜。” 李钰一笑,“行,就依你所言。” “不过此处是藏书楼,咱们去外面辩论。” 说完,迈步朝着外面走去,而他身上的气势也出来了,带上了傲气。 他可是堂堂院案首,府学第一人,在这里好好看书,这些人却要来找茬。 既然如此,他也不用藏着掖着,你傲,我比你更傲! 青衫士子等人也都出了藏书楼,双方站定。 一边是一群本地士子,一边却只有李钰三人。 数量相差悬殊,但李钰身上的傲气却不比对面弱。 青衫士子也感受到了李钰的傲气,眼睛微微一眯,随后道: “那咱们今日便论‘傲不可长,欲不可纵’二句。世人皆谓当抑傲制欲,然则若人人敛傲收欲,与土木何异?” 青衫士子出这个题,有暗讽李钰方才从容姿态似有傲气的意思。 李钰何尝不知,淡淡道:“君见水波荡漾而谓其傲,却不见杯盏始终承托之功。” “傲者,自强之脊梁;欲者,进取之舟楫。” “昔周公制礼作乐,若无傲骨岂能诛管蔡?” “始皇若无吞寰宇之欲,何来六国一统?” 青衫士子冷笑:“按你所言,桀纣之暴岂非傲欲之极?” 李钰摇头“帆过八分则船覆,药超三钱即成毒。” “《周易》有云‘亢龙有悔’,然《乾卦》更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傲欲如剑,圣贤持之开太平,昏君持之祸苍生——错岂在剑耶?” 言罢他指向不远处的新竹,朗声道:“譬如新竹破岩时,若无傲骨早折腰,若无向上欲,安得凌云梢?” 话音落下,满堂寂然。 青衫士子想要反驳,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林澈和马致远听得眼中异彩连连。 学到了,他们又学到了! 李钰这种三段式破局逻辑,步步为营的辩证真是太精彩了。 看那青衫士子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长着嘴却说不出话来,真是太解气了。 还得是阿钰啊。 半晌后,青衫士子颓然道:“这一场你赢了。” 其他士子也都收起了轻视的眼神,换成是他们面对李钰的论证,也无法反驳。 当即便有另一名士子站了出来,“敢问《庄子·齐物论》‘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当作何解?莫非生死皆虚妄?” 这是要清谈了。 这句话暗藏了一个预设,若生死始终流转,是否便意味着“生死皆虚妄”,进而消解现实的意义? 这是解读《齐物论》时常见的‘虚无化’倾向,也是辩论的关键陷阱。 李钰当然不会被对方牵着鼻子走,而是道: “君看竹影扫阶尘,尘动?影动?亦或心动?” 对面士子蹙眉,其他士子也都若有所思。 李钰继续道:“生非始,死非终,乃气息流转之过程。譬如春蚕吐丝时,岂知丝尽成虫变?成虫产卵际,可记前世作茧苦?” 见到对面士子不答。 李钰刚想开口,正巧见到有蝴蝶绕着花朵飞舞。 李钰笑了,没有想到连蝴蝶都来帮他的忙。 “诸位请看此蝶,蝶若知庄子梦它,它亦梦庄子,此刻振翅是应庄周之梦,或完成自身破茧之志?” 众人不由动容,他们都是有学问的人,稍一思索就能明白李钰话中的意思。 李钰用庄周梦蝶的典故,巧妙点出即便生死是流转的过程,每个当下的存在仍有自身的意义,而非虚妄的泡影。 出题的士子正想开口,李钰已经抢先道:“烟气聚散非为证明虚空,而在呈现热气升腾之态。” “参透生死非教人虚妄,而令知当下呼吸皆可贵。” 说完俯身拾起脚边的落英,语气中有些感慨“此花离枝时,正在结果处。” 出题士子想要说的话硬生生被憋了回去,他提出的观点直接被李钰破了。 让他根本无法再去争辩。 其他士子也都哑口无言,震惊不已。 李钰的辩论让他们感觉学到了新的东西,而且角度新奇。 他们之中也有不少人对生死有过辩论,但却从未有李钰这么精彩。 李钰没有对抗《齐物论》的玄理,也没有迎合虚妄的解读,而是跳出了非虚即实的对立。 他承认生死是流转的过程,但更强调“在流转中看见当下的意义”。 既守住了典籍的核心,又赋予了玄理面向现实的生命力。 这样的论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 不由得众士子都收起了身上的傲气。 马致远和林澈更是激动万分,看向李钰的眼神有着崇拜。 精彩!真是太精彩了! 辨经,清谈都是碾压式的胜利,让这些士子哑口无言。 已经连胜两场,那他们两人就能留下。 至于做诗,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就李钰的诗词造诣水平,他能输? 不过领头的青衫士子并没有提出作诗,在见识了李钰的辩经和清谈后。 他心中的轻视已经尽去。 没有想到蜀中那样的偏远地区,居然还有如此有才学的人。 不过虽然钦佩,但脸上却青一阵,白一阵。 毕竟他们气势汹汹地来,竟是连输两场,面子上挂不住。 这要是传出去,他们苏州士子比不过蜀中士子,那就真的是笑话了。 论作诗,在场的人虽然有些诗才,但都不是顶尖的。 三场已经输了两场,最后一场不能输了,否则真的颜面尽失。 要不要去请书院中的高手来,正犹豫间,便听身后有士子不服气地道: “哼!就算你巧舌如簧!苏墨白师兄的那个问题呢?‘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作何解?若解不通,仍是学问未到家!” 这个问题一出来,马致远和林澈不由都为李钰捏了一把汗。 第100章 苏墨白来了 藏书楼外。 李钰三人和书院士子对面而立。 李钰连胜两场,让书院士子哑口无言,有的士子已经心生佩服。 也有的士子不服气,抛出了苏墨白的问题。 此刻所有人都看向李钰,等待他的回答。 如果回答不上来,那么他们也能找回一些面子。 当然赶李钰三人出去的话,是不会再说了。 李钰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此句断句或有误读。圣人之意,或许并非如此。当断为:‘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众人微微皱眉,这还能从断句上去找问题? 却听李钰继续道:“若百姓认可、能够遵循礼仪道法,则放任其自由去做。” “若百姓尚未认可、不能遵循,则需教育他们,使他们明白其中的道理。” “如此,岂非正与‘有教无类’、‘诲人不倦’相合?何来愚民之说?乃是教化之先后与方式也。” 此解一出,满场皆静! 众人都细细品味,这种断句和理解,不仅完美化解了与“有教无类”的表面矛盾。 更是将孔子思想中“教化”的核心凸显出来,比之前所有的解释都更显圆融和高明! 这一次所有人心服口服了。 “妙啊!如此断句,豁然开朗!” “原来如此!竟是我们一直曲解了圣人之意!” “此解似乎是目前最好的答案了!” 士子们纷纷惊叹,看向李钰的眼神彻底变了,从质疑、不屑变成了震惊和钦佩。 青衫士子愣了半天,猛地一拍大腿:“快!快去请苏墨白师兄来!告诉他,有人解答了他的问题!而且是绝妙的解答!” 立刻有士子飞奔而去。 林澈更是开心得手舞足蹈,马致远也由衷叹服。 越和李钰接触,越觉得李钰的学问太深了。 这问题,他冥思苦想了一晚上都没有答案,不曾想李钰只是重新断句便有了完美的解答。 我不如也! 其他士子此时也都放下成见,想要来请教李钰问题,但又有些不好意思。 毕竟他们之前可都是气势汹汹要赶李钰三人出去的。 还是先等等,等苏师兄过来。 不多时,一位身着月白长衫、气质清冷如玉的青年士子快步而来。 他身形颀长,眉目疏朗,正是清澜书院鼎鼎有名的才子苏慕白。 青衫士子来了,急忙过去。 “苏师兄,这位便是来自蜀中的院案首李钰。”青衫士子开口介绍,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恭敬。 苏墨白看向李钰,微微颔首,算是见礼:“李兄高才,此解别开生面,令人茅塞顿开。” 他话语虽客气,但那与生俱来的才子傲气却并未减少半分。 李钰拱手回礼:“苏兄过奖,偶有所得,不敢称高。” “听闻李兄辨经,清谈皆已获胜,只剩下诗词,墨白不才,不知可否请教一二?” 苏墨白看着李钰,眼中有着灼热光芒。 对方虽然年纪小,但能连赢两场,足见其本事。 文学一道,并不是年龄大就强,这和天赋有极大的关系。 一些人考到老都是童生,一些人年纪轻轻却能中举,甚至当官,这就是差距。 苏墨白提出的这道问题,他自己是有答案的,而且答案和李钰的一样。 因此听到青衫士子来报信后,便赶了过来。 一路上也了解了双方文斗的情况,不由对李钰有了兴趣。 其实他可以不和李钰比作诗的。 但清澜书院的士子已经连输了两场,如果不能赢回一场,那就太没面子了。 如今他苏墨白便是最后的面子。 只要能赢李钰一场,那么他们就还能保持傲气。 否则堂堂清澜书院,让无数士子都打破脑袋想要进来的地方。 却连蜀中一个孩童都比不过,这要是传出去,必定会让书院声誉大减。 这要是让他们的对头,杭州的萧山书院知道了,不得笑死他们。 况且文人相轻,遇到对手,想要挑战是常有的事情。 众人一听苏墨白要和李钰斗诗,顿时激动。 作诗可是苏墨白最擅长的领域,而且还是书院中最强的。 士子们都摩拳擦掌,觉得找回面子的时候终于到了。 林澈和马致远见这些士子胜券在握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 真不知道你们在高兴什么,待会斗诗输了,可不要哭啊! 却听苏墨白道:“诗词之道,贵在胸怀。” “北胡屡犯边关,烽烟骤起,你我不若便以‘边塞’为题,各赋七绝一首。” “一炷香为限,既可切磋诗艺,亦可抒壮怀,如何?” 李钰远在蜀中,并不清楚大景朝对外的情况。 但苏州为江南中心,水运陆路都十分发达,消息传递很便捷。 从去年开始,北胡便不断骚扰大景朝边境,有过几次大规模的战争。 清澜书院中的这些士子对战争也很关注。 甚至还有一些热血的士子,弃笔从戎,要去保家卫国。 苏墨白也有热血,不过他更喜欢用手中的笔来做武器,正好借这次斗诗,抒发他对边关的想象。 李钰自然是没什么意见,他脑海中装着无数的诗词,无论什么题材,什么题目,他都能应对。 “苏兄请。” 李钰拱手,让苏墨白先做。 苏墨白点点头,既然是他提出的比斗,自然应该由他先做。 只是片刻,他便开口吟了起来。 “朔风卷地撼边关,铁甲寒光映月弯。” “誓扫胡尘清玉宇,凯歌高奏班师还。” 话音落下,顿时一众士子纷纷叫好,脸上露出钦佩之色。 不愧是书院中有名的才子,如此短的时间便写出了这边塞诗。 听着那一片叫好声,苏墨白脸上也露出笑容,对四周拱了拱手,颇有些自得。 边关是什么景象,苏墨白游学时去过一次,印象很深。 没有去过边关的人,很难做出好的边塞诗。 他相信李钰这等身在偏远地区的孩童,是没有去过边关的,也不知道将士们征战的辛苦。 完全靠想象是肯定写不出能和他媲美的边塞诗。 这一局,他赢定了! 林澈和马致远也紧张了,之前李钰能做出《蜀道难》那等千古名篇,那是因为他在蜀道上走过,有感而发。 但边塞李钰没有去过啊! 就算再也才,没有去过的地方,光是凭想象可不行。 而且李钰年纪小,恐怕对战争也没有太大的概念。 苏墨白以边塞为题,虽然确实是抒发报国之志,但对李钰却有些刁难啊! 原本以为会以景色为题,没有想到是做边塞诗。 两人不由有些担忧。 不过想到李钰已经连赢了两场,他们已经在书院能站稳脚跟,输这一场也没关系。 但觉得有些憋屈是怎么回事? 李钰此时很想笑,做边塞诗,这不是撞到枪口上来了吗? 他能一口气背出十多首,而且首首的都是经典,都能碾压。 这反而让李钰为难,到底该用哪一首。 见苏墨白盯着自己,眼中自信满满,李钰是真不想打击他。 算了,就用最耳熟能详的一首吧。 苏墨白,打败你的不是我,而是华夏历史上,那些璀璨的文人,你输得不冤! 第101章 心服口服 藏书楼外,苏墨白的边塞诗已经写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着李钰,等着他作诗。 他们就不相信李钰是全才,辨经,清谈都赢了,不可能在诗词一道上还能赢。 只要李钰作诗出来,他们必定要好好评论一番。 李钰微微一笑,念出了后世耳熟能详的千古名篇。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诗毕,满场死寂! 那些憋足了劲准备挑毛病的士子们,全都目瞪口呆,犹如石化了一般。 短短四句二十八字,却囊括了千年烽火、万里边关! 那“秦月汉关”的苍茫时空,“万里长征”的悲壮艰辛,“人未还”的沉痛叹息,最终凝聚成“不教胡马度阴山”的钢铁誓言! 其气象之恢弘,意境之深远,情感之浓烈,瞬间将苏墨白那首工整却流于表面的诗衬得如同儿戏! 这已经不是技巧的比拼,而是境界的碾压! 苏墨白脸上的傲气瞬间粉碎,化为无比的震惊与恍惚,他嘴唇微动,念着李钰抄的这首诗。 整个人仿佛被这首诗的磅礴力量冲击得摇摇欲坠。 周围的士子也都完全沉浸在这首绝世之作带来的震撼中,久久无法回神。 林澈和马致远两人也被彻底震撼住,根本没有想到李钰边塞诗也写得这么绝。 见到所有人都在回味诗词带来的震撼。 李钰嘴角掀起一丝弧度。 他想拍拍苏墨白的肩膀,但发现够不着,只能作罢。 开口道:“别再来打搅我看书了。” 说完,潇洒转身进了藏书楼,今天被耽误这么长时间,他得抓点紧了。 每天背一本书的进度不能落下。 不是李钰不是想多背,而是清澜书院中的书很厚,一本相当于他以前看两本书。 这要是让人知道他每天背一本书,绝对会惊掉大牙。 林澈和马致远也跟着李钰进了藏书楼,留下一群呆愣的士子。 好半晌后,众人才回过神来。 眼神复杂地看着藏书楼,又看了看有些失魂落魄的苏墨白。 怎么也没有想到李钰会三战全胜,连鼎鼎大名的苏师兄都输了。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不过李钰的这诗写得是真好啊。 众人再也不敢轻视李钰来自偏远的蜀中,同时惊叹对方的造诣之高,匪夷所思。 他们还没有遇到辨经,清谈,做诗都顶尖的人,而现在遇到了。 至于三人走后门的事,没有谁再提。 也没有谁再去找李钰挑战,哪怕书院中还有高手。 但这些高手的水平和苏墨白在伯仲之间,就算要强一点,也强不到哪去。 而在听了李钰的诗后,想要做一首来超过,却做不出来。 那就不要去丢人现眼了。 李钰用实力证明了他的文采,从那天起便没有人来打搅他了。 有士子大起胆子来向李钰请教学问。 李钰也谦虚地说是请教不敢当,最多是互相印证,让士子们对他好感更盛。 文人都是有傲气的,才气越大,傲气越大。 清澜书院中的士子们将这一点体现得淋漓尽致。 但李钰却不是这样,他身上几乎没有什么傲气。 众人唯一见他的傲气,还是在和他比斗的时候,平常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 如果不特意说,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院案首。 而经过和李钰印证,书院的士子收获匪浅。 实在是李钰太博闻强记了,知识面宽得这些士子汗颜。 恶意的文斗是没有了,但辨经,清谈还是时常发生。 不过士子们不是来挑战,而是单纯地来和李钰辩论,印证自己的观点。 每次辩论都会有一大群士子来听,手中带着四书五经。 李钰引用经典时,他们便快速翻书,找到出处,然后就是一脸敬佩。 真的太强了! 不仅能准确说出处,甚至连第几页,第几段都能说出。 这种超强记忆力让人咂舌。 就连苏墨白都经常来请教,一来二去两人也成了朋友。 随后排在苏墨白前面的两人,谢灵均和柳逸飞也都和李钰认识。 谢灵均擅长辨经,柳逸飞擅长清谈,苏墨白擅长做诗。 这三人便是清澜书院三剑客。 李钰和另外两人接触后,也佩服这两人的博学,很快就成了不错的朋友。 李钰虽然要背书,但如果有人来找他谈论学问,他还是乐意的。 他虽然强,但也不骄傲自满。 能进入清澜书院的,那都是案首,都是才子。 随便拉一个出来,便能赢过顺庆府学中的大部分士子。 李钰从他们身上也能学到很多东西。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李钰和书院的百名士子关系都已经很亲近。 众人也不嫌他年较小,皆以李兄称之。 外出饮宴诗会,必邀他同往;家中捎来时令特产、精致点心,也总不忘给他留上一份。 连带着林澈和马致远,也因与李钰是同伴而迅速融入了士子们中,日子过得颇为舒心。 这日,一名书吏来到斋舍,言道:“三位公子,山长已回书院,请三位过去一见。” 三人闻言,心中皆是一凛。 顾清澜先生回来了!正式的考较恐怕就要到来。 虽然这一个多月与同窗相处融洽,学问也自觉有所进益。 但面对这位曾官至尚书、学问深不可测的大儒。 林澈和马致远不免还是有些忐忑。 连李钰也稍稍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了一口气,才随书吏前往。 再次踏入那间临水的精舍,顾清澜依旧坐在窗前的书案后,神情平和,似乎与之前并无二致,只是眉宇间略带一丝风尘仆仆的倦色。 三人恭敬行礼拜见。 顾清澜微微颔首,脸上带起笑意“不必多礼,坐吧。” 待三人有些拘谨地坐下后,顾清澜并未考较,而是道:“老夫外出一月,你们在书院的事,书吏已大致向老夫禀明了。” “解经之惑,扬诗之名,与同窗辩难而能令人心服,更难得的是不骄不躁,颇得人望。” 顾清澜目光看向李钰“尤其是那首边塞诗写得极好,小小年纪,能有此等眼界与胸襟,难得!” 李钰饶是脸皮厚,此刻被如此夸奖也有些不太自在。 毕竟那是抄的王昌龄的诗,不是他写的。 顾清澜顿了顿,看向林澈和马致远,“至于你们二人,虽不及李钰锋芒毕露,然能迅速融入书院,与诸生和睦共处,学业亦未懈怠,亦属难得。” 说到此处,顾清澜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呷一口。 “既是文彬举荐,尔等又已凭自身才学品行赢得了书院同窗的认可,老夫若再行考较,反倒显得多此一举,不近人情了。” 三人闻言,眼中露出惊喜之色。 特别是林澈和马致远,他们知道李钰肯定是能留下的,但如果他们留不下,就这么灰溜溜地回去,真是太丢人了。 好在他们两人也能留下了。 顾清澜放下茶盏,胖胖的脸上笑容明显了不少。 “自今日起,你三人便正式是我清澜书院的学子了。” “一应课业、规矩,皆与院内其他生员无异。” “望尔等珍惜机缘,勤勉向学,莫负文彬举荐之谊,亦莫负尔等自身之才。” “是!多谢先生!学生定当刻苦努力,不负先生与周先生期望!” 三人激动起身,再次深深一揖。 顾清澜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临走前又道:“如有什么不懂的,可来问我。” 李钰大喜,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第102章 山长你要节制啊 世上如果有后悔药,顾清澜一定会给自己买一颗。 自从他说了有不懂的来问他后,李钰每天都会来。 一开始顾清澜看李钰还有些不好意思,他也明白对方心中的顾虑。 李钰只是一个11岁的孩童,而他顾清澜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对方来请教问题,带着拘谨也是能够理解的。 而且两人才见两次面,自己既不是他夫子,也不是他座师,对方这样的表现很正常。 顾清澜便鼓励“不用如此拘谨,做学问就是要放得下面子。” 一个月后顾清澜就想给自己两个嘴巴子。 要你乱说!要你乱说! 他从未见过如此勤奋刻苦的士子。 每天都要写文章过来,不是一篇两篇,而是每天五篇。 文章涉及四书五经,策论,有时候还有判案。 一个月他就给李钰改了150篇文章,都可以出一本程文集了。 一开始,顾清澜觉得李钰的文章虽然还不错,但也还比较稚嫩。 他也仔细改,心里为李钰的这份刻苦而欢喜。 还想着一定要将李钰当成典范,让书院的其他士子看看。 什么叫着努力,什么叫刻苦。 10岁就是案首,在江南这边不算什么稀奇。 但明明是贪玩的年纪,却能如此苦读,确实很了不起。 相比起书院中,士子们动不动就要文斗,顾清澜更喜欢李钰这种踏实写文章的。 李钰虽然是蜀中人,但既然入了书院,就是书院的学子。 以后有出息,书院也能享受荣誉。 这让顾清澜一开始批改李钰的文章还很开心。 但很快就开心不起来了,太累了! 李钰每天雷打不动的5篇文章,搁谁也遭不住啊。 特别是顾清澜年纪大了,精力不如以前,改几篇文章便累得慌。 这一个月,他是咬牙硬撑过来的。 一是确实想要给李钰一些指导,二是心中的傲气支撑着他。 他可是顾清澜啊,是大儒啊,如果改几篇文章就怕了,那还当什么大儒。 持续到第二个月,顾清澜怕了。 觉得李钰是不是读书魔怔了,怎么能每天都写五篇文章呢。 还写得又快又好,这真的是11岁的孩童能干出来的事。 这一日,顾清澜终于改完了李钰昨日送来的五篇文章。 他放下朱笔,靠在椅背上,只觉得眼前发花,头脑昏沉,仿佛刚经历了一场鏖战。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的感觉了。 也就是当年乡试的时候,他苦读过一阵子,但都感觉没有现在辛苦。 他下意识地抬手想摸摸胡须,捋一捋思绪,却摸了个空。 才惊觉这两个月,他不断揪胡子,将胡子都揪没了。 书吏端着晚膳轻轻推门进来。 一抬眼,就看到山长这般魂不守舍、面容憔悴的模样,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两个月,山长的变化实在太大了! 原本富态圆润、红光满面的脸庞,如今双颊都已经凹陷了下去。 眼袋浮肿,眼圈乌黑,整个人像是被掏空了精气神,充满了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过度消耗后的虚脱感。 他看在眼中都有些心疼。 原本他就想提醒一下,但怕山长不高兴,便没说,但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说了。 再让山长这么下去,身体是会垮掉的啊。 他放下食盒,小心翼翼地开口“山长,您近来实在是操劳过甚了,身子骨可是根本啊。” 他偷瞄了一眼顾清澜那憔悴的脸色,压低声音。 “您年事渐高,有些事还是需要稍稍节制,不宜……不宜如此旦旦而伐啊……” 在书吏看来,顾清澜这模样就是纵欲过度,作为文化人,风流是很正常的事情。 江南这边的青楼和其他地方不同,文风很重。 不少读书人都喜欢往青楼跑,那些青楼姑娘不但长得漂亮,而且才艺不俗。 要想做入幕之宾,那就需要打败其他读书人,获得姑娘的青睐才行。 因此青楼中经常会有佳句传出。 顾清澜自然不用再去比拼,以他的名声,招招手,便有一堆姑娘过来。 这也没什么,江南这边就这个风气。 但你年纪这么大了,是不是应该注意点啊。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肯定是被那个小妖女迷住了,夜夜寻欢,以至于被掏空了身子,成了现在这幅模样。 书吏一个月前就想说了,但那时顾清澜变化还不太明显,他也害怕说了会触怒山长。 但现在不说不行了,清澜书院之所以名气大,全是因为顾清澜。 这要是顾清澜倒下了,一直作为对头的杭州萧山书院肯定就会来踩上一脚。 所以今天他就算是惹得山长生气也要说。 顾清澜听到书吏的话,先是一愣,待他品味出书吏话里的意思后,顿时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我这是改文章改的,你却说我是因为女色,简直岂有此理。 “你个混账东西!胡说八道什么!老夫这是……这是……” 他本想说是批改文章累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难道要告诉别人,他一个致仕的礼部尚书、当代大儒。 被一个11岁的少年每天五篇文章给逼成了这鬼样子?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书吏已经做好了被顾清澜骂的准备。 但此刻真见到顾清澜生气,还是吓了一跳,连忙告罪“小人失言!小人该死!山长息怒!” 不过心里却认定了顾清澜死鸭子嘴硬。 除了女色外,还有什么事能让山长憔悴成这个样子。 顾清澜气的胸口起伏,却也无力再多解释,只能没好气地挥挥手:“出去!出去!” 书吏赶紧退了出去。 精舍内恢复了寂静,顾清澜看着食盒内精致的饭菜,却毫无胃口。 他颓然靠回椅背,目光落在李钰的文章上。 两个月!整整两个月! 他感觉这两个月比他当礼部尚书还要累! 再这样下去,恐怕头发也要保不住了! 其实李钰的文章让他修改的地方已经很少了,但在每篇文章后面,李钰还会写下他读书遇到的问题。 对于这些问题,顾清澜要给出解答,就比较费脑子。 这才是他憔悴的原因。 主要是李钰的问题太刁钻,而且涉及到的知识点比较多。 特别是李钰这两个月背了大量的书籍,增加了知识面。 问的一些问题,哪怕是顾清澜这大儒也要去查书才能给出答案。 没有想到却被误会成纵欲过度。 连书吏都这么想,那书院内的其他士子是不是也会这么想。 我顾清澜可是不好这口,清清白白的。 一想到李钰还要在这里待一年甚至两年。 顾清澜便一个头两个大,如果李钰一直这样每天写五篇文章让他改。 他恐怕要从胖子变成瘦子。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顾清澜揉着太阳穴,心中起了躲出去的念头。 “要不老夫还是再出去访友,云游几个月再说?” “或者干脆闭关著书,对外宣称不见客。” “还有文彬那小子,李钰如此刻苦,居然没有在信中明说,否则我又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 一个个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堂堂清澜书院山长,名满天下的大儒。 竟然被自己的学生用文章逼得想要落荒而逃……这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想了半天,决定还是躲出去吧。 第103章 又找到一个靠山 斋舍内,书吏将李钰昨日的五篇文章送了回来,告知他顾清澜明日要去访友,让他不用再送文章过去了。 李钰一听有些不开心。 这些名师大儒怎么都这样啊。 动不动就要往外跑。 周文彬如此,林修远如此,现在连顾清澜也如此! 自己才请教两个月而已,这两个月李钰感觉自己的文章水平有着飞速提升。 顾清澜真的名不虚传。 向他请教学文,真的是收获良多。 李钰还准备增加文章数量,改成每天八篇,然后再慢慢增加到10篇。 以前他在柳夫子那里,便是每天十篇文章。 柳夫子全都批改,结果这个计划还没开始,顾清澜就要跑了。 李钰也不知道对方是真的要去访友,还是躲着他。 反正每次他去送文章的时候,顾清澜见到他来了,就揪胡子。 这么一看,还是夫子最好啊。 从来不会跑! 说实话,他还真有点想柳夫子了。 从离开府学到现在,已经快大半年的时间了。 也不知道夫子和阮姑娘进展得如何了。 他和方清也互通书信,不过书信很慢,往往一个月才能收到一次。 阮家案的线索一直没有收集齐。 这也让这案子一直搁置着,陈渐安虽然被罢了官。 但日子也不难过,毕竟陈家是乡绅,家大业大。 不过自从被罢官后,陈家就消停低调了,方清分析应该是在刻意减弱世人对他们的关注点。 至于陈家的报纸办了一阵便关了。 根本就竞争不过苏家的报房,而且李钰离开后,没有人再写小故事。 陈家也懒得再费心思弄报纸。 这半年时间,众人买报纸也只是看上面的连载,至于陈家做的那些恶事,已经很少有人再提起。 陈渐安被罢官,那些请愿的士子心中的气出了,也就不再闹腾。 不过李钰觉得陈家肯定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陈家就是一条恶犬,现在尾巴是夹起来了,但只要有了机会,肯定还会窜出来咬人。 而且陈氏族学出来的人,有的在朝中为官。 加上陈渐安的老师是当朝次辅,谁也说不准,陈渐安会不会东山再起。 对于朝堂的形式,李钰通过和苏墨白等人的聊天也知道了一些。 顾佐衡虽然是首辅,但他性格刚直,经常得罪皇帝,因此虽然是首辅,但皇帝并不是太喜欢他。 反而次辅温知行,迎合皇上喜好,让皇上对他颇为重用。 温党利用这一点,不断打压清流一派,在朝中的势力渐大。 不过四川这边众多知府上书,说士子请愿要严惩陈渐安时。 皇上看了奏折和陈家的那些恶行后,对温知行的态度就渐渐有了变化。 他并不是昏君,党争他也是允许的,这样才好平衡双方权利。 但像陈家这种恶行,他是不能容忍的。 因此没有顾及温知行的面子,直接将陈渐安罢官。 这在李钰看来,虽然陈家得到了惩罚,但还不够。 如果拍不死陈家,就有可能让陈家再次翻身。 趁着顾清澜还没有出去前,李钰准备去找顾清澜。 对方以前是礼部尚书,在朝中肯定也很有人脉,不如这事请对方帮帮忙。 虽然李钰知道这样做不太妥,但他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陈家三番两次想要弄死他,李钰也想彻底弄死陈家。 …… 精舍内,顾清澜想到明天就不用改李钰的文章了,顿时没了烦恼。 书吏送来的饭菜他都吃光了,第一次觉得如此美味。 果然心情不同,味道就不同。 自己得好好修养一下,将胡须再蓄起来。 作为大儒,没有胡须的话,感觉就少了威严。 刚想让人收拾一下案桌,便见到李钰走了进来。 这让顾清澜一个哆嗦,这小子怎么又来了。 知道我明天要走,所以连夜来请教? 你这也太拼了吧! 不过看到李钰双手空空,刚要松口气,心却又猛然提了起来。 莫非是来口述的?那更可怕!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给老夫留了吗? 不等李钰开口,顾清澜已经抢先一步道:“李钰啊,老夫不是让书吏告诉你明日老夫便要动身访友,你怎么又来了呢?” “今晚老夫怕是不能和你秉烛夜谈了,要早点休息,明日一早就要动身。” 李钰见顾清澜这样子,有些哭笑不得。 山长你什么时候和我秉烛夜谈过,我倒是想,但你也没给我机会啊。 他躬身一礼,开口道:“学生今日并非来请教文章,而是有一件棘手之事,心中惶惑,想恳请先生指点迷津,或许……还需先生施以援手。” 顾清澜一听不是来请教文章的,顿时松了口气。 腰板不自觉地挺直了些,恢复了几分山长的威严,“何事?但说无妨。” 只要不是来轰炸他脑子的,一切都好说。 李钰神色一正,便将陈家如何因《西游记》结怨。 如何插手科举阻他前程,如何两次三番派遣杀手欲置他于死地。 以及阮家冤案、如今陈渐安虽被罢官却仍在暗中活动等事,原原本本地叙述了一遍。 随着李钰的叙述,顾清澜脸上的轻松之色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浓的震惊和怒意。 他听到陈家竟因商业利益就对一个孩童下手时,眉头紧锁。 听到其公然插手科举、污蔑陷害时,脸色已然沉了下来。 当听到陈家竟两次派遣杀手截杀,致使李钰屡屡险死还生、族人受伤时。 顾清澜再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 “岂有此理!” 顾清澜豁然起身,气得浑身发抖,胸膛剧烈起伏。 “区区一个地方豪强,竟敢如此无法无天!” “暗害士子,插手抡才大典,此乃动摇国本之行!与谋逆何异!” 震怒之后,便是强烈的护犊之心。 李钰如今是他的学生,是他清澜书院的人,更是他极为看重、寄予厚望的未来栋梁! 虽然被李钰的刻苦用功搞怕了,但在顾清澜心中,对李钰是极为欣赏的。 甚至一个月前他还专门给周文彬写了信,夸他将李钰介绍过来,介绍得好。 如今陈家敢如此对李钰,他不答应。 虽然陈家已经得了惩罚,但在顾清澜看来远远不够。 “你放心!” “此事,老夫管定了!于公,此等恶行,天理难容,国法难恕!” “于私,你是我顾清澜的学生,岂能任人欺辱至此?!” 他沉吟片刻,“陈渐安虽被罢官,但在朝在地方,盘根错节的关系定然还有。若要彻底扳倒这等地头蛇,需得找准七寸,一击致命!” “老夫虽已致仕,几分薄面还是有的。” “明日我便修书几封,送往都察院、刑部还有几位仍在任的老友处。” “陈渐安罢官不足惜,但其家族罪孽,必须清查到底!” “尤其是科举舞弊、刺杀士子这两桩,决不能如此轻描淡写就揭过!” “就算陈家有了顶罪的人,但其家族也罪不可恕!” 顾清澜说完走到李钰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 “此事你无需再过担忧,专心你的学业。剩下的,交给老夫。” “我倒要看看,这陈家,还能翻起什么浪花!” 李钰看着眼前这位瞬间气场全开、仿佛重回尚书之位的老先生,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巨大的安全感。 他深深一揖:“学生多谢先生!” 顾清澜摆摆手,眼中却燃烧着斗志。 躲出去访友?不去了!还有什么比清理门户、为国除奸、替学生出头更重要的事? 明日就前往京城,定要将陈家绳之于法! 第104章 中秋到了 李钰回了斋舍。 想到顾清澜刚才的样子,心情仍然有些激动,更是感觉到暖意。 穿越到这个世界,除了陈家外。 所遇到的无论是方清,柳夫子,还是周文彬,杨远,林修远,都是对他有帮助的人。 现在又多了一个顾清澜。 这让李钰感慨,世上还是好人多。 自己要更加努力读书才行,只有科举当官,才能为像自己一样的贫苦士子撑腰。 有人做了自己的大树,挡住风雨。 以后就该自己成为大树,替他人挡住风雨。 这一刻,李钰当官的愿望更加强烈。 不仅是为自己,为族人,更是为了百姓! 李钰原本没有多么崇高的理想,读书只是为了不下地干活。 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 但一路走来,他的想法也在慢慢改变。 每当收到百姓上报的陈家恶事,他写故事时便咬牙切齿。 如果他真的当官了,一定要做出一番事情,不能再让如陈家那样的豪强鱼肉乡邻。 脑海中更是想起一句话。 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红薯! 李钰突然一个激灵,想到这个世界的百姓很苦。 就拿李家湾来说,就算是风调雨顺的时候,吃不饱也是常有的事。 如果遇到什么天灾,那家家户户都要饿肚子。 主要是粮食产量太低,如果能有一种食物能提高产量,就能让百姓日子好过很多。 他记得红薯和土豆都是明朝的时候传进来的。 这个世界的历史虽然从隋朝开始就走偏了,但文化发展,科举制度什么的,都和另外一个世界的明朝相似。 而且算算时间,如今的大景朝也差不多就相当于明朝。 西方的大航海也是这一时期,而且大景朝也有类似郑和下西洋的事情。 沿海一带已经和海上的一些小国有了贸易。 不过为了防范倭寇和海盗,大景朝已经禁止海运。 那么这两样作物想要传到大景朝,只能通过陆地。 想了想,李钰拿出笔将红薯和土豆的样子画了下来,然后将李铁牛喊了过来。 李铁牛跟着李钰三人在书院这两个月真是无聊死了。 而且每天听着那些读书声,就感觉脑袋痛。 一听李钰给他任务,顿时高兴得合不拢嘴。 “钰哥儿放心,这两样东西,我一定给你找回来。” 李钰笑道:“尽力而为就行,找不到就算了。” 这两样作物有没有传过来,李钰不知道,只能让铁牛去试试。 然后给了李铁牛一百两银子。 李铁牛急忙摆手“族里已经给了我例钱,我不能再拿你的钱。” “给你就拿着。” 李钰直接将银锭塞入李铁牛手中。 铁牛只好收下。 第二天,铁牛便收拾了一个小包裹从书院出来,脸上全是笑容。 终于不用再待在书院了。 这两个月,李钰没事便教他认字,让他一个头两个大。 相比起种田,打猎,认字真是太难了。 要不是他要保护李钰,真是一刻不想在书院待下去。 李钰送铁牛离开后,便去了藏书楼。 这两个月时间,他背了上百本书,不过也只是藏书楼的九牛一毛而已。 李钰估计要将这些书背完,起码要数年时间。 他可没有这么多时间,清澜书院只是过渡,他迟早要回顺庆。 参加乡试他只能回到地方参加,不能跨省。 李钰决定在清澜书院待上一年半载就回去。 顾清澜走了,李钰的文章也没人改了,书院中倒是有其他先生。 不过这些先生都很忙。 毕竟书院中其他学子也要请教问题。 李钰也就没有去麻烦那些先生,而是将顾清澜给他批改的文章拿出来反复观看,揣摩。 不知不觉,中秋临近。 书院也热闹起来,每逢中秋,便会有文人聚会。 特别是山塘河上,平时便会有花舫游河,而到了重大节日,就会举办诗会,吸引众多才子前往。 藏书楼内,李钰还在背书。 谢灵均,柳逸飞,苏墨白三人匆匆找了过来。 “哎呀,李兄,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读书,快随我走。” 苏墨白说完便拉著李钰往外走去。 “别拉,别拉,我这本书还没看完呢。” 李钰急忙开口。 谢灵均一脸敬佩“李兄啊李兄,你这读书的刻苦,真是让我等惭愧。” 柳逸飞也点了点头,他们是真的佩服李钰。 苏州城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李钰来了后硬是一处地方都没去。 每日都泡在藏书楼内。 虽然读书很重要,但每天都这样读,不会觉得枯燥吗? 偶尔也要出去放松放松啊。 柳逸飞道:“李兄,今日中秋节,就不要再看书了,这书又不会跑,随时可以看,中秋节一年可就一次,错过了你可就要再等一年。” 李钰想不去。 但三人根本不由他,直接架起他就往外走。 李钰无语,只能让他三人将他放下,他自己走。 藏书楼外,林澈和马致远也在。 见到李钰被架出来,觉得好笑,他们两人和李钰太熟,劝不动李钰。 苏墨白三人,李钰总要给点面子。 果然三人将李钰带了出来。 “走,咱们去山塘河,萧山书院的人昨日就到了,去年咱们输给他们了,今年一定要赢回来。” 苏墨白斗志昂扬地开口。 李钰还有些懵逼,萧山书院他知道,和清澜书院齐名。 但萧山书院不是在杭州吗? 中秋节不在杭州过,跑到苏州来过? 林澈知道李钰一直在读书,对这些事不清楚,低声解释了一下。 李钰明白了。 这两大书院在整个江南都很有名气,和金陵的白鹿书院,并称江南最顶尖的三大书院,里面的士子都彼此不服气。 一直想要争谁是第一。 只不过杭州距离苏州比较近,因此每年中秋的时候,两个书院的士子便借着这个机会文斗。 去年是清澜书院的士子去的杭州,结果略逊一筹。 今年萧山书院的士子便来了苏州,不过这一次白鹿书院的士子也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一起来打压清澜书院。 原本苏墨白三人也不想打搅李钰看书,但两大书院联手而来,让他也感到了压力,因此才将李钰拉了出来。 书院门口,清澜书院的士子早已等在了外面。 此刻见到李钰出来,顿时都精神一振,然后浩浩荡荡的朝着山塘河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所见的酒肆商铺,早早便挂了各色花灯出来。 天色还未暗透,那一片片,一串串的暖光便已经亮起,让整座城市都充满了光彩。 最热闹的,莫过于七里山塘。 李钰等人到了山塘河边,便见到水面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各式花舫。 这些花舫,两层三层的皆有,飞檐翘角,四周挂满了硕大的琉璃灯、明角灯,照得船身通体透亮。 有着丝竹管弦之声从船内传出,伴着吴侬软语的清唱,在水面上悠悠地飘荡开去。 李钰也算是开了眼界。 随着天色渐暗,花舫上的灯光也越发亮堂。 苏墨白等人也登上了几艘大船连在一起的画舫。 画舫内已经有了不少人,这些都是萧山,白鹿两大书院的士子。 见到清澜书院的士子来了,不由都眼睛一亮,今晚的对手来了! 第105章 飞花令 中秋之夜,苏州山塘河被无数灯船点缀得如同坠落银河的星带,流光溢彩,笙歌悠扬。 清澜书院的士子们在苏墨白的带领下,鱼贯登舫。 画舫内早已觥筹交错,香气氤氲。 杭州萧山书院的士子们衣着精致,带着西湖蕴养出的文雅与自信。 金陵白鹿书院的学子则更具几分古都的大气与沉稳,他们的到来,无疑会让今年的中秋更加热闹。 “哟,清澜诸兄终于到了!可让我们好等!” 见到苏墨白等人到来,萧山书院这边领头的士子笑着拱手。 “去年西湖月色下,诸兄诗兴不佳,今年主场作战,想必是做足了准备吧?” 话音落下,萧山书院的士子们都得意地笑了起来。 去年压了清澜书院一头,让他们都颇为自得。 白鹿书院的士子则是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苏墨白等人。 清澜书院众人脸色微微有些难看。 虽然知道萧山书院的人只是调侃,没有太大的恶意,但看到这些士子得意臭屁的脸,心里便不舒服。 萧山书院这边领头的士子叫着魏济川,在杭州的士子中鼎鼎大名。 尤其擅长诗词,去年苏墨白就是他手中输了。 他笑着介绍白鹿书院这边的人,当听到领头的是方秉心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清澜书院其余人也都吃了一惊。 这方秉心可是太有名气了,哪怕他们在苏州都听过对方的名字。 3岁识字,5岁做诗,7岁便能写出好文章。 今年18岁,名气已经满江南。 要不是他无心仕途,恐怕早已经中举,这才是真正的神童。 没有想到连他也来了。 苏墨白眉头微微一颦,原本以为今年有李钰,他们肯定能出尽风头。 没有想到白鹿书院跑来凑热闹。 去年输给了萧山书院,如果今年输给白鹿书院。 那岂不是清澜书院就是垫底的了。 他看了一眼魏济川觉得对方是不是故意将白鹿书院请来的。 为的就是让白鹿书院赢下这次诗会。 这是诚心要落他们清澜书院的面子。 互相介绍后,众人落座。 画舫内空间极大,以屏风相隔出数个区域。 中央主厅最为开阔,设有主座和宽敞的舞台。 厅内悬挂着各式精巧的花灯,灯光柔和,映照着士子们或兴奋或矜持的面庞。 等到清澜书院的士子落座后,便有数名身着轻纱、身姿曼妙的舞姬出来,随着乐班的演奏,在厅中翩翩起舞。 水袖翻飞,莲步轻移,引得众士子纷纷叫好。 而更让人期待的是,今晚苏州城的花魁也会现身,为这场诗会助兴,这无疑让士子们更加兴奋。 读书人历来风雅,谁要是没有去过青楼,甚至还会被鄙夷。 有不少脍炙人口的诗词都是从青楼内流传而出。 特别是一些大才子,为了获得美人青睐,那可是铆足劲地作诗。 风流韵事可以说在青楼内层出不穷。 每当听说有谁做了花魁的入幕之宾,便会引起其他士子的羡慕。 李钰对这些倒是不怎么感兴趣。 不是他不喜欢美人,而是他才11岁,有心也无力。 还没发育全呢,总不能小马拉大车吧。 因此无论是这些已经出场的舞姬也罢,还是即将出场的花魁也好,都与他无关。 此时他正坐在最后面,吃着点心喝着茶,看着花舫外的景色。 山塘河两岸商铺林立,灯火如昼,游人如织。 猜灯谜已经开始,众多百姓都参与其中,其乐融融。 河面上有着无数小舟画舫穿梭往来,丝竹声、笑语声、吴歌声随波荡漾。 共同汇成一片太平盛世的繁华乐章。 这让李钰不由感叹,不愧是江南啊,这番盛景确实不是蜀中能比。 不多时,丝竹声停下,舞姬们也翩然退下。 白鹿书院方秉心笑道:“花魁还未到来,不如咱们先来点小游戏热络气氛。” “便从这飞花令开始如何?限定月字,需即兴赋诗,七言为佳,五言亦可。” “接不上或逾时者,罚酒一杯。魏兄,苏兄,意下如何?” 魏济川立刻抚掌笑道:“方兄提议甚妙!即兴赋诗飞花令有些难度,就让我等看看各家书院才俊的急才!” 苏墨白也淡然点头:“可。” 其他士子也都来了兴致,飞花令往往是背诵已经有的诗句,而这次却要求现场作诗,难度确实大了很多。 不过三大书院的士子,那都是才子,反而觉得这样的飞花令更加有意思。 背诵其他人的诗句,哪有自己做诗句来得痛快。 马致远开口道:“远来是客,那由我清澜书院开始吧。” 说完他起了第一句“月明星稀夜未央。” 这一句只是描写景色,算不上多惊艳,就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 萧山书院一名瘦高士子立刻接口“赏月吟诗醉故乡。” 白鹿书院的士子微微一笑“秋风月影入池塘。” 林澈抢着道:“举杯邀月饮琼浆。” 一直以来他在清澜书院都没有太大的存在感。 之前在顺庆府学,他好歹也有个小神童的称号,让他还颇有些自满。 结果来了清澜书院后,才发现他啥也不是。 这可将他憋坏了,做这飞花令,他也行! 苏墨白笑着对林澈点了点头,顿时让林澈有些欢喜。 能得到苏大才子的认可,让他有些开心。 虽然李钰早已认可他的才华,但他和李钰太熟了,因此其他人的认可对林澈也很重要。 清澜书院其他士子也都笑笑,林澈也只有11岁,因此一直以来都将他当成孩子来看。 现在急于表现自己,大家都会心一笑。 “江边渔火月微茫。”萧山书院的士子又接了一句。 “孤帆远影邀月航。” 又到清澜书院这边了,之前刁难林澈,马致远的青衫士子朗声道:“云散星沉舟载月。” 这最后一句不用押韵,只要月在最后一个字就行。 接着又是新一轮开始。 “月移花影上西楼。” “望月凭栏忆旧游。” “清辉月下墨香浮。” “举樽对月话中秋。” “……” 飞花令越来越快,一众士子几乎是不假思索便脱口而出。 几轮下来,各有胜负,三大书院都有士子被罚酒,气氛逐渐热络。 三大书院底蕴深厚,即便这飞花令只是热身,也展现出了不俗的实力,斗得难分难解,最终以平局收场,谁也没能完全压过对方。 李钰从头到尾都没有接一句,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 没办法,他的诗都是抄的。 飞花令要求现场作诗,他脑中倒是有很多关于月的诗句,但还要让月字按照顺序后移,这就有些为难他了。 因此干脆装哑巴,好在这飞花令也用不着他出马。 林澈,马致远,青衫等人就能应付。 苏墨白,谢灵均,柳逸飞三人也没参与,同样的魏济川,方秉心也没下场。 这种小游戏,让其他士子去参与就好了。 “飞花令有趣,却难尽兴。” 魏济川见没有分出高下,又笑着提议,“不若再来联句共赋一诗如何?” “便以这‘中秋夜山塘即景’为题,每家书院再各出两人依次接续,共成一律,看哪家意境更佳,更为连贯?” 众人都没意见。 于是新一轮的游戏开始。 第106章 联句诗 画舫内,李钰坐在后面。 看着气氛热烈的士子们,不由感叹文化人就是玩得花。 飞花令刚结束,又要接联句诗。 没有点文化,真的混不进这个圈子。 当然这依然没他什么事,拿起一个点心放入嘴里。 别说这花舫上的点心还真不错,甜而不腻,软糯又不粘口,就这么一会功夫,他都吃了好几块了。 另外两家书院的士子无意间见到李钰面前盘子内的糕点都空了。 不由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来这里的士子都是来斗诗的,其他人面前的糕点几乎都没有怎么动。 唯有此人不停地吃,真是有辱斯文。 清澜书院怎么将这样的人也带来参加诗会。 李钰不知道他被鄙视了,吃得津津有味,甜食让人快乐。 可惜林溪和李芸不在,要不然给她们二人带这些糕点回去,一定能将她们高兴坏。 这大半年没见,还真有些想念她们。 等到回去的时候,多买点苏州的特产回去,让她们高兴高兴。 就在李钰想着事情时,联句诗的人选已经出来了。 清澜书院这边,马致远和林澈自告奋勇。 苏墨白等人都没有意见,反正飞花令,联句诗都是小游戏,输了也无伤大雅。 只要后面的斗诗不输就可以了。 很快,三家书院六位士子出列,立于厅中,成为全场焦点。 首句由白鹿书院一位面容清秀的士子起。 他微闭双目,似在感受窗外流淌的灯火与河水,片刻后睁眼,笑道:“有了。” “七里山塘灯似昼。” 此句虽然平实却气象开阔,稳稳地铺开了场景,引来一片点头称赞。 萧山书院的士子接句,恰在此时,窗外隐隐传来吴歌声,他眼睛一亮,脱口而出。 “笙歌缭绕木兰舟。” 他将“声”融入画面,顿时增添了生动。 “妙!缭绕二字,如在耳畔!”魏济川面带微笑,显然颇为满意。 轮到林澈了,他目光扫过两岸鳞次栉比、珠帘高卷的商铺,略一沉吟,开口道:“商贾云集珠帘卷。” 此句并不怎么出彩,算是中规中矩。 再次轮到白鹿书院,第二位士子抬头望向窗外天际,只见一轮明月恰从云层中探出,清辉洒落,他灵感迸发。 “一轮冰魄出云岫。” 冰魄喻月,新奇清冷,出云岫更显动态之美。 此句一出,顿时将意境从人间繁华拉向了天空皎洁,引得满堂喝彩! 方秉心也微微颔首。 萧山书院的士子凝神思索片刻,开口道:“忽有画舫传妙曲。” 将意境从空中又带回了人间。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了马致远身上,马致远也感到了压力。 他需要将前文的灯火、笙歌、市井、明月、妙曲所有这些意象融汇一体,并升华意境,难度极大。 虽然苏墨白并不在意小游戏的输赢,但马致远在意。 一直以来他都对自己的诗词颇为自傲,在府学的时候更是难遇对手。 只不过在听了李钰的《蜀道难》后才知道自己啥也不是。 到了清澜书院,他几乎就没有写过诗。 书院中这些士子和他交好,也大多是因为李钰的关系。 今天中秋就是证明他才华的最好时候。 后面的斗诗有李钰和苏墨白在,肯定没他什么事。 因此这联句诗就是他证明自己的机会。 只是要将前面所有诗句升华,这难度确实很大。 他反复踱步,口中喃喃,将前五句反复咀嚼。 画舫内众士子看着他,都在等待这最后的点睛之笔。 清澜书院众人都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 时间一点点过去,魏济川见状,刚想开口,却见马致远突然站定。 他面向窗外那月华灯火交织、如梦似幻的河面,朗声吟出了最后一句: “疑是仙乐落苏州!” 吟罢,他长长舒了口气。 静默片刻后,画舫内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 “好!虽稍显直白,但意境圆融,足以收束!” “清澜书院果然藏龙卧虎!” “这联句诗完美!” 马致远这最后一句虽非石破天惊,但也算圆满完成任务。 将前面所有零散的画面用“仙乐”这个意象巧妙地编织起来,苏州更是点名了地方。 和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呼应。 清澜书院众人也都松了口气,面露笑容。 魏济川哈哈一笑:“三家联句,珠联璧合,看来今晚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啊!” 方秉心也微笑颔首:“确是好句频出,今晚不虚此行。” 苏墨白也呵呵一笑,很是满意。 马致远回到李钰身边,挤眉弄眼地道:“阿钰,你觉得如何?” 李钰点头“很好。” 马致远顿时笑意更浓,他最想要的不是其他人的认可,而是李钰的认可。 他和林澈不同,林澈和李钰同吃同睡两年半,两人好得能穿一条裤衩。 但马致远和李钰认识时间不长,在他心中李钰的认可比任何人的认可都重要。 现在听到李钰说很好,顿时高兴。 想要吃糕点庆贺一下,却发现他的糕点都被李钰吃光了。 这让马致远有些无语,今晚你才是主角啊,怎么躲在这后面吃东西,还将我的都吃了,这么好吃的吗? 没有办法,他只好去拿林澈的糕点吃。 这也能看出李钰和林澈更亲近一些,给林澈留了一些,却将马致远的吃了。 当然马致远是开心的,说明李钰没有和他见外。 此时花舫内丝竹声再起。 这丝竹声和之前不同,之前是悠扬清越,而现在是婉转缠绵。 一股若有若无的、极其雅致的幽香随着晚风悄然弥漫开来。 众士子不由精神一振,不约而同地循着乐声和香气望去。 只见主厅一侧的珠帘被两名娇俏的侍女轻轻挑起,一位女子款步而出。 她一出现,仿佛瞬间吸走了画舫内所有的光华。 女子穿着一袭水蓝色留仙长裙,裙摆上用银线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 在灯光下行走时,犹如月光流淌在波光粼粼的湖面,漾起层层涟漪。 外罩一件近乎透明的柔纱广袖长衫,更添几分飘逸朦胧之美。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脸上覆着一层同色的轻纱,薄如蝉翼,将鼻梁以下的容貌巧妙遮掩。 只不过,正是这若隐若现,更勾魂摄魄。 透过轻纱,能隐约窥见其琼鼻秀挺,唇瓣的轮廓饱满而优美。 露出的那双眉眼,更是宛如秋水含情,远山含黛。 睫毛长而密,眼波流转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慵懒与妩媚,又有着洞察世事的清冷与疏离。 青丝如云,绾成一个慵懒的堕马髻,斜插一支玉蝉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却并无一丝声响,尽显仪态万方。 她身姿婀娜,体态风流,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的心尖上。 无需言语,那份绝代的风华已足以让满船自视甚高的才子们瞬间失声,一个个看得眼睛发直,呼吸都为之一窒。 哪怕是李钰都看得一愣,在他见过的女人中。 阮凝眸已经算是很美了,但和此女相比却还是不如。 这就是苏州城最美的花魁? 第107章 真正斗诗 “是……是如烟姑娘!” 有人惊呼起来,虽然都知道今晚有花魁会来,但不知道会是谁,而现在知道了。 “苏州城首屈一指的花魁柳如烟!她竟然来了!” “早就听闻其名,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白鹿,萧山两大书院的士子也都激动莫名,眼睛落在女子身上,再也移不开。 柳如烟,苏州城最负盛名的花魁。 不仅容貌有倾国之姿,更难得的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诗词歌赋信手拈来。 性情却极为清高,等闲难以得见,更别说请动其芳驾。 没有想到今晚会出现在这里。 苏墨白等人激动,莫非是知道白鹿,萧山书院联手而来,见不得清澜书院被打压。 特意来帮他们打气的? 否则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之前的中秋晚会,她可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清澜书院众士子,顿时斗志昂扬。 真要是来给他们加油的,那今晚这诗会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输。 柳如烟行至厅中,对着众人微微一福,声音透过轻纱传出。 犹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带着一丝撩人心弦的磁性:“如烟冒昧,打扰诸位公子雅兴了。”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纷纷起身还礼。 柳如烟美目流转,扫过全场,轻声道:“适才听闻诸位公子联句赋诗,佳句频出,如烟在一旁听得心旷神怡。” “如此良辰美景,贤才荟萃,如烟不才,愿添一彩头,以助诗兴。” 她顿了顿,继续道:“便由如烟出一题,请诸位公子即兴赋诗,诗词皆可。最终夺魁者……” 她眼波微漾,声音虽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如烟愿扫榻烹茶,与公子……秉烛夜谈,共论诗词。” “秉烛夜谈”四字一出,如同投入滚油中的火星,瞬间点燃了全场! 能与苏州第一花魁单独相处,品茗论诗,这是何等的艳福? 又是何等的风雅? 这简直是所有江南才子梦寐以求的殊荣! 刹那间,画舫内所有的士子,无论是清澜、萧山还是白鹿,全都激动得面红耳赤,摩拳擦掌,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斗志! 刚才的热身不过是开胃小菜,现在才是真正的重头戏! 清澜书院的士子们都深吸口气。 柳如烟是他们苏州的,那秉烛夜谈就只能是他们。 肥水不流外人田! 柳如烟二八年华,听说从没留人过夜,如果表现好,说不定可以做第一个入幕之宾。 白鹿和萧山两大书院士子则是斗志昂扬。 没有想到此次来苏州斗诗,还能有如此惊喜。 方秉心目光灼热的看着柳如烟,他虽然只有十八岁,但在金陵却有着风流才子的称号。 青楼他是常客,给花魁们也做了不少诗,首首都是精品。 这也是他不想去当官的一个原因,当官哪有做才子好。 青楼想去就去,再说他家也不缺钱,用不着他去光宗耀祖。 柳如烟他一定要拿下! 魏济川脸色有些发苦,早知道柳如烟会出来,就不邀请白鹿书院过来了。 方秉心的才情他是知道的。 让白鹿书院过来,确实如苏墨白所想,是想让白鹿书院打败清澜书院。 这样三大书院,清澜就是垫底。 没有想到柳如烟跑出来助兴,既然如此,他也要拿出浑身解数了。 李钰看着众士子兴奋的表情,有些无语,不过也能理解。 他虽然只有11岁,但灵魂是成年人。 这柳如烟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确实动人心魄。 就连他也想看看那轻纱下的面容到底长什么样。 当然李钰纯属好奇。 “请如烟姑娘出题!”有士子已经迫不及待地喊了起来。 “请姑娘出题!”众人纷纷附和,气氛瞬间被推向顶点。 柳如烟见众人士气高昂,美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与期待。 她轻抬玉手,示意侍女捧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 匣盖打开,里面并非纸笔,而是数十枚打磨光滑的白玉签,每枚签上都刻着一个字。 “诸位公子……” 柳如烟柔媚的声音中带着笑意“若只命题作诗,未免单调。” “这匣中之签,刻有‘山’、‘水’、‘风’、‘月’、‘花’、‘酒’、‘剑’、‘琴’等各式意象。” “规则如下:欲参与者,需一次性从中抽取三枚玉签,而后须在一炷香内,赋诗一首。” “诗中需巧妙融入这三枚签上的意象,且需紧扣‘秋月’之题。” “意境、格律、融合度俱佳者胜。如此,可好?” 此规则一出,众人都愣住了。 这已不仅仅是考校诗才,更考验急智、想象力和对意象的驾驭能力! 抽取三个随机意象,还要与秋月结合,难度何止倍增! 不过很快便有人附和。 “妙极!妙极!” 方秉心第一个抚掌赞叹,“此规则着实有趣,如此方能见真章!如烟姑娘果然别出心裁!” 见到方秉心开口。 魏济川和苏墨白都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反对,要不然岂不是自认不如。 李钰也来了兴趣,这规则风雅又刺激,极大地增添了不确定性和观赏性。 比起单纯的命题作诗,确实有趣了不少。 自己就不参与了吧。 赢了也没好处,他可不想秉烛夜谈,有这时间不如回去看书。 要是自己十八岁,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既如此,哪家书院先来试手?”柳如烟轻声开口。 魏济川立刻道:“我萧山书院愿先抛砖引玉!” 这次他亲自出马从匣中抽出三签:“菊”、“雁”、“舟”。 看到这三签,魏济川凝神思索,香燃近半,方吟出一首七律。 诗中将“菊傲秋霜”、“雁字南回”、“夜舟泊月”巧妙串联,融合在秋月内。 诗意不错,融合度也不错,赢得一片掌声。 柳如烟微微颔首,对着魏济川微微一笑。 魏济川顿时乐呵呵的。 白鹿书院紧随其后,方秉心自然也亲自上阵,这种能和美女秉烛夜谈的事,怎么能让其他人代劳。 他抽的三签“松”、“泉”、“磐”此三意象皆偏清冷幽寂。 难度比刚才的魏济川大。 不过这难不倒方秉心,沉吟片刻,便咏念出声。 将月下松涛、石上清泉、远处山寺传来的依稀磬音融为一体,构筑出一幅空灵幽静的山寺秋月图,意境超脱,融合无间。 此诗一出,满堂喝彩! 就连柳如烟也目中露出异彩。 魏济川苦笑,原以为方秉心抽取的三签难度比他大,说不定做出的诗不如他。 没有想到诗词竟是如此绝妙。 不愧是有神童之称啊。 轮到清澜书院了,苏墨白上前,众人都为苏墨白捏了把汗,祈祷他能抽到不错的签。 苏墨白抽的是“灯”、“桥”、“笛”。 这三个意象颇具烟火气,与秋月结合倒也不难,但难在写出好诗。 苏墨白蹙眉深思直到香快燃尽,才堪成一首七律,描绘了月下河桥、灯火人家、远处画舫飘来的笛声。 虽竭力融合,但意境却不如方秉心的诗。 甚至赶魏济川也要差一点。 柳如烟点评:“苏公子已尽心力,然融合稍欠火候。” 清澜书院先失一局。 第二轮斗诗开启! 第108章 最后的比试 画舫上。 因为柳如烟的出现,让众士子兴奋。 又因为别出一格的斗诗,让气氛达到了顶点。 斗诗共分三轮,第一轮,白鹿书院方秉心拔得头筹。 萧山书院魏济川排第二,清澜书院苏墨白居第三。 倒不是苏墨白作诗不行,自从去年输给魏济川后,苏墨白今年可是铆足了劲。 他和魏济川的水平相差不大。 无奈抽到的签不行,只能说运气不好。 其他自认诗才不错的士子也都抽签作诗,万一运气好抽到好签,做出的诗碾压全场呢? 说不定就能被如烟姑娘看中。 秉烛夜谈啊? 就算真的谈一晚上,什么都不做,那也足以羡煞旁人。 第二轮开始。 这次由获得上一轮获得第一的白鹿书院开始。 白鹿书院另一名大才子崔淼上前,抽中了“蓼”、“渔”、“火”三签。 崔淼略一思索,便做出一首,引得众人拍手叫好。 接着是萧山书院,最后轮到清澜书院。 这次清澜书院派出的是谢灵均,这是书院中的最强才子,几乎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 作诗的话也不比苏墨白差多少。 只是就在谢灵均准备去抽签时,苏墨白道:“谢兄,不如让李兄一试。” 李钰本来就是他们今天带来压底的。 如果第一轮他赢了,就用不到李钰,但一轮他输了,如果第二轮也输的话。 清澜书院连输两句,按照三局两胜的默契,这第二轮输了的话,也没脸参加第三轮。 虽然柳如烟之前就说,不以这个来作为输赢。 只看谁做的诗最好,但苏墨白不这么想。 抽出来的签是没有放回去的,也就是说越到后面,签越少,难度就越大。 他刚才就是因为运气不好,没有抽到好签。 如果将李钰放在第三轮,万一没有抽到好签,再有才华也不行。 因此想让李钰这轮就出战。 这样就算第三轮输了,至少他们也赢了一轮,不算太丢人。 李钰一听要让他去抽签,有些懵逼。 不是,你们玩得这样花,不要带上我啊。 我是真不会! 让我抄诗可以,但这种抽签,根据签上的意境来作诗,我没法抄诗啊。 谁知道会抽到什么签。 难不成要我东一句西一句地拼凑,这也不行啊。 “咳,我吃得有点多,脑子被塞满了,没啥灵感,让我缓缓,让谢兄先上。” 李钰只能找借口,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清澜书院的士子无语。 这才发现李钰,马致远,林澈身前的盘子都空了,不由脸皮抽搐了一下。 大哥,我们是来和人斗诗,赢取荣誉的啊。 你咋只顾吃呢? 还有美色当前,秀色可餐,这些糕点又算什么。 要吃也是吃如烟姑娘啊。 哦,对了,你还是小屁孩,不懂女人的好。 还有吃多了脑子会被塞满吗?苏墨白满脸问号。 白鹿和萧山书院开始催促,谢灵均见状,只好他上。 他运气也不好,抽到的签也不行,又输了。 连输两轮! 清澜书院的士子们脸色都有些难看,难道今年在主场作战也要输? 更让他们无法接受的是,如烟姑娘是苏州人,难道要和外地的士子秉烛夜谈。 众人都不甘心。 魏济川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虽然六人作诗,方秉心的最好。 但只要能赢了清澜书院就行。 至于如烟姑娘,大概是和自己无缘了。 方秉心气定神闲,仿佛大局已定,今晚如烟姑娘就是我的了。 柳如烟目光扫过清澜书院这边,红唇抿了抿,在她心中自然也是偏向清澜书院多一点。 只是没有想到清澜书院的人运气这么不好,连着两次抽的签,意境和秋月都无法很好的结合起来。 想了想开口道:“我这匣中的签也不多了,不如由小女子抽三签进行第三轮的比试。” “第三轮获胜者,就为这次诗会的魁首,不过前面两轮都是诗,第三轮不如作词如何?” 此话一出,魏济川微微皱眉,柳如烟这是摆明了帮清澜书院啊。 这么说的话,前面两轮做的诗不算,要以这第三轮为主? 不过想想对方是苏州花魁,抬一下清澜书院无可厚非。 方秉心则是不在意,反正今晚他赢定了。 苏墨白等人则是有些感激的看了柳如烟一眼。 如此一来,他们还有机会。 而且第三轮柳如烟抽签,大家根据同样的意境作诗,就是真正考验水平的时候。 便见柳如烟伸手到匣子内,拿出三签,分别是“醉”、“影”、“孤”。 看到这三签,一众士子微微皱眉。 这三字意境要和秋月结合起来,不是太容易。 特别是要很好的融入进去,确实极为考验功力。 柳如烟将签放下,看了清澜书院的人一眼,心道,最多帮你们到这里了。 如果还是比不过其他两大书院,那她也没有办法。 方秉心不愧是大才子,很快有了灵感,笑道:“拿笔来。” 柳如烟奇道:“方公子这是要写下来。” 方秉心一脸傲然“我怕我吟出来,他们就不好意思再作诗了。” 众人眼皮跳跳,这也太傲了吧。 你就这么确定,你这诗能碾压全场? 吟出来就会让我们自愧不如,真是嚣张! 很快有丫鬟送来笔墨纸砚,方秉心当即写下他的诗。 白鹿书院的士子都站在他身后观看,当方秉心写完后,白鹿书院其他士子果然都不再作诗。 脸上全是敬佩之色。 此诗一出,让他们刚才想的诗都成了笑话。 魏济川也道:“也给我拿纸笔来。” 然后写下一首,萧山书院的士子见了后,都脸有喜色。 虽然不知道方秉心的那首诗如何,但魏济川的这首绝对写得很好。 说不定今晚的诗魁就是他们萧山书院。 清澜书院这边,苏墨白,谢灵均,柳逸飞三人都各自写了一首。 一对比,还是苏墨白的更好。 其他士子也都没有了写诗的心情。 三大书院的顶尖才子都写了诗,他们再写只会被无情碾压。 柳如烟见三人都已经写好了诗,让丫鬟将三人的诗都拿了过来。 笑道:“方公子最先成诗,小女子就从方公子的诗开始吧。” 方秉心点头。 柳如烟拿起方秉心的诗词念了起来。 “醉踏琉璃界,清影伴云行。 孤光千里,银辉漫洒,天地共澄明。 欲上琼楼邀月饮,风露湿衣轻。 此夜长圆,今宵最好,何必问归程。” 等柳如烟念完,全场安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如雷般的喝彩。 魏济川叹道:“醉踏琉璃界,清影伴云行!” “方兄此词空灵超逸,我不如也。” 柳如烟亦美眸闪动,这首词确实很好,不仅道出了“醉”、“影”、“孤”的意境,还融入了秋月。 不愧是名满江南的大才子,确实强! 苏墨白听到方秉心的诗词后,脸上露出苦涩。 他已经尽全力去写了,但比起方秉心的还是有所不如,这一局他又输了! 第109章 猖狂 虽然魏济川说了他不如方秉心。 不过柳如烟还是将他的诗词念了出来,虽然确实赶不上方秉心的空灵。 但依然赢得了满堂彩。 最后是苏慕白的,他的词其实写得也很好,和魏济川在伯仲之间。 可惜有方秉心这珠玉在前,他的这首诗词便不那么出彩了。 虽然依然引得众人叫好声一片。 但他知道今晚的诗会,清澜书院输了。 白鹿书院第一,去年萧山书院赢了他们,那就是排第二。 清澜书院垫底。 这让苏墨白有些不甘心,原本只是和萧山书院的争斗,这白鹿书院跑来凑什么热闹。 清澜书院众人皆都有些沉默。 柳如烟心中叹气,不过脸上笑容不变。 “方公子这首词,当真让如烟叹服。” 她声音柔婉如春水“不知公子这首词可有牌名。” 方秉心微微一笑“少年游·中秋。” 柳如烟记在心里,准备明日便找人将这词裱起来,她再谱曲吟唱,又是一首佳作。 之所以这第三轮让这些才子作诗,她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喜欢听她唱曲的人太多了,但最近一直没有得到什么好的词。 于是便联合青楼的妈妈,准备了这连船花舫,邀请这些士子前来。 方秉心的名气自不用说,唱他的词,能够吸引更多文人雅士。 当然,魏济川和苏墨白的词也可以谱曲。 但主打曲肯定是方秉心这首。 柳如烟从侍女手中取过一盏琉璃杯,亲自斟满,双手奉与方秉心。 “按先前约定,今夜诗魁当与如烟秉烛夜谈,方公子,请……” 方秉心哈哈一笑,将柳如烟递来的酒喝了,得意非凡,便要和柳如烟离开。 清澜书院的人见到这一幕,心里颇不是滋味。 输了诗会不说,他们爱慕的如烟姑娘还要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 说是秉烛夜谈,但谁知道孤男寡女会不会发生其他事。 如烟姑娘可是从没有留男人过夜的啊! 这是想要将身子交出去了? 就在两人即将离开时,清澜书院中突然站起一人。 “且慢!” 众人看去,便见是之前做出联句诗最后一句的马致远。 马致远见众人看他,急忙将一旁的李钰拽了起来。 “我清澜书院没有输,我们还有李钰没作诗。” 李钰手里还捏着半块月饼,嘴角沾着饼屑,一脸懵逼地看着马致远。 根本没有想到马致远这个时候将他拉起来,让他成为全场焦点。 李钰从头到尾都对诗会没什么兴趣。 要不是苏墨白非拽着他来,他现在还在藏书楼背书呢。 要看就要结束,他就能回去了,结果马致远节外生枝。 魏济川当场笑了起来“你们清澜书院是没人了吗?你看他那样,像是会做诗的吗?” “就是,就算会做诗,还能比得过方兄?” “连苏墨白都输了,你们还指望这从上船到现在都吃不停的小子撑场面?” 萧山书院的士子纷纷开口调侃,引来一片笑声。 白鹿书院那边虽不像萧山书院那般放肆大笑,但也是个个面露莞尔之色,摇头轻笑。 方秉心虽未说话,但眼神中也流露出几分不耐烦,觉得清澜书院此举实在有些儿戏。 这是输不起吗? 清澜书院最厉害的就是苏墨白,连他都输了,你清澜书院还死皮赖脸的推出一人来作诗。 李钰狠狠瞪了马致远一眼,马致远却回以一个“全靠你了”的恳求眼神。 柳如烟出来的一瞬间,就将马致远迷住了。 这世上竟有如此女子,一颦一笑都让他着迷。 他不愿看到柳如烟和方秉心共度一晚,因此将李钰推出来。 他相信李钰一定能打败方秉心。 什么吃多了脑子被塞住了,全都是借口,就是想要快点结束早点回去。 现在也只有李钰能阻止这个局面了。 苏墨白也道:“李兄,拜托了。” 谢灵均,柳逸飞也投来目光。 李钰知道躲不过去了,只是这有点为难他啊。 这种抽签写诗,真不是他擅长的。 但现在骑虎难下,他在清澜书院这些士子心中,可是比苏墨白还有诗才。 今天如果不露一手,营造的神童人设就要打折扣了。 没有办法,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抽的三个签是什么来着。” 众人无语,合着你连抽的签都不知道啊。 李钰确实不知道,他坐在窗边,吃着月饼,欣赏外面的热闹,根本没有在意画舫内的事。 而且最后一轮,是柳如烟抽签,那就避免了再抽到不好的签。 李钰觉得以苏墨白的才学,大家做相同题目的诗词,应该不会输得太难看。 没有想到还是需要自己出马。 清澜书院的士子一听李钰连三个签的内容都不知道,心都凉了半截。 萧山书院的人则是笑得更大声。 清澜书院这到底是带了个什么人来参加诗会啊,真不怕丢脸吗? 马致远急忙告诉了李钰。 李钰原本还有些担心,但一听是这三个意境,不怕了。 朗声道:“有了。” 众人一惊,这么快? 就算是方秉心看到这三签的时候,也都想了一会。 马致远才告诉你,你就做出来了。 苏墨白急忙道:“李兄,方秉心刚才的词你听到了吗?” 李钰摇头,“没听到,不过没有谁能比我的这首词好。” 他的声音不低,让在场的士子都听见了,不由都微微皱眉。 读书人狂一点没事,他们这些士子都狂过。 但你狂也得有本事啊! 居然敢说没有谁的词能比他的好,这是不是太嚣张,太猖狂了一点。 苏墨白等人也是无语,你没听到,就敢说你的词比方秉心的好? 现在可不是吹牛皮的时候。 如果赶不上方秉心的词,那真就是丢人丢大了。 魏济川淡淡道:“苏兄,你清澜书院的这位小师弟很狂啊!” 方秉心也开口了“既然这位小兄弟说你的词比我的词写得还好,那在下确实要洗耳恭听了。” 清澜书院的士子们顿时觉得有些尴尬。 大家都是才华的,当然知道方秉心刚才的少年游有多么妙。 反正在场的人是超不过,不说在场的,恐怕整个江南都很难找到能超过的。 他们承认李钰写诗很强,但没见过他写词。 现在柳如烟点名是写词,李钰行吗? 李钰听到方秉心的话,淡淡一笑“那你可就听好了。” 随后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开口道:“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这两句一出,众人都怔住了,还真有点东西。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听到这里,众人头皮开始发麻了。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全场已经鸦雀无声,死死地盯着李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当最后一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收尾时。 全场死寂一片! 第110章 读书人真魔怔 画舫内。 李钰抄了苏轼的《水调歌头》。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余音仿佛还萦绕在画舫的雕梁画栋之间,与窗外的月色流水融为了一体。 整个画舫陷入了一种极致的、死寂般的沉默。 先前所有的嘲笑、轻视、怀疑,被这整首词所蕴含的磅礴气象、精妙构思与绝世才情,冲击得粉碎! 醉,孤,影三字的意境被完美地融入到了秋月之中。 而且还很好的点名了今日中秋的主题。 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呼吸。 所有人都面色呆滞,眼神空洞。 仿佛神魂还沉浸在那轮普照千古的明月之中,尚未归位。 他们所作的诗词,无论是工巧的、清雅的、还是有趣的,在这首横空出世的“神作”面前,显得如同孩童的涂鸦般苍白。 这是一种维度上的碾压,一种令人绝望的、无法企及的高度! “哐当”一声脆响,打破了死寂。 是魏济川手中的酒杯失手跌落在桌上,酒液溅湿了他的衣襟,他却浑然不觉。 嘴里不断重复“千里共婵娟……千里共婵娟……这……这怎么可能啊!” 他脸上的嘲笑早已笑得无影无踪,只剩下震惊和茫然。 方秉心缓缓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睁开。 他俊朗的脸上再无一丝从容,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 有震撼,有叹服,有失落,更有一种“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感慨。 原来李钰说的是真的,这首词可当千古绝唱! 他不如也! 别说他,恐怕整个大景朝都找不出在意境上能压过这首词的。 可笑刚才自己还在为写出少年游而得意。 我到底在得意什么啊。 夫子常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现在终于见到了。 他对着李钰的方向,极其郑重地、心悦诚服地长长一揖。 “李兄此词已非凡间笔墨。秉心……拜服!此前多有怠慢,万望海涵!” 他这一揖,代表了白鹿书院最高的敬意和彻底的认输。 魏济川也起身一揖,声音苦涩“今日诗会,李兄当为诗魁。” 这表明,萧山书院也认输了。 直到此时,清澜书院的士子们才从极度震惊中回过神来。 狂喜瞬间淹没了他们! 马致远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把抱住身旁的李钰,语无伦次地大喊。 “赢了!赢了!我就知道阿钰你一定能赢!” 林澈见马致远保护了李钰的身体,他只能蹲下去抱大腿。 “阿钰,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苏墨白重重的一拳砸在掌心,长长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 他看着李钰,眼中充满了激动、自豪和难以言喻的钦佩。 所有清澜学子都与有荣焉,挺直了腰板,之前所有的压抑和屈辱一扫而空! 其他两大书院的士子的惊叹声、议论声、喝彩声几乎要掀翻画舫的顶棚! “此词只应天上有!” “旷古绝今!绝对的旷古绝今!” “我方才居然还嘲笑他,我真该死啊!” “快!快记下来!一字都不要漏!” “……” 柳如烟此时也激动万分,这词的意境比起方秉心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 如果谱成曲,那绝对能轰动苏州城。 不! 是轰动整个江南! 她那秋水般的眼眸,此刻一瞬不瞬地看着李钰,目光灼灼。 她轻移莲步,走到李钰面前,刚要说话。 李钰已经道:“今晚的诗会算是结束了吧,那我就先走了。” 说完也不顾其他人诧异的眼光,下了画舫。 清澜书院的士子则是兴冲冲地跟在身后。 既然已经赢了诗会,确实没有必要再待在这里。 何况他们还要将这词传出去,让苏州城都知道今晚诗会,他们赢了。 而且还是碾压胜利。 还要去告诉那些没有来画舫的同窗,让他们也高兴。 柳如烟有些懵逼,面纱下覆盖的脸庞充满了错愕。 这……这就走了? 说好的秉烛夜谈呢? 她虽然看出李钰年少,但我也不大啊,才16,应该还是有很多共同话题的。 你怎么就走了呢? 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白鹿书院和萧山书院的人也都纷纷向她告辞。 既然不是诗魁自然不好意思再要求和柳如烟待一晚上。 等到人都走光了,柳如烟才怅然若失地坐在椅子上。 不过很快她又提笔将李钰念的词写下来,反复看了好几遍,越看越喜欢。 今晚就将曲谱出来。 对了,还不知道词牌名呢。 柳如烟叹了口气,这年纪太小也不好,不解风情啊! 却说李钰回了书院,倒头就睡。 今晚吃饱喝足,正好睡觉,明日还要去藏书楼将今天没有背完的书接着背。 真是耽误事啊! 如果不去参加诗会,他这会都背完了。 众人一见他回来居然睡觉,也是无语。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一首旷古烁今的好词,你是怎么睡得着的。 睡鸡毛,起来接着嗨。 你可是主角,没有你,咱们嗨都不过瘾。 于是李钰被林澈拉了起来。 然后一群士子围着他,又闹又跳。 李钰面无表情,这群人是疯了吧。 不就是一首《水调歌头》吗?至于你们这样吗? 他很难理解苏墨白等人的狂热,觉得读书人真的魔怔。 当马致远将《蜀道难》背诵出来时,无疑又让众士子振奋。 苏墨白感叹“我说李兄为何去了画舫一言不发,只在后面吃东西,还推脱不做诗,原来在他眼中,咱们的诗都是班门弄斧,贻笑大方。” 众人都跟着点头。 李钰急忙道:“不至于,不至于,你们也不用妄自菲薄,我也只是来了灵感,偶有所得。” 他确实不好意思,他这都是抄的,真实作诗水平,连林澈都不如。 “李兄,你就不用再谦虚了。” “从今日起,你就是清澜书院第一才子!”苏墨白开口。 其他士子点头附和。 “对,我们都以你马首是瞻。” “你让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 李钰一听,开口道:“那现在能让我回去睡觉了么?” 众人无语,你怎么不是吃就是睡,清澜书院打败了白鹿,打败了萧山,是三大书院之首了啊。 这么值得庆祝的时候,你说你要睡觉? 最后,众人还是放李钰回去睡觉了。 毕竟对方才11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熬夜不好。 …… 翌日。 李钰还是早早的起床,他的生物钟都已经形成了,到时间就醒。 然后去藏书楼看书。 一路上碰到的士子纷纷对他点头招呼。 那些没有去画舫的士子也知道李钰为清澜书院争光了,对他好感更甚。 甚至还有士子拿早点给他吃。 李钰也没客气,正好他也没吃。 到了藏书楼,拿出昨天没有背完的书继续背。 一直到下午,总算是将今天的任务完成。 进出藏书楼的士子都一脸敬佩,李钰明明如此有才华了,却还这么刻苦用功,感觉他们不用功,都不好意思。 这些士子决定也要肝起来。 就在李钰准备回去时,林澈跑了过来,“阿钰,如烟姑娘来了,说要见你。” 第111章 执着的柳如烟 “她来干嘛?” 李钰一愣,莫不是还想让我做诗? “我也不知道她要干嘛,你快出去看看吧。” 李钰闻言,只能朝着书院大门走去。 此时书院大门已经围满了学子,个个兴奋激动,今天柳如烟可没有戴面纱。 那容颜看的学子们很是骚动。 “李兄来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众人回头看去,便见李钰在林澈,马致远的陪同下朝着这边而来。 李钰到了院门口,立刻感受到了无数道混合着羡慕、嫉妒、好奇和调侃的目光。 “啧啧,李兄,好大的艳福啊!花魁娘子都追到书院来了!” “真是开我院先河了!自古只有学子追慕花魁,哪有花魁上门寻学子的?” “李兄,昨晚没有和花魁秉烛夜谈,看来如烟姑娘不肯罢休啊。” “要不李兄你就从了吧,传出去也是一段佳话。” “……”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纷纷调侃。 李钰一头黑线,我才11岁,还是个孩子啊,你们这挤眉弄眼的样子。 搞得好像我能行男女之事一样。 这柳如烟也是,跑来书院找我干嘛,我还没发育好,有心也无力啊。 书院门口,柳轻烟并未盛装打扮,只着一身素雅的湖绿色长裙,未覆面纱,容颜绝丽。 甚至有种让人自惭形秽的感觉,她身后跟着一名侍女,抱着琴囊。 见到李钰出来,柳如烟眼眸一亮,迎上前微微福了一礼。 “如烟见过李公子,冒昧打扰,还请公子见谅。” 李钰的视线在她脸上注视了片刻便移开,这女人真是美得不像话。 开口道:“你找我何事?” “昨夜得闻公子的诗词,如烟心潮澎湃,一夜未眠,尝试为之谱曲。” “如今谱曲已成,只想第一时间唱与公子听,盼能不负此词意境万一。” “另外,昨晚那词不知可有词牌名?” 柳如烟目光灼灼的看着李钰,虽然李钰只有11岁,但身高却已经和柳如烟相差无几。 在柳如烟眼中,这就是翩翩少年郎。 此刻她态度真诚,确实是想第一时间将曲唱给李钰听,顺便让李钰点评一下。 换成以前她不会这样,她是谱曲大师。 以往得到好词,她谱曲后传唱出来,无一不是佳作。 但李钰的这首词不一样,意境太美了,柳如烟第一次产生了不自信,害怕毁了这词。 因此不管李钰懂不懂曲,她都想第一时间获得李钰的认可。 况且她要唱这词,也要经过李钰同意才行。 用现代话说,这叫版权。 李钰没有想到柳如烟找他是为这个,开口道:“词牌名叫《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 柳如烟眼睛一亮,这词牌名好听,赶紧记在心上。 众学子听到柳如烟是来唱歌的,更加兴奋。 都说柳如烟才艺双绝,去青楼听她唱曲,那都是要钱的,现在能免费听到,自然开心。 李钰也想让柳如烟快点走,示意她可以唱了。 柳如烟身后的侍女去了马车处,搬来了凳子,柳如烟坐下,接过古琴弹了起来。 很快她朱唇轻启,将昨夜构思的曲调婉转唱出。 柳如烟嗓音空灵柔美,琴技高超,谱的曲子也清雅婉约,尽力贴合原词的意境。 四周的嘈杂声顿时安静下来。 众士子目光都落在柳如烟身上,一眨不眨。 美人抚琴,门前唱歌,清澜书院成立以来,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一曲终了,周围学子如痴如醉,意犹未尽,然后纷纷叫好。 “此曲只应天上有!” “如烟姑娘果然才艺双绝!” “这曲有与李兄之词,堪称珠联璧合。” 更有人高喊“再来一首。” 对于这些士子的赞美,柳如烟只是轻轻一笑,然后看向李钰。 其他人的评价她不放在心上,只想得到李钰的评价。 不知为何,虽然对方只是少年,但却给柳如烟很特殊的感觉,仿佛对方懂曲。 柳如烟也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甚至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李钰见柳如烟盯着他,知道对方想要听他的评价。 他挠了挠头,脑子里下意识对比的是后世无比经典的邓丽君版本。 柳如烟这版的曲调虽美,却总觉得少了那份穿越时空的通透、甜美与淡淡的忧伤交织的韵味。 于是他很诚实地评价道:“嗯……还行。” 还行? 只是还行? 这两个字一出,全场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柳如烟愣在原地,她自负才情,对自己的音律造诣极有信心。 一夜心血,竟只得如此轻描淡写的评价? 她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不服与倔强:“公子觉得何处不妥?还请指教。” 李钰哪懂什么音律指教,只是感觉不对,便道:“我也说不好,就是感觉……差了点意思。”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收起琴,起身又是一礼。 “是如烟学艺不精,辱没了公子绝妙好词。” “公子且放心,如烟回去再改,定要谱出配得上此词的曲子!” 说罢,转身就走了。 李钰:“……” 我好像没说那么严重吧? 众人一听柳如烟要回去重新谱曲,那肯定还会再来,不由兴奋。 苏墨白拍了拍李钰的肩膀“李兄,还是你懂我们。” 众人也都露出会心的笑容,还是李兄你高明啊,原以为你是在贬低柳如烟。 原来是想要吊着她,让她常来。 没看出你小小年纪,居然还有这花花肠子。 吾辈楷模! 李钰:“……” 你们这群人不知道脑补成什么样了。 第二天,柳如烟果然又来了! 带着新的曲谱,再次在书院门口弹唱。 这次曲调更显精致复杂。 唱罢,自然又收获了众士子的赞美,不过柳如烟只看李钰。 李钰听着,似乎比昨天那版更饶了,甚至还没昨天的好。 但看对方如此认真,只好委婉道:“呃……比昨日好多了。” 柳如烟何等聪慧,立刻听出这仍是敷衍之词! 她也不多说,收起琴,又是一礼:“如烟明白了,明日再来请教!” 李钰顿感头大。 不是,我都夸你啊,你怎么还要来啊。 第三天,李钰学乖了,干脆躲在藏书楼最深处的角落里,不出去了。 果然,柳如烟又来了,见李钰不出来,她也不恼,就在书院门外自顾自地弹唱起来。 然后,第四天,第五天…… 书院士子们也傻眼了,这是他们不花钱就能看的? 原本以为李钰不出来,柳如烟不会来,没有想到天天来。 这下可不得了。 苏州第一花魁,天天雷打不动地到清澜书院门口唱曲,成为了一道极其惹眼的风景线! 围观的人群一天比一天多,造成了交通拥堵! 书院内的学子更是无心向学,整天心猿意马,只要柳如烟来了,他们必会跑出去听。 免费听花魁唱曲,傻子才不去。 到了最后,更有人在书院门口叫卖瓜子糕点做生意。 原本清静的书院,现在像是闹市一样。 苏墨白也每天听柳如烟唱曲,但见到人越来越多,有些坐不住了。 柳如烟人美歌甜,听之确实心旷神怡,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这要是山长回来见到这等盛况,不得骂死他们。 解铃还须系铃人,还是要李钰出马才行! 第112章 花魁之约 藏书楼内。 苏墨白找到了李钰,苦口婆心地劝。 “李兄,你看这成何体统啊!书院清静之地,如今门庭若市,士子们皆无心学问。” “要不……你就出去见一见,好歹打发一下?” 李钰合上书本“你们直接将她赶走不就行了。” 苏墨白正色道:“咱们读书人岂能干出那样粗鲁的事,何况就算我们想赶,外面的那些路人也不会愿意。” “你要是不出去,我就将如烟姑娘请进来,你们当面谈。” 李钰欲哭无泪:“苏兄!我才十一岁!我去见了又能怎样?难道还能和她讨论风花雪月不成?我也很无奈啊!” “我不管,人是你招惹来的,你负责打发。” 苏墨白耍无赖。 最终李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我出去见见她。” 苏墨白顿时脸上露出笑容,“这就对了,好好给如烟姑娘说说,实在不行你就每天去青楼和她见面,我给你掏钱。” 李钰不想说话了。 不多时,李钰来到书院大门,便见柳如烟正在调试琴弦,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见到李钰出来,士子们让开一条道,柳轻烟也立刻抬起头,眼中满是执着与期待。 “李公子,你终于舍得出来见我了,我这几日都谱了新曲,你听听那首最好。” 李钰急忙道:“柳姑娘,你的曲子都很好,只是并非我心中所想。” 柳如烟立刻追问:“那公子心中所想,是何旋律?” 李钰此时只想将柳如烟打发走,深吸口气道:“你听好了。” 随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李钰将记忆中的曲子唱了出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他虽然年纪小,嗓音清亮,无法完全模仿邓丽君的神韵。 但那跨越千年的、经过现代音乐锤炼的优美旋律一出来,瞬间就让所有人愣住了! 这曲子……好奇特!好悦耳!好好听! 这曲将词的意境诠释得淋漓尽致,既有古典的韵味,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直击心灵的现代情感张力! 柳轻烟彻底呆住了!她痴痴地听着,手中的拨片掉落在地都浑然不觉。 她浸淫音律多年,从未听过如此……如此奇妙而动听的旋律! 相比之下,自己苦思冥想的那些曲调,顿时显得黯然失色,匠气十足! 原来他不仅词写得惊天动地,连谱曲的造诣都如此深不可测?! 他之前评价她的曲子,不是敷衍,而是事实?! 李钰唱完后,开口道:“这才是我心目中的曲子。” 整个书院门口,此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李钰。 柳如烟回过神来,看着李钰,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拜服,有羞愧,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激动。 她对着李钰,深深一福,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公子大才,如烟心悦诚服,方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班门弄斧。” “此曲乃仙乐也!” 她顿了顿,似乎下了某种决心,从怀中取出一个极其精致小巧的锦囊,双手奉上。 “公子绝世才华,如烟无以为报。” “此乃如烟机缘巧合所得,是一页失传已久的《广陵散》残谱,虽只寥寥数句,亦堪称无价。” “如烟留之已久,终不得其法,今日方知,唯有公子这般人物,方配拥有并解其真意。 “万望公子勿要推辞。” 《广陵散》残谱?! 围观人群中不乏懂行之士,顿时发出阵阵惊呼! 这可是失传的名曲残谱!其价值根本无法估量! 李钰没有想到柳如烟会给他这么贵重的东西,急忙摆手“我不能要。” 他又不懂谱曲,要这残谱又何用。 柳如烟却不由分说将锦囊塞入李钰手中,然后幽幽开口。 “妾身痴长公子五岁,又是这风尘中人……” 她眼波如水,声音带上了一丝紧张。 “若公子将来不嫌弃如烟蒲柳之姿,愚钝之质,妾愿洗净铅华,闭门谢客,只候公子及冠。” “只求公子莫让如烟等到‘千里共婵娟’的那一日,仍是孤身一人,对月独酌。” 此话一出,众人震惊。 这什么情况? 所有人视线落在柳如烟那张绝美的脸上,想要看看她是不是在开玩笑。 但看到的只有认真和决绝。 众人只感觉荒谬绝伦,头皮发麻。 苏州第一花魁…不做了? 那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也难求一见的柳大家……竟然要为了一个十一岁的稚龄学童……闭门谢客,苦等九年?! “疯了……真是疯了!” 有人捶胸顿足,痛心疾首。 “如烟姑娘年芳十六,正是最好的年华,九年之后,她……她……”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那可是他们苏州城不少男人心中的白月光啊,竟要为一个孩童隐退? “李钰何德何能啊!” 士子们也觉得不可思议。 一首词,一首曲,就能让苏州第一花魁心甘情愿等九年。 这话当着这么多人面说出来,恐怕柳如烟是真的铁了心要等李钰了。 李钰此刻也懵了。 不是,大姐,你就非得要打我主意吗? 为我蹉跎九年,这不值啊! 刚想劝柳如烟不要这么执着,我不是什么作曲大家,柳如烟已经对他一福,转身走了,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李钰僵在当场,感受到四周无数的目光,浑身都不自在。 仿佛他是渣男一般。 就连士子们看他的眼光都有些异样。 很快,消息便传遍了整个苏州城,对柳如烟爱慕的人无不大惊失色。 纷纷打听李钰是谁。 得知只是一名11岁的孩童,都感觉不可思议。 为了一个孩童隐退,这太离谱了吧。 而柳如烟也真的回去就赎身,她这些年挣了不少钱,早就够赎身的钱了。 她说到做到,见识了李钰的才华,其他人再难入她的眼。 “姑娘,你不会后悔吗?万一李钰不来呢?” 柳如烟购置的小院中,丫鬟开口,她有些不太理解柳如烟的做法。 在青楼,柳如烟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只需要唱唱曲,就能挣不少钱,不像其他青楼女子,要用尽心思陪恩客,才能挣钱。 现在隐退,相当于是将挣钱的门路丢了。 而且李钰会不会来找她还不知道,如果不来,那这九年要少挣多少钱啊。 柳如烟笑道:“不来我就一直等,等到他来为止。” 丫鬟无语,姑娘这是魔怔了。 一首词而已值得吗? …… 李钰很快将柳如烟的事忘到了脑后,再次畅游在书海中。 只有读书能让他感到充实和快乐。 他决定等顾清澜回来后,他就回顺庆。 虽然藏书楼的书没有背完有些可惜,但柳如烟这么一闹,让他心也有些静不下来了。 苏墨白已经来告诉他,柳如烟赎身了,连购买的小院地址都给李钰说了。 李钰很无奈,你给我说这些干嘛啊。 你不会想要我去看看她吧,我才不会去。 男孩子在外果然要保护好自己。 这是非之地还是离开吧,也不知道山长什么时候回来。 李钰这一等便等到了过年。 苏州这边过年比蜀中那边更加热闹,年味很浓。 而柳如烟隐退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没有人再提起。 又有新的花魁出现,受到众人追捧。 士子们也没有再提这事,李钰看似放下了,但心里却还装着这事。 倒不是说他被柳如烟的美貌迷住了,而是对方无缘无故要为他浪费九年时间,让他有些过意不去。 他也特意让林澈,马致远去打听了。 结果柳如烟真的说到做到,闭门谢客,他还让两人给柳如烟带信过去,不要为他浪费光阴。 柳如烟写信回来,表示她自愿的。 她已经厌倦了青楼的生活,就算以后李钰不去找她,她也不会怪他。 这让李钰长叹,女人不好惹啊,漂亮的女人更不好惹! 第113章 要离开了 时光荏苒,倏忽两载。 李钰已经在清澜书院度过了两个寒暑,他一直在等顾清澜回来。 结果对方一直没出现,让李钰很无奈。 这两年时间,他将书院藏书楼那万卷典籍几乎囫囵吞枣般啃了个遍。 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乃至杂学笔记,皆烙印于脑海。 虽不敢说融会贯通,但庞大的阅读量让他腹中诗书气升华。 自我感觉于文章之道的见识和理解,又攀上了一层新的台阶。 至于当年轰动一时的花魁之约,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当面提起。 李钰也没有再劝柳如烟。 从对方不断做新曲想要获得他的认可,李钰便知道对方是个犟拐拐。 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也懒得去费唇舌了。 这两年里,李钰并未因苦读而松懈了武艺的打磨。 陈家派人刺杀他的事,他一直不敢忘,习武强身,更是增添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的资本。 或许是正值生长发育期,他长高了不少,虽仍显少年人的清瘦,但骨架舒展,已初具挺拔之姿。 最大的变化在于他的容貌与气质。 长期居于书院,避日少晒,之前因为下地干活而晒黑的皮肤已经逐渐变得白皙。 加之终日与书卷为伴,周身自然而然有着一股沉静的书卷气。 穿上一身干净的月白儒衫,唇红齿白,一双眸子因博览群书而显得愈发深邃明亮。 顾盼之间,已隐隐有了一种清雅脱俗、温润如玉的君子风范。 和两年前刚到清澜书院时相比,他的变化可以说极大。 同样变化的还有林澈,他身高与李钰相差无几,不过相貌不如李钰清秀。 两人一起出去,很多人都会认为李钰是少爷,而林澈是书童。 这一日,李钰正在房间内写笑傲江湖。 几个月前,方清来信,连载的五部武侠话本已经快完了,问李钰有没有新的话本。 李钰便开始写笑傲江湖。 现在他已经不用去藏书楼了,因此也多出了不少时间。 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五篇文章外,其余时间都写话本。 “阿钰,山长回来了。” 马致远兴冲冲跑了进来,李钰一听,急忙放下笔往外跑。 随后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回来提起一个竹筐出去。 精舍内。 李钰见到了顾清澜,和离开时相比,顾清澜又胖回来了,胡子也长了出来。 显然在外面的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很舒坦。 见到李钰进来,顾清澜笑了起来。 “李钰啊,你来得正好,我还正想让人去找你呢。” “陈家的事,老夫已经帮……” 顾清澜话还没说完,眼睛落在了李钰手上提着的竹筐上,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声音有些发颤“你……你竹筐内装的什么?” “文章啊。” 李钰恭敬开口。 “山长离开这段时日,学生不敢懈怠,依旧每日五篇文章,就盼着山长回来能给予学生指点。” 顾清澜只感觉眼前有些发黑。 他这次出去了快一年时间,虽然是给李钰打抱不平去了。 但日子过得也很潇洒,不用再给李钰改文章,吃饭睡觉都香了不少。 原本以为自己不在,李钰应该不会写文章了,就算写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多。 没有想到这一回来就给自己惊吓! 我不在,你还每天写五篇。 李钰,你是魔鬼吗? 看着那一筐快要冒尖的文章,顾清澜感觉头皮有些发痒。 你这是真的刻苦啊! “咳,李钰,你来清澜书院有两年了吧。” 李钰点了点头。 “这么长时间没有回家,一定想家了吧,后年你就要参加乡试了。” “不如早点回家做准备。” 李钰道:“学生也正有此打算,只是这些文章……” 顾清澜急忙道:“你就放在这里吧,有时间,我会批改然后找人送到顺庆府学。” 李钰大喜“那多谢山长了。” 顾清澜挥了挥手“既然要回家了,那就去和你的师兄们好好告个别吧。” 李钰将竹筐放下,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顾清澜看着那一竹筐文章眼皮直跳,自己好不容易长出了胡子,又恢复到了原本胖乎乎的样子。 要是改这些文章,肯定又会像之前那样。 想到被书吏误会他纵欲过度,顾清澜便打了个寒颤。 还是快点将李钰送走,至于这些文章,用空就看看,至于何时有空,那就是自己说了算。 不过顾清澜也想看看他离开的这段时间,李钰的文章有没有进步。 起身去竹筐内拿起一篇文章,看了后发现要改的地方极少。 这让顾清澜很满意,确实是可塑之才。 进步很大。 既然改的地方很少,约等于不用改,既然不用改,那这些文章老夫也就不用看了。 嘿嘿,我真是个机灵鬼。 到时候将文章发下去,让士子们看看,好好学学李钰是如何写的文章。 …… “李兄,你要回去了?” 斋舍内,苏墨白等人听到李钰的话不由吃了一惊。 他们早已和李钰相处融洽,甚至都忘了李钰是外地来求学的。 现在李钰一说,才想起对方是蜀中士子。 不由扼腕叹息,为何李钰不是苏州士子,这样大家就可以一直在一起讨论学问。 这两年时间,士子们从李钰这里也学到了不少知识。 最大的收获就是卷。 只要卷不死,就往死里卷。 李钰一来,让书院内的学子都绷紧了弦,仿佛不看书就有大罪过一样。 两年时间,大家的水平都提升不少,确实要感谢李钰。 而且李钰的一些观点也会让他们耳目一新。 说实话,李钰当他们的教谕都足够了,现在听到李钰要走,都很不舍。 李钰笑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 “这两年,感谢各位对我们三人的照顾,李钰受益匪浅。” 说完对着众人郑重一揖。 众人见他去意已决,知再难挽留,纷纷叹息。 谢灵均道:“李兄明日方走,今日我等必得尽一番心意!” “诸位,我们这就去城里,将苏州最好的糕团、丝绸、洞庭碧螺春都搜罗来,让师弟带回蜀中去!” 此言立刻得到响应,士子们呼朋引伴,顷刻间便走了个干净,忙着去为李钰准备饯别之礼。 苏墨白也起身要去准备,却被李钰拉住。 却见李钰从书案抽屉里取出一个厚厚的、以青绫细细封好的信封,递与苏墨白。 “苏师兄,劳烦你……将此物转交给如烟姑娘。” 苏墨白微微一愣,随即道:“你为何不自己去?” “你就说你帮不帮吧。”李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苏墨白自然要帮,在他看来柳如烟那等绝色,也只有李钰的才学才能与之般配。 只是可惜李钰年纪小,如果和他一般大,恐怕两人早就有一段佳话。 “她虽是自愿,但我终究心有亏欠。” 李钰轻声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这个年纪少有的怅然。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再能相见,这些词稿……算是我一点微末的心意,还请师兄务必亲手交到她手中。” 苏墨白郑重点头:“李师弟放心,我必亲自送到。” 是夜,苏墨白便趁着夜色去了柳如烟的小院,告知她李钰明日就走,然后将东西交给了她。 柳如烟回到房中,解开青绫,里面是厚厚一沓纸笺。 上面是李钰已然可以称之为大家的字迹。 她一首首读下去,这全是李钰抄的唐诗宋词。 每一首都精妙绝伦,意境高远,灵气四溢,任何一首流传出去都足以名动文坛,引来无数追捧。 有着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柳如烟紧紧攥着词稿,又哭又笑。 心中那份原本或许还带有一丝不确定的等待,此刻变得如同磐石般坚定无悔。 …… 次日清晨,苏州码头已是人头攒动。 清澜书院的士子们几乎全员到齐,大包小包的土特产堆满了船舷。 李钰,林澈,马致远一一与众人告别,气氛颇为感伤。 铁牛倒无这种感觉,他按照李钰的要求去找红薯和土豆,还真被他找到了。 不过只找到土豆。 此刻看着满船的土特产,他有些愁眉苦脸,这么多怎么拿啊。 在码头远处的一座精致画舫窗边,柳如烟一袭素衣,戴着帷帽,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直到李钰的船帆渐渐远去,化作天水之间一个小小的白点,她依旧伫立在窗前,良久未曾移动。 第114章 回顺庆 兴平十七年,夏。 熟悉的顺庆府出现在眼前。 李钰、林澈、马致远三人望着窗外既熟悉又略带些许陌生的街景,心情都难以抑制地激动起来。 两年江南游学,虽见识了天地广阔、文采风流,但终究比不过家乡的温暖与牵挂。 马致远在中途下车。 “致远兄,这些特产你拿着,给家里人尝尝鲜。” 李钰将车上的特产搬了几箱出来。 “这……不太好吧,这都是苏兄他们送你的。” “咱们之间还用这么客气,拿着。” 李钰不由分说塞入马致远怀中。 马致远也不再矫情,嘿嘿一笑朝着家的方向跑去。 马车继续前进,并未去府学,而是前往城中的苏府。 李钰在动身前,便写信说他们要回来了,方清应该收到信了。 远远地,便看到苏府大门前站着一大群人,正翘首以盼。 车刚停稳,李钰和林澈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 门口等待的众人立刻涌了上来。 为首的正是方清,他比两年前更显沉稳干练,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他快步上前,先是抱了抱李钰,接着是林澈。 声音颇为激动“终于回来了,长高了,也更精神了!江南水土果然养人!” 柳夫子站在一旁,比之前长胖了一些,头发也长出来不少,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 “夫子,我们回来了。” 李钰和林澈对着柳夫子一拜。 “回来好!回来好啊!” 在柳夫子身侧站着阮凝眸,气色比两年前红润了许多,眼神中的沉郁被一种安宁柔和所取代。 她看着李钰,眼中满是感激。 “阿钰!阿澈!” 两道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李芸和林溪挤了过来。 两女已经十五岁,相比起两年前,更加亭亭玉立。 李芸眼眶泛红,拉着李钰上下打量“瘦了,是不是光顾着读书,没有好好吃饭。” 林溪也对林澈嘘寒问暖,眼中满是姐姐的关爱。 除此之外,苏婉儿,苏正元以及罗氏也在。 场面一时间热闹非凡,充满了久别重逢的喜悦和关怀。 “行了,别站在外面了,饭菜都准备好了,快进来。” 苏婉儿笑着开口。 她从心眼里感谢李钰,如果不是李钰,方清到现在都还被她爹娘瞧不起。 而她和方清的夫妻生活也更加和谐。 两年前生下一个女儿,感觉这一切变化,都是从方清认识李钰开始的。 对于李钰,苏婉儿也当成亲弟弟对待。 众人进了府邸,接风宴早就摆好,众人依次落座。 吃到熟悉的家乡菜,李钰顿时来了胃口。 江南那边的菜肴精致是精致,但却有些寡淡,还是家乡菜更合胃口。 林澈,李铁牛也大口吃菜。 林溪笑道:“阿钰,阿澈,说说你们这两年的经历,江南美吗?” “美!太美了!姐,我给你说,有机会一定要去江南看看……” 林澈率先开口,兴奋地描述在江南的见闻。 最后还将李钰在画舫的事情也说了出来,李钰赶紧塞了个鸡腿在他嘴里。 这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林溪神情有些怔愣,随着年纪的增大,李钰在她心中挥之不去,她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没有想到李钰去一趟江南,惹到了花魁,那花魁一定很漂亮吧。 李芸察觉到林溪的表情变化,作为好姐妹,她是知道林溪想法的。 何况她对林澈也有想法。 两女都在等着他们长大,伸手在桌下拍了拍林溪的手。 李芸低声道:“放心,阿钰不是那样的人。” 此时阮凝眸举起杯子站了起来“阿钰,这次多亏了你,算是为我阮家报仇了!我敬你!” 说完将杯中酒喝了。 李钰一问,才知道年前的时候,朝廷的锦衣卫过来,没费多少功夫,便将陈家的罪证收集。 虽然阮家案的证据还是不足,但已经不影响给陈家定罪了。 现如今陈家已经被查封,家产已经被抄了。 陈家人,包括陈渐安在内,全都被杨远抓了起来下了大狱,准备流放。 李钰一听,顿时来劲了,这样的好消息,必须喝酒庆祝。 他今年已经12岁,又遇上如此高兴的事,喝酒众人也不再拦他。 陈家倒台,那他总算是可以安心了。 对于陈家,李钰可以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有这样的结果只能说是活该。 还是山长给力啊。 李钰心中对顾清澜感激,随即又想到了自己留下的那些文章。 不知道山长在给自己批改没有。 有机会还要去江南,当面感谢。 陈家始终像是压在他心口的大山,而现在这座大山终于被搬走了。 酒足饭饱后,李钰将从江南带回来的特产给方清拿了不少。 然后他准备去府衙,不为别的,就是想去看看陈家的人。 …… 府衙,赵明德听到李钰来了,亲自迎了出来。 毕竟他能坐上同知的位置,全靠他及时站在了李钰这边。 这两年他这同知当得十分舒坦,也为百姓做了一些事情,比他当县令的时候处处受陈家限制得劲多了。 寒暄片刻,李钰说明来意“赵大人,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听闻陈家众人已定罪下狱,不日即将流放。” “我想去狱中见他们一面,不知是否方便?” 赵明德闻言,爽快道:“方便,方便,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他立刻唤来一名心腹书吏,低声吩咐了几句“本官就不去了,让书吏引你去。” “多谢大人成全!”李钰拱手道谢。 在书吏的引领下,李钰穿过森严的甬道,来到了府衙大牢深处。 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在一间宽敞的牢房外,书吏停下脚步。 “李公子,陈家人就在里面。” 李钰看向牢内,便见曾经显赫一时的陈氏父子几人。 如今身穿肮脏的囚服,蜷缩在铺着烂稻草的角落里。 陈渐鸿仿佛苍老了二十多岁,头发灰白,眼神空洞呆滞,再无半分往日乡绅的威风。 陈渐安则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佝偻的背影写满了落魄与不甘。 陈子俊脸色惨白,身上的囚衣有多处血迹,显然是受过刑。 陈子明则是蓬头垢面,脸有菜色,早已没有了之前傲气的模样。 还有其他一些陈家核心男丁,也都是一副末日来临的萎靡样子。 听到外面的动静,几人抬头,当看清外面站的是谁时。 陈渐鸿瞳孔猛地一缩,嘴唇哆嗦,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颓然地低下头去。 陈渐安则猛地抬起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般射向李钰。 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怨恨和不甘。 他至今都难以接受,陈家这艘大船竟是会倾覆在他从未放在眼里的少年手中。 陈子明则是冲了过来,大声咆哮。 “李钰,你来干什么,看我们笑话是不是,我们现在这样,你满意了吗?” “你滚!你滚啊!” 陈子明吼着吼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之前觉得李钰是泥腿子,连和他说话都不配,而现在他成了阶下囚。 这种身份反差让他受不了。 李钰平静地看着他,心中没有预想的快感,反而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淡漠。 曾经的生死仇怨,如今看来,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了片刻,便对书吏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身后牢房里,传来陈渐安压抑不住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走出阴暗的牢狱,重新沐浴在秋日的阳光下,李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过去的,终于彻底过去了。他的路,在前方。 第115章 全村吃席 在苏府住了一晚后,李钰便准备回李家湾了。 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看看了。 李钰邀请林溪,林澈两人跟着他们一起回去,两人没有拒绝。 之前周氏给他们做了衣服,他们还没有感谢,正好趁这个机会去感谢。 马车到李家湾已经是傍晚时分,村口没有什么人,只有几个孩童在玩耍。 当看到驾车的铁牛时,不由一愣。 “是铁牛叔,铁牛叔回来了!” “那车里是不是李钰哥哥。” “肯定是他,铁牛叔可是专门保护李钰哥哥的。” 几个孩童一脸兴奋,急冲冲跑出去告诉大人。 李铁牛呵呵一笑,见识了江南的繁华,但他还是觉得李家湾是最好的地方。 马车在李钰家的篱笆院外停下。 李钰跳下车,大声道:“爹娘,阿奶,我们回来了。” 院子内,听到动静的大房,二房,三房以及张氏急忙跑了出来。 周氏看到长高了不少、模样更显清俊的儿子,眼圈瞬间就红了。 李守礼脸上也满是压抑不住的喜悦。 张氏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李守义和大娘王氏也难得地露出笑容。 这两人现在已经认命,不敢再唱反调。 加上李钰成了案首,在这十里八乡都有名气,还时不时往家里拿银子。 只要他们不作妖,便有肉吃。 而且这两年过年的时候,方清都特意带了不少年货过来、 方清很会做人,李钰家里人每房都有年货。 说是李钰虽然在江南,但还是牵挂他们,特意让他过来探望。 大房一看李钰还给他们年货,而且还不少,加起来至少也有几十两银子。 他们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置办过如此丰富的年货。 心里对李钰的怨气也慢慢消散了。 周氏也没在家闲着,也会下地帮王氏干活。 一来二去,以前的那些矛盾也就没了。 现在妯娌之间关系不错,李守仁也不摆他老大的架子了。 虽然他有体面工作,但李钰可是秀才公,将来说不定能中举人。 到时候光宗耀祖,他李守仁脸上也有光。 傻子这个时候才会去和三房对着干,家里难得出现兄弟和睦的时候。 高兴得老太太给死去的老头子烧高香。 她最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面,家和才能万事兴啊。 李钰将林溪,林澈介绍了一下。 周氏眼睛一亮,早就听李钰说过这姐弟俩,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急忙将两人拉进屋,对林溪格外的热情。 这姑娘长得漂亮不说,屁股还大,和阿钰关系还这么好,那肯定是媳妇人选。 大房,二房将瓜果点心都拿了出来,院子里一片热闹。 只是还没说上几句话,院外就传来了嘈杂声。 族长李德富和族老们以及得到消息的村民们已经赶了过来。 “守礼家的,听说钰哥儿回来了?”李德富喊了一声。 李守礼赶紧开门迎客:“族长叔,您老怎么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院子里一下子挤满了人,众人看着长高不少的李钰,七嘴八舌的开问。 “钰哥儿,你回来也不说一声,我们也好去接你啊。” “对啊,要不是看到铁牛驾车,我们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钰哥儿,听说你去了江南,哪里好玩吗?” “秀才公学问肯定更大了。” 李钰笑着——回应。 李德富坐到院中的石凳上,笑呵呵的看着李钰“去外面游学两年,长高了,长壮了,学业没有落下吧。” 李钰恭敬地回答:“劳族长爷爷挂心,一切都好,学业也未敢懈怠。” “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后年的乡试参加吗?” 李德富比较关心这个,自从说了全族供养李钰读书后。 李家湾的村民便开始攒钱,这两年时间,攒了不少,就等着李钰去乡试的时候,将钱给他。 只要李钰乡试能中,那就是举人,对于李家湾来说那就天大的荣耀。 毕竟李家湾从来没有出过举人。 那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 李钰笑道:“会参加。” 李德富顿时笑得脸上起了褶子“不要有心理负担,反正族里会一直供你到考上为止。” 他也知道乡试很难,中举可不是那么容易了。 已经做好了长期供养的准备。 李钰才12岁,只要努力,绝对能考上。 族里就算砸锅卖铁也要供。 李德富并没有待多久,临走前道:“阿钰难得回来一次,明日全村人吃席。” 众人顿时欢呼,他们最喜欢的就是吃席。 李钰有些无奈,他其实不想这么大张旗鼓的,但既然族长都已经说了,那就吃吧。 正好林溪,林澈没有吃过,让他们也感受一下族人的热情。 翌日。 李家湾的人都知道李钰回来了,顿时兴高采烈将桌子板凳搬去打谷场。 家家户户都忙碌起来,有鸡的杀鸡,没鸡的就将家里存的菜拿出来。 李钰家自然也不会吝啬。 方清给他们的年货很多,都拿了出来。 很快开席,众人都笑呵呵地来给李钰敬酒。 李钰将林澈,林溪介绍了一下,族人一听林澈也是秀才公,顿时肃然起敬。 有人高喊道:“钰哥儿,听说江南那边遍地是金子,是真的吗?你给我们讲讲呗。” 其他人也都跟着起哄,都是庄稼人,这辈子别说去江南了。 就是去府城都很少,对外面的世界很好奇。 李钰站了起来,笑道:“我口才不好,让林澈来讲。” 他在江南基本上都泡在书院内,去过的地方没有林澈多。 林澈也不怯场,站起来便说。 将江南的水乡风光、苏州的繁华、书院的趣事,娓娓道来。 他讲运河上的舟船如梭,讲苏州城的园林精巧,讲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点心吃食…… 村民们听得如痴如醉,不时发出惊叹和笑声,仿佛跟着林澈的话语,他们也去那千里之外的江南神游了一番。 李钰则是带着铁牛回家了一趟,将从江南带来的特产全都拿出来,分给族人。 虽然不是很多,但也可以让这些族人尝尝鲜。 “好吃!真好吃!” “这就是江南那边的糕点,真是软糯,比我们这边的好吃。” “我也好想去江南看看。” “呵呵,你就别想了,去那么远,要花多少钱,还是老老实实在家种地吧。” “……” 李德富看着给族人分发糕点的李钰,脸上有着欣慰之色。 从这也可以看出李钰的人品,不是自私的人。 这些糕点完全可以放在家里,只给家人吃,但李钰却拿出来分给大家。 光从这点就知道李钰是个知恩图报的。 将来当官了,肯定会提携李家湾,他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这顿席一直吃到了下午才散去。 林溪,林澈两人兴奋得小脸通红,自从爹娘去世后,他们还没有吃过这种宴席。 那种上百人在一起吃席的场面,看着就让人高兴。 特别是林溪,吃席的时候,周氏就私下问她愿不愿意当她媳妇。 这可将林溪高兴坏了,没有想到这次来还有这意外之喜。 瞧见李芸对她挤眉弄眼的,就知道是李芸给周氏说的。 羞答答地点头,将周氏也高兴坏了,她看林溪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等到阿钰再大些,就能让两人成亲了。 第116章 儿媳认定了 宴席散去,村民们都回了家。 李钰等人也回了院子,回家后,李钰郑重地取出了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十几个其貌不扬、还沾着泥土的块茎。 “爹,娘,阿奶,大伯,二伯……” “这是我在江南偶然得到的作物,叫着土豆。” “此物极易种植,不挑地,旱地也能长,而且产量极高。” “一亩地若能成功,产出怕是能抵得上好几亩稻米或麦子,既能当菜,更能当粮,饱腹感极强。” 李守礼拿起一个土豆,翻来覆去地看,眉头皱了起来。 “就这土疙瘩?产量能那么高?阿钰,你不是被人骗了吧?” 李守义也点了点头“确实,我们种了一辈子地,从没听说过这种东西。这玩意儿真能吃?别是有毒吧?” 李守仁没种过地,不发表意见。 不过他相信老二,老三,这两人一辈子在地里刨食,经验肯定丰富。 赵氏拉了一下李守义示意他不要说话。 李钰笑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有了这土豆,就再也不怕饿肚子了。” 古代的农民是很悲惨的,吃不饱穿不暖。 就算是风调雨顺,收的粮交了税后,也就勉强能糊口。 要是遇到天灾人祸,没了收成,那就只有等着饿死。 如果土豆能种植出来,不说人人吃饱,但至少会少饿死很多人。 李守礼还不是不相信“儿子,你说的这玩意,爹从没见过……” 还没说完,一旁的周氏立马开口“你没见过?现在不是见着了吗?” “儿子是秀才,读的书比你吃的米都多!他还能骗自个儿家?他说能种就是能种!他说高产就是高产!” 李守礼眼睛一瞪,说他其他不行可以,但怀疑他种地就是在挑战他的权威了。 “儿子是秀才不错,他种过地吗?地里的事是读几本书就能解决的吗?” “我种了一辈子地,别说秀才,就是举人来了,他也种不过我。” 张氏一听,立马不乐意了“我孙子是文曲星下凡,见识能比你差?阿钰说种,那就必须种。” “你种不种,你不种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李守礼不怕周氏,但怕张氏,一听他娘这个态度,顿时不敢反驳。 嘟囔着:“我这不是……不是怕糟蹋了地嘛……万一不成,一季就荒了……” 地里的收成关系着全家的温饱,他不得谨慎。 李钰理解父亲的顾虑,笑道:“爹,您的担心有道理。所以我们先不多种。” “就在地里辟出一小块来试种一下。种子不多,也就够种这么一点。” “若是成功了,产量如我所言,明年再多种点也不迟,若是不成,损失也不大。” 听到李钰这么说,李守礼这才放下心来,点点头:“成!就按你说的办!” “明天我就去把东头那块小地收拾出来!” 虽然心里还是半信半疑,但儿子是秀才,见识广,而且只是小范围试种,他愿意相信儿子一次。 李钰将土豆种子都给了李守礼,也算是放下了一件心事。 真要成功种出来,也算是一件功德。 李钰在家里没有多留,三天后便准备去府学,虽然后年才乡试,但他也要早做准备。 走之前,李瑞找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阿钰,你能不能给族长说说,让我去族学里做个启蒙夫子。” 说这话时,李瑞有些紧张。 虽说现在大房和三房的关系还算不错,但李钰这些年一直没在家,不知道心里还记不记恨他们。 他实在是不想种地了,太累了! 现在李氏族学还很简陋,只是给村里的娃娃们启蒙识字。 李瑞觉得他完全能够胜任。 他也去找过族长,不过族长说要李钰同意才行。 因此李瑞就一直等着李钰回来,这一等就是两年多,今天终于鼓起勇气说出来了。 “可以啊,大哥你当启蒙夫子完全没有问题。” 李瑞虽然考不过县试,但教孩童认字没有问题。 李钰早就放下了以前的恩怨,而且现在这种家庭氛围他很喜欢。 李瑞主动来找他,他肯定会帮一把。 在族学当夫子是可以领钱的,那就肥水不流外人田。 李瑞一听大喜,连连道谢。 最后给李钰郑重鞠了一躬“阿钰,以前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教书,不丢你的脸。” 李钰将他扶起,“我相信你。” 两兄弟相视一笑,以往的种种不快,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翌日,李钰和林澈要走了。 这次林溪和李芸没有再跟着去。 林溪想要和周氏将关系再搞好点,顺便学学女红。 至于武艺,如今的她早已不同往日。 不仅将柳夫子的武艺学了去,在苏府这两年,还将苏府内那些护院的武艺学了。 这也让林溪有这不弱的身手,至少苏府的那些护院不是她对手。 李芸的武艺虽然比不上林溪,但也好过了李钰,林澈两人。 两人也不好意思继续住在苏府,干脆就留在李家湾。 周氏一听林溪不走了,顿时高兴得合不拢嘴。 林溪给周氏说了李钰在江南招惹了花魁,周氏让林溪放宽心。 这个儿媳她认定了,什么花魁她才不认。 林溪顿时眉开眼笑。 李钰并不知道周氏私下认了林溪做儿媳,此时他和林澈已经在马车上。 依然是铁牛驾车,两天后便到了府学。 一进入府学,众士子便围了过来,问东问西,充满好奇。 李钰说了清澜书院内的见识,顿时让这些士子羡慕不已。 清澜书院虽然在江南,但他们也听说过,那里面可都是真正的才子。 可惜他们没有这财力,否则也要去游学。 当然就算去了,他们也不见得能进入清澜书院。 马致远和高登云找了过来,高登云一脸的惋惜。 要不是他生病在家,否则他也可以一起去游学,昨日听到马致远给他说的江南种种,真是羡慕得很。 发誓以后就一定要去江南一趟。 李钰去拜见了周文彬,周文彬将他好一顿夸。 之前顾清澜写信回来说周文彬这次推荐李钰过去非常好,可将周文彬高兴了好几天。 没什么比得到老师的认可让他更高兴了。 连老师那样的大儒都夸赞李钰,说明李钰的才学真的极好。 现在他就盼着时间过快点,让李钰去参加乡试,争取中举。 这样也算他在位的政绩。 可惜林修远三年期满,已经离开了顺庆府,让李钰觉得可惜。 这些都是他生命中的贵人,希望以后能在官场上还能遇见。 接下来的日子,李钰又开始苦读。 同时将从清澜书院背的那些书都默写下来,加强记忆的同时,也是为了增加李氏族学的藏书。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很快又是一年过去,这一年柳夫子如愿以偿的和阮凝眸成亲了。 两人也搬出了苏府,在外面租了房子。 那一晚,柳夫子喝得大醉,单身多年,终于有一个家了。 阮凝眸也正式成了李钰和林澈的师娘。 李钰留给了夫子和阮凝眸蜜月的时间,然后就开始再次给夫子喂文章。 柳夫子顿时觉得天要塌了。 第117章 悲催的夫子 农家小院,阳光正好。 柳夫子坐在石桌旁,面前摊开着李钰游学归来后送来的几篇最新文章。 夫子眉头紧皱,几乎能夹死苍蝇。 他手持朱笔,试图如以往般批改,可悬腕良久,竟是一个字也落不下去。 文章论点新颖深刻,论证严密扎实,文笔老练流畅,引经据典信手拈来,却又浑然天成。 这还需要改? 柳夫子甚至觉得李钰现在文章的水平已经超过了他。 去江南游学两年真的不是白学的。 如今李钰的水平,柳夫子觉得去参加乡试完全不是问题。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他的心头,有骄傲,有欣慰。 但更多的是一种弟子超越老师的淡淡失落和无法教导的尴尬。 正当他对这文章愁眉苦脸、长吁短叹之时,阮凝眸走了过来。 两人成婚已经有一段时日,那段时间没有人来打搅,两人如胶似漆。 洞房的时候,阮凝眸还有些担心,毕竟她之前是青楼女子。 一点朱唇万人尝! 柳夫子虽然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没有说什么。 不过今晚是她和夫子最重要的一晚,害怕柳夫子膈应。 但很快,她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柳夫子只管冲,其他的啥也不在乎。 这让阮凝眸放心的同时也感动,夫子是真的不在乎她的过去。 于是引导着初哥夫子,让他快乐得像是要上天。 彻底放下最后一件心事后,阮凝眸所有心结都没了。 在夫子的滋润下,气色愈发温润,眉宇间洋溢着安宁的幸福。 此刻看到柳夫子一筹莫展的样子,不禁莞尔“又在为阿钰的文章发愁?” 柳夫子叹了口气,将文章推过去“凝眸,你来瞧瞧。” “这让我如何下笔?简直是毫无瑕疵,无从改起啊!” “我看,我这夫子是当到头了,以后让他自己读书钻研便是,我已没什么可教的了。” 恰在此时,李钰来到了小院,正好听到后半句。 他连忙上前行礼,正色道:“夫子何出此言?” “学生虽在江南偶有所得,然于《春秋》微言大义、褒贬笔法之处,仍觉懵懂艰深,犹如雾里看花。” “夫子于我就是学业上的指路明灯,学生恳请夫子继续教导,万不可半途而废啊!” 他态度极其诚恳,眼神中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求。 柳夫子一听,脸都快绿了。 他看到李钰的文章没有要改动的地方,表面上愁苦,但内心却高兴。 改不了文章,李钰就不会来烦他了,他就可以和妻子过小日子。 男女之事果然如书中描述的一样,食髓知味! 他习过武,身子棒棒的,从阮凝眸那里找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 原本还想用这样的借口将李钰打发了。 结果李钰说出这样的话,以前教李钰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那被无数问题淹没、被逼得日夜翻书、头发一把把掉的“痛苦”岁月! 好不容易过了两年清静日子,难道噩梦又要重演? 他刚想找个借口推脱,一旁的阮凝眸却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肩上,柔声开口了。 “夫君,阿钰说得对。你既为人师表,岂能因学生才华出众便心生懈怠?” “教导之责,贵在坚持。阿钰明年便要参加乡试。” “《春秋》乃是重中之重,此刻正需你倾力相助,岂可打退堂鼓?” 柳夫子刚想说什么,阮凝眸已经抢先道:“从今日起,你便安心治学,潜心钻研《春秋》,务必精益求精,也好更好地指点阿钰。” “妾身便暂且与你分房而居,以免扰你清静,耽误了学问。” 分……分房?! 柳夫子如遭五雷轰顶,只觉得眼前一黑,天都要塌下来了! 他光棍了三十多年,好不容易才尝到娇妻在侧、红袖添香的滋味。 这好日子才过了多久?就要回到以前那种孤灯清影、冷被凉榻的日子? 就为了教这个已经青出于蓝的学生? “夫人,不必如此吧,不分房我也能钻研学问。” 柳夫子声音都带了哭腔。 现在他每晚都要,想要趁着阮凝眸年轻怀个孩子。 这要是分房,岂不是耽误他的造人大计。 阮凝眸却态度坚决,“夫君,学业为重,况且阿钰还帮我将陈家绳之于法。” “他的前程便是我们最大的事。” 李钰急忙道:“师娘,其实大可不如此。” 阮凝眸对他一笑“不碍事,日后但有疑难,尽管来问,你夫子定当知无不言。” 其实这几个月她被夫子折腾得够呛,夫子太猛了,她有些招架不住。 正好有这个借口歇歇。 李钰见阮凝眸态度坚决,又见夫子那如丧考妣的表情,心中既感激又有点想笑。 连忙恭敬道:“多谢师娘!有劳夫子了!学生明日再和阿澈一起来请教!” 说完,赶紧溜之大吉,留下柳夫子一人在风中凌乱。 柳夫子看着爱妻坚定的眼神,知道此事已无转圜余地。 他悲愤地望了一眼李钰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桌上那几篇文章。 最后长叹一声,认命般地拿起一本厚重的《春秋左传注疏》,郁闷道:“罢了!我教!我教还不行吗!” 阮凝眸捂嘴而笑,让你在我身上折腾,这下非得苦苦你不可。 …… 李钰回了府学。 如今的他确实没有太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不过他还是将四书五经拿出来,不停地翻看,加深记忆。 然后找府学里的教渝和周文彬教授,探讨学问。 周文彬见不是来找他改文章的松了口气,只是探讨学问的话,倒是没有多大关系。 他本经是春秋,有时候说的话,能让李钰耳目一新。 另外李钰还去找杨远。 好歹杨远也是他座师,去请教学问也没什么毛病。 杨远自然也是热情接待,陈家的事尘埃落定,他作为知府这可是政绩。 而且杨远也是清流一派,陈家如何落马的,他清楚。 如今李钰背后可是站顾清澜顾大儒。 虽然不在朝为官了,但影响力很大,否则他也不会将陈家彻底拉下马。 杨远除了和李钰讨论学问外,还有意无意给他说一些朝堂上的事。 这是李钰比较感兴趣的。 他科举肯定要是当官,但朝堂可不同于单纯考试。 之前在电视剧上经常看到尔虞我诈,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落马。 而要做一个清官,好官更难,因此有必要了解朝堂上的情况。 这可是其他士子没有的条件,让李钰觉得来找杨远真是找对了。 他像是海绵一样吸收着杨远给他讲解的内容,不断充实自己。 这一日,李钰又来了,杨远很欣赏李钰这种孜孜不倦的求学精神。 便准备给他说一些比较隐秘的事。 在杨远看来,李钰是顾清澜的学生,又是寒门学子,将来做官,也是清流一派。 可以给他说更多朝堂的事了。 第118章 更大的威胁 “如今朝堂之上,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汹涌,牵一发而动全身。” 杨远喝了口茶,低声开口。 “首辅顾佐衡顾阁老,清流领袖,刚正不阿,力主革新吏治、抑制兼并。” “此番能彻查陈家,顾阁老在朝中出力甚多。然其行事雷厉,也得罪了太多勋贵旧臣。” 杨远虽然是清流一派,但为官多年,也不像以前那样的愣头青。 现在只是站在中立的角度来阐述。 “次辅温知行温阁老,门生故旧遍布天下,尤与地方豪强、漕运盐税等利益攸关。” “陈渐安是其得意门生。陈家倒台流放,温次辅面上无光,心中岂能无怨?” 李钰若有所思“那陛下之意……” 杨远压低声音“陛下天资聪颖,乾坤独断,自是希望整顿朝纲,否则不会彻查陈家之事。” “只是北胡犯边,战事骤起!” “大军一动,粮草、军饷、器械,哪一样不是金山银海堆出去的?” “偏偏这管着钱袋子的户部尚书,是温次辅一手提拔的人。” 他顿了顿,露出一丝苦笑。 “温阁老因不满对陈家的彻查,便以门生不肖,无颜立足朝堂为由,上书告老还乡,陛下几番挽留未果。” “温阁老这一走不要紧,那户部尚书便立马上了奏疏哭穷,言国库空虚,筹饷艰难,唯有次辅才有这本事。” “陛下虽恼,然边关军情紧急,刻不容缓。无奈之下,只得再次下旨,温言抚慰,恳请温次辅回朝主持大局。” 杨远摇了摇头,“结果可想而知,温次辅奉旨还朝,不出半月,所需钱粮便陆续筹措到位,解了燃眉之急。” “经此一事,看似顾首辅借着陈家案扳回一城,甚至逼得次辅暂退。” “但温次辅此番以退为进,反而再次向陛下、向满朝文武彰显了其无可替代的理财之能和根基之深。” “陛下心中即便再想支持顾首辅整顿权贵,也不得不顾虑现实,整顿?谈何容易啊!” 杨远看了李钰一眼“陈家被流放,有大部分原因在你。” “因此你真入朝为官了,一定要小心谨慎,不要被次辅一脉抓住把柄。” 李钰闻言不由一凛,原本以为陈家的事情过去了。 没有想到还牵扯出了更大的事,如果次辅要对付他,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他就是个穷书生,哪里能和那权利遮天的次辅相比。 杨远见他这个样子,安慰道:“你也不用太过惧怕,你是清澜先生学生,首辅又是清澜先生的胞弟。” “只要不主动惹事,次辅也不能拿你怎样。” 李钰起身对着杨远一揖,杨远这是在点拨他,这份恩情当记在心上。 从府衙出来,李钰心里沉甸甸的。 看来这当官的路也不好走,有着次辅这一座大山在,还会有其他麻烦。 只是现在他也没有其他路走。 如果不当官,就凭这秀才身份,如何能与次辅对抗。 如今只期望温知行没有将自己放在眼里,不会刻意来针对自己的这个蝼蚁。 …… 李钰回了府学,也无心读书,想了想准备给顾清澜写封信。 一是聊聊家常,维持关系。 久不联系,再好的关系也会淡。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首辅居然是顾清澜的胞弟,那这就是靠山啊。 这么大的靠山可不能丢了。 二是问问自己的文章改得如何了,自己回来已经有几个月了,却没有收到一次修改的文章。 倒是苏墨白等士子的信收到一些。 甚至连柳如烟的信都有一两封,信中说了一些日常以及她的近况。 柳如烟并没有将李钰写给她的诗词传扬出去,只是留着自己独自欣赏。 信中没有提相思之意,但字里行间却又处处有相思。 李钰没有回信,主要也不是知道怎么回。 他给柳如烟那些诗词,其实想要让她谱曲后去唱的。 这样就算不在青楼,但只要有人愿意听她唱曲,就能有收入来源。 没有想到柳如烟独自欣赏。 对于这样一个铁了心要等他的花魁,李钰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达他的心情。 日子又恢复了以往的平淡。 马致远,高登云两人也搬入了李钰的号舍中,和他一起读书。 虽然一个号舍住六人有些拥挤,但李钰也没说什么。 只是苦了张书怀和郑仁厚。 这两人在李钰走后这两年,读书有些松懈,不像和李钰在一起时,那么刻苦。 不过虽然松懈,但也比之前好了不少,背书的习惯也延续下来。 虽然要好几天才能背完一本书。 但比起之前强了太多。 原本李钰回来,两人高兴得很,又可以请教李钰文章了。 结果马致远和高登云住了进来。 没有多余的床,只能和他们挤着睡。 四个大老爷们挤两张小床,让张书怀和郑仁厚感到十分不自在。 但睡了一个两月后也就接受了,然后还有些享受。 现在让四人分开睡都还有些不习惯。 这一日,李钰带着五人在府学内蹴鞠。 这是周文彬搞出来的,觉得士子们老是坐着不动读书也不行,便让这些士子活动活动。 蹴鞠这项运动在大景朝已经非常成熟了,在民间很流行。 只是士子们忙着读书,也没有时间去玩。 周文彬觉得这样不行,读书人也需要有个好身体才行。 特别是乡试是闭院考试,要连续进行考试,对身体素质是很大的考验。 周文彬遇到过很多才学不错的士子,但身体太差,乡试时晕倒在里面,甚至死在里面的都有。 因此他才推广这项运动。 李钰原本是不想去的,毕竟他习武,身体素质已经很好了。 但架不住马致远等人的规劝,只好跟着一起出来蹴鞠。 在现代社会,上大学那回李钰也是踢过球的,而且技术还可以。 现在重新踢球,竟是有种找到了当初上大学的感觉。 府学内专门开辟出来一块蹴鞠场,此时李钰便和林澈五人在踢球。 当球滚到场外,李钰准备去拾球时,却有人一脚将蹴鞠踩住。 “你就是李钰?” 来人有七八个,纷纷看向李钰。 林澈等人见状,急忙跑了过来。 张书怀皱眉道:“秦方,你们要干什么,将蹴鞠还给我们。” 踩着蹴鞠叫着秦方的少年笑道:“想要回蹴鞠可以,那就让李钰和我比比谁的学问更好。” 李钰一愣,打量秦方。 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脸的傲气,可惜眼睛有点小,此刻努力争着眼,想要让他看起来有神,倒是显得有些滑稽。 “他是谁?” 李钰问道,府学中的士子,他并不全都认识。 居然还有人来找他比学问,莫非是新来的? 秦方一听李钰居然不认识他,顿时鼻子都要气歪了。 他现在在府学可是鼎鼎大名啊,怎么可能有人不认识他。 这李钰就算是才回来不久,也该认识他才对。 高登云道:“他叫秦方,去年的院案首,进入府学后,便到处找人挑战比学问,还没输过。” 李钰眉头一挑,这么说还有些真才实学了。 第119章 地位撼动不了 秦方确实是如今府学风头最劲的士子。 原本读书也不行,但不知为何突然就开窍了,一路高歌猛进。 除了县试不是案首外,府案首,院案首都是他。 而且和之前的李钰一样,月考都是第一,岁试也获得第一。 一时间分头无两。 而此人又特别喜欢找士子们讨论学问,说是讨论,其实就是去碾压对方。 府学里稍微有些名气的士子都被他挑战过。 高登云也不例外,不过输了。 这让秦方有了府学第一人的称号。 他当然也听过李钰,早就想要挑战李钰,让所有人知道这府学第一名是他。 可惜李钰外出游学了,让他一直没有机会。 秦方也读过李钰的文章,觉得不过如此。 等到李钰回来,他便来找李钰,可惜李钰每次都不在。 不是去找柳夫子,就是去找杨远。 连月考都没参加过,这让秦方觉得李钰是不是在躲着他,不由更加傲气。 今天得知李钰没外出,而是在这里蹴鞠,便带着几个跟班赶了过来。 府学里一直在争论,谁才是第一,大多数学子都认为是李钰。 今天秦方就要证明,他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只要将李钰赢了,他在这府学就再无对手。 李钰现在对于辨经已经没有多大兴趣。 但对方这么一副不客气的态度,他也不想惯着对方。 却听秦方道:“听说你的本经是春秋,不巧我的本经也是春秋,不如就辨上一场,看谁对春秋的理解更深。” 李钰眼睛一亮,他在清澜书院和人辨经,都是以四书为题目,基本上没有以春秋为题的。 主要是选择春秋的人太少。 而在顺庆府学中,更是只有他一人选春秋为本经。 没有想到现在多了个同道中人,看对方这傲气的样子,想必学问不低。 这让李钰有兴趣了。 拱手道:“既然秦兄有意切磋《春秋》经义,在下便却之不恭了。请秦兄先言。” 秦方朗声道:“《春秋》首重‘尊王攘夷’,微言大义。” “僖公二十八年,晋文公召周天子于践土,《春秋》为何书曰‘天王狩于河阳’?” “此乃为尊者讳,曲笔存真,彰显圣人之意在于维护周天子威严,即使事实有亏,亦需在笔法上保全,此乃《春秋》之大义首要。” “李兄以为然否?” 他目光灼灼,自信此问能显其功底,并占得道德制高点。 李钰从容道:“秦兄所言,确为常解。” “为尊者讳,乃《春秋》笔法之一。” “然圣人作《春秋》,其核心在‘明是非,正名分’,而非单纯避讳。” “‘天王狩于河阳’一语,表面讳言,实则‘狩’字本身已暗含褒贬。” “天子巡守方为‘狩’,晋侯召王,岂是天子之‘狩’?” “……” “非为讳而讳,乃是以曲笔行直道,其目的仍在‘正名分’。” “若只解为避讳,则浅矣。” 秦方眉头一皱,没料到李钰不仅认同,更深化了一层,指出了笔法背后的真正意图。 不过他也才思敏捷,立刻反击。 “李兄巧言。然则‘正名分’需依托于事实。” “隐公元年,‘郑伯克段于鄢’,《穀梁传》云‘克者何?能也。何能也?能杀也。” “直指郑伯处心积虑杀弟之恶。此非直书其罪,大义凛然乎?岂不与你方才所言‘曲笔’相悖?” 李钰微微一笑,摇头道:“并不相悖。” “‘克’字之用,正是‘正名分’之典范。” “……” “此乃《春秋》之深意,笔法或曲或直,皆服务于‘明善恶,正人伦’之终极目的。秦兄岂可孤立看待‘曲’与‘直’?” 秦方面色微变,李钰的辨析将具体事例与经典核心思想紧密结合,显得更为圆融透彻。 他身边的跟班们也收敛了嚣张气焰,开始凝神细听。 马致远等人则是脸色露出轻蔑之色。 这秦方算那根葱啊,居然敢来找李钰辨经。 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李钰才离开府学两年,就忘了他如何可怕了。 更别说李钰去了清澜书院,还成了清澜书院第一才子。 这秦方来挑战,无疑自取其辱。 林澈用同情的目光看着秦方,这家伙如此傲气,只怕今日会被打击惨。 秦方在第一个问题上辩不过李钰,深吸口气,不甘示弱的道:“夫《春秋》,礼义之大宗也。” “然则宋襄公泓水之战,不鼓不成列,恪守古礼而败,《春秋》却未加贬斥,反而有赞许之意。” “当此争于气力之世,固守迂腐之礼,岂非不识时务?圣人以此垂训,岂非误导后人?” 此问颇为尖锐,涉及经义与现实矛盾的解读。 李钰正色道:“秦兄此问,恰好触及《春秋》之精神内核。” “宋襄公之败,非败于守礼,而败于不知权变,其‘仁’近乎蠢。” “然《春秋》记此事,重点不在评判其军事得失,而在彰明其行为本身所代表的‘信’与‘礼’的价值,哪怕它在此战中显得不合时宜。” “圣人借此警示后人:即使在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 “‘信’与‘礼’作为一种崇高的精神价值,依然值得被记录和肯定,其行为本身的光芒不应被成败功利所完全掩盖。” “此正是《春秋》超脱于具体事件,作为‘经’而非‘史’的崇高之处。” “它树立的是价值的标杆,而非仅仅提供成败的案例。” “后世读之,当思‘信’‘礼’之可贵,亦当鉴其不知变通之弊,二者并行不悖。” 这一番论述,高屋建瓴,深刻揭示了《春秋》作为儒家经典的价值导向作用,完全超越了就事论事的层面。 秦方一时语塞,额头微微见汗。 他自诩对春秋理解深刻,就连周教授都表扬过他几次。 但不曾想李钰的理解却能深入肌理,把握圣人作经的深层意图和精神高度,并能融会贯通。 试图再找问题,却发现思路已被李钰的宏大视角所压制,先前准备的几个难题在此刻显得有些苍白狭隘。 周围一片寂静。 府学士子们大多研习《诗》、《书》或《易》,对《春秋》钻研不深,但也能听出李钰的见解显然更深刻、更通透。 李钰见秦方迟迟不语,便主动开口。 “秦兄,《春秋》之妙,在于微言大义,在于一字褒贬,更在于其寓王道理想于历史叙事之中。” “辨经非为争一时之高下,而为明圣人之道。” “今日切磋,甚是尽兴,承让了,蹴鞠该还我们了吧。” 秦方面红耳赤,原本今日是来证明他才是府学第一,没有想到却被打脸。 此刻也不好意思再留下去,一脚将蹴鞠踢给李钰,然后掉头就走。 今天太受打击了,他决定回去苦读。 等到岁试的时候,获得第一,用这样的方式再来证明自己。 李钰见状,开口道:“秦兄,如读书有所悟,就再来找我啊,这府学中就你我二人的本经是春秋,可以多探讨一下。” 正快步离去的秦方充耳不闻,谁要和你探讨,我的目标是打败你。 李钰又多了一个想要打败他的士子。 他也不在乎,想要打败他的人多了,秦方又算老几。 见识过江南士子的才学,和顺庆府的这些士子讨论便让李钰有些索然无味。 还是回来早了,早知道就该在江南多待一会。 至少可以看着山长将自己的文章改完,查漏补缺。 现在只能希望夫子能将落下的进度歩上来。 毕竟明年就要乡试了,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第120章 圈定主考官 春去冬来,又是一年过去。 李钰已经14岁了,苦读了四年,今年的乡试他要参加了。 府学内的士子们也都摩拳擦掌。 只有中举才能有更大的前途,秀才并不能让他们满足。 回家过完年后,李钰便再次回了府学。 他将以往写的文章都翻找出来,这不看知道,一看吓一跳。 足足有几大箩筐,就连李钰自己都不知道这几年时间,居然写了这么多文章。 每一篇文章上都有批改,大部分都是柳夫子批改的。 用这些文章作对比,就能清晰感觉出学问的变化,更加的精益求精。 林澈的文章数量虽然没有李钰这么夸张,但也有一箩筐。 乡试临近,柳夫子嘴上抱怨,但身体诚实。 只要两个学生有文章送过来,他必第一时间修改。 为了还能给李钰指导,夫子挑灯夜战,钻研李钰默写出来的各种春秋注本。 李钰脑中虽然背了很多书,但只是能背诵,还没有融会贯通。 毕竟太多了,这就需要夫子了。 为此柳夫子长出的头发再次掉落,不过柳夫子也不在意了。 都已经成婚的人了,也不怕没人要。 唯一心酸的是,阮凝眸真的和他分房睡,让他将所有心思都放在钻研学问上。 等李钰和林澈中举了,就好好奖励柳夫子。 也因为阮凝眸这句话,柳夫子也是铆足了劲。 不过最近他没有改文章了,而是在家研究这次朝廷会派谁来做乡试的考官。 乡试是省级考试,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前面的县试、府试、院试都是小儿科。 而乡试才是真正改变读书人命运的考试。 大景朝秀才千千万,但能中举的却太少了,很多人考了一辈子都中不了举。 而且乡试的难度比起前面的考试难了太多。 但有一样是相同的,那就是主考官的喜好。 县试是县令主持,府试是知府主持,院试是学政主持。 不管是谁主持,只要找准了主考官的喜好,研究透了他们的文风。 那么考试就事半功倍。 之前柳夫子让李钰背杨远和林修远的文章,就是投其所好。 乡试也一样,不过乡试的主考官是谁,就不好说了。 朝廷每次派的主考官都不一样,而且还很保密,不到最后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是谁。 因此要想猜中主考官是谁很难。 柳夫子去找赵明德要了一份朝廷五品以上官员的名单。 大景朝规定,担任乡试的考官从三品到五品之间抽选。 这一条就能划掉大部分官员。 主副考官的主要来源是翰林院官员,六部郎中和都察员的官员,这又一进步缩小了范围。 还有本省的官员不能担任考官。 这又划掉了大部分人。 到最后,柳夫子的名单上还剩下二十多人,但这也太多了。 李钰倒是可以将这些人的文章背下来,但林澈不行。 当初柳夫子乡试的时候,他的老师可是只给他圈定了五人。 结果主考官就在这在五人之中,让柳夫子得以顺利中举。 如今自己当夫子了,却给学生留下20多个名字,让柳夫子觉得自己也太不中用了。 就在柳夫子一筹莫展时,方清派人送了信过来。 这信是林修远寄来的,林修远知道柳夫子住在苏府,因此直接将信寄到了那里。 柳夫子有些奇怪,老师这个时候寄信过来干嘛。 打开一看不由愣住了,上面有五个人的名字。 这让柳夫子倒吸一口凉气,这五人的名字就在他选定的20人中。 林修远这是直接帮他做到了最后一步。 柳夫子顿时感动,眼眶都有些发热。 这应该是林修远推断出来的,毕竟乡试考官是由皇帝清点,一经任命就要立即起程。 由官差护送去指定的省份,中途不得停留,不得会见亲友,不得收发私人信件。 保密制度十分严格。 而要将名单缩小到只有五人,确实要耗费不少心思。 林修远已经不在四川当学政了,没有想到还为李钰着想,让柳夫子充满感激。 当天,柳夫子便让铁牛去将林澈和李钰叫了过来。 “今次的乡试主考官应该就在这五人之中,你们明日就去将这五人的程文集买来研读,这次乡试必定能过。” 柳夫子自信满满的开口。 李钰和林澈两人听得目瞪口呆,乡试还能这么操作。 他们都没有想到朝廷委派官员下来当主考官,这么保密的事情,居然还能被柳夫子推衍出来。 怪不得这几天夫子憔悴不少,看来确实是费劲了心机。 其实李钰对谁当主考官没所谓,以他现在的学问,要过乡试不难。 但林澈不同,他没有李钰那么变态的过目不忘的能力以及超强的理解力。 圈定了主考官范围,才能更有针对性地读书。 如今距离乡试也没几个月了,只读这五人的文章,那就有了更大的把握。 “多谢夫子。” 两人作揖。 柳夫子呵呵一笑,“不用谢我,要谢就谢林师吧,是他圈定的这五人。” 李钰一愣,没有想到林修远离开都一两年了,居然还关心着这边,不由感觉心里暖暖的。 从他参加科举以来,就遇到了不少贵人。 只有自己考好,才能报答。 两人在院子中住了一晚,请教了夫子一些问题。 第二日一早便去书坊购买这五人的程文集。 没有什么技巧,就是多看,多背。 柳夫子也和两人一起看,钻研文风,前所未有的认真。 毕竟这关系着自己的幸福,一次性考上最好,免得再来一次,就又要遭受分房的痛苦。 因此柳夫子比以前更加的卖力,比李钰,林澈两人还担心他们考不上。 …… 李钰,林澈两人回了府学。 张书怀,郑仁厚,马致远,高登云四人都不在。 自从过完年后,这四人也铆足了劲读书。 原本张书怀,郑仁厚两人的读书积极性不是很高,之前李钰在的时候,跟着李钰读,学问还有些长进。 但李钰走了两年,让这两人又有些懈怠。 不过自从马致远和高登云搬来和他们一起住后,两人也被迫卷起来。 没办法,一个号舍六个人都读书,就你两人不读书,就感觉很不自在。 加上六人关系都不错,他两个学问太差的话,也不好意思混在一起玩。 因此也都肝起来。 这次的乡试,四人都准备下场。 高登云铆足了劲,之前的乡试他没过,这次说什么也要考上。 其余三人都是第一次考乡试,不免有些紧张。 因此四人天天都去藏书楼,不管考不考得上,至少这努力还是要做的。 李钰和林澈便在号舍内看书。 等四人回来,便见张书怀,郑仁厚两人哭丧着脸。 今天他们将之前的乡试题拿出来做了一遍,然后跑去找吴瞻点评。 马致远和高登云还行,勉强合格。 张书怀,郑仁厚两人则是被训了个狗血淋头。 甚至吴瞻让两人这次的乡试不要参加了,再读三年。 这让两人都很沮丧。 他们也知道他们这水平很可能考不上。 但如果李钰考走了,府学中没有人指点他们,他们有可能岁试不过,会被开除,那就更丢人。 因此这次都想拼一次。 见到李钰在号舍,两人急忙冲了过来。 “阿钰,这次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啊。” 第121章 准备去省城 两人一个滑跪,一左一右抱住了李钰的大腿。 其余三人都没眼看。 马致远道:“阿钰走这两年,你们不好好读书,现在才抱大腿,不觉得晚了吗?” 高登云也道:“不如就听吴训导的,你们下次再考。” 两人急忙摇头。 “不行,不行,这次再不考,就错过两次乡试了。” “而且你们如果都考走了,我们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迟早被府学清退。” 郑仁厚仰头看着李钰“阿钰,你能帮我们过岁试,也一定有办法提高我们乡试成绩对不对。” 张书怀也一脸希冀地看着李钰。 如今他俩都指望李钰,在他们心中,李钰这种学霸肯定有快速高效的读书方法。 只要传授给他们一点,距离乡试还有几个月时间,应该还来得及。 高登云道:“你们有这功夫,还不如抓紧多看书。” “阿钰能怎么帮你们,还能替你们考不成!” 马致远也点头“乡试不同其他,府试,院试,你们知道考官是谁,可以研读其文章,但乡试不见到考官那一刻,谁也不知道谁是主考官,如何帮你们。” 高登云感同身受,上一次乡试,他夫子帮他圈了几人,让他研读这几人的文章。 结果见到考官时,高登云心都凉了半截,夫子一个人都没圈中,他的文章都白背了。 这也是他上次乡试落榜的原因。 现在他准备了三年,但还是没有什么把握能通过乡试。 张书怀和郑仁厚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现在只有李钰这根救命稻草了。 “你们两个松开,这都是跟谁学的,动不动就来抱我腿。” 两人讪笑着松手。 李钰指着桌上的书开口:“看到那叠程文集了吗?” 几人看过去,便见案几上堆了不少书,之前没有,显然是李钰和林澈刚买回来的。 “这里一共有五位官员的程文集,而这五人很有可能就是这次乡试的主考官。” 此言一出,其余四人都愣住了。 瞪大眼睛看向李钰,震惊无比。 李钰在说什么? 这个时间段,朝廷的任命都还没有出来,李钰就能知道乡试的主考是谁了? 这怎么可能? 高登云对此事有绝对的发言权,毕竟他就是受害者。 “阿钰,之前我夫子帮我圈了主考官出来,结果一个都不是,你这个靠谱吗?” 其余三人一听,明白了高登云的意思,要是靠谱的话,高登云之前乡试就不会落榜了。 李钰没说话,林澈在一旁笑了起来。 “你们知道这五人是谁圈出来的吗?” 四人摇头,心里却道:难道不是你们的夫子吗? 他们都知道这两人的夫子是曾经的小三元,柳敬之。 但即便是小三元,也不可能将范围缩这么小吧。 林澈压低声音“这是林学政圈出来的,程文集你们爱看不看。” 四人再次震惊了。 林学政?林修远? 此人都已经不在四川当学政了,居然还帮李钰圈主考官。 这是真爱啊! 果然天才是被人喜欢的。 随后四人便激动起来,李钰的夫子他们不相信,但林修远他们相信啊。 林修远本就是官员,他圈出来的人多半就是这次的主考官了。 几人恨不得放声大笑,李钰赶紧阻止他们。 这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四人赶紧捂住嘴巴,但身子依然激动地发抖。 张,郑两人更是恨不得将李钰抱在怀中亲上两口。 他们就知道李钰肯定有办法帮他们的。 只要他们将这五人的文章研读透,不懂的再问李钰,这次乡试说不定就有希望。 两人恨不得跪下来给李钰磕头。 如果他们这能中举,那就是光宗耀祖的事,怎么感谢李钰都不为过。 高登云手一挥,“去春鹤楼,我请客,今天必须要好好高兴一下。” 几人顿时附和,这么高兴的事,必须出去搓一顿。 随后六人去了春鹤楼吃饭,吃完后便回来研读文章。 李钰看得最快,几乎是翻一遍便背了下来,然后再细细琢磨文章的内容,精华和思想。 不得不说这些官员的文章确实写得漂亮。 圈出来的这五人都是二甲进士出身,文章就更不用说。 李钰觉得他的文章算不错了,但与之相比还是有些差距。 不过李钰也不气馁,毕竟他还小。 这些官员都是中年人,写出的文章自然比他要老道一些。 至于主考官是不是在这五人中,李钰倒是没有太在意。 在意的是其他四人,他们对于乡试都没有太大把握。 如果主考官真在这五人中,那就没有白忙活,如果不在,那就白钻研了。 不过现在他们也没有太好的方向,只能先读。 心中祈祷林修远圈出的主管真在这五人中。 等将文章研究透后,张书怀,郑仁厚模仿五人的文风开始写文章。 李钰四人没有改变文风,还是保持自我。 研读考官文章,不是一味地模仿,只是学习他们思想而已,文风还是要写自己擅长的。 等到五月份,林溪和李芸到来。 自从去年林溪跟着李钰回家过年,周氏将她留下,她便一直住在李家。 和周氏的关系相处太融洽。 林溪也再次感受到了母爱,算是弥补了她母亲早逝的遗憾。 如今两女都已经17岁,出落得亭亭玉立。 特别是林溪,本就是美人坯子,现在长开了,越发的娇俏动人。 李芸也不差,之前因为营养不良是个黄毛丫头。 自从跟着李钰出去后,营养跟上,身体也长开了,虽然没有林溪那么漂亮,但也十分清秀。 两女这次来是给李钰送钱的。 这几年李家湾的村民都在攒钱,一共攒了三百两银子。 族长让两女全带来了,让他们告诉李钰,让他好好考,就算这次没中也没关系,不要有心理负担。 反正全族会一直供养他读书。 当李钰看着两女掏出的那些全村人攒的碎银子时,眼眶有些发红。 四年时间,两百户人家,三百两银子。 听起来是不多,但李钰知道这都是族人省吃俭用,从嘴里扣出来的。 他想不要,但知道这是族里一片心意,如果不要,反而会让族人感到不安。 深吸口气,李钰将这些碎银子郑重收好。 没有说什么一定会考上的话,到时候用实际行动表示就行。 方清也送来了五百两,李钰笑傲江湖的连载,让苏家的书坊再次火爆。 五百两根本不算什么。 每次的乡试都是八月在成都府举行,李钰一行人五月初便出发。 提前过去主要是预订客栈,害怕去晚了没有地方住。 乡试可是四川省所有生员参加的考试,因此人非常的多。 柳夫子有过经验,因此提前就让他们上路,找个好点清净点的客栈住下。 反正现在也不差钱,比他当初去参加乡试的时候条件好了太多。 包括林溪,李芸,阮凝眸三女以及铁牛在内,一行十人,准备坐船前往成都府。 林溪,李芸是去照顾李钰,林澈的起居。 阮凝眸心疼柳夫子,自然是去照顾柳夫子。 铁牛负责安保工作。 至于马致远四个大佬爷们,那就只有自己照顾自己了。 第122章 成都府 五月中的川北,已初具暑意。 嘉陵江畔,杨柳垂丝,熏风拂面。 李钰一行人登上前往省城的客船。 顺庆至成都,虽有官道,但乘舟溯涪江、折转入沱江,虽耗时稍长,却免了车马劳顿。 船行平稳,江面开阔。 林澈、张书怀、郑仁厚、马致远、高登云几人常在舱内围坐,或讨论经义,或揣摩时文,时而争辩,时而沉思。 李钰则常与柳夫子立于船头,远眺两岸青山叠翠,近观江中沙鸥翔集,所言不拘于学问,亦涉山水、风物、古今见闻。 柳夫子看着已经和他一般身高的李钰不由感慨。 李钰不仅对经史子集涉猎颇深,没有想到对地理天文也有涉猎。 从7年前的懵懂孩童,到如今的翩翩少年郎。 柳夫子见证了李钰的成长,他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李钰的了。 等这次乡试过后,也许自己真的可以退了。 他从没怀疑李钰考不上。 李钰的刻苦和天赋是他从没见过的,如果这都考不上,那只能说是天道不公。 想到自己即将拥有举人学生,柳夫子便有些激动。 教书育人,没有什么比学生有出息更让老师激动的了。 看着两边的景物飞速流逝,柳夫子不由诗兴大发,便要作诗一首抒发心中情感。 不过刚想开口,却突然听到李钰朗声出口。 朝辞顺庆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李钰也是看到这江上景色,便想起了李白的诗,念了出来,不过改动了两字。 柳夫子的诗卡在喉咙间出不去了。 一脸懵逼地看着李钰,你这是故意的吧。 知道夫子我要做诗了,你就做一首来堵我的嘴。 回味着李钰刚才的诗句,柳夫子一脸悲哀地将嘴闭上了。 他的诗词比不了,就不献丑了。 以后啊,还是少和李钰在一起,这都被打击得体无完肤了。 我好歹也是小三元,是举人,结果和李钰一比,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 不过柳夫子很快就收敛了情绪,从怀中取出个小本本和‘铅’笔。 这是李钰方便写话本时制作的,被柳夫子看中,觉得比毛笔方便多了,便要了过去。 此时他将李钰刚才的诗写在了小本本上。 李钰一脸疑惑“夫子,你这是干什么呢?” “给你出诗集啊。” 柳夫子写完,又读了一遍,心满意足,这诗写得真是太好了。 还好李钰作诗在自己前面,否则等自己念出来真就丢人了。 李钰将小本本拿了过来,便见上面记载了自己曾经念过的《咏柳》《春江水暖》以及《赞牡丹》。 加上刚才的一首,一共四首。 “夫子,我没想过出什么诗集。” 柳夫子将小本本拿过来塞入怀中。 “你想不想是你的事,如此好诗不能默默无闻。” 李钰见状,心道:我要是将唐诗三百首都背出来,你不得写到手软。 数日后,客船抵达成都东门外码头。 甫一登岸,省城的喧嚣繁华便扑面而来,与顺庆府迥然不同。 不过李钰等人去过江南,见识过那边的繁华,这成都府虽然不错,但还赶不上江南的码头。 高登云,柳夫子都来过省城,并不稀奇。 阮凝眸以前告状也来过省城,脸色平静。 唯有张书怀,郑仁厚两人是第一次来,东看西看,对什么都好奇。 成都府可比顺庆府大多了。 城墙高厚,雉堞如云,城楼高耸,气象万千。 写有‘成都’二字的巨大匾额高悬城门之上,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城门口车水马龙,挑担的、推车的、骑马的、坐轿的,各色人等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守城的兵士盔甲鲜明,检查着过往行人,虽忙碌却秩序井然。 进入城内,景象更是令人目不暇接。 宽阔的青石街道两旁,店铺鳞次栉比,旌旗招展。 绸缎庄、金银铺、酒楼、茶肆、书坊、纸墨店……应有尽有,货物琳琅满目。 “真不愧是天府首府,西南都会,如此繁华!” 郑仁厚忍不住赞叹道,眼睛忙不迭地四处张望。 林澈道:“《蜀都赋》中所言‘市廛所会,万商之渊。列隧百重,罗肆巨千。贿货山积,纤丽星繁’,今日得见,方知并非虚言。” 成都虽然比不上苏州那般繁荣,但却是四川这边最好的城池,引得众人也感叹连连。 柳夫子笑道:“成都人文荟萃,物华天宝,自古如此。你等日后若有机会,当多走走看看,开阔眼界胸襟。” 众人皆点头称是。 城中往来的士子不少,应该都是为秋闱而来,空气中似乎隐隐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竞争气息。 柳夫子带着众人直奔颇负盛名的贡院客栈。 此客栈因毗邻乡试考场贡院而得名,是每科乡试时士子们首选的下榻之处。 便见客栈门口,人流如织,多是身着襕衫、头戴方巾的读书人。 或进出客栈,或三三两两聚在门口交谈。 掌柜的和伙计忙得脚不沾地。 李钰等人不由咂舌,他们已经提前了三个月过来,没有想到其他士子们也和他们一样的想法,早早地过来熟悉。 柳夫子上前说明来意,要订房间。 掌柜擦了擦汗“客官,您几位来得可真是时候,再晚半天怕是一间房都没有了。” “如今只剩两间上房,一间中等房了。” 众人闻言,都松了口气,暗道侥幸。 如果在这里订不上房,就要去远很多的客栈了。 “全要了。” 李钰将银子掏了出来,上等房和中等房的价格自然不一样。 马致远四人表示他们住中等房就行,各自交钱。 林溪,李钰,阮凝眸三女一间,李钰,林澈,柳夫子,铁牛四人一间。 上等房的价格达到了800文一晚。 这让李钰脸皮抽搐了一下,暗道省城的房价是真贵啊。 他们要住差不多三个月,这就是144两银子了。 加上路费,已经花掉了差不多150两。 这让李钰感慨来省城确实费钱,贫苦人家根本就供不起。 好在李钰现在不差钱,光用族里给他的钱,就能撑到乡试结束。 不过既然手中有钱,李钰也不会吝啬,还是要吃好喝好。 特别是看到夫子一脸憔悴,瘦不拉几的样子,李钰就有些心疼。 一定要让让夫子吃好点,营养跟上。 安顿好后,李钰去了马致远四人的房间,叫上他们一起出去吃饭。 这四人带的钱虽然不如李钰那么多,但也够花。 这在省城的第一顿,李钰请客,点了省城的一些特色菜。 众人吃得大呼过瘾。 随后众人便开始了在省城读书的日子。 林溪,李芸,阮凝眸负责洗衣,马致远等人不好意思,想要自己洗。 三女便让他们认真读书就行,这些琐事她们来。 要不然她们来这府城也没多少事干。 四人最终答应,不过只是让三女洗外套,贴身的衣服还是自己动手。 如此一来又多出了读书的时间,不由对三女都很感激。 一日三餐,三女也都是打好饭菜送到房中,吃完后又收走。 她们的任务就是给李钰他们创造好的读书环境。 虽然和马致远四人不熟,但阮凝眸知道,官场上人脉是很重要的。 一些小的举动就能温暖人心。 虽然四人和李钰,林澈的关系很好,但如果能再增加点人情味最好。 这样以后当官也能有照应。 第123章 考官入帘 转眼间便已经到了7月。 距离乡试只有一个月了,省城的士子们也越来越多。 很多家里贫困没有提前过来订房的,只能去郊区找一些农家小院住下。 或者是住在客栈的柴房。 省城的所有客栈柴房都住满了人,而且还不是住一人。 很多柴房都是几名士子一起挤挤。 反正现在已经是夏天,晚上往地上一躺还凉快。 见到这样的情形,李钰等人都庆幸他们来得早有房间住。 要不然也睡柴房的话,他们倒是没什么,就怕林溪,李芸,阮凝眸禁不起折腾。 成都的7月已经颇为闷热。 在房间内读书,坐着不动就能出一身的汗。 李钰倒是想赤膊,但林澈和柳夫子始终穿着衣服,再热也不脱,说是有辱斯文。 李钰见状,也只好穿着。 林溪,李芸两女见两个弟弟确实热得不行,便买了两把扇子来给两人扇风。 这弄得李钰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读书,林溪给他扇风,感觉自己像是少爷。 “溪姐,不用这样,我自己扇就行了。” “没事,你读你的,不用管我。” 林溪笑着开口,周氏都已经认她当儿媳妇。 不管李钰知不知道,反正现在她将自己当成李钰的妻子。 那伺候自己相公不是天经地义的。 李芸给林澈扇风也美滋滋的。 两女私底下都说好了,互相交换弟弟照顾。 就算他们现在年纪小,不懂感情,但也能记得她们的好。 有人在一旁扇风,确实凉快不少。 柳夫子在一旁感慨,自己以前来考试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阮凝眸端了一个盘子进来,里面放着几碗冰镇酸梅汤。 这是她特意花钱让客栈掌柜做的,几人喝了酸梅汤顿时感觉凉爽不少。 马致远他们四人也有,可将他们感动坏了。 觉得李钰,林澈二人的师娘美丽又善良。 而随着士子们的增多,成都府开始热闹起来。 这些士子来自各个府城,只在本地的府城有名,于是便有各种诗会,雅集出现。 各府的士子们聚集在一起,辨经作诗,打出名气。 那些本就有才华的士子靠着这些聚会确实扬名了。 甚至有不少士子将这些有名气的士子进行了排序,不出意外,乡试第一名就在这些士子中产生。 李钰对这些聚会历来不感兴趣。 就算不读书了,他也只是去外面走走,看看。 倒是马致远等人对聚会很有兴趣,哪里有聚会就要凑凑热闹。 不过以他们的才学,还做不到扬名立万,也就是多认识点人而已。 七月中旬,省城衙门贴出告示,朝廷钦命的四川乡试主副考官已抵达成都,将于明日行“入帘”礼。 消息一出,全城士子为之轰动。 这些时日,士子们讨论最多的便是今年乡试的主副考官是谁。 众说纷纭,有的说他的夫子给他圈定了8人,主副考官必定在这八人之内。 有的说他有确切消息,主副考官必定是某某某。 还有的说他家里有人在朝中当官,主副考官绝对是谁谁谁。 士子们将圈定的考官名字说出来后,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名字有重合的,就说明英雄所见略同,考官必定是这几人。 猜中的士子们自然兴高采烈,毕竟他们这几月都是读的这几人的文章。 没有猜中的则是心里忐忑,虽然现在只是猜测,但这么多人都猜是谁谁谁。 那多半八九不离十了。 现在改读此人的文章还来得及吗? 而今天就是见证到底谁猜得准的时候。 乡试的考官在被任命后,是严禁和他人接触的,确定后司礼监便会派人去这些官员家里拿行李。 当天就要从京城离开,前往各省。 到了省城后,必须要立刻进入贡院。 这就是入帘。 也是士子们在乡试前唯一能见到考官的时候。 入帘之日,天刚蒙蒙亮,贡院附近已是人山人海。 无数士子都想一睹考官风采,当然更是想证实他们所猜的考官准不准。 李钰等人也都来了。 不过人太多实在挤不进去,好在有铁牛在。 铁牛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在前面开路。 后面跟着夫子,李钰,林澈,马致远等人。 那些士子见有人挤他们,刚想开骂,不过看到李铁牛后骂不出来了。 万一惹怒了对方,揍他们一顿,可就划不来了。 没必要和这蛮人计较。 李钰等人站在了最前面,视线极好。 晨光熹微中,便见贡院那座巨大的龙门静静矗立,显得庄严肃穆。 门前宽阔的广场已被净街洒扫,一队队盔甲鲜明的兵丁持戈肃立,维持秩序。 辰时正刻,只听远处传来净街的锣响和喝道之声,仪仗渐近。 人群一阵骚动,纷纷引颈张望。 “来了,来了!”有人低声惊呼。 只见一队执事衙役手持“肃静”、“回避”牌匾及官衔职事牌为前导,缓缓行来。 其后,是省城的主要官员,如四川布政使、按察使、学政等,皆身着朝服,表情肃然。 再往后,便是今日万众瞩目的焦点——主副考官的车驾。 主考官乘坐的是一顶八抬大轿,轿帷深垂,显得神秘而尊贵。 副考官乘坐四抬轿子紧随其后。 到了贡院门口,轿子内的官员陆陆续续出来。 走在最前面的就是此次的主考。 接着是副考官,同考官,内监试,内收掌,差不多有20来人。 这些官员被称为内帘官。 除此之外还有外帘官。 内帘官是负责出题,阅卷等事情。 外帘官担任监考,纪律,安保等事情。 内外帘官除了外监试负责和协调内帘与外帘沟通外。 其余的内外帘官都不得接触。 这也是最大限度上防止舞弊。 毕竟乡试已经算是国家级的考试,朝廷十分重视。 而内帘官进入贡院后,便全程待在贡院内,不能离开,可以说要求相当严格。 士子们见到了主副考官,激动得不行。 “看职事牌!”高登云眼尖,压低声音道。 众人凝目望去,只见主考官轿前的职事牌上写着“礼部右侍郎”、“翰林院侍读学士”、“钦命四川乡试正主考”字样。 副主考的职事牌则写着“翰林院侍讲学士”、“钦命四川乡试副主考”。 而柳夫子此时笑了起来。 “是邓侍郎和陈学士,林师真是料事如神啊。” 邓侍郎名为邓中岳,陈学士名为陈景昭,在士林中赫赫有名。 柳夫子虽然科举之路断了,但因为林修远的关系,这两人还是认识的。 听到柳夫子的话,马致远等人激动得差点蹦起来。 李钰给他们的主副考官名单就有这两人,真的圈对了。 高登云更是嘴唇都在哆嗦,上一次他的夫子给他瞎蒙了几个,一个没蒙对。 而这次两个考官都圈中了。 他不得不感叹,选择大于努力啊。 选择不对,努力白费,你文章写得再好,但观点考官不喜欢,照样考不上。 这一刻,高登云恨不得抱着李钰亲两口。 最激动的当然是张书怀和郑仁厚,他们两人的学问比不上其他人。 这几个月将圈定的五位官员的文章反复钻研,背诵。 现在确认了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 这下乡试就不怕了。 第124章 考试前夕 贡院门前。 一众考官下轿后,并未环视周围的人群,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 只是整理了一下衣冠后,便在属官的引导下,踏上贡院门前的石阶,进入了敞开的龙门之中。 这一刻,所有士子都有一种敬畏。 那扇门,不仅是考官进入命题场所的入口,更是无数读书人梦想与命运的关口。 考官入帘,意味着乡试即将正式开始。 而决定这些士子命运的时候也即将到来。 随着考官们的身影消失在贡院内,沉重的大门缓缓合拢。 “帘官入矣!”有人长吁一声。 人群逐渐散去,士子们眼光灼灼。 主副考官在他们心中可是很威风的存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也能如此,受万人敬仰。 柳夫子轻声道:“考官已入闱,尔等当安心静气,养精蓄锐,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考场之战。” “能否跃过此龙门,便看你们自身的修为了。” 众人皆郑重颔首。 回去的路上,李钰心中也微微有些激动。 虽然他并不在意考官是谁,但真正看到考官是在圈定的人员中时,还是免不了激动。 这几个月时间,他已经将邓,陈两人的文章研读通透。 可以说这次乡试把握十足。 李钰他们这边六人兴奋,其他猜中的学子也激动不已,没有猜中的如丧考妣。 距离乡试还有不足一月时间。 就算他们现在将两人的文章买来看,也根本来不及了。 回到客栈,李铁牛道:“钰哥儿,从今天起,我就不和你们住一起了。” 李钰一愣“为什么?” 铁牛挠了挠头“我睡觉打鼾,怕影响你们,我就睡下面大厅就行。” 李钰急忙道:“那怎么行。” 林澈也道:“是啊,铁牛哥,我们晚上都用纸将耳朵堵住的,不碍事。” 李铁牛摇头“族里都盼着钰哥儿能中举,不能因为我被打搅,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李铁牛直接开门出去。 李钰还想说什么,已经被柳夫子拉住。 “让他去吧,你们这几个月也确实没睡好。” 铁牛睡觉打鼾声太大,根本无法让人安心入睡。 之前柳夫子碍于李钰面子没好意思说,但现在距离乡试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必须要让两人休息好才行。 铁牛自己不知道他打鼾声大,回来的时候,柳夫子便给他说了。 李铁牛顿时像做错事的孩子,如果因为他的原因导致李钰没休息好,而没考上,那他的罪过可就大了。 他可是知道族里为了供李钰读书,勒紧裤腰带省出来300两。 虽然族长说这次没有考上也没关系,族里会一直供养。 但铁牛还是想让李钰一次性就中举,这样族里的压力也会小点。 因此柳夫子一说,他就表示他去外面睡。 柳夫子也给掌柜说好了,就在角落给铁牛用长凳子拼一下就能睡。 为了李钰和林澈能休息好,柳夫子也只能这么做。 他可是比谁都希望两人能考上,不仅他脸上有关,关键是可以解禁。 这几个月阮凝眸都没有和他同房,可将夫子憋坏了。 只能先委屈铁牛老弟了。 没了铁牛的鼾声,两人确实晚上睡得踏实了不少。 还剩下一些时间,马致远等人也不出门了,就在房中不断钻研文章。 他们现在已经领先了不少士子,这个时候一定不能松懈。 日子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天天过去。 七月的成都,暑气渐炽,蝉鸣聒噪,更添几分烦闷。 这些日子,士子们再也没搞什么聚会,而是都在房间里苦读。 很快乡试的日期也贴出来了。 一共考三场,采取全锁院形式,只有每场考完了才能出来。 第一场考试定在了八月初九,八月十二为第二场,八月十五为第三场。 所有参与考试的士子们看到日期后,表情各异。 有的兴奋雀跃,有的紧张失措,有的摩拳擦掌,有的面露忧色。 “今天是七月廿五,算来只剩下不足半月时间了。” 张书怀喃喃开口。 “没有想到这一次的中秋竟是要在考场度过。” 马致远也开口了,然后笑着看了李钰一眼。 林澈也对他挤眉弄眼。 李钰有些无语,你们俩干嘛呢。 不过他也知道两人的意思,无非就是之前的中秋获得了花魁的青睐。 这两年时间,李钰偶尔会收到柳如烟的信,不过他没有回,想让柳如烟死了这条心。 几人回了客栈,气氛和之前又不同了。 客栈内的士子们瞬间进入了最后的冲刺阶段。 很多士子都挑灯夜战,想要趁着还有点时间,多看看两位考官的文章。 这也导致城内的纸墨笔砚、烛火灯笼等考具销量也随之大增。 李钰没有再看文章,而是放空脑袋。 不过张书怀,郑仁厚两人来找他看文章,他也没有拒绝。 两人的文章尽量往主副考官的喜好上靠,李钰看后觉得也没有多大问题。 得到李钰的肯定,让两人喜出望外。 …… 八月初八,夜,成都无眠。 翌日便是乡试首场,没有士子还睡得着。 贡院周围的街巷,灯火彻夜通明。 各客栈旅舍中,士子们检查着考篮内的物件,笔墨纸砚、食物清水,以及用以在号舍中熬过三日的薄毯,生怕遗漏分毫。 李钰等人亦早早用过晚饭,最后一次清点了考篮。 柳夫子叮嘱了诸多细节,将他当年参加乡试的经验都说了出来。 那感觉,仿佛是要送壮士奔赴沙场。 李钰想要让众人轻松一点,准备了这么久,而且还猜到了考官是谁,比其他士子领先太多。 但看夫子严肃的表情,俏皮话也说不出来了。 子时刚过,城中各处便陆续响起了动静。 “时候差不多了,该动身了。”柳夫子开口。 李钰、林澈、张书怀、郑仁厚、马致远、高登云六人互望一眼,深吸一口气,提起沉重的考篮下楼。 客栈大堂乃至门外,已是人影幢幢。 许多士子都已整装待发,相识者彼此拱手,互道“蟾宫折桂”,但笑容多少有些勉强。 夜色浓重如墨,但通往贡院的各条大街,已被无数灯笼火把照得亮如白昼。 成千上万的士子从城市的各个角落涌出,如同百川归海,朝着贡院汇聚。 街道化为了蜿蜒流动的火光长龙,无数青衫士子的身影在光影中明灭。 李钰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多的士子。 比起前面的小三科考试,乡试无疑壮观得多。 而且来参加考试的士子年纪也大得多。 李钰看到了不少白发苍苍的老者,走路都费劲了,但还是在家人的搀扶下,蹒跚前进。 还有的老者走三步就要停一下,还有的不断的咳嗽。 李钰也不知该说什么,本该享受晚年的日子,却还要来参加这种高强度的考试。 真是太不容易了。 不过李钰也知道,在这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时代。 留给寒门学子的路只有科举这一条。 一旦能中举,后面的命运就截然不同,不仅是自己不同,就连后代子孙也不同。 李钰看看四周,发现像他和林澈这么大年纪的孩童,似乎还没有。 身边尽是青年,中年,老年。 随着人流,来参加乡试的考生终于汇聚在了贡院门前。 第125章 开始乡试 贡院门前。 各府来参加考试的士子聚集在了一起。 这场面让李钰有些咂舌,李家湾只有他一个秀才。 而这里有上千的秀才。 林澈低声道:“这得有多少人啊……” 高登云道:“一省英才,尽汇于此,少说也有一两千人。” 几人不再说话,这就是科举之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贡院外,无数火把猎猎燃烧,大批兵丁手持兵器,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面无表情地维持着秩序。 士子们被引导着排成数列长长的队伍,等待搜检入场。 “所有生员,听候唱名!打开考篮,准备查验!”有官员在高处厉声呼喊。 乡试的搜检比前面的搜检更为严格。 首先核对身份。 衙役手持名册,高声唱名,被叫到名字的士子需大声应答。 上前出示身份文书(户帖、籍贯证明、府学县学证明等),由官员仔细比对相貌,确认无误后方可进入下一环节。 接着是搜身。 这个环节对于李钰来说已经是第四次了,因此轻车熟路。 照样屁股缝也要被摸一遍。 这让李钰觉得一定是以前有人在这里夹带了小抄,所以才会检查这里。 能想出这样夹带的,真是个人才。 这夹着一路走过来,舒服吗? 李钰人小,对脱衣服检查这事也没什么忸怩。 不过其他士子就颇有些难堪,毕竟有的地方不怎么出彩。 当然虽然难堪,但这些士子也不敢有怨言,规矩就是如此,你要不想被这样搜检,那就不要来考试。 通过搜检的士子,方可领取入场凭证,然后真正踏入那扇巨大的龙门。 期间有被查出夹带的士子,被差役粗暴拖走。 李钰想不通,都成了秀才了,还夹带干什么。 而且明知道有搜查的环节,还夹带,真当这些衙役是吃素的。 进入龙门后,众人被引领着去一个极大的庭院。 庭院内灯火通明,有官员再次核对身份、签到。 然后再由差役根据各自手中的号牌,引导士子们前往号舍。 李钰进入号舍,将考篮放下,然后将号舍里里外外擦干净后,便坐下闭目养神。 等到所有士子都进入贡院后,大门缓缓关闭,将尘世的喧嚣与牵挂暂时隔绝。 卯时正刻,锣鼓声响起,标志着考试正式开始。 差役们手持题目牌,在各条号舍通道间快步行走,同时高声宣唱第一场考试的题目。 另有书吏将印制好的试题纸,逐一发放到每个士子的号舍。 所有士子都屏息凝神,竖耳倾听,想要急切知道第一题是什么。 李钰同样凝神细听,很快差役洪亮而略带拖沓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第一场,四书题——‘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 题目出自《论语·子路篇》! 这句话的意思是,南方人有句俗语说:“一个人如果没有恒心,就不能当巫医。” 孔子对这句话表示赞同,并说如果不能长久坚守自己的道德操守,终将承受随之而来的羞耻。 李钰看到这题目,便微微一笑。 这一看就是主考官出的题,邓中岳的文章中经常强调一个观点便是做人做事要坚持到底,不能半途而废。 而此题引用了孔子转述的南方谚语和《易经·恒卦》的爻辞。 核心便在于“恒”字,探讨的是持之以恒的品德对于立身行事的重要性。 不过此题虽然简单明了,实则内涵深刻。 而且将《论语》与《易经》联系起来,绝非简单地阐述“要有恒心”就能打发的。 李钰已经听到了前后号舍中传来压抑的叹息和抽气声。 显然此题虽然意思明确,但如何破题,如何立意,如何层层深入地论证,极其考验功力。 这第一道题是最重要的,如果写不好,很影响心态。 巡逻考场的衙役便见到士子们有的抓耳挠腮,有的愁眉不展,有的闭目苦思,有的咬着笔杆。 当真是形态各异。 这也是衙役们最喜欢看的环节。 这些士子都是秀才,可不是他们这些衙役能比的。 如果考上了就是举人老爷,地位更是天差地别,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看到这些士子们出丑。 李钰并未急于动笔,而是闭目沉思。 圣人并非单纯讨论技艺学习。 而是借小喻大,由‘巫医’之小道,引申至‘德行’之大道。” “为何无恒便不可为巫医?因巫医虽贱,亦需专心一志,日久功深。 心浮气躁、朝三暮四者,必然学无所成。” “而‘德’之修炼,更重于技艺百倍。 德行乃立身之本,若于德行上无恒,摇摆不定,时而君子,时而小人,则必然招致他人的怀疑、轻视乃至羞辱。 这便是‘或承之羞’的深意。” “破题需一击中的,既要扣住‘无恒’之弊,也要点明‘恒德’之要,还需关联圣人引谚引经的深意……” 思路至此,豁然开朗。 李钰睁开眼,开始磨墨,然后在草稿纸上写了起来。 “圣人叹无恒之弊,而深著其病于德业也。” 破题之后,顺着这思路写下去,顿时文思如泉涌。 破题、承题之后,便是起讲、入手,继而进入正式议论的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八股”部分。 他引经据典,阐发“恒”对于修德立业的重要性。 从巫医小道说到圣人德业,层层推进,逻辑严密。 最终归结于《易》理,首尾呼应。 待到最后一句收束,他轻轻搁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一篇结构严谨、义理湛深的四书文已然完成。 李钰细看了一遍后,确认没有犯讳、笔误。 也没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于是誊抄到了答题纸上。 现如今的他,答题虽然依然是用台阁体,但已然有了他的风骨。 只花费了一个时辰不到,第一题便已经答完。 此刻天还未大亮,李钰待答卷上的墨迹干透后,便放在考桌一侧。 活动了一下手腕,李钰开始看第二道题。 乡试第一场一共有7道题目,难度远超之前的府试,会试。 因此会锁院三天,让士子们有充分的时间答题。 这样也可以让一些反应慢的,写字也不快的士子不那么着急。 7道题,其中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 题目已经全部给出。 李钰也不着急,反正有两天时间来答题。 只是哪怕他再压制速度,也在中午之前将写完了两道四书题。 还剩最后一道。 李钰感觉有些饿了,便将干粮拿了出来,就着清水吃了起来。 号舍外的巡逻衙役见到李钰开始吃东西,有些诧异。 他一路巡逻过来,其他号舍的士子都在埋头疾书。 别说吃东西了就连喝水的都没有。 初九,初十两天答题时间,十一结束。 要写7篇文章对士子们来说时间还是有些紧迫。 都在争分夺秒地写文章,这小子倒好,开始吃东西了。 文章写完了?还是根本不会作答。 看这小子年纪不大,吃的东西又好,应该就是来体验一下。 盯着李钰吃的肉松,蜜饯等食物,衙役吞了吞口水。 这人绝对是大户人家,否则不可能有这种好吃的零嘴。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大户人家的少爷可以科举当官,日子越来越滋润。 而他们这些人一辈子都是底层。 希望这小子考不上! 第126章 暴雨 号舍内。 李钰吃完东西后,擦了擦手,然后开始看四书最后一道题。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见到这题,李钰来了精神,思绪更是回到了数年前。 当时的他被夫子收为学生,读了大学的开篇之语,夫子还考过他。 虽然当时李钰答出来了,但夫子却有新的解释。 考了这么多次试,从来没有考过这题目,没有想到乡试却碰上了。 此题是《大学》的开篇第一句,被称为儒家“三纲领”,意义极其重大。 看来乡试确实不一样,考的都是高大上的东西。 不过虽然是高大上,但这题却是科举中最经典,最基础的题目之一。 李钰三次考试没有碰上,但在府学中却多有和士子们讨论。 而这句话几乎每个士子都烂熟于胸。 但也正因如此,要想写出新意、写出深度,超越寻常见解,才尤为困难。 “此题是儒门根基,万不可轻忽。 破题需总揽全局,点明三纲领并非并列,而是有本末终始之序的整体。” 李钰思绪发散起来。 “关键在于阐明‘明明德’是体,是根本;‘亲民’是用,是延伸。 ‘止于至善’是终极目标。三者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文章需层层推演,由内而外,由己及人,最终归于那至高至善的境界。” “要写出这‘道’的宏大与精微。” 思路既定,李钰再次提笔,饱蘸浓墨。 针对这第三道题,写下了他的破题。 “圣经揭大学之全功,而归本于三要也。” 接着是承题。 “盖德性天命之固有,明之所以复其初也。” “然非徒明一己之德已耳,必且推以及人,使之同归于新而后可。” “而明德新民,又皆必至于至善之所在而不迁,斯为道之极则焉。” 这几句话的意思是:光明的德性是天所赋予、人所固有的,彰明它就是为了恢复人本初的善性。 然而,大学之道并非仅仅彰明一己之德就完了,还必须把它推广到他人身上,使人们一同革故鼎新才行。 而无论是“明明德”还是“新民”,又都必须达到那“至善”的境界并坚守不移,这才算是大学之道的最高准则。 写完破题和承题,李钰对整篇文章的骨架已然把握到位。 随后开始对这宏大的主题进行深入而细致的阐发。 等他第三篇文章写完,已经到了中午。 温度逐渐升高,狭小的号舍内犹如蒸笼一般,让众多考生都感觉身上黏糊糊的。 李钰也不例外,额头已经微微见汗。 原本李钰还想慢慢写,这样稳妥一点。 但天气这般闷热,怕是要下雨,这让他警惕起来。 虽然带了挡雨的帘子,但那也不是绝对保险。 卷子是不能沾染半点水迹的,否则水将墨水晕开,管你文章写得再好,考官也是看都不会看一眼。 要求就是如此严格。 哪怕你有状元之才,一旦卷子打湿,那就会被黜落。 李钰不敢去赌这雨会不会下,只能尽量加快速度。 平时雷打不动写五篇文章的好处就体现出来了。 这些年,李钰足足写了有数千篇文章,速度早就练出来了。 只要破题,承题没什么问题,后面的思路顺着往下走就行。 李钰将四书试卷放在一旁,马不停蹄开始看五经题。 这些年他时间花得最多就是在经义上。 市面上能买到的所有春秋注本,他全都买来看了个遍。 加上从清澜学院背的,如今的李钰对春秋的理解远远超越了以前的自己。 很快第一题读完,李钰没有怎么思索,提笔便破题。 此时前后都传来考生们吃东西的声音。 显然到了中午,大家都觉得饿了,开始集体吃东西。 有些考生吃饭喜欢吧唧嘴,弄出很大的动静。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考过几次乡试的士子都知道,不到中午的时候不要吃。 否则中午的时候,你已经吃过了在答题。 其他没吃的考生吃饭故意发出声音,就有可能影响思路。 如果有考生因此被影响而发挥失常,那其他考生就赚到了。 因此那些老考生一般都是到点才吃饭。 要发出声音就一起发出声音好了。 对于这些,巡逻的差役也不会管。 只要不作弊就行,难道还管人家吃饭不能发出声音? 因此中午的时候,吃饭声响起一片。 李钰有些无语,怎么吃个饭这么大声音。 不过文章就在他脑中,倒也不会受这些影响,依然写他的文章。 很快,五道春秋题,李钰已经答完了两道。 他看向第三题,‘公会齐侯于夹谷’。 正当他写下破题时。 咔嚓——轰隆! 一声沉闷的惊雷在贡院上方炸响,其声滚滚,震得号舍的木板似乎都在轻颤。 李钰猛地一惊,思路被打断,笔尖一顿,一滴墨汁险些污了卷面。 他急忙将笔移开,抬头看向外面,心中不由一沉。 只见方才还算明亮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被浓重如墨的乌云彻底填满。 黑压压地覆压下来,仿佛夜幕提前降临,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湿闷和土腥气。 狂风骤起,卷起号舍通道上的尘土和零星纸屑。 “要下大雨了!”所有士子脑海中都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准备,纷纷取出油布准备挡雨。 李钰也是如此,此刻他也顾不上那刚刚萌发的文思了。 考试固然重要,但若试卷被雨水打湿污损,那便是数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他迅速俯身从考篮底部扯出那块早已备好的厚重油布。 其他号舍也都传来动静。 油布抖开的‘噗噗’声,身体移动时摩擦号舍木板的“窸窣”声。 还有因为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李钰探出身子,奋力而迅速地将油布上端的绳索系在号舍门楣的凸起处,下端用考篮牢牢压住。 就在他固定好油布没一会。 哗啦啦——! 暴雨如同天河决堤,倾盆而下。 巨大的雨点密集地砸下,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瞬间成了世界的主宰。 狂风裹挟着雨水,寻找着一切缝隙往里钻。 放眼望去,整个贡院似乎都处在了风雨飘摇中。 有的考生手脚麻利,早已挂好油布,正淡定地擦拭溅入的雨水,准备继续答题。 有的则颇为狼狈,油布没挂稳,被风吹得噼啪作响,甚至卷起。 不得不冒着大雨手忙脚乱地重新固定,浑身湿透,叫苦不迭。 更有甚者,许是准备不足或疏忽,油布带得不够大。 或是号舍本身破旧有缝隙,雨水直接漏了进去。 这些考生只能眼睁睁看着试卷被淋湿,急得捶胸顿足,几乎要哭出来。 这打湿的不仅仅是试卷,更是他们的前程。 通道上,原本巡行的差役们也早已躲到廊下避雨,无奈地看着这混乱的场面。 光线变得极其昏暗,明明只是午后,却如同黄昏。 许多考生不得不提前点起了蜡烛。 雨声、风声、雷声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噪音,严重干扰着思考。 这个时候,比的就是众考生的毅力了。 第127章 恶劣天气 突如其来的暴雨打断了李钰的思路,让他也颇为无奈。 那篇关于“夹谷之会”的经义思考,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暴雨打得七零八落。 李钰定了定神,将注意力从外面的嘈杂声中收回,点燃蜡烛固定在木板上。 他又取出薄毯,将写好的文章盖上,这才重新看向题目。 这一刻,他忽然心有所感。 孔子于夹谷之会,面对强齐,临危不乱,以周礼为盾牌,以言辞为武器,挫败了对方的阴谋,保全了国格。 眼下这场暴雨,就是考试中的一场意外遭遇战,岂能因风雨而乱了我方寸? 心念至此,李钰的心境在这嘈杂的环境中沉静下来。 外面的世界一片混沌喧嚣,但这方寸号舍之内,却是我的掌控之地。 他再次提笔,将全部心神投入到那场千年前的盛会之中。 笔下的文字似乎也带上了几分风雨不动安如山的定力。 很快第四道题答完,李钰微微松了口气。 然后将文章也放入薄毯之下,以此来保护试卷干燥。 还剩下最后一道题了。 李钰不敢耽搁,刚看了题目,却发现外面的风雨越发变本加厉。 狂风怒吼,仿佛要将整个贡院掀翻。 雨势已不再是倾盆,简直如瀑布般从天穹直灌而下。 砸在油布上、屋顶上的声音不再是噼啪作响,而是连续不断的、震耳欲聋的轰鸣! 李钰心里一沉,竟是遇上了如此极端的恶劣天气。 这些日子的气候异常沉闷,所有人都知道可能会下雨,但也没有想到这雨会如此猛烈。 说实话,李钰穿越过来,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狂风暴雨。 自己考试似乎就没有顺利过。 之前是人为,现在成了天灾。 如果这次因为天气的原因而被黜落,那就又要等三年时间。 此刻他悬挂的油布已经被狂风吹得剧烈鼓荡,不断发出呼啦声。 雨水从油布两侧和底下的缝隙中疯狂涌入。 号舍门口的地面已然湿透,积水甚至开始漫向他的桌案之下。 不行! 再这样下去绝对不行! 若雨水涌入,污了卷面,他前面的六道题都白答了。 李钰瞬间有了决定,他猛地起身,用背部紧紧抵住那面剧烈抖动的油布。 试图用自己的体重来稳定它,压住那些进水的缝隙。 同时,他尽可能地将上半身向前倾,形成一个拱形。 为身前的桌案争取一小片相对干燥的空间。 雨水透过油布和单薄的衣衫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让李钰感觉冰冷一片。 狂风的力量不断冲击他的身体。 好在这些年他习武,此刻站桩,任由狂风冲击,他纹丝不动。 此刻他已经没有心思去答题,只想着怎么将雨水堵住。 等雨小点再写文章。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保护试卷不被雨打湿。 贡院中像李钰这样用身体做最后抵挡的士子不在少数。 大家都没有答题,而是死死压住油布,尽量减少雨水进入号舍。 反正考试时间还充足,不急于这一时。 隐隐的有哭声在风雨中传来,那是之前就没有做好挡雨准备的考生。 三年的努力,却因为这场暴雨,而让他们的文章被淹没。 有的考生直接就坐在雨水灌满的地上,双手拍打雨水,溅起无数水珠。 还有的考生甚至直接在地上打滚。 反正已经没法再考试了,此刻只想发泄他们悲伤的情绪。 这雨一下就到了晚上。 李钰原本还想着今天答完题就回客栈。 这狭小的号舍太热了,还是客栈舒服点,而且林溪还会给他扇风。 阮师娘还会去找掌柜弄冰镇酸梅汤。 只是这暴雨打乱了他的计划,今天怕是要在号舍过夜了。 渐渐地风小了,雨也小了。 李钰哆嗦了一下,此时的他全身都已经湿透,衣服贴在身上异常难受。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试卷,没有被污染,让他松了口气。 搓了搓已经有些僵硬的手,李钰活动了一下身体。 又过了一会,天色完全黑了下来,风雨也都停了。 李钰等了一会,确定不会再下了。 这才将衣服全都脱掉,光溜溜地站在门口。 微凉的夜风吹在湿漉漉的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他不敢耽搁,双手用力拧绞着衣服。 哗啦! 冰凉的水流从布料中被强行拧出,溅落在外面的通道上。 他看向四周。 其他号舍的难兄难弟们与他一样,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 一个个白晃晃的身影藏在各自的油布后面,只伸出两条胳膊,奋力地拧着衣服。 衙役们见到这一幕也没阻止。 只要不喧哗、不舞弊,考生们做什么,他们并不会过多干涉。 李钰将拧得半干的衣服重新穿回身上。 虽然依旧潮湿冰凉,但已比之前好了许多。 他又将考篮里备用的一块干布拿出来,勉强擦了擦身上和头发。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丝微弱的暖意渐渐回归。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他小心地将未被雨水打湿的试卷收好,放入考篮底层。 然后将那两块木板拼成一张极其狭窄的“床”,又将油布解下一半裹在身上,蜷缩着躺了下去。 号舍狭小,根本无法舒展身体,夜晚的寒气不断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 远处隐约传来其他士子压抑的咳嗽声和吸鼻子的声音。 显然一些身体素质不好的考生已经着了凉。 李钰此时反倒有些感谢陈家了,如果不是陈家派土匪来抓他。 他还没想过习武。 如果不习武没有强壮的身体素质,恐怕他也会和那些士子一样着凉。 他闭上眼睛,强逼自己睡觉。 挡了一下午的暴雨,他需要好好休息。 春秋还有一题没有写,他要休息好,明天继续答题。 …… 第二日清晨,李钰在一阵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中醒来。 此刻天色还未完全亮起,李钰起身没有感到不舒服,身上的衣服也已经穿干。 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昨晚睡得一点都不舒服。 两块木板拼成的床真的太硬了。 他虽然只有14岁,但身高已经和成年人差不多。 在这狭小的号舍内,连腿都伸不直,只能蜷缩着。 比起昨天安静的环境,今天的贡院嘈杂了一些。 咳嗽声、擤鼻涕声比夜里多了不少。 看来士子们的身体素质普遍不怎样,淋了一场雨便感染了风寒。 这无疑给本就紧张的考试增添了又一层艰难。 李钰深吸口气,振作精神。 他拿出干粮,就着冷水默默吃了早餐。 然后,他郑重地铺开试卷,目光落在了最后一道题目上: ‘西狩获麟。’ 这是《春秋》中极其著名且特殊的一条记载,也是孔子绝笔之作。 ‘西狩’表示在西部打猎,‘获麟’是指捕获了一只麒麟。 麒麟在古代被视为仁兽、瑞兽。 只有在圣王在位、天下太平的时候才会出现。 而当时鲁哀公十四年,天下无道,礼崩乐坏。 麒麟本不应出现,即使出现也不该被猎获。 孔子看到这只被捕获的麒麟,认为它出现得不是时候。 非但不能带来祥瑞,反而象征着乱世。 孔子感伤于“吾道穷矣”。 自己的理想无法实现,于是就此搁笔,不再写作《春秋》。 第128章 第一场考完 昨日李钰看了这题后,还没有来得及破题,外面便已经狂风暴雨。 他不得不用身体去阻挡雨水进入。 而如今再看此题。 昨夜经历的困顿与周遭士子的病容。 似乎都与这“非时而出”、“道穷”的悲怆感产生了共鸣。 此题重在一个‘感’字,圣人非为记异,乃因获麟而感时伤怀,悲道之不行。 麒麟,仁兽也。 出于乱世而被获,是其不幸,亦象征仁德之道于当世之困厄。 圣人见此,心生同悲,故绝笔于此。 破题需点明此非寻常记事,乃《春秋》终结之象征,寓含圣人深沉的悲悯与无奈。 李钰思虑至此,已经有了破题思路,他提笔写下。 《春秋》纪获麟而止,盖圣人感瑞应之非时,而伤吾道之穷也。 接下来就是承题。 夫麟仁兽也,必待圣人而在。 今出非其时,麋身牛尾,蹄而不蹄,折左足,见获于野人,则非其常也审矣。 夫子知为己出,故反袂拭面,涕沾袍,曰‘吾道穷矣’,此其所以绝笔于斯欤? 意思是,麒麟是仁兽,必定要等到圣人在位时才出现。 如今出现得不是时候,长得麋身牛尾,有蹄却不踢人,左足折断,被樵夫猎获,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啊。 孔子知道它是为自己而出现,因此用衣袖擦脸,眼泪沾湿了袍子。 说“我的道穷尽了”,这难道不就是他在此绝笔的原因吗? 写下承题,李钰仿佛也感受到了两千年前那位圣哲心中的巨大悲凉。 他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开始继续构思后面的文章, 将一夜的风雨困顿和清晨的感慨,都化入了对这道深奥经义的阐释之中。 文章写完后,李钰看了一遍,自觉很满意,竟是找不到半点瑕疵。 他昨天看完题目后的思路和今天不同。 今天的答题融入了昨天的感悟,觉得比昨天的思路更加成熟。 不多时,他便将文章誊抄在答题纸上,然后将其他六道题的试卷拿了出来。 这七篇文章凝聚了他这将近7年苦读的心血。 从7岁启蒙,到如此14岁参加乡试。 李钰看似轻松,其实每一步都走得辛苦。 即便他能过目不忘,即便他有成人的理解力,但如果不肝,不卷,他今日也不会坐在这里。 7年时间,他从没懈怠过。 哪怕他是案首,哪怕他岁试第一,哪怕他的风头压过了清澜书院的士子。 但他从没骄傲过。 苦读!苦读! 除了苦读还是苦读! 读得夫子掉头发,读得学政要躲他,读得山长瘦了相。 李钰何尝不知这些长辈对他又爱又‘怕’。 但他没有办法,他穿越成农家子,要改变命运只能靠科举。 他穿越过来才7岁,饭都吃不饱,除了读书还能干啥。 7年时间,李钰自认没有辜负光阴,而七年的苦读如今化为了这七篇文章! 等到全部检查完后,李钰不打算再等下去了。 今天看起来风和日丽的,但还是有些闷热,万一又要下雨呢? 还是早点交卷,心里踏实。 将一应东西收入考篮后,李钰举起了手,向着通道上巡行的差役示意。 一名差役注意到他,走了过来,面无表情地低声道:“何事?” 李钰低声道:“我要交卷。” 那差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手中厚厚一沓显然已完成的答卷,眼中有着一抹惊讶。 这第二天才刚刚开始,就要提前交卷了? 虽然昨天也有不少士子离开贡院,但那都是卷子被雨水打湿,没法再考下去,不得不提前离场。 而李钰试卷都在手中,显然是全部答完了。 这速度可真够快的。 差役巡逻乡试考场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在他的印象中,来参加考试的士子,很少有提前交卷的。 都要将时间用够,每一道题都要写很久,尽量让文章显得完美。 第一次这么快交卷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不过虽然惊讶,但差役还是很快恢复了公事公办的神色。 他对李钰点了点头,示意李钰带着答卷跟他走。 李钰提起考篮,拿着答卷,走出了那间狭小号舍。 沿途经过无数号舍,许多仍在苦战的士子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当他们看到李钰手中那厚厚的、显然已经答完的试卷,目光中瞬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有惊讶,有羡慕,有难以置信,也有不屑。 但很快这些士子便收敛情绪,继续答题。 李钰没有看到林澈,马致远等人,想来不是在这边的号舍。 他也没有多担心,乡试的考官都圈定出来了,这些日子几人的努力李钰也是看在眼里的。 只要没有被雨水打湿卷子,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差役领着李钰穿过漫长的号舍通道,来到龙门内的收卷官公案前。 李钰将七份答卷双手奉上,恭敬道:“学生顺庆府李钰,第一场七艺完卷,恳请交卷。” 收卷官接过试卷,仔细清点了数目,确认是七份无误。 旁边的书吏则核对他的身份信息。 一切无误后,收卷官看了李钰一眼然后点了点头,沉声道:“准。试卷收讫。可离场了。” 很快,一名差役引领着他,走向那扇巨大的、紧闭的龙门。 侧边的一扇小门被缓缓打开,李钰一步跨出,重重松了口气。 和之前的考试相比,这乡试确实难度极大,无论是搜检,纪律还是题目难度,都完全不是一个档次。 龙门外,那些来送考生的人并未离去。 昨日暴雨,他们是回去躲雨了,但今日一早又全都过来。 毕竟这是关系到能不能越过龙门,成为举人老爷的关键考试,因此都来候着。 柳夫子,林溪,李芸,阮凝眸,李铁牛都在外面等着。 见到侧门打开,一人出来急忙望去,见到是李钰,全都迎了上去。 其他等待的人也都看到了李钰。 纷纷猜测,李钰是不是也是因为卷子被毁了,所以出来了。 昨日可是出来了不少这样的士子。 “阿钰,你还好吧。” 林溪关心开口。 李钰笑道:“我没事。” 见他还能笑,众人就知道他是试卷答完了出来的。 柳夫子道:“铁牛,你先送阿钰回去休息,我们在这里继续等着。” 李铁牛答应一声,驾车要送李钰回去。 李钰没推辞,昨晚他睡得不好,正好回去补觉。 这一睡,便到了下午了。 林澈等人也都回来了,他们的交卷虽然比李钰晚,但却比其他人快。 中午的时候就交卷了。 个个眉飞色舞,然后就是感谢阮凝眸为他们准备的油布。 那油布又大又厚,挡住了绝大部分雨水。 他们也和李钰一样,用身体挡在门口,压住油布。 这才保证了试卷没有被打湿。 回来后,几人也补了觉。 随后起来一起吃饭,六人也没说考得如何。 但从他们脸上隐隐透出的喜色,李钰便知道考得不差。 毕竟已经提前了几个月模拟主副考官的文风,这要是还考不好,也别去考了。 “今天我请客,你们谁也别跟我抢。” 郑仁厚开口,他要好好感谢李钰。 除了圈定考官一事外,就是感谢李钰带着他们蹴鞠。 也正是因为这样,几人的身体素质都得到了提高,没有淋雨感冒。 马致远笑道:“没人和你抢,既然你要请客,那咱们就去最好的酒楼。” 第一场的考试最重要,一旦第一场的文章写好了,便很容易被取中。 第一场大家都自我感觉良好。 而且还有很多士子因为卷子被污而被淘汰,让几人被取中的希望更大。 吃过饭后,众人回了客栈,也没有看书,而是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以便迎接第二场考试。 第129章 兴奋的阅卷官 八月十一日,随着考试时间结束,沉重的龙门缓缓开启。 早已疲惫不堪的士子们犹如潮水般涌出。 其中不少人是被同伴或者衙役搀扶着出来。 贡院外等候的亲友们一拥而上,将自家的士子接走。 士子们可以回家休息了,而考官们则是开始了他们的忙碌。 所有考生的墨卷被受卷官统一收齐后,立即被送往公堂旁的弥封所。 这里是杜绝舞弊的第一道程序。 弥封所的吏员们早已严阵以待。 他们动作熟练地将每一份墨卷卷面上写有考生姓名、籍贯、祖宗三代信息的位置,用带有编号的弥封条将其严密地覆盖、糊紧。 弥封后的墨卷被送到了誊录所,这是杜绝舞弊的第二道程序。 此时誊录所内,数百名誊录书吏正襟危坐。 他们的任务是将所有弥封后的墨卷,用朱笔一字不差、一字不误地重新誊抄一遍。 誊录过程有严格的监督,且有专人唱读原卷,以防抄错。 誊录完毕后,誊录官需核对朱卷与墨卷是否完全一致,核对无误后,在朱卷末尾盖上“誊录官关防”的戳印。 经过这两道程序后,考生的墨卷被妥善封存,送到阅卷官手中的是笔迹统一的朱卷。 乡试的阅卷和前面的府试,院试都不一样,是分房阅卷的。 所谓的分房就是按照《诗》、《书》、《礼》、《易》、《春秋》五经进行分类。 考生报考时便已经注明了本经,其朱卷就送往对应的经房。 各经房内的同考官又称为房官,便开始紧张的阅卷工作。 这次乡试共有两千多名士子,每人七篇文章,就有接近两万篇文章。 这是巨大的工作量。 好在一场暴雨让不少士子的试卷都毁了,这让同考官的工作量得以减少。 不过即便如此,分到每位同考官手中的卷子仍然有上百份。 这些房官都是身经百战之辈,一目十行阅览卷子。 根据文章的细想,章法,文采进行初步筛选。 看到优秀的试卷,他们会写个荐字,并推荐给主考官,称为荐卷。 未能被荐上的试卷,则称为落卷。 春秋经房。 案几上堆积的朱卷,比起《诗》房、《书》房那如山如海的阵势,着实少了太多。 春秋经房的阅卷官们也都习惯了。 现在选择《春秋》为本经的士子实在太少了。 五经之中,选择《诗经》的士子最多,其次是《尚书》和《礼记》。 这三经可以说是三巨头,大部分士子都是选择这三经为本经。 《春秋》和《周易》则是难兄难弟。 特别是《春秋》要想弄懂,实在是太难了。 而且也不好找夫子,这也就导致选择《春秋》的士子越来越少。 上万的朱卷,送到春秋房内的也只有几百份而已。 房官冯运捻着胡须,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面前摊开的几份朱卷。 不是拘泥训诂,失之呆板,便是空发议论,根底浅薄。 阅了十多份卷子,竟是没有一份让他满意。 他叹了口气,将又一份卷子推到落卷那一摞,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失望:“唉……又是平平无奇。” “莫非我《春秋》一脉,真要如此寥落了?” 旁边另一位姓陈的同考官闻言,也搁下笔,苦笑道: “冯兄,选择《春秋》为本经者本就凤毛麟角,能通大义者更是少之又少。” “看来今科这经魁,乃至解元之名,怕是又要落在《诗》、《书》两房了。” 言语间,颇有几分同病相怜的落寞。 冯运心中一阵烦躁。 他自身便是《春秋》名家,深知此经微言大义,最是考较功力,也最易出真正的经世之才。 可近年来,士子多趋易避难,选择《诗》、《书》者众,专研《春秋》者日稀。 每每阅卷,总难觅令人眼前一亮的佳作,这种“明珠蒙尘”的忧虑,几乎成了他的心结。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圣人之学精深奥妙,这些后辈已经难有领悟? 摇了摇头,冯运起身活动了一下,然后揉了揉太阳穴,坐下继续阅卷。 卷首的糊名编号是“辰字十二号”。他漫不经心地扫向破题之处。 “《春秋》纪获麟而止,盖圣人感瑞应之非时,而伤吾道之穷也。” 短短一句破题,却如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他心中的阴霾! “好!”冯运几乎失声叫出来,猛地坐直了身体。 先前所有的疲惫和烦躁一扫而空。 “这破题!直指核心,精准无比!” 将纪事与感怀,瑞兽与道穷的矛盾一语道破! 这才是真懂《春秋》之人的手笔!” 他迫不及待地向下看去,承题、起讲……越看,他的眼睛越亮,呼吸都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文章不仅义理精深,对“西狩获麟”背后的圣人悲悯之心体察入微。 而且章法严谨,文气沛然,一股沉郁顿挫而又光明磊落的气息透纸而出。 一篇读完后,冯运迫不及待的写了个荐。 “陈兄!快!快来看此文!” 冯运激动地将朱卷推到同僚面前,这可是今晚他的第一份荐卷,迫切想要和其他人分享。 陈考官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忙接过细看。 这一看,然后也跟着激动起来。 “妙!妙极!” 陈考官拍案叫绝,引得房内其他几位阅卷的同考官都围拢过来,一起看这文章。 “这破题承题,已显非凡器局!这起讲入手,更见功力!” “冯兄,这是……这是难得的佳卷啊!” 陈考官声音都有些发颤。 “何止是佳卷!” 冯运激动得脸色泛红。 “此文深得《春秋》褒贬之法,义理、考据、文章三者俱佳!” “我已许久未见能诠释得如此透彻又感人的文章了!” 一时间,春秋经房内一改之前的沉闷,变得热火朝天。 几位考官脑袋凑在一起,逐字逐句地品评着这份朱卷,赞叹之声不绝于耳。 “快!快将此人其余几篇《春秋》义的朱卷都找出来!” 冯运急忙吩咐书吏。 书吏赶紧翻找,很快将相同编号的另外四篇《春秋》经义朱卷找出。 几位考官一人拿起一篇,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 这一读,更是不得了。 “了不得!了不得! 这‘季札来聘’篇,一个‘聘’字诠释得淋漓尽致,褒扬贤者,认同礼化,格局宏大!” “还有这篇‘夹谷之会’!竟能从孔子以礼折服齐侯,论及‘文事必有武备’,见解独到,发人深省!” “我阅卷无数,还是第一次见到文章写得如此好的士子。” “说不定这次的解元就出自咱们春秋经房!” “……” 几位考官看完后,又互相交换观看。 心中喜悦之色更甚。 四篇文章,篇篇精彩。 观点或许各有侧重,但其深厚的经学功底、精妙的文章笔法。 以及对《春秋》大义的深刻把握,却是一以贯之,水平之高,令人叹为观止。 就算让这些考官来答题,恐怕也做不到比此人更好! 冯运捧着四篇文章,手都有些发抖,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之前的阴郁一扫而空。 他有些激动地道:“诸位!我等之前所虑,可以休矣!” “《春秋》之学,未尝无人!” “以此子之才,依我看,莫说我经房之魁,便是冲击今科解元,也大有希望!” “冯兄所言极是!” “此等文章,合该荐于主考大人!” “此等人才,绝不能埋没!” 于是几位考官纷纷在卷上写了荐字。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当这几份朱卷送至主考面前时,将会引起怎样的震动。 这一次,他们春秋房,或许真要扬眉吐气了! 第130章 乡试第二场 春秋房内,冯运将辰字十二号的所有文章整理在一起,交给了负责传递试卷的书吏。 “速将此文呈送陈大人案前。” 冯运的语气带着难得的郑重。 书吏躬身接过,不敢怠慢,捧着文章快步走向副主考陈景昭的阅卷场所。 此刻陈景昭的案头上已经堆积了不少从各经房送来的首批荐卷。 他正埋首于一堆《诗经》房的朱卷中,眉头微蹙。 从他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尚未遇到令他格外满意的文章。 书吏将春秋房的荐卷轻轻放在案角一角,低声道:“陈大人,春秋房冯大人有荐卷呈上。” “嗯。”陈景昭头也没抬,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 在他的经验里,春秋房送来的卷子,往往沉闷有余,灵气不足。 难以与《诗》、《书》两房的顶尖文章抗衡,故而并未放在心上。 又批阅了几份试卷后,他略感疲惫,端起旁边的茶盏呷了一口。 目光无意中扫过了那摞新来的春秋房荐卷,不由吃了一惊。 便见那卷上有着一排的荐字。 这是春秋房所有房官都推荐? 这还真是稀奇事,一般来说送到他这里来的文章,有两个荐字的便已经是难得的佳作。 从没出现卷子上出现一排荐字的。 陈景昭不由来了精神,能得到这么多荐字,想来文章写得极好。 他将文章拿了过来,读了一遍后,感觉浑身都通泰。 好的文章果然可以让人身心愉悦。 他又迫不及待看起其他三篇文章,越看越激动。 没有想到其他经房的文章还没有出彩的,春秋房却出现了。 如果后续两场这名士子只要没有什么大的差错。 春秋房的魁首应该就是他了。 所谓魁首就是第一名,五经每房都会有一个魁首,合称五魁首。 而乡试的解元,一般都是在这五魁首中产生。 他将四篇文章放在了案头一个特别的位置。 那里存放的是他认为最有实力冲击前几名、甚至解元的试卷。 …… 李钰并不知道他的试卷让阅卷的考官们兴奋。 此时的他正在准备第二场考试物品。 第二场的考试在八月十二日,他初十考完的第一场,有一天的休息时间。 这一天,李钰没有看书,而是放空脑袋。 虽然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但对于李钰来说用不着,知识已经在脑海中,不用临时抱佛脚。 倒不如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又是子时刚过,众士子便陆陆续续从客栈出发。 再次汇聚成人潮向着贡院而去。 和之前一样的流程,搜检后入场,然后去了第一场考试的号舍,等待开考。 乡试第二场考三道题。 1、论一篇“论诚信为治国之本” 2、判语五道。 3、诏、诰、表、内科一道。 与第一场考察对儒家经典的理解不同,第二场的考试题目更具实用性。 论一道,是以儒家思想、历史典故或政务理念为主题。 要求考生撰写议论文,考察其逻辑思辨与理论分析能力。 判五道,就是判五件案子。 题目多为模拟现实中的行政或司法场景,要求考生根据大景朝的法律写出裁决意见。 考察考生的法律常识、政务判断与公文规范能力。 这些案件包罗万象,千奇百怪,很多案件甚至超出想象。 这也是第二场考试的重中之重。 如果连案件都判不好,以后真要当官,也是个糊涂官。 至于第3题,考生需从“诏”“诰”“表”“内”四类文体中任选一种作答。 这是对官方应用文写作能力的考察。 放在现代来说,就是考察你的公文写作能力。 比如让你替领导写演讲稿,你说你不会,那要你何用。 因此乡试第二场考察的是士子们全方位的能力。 李钰看完题目后,第一题和第三题说白了也是写文章。 无论是议论文还是应用文,对于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略微思考了一下,李钰便将第一题和第三题写了出来。 然后誊抄到了答题纸上。 稍作休息后,李钰开始看判五道。 这道题一共要给五件案子写判语。 这些案子中往往案中套案,如果只是单纯地看案子表面,就写判词。 那么得分就不会高。 需要将这些案子全都剖析清楚才行。 前面四件案子,李钰逐句分析,将案件和脑中记忆的律法一一对应。 大景朝的法律十分多,要想将这些律法全部背完,还不能忘记,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对于李钰来说却是最轻松的。 四书五经他背诵后,需要融会贯通,才能写出好的文章。 但律法就不用了,将案子和律法一对照就知道怎么判。 此刻他脑海中记忆的律法,就像是书本一样翻开,他只需要根据索引寻找到对应的判罚条款,写下来就行。 前面四道没有多久时间就完成了。 轮到最后一道。 案子说的是田产纠纷问题。 赵阿氏状告乡绅陈员外。 赵阿氏称:其夫赵大生前因急用,将家中十亩水田‘活卖’于陈员外,得银四十两。 契上书写明‘五年内原价赎取’。 然其夫次年病故。 现赵阿氏辛苦攒足四十两,欲赎田。 陈员外却称,赵大当年并非‘活卖’,而是将此田‘绝卖’于他,并出示一份有赵大画押、中人签字的‘绝卖契’。 赵阿氏坚称从未听闻绝卖之事,指斥陈员外趁其夫病故,将‘活卖契’偷改为‘绝卖契’,欲图吞产。 陈员外则反诉赵阿氏妄图赖账赎田。 双方各执一词,均无其他旁证。 问这个案件如何判。 李钰看完这案子,揉了揉眉心。 这案子看着不复杂,但其实不好判。 双方都只有一份契据和说辞,没有其他证据。 赵阿氏说是‘活卖’,陈员外说是‘绝卖’。 谁真谁假?” 若站在陈员外立场,他手握绝卖契,白纸黑字,画押,中人俱全。 这是最强有力的证据。 赵阿氏空口无凭,仅凭‘怀疑’难以推翻。 按律,涉田土纠纷,以契约为准。 若赵阿氏拿不出对方作伪的证据,则陈员外胜诉,田产归其所有,天经地义。 但站在赵阿氏这边,她一寡妇,能辛苦攒足四十两原价来赎,可见其诚信。 且赎田行为本身更符合活卖的逻辑。 若真是绝卖,她何必再来? 陈员外手握契约,处于绝对优势,确有作伪以吞并产业的动机和可能。 中人往往是富户亲近之人,其证词效力存疑。 这判词该怎么写,倒是让李钰有些为难。 从情理上来说,他是同情赵阿氏的,但从证据上来说,显然陈员外更充分。 想了想,李钰写下判词。 1、鉴于绝卖情由不清,证据存疑,该绝卖契暂不予采纳。但赵阿氏所称活卖亦无契据证明,本案依存疑处理。 2、田地暂归陈员外管业,但不得视为其绝对产业,仍需允许赵阿氏赎取。 3、赵阿氏既备足四十两银,可交付陈员外。但念陈员外管业数年,未有功劳亦有苦劳,赵阿氏需另补其‘代管辛劳银’五两,共计四十五两,方可赎田。 4、双方收银交田之后,原契据无论真伪,一并涂销,两不相欠。 5、若赵阿氏无力支付额外五两,则此田归陈员外所有,视为绝卖,赵阿氏不得再争。 自此,李钰乡试第二场全部考完。 第131章 乡试考完 到了下午时分,李钰将所有试卷检查完后,便交卷了。 号舍内实在闷热,还是早点回去比较好。 等李钰交完卷到了龙门的时候,这里已经有数名士子在这里等待着。 李钰眉头一挑,看来第二场的考试对这些士子并不是很难。 居然还有这么多比他先交卷的。 这些士子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却又意犹未尽的兴奋。 李钰走过去,便听到他们在低声讨论最后一个案件。 “岂有此理!那陈员外分明是欺人太甚!绝卖契必是伪造!” “正是!区区四十两便想绝卖十亩水田?于市价不合,于情理不通!” “依我看,就该撕了那假契,直接将田产判还赵阿氏,再打那奸诈乡绅几十大板!” “对!对!还要罚他银子,补偿那寡妇!” “我辈读书人,当为民请命,锄强扶弱!此题正该如此判!” 李钰默默站在一旁,听着这些慷慨激昂的议论,心中了然。 大多数同考都选择了毫不犹豫地站在赵阿氏一边。 直接否定了绝卖契的效力。 这时,有望川县认识他的士子看到了他,开口道: “李兄,最后那道判题,你是如何决断的?定是也判了将田地归还赵阿氏吧。” 众人目光都聚焦在李钰身上,期待听到同样的答案。 李钰微微摇头,平静地说:“我判的是让赵阿氏再给陈员外五两银子才能赎回。” 此言一出,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众士子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甚至带着些许鄙夷的目光看着李钰。 那望川县士子更是痛心疾首,“你……你怎么能这么判?” “赵阿氏一介寡妇,攒足四十两已是呕心沥血,何其不易! 你不同情其孤苦便罢,竟还让她多出五两? 这……这简直是助纣为虐,帮着那为富不仁的乡绅盘剥百姓啊!” 那士子指着李钰“当初你喊出那句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时,我孙邵元还以为你真能不惧权贵。” “没有想到你居然这么判罚,你……你太让我失望了。” 其余士子也都纷纷指责。 “你这判法,岂是仁者所为?” “莫非是惧怕乡绅权势,笔下便软了三分?” “如此判法,岂不让天下百姓寒心?” “……” 李钰没有想到他实话实说,竟然被群起攻之,那他也就不客气了。 “我等判案,凭的是律法、证据,还是满腔义愤?” 这句话,让嘈杂的场面稍稍安静。 “尔等皆同情赵阿氏,此乃人之常情。然,同情能否代替证据?” 李钰缓缓道:“陈员外手握绝卖契,白纸黑字,画押中人俱全。 赵阿氏空言活卖,却无任何凭据。 我等于卷上断案,并非亲眼所见,亲耳所闻。 岂能仅因一方是寡妇,一方是乡绅,便径直认定强者必奸,弱者必诚? 若日后为官,皆凭好恶断案,置律法书证于何地?” 众人闻言,神色微变。 随后李钰一番分析,让众人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们只想到了同情,想到了锄强扶弱。 却未站在公正的位置去判断,就算那绝地契是假的,但也要拿出证据才行。 不少士子脸色有些发白。 虽然科举考试看重的是第一场,但第二场,第三场也并非无用。 有的时候,考官会综合三场的成绩来评判。 如果第一场大家的文章写得差不多,让考官难以取舍,那么就要看第二场,第三场的发挥了。 刚才这些士子一番讨论,发现五道判题,大家居然都判罚一样。 顿时生出英雄所见略同的感受。 想着这第二场也难分胜负,那就只有看第三场了。 结果李钰说了他的判词后,众人都要抑郁了。 刚才的兴高采烈瞬间没了。 这和现代高考一样,考完你非要对答案,结果发现自己是错的。 绝对会影响下一场的考试心情。 原本讨论的士子也不讨论了,气氛有些沉闷。 等到龙门一开,众士子匆匆离去。 李钰也出了龙门,在外面没等多久,林澈,马致远,高登云等人也都相继出来。 几人脸色也算轻松,并没有交流考试的题,便坐车回了客栈。 到了客栈,饭菜早已备好。 吃过饭后,众人便各自回屋休息,养精蓄锐准备第三场考试。 八月十五。 第三场乡试开始。 今年的中秋要在考场内度过,让李钰也颇为感慨。 偶尔脑海中会出现柳如烟的相貌,倒不是李钰想她。 而是柳如烟是他现如今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每到中秋的时候便会情不自禁出现在他的脑海中,让他也没有办法。 第三场考的是策论。 一共是五道策论题,从经史应用到时政实务,或者是典制礼仪都有涉及。 李钰看了一下,五道策论,有三道都是时政实务。 对于寒门学子来说,他们可以购买书籍苦读,来让自身的四书五经有所进步。 但对于政治方面就没有办法通过读书获得。 因此写关于时政实务的策论,对于这些寒门士子是有些难度的。 但李钰不一样,苏家办的报房可以让他了解朝廷和地方的动向。 更重要的是他有杨远这样的座师。 杨远是很喜欢写策论的,李钰从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加上杨远还会给他说一些外面不知道的事情,就让李钰对时政这一块更加了解。 五道策论几乎是一气呵成。 李钰写得是酣畅淋漓。 写完后,检查一遍,没有犯忌讳的地方后,便誊抄到了试卷上,然后交卷。 此时中午刚过,他又成了第一个交卷的。 回来后李钰倒头就睡。 说实话,他虽然交卷早,但其实并不轻松。 三场乡试可是耗费了他不少心血,现在终于考完可以好好休息了。 这一觉睡到了傍晚。 醒来时,只觉连日的疲惫被一扫而空,神清气爽,仿佛重获新生。 林澈,高登云等人也都纷纷醒来。 “总算活过来了!”高登云伸着懒腰大叫。 “走走走,快出去!今日可是中秋,咱们还没好生领略过这成都府的中秋夜景呢!” 众人一拍即合,简单洗漱后便兴冲冲地出了客栈。 便见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了各式灯笼。 更有富户商贾扎起巨大的灯牌楼阁,其上人物走马灯般旋转,引得路人阵阵喝彩。 街上人潮如织,热闹非凡。 各种小吃让人目不暇接,当然今晚最受欢迎的还是月饼。 高登云笑道:“这里的中秋比起苏州的中秋如何?” 马致远接口道:“各有各的好。” 李钰和林澈也点了点头,确实两边的中秋都各有特色。 苏州中秋是诗意,而成都中秋是烟火。 “总算是考完了,可以好好放松放松。” “听说成都府的青楼姑娘很不错,要不咱们去瞧瞧。” 郑仁厚提议。 顿时高登云,孙书怀,马致远同意。 他们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事。 李钰和林澈没有发表意见。 主要是也不敢发表,林溪和李芸一左一右盯着他们呢。 敢去青楼,打断他们的腿! 第132章 等待放榜 中秋节的热闹喧嚣过后,成都府的气氛并未归于平静,反而更加热烈。 众多士子都在等着乡试放榜,等自然不是干等。 这些日子,各大青楼几乎夜夜爆满。 老鸨们笑得嘴都要合不拢了。 这些士子们从各府过来赶考,身上都是带足了银两。 虽然平时不怎么舍得花,甚至有的士子有客房不住,偏偏要住十文钱一晚的柴房。 可见也是很节约的。 但到了青楼后,就不节约了。 钱是大把大把地花,将文人爱风流,体现得淋漓尽致。 各家青楼也会做生意,趁热打铁,举办诗会。 谁要是能获得前三,可以免去酒水钱,还可以和花魁近距离接触。 这无疑让士子们更加兴奋。 纷纷精神抖擞,写诗作词。 频频有佳作传出,然后被传唱。 这些佳作自然也就归了青楼所有,也是为此,士子们互相不服气。 然后形成了以籍贯为纽带的群体。 成都府本地的士子自诩见多识广,占据地利。 重庆府的士子则以性格刚劲、文风犀利著称。 顺庆、叙州、泸州等地的士子亦不相让,皆认为本府文风鼎盛,人才辈出。 每当有佳作出现时,这些士子便要评头论尾一番。 如果佳作获得众人认可,那一府的士子自然扬眉吐气,走路脑袋都要抬得高一些。 马致远等人也不能免俗,和顺庆府其他士子一起,频频出入青楼。 这一日,马致远,高登云,张书怀,郑仁厚四人怒气冲冲地回来。 “阿钰,你可一定要替我们出头啊!” “是啊,重庆府的那些士子太可恶了。” 李钰正在房间和林澈玩五子棋,林溪,李芸不让他们去青楼。 两人也无聊,乡试刚考完,也不想看书。 李钰便将五子棋交给了林澈,林澈顿时来了兴趣。 一开始怎么都不是李钰的对手,但林澈很聪明,渐渐也掌握了门道。 如今已经可以和李钰下的有来有回。 见到四人怒气冲冲的样子,李钰道:“怎么了?” 马致远当即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原来,他们今日去了成都最有名的青楼芙蓉阁。 芙蓉阁没有和其他青楼同时举办诗会,而是等其他青楼举办完了,它才举办。 自然吸引了众多士子前往。 起初气氛尚好,各府士子吟诗作对,倒也风雅。 不料,等到花魁出场出了题目,高登云刚要做诗时。 有重庆府的士子认出了他,便故意高声笑道: “我道是谁,原来是顺庆高案首!听闻高案首才高八斗,怎的上一科秋闱却名落孙山了? 莫非是顺庆的文风出了岔子,这院案首的水准……呵呵。” 此言一出,顿时引来一阵窃笑。 重庆府其他士子也趁机起哄:“张兄所言极是!顺庆府嘛,文脉向来不显, 我记得好像从未出过解元吧?此次怕是也难。 高兄,依我看,你们还是安心吃酒罢了,这作诗比斗之事就算了。 免得稍后输了,面上更不好看。” 这话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马致远几人哪受得这般当面奚落? 当即与对方吵嚷起来。 老鸨见状忙出来打圆场,提议既都是读书人,便以诗文见真章,谁的诗好,谁便有理。 其他府的士子也都跟着起哄。 高登云此前是案首,上一次来参加乡试,颇为傲气,得罪了不少人。 结果落榜让他心里十分难受,要不是夫子给他的圈的考官圈错了。 他的功夫用错了地方,也不至于被黜落。 这一直是他心中的疼,此刻被这些人旧事重提,自然火冒三丈。 现在老鸨提议斗诗,他自然没有意见,想要将面子找回来。 马致远和高登云各自做了一首。 张书怀和郑仁厚自知文采不出众,也就不献丑了。 轮到重庆府的士子作诗,确实比他俩要高上一筹,让两人败下阵来。 这下更是给了对方口实,又是一番冷嘲热讽,说什么“顺庆府果然无人”、“院案首尚且如此,何况他人?”。 几人也没脸在青楼待下去,这才跑回来想要找李钰给他们出头。 李钰的诗词能将江南三大书院的士子都压得抬不起头,区区重庆府的士子又算得了什么。 “阿钰!” 高登云一脸愤怒。 “他们辱我等人便罢了,竟敢辱我顺庆一府文风! 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你诗才远胜我等,快去杀杀他们的威风!” “对!让那帮井底之蛙见识见识,我顺庆才子的厉害!”马致远也激动地附和。 李钰还没开口,在一旁的林溪却蹙起了秀眉开口道: “那种地方,本就是是非之地,逞一时口舌之快,即便赢了又能如何? 反而落了下乘,显得我顺庆士子气量狭小,只知在风月场中争强斗狠。 况且,阿钰还需静心等待放榜,何必去沾染这等无谓的纷争?” 马致远急了“林姑娘,话不是这么说的,什么叫无谓的纷争。 你是没有看到那些人的嘴脸,这是在嘲笑我顺庆府无人啊。” 林溪看了一眼李钰,见他似乎有些意动,不由急了。 她已经将李钰在江南的事问了个清楚。 林澈告诉他就是因为李钰的诗让柳如烟喜欢,要等李钰九年。 还说柳如烟如何如何漂亮,听得林溪危机感十足。 现在又是去青楼斗诗,万一又被花魁看上,那该咋办。 之前阿钰11岁还小,现在已经14岁了,农村很多男子这个年纪都可以娶媳妇了。 她急忙掐了林澈一把,示意他说话。 林澈无语,只能道:“顺庆府文风如何,何须他人置喙。 我等着述文章已在帘内,自有考官大人明鉴,岂是几句狎昵之言能否定的? 等到放榜日,一切自有公论。” 李钰其实也不想再去与人斗诗。 上次在江南能赢,那是因为恰好抽的三签和水调歌头能对上。 谁知道这些花魁还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出题目。 他只能背诗,不能作诗,还是不去参合了。 点头道:“阿澈说得有理。” 马致远几人闻言,虽仍觉憋屈,但仔细一想,确是这个道理,一时语塞,但脸上仍是不甘。 高登云悻悻然道:“可是……阿钰,你是不知他们那嚣张气焰! 尤其是重庆府那周宏,还有成都府那个叫王清扬的, 仗着自己是今科解元的热门,眼高于顶,仿佛解元已是他们囊中之物一般!” “哦?”李钰微微挑眉。 “如今城中,解元呼声最高的是这二人?” “何止!”张书怀接过话头,掰着手指道:“重庆府推周宏,说他策问写得极好,有经世之才。 成都府则捧王清扬,说他四书文精深,诗赋更是华丽,乃少年英才。 此外,嘉定府的张文渊、叙州府的刘子骥,也常被人提及。 都说此次解元,必不出这四五人之手。 可恨他们言语间,根本无人将我顺庆府放在眼里!” 李钰听罢,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将这些名号放在心上。 他知道,所有的呼声在放榜之前,都只是水中月、镜中花。 “虚名而已,何足挂齿。” “待放榜之日,方知谁是真正的俊杰。诸位兄长,稍安勿躁。” 见他如此淡定,马致远四人相视一眼,满腔的怒火也只好化作一声无奈的长叹。 确实,无论此刻外界如何喧嚣,最终能决定他们命运的,唯有贡院深处那尚未揭晓的结果。 第133章 此子当为解元 外面士子们因为谁能做解元而吵得沸沸扬扬。 贡院内的阅卷官们却忙得团团转,每日只休息很少的时间。 然后加班加点地看文章。 乡试放榜一般都是在九月之前,也就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因此阅卷官们是一点不敢放松。 只是一连看数百篇文章,不仅眼睛干涉,人也麻木了。 而且大多数文章还无法入眼,让阅卷官们觉得时不时就会给他们喂一坨。 《诗》房内,一位头发斑白的同考官猛地一拍大腿,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手中拿着一份朱卷,声音激动。 “好文章啊!真是好文章!” 其他考官也都过来看这篇文章,顿时纷纷赞叹。 “此子不凡,此卷不荐,更荐何卷?” “解元之才,必在此处!” 随后这文章被列为头等,火速让书吏送去副主考处。 与此同时,《书》房也爆发出类似的低呼。 一位中年房官正手舞足蹈,桌案上放着一份策论。 “诸位请看!这篇《论漕运与民生》,数据详实,见解老辣, 所提策略既顾及朝廷税赋,又体恤纤夫民夫之艰辛,非深谙世事、胸怀天下者不能为! 其文风沉郁顿挫,字字千钧! 依我看,今科魁首,非此卷莫属!若策问能冠绝全场,问鼎解元亦大有希望!” 其余考官纷纷点头。 《易》房和《礼》房虽稍显克制,但也能听到考官们压抑不住的赞叹声。 “此卷深得《周易》变通之妙理……” “《礼经》能作得如此通达时用,实属罕见……” 各房都仿佛挖到了宝藏,都坚信自己发现了足以争夺解元的绝世佳文。 而在其他几房都兴奋中时,春秋经房却显得有些安静。 冯运与几位考官面面相觑。 辰字十二号那位考生的考卷,他们全看了。 第二场,第三场的发挥都非常稳定。 虽然不如第一场的文章写得那么精彩,但亦是上佳。 特别是策论更是出彩,还有判词的最后一道也让他们满意。 就在不久前,他们还信心满满,认为此子有解元之姿。 可现在,听着隔壁《诗》房、《书》房那毫不掩饰的狂喜,他们的心都一点点沉了下去。 “《诗》房……似乎也出了了不得的文章?” 陈考官迟疑地开口,语气中带着不确定。 “听那动静,怕是篇惊世之作。”另一位考官叹了口气, “《书》房那边,好像也有了好文章……” 冯运沉默,他们看中的试卷已经全都送往了副主考那里。 他回忆着辰字十二号考生的文章,四书五经题的文章精妙绝伦。 尤其是对《春秋》微言大义的把握,堪称绝妙。 但是解元之争,乃是全方位的较量。 《诗》房若真出了那等破题惊艳、气象恢宏的四书文,天然便占尽优势。 《书》房若真有策问惊天的雄文,其分量亦不可小觑。 而《春秋》经,本就小众精深,文章好坏,有时更依赖考官的个人学养和偏好来评判。 这辰字十二号的文章虽好,但真能好到压下其他各房那听起来石破天惊的佳作吗? 最终的决定权在主考官手中。 他们虽然推荐了文章,但主考官有自己的喜好。 如果写出的文章文风不是主考官喜欢的,很有可能就得不了解元。 陈运等人也没有怎么去钻研主考官的文风。 也不知道他们推荐的这位考生文章文风能不能获得主考的喜爱。 冯运心里第一次没了底,更是有了忧虑。 莫非这好不容易发现的《春秋》奇才,最终还是要屈居人下? 难道我《春秋》一脉,就真的难出解元? …… 至公堂内,烛火通明。 主考官邓中岳的案几上摆放着由副主考送来的五份朱卷。 这五份朱卷代表着五经房中遴选出的五魁首,也是最有资格角逐今科解元的巅峰之作。 邓中岳将这五人三场考试的朱卷都看过后,对侍立一旁的书吏道:“去请各经房同考官过来。” 不多时,各房的同考官到来,分列堂下。 邓中越缓缓开口“诸位辛苦了。 此五卷,乃各房所荐优中之优,堪称今科‘五魁’。 然,解元只有一个。”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同考官们“依诸位之见,何人可当解元?” 此话一出,《诗》房房官率先出列,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禀大人!卑职推荐《诗》房甲字柒号卷! 其四书文破题之正、气象之宏、义理之纯,实为卑职多年来罕见! 解元非此卷莫属!” “不然!”《书》房房官立刻反驳。 “大人明鉴! 《书》房玄字拾玖号策论《论漕运》,切中时弊,筹划周详,非徒有文采,实具经世之实学! 乡试取士,首重器识,此卷方显大才!” 《礼》房房官也不甘示弱,据理力争…… 几位房官顿时争论起来,各执一词,皆认为自家推荐的试卷才是最出色的,堂内一时充满了学术争执的火药味。 唯有春秋房的冯运,心中虽觉他推荐之文极佳。 但听着其他同僚对其推荐试卷不吝溢美之词,底气不免有些不足。 毕竟《春秋》很久没有出头的日子了,加上邓中岳的本经也不是《春秋》。 因此虽然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有加入激烈的争吵。 邓中岳静静地听着,并未打断,直到几人声音渐歇,他才微微抬手。 堂内立刻安静下来。 他没有评判谁是谁非,而是拿起其中一份朱卷,正是那份辰字十二号的试卷。 “尔等皆乃饱学之士,虽本经各异,然四书乃我等共同之根基。不妨共赏此文之破题、承题。”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份朱卷上。尤其是《诗》、《书》两房的房官,眼神中甚至带着一丝审视和不服气。 不过等看完后,众人脸上都露出惊讶之色。 他们都是浸淫科举文章多年的老手,一眼便能看出高下。 随后邓中岳又将其他两篇文章给考官们看,连带着判词,策论也让他们看。 虽然谁是解元他一人说了就行,但也要让这些同僚服气才行。 方才还为自家试卷争得面红耳赤的考官们,此时不说话了。 已经被文章所折服。 冯运看着同僚们脸上的惊叹之色,心中那块大石终于落下。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自豪感涌上心头,他强忍着才没有表露出来。 邓中岳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虽然没多少表情,但眼底却有着满意和赞赏。 此人的文章他太喜欢了。 文中的思想几乎和他不谋而合,他出的题心中自然有答案。 而此子的想法深得他心。 “解元之位,关乎一省文脉脸面,非才、学、识、胆俱佳者不可。” “此子,可当之,诸位以为如何?” 同考官们自然没有意见,看了此人的所有文章,哪怕是其他经房的考官也不得不承认,文章写得太漂亮。 几乎是力压了其他所有士子,他不是解元,谁还能是解元。 就他了! 第134章 放榜日 八月二十九,乡试放榜日。 成都府的气氛又有所不同,此前士子们考完夜夜风流,日日轻松。 而现在却是到了最紧张的时刻。 哪怕是经历过无数乡试的士子,此刻也都轻松不起来。 中举那可是能改变一生命运的起点。 穷秀才,富举人,一旦中举,整个家族都可以说是跟着沾光。 读书人改变命运的时候就在此时。 无数士子、家仆、乃至看热闹的百姓,从凌晨起便将贡院外墙围得水泄不通。 李钰等人并没有去看榜,主要是经历过之前几次看榜。 众人都知道这么多人,根本就挤不进去,何必费那功夫。 反正会有报喜的人来报喜,就在客栈内等着就行。 客栈内和李钰他们有同样的想法士子不在少数。 大家都是斯文人,去看榜,能挤进去还行,如果挤不进去就是白费力气。 还不如安安静静在客栈等着。 此刻客栈大堂内早已人声鼎沸。 掌柜的早早命人在门口挂上了红绸,摆好了香案,所有伙计都换上了干净衣裳,翘首以盼。 整条贡院街的客栈皆是如此。 大堂里、楼梯口、甚至房间过道上都围满了士子。 虽然表面上谈笑风生,看似不在意,但心里却都有些焦急。 就连那些这几日呼声最高的才子,也都难免心里忐忑。 虽然对自己的文章很自信,但能不能中举心里也没谱。 这次乡试两三千名士子参加,名额是早就定好的,只取一百一十人。 如此激烈的竞争,没有真正确定前,谁也不敢说他能稳中。 李钰、林澈、高登云、马致远、张书怀、郑仁厚几人围坐一桌。 李钰还好,比较有信心。 其他几人有些坐立不安。 林溪,李芸,柳夫子,阮凝眸也都颇为紧张。 数年的苦读能不能跃过龙门,就看今朝了。 邻桌,几个重庆府的士子声音格外刺耳。 为首的正是那日诗会上与高登云争执的周茂才。 他摇着折扇,故作轻松地对同伴道:“王兄的捷报,想必已在路上。 我等只需静候佳音即可,何须如他人般坐立不安?” 说罢,目光似有似无地扫过李钰这一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高登云等人气得脸色发红。 李钰开口:“别人的捷报在路上,你高兴个什么劲,莫非你这次来乡试,就是来看其他人中举的?” 此话一出,高登云等人都笑了起来。 “你……” 周茂才没有想到李钰敢怼他,之前他们嘲讽了高登云,对方灰溜溜地走了。 后面也没有去过青楼,便觉得高登云这伙人怂了。 原本是想要奚落两句,结果被气得够呛,刚想反驳。 外面街道上却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 随后就是报喜人的高呼声传来。 “恭贺重庆府涪州县刘文斌刘老爷,高中庚子科乡试第一百一十名!” 客栈内顿时沸腾了。 “是我们重庆府的。” “文斌兄你中了啊!” 周茂才那一桌人顿时兴高采烈,纷纷道喜。 刘文斌是个中年人,此刻还有些不敢相信他的耳朵。 等到同桌纷纷道喜,才不敢置信地开口。 “我中了?我真中了?” “是啊,你中了,报喜的人马上到门口了。” 刘文斌顿时激动得身体发颤,然后猛地从客栈冲了出去。 高举双手疯跑,嘴里大声道:“我中了!我中了啊!” “哈哈哈,我中举了!我中举了!” 然后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报喜的人一脸懵逼,我来给你报喜,是要喜钱的,你怎么跑了呢? 不过也能理解,太兴奋了。 每次乡试放榜,总会有士子太过兴奋而闹出各种滑稽的事情。 同乡的士子帮刘文斌给了喜钱,然后又听到刘文斌的声音从远处又传了回来。 “我中啦!哈哈我中啦!” 接着绕街道一圈又跑远了。 “他疯了吗?”李芸有些不解的开口,而且这么跑来跑去,不累吗? 柳夫子笑了笑“是太高兴了。”说完有些唏嘘。 看这刘文斌年纪不小,应该也是考了很多次了。 身上穿的衣服也都破旧,一看就知道家庭条件不好。 能坚持来考科举,不仅家里压力大,他也背负着巨大压力。 现在终于中了,以前的努力都值得了。 会如此兴奋,也是人之常情。 李钰看得目瞪口呆,原来范进中举的故事是真的。 同客栈的士子们都羡慕。 虽然刘文斌只是最后一名,但终归是中了,他们还要再煎熬等待。 周茂才一桌人顿时趾高气扬起来。 客栈掌柜也兴奋,他这里的士子中举越多,那么客栈的名气就会越大。 以后就能吸引更多的士子来入住。 随后众人再次等待,刘文斌也不知道跑哪里疯去了,没有回来。 街道上再次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众人顿时翘首以盼。 结果那锣鼓队拐了弯,去了另一家客栈。 众人再次坐回去,有些沉闷的喝茶。 紧接着,不到一炷香,又一队报子敲锣打鼓而来! “恭喜成都府金堂县赵孟由赵老爷,高中第九十二名!” 客栈中一人顿时跳了起来“是我!是我!我也中了哈哈!” 等到报喜人到了客栈门口,赵孟由将全身的钱财都掏拉出来,塞给报喜人。 掌柜的已开始撒第一把铜钱,引得门口一片欢腾。 郑仁厚,张书怀两人有些紧张了。 他们两人预估了一下,如果中举的话,大概在九十五到一百一十名之间。 两人觉得以他们的水平,大概就是这个名次。 结果现在到九十二了,还没他们的名字,莫非这次落榜了? 就在焦急等待中,又有一队报喜人过来。 “恭喜顺庆府南充县郑仁厚郑老爷,高中第九十名!” 李钰等人立即笑着道:“郑兄,你中了。” 郑仁厚激动不已,“阿钰,我能中全靠你,啥也不说了,我高低要给你磕一个。” 说完便要跪下去磕头。 如果没有李钰,他恐怕在府学就被劝退了,又哪来今日的中举。 他家是杀猪的,现在出了他这么一个举人,那是真正光宗耀祖的事。 这要是回去让家里知道,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 李钰就是他的再生父母,只有磕头才能表达心中的感激。 李钰急忙将他拉住,笑道:“不至于,不至于,这也是你努力的结果。” “还不快给喜钱。” “对对对,给喜钱。” 郑仁厚赶紧将钱掏出来给报喜人。 马致远,高登云等人都笑了起来,大家关系这么好。 郑仁厚中举,他们也非常开心,齐齐恭贺。 郑仁厚道:“连我都能中,你们也一定能中。” 没等一会,又有报喜的过来。 “恭喜顺庆府西充县张书怀张老爷,高中第八十八名!” 张书怀顿时也蹦了起来,虽然早已在心中说过无数次要冷静。 但真的中举了,根本冷静不了。 他家里的条件没有郑仁厚好,多考一次,家里的负担就要重一次。 现在中举了,也算是能给家里减轻负担了。 “阿钰,大恩不言谢,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客栈内其他士子见到李钰这一桌居然有两人都中了,顿时羡慕不已。 接下来又有好几次报喜,不过都是其他客栈的。 随着名额的减少,客栈内的士子也越发紧张。 就连李钰也被气氛感染,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第135章 中举 客栈内。 自从五十名后,便再也没有报喜队到来。 而此时,名次已经来到了二十一名。 大厅内士子都紧张的得手心冒汗。 有些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前二十位肯定是考不上。 那就说明这次落榜了。 不过也有不少士子存有侥幸心理,万一考官剑走偏锋,让他中了呢。 因此客栈内氛围越发紧张。 重庆府的那群士子也不说话了,不过客栈内除了李钰他们这一桌外。 就是重庆府那一桌的士子中举比较多,已经有三人。 因此还是可以傲视其他士子。 就连客栈老板都有些急了,这一届住在他们客栈的士子不行啊,才中了6人。 而且都是名次比较靠后的。 瞧瞧其他客栈,那动静可大了。 他都有些后悔撒铜钱了,现在只能祈祷这还剩的二十个名额还有他们客栈的士子。 能进入前二十,那基本上都能算得上一省的大才子了。 很快报喜的队伍已经到了前十了。 客栈内的那些还抱有幻想的士子也彻底绝望。 前十他们肯定是进不去了,再次名落孙山。 不仅无法给自己交代,也没法给家里人交代。 特别是客栈中还有那些白发苍苍的老士子,年纪都这么大了,还要执着科举。 这次没有考上,再过三年,也不知道自己还熬不熬得住。 不少老士子叹了口气,转身回房。 很有可能这次就是他们最后一次乡试了。 “恭喜重庆府江津县王嗣崇王老爷,高中庚子科乡试第十名!” 街道上再次传来报喜的声音。 重庆府那一桌人先是一愣,随后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 纷纷围向一名面容矜持、眼底却难掩狂喜的青年才俊,拱手道贺。 “嗣崇兄,是你,你中了第十名!” “乡试前十,未来必定前程似锦。” “以后还往嗣崇兄多多提携我等。” 那王嗣崇心中早已乐开花,但面上却极力维持着淡然。 甚至微微蹙眉,用一种略带遗憾的语气轻叹道: “才第十?唉,竟连前三都未入,实在有负老师期望。” 大厅内的士子闻言,都脸皮抽搐了一下。 觉得此人狂得有些没边了。 第十名已是万千学子梦寐以求的高位,在他口中竟似委屈了一般。 你还没进前三,还愧对老师期望? 你这是说给谁听呢? 点我们是吧! 当场就有士子冷哼一声,拂袖上楼。 等在这里也没意义,都已经到前十了,他们肯定中不了。 与其留在这里看这些中举人得意的嘴脸,不如回屋去,反正房间内也听到外面报喜的声音。 “凡尔赛。” 林澈开口,这是李钰教他的词语,他觉得很适合用在王嗣崇身上。 “什么?” 马致远,高登云没听过这个词,林澈给他们解释一下。 几人恍然,齐齐道:“凡尔赛。” 此时报喜的队伍已经到了门口,王嗣崇将钱全都掏了出来。 客栈掌柜早已兴奋到不行,自家客栈内出了个乡试前十,必定会名气大涨啊。 此时客栈内,已经没有剩下多少士子。 郑仁厚咂咂嘴:“阿澈,致远兄,登云兄,看来你们是前九了。” 他没有说李钰,在他心中,李钰就是第一名。 张书怀也点了点头笑着道:“致远兄,登云兄你们可是打了赌的,谁的名次高,今晚的青楼费用谁就包了。” 两人语气轻松,带着绝对的信任。 连他们这等水平都中了,马、高、林三人比他们才学更高,岂有落榜之理? 现在只是名次高低的问题。 其实马致远,高登云,林澈三人心里现在有些没底。 虽然他们这些年很努力,更是在几个月前就钻研主考官的文章,但要说进入前十,还是没那么自信。 这番毫不避讳的交谈,自然落入了隔壁桌耳中。 那刚刚还在羡慕恭维王嗣崇的周茂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立刻嗤笑出声: “哈哈哈!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听见没?嗣崇兄才学盖世,不过屈居第十。 就凭你们顺庆府?也敢妄想前十? 怕是还在梦里没醒吧!难不成你们觉得解元会是你们的人?” 他周围的重庆府士子此刻正因王嗣崇高中而自觉脸上有光,也跟着哄笑起来,言语间充满了奚落和幸灾乐祸。 “周兄所言极是!怕是有些人连榜尾都摸不到,在此痴人说梦!” “嗣崇兄乃我重庆府有名的才子,方才第十。某些人还是现实点好,没中也不丢人!” 王嗣崇虽未说话,但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优越感笑意,显然默许了同伴的嘲讽。 这一桌有四人他在青楼的时候见过。 做的诗完全不如自己,其中两人中了,已经算是祖坟冒青烟了。 剩下几人居然还想进入前十,真是痴人说梦。 大厅内其他士子也都摇了摇头,觉得马致远他们这桌人真是想中想疯了。 历来顺庆府的士子都是垫底的存在。 还剩九个名额,难不成你们还想占四个?太可笑了。 不过也能理解这种心情,毕竟谁都想高中,但也要看清现实啊。 就在此时。 “哐哐!咚咚!” 外面又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紧跟着便是报喜人扯着嗓子一路喊了过来。 “恭喜顺庆府望川县林澈林老爷,高中庚子科乡试第九名!” 林溪一把搂住了林澈,眼泪都掉了下来。 “阿澈,你中了!你中了!” 李芸也趁机搂过去,兴奋不已。 “阿姐,芸姐,你们松开。” 林澈掰开两女胳膊,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起身朝着客栈门口走去。 客栈内的士子并不知道林澈的名字,此刻见到他走到外面迎接报喜人,全都懵了。 “怎么可能?” 周茂才脸上的嘲笑瞬间僵住。 其余重庆府士子也都眼睛猛地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澈拿出喜钱给出去。 王嗣崇嘴角的弧度猛地消失,瞳孔微缩。 刚刚的喧笑戛然而止,只剩下目瞪口呆。 怎么也没有想到刚嘲讽了那一桌,结果那一桌就有人真的进入前十了。 “好样的!阿澈!第九!压过他第十!” 郑仁厚喊了起来,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重庆府众人脸上。 柳夫子笑着摇头,书生意气啊。 他眼眶有些湿润,林澈中举,总算是对故人有交代了。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没过一会,又是一队报子出现在街道上,锣声更加急促响亮! “恭喜顺庆府南充县高登云高老爷,夺《易》经魁首,高中第五名!” “魁首?” 高登云听到自己的名字和名次,难以置信地掏了掏耳朵。 随即“嗷”的一嗓子,猛地一把抱住身边的李钰。 “阿钰,我中了,我是魁首,哈哈哈!我是魁首!” 他状若疯癫,狂喜之情溢于言表。 上一次他夫子圈错了主考官,导致他乡试黜落,郁郁寡欢。 而这一次有李钰的帮助,他不仅中了,还是魁首。 足以光宗耀祖,这全靠李钰。 高登云心中对李钰的感激之情无以言表。 周茂才等人脸色彻底白了。 第五名!经魁!这已经远超王嗣崇的第十名! 只是这怎么可能啊! 上一次黜落,这一次怎么会进步这么大。 难不成有什么秘诀不成? 第136章 魁首 客栈中。 掌柜已经兴奋得快要晕过去了。 乡试前十名,他的客栈就出了三个,其中还有一个魁首。 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剩下的士子再中不中已经不重要了。 而且他这边应该也结束了,这些日子掌柜也打听过。 最有才气的两名士子,周茂和王清扬住在其他客栈。 这两人获得解元的呼声最高。 不过掌柜也知足了,毕竟以前来他这里的士子,最好成绩也只是前二十。 现在有个魁首,足够大大提升他客栈名气了。 特别是林澈,才14岁啊! 14岁的举人,在江南那边也许多见,但在四川这边可太少了。 至少掌柜在这里开了这么多年客栈,还没有见过14岁的举人。 但很快掌柜便知道他高兴得太早了,报喜的队伍又来了。 “恭喜顺庆府岳池县马致远马老爷,夺《礼》经魁首,高中第四名!” 马致远也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刚才高登云中了时,他心里还咯噔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嫉妒对方中举,而是现在已经进入到了五魁首的名额。 他虽然自认文章写得不错,但却也不敢说他能成为魁首。 而现在报喜的队伍来了,让他直接从凳子上崩了起来。 “哈哈哈!我马致远也是魁首了!” 和高登云一样,马致远也将李钰抱住,然后还狠狠在李钰脸上亲了一口。 心里庆幸,还好当初和李钰成了朋友不是敌人。 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跟着李钰真的是太爽了,如果没有江南之行,如果没有李钰告诉他们主考是谁。 他马致远就算能中,也不可能成为魁首。 更重要的是,李钰是他们的榜样。 在他们想要休息玩耍时,看看李钰读书的劲头,便觉得有愧。 只能逼着自己去肝去卷,那样才不会被拉开距离。 说实话,和李钰在一起读书是很痛苦的。 因为李钰实在太强了! 背书强,理解强,文章强,辨经强,做诗强,清谈强…… 就没有李钰不强的,这是六边形战士。 和李钰在一起压力很大。 因为对方无时无刻不在学习,不在写文章。 但也正是因为李钰如此刻苦,作为他的朋友才不敢懈怠。 对方什么都比你强,还比你努力,认真,你不努力,好意思吗? 而现在,这份努力终于有了回报。 让马致远,高登云,以至于郑仁厚,张书怀都有了收获。 此刻三人见到马致远亲李钰,其他三人也都忍不住蠢蠢欲动。 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们对李钰的感激啊。 “停停停!赶紧去给喜钱!” 李钰推开马致远的脸,一脸嫌弃。 都大老爷们了,还来亲自己,口水糊自己一脸,恶不恶心。 当然李钰心中是替马致远高兴的。 而且一起去过江南,交情比高登云三人还要深厚一些。 高登云等马致远给了喜钱回来,大笑道:“致远兄,你钱都给完了,今晚去听雨楼的花销你还有吗?” 马致远大笑:“少不了你的。” 他们这边谈笑风生,喜悦无限。 大厅内其他士子则是死寂一片,特别是重庆府士子那边。 一个个张大了嘴巴,如同泥塑木雕。 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挫败感。 第九!第五!第四!全是顺庆府的! 而且还有两个是经魁!这怎么可能?! 王嗣崇脸上的傲然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铁青和一丝狼狈。 想到自己刚刚装逼说的话,此刻脸上便烧得慌。 客栈内其他士子也看得目瞪口呆,随即投向顺庆府这一桌的目光充满了羡慕和敬畏。 但很快,有人注意到了李钰。 没有办法,同桌的五人都已经中举,唯独没有他的名字。 “我记得他好像叫李钰来着。” “对,就是他,同伴都中了,唯独他没中,这滋味怕是比寻常落榜更难受百倍啊。” “看来文章憎命达,便是如此了。” 一时间,窃窃私语声中,不少人向李钰投去了同情、惋惜的目光。 毕竟一桌的同伴都中举,唯独他不中,只能笑着恭喜别人。 换成是他们也难受得很。 至于前三名,没有人去想。 毕竟李钰在成都府没有什么名气,前三名也轮不到他。 一些有眼力劲的士子此时已经过来和马致远,高登云两人攀谈。 这两人年纪都不算大,成了魁首,足以证明两人才学过人。 而魁首通过会试的概率极大,在往上就是殿试。 到时候可就是进士了,可以说是前途似锦。 现在过来交好,以后就是人脉。 大家都是四川的,有这层关系在,以后说不定还有求到二人头上的时候。 当然林澈也是他们要交好的对象。 14岁的举人,哪怕不是魁首,但这么小的年纪,未来成就也必定很大。 掌柜直接退还了一个月的房费。 然后请林澈,马致远,高登云三人留下墨宝。 到时候让人裱起来,挂在大堂内,必定会吸引更多士子入住。 甚至还有士子表示今晚同去听雨楼,一切花销他包了。 郑仁厚,张书怀也被邀请一起,虽然他们名次靠后,但也中举了,交好总没错。 唯独李钰没人理会。 重庆府的士子此时心里难受得紧,更是后悔刚才不该嘲讽。 否则他们现在也能过去攀谈。 周茂才心里也后悔,但还是嘴硬,酸溜溜地道:“只是第四,第五而已。” “看着吧,这次的解元必定是周宏!” 同桌的人点了点头,周宏可是重庆府第一才子,也是解元有力的竞争人选。 只要周宏得了解元,作为同府的士子,脸上也有光。 到时候巴结周茂的人肯定很多,他们作为和周茂熟悉的人,肯定也会被人交好。 很快,又有锣鼓声响起,不过这次不是冲着这边而来。 客栈内士子们觉得这是正常的,毕竟这可是前三名了。 距离李钰等人所在客栈不远处的高升客栈和状元楼,此刻成了全城的焦点。 这两家客栈,一家住着重庆府呼声最高的周宏,一家住着成都府的本土天才王清扬。 在放榜之前,这两人便有着不少的拥护者。 都觉得自己拥护的士子会夺得解元,而现在就是到了揭晓的时候了。 两家客栈的掌柜早已做足了准备。 门口不仅红绸高挂,更是请来了成都府最有名的鼓乐队和两对威风凛凛的舞狮队。 就等着那“解元及第”的捷报一来,便要敲响最喧天的锣鼓,舞出最欢腾的狮子。 将这荣耀一刻推向顶峰,也好让自己客栈的名声随着解元之名传遍全川。 客栈内,其他士子也都翘首以盼。 很快报喜的声音传来。 “恭喜成都府成都县王清扬王老爷,夺《诗》魁首,高中第三名!” 队伍在高升客栈门前停下。 高升客栈的掌柜顿时脸色僵住了,王清扬居然才第三名。 拥护王清扬的士子也面面相觑。 状元楼的掌柜则是大喜,王清扬第三。 那这解元必定就是周宏,这一次他状元楼又要出名了啊! 第137章 谁是解元? 王清扬从客栈内走了出来。 脸上也有着错愕之色,以他的水平和才学,中举是板上钉钉的事。 他就是冲着解元去的。 没有想到竟是只是第三。 难道周宏真是解元,那第二是谁? 在这次的士子中,还有谁能压我一头? 其他士子也都想到了这一点,猜测连连。 那些颇有名气的才子都已经中举了,按理说没有谁能压在王清扬头上了啊。 众人开始回忆有没有漏掉的才子。 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还有哪位才子能压住王清扬。 周茂才等人此时已经狂喜,大笑道:“王清扬是第三,解元必定是周宏兄啊。” “我重庆府又出了解元了!” 其余人也都纷纷点头,脸上喜气洋洋。 状元楼的掌柜此刻已经是一片狂喜,“快!快准备!解元必定是周老爷!” “乐队!狮子!准备起来!” 周宏本人站在堂中,听到王清扬第三的报喜声,心里一松。 随即涌起更强的自信和期待! 最强的对手已屈居第三,那解元之位,舍我其谁?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脸上露出了志在必得的微笑。 至于第二名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反正大家只会记得解元,不会记得第二名! 就在这万众期待之下。 锣鼓声再次响了起来,是朝着状元楼这边来的。 掌柜急忙道:“快奏起来,舞起来!” 顿时锣鼓喧天,喜气洋洋。 紧跟着报喜声传来。 “恭喜重庆府巴县周宏周老爷!夺《书》魁首,高中第二名!” 听到这声音,全场的人都懵了一下。 周宏是第二名? 乐队和舞狮队也停了下来,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了。 状元楼掌柜也有些傻眼,觉得是不是搞错了,还不等他问。 报喜人便再次高喊“恭喜重庆府巴县周宏周老爷!夺《书》魁首,高中第二名!” 周宏回过神来,有些机械地走了出来,拿出钱打发报喜人。 那感觉仿佛他不是第二名,而是最后一名,脸上竟是没有半分喜悦。 虽然第二名很好了,但他是冲着解元去的。 甚至还有野心想要连中三元。 而现在第一步就让他的梦破碎了。 他身体晃了晃,眼中有着震惊,茫然和无法接受! 他身后的重庆府士子们更是如同集体被掐住了脖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高升客栈的掌柜见状,心里舒服了。 虽然王清扬得了第三有些出乎意料,但只要解元不是对面的状元楼就行。 街上气氛一时间竟是显得有些寂静。 “掌柜,第二也不错了,至少压过了对面客栈。” 店小二对状元楼客栈掌柜低声开口。 掌柜回过神来,觉得有道理,看着停下来的乐队和狮队,大声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钱不能白给。 顿时乐队和狮队再次动了起来。 只不过众人已经没有心情去热闹了。 所有人心中都有着巨大的疑惑,连呼声最高的周茂和王清扬都不是解元。 那这次的解元是谁? 周宏和王清扬站在各自下榻的客栈门前,互相对视一眼。 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失落,两人从还没有开始乡试的时候,便在各种聚会上比试过。 皆都佩服对方的才学。 而在众多士子陆续到了成都府后,那些有名气的士子两人几乎都听说了。 也切磋了一下,没有意外,都不如他俩。 他们实在想不通,这一次的乡试还会有谁能压他们一头。 所有人此刻都充满了好奇。 周茂才等人此刻也都吃惊不已,周宏居然不是解元,那谁是解元。 当他的目光落在淡定喝茶的李钰身上。 又想到马致远五人都中了,唯独此人没中。 换成是他的话,哪里还好意思坐在这里喝茶,早就跑回屋哭了。 难道是他? 不!不会的! 周茂才身体有些发颤,已经得罪了第四,第五名,如果那小子是第一。 岂不是五魁首他就得罪了三个。 不会的,一定不会是他! 客栈内其他士子也都纷纷猜测,这次的解元到底会是谁。 没有让他们久等。 最后一支报喜队伍出现在了街道上,这支队伍和之前的报喜队伍完全不同,极其隆重。 前面是八名衙役鸣锣开道,后面跟着十六名手持“肃静”、“回避”以及“钦点解元”官衔牌的执事! 中间一名礼房官员身穿绯袍,神情肃穆,手捧一个蒙着明黄绸缎的托盘,托盘上放着的,正是那代表解元荣耀的金花冠和京缎红袍! 其后跟着规模庞大的吹鼓手和抬着匾额、喜酒的差役! 如此排面,是其他魁首都没有的,看得一众士子羡慕不已。 这就是顶尖的荣耀啊,虽然不及状元,但在一省之中,这就是最高荣耀了。 能成为解元的士子,就是今天最靓的仔。 “解元仪仗!这是解元仪仗!” “跟着他们,看他们去哪家客栈?” “……” 在所有人惊愕、好奇、的注视下,这支仪仗队路过了高升客栈,状元楼,笔直超前走去。 周宏和王清扬急忙跟在后面,客栈内其他士子也都哗啦啦紧随其后。 想要看看这解元到底是何人? 报喜人的声音此时也响起了。 “恭喜顺庆府望川县李钰李老爷,夺《春秋》魁首,高中第一名!” 众人听到这声音不由微微一愣。 李钰这个名字他们似乎听过,但好像有没有多大的印象。 住在其他客栈中的望川县士子听到这名字,先是一愣。 接着便是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李钰!居然是李钰夺得了解元! 贡院客栈内,众人先是听到了那锣鼓震天响起,动静比任何时候都大。 那些回房的士子此时也都纷纷出来。 都想看看这次的解元是谁。 不多时,报喜的声音传了过来,当听到李钰的名字时。 马致远等人激动地齐齐站了起来,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李钰悬着的心也终于落地。 他虽然脸色平静,但缩在袖子里的手还是在微微颤抖。 现在听到他的名字,想到自己7年日日夜夜的苦读,现在终于中举了。 那种喜悦无法用言语表达。 “阿钰,你中了!你中了啊!” 李芸一把抱住李钰,眼泪流了下来,只有她知道,以前的李钰在家里吃了多少苦。 而一场高烧,让李钰有了读书的想法。 不仅改变了李钰的命运,也改变了她的命运。 林溪也从后面将李钰紧紧抱住。 柳夫子重重地一锤掌心,眼眶湿润。 作为夫子,没有谁比他更清楚李钰有多用功,多刻苦。 原本他是可以成为小三元的,但因为陈家的原因,县试,府试都是倒数第一。 院试算是为他正名,而乡试则是大三科的开始。 两个弟子都成了举人,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高兴的了。 夫子觉得他掉的胡子和头发都值了。 阮凝眸也拿起手绢擦了擦眼泪,由衷为李钰感到高兴。 铁牛更是不停地往嘴里炫馒头。 钰哥儿成了举人,以后就是举人老爷了,他们李家湾出了举人老爷了! 兴奋化为饭量,让铁牛炫个不停。 这些日子的板凳没有白睡,以后我铁牛就是举人老爷的护卫,光宗耀祖了! 第138章 星魁点斗,独占鳌头 贡院客栈外,报喜队伍已经来了。 客栈内众人都有些激动,看那样子,似乎冲着他们这边来的。 难道他们还和解元住在同一家客栈? 掌柜也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报喜人已经喊了名字,但李钰名气不显,同住客栈的人基本上都不认识李钰。 跟在报喜人后面的望川县士子倒是知道。 只是现在锣鼓声太大,他们说的话也没人听得清。 万众瞩目中,那支代表着无上荣耀的解元报喜仪仗停在了贡院客栈门口。 锣声、鼓声、唢呐声暂时停歇。 绯袍官员深吸一口气,用尽全力,声震四野。 “恭贺顺庆府望川县李钰李老爷,夺《春秋》魁首,高中庚子科四川乡试第一名!” “魁星点斗,独占鳌头!京报连登黄甲!” “请李解元,接冠袍!”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客栈大门,心中情绪翻腾。 这李钰是何方神圣? 竟能力压名满全川的周宏和王清扬,摘下解元桂冠? 为何此前从未听闻蜀地文坛有如此一号人物? 之前举办的各种聚会,士子们都互报家门,相互认识。 稍微有些才气的,他们都知道。 但却从未听说过李钰。 就在所有人的等待中,贡院客栈门内,一道青涩而挺拔的身影,缓缓步出。 当看清那身影的容貌时,聚集在街面上的数千士子、百姓都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那少年,身形尚未完全长开,面容犹带几分稚嫩,但眉宇沉静,眼神清亮。 在一身略显宽大的青衫衬托下,非但不显局促,反而有种超乎年龄的从容气度。 太年轻了! 年轻得过分! 看那模样,分明就是个尚未弱冠的少年郎! “他……他就是李钰?” “解元公……竟如此年少?!” “这怎么可能?!周宏、王清扬皆已十八,苦读多年,竟败给一少年?” “……” 惊愕、怀疑、难以置信的情绪在人群中疯狂蔓延。 他们想象中的解元,或许是沉稳的中年士子,或许是风度翩翩的成名才子,但绝不该是这样一个看起来甚至有些文弱的少年! 就在众人震惊时,客栈内爆发出一个激动到近乎癫狂的笑声! “哈哈哈!解元!我柳敬之的学生是解元!!” “十四岁的解元啊!老夫教出一个十四岁的解元公啊!” 柳夫子在客栈内手舞足蹈,仰天大笑。 值了! 为李钰掉的头发,为李钰操的心,在这一刻都值了。 虽然柳夫子已经猜到李钰可能会是第一名,但当李钰真正成了解元时。 那份激动甚至比他当年中举还要浓烈。 没有谁知道他在李钰身上花了多少心血。 多少个夜晚熬夜钻研春秋,为了能教导李钰,柳夫子硬生生将春秋读成了本经。 这是一个痛苦的过程,毕竟柳夫子年纪也不小了。 但为了能教导李钰,他咬牙熬过来了。 现在终于看到回报了。 客栈外众人听到留柳夫子的声音,再次瞪大了眼睛。 多少岁? 十四? 这无疑又是一击惊雷在众人头顶上炸开。 刚才就震惊李钰年轻,但想着怎么也有十五六七了,毕竟身高比他们也差不了多少。 而现在才知道,对方比他们想象中还年轻得多。 “解元公居然只有十四岁?我这个年纪还在玩泥巴。” “自古英雄出少年……古人诚不欺我!” “四川乡试……不!放眼天下,可有几个十四岁的解元?!” “这……这文曲星下凡啊!” 百姓们都震惊无比,士子们则是一片沉默。 打击太大了,这种年龄上的差距,不是他们努力就能弥补的。 特别是周宏和王清扬两人,他们二人从小也是天资聪明,一直都是生活在赞美和鲜花中。 两人对这次乡试的解元都是志在必得,甚至将彼此视为唯一的对手。 当二人都没有夺得第一名时,他们有想过李钰可能是某位隐逸多年的老士子。 或是某位超常发挥的同龄人。 却独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位年轻到让人窒息的少年郎。 这种挫败感,远比输给一个成名已久的人来得更加强烈、更加彻底! 仿佛他们十数年的苦读和骄傲,在这个少年面前,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两人眼神涣散,失魂落魄,周围的喧闹仿佛都已离他们远去。 其他士子也全都面露惊骇之色。 他们这些人中,不说年龄,光是读书的年数超过十四年的都有不少。 若是周宏或者王清扬他们夺得解元,这些士子心里会好受很多。 毕竟这两人是公认的解元热门人选。 但现在却杀出一个十四岁的少年,硬生生从两人手中将这解元抢走了。 众人此刻都无法描述出他们是什么心情。 仿佛从李钰身上看到了一束光,那光如此耀眼,照耀得他们撑不开眼。 如此年轻的解元,前途必定无量! 甚至有可能成为四川文坛的传奇,毕竟四川从未出过十四岁的解元! 客栈内,周茂才、王嗣崇等人早已惊骇得如同见鬼一般。 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紫,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 那些之前为李钰惋惜,觉得同桌都中举了,唯独他没中的士子也都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掌柜的更是激动万分,没有想到解元居然在他的客栈。 这下好了,他的客栈要出名了。 不过一想到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这可不行。 见到高升客栈和状元楼的乐队,狮队也在外面看热闹,急忙让店小二赶紧请过来。 瞬间,最喧天的锣鼓、最欢腾的狮舞,在这条街上响彻、跳跃起来。 李钰在一片疯狂的喧闹和无数道灼热、羡慕、敬畏的目光中,接过了那代表无上荣耀的金花冠和红袍。 这一刻,他便是整座成都府最耀眼的存在。 李钰此刻也淡定不了,感受到那一道道目光,他挺直了腰背。 七年的苦读,终于化为了今天的荣耀。 捧着金花冠和红袍的手都微微有些发抖。 成为举人,让他有了迈入官场的资本,接下来还要更加努力才行。 喜钱自然少不了,李钰将身上所有钱都掏了出来。 贡院客栈门前热闹了好一会,人群才慢慢散去。 顺庆府的士子们纷纷来拜会李钰,这可是顺庆府的骄傲。 之前李钰在顺庆还是有些名气的,只是游学两年,名气也就渐渐淡了。 没有想到这次却成了超级黑马。 马致远,高登云,张书怀,郑仁厚也纷纷恭贺道谢。 四人脸上都有着掩饰不住的激动。 李钰这解元之位,在他们看来就是名至实归。 如果李钰都无法获得解元,他们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超过李钰。 掌柜的更是直接将李钰的房费全部退了,只求李钰能留一幅墨宝。 李钰自然不会拒绝,一幅墨宝能换回来全部房费,那可是百多两,何乐不为。 掌柜拿到了李钰的墨宝,上蹿下跳,像个猴子。 吩咐后厨赶紧准备好酒好菜。 而李钰一桌六人全都中举,一个解元,两个魁首,让人惊骇。 众人都觉得其他五人能中举,全是因为沾了李钰的才气。 于是其他士子也都纷纷来拜访,甚至有要求要摸摸李钰手的。 一时间,贡院客栈门槛都要踏破了。 第139章 李家湾的欢腾 就在李钰在客栈内忙于应付各府士子的拜会时。 这石破天惊的喜讯,早已由六百里加急的官报,飞一般地传回了顺庆府。 杨远接到捷报的时候,还在批阅公文。 当听到李钰中了解元时,猛地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无法抑制的喜悦之色。 “好好好!李钰这小子给顺庆府长脸了!” “我顺庆府竟出了一位解元!还是如此年轻的解元!此乃全府之荣光!” 杨远激动地走来走去,心情很是激动。 毕竟他是也算是李钰的座师,李钰成了解元,他也脸上有光啊。 而且这也能算得上是他的政绩。 他的任期马上就要满了,要回京诉职,现在有了这样的政绩,能够让他的官路更顺。 他立刻唤来心腹属官。 “快!立刻命府衙工房,选用上等楠木,制作‘解元及第’牌匾一方! 再从本府私库支取白银二百两……不,三百两! 作为府衙贺仪,一并送往望川县李家湾,嘉奖李钰,旌表其族!” 属官立即去办,以最快的速度做了牌匾出来送往望川县。 消息传到望川县,县衙也瞬间炸开了锅。 新任县令姓王,到任两年,早已听闻过本县才子李钰的名字。 也隐约知道李家与之前倒台的陈家的些许纠葛。 如今陈家已成过往云烟,而李钰却一飞冲天,成了全省瞩目的解元郎! 而且李钰能扳倒陈家,背景似乎不简单,让县令也不敢怠慢。 府衙的牌匾都送来了,他也立马行动起来。 这不仅是大喜事,更是他巴结上官、讨好新科举人的天赐良机! “快!府尊大人已有厚赏,我望川县岂能落后?” 王县令吩咐道,“从县库中支取白银两百两!再备上绸缎布匹、猪羊酒水! 立刻去请全县最好的鼓乐班子和舞狮队!要最热闹、最气派的! 本官要亲自带队,将府尊大人的牌匾和本县的贺仪,风风光光地送到李家湾去!” 一时间,整个望川县城都为之震动。 官府衙役四处奔走,鼓乐班子被紧急召集,一箱箱的赏银和礼物被搬上扎着红绸的马车。 一支由官府主导、极其隆重的报喜队伍,浩浩荡荡地出了县城,朝着李家湾的方向而去。 …… 李家湾。 秋收虽过,但农家人总有忙不完的活计。 族人们大多在田埂地头收拾秸秆,或是在院坝里晾晒谷物。 突然,一阵隐约的锣鼓唢呐声从远处传来。 起初还很微弱,但随着时间推移,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咦?这是哪家办喜事?动静这么大?”有族人直起腰,好奇地张望。 “村里有人嫁娶吗?没听到风声啊。”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很快,那支庞大的、披红挂彩的队伍出现在了村口! 为首的衙役鸣锣开道,后面是吹吹打打的鼓乐班子和欢腾跳跃的舞狮。 再后面是抬着巨大鎏金匾额和抬着沉甸甸礼箱的差役。 最后面是骑着高头大马的县令和一群乡绅! 这阵仗把李家湾的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村民们纷纷从田里、家里跑出来,聚集在道路两旁,又惊又疑。 不知道这天大的官家排场为何会来到他们这小山村。 族长李德富正在家里歇息,听到动静也赶忙跑出来,看到这阵势,心里咯噔一下,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队伍在村子中心的空地上停下。 鼓乐暂歇,赵县令笑容满面地下了马。 一名衙役上前一步,展开一份红纸告示,运足了中气,对着围拢过来的、惴惴不安的村民们高声喊道: “捷报——奉顺庆府杨知府、望川县王县令钧示: 恭贺贵村李钰李老爷,高中庚子科四川乡试第一名解元! 魁星点斗,光耀门楣! 府尊县令,特赐金匾贺仪,旌表乡里!” “解……解元?!” 李德富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一阵发黑,身体晃了两晃,幸亏被旁边的族人及时扶住。 其余村民也被这消息给震住了。 “钰哥儿成解元了?” “解元是什么?”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举人知道吧,钰哥儿就是举人中的第一名!” “我的娘亲呢,钰哥儿成举人老爷了?” “天爷呀!全省第一?这得当多大的官啊!” “快!快去告诉守礼兄弟和他婆娘!” 短暂的震惊之后,是无与伦比的狂喜和自豪! 所有李氏族人都沸腾了! 他们扔下手中的农具,激动地互相道贺,欢呼雀跃。 孩子们更是兴奋地围着舞狮队跑来跑去。 整个李家湾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狂欢之中! 之前族长让全族都供养李钰,族人们省吃俭用四年。 勒紧裤腰带,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了三百两银子给李钰做乡试的盘缠。 虽然大家都盼着李钰中举。 但族长给村里人科普了一下,说是这中举可没那么容易。 很多人成了秀才后,一辈子都中不了举。 这让族人们都有些吃惊,在他们眼中秀才就已经是了不起的读书人。 没有想到也很难中举。 钰哥儿第一次参加乡试,恐怕也不行,因此族人们都没有报什么希望。 这次秋收后,所有税交完,留了一些口粮后,其余粮食都卖掉了。 族长挨家挨户的收银子,说是给李钰下次乡试准备的。 族人都没什么意见,都已经在祠堂发过誓了,要供李钰,那肯定说到做到。 即便有个别村民不怎么情愿,但族长都上门了,也不得不拿出一些银子。 只是没有想到李钰一次性就中了。 王县令笑着让人将那块巨大的、盖着红布的“解元及第”金匾抬到李家祠堂前,又命人将白银、绸缎等贺仪一一陈列。 然后向被喊来的李钰父母道贺,言语间极为客气。 李守礼和周氏看着眼前的阵仗,听着县令老爷的恭维,看着那明晃晃的赏银和威严的牌匾,只觉得如同做梦一般,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大房,二房以及张氏也都高兴得合不拢嘴。 李钰给他们的惊喜真的是太大了。 县试,府试,院试都是一次性考过。 没有想到连乡试也是一次性过,不仅过了,还是第一名。 连官府都来祝贺,这是多大的荣耀啊! 李瑞也来了,看着眼前这阵仗,心里感慨,李钰真是读书的料啊。 现在成了举人老爷,整个李家湾都会跟着荣耀。 县令身后跟着的那些乡绅也不是空手来的。 有送房契的,有送仆人的,有送银子的,还有送给李钰做小妾的。 其他族人都羡慕不已,这下老李家可就发达了啊。 不仅官府送了五百两,还有其他乡绅送地,送钱。 老李家一跃就成了李家湾的首富了。 李守礼也不敢得罪这些乡绅,也知道这些礼该不该收。 李德福也不知道,王县令见他们这样,笑道:“都收了吧。” “李钰成了举人,这些都是他们的一点心意,你们也不用担心什么。” “成为举人后,这都是很常见的,当初本县令中举后也收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听到县令这么说,李守礼也不再迟疑,不过仆人,小妾就算了。 他们庄户人家要仆人干嘛,而且李钰才十四岁,小妾也用不上。 还是等孩子大点再说。 第140章 鹿鸣宴 官府的人走后。 李守礼做主,将官府送来的五百两,拿出四百两让族长分给族人。 “你这是干什么?钰哥儿还要上京赶考,钱留给钰哥儿。” 李德富赶紧推辞。 其他族人也都表示不要。 李守礼没有办法,只能请全村人吃席,还请来戏班唱三天。 十里八乡的人都请来吃三天流水席。 其他乡邻听说李家湾出了个举人老爷,顿时羡慕不已。 听说要吃席,纷纷过来恭贺。 周氏泪眼婆娑,儿子成了举人,这好日子终于来了。 张氏再次去烧香告知老伴,遗愿算是达成了。 现在她成了举人奶奶,百年后也有脸去见李家列祖列宗了。 李守仁和王氏心里庆幸,还好已经和三房缓和了关系。 否则还像以前那么作妖,别说李钰回来收拾他们,恐怕就算是族人都会收拾他们。 就在李家湾这边吃席时,李钰也准备参加由成都府衙举办的庆功宴。 这庆功宴也叫鹿鸣宴。 这也算是乡试放榜后又一盛事。 此宴由知府、学政及主副考官共同主持,专为款待新科举人而设。 既是庆贺,亦为勉励,更是新科举子正式踏入士林的标志。 宴会当日,秋高气爽。 贡院旁的官家园林张灯结彩,一派喜庆。 巳时末,新科举人们身着崭新的举人服,怀着激动与荣耀的心情,陆续抵达园门,由执事官唱名引入。 李钰、林澈、高登云、马致远、张书怀、郑仁厚六人联袂而至,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尤其是李钰,这位年仅十四岁的解元,无疑是全场最瞩目的焦点。 所到之处,皆是一片低低的惊叹和窃窃私语。 园内早已设下丰盛宴席。 宴会并未立刻开始,新科举子们需先至专设的香案前,向北遥拜皇恩,感谢朝廷取士之恩。 随后,由主考官邓中岳率领,众举人齐声朗诵《诗经·小雅·鹿鸣》三章: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呦呦鹿鸣,食野之蒿。我有嘉宾,德音孔昭……”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朗朗读书声回荡在园林之中,庄重而典雅,象征着贤才得遇明主,君臣相得。 诵毕,众人才依名次高低,依次入席。 李钰作为解元,自然被引至最前列,与主副考官、省城大员同坐一席。 邓中岳目光落在李钰身上,尽管早已知道今科解元只有十四岁。 但真当见到李钰时,邓中岳眼中仍然有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奇和赞叹。 李钰所写的文章,让他非常喜欢。 里面的观点,思想几乎与他一致,那种志同道合的感觉,让他非常欢喜。 邓中岳心中感慨万千,对身旁的陈景昭低声道:“虽早已知之,然亲眼得见,仍觉不可思议。 如此少年,竟能作出那般老成持重、义理精深的文章,真乃天授之才。” 陈景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待到众官员落座,邓中岳特意唤李钰近前说话。 李钰依礼上前,躬身行礼“学生见过座师。” 邓中岳和颜悦色的道:“不必多礼,李钰,你年少英才,夺此解元,实乃我朝佳话。 本官阅你文章,尤喜《春秋》诸篇与四书破题,笔力雄健,见识超卓,不知师从哪位大儒?” 李钰恭敬回答:“回大人,学生多得柳敬之夫子教诲,后入顺庆府学,柳夫子于《春秋》一道,对学生启迪良多。” 他并未提及清澜书院的经历。 “柳敬之?” 邓中岳思虑片刻,没有什么印象。 心中有些奇怪,能教出如此年轻的解元郎,他居然没听过对方名字。 随后邓中岳又问了一些问题,李钰都对答如流。 一番对答,李钰不卑不亢,言简意赅,更让在座官员心生好感。 一旁的席位上,周宏与王清扬看着与主考谈笑风生的李钰,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失落、不甘、羞愧交织,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服气。 他二人没有获得解元,自然是不服气的,便想要看一看李钰的文章。 恰巧邓中岳对李钰的文章十分喜爱,觉得有诸多让其他士子学习之处。 便让书吏刊印出来,发给众举人观摩。 当周宏和王清扬拿到李钰的试卷时,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带着一种审视和较量的心态看了起来。 初时或许还有些挑剔之意,但越看,两人脸色越是凝重。 他们虽然本经不是春秋,但四书是通的,还有后面的策论。 李钰对经义的理解深度和驾驭文字的功力,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周兄,是我等坐井观天了。李钰……非我等所能及。输给他,不冤。” 王清扬看完试卷后,便发出这样的感叹。 周宏默然良久,最终也颓然一叹,苦笑道:“岂止是不冤,简直是心服口服。 其文老辣如耆宿,立意高远似大贤,若非亲眼所见其卷,焉能信是少年手笔?” 两人心中最后那点不甘和芥蒂,在绝对的实力面前,终于烟消云散。 他们看向李钰的目光,也从之前的嫉妒不服,变为了真正的敬佩。 此刻见到李钰和主考官谈笑风生,莫名觉得画面很和谐。 其余举人也都看着李钰,心生羡慕。 虽然大家都是举人了,但却和李钰没法比。 随后李钰带着众举人一起给主副考官敬酒。 当邓中岳得知马致远,高登云两位魁首是李钰同伴时,吃了一惊。 还有林澈,虽然不是魁首,但也只有14岁,也可以称一声神童,居然也是李钰同伴。 加上张书怀,郑仁厚。 一行六人竟是全都中举,顺庆府还是第一次出现这么多举人。 让邓中岳有些感慨,能和解元成为同伴的果然不一样。 宴会上,气氛融洽,歌舞助兴,觥筹交错。 到了后面,新科举人们纷纷向考官、房师敬酒,感谢知遇之恩。 随后又互相敬酒,搞好关系。 大家都是同科举人,说不定以后官场上就同僚,这个时候有一份交情,也就有一份人脉。 李钰自然是被敬得最多的。 他年纪小,便以茶代酒,来者不拒。 王嗣崇也来到李钰面前,一脸的惭愧和局促。 李钰倒是不计较,对方乡试第十名,也有傲气的资本。 和王嗣崇碰杯喝下,王嗣崇脸上也终于露出笑容,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宴会直至日暮方休。 众举人喝酒还是比较克制的,害怕喝多了在座师面前出洋相。 但酒不醉人人自醉。 苦读多年,一朝中举,那份荣耀是其他任何事情无法代替的。 宴会结束后,众人纷纷告别回了客栈。 柳夫子等人一直在客栈等着,见到李钰等人回来,纷纷笑着上前。 李芸好奇询问宴会如何? 李钰笑道:“终生难忘。” 林澈等人纷纷点头,确实是终生难忘! 这是只有中举才有的待遇,人生只有这么一次。 柳夫子也想起他中举后参加鹿鸣宴的场景,有些唏嘘。 他没有完成的愿望,只能靠这两个学生却完成了。 他等待着两人金榜题名时! 第141章 解元回来了! 鹿鸣宴过后,李钰等人在成都府已经无事。 离家日久,思乡之情渐浓,众人便商议着择日返乡。 客栈掌柜带着全体伙计躬身相送,脸上笑开了花。 连连道:“解元公日后必定公侯万代!下次来成都,务必还住小店!” 李钰微笑颔首。 掌柜不仅将两间上等房的钱退给了他,还将马致远四人住的中等房的钱也全部退了。 相当于他们在客栈白住了三个月。 不过李钰,马致远,高登云皆留了墨宝。 掌柜已经裱好找人悬挂了起来,而且客栈的名声也传了出去。 想必会有更多士子入住,算起来也是掌柜赚了。 城门外,长亭畔。 前来送别的人群让李钰有些意外。 不少成都府的士子都来了,特别是那些新科举人,都已经被李钰的文章折服。 听说他要走,特意来送一程。 “一路顺风!” “愿李解元明年春闱再创佳绩,连中三元!” “明年咱们京城再见。” “……” 人们的热情让李钰有些应接不暇,只能不断在马车旁拱手还礼。 周宏和王清扬竟也出现在了送行的人群中。 两人神色复杂,但最终还是上前,对李钰郑重拱手。 周宏道:“李解元,此番乡试,我等心服口服。望来年京师春闱,能再睹解元风采。” 王清扬也道:“一路保重。他日金銮殿上,或可同榜。” 李钰认真还礼“二位兄台谬赞,钰侥幸而已。春闱艰难,愿与二位兄台共勉。” 好不容易辞别了送行众人,车队终于缓缓启动,离开这座带给李钰荣耀的城池。 归途与来时的心境已是天壤之别。 来时心中充满未知与挑战,归时则满载荣耀与喜悦。 马致远等人心潮澎湃,在马车内引吭高歌,那鬼哭狼嚎的声音听得李钰无语。 在城里的时候,你们老老实实,一副君子风范。 这出了城就放飞自我了是吧。 归途没有再走水路,主要是水路耗时长,众人都想快点归乡,因此坐马车回去。 李钰成为解元的消息早已传遍。 车队在经过州县驿站时,但凡身份被认出,立刻便会引来当地官员士绅的热情接待。 一位年仅十四岁的解元公,其轰动效应远超寻常新科举人。 沿途州县官员皆以能接待这位“神童解元”为荣。 或设便宴接风,或亲至馆驿拜会,言语间极为客气,甚至带着几分投资未来的意味。 李钰虽不喜应酬,但也知这是官场常态,只得打起精神应对。 高登云、马致远等人则是与有荣焉,一路兴致极高。 时常拿沿途风物与李钰打趣,或是讨论回乡后要如何庆祝。 “阿钰,你说我们回到县里,会不会也像戏文里那样,跨马游街?”林澈兴奋地设想。 “要游你游好了,我才不去。” 李钰想到骑马游街,让自己像是猴子一样被人观看,他便浑身不自在。 张书怀笑道:“游街倒是其次,重要的是举人功名带来的实惠,赋税徭役减免,见了县太爷都不用跪了,这才是实在的。” 郑仁厚点头:“是啊,族中子弟读书也更有底气了。” 李钰听着同伴们的议论,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功名利禄固然可喜,但他心中想得更多的,却是如何利用这身份,为家族、为乡里做更多实事。 以及接下来更为严峻的春闱会试。 解元只是一个起点,绝非终点。 这一日,车队终于进入了顺庆府地界,早有快马先行通报。 同知赵明德竟是亲自带着仪仗和府衙属官,在界碑处等候迎接。 此举可谓给足了李钰这位新科解元天大的面子。 赵明德这么做,当然是为了和李钰搞好关系。 李钰才十四岁就已经是解元,前途可以说是无可限量。 他这个同知位置是怎么来的,他比谁都清楚。 现在李钰归乡,他必须要做足姿态。 李钰也没有想到赵明德会亲自来迎他,笑着拱手还礼。 在府衙仪仗的引导下,旌旗招展,鼓乐开道,车队朝着顺庆府城迤逦而行。 沿途百姓闻讯,纷纷涌至官道两旁围观,争相一睹少年解元的风采,议论声、赞叹声不绝于耳。 知府门前,杨远竟也降价相迎! 这是极高的礼遇,通常只有上官到来方有此礼,可见杨远心中的重视。 主要是这次乡试太让他惊喜。 除了李钰这解元外,其他五人全都中举,其中两个还是魁首。 顺庆府还从没一次性中过这么多举人。 这些都算是他杨远的功绩。 “学生李钰,拜见座师!”李钰上前行礼,口称座师而不是府尊,为的就是拉近关系。 如今他有举人功名在身,当官是迟早的事,因此有必要拉拢人脉。 杨远就是他拉拢的第一个。 杨远哈哈大笑着亲手扶住他,“免礼免礼!好你个李钰! 真是给了本府天大的惊喜!十四岁的解元! 我顺庆府文风不盛之名,自此一扫而空矣!此乃本府任上最大之荣光!” 马致远等人也跟在后面见礼。 众人进入二堂,杨远说了一些鼓励的话,然后设宴款待六位举人。 一直到晚上,李钰等人才出来。 今日是没法再走了,只能在夫子的小院住一晚,明日赶往望川县。 翌日一早,李钰等人出发。 望川县这边的阵仗比起府衙有过之而无不及! 县衙内的官员几乎是倾巢而出。 王县令率领县丞、主簿、典史等全体佐贰官。 以及县学教谕、训导,还有全县有头有脸的士绅,早已在县界牌坊下翘首以盼。 见到车队,立刻鼓乐齐鸣,鞭炮震天! 李钰见到这阵仗也有些懵,这也太隆重了吧。 双方见面后,王县令满面红光,他的心情比李钰还要激动。 治下出了解元,对他的考绩而言,也是添上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且望川县从来没有过解元,他这上任才两年就出了解元,这是打破了历史啊。 在县衙众人的簇拥下,队伍进入望川县城。 县城内更是万人空巷,几乎所有百姓都出来围观,街道两旁摩肩接踵,欢呼声此起彼伏。 王县令请李钰上马,李钰一看这还真要游街啊,想要拒绝。 但看到王县令一脸笑容,林澈,林溪,李芸等人又在起哄。 只好硬着头皮上了马。 游街时,鲜花、彩纸不断从两旁楼上抛洒下来,气氛热烈到了极点。 更有大姑娘,小媳妇纷纷打听解元公是哪里的,有没有婚配。 游街结束,王县令原本还想请李钰吃饭,不过李钰婉拒了。 他实在没有精力来应付这些应酬,宁愿看书都比这应酬好。 王县令见状也知趣,不再强留,亲自送车队到了县城门口。 县城内有李家湾的族人卖菜,见到李钰骑马游街,急忙跑回去报信。 等到李钰的车队出现时,李德富急忙一挥手。 顿时震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响彻四方! 他们的解元公回来了! 第142章 又开祠堂 李家湾的村民得知李钰回来,早已沸腾了无数遍。 李德富组织全族的青壮,早早地拿着鞭炮锣鼓,站在村口等着。 这些东西,在县令送来牌匾后,李德富便让村里准备好,为的就是迎接李钰回来。 当李钰的车队出现在村口时,积蓄已久的热情彻底爆发! “回来了!钰哥儿回来了!” “解元老爷回来啦!” 全村的男女老少,几乎全部出动,簇拥在道路两旁。 孩子们兴奋地尖叫着跑来跑去,老人们激动得抹着眼泪。 李氏祠堂前,那块由知府赐下的“解元及第”鎏金大匾,早已被擦拭得熠熠生辉,披挂着巨大的红绸花。 李德富和族中耆老,穿着最体面的衣服,激动地迎上前来。 李钰赶忙下车。 周氏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把将李钰抱住,哽咽得说不出话。 李守礼也偷偷抹眼泪。 他们的儿子有出息了,成了解元,这可是十里八乡第一个解元。 大大地给他们涨脸。 就连县老爷对他们说话都客客气气的,这让两口子心中的那份喜悦都快要暴出来了。 被族里人簇拥着回家。 整个院子都喜气洋洋,张氏赶紧将瓜果拿出来招待族人。 老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林溪,李芸两女也帮忙张罗。 李德富看出李钰一路奔波有些疲惫,便让李钰好好休息,明天开祠堂告慰祖宗。 随后族长将族人打发走了。 林澈也熬不住,和李钰一起睡了。 现如今李家的院子和之前大不一样,院子早已翻新了一次,还多盖了房子。 红墙绿瓦,算是村里最好的房子。 这是李钰出去游学时,方清找人来盖的。 将村里人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大房,二房也都跟着沾光,住上了好房子。 如今李钰又成了解元,好日子还在后面。 李钰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大娘王氏给他和林澈煮了荷包蛋,亲自端过来。 那热情劲让李钰还有些不适应。 等到吃了早饭,族长便来了。 李钰中了解元,肯定是要开祠堂告慰祖宗的。 昨日他便吩咐了下去,让族人去县里大采购,村里又要开流水席为李钰庆贺。 李守礼将费用都包了。 族人为了给李钰凑路费,都没有什么钱。 而他们有官府赏赐的五百两,还有那么多乡绅送来的钱,不能再让族里出钱了。 李钰跟着族长去了祠堂。 祠堂内外早已被打扫得纤尘不染。 香案之上,红烛高烧,粗大的线香青烟袅袅。 三牲祭礼以及各色果品、糕点多达数十盘,琳琅满目地供奉于祖宗牌位之前。 全族男丁,无论长幼,皆沐浴更衣,身着整洁的衣裳,早早聚集在祠堂前的广场上。 按辈分辈序列队站好,鸦雀无声,脸上洋溢着自豪与敬畏。 李德富进入祠堂,李钰紧随其后,其后是李守礼以及族老。 李钰成为秀才时,开过一次祠堂,这次开祠堂流程和上次一样。 李德富禀告了先祖,并且请祖先保佑后。 由李钰第一个上香,接着是族长,然后是李守礼。 上一次李守礼排在了族老后面上香,这次却排在第三个,足见地位的提升。 族里其他人见到李守礼在族长后面上香都羡慕不已。 李守礼这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对于族人来说,能在祠堂上香,这就是天大的荣耀。 族学已经开办起来,不过送孩子去读书的却没有多少。 半大的孩子也算是劳动力,能帮家里做不少事了。 就算那些送去读书的,到了农忙的时候也会将孩子叫回去帮忙。 不过现在看到李守礼上香,又看到了李钰如此风光。 都下定决心要让孩子好好读书,争取将来也能像李钰一样光宗耀祖。 告慰先祖后,就是流水席。 其他村的人也都欢天喜地地过来庆贺,然后吃席。 李家湾三天两头的办酒席,让十里八乡的人都习以为常了。 而且李家湾的酒席那是相当丰盛,很多都是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 加上李德富放话,吃席不用送礼,因此每次吃席都热闹得很。 李钰被安排坐在主位,其他村的族长都来恭喜。 然后提出要求能不能让他们村的孩子摸摸李钰的手,沾沾文曲星的才气。 李钰还没说话,李德富便笑呵呵地答应了。 于是李钰坐在中间,其他村的孩童被大人带过来摸李钰的手。 这让李钰也很是无语。 摸自己手就能沾才气?那还读什么书啊! 不过族长都答应了,他也不好反驳,只能坐在这里,脸上保持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 这一摸就摸到了晚上。 等到外村的人都走了,李钰才松了口气。 族里的人也想摸,被安排在了第二天,反正这流水席要连吃三天。 等到三天流水席结束,李钰感觉手都要脱皮了。 原本以为这就结束了,可以安心休息两天。 结果县城内十多个媒婆一起到来,要给李钰说媒。 这些媒婆将姑娘们都夸出花了,让一旁的林溪郁闷不已。 周氏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来说媒,有些不知所措。 还是张氏出面拒绝才平息。 李钰才14岁,虽然确实可以婚配了。 但他的前途无量,岂能现在就定亲。 说实话,县城里的这些人张氏都看不上,怎么着也要是府城的姑娘才行。 将媒婆打发走后,总算是清净了不少。 李钰想起了之前让李守礼种的土豆,询问了一下。 李守礼顿时眉飞色舞,他弄的那小块田的土豆已经有了结果。 和李钰说的一样,产量很高,比他们种其他庄稼划算。 而且家里也吃了,口感不错,而且吃法还多样。 烤着吃,煮着吃,炒着吃都可以。 饱腹感还强,李守礼准备明年就将地里都种上土豆。 等到没有问题了,就去告诉族长,在全村推广,算是报答族里给李钰凑路费。 到时候,族里就不会有人饿肚子了。 随后李钰又去看了村里的族学。 族长特意让人砌了三间青瓦房,又找木匠做了桌椅板凳。 李守仁利用工作的方便,和书房的掌柜商量一下,印了一些启蒙读物。 也算是让族学像模像样。 此时族学里传出朗朗读书声,李瑞正一字一句地教着,颇为认真。 体验了种地的辛苦,李瑞格外珍惜教书的机会。 他在教完这些孩子后,就看李钰抄回来的那些书。 如今他能挣钱了,也想通了,想着再去考县试。 李钰如今如此风光,就连县太爷都来恭贺,让李瑞颇受刺激。 因此有了再考试的想法,就算是达不到李钰那样的高度,至少也要是个秀才。 这样教这些孩子,才更有底气。 李钰并没有打搅李瑞教书,看了一会便离开了。 族长已经给他说了,本族的孩子读书免费,但其他村子里的孩子来读书就要缴费了。 在家里待了半个月,李钰准备去京城了。 从四川去京城山高路远,需要提前动身,否则很有可能赶不上三月份的会试。 第143章 准备上京赶考 李家湾。 得知李钰要进京赶考后,全族老幼都来送行。 李德富拉着李钰的手道:“阿钰,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尽力即可,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如今李钰已经是举人,已经完成了族里对他的期盼。 当然如果李钰能更进一步自然是最好。 就算这次会试没中也没关系,李钰这么年轻,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总会考上的。 李钰点了点头,挥手和族人告别。 然后上了马车。 马车内,林澈,林溪,李芸也在,经历了媒婆事件后。 林溪也不敢让李钰一人上路,她听戏文里说,状元郎直接就会被招为驸马。 她觉得李钰也有可能成为状元,因此要看着点。 当然她也是想去看看京师的繁华,顺便保护一下李钰的安全。 李钰有什么事也没有瞒她,因此林溪也知道陈家的后台是次辅。 原本陈渐安只是停职待参。 阮家案找不到证据的话,时间一长,次辅那边运作一下,就有可能让陈渐安官复原职。 但由于顾清澜的插手,导致陈家被抄家流放。 以次辅的势力,很容易就能查到顾清澜这是为李钰出头。 如今李钰要去京城,那就是去了次辅的地盘,李钰虽然是解元。 但在次辅面前也根本不够看。 因此这一趟去京城,如果次辅不发难还好,一旦发难,就很危险。 虽然有铁牛保护,林溪还是不放心,她要亲自保护。 马车内,林澈道:“阿钰,明年的春闱你有把握吗?” 会试可是国家级的考试。 天下所有举人一同考试,人数少说也在五千人左右,而会试的名额是固定的。 只取三百人,要在这么多人中考入前三百名,难度是非常大。 反正林澈是没有多大的把握。 李钰笑道:“事在人为,不试试又如何知道。” “就算这次不行,也可以提前熟悉一下,为下次考试做准备,你参加吗?” 林澈想了想点头“你参加,我就参加。” 不多时,马车到了府城,李钰先去了趟府学。 马致远,高登云,张书怀,郑仁厚四人也都从家里返回,进入了府学。 几人寒暄了一阵,得知李钰要进京赶考。 四人也都表示要一起,他们都已经商量好了,如果李钰去他们就去。 说不定可以沾点才气。 当然四人心里都没底,现在已经快到10月,距离会试也就不到半年的时间。 他们上京赶考,就算路上能读书。 但路程颠簸,恐怕也看不进多少。 而且这次的会试主考官也没法圈定,加上又是国家级考试。 难度比起乡试提高了数个档次。 不过总要去试试才知道,就算考不上,也可以积累经验。 而且四人都没有去过京城,就当是去旅游。 府学专门拨了银子给六人,虽然不多,但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点资助。 随后李钰又去了苏府。 之前从成都回来,因为急着回家,就没有去苏府。 虽然方清也来迎接了,但因为有官府仪仗开道,也没和李钰说上话。 见到李钰到来,苏府上下都很高兴,恨不得敲锣打鼓让街坊邻居都知道新科解元来他家了。 苏府准备了丰富的酒席,苏元正感慨李钰和他们苏家就是缘分。 但凡当初其他书坊收了李钰的手稿,就没他苏家什么事了。 李钰的话本让苏家赚了不少,也更有名气。 苏家也给了李钰不少钱财,让他以及他家里都不用为钱发愁。 这是双赢! 而现在李钰成了解元,地位和以前可就不一样了。 但李钰丝毫没有架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让苏府上下都从心眼里高兴。 吃过饭后,方清便拿了一叠银票出来塞在李钰手中。 李钰急忙推辞“方大哥,我来这里,不是来要钱的。” 方清笑道:“我知道,你现在是举人,不少乡绅都会送礼,也不差钱。 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此次上京赶考,盘缠自然是越多越好。” 说完硬塞在李钰手里。 李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自从笑傲江湖完结后,李钰便没有再写话本。 全部时间都用来读书。 据说没有了他的连载和小故事,苏家的报房销量又下降了。 他这次来,除了和方清告别,主要想要和他合作赚钱。 只是没有想到他还没说,方清就先拿了这么多银票给他。 “方大哥你对我如此厚爱,小弟无以为报。 今日便送大哥一份产业,虽不敢说富可敌国,但若能做成,必是源远流长、获利丰厚的善财。” 方清一听顿时眼睛一亮,能从李钰嘴里说出来的财富一定不简单。 他立刻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阿钰快快讲来,是何等好买卖?” 李钰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香皂。” “香皂?”方清一愣,这什么东西,没有听过。 李钰笑道:“就是香胰子”。 方清微微皱眉“香胰子苏家也会制作……” 还没说完,李钰便打断了他“我的制作方法可和你们的不一样。” “如今世面上的香胰子都是旧法所制,而小弟所言,乃新法所制。” “其法并非用猪胰,而是以寻常油脂与碱水共煮,再经冷却固化、切块晾晒而成。” 见方清仍面露不解,李钰便进一步详细解说。 “此法原料易得,制作虽需些技巧,但绝非旧法那般依赖巧匠手工捶打,可大规模锅灶生产! 一旦制成,其去污之效远胜皂角草木灰,洁白细腻,更可添加不同花香、草药,制成不同品类,香气持久。 且比旧法所制香胰子成本低廉何止十倍百倍! 届时,不仅富户可用,便是寻常普通人家,逢年过节亦可用上此物洁身净衣。 方大哥,你想想,这是何等广阔的市场?” 方清起初还只是听着,越听到后面,眼睛瞪得越大,呼吸都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如果这香皂真像李钰说的这样,那就不仅仅是改良,而是颠覆了。 是将原本属于权贵的奢侈品,让百姓也能用得上。 这里面的利润空间……方清只觉得头皮发麻,心脏砰砰狂跳! “阿……阿钰!此言当真?!此法果真可行?!” 方清猛地抓住李钰的胳膊,声音都因激动而变了调。 “千真万确。”李钰肯定地点头。 “步骤、配比,我可书写与大哥。大哥可先寻可靠匠人秘密试制,一试便知。” 方清闻言,激动无以复加。 李钰再道:“真做出来了,就算我技术入股,所获利润你七我三。” 方清一听急忙道:“那怎么行,你七我三!” 李钰摇头“我不过动动嘴皮,提供个法子而已。 后续寻找匠人、建立作坊、采购原料、组织生产、开拓销路、打点各方,无不需要大哥倾注大量心血财力。 小弟岂能坐享其成?利润我得三成足以。” “方清摇头,我是大哥,岂能占你便宜,五五!咱们五五分成!” 李钰见方清态度坚决,知再推辞反而伤了情分,只能苦笑着应承下来。 “既如此……便依大哥所言。只是小弟即将赴京,一切都要劳烦大哥操持了。” 方清点头。 随后李钰将制作香皂的方法写了下来,并叮嘱一定要保密。 辞别方清,李钰心中安定不少。 他此举,主要是为自己谋一条长远财路。 日后为官,若无独立的经济来源,仅靠俸禄不仅清苦,也易受制于人。 他不想与那些别有用心的地方乡绅牵扯过深。 那么与知根知底的方清合作,打造属于自己的“钱袋子”,无疑是最佳选择。 手中有钱,心中不慌,日后无论是打点官场,还是践行心中抱负,都能多几分底气。 方清这边搞定,该去搞定夫子了。 第144章 上京 柳夫子小院。 从成都回来后,柳夫子便迫不及待将阮凝眸拉回房间。 这大半年的时间可将他憋坏了。 自从阮凝眸说分房睡后,真的是说到做到。 这可苦了夫子,男女之事一旦体验过,那可就是非常上头的。 更别说像夫子这种三十多年的单身狗。 加上阮凝眸在青楼待过,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可以说让夫子全身都酥麻。 结果因为李钰要乡试,导致他的幸福生活硬生生被切断了。 现在好了,李钰和林澈都成了举人。 他这个夫子终于可以轻松了。 李钰他们回家后,柳夫子就没有从房间内出来过。 一定要让阮凝眸好好补偿他。 经过几天的荒唐后,柳夫子走路都是飘的。 李钰来的时候,柳夫子正在揉腰,李钰说明来意后。 柳夫子直接蹦了起来。 “什么?你居然让我和你们一同去京城,我不去!” 柳夫子想都没想便拒绝了。 开什么玩笑啊! 你乡试的时候,我便累得要死,你这会试岂不是要我半条命。 我这好不容易才和凝眸黏糊在一起,你又想让我当和尚? 不去!坚决不去! “阿钰啊,你的学问文章已经超过夫子我了,乡试文章老夫看了, 便是由我来写,也达不到你那种程度。 无论是经义深度还是策论见解,我都已教不了你什么了。 你还让我跟着去作甚?徒增累赘罢了。” 李钰早已料到夫子会推辞,不过他也知道夫子嘴硬心软。 他神色诚恳,深深一揖“夫子此言差矣。学问之道,无穷无尽。 学生虽侥幸中举,然于经史子集,仍有诸多疑惑未解。 于人情世故,更是稚嫩。 此行京师,非止考试,更是游历增长见闻。 夫子您经验老到,见识广博,学生更需要您在身边时时提点,方能避免行差踏错。 并非只是学问,更是为人处世之道,学生需要夫子你这样的定海神针啊。” “嘿!你小子少给我戴高帽!” 柳夫子嘴上虽还硬着,但脸色稍缓,显然李钰这番话让他很受用。 只是想到之前在京城的遭遇,他便不想去。 下意识地摸了摸断腿,十多年过去,当初打断他腿的家伙,如今已是朝廷大员。 柳夫子也没想过报仇,当然也是没有能力报仇。 京城是他的伤心地,如果腿不断,他就能参加会试,甚至殿试。 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 当然如果腿不断,也就遇不到李钰,碰不上阮凝眸了。 就在这时,一直在内间听着二人谈话的阮凝眸端着一壶新沏的茶,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她先给李钰和夫子各斟了一杯茶,然后柔声对柳夫子道: “夫君,阿钰说得在理。 他年纪尚轻,骤然获得解元殊荣,又即将踏入京城那等繁华复杂之地, 身边若无一位沉稳的长者指引,确易迷失。 夫君你虽觉学问上已无需多教,但人生阅历、官场规矩、京师风物,这些岂是书本上能学全的? 有你在一旁看着,提点着,我们大家才能放心。” 柳夫子抬头看着阮凝眸温柔的眼神,又看看李钰诚恳的目光。 想到自己以前就是年少轻狂,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落得断腿的下场。 李钰成为解元,必定是年少得意,确实有必要看着他点。 以免惹到不该惹的人。 最终叹了口气“真是拿你们没办法啊。” “凝眸,京师路途遥远,这次你去吗?” 阮凝眸点头。 “还没见过京师的繁华,正好去看看。” 李钰见柳夫子答应,脸上露出喜色。 “夫子,那您老准备一下,咱们明日就出发。” 等到李钰离去,柳夫子一把将阮凝眸抱了起来。 明日就要走,那今天一定要尽兴。 阮凝眸娇呼一声,捶打了柳夫子一下,李钰才刚走,你就这么迫不及待。 不过想到明日上路后,她也不好再和夫子亲热,那就好好服侍一下。 …… 金秋十月,蜀地的暑热早已褪去,天高云淡,风物飒然。 李钰一行人起程往京城而去。 一共三辆马车,都是苏家提供的,李钰,林澈,夫子一辆马车。 林溪,李芸,阮凝眸一辆马车,剩下的高登云四人一辆马车。 李钰三人的马车由铁牛驾车,其他两辆驾车的都是苏府的护院。 队伍从顺庆府出发,先向北经保宁府,随后穿越金牛道出川。 时值深秋,栈道险峻,山色斑斓,涧水清洌,但也秋风萧瑟,寒意渐浓。 李钰,林澈,马致远,铁牛四人此前去江南的时候便见识过蜀道难。 但林溪,李芸等人没见过,三女看着一侧是绝壁,一侧是深涧,紧张得手心冒汗。 生怕一个不小心,马车滚落下去,她们就交代在了这里。 高登云,张书怀等人也好不到哪去。 等到出川后,几人才重重松了口气。 一路上所见所闻,让众人都兴致颇高。 特别是林溪,李芸这种第一次出远门的,看到什么都觉得稀奇。 在这个交通不便的年代,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过生活的地方。 如果不是李钰,林澈考中了举人,两女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过完年,两女便已经18了,心中的那份情感越发炙热。 林溪有些患得患失,李钰太优秀了,如今又是解元。 真的能看上自己吗? 虽然她和李钰相处了7年,比其他女子有优势,但她只是普通女子。 李钰如果以后当了官,还能看上自己吗? “前面就是古都洛阳了。” 马车内,柳夫子挑开窗帘,看向外面的景色。 李钰和林澈也都看向前方那巨大的城池,想着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这些时日,他们风餐露宿。 而且一路颠簸也没休息好,到了洛阳可以好好修整一番。 马车进入洛阳,众人去了客栈开了几间房安顿下来。 李钰将带的书拿了出来,找柳夫子请教。 这一路上他都没有歇着,虽然路途颠簸,但还是认真读书。 这种精神让林澈佩服不已,也请教夫子问题。 柳夫子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他就知道自己答应李钰后,就不会有清闲的时候。 说实话,柳夫子都已经习惯了。 如果那天李钰让他休息,他反而还会觉得不真实。 李钰成了解元,但并没有盲目自大。 会试可是天下才子齐聚京城参加考试,他没认为他的文采就能压过那些才子。 因此需要不断地充实自己。 学海无涯,哪怕他脑中已经有了大量的藏书,他也不敢掉以轻心。 柳夫子嘴上说已经没什么可指导李钰的了。 但其实是个要强的性子,一路上也在不断看书,理解。 李钰虽然可以过目不忘,但柳夫子毕竟读了几十年的书,融会贯通的能力比李钰要强。 因此给李钰讲解时,每每还能让李钰有新的收获。 李钰心里欢喜,他就知道带上夫子准没错。 还可以从夫子那里榨出知识来。 恐怕夫子自己都不清楚,他在被逼迫之下,潜力有多大。 第145章 再见柳如烟 翌日。 李钰等人准备逛逛这座古都,然后再出发上京。 洛阳城的喧嚣与蜀地自是不同,少了些湿热烟火,多了份端凝古意。 柳夫子和阮凝眸在客栈没出来。 林溪,李芸两女觉得和六个大老爷们在一起无趣。 李钰给了她们钱,让她们自己去逛,想买什么就买。 铁牛和两名护院去了酒楼喝酒。 李钰六人则是游览这千年古都。 行至城中繁华处,忽见一大片广场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阵阵喝彩与叹息声从中传出。 挤进去一看,却见一座装饰精美的彩楼搭在广场中央。 楼前垂着一道珠帘,隐约可见其后坐着一位身姿窈窕的女子。 在其身后还站着一名女子。 由于珠帘相隔,看不清这一坐一站两名女子的相貌。 楼旁高挂一匾,上书“文魁择婿”四个大字。 一旁有家丁敲锣解说。 原来是洛阳巨贾夏家在此为独女夏文瑾小姐比文招亲。 规则简单:无论出身,只需在现场所作诗词能胜过夏小姐,便可成为夏家乘龙快婿。 四周围观众人议论纷纷。 “这夏小姐可是咱洛阳城有名的才女兼美人!可惜是个女儿身,否则怕不是个状元之才!” “是啊,先前已有好几拨自命不凡的才子上台挑战,都被夏小姐打败,灰溜溜下来了。” “啧啧,若能娶得如此才貌双全的佳人,又能得夏家万贯家财,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 马致远,高登云几人听得心痒难耐,又见那珠帘后的身影风姿绰约,更是有些按捺不住。 不过有李钰在,他们也不好去献丑,对着李钰起哄。 “阿钰,上!让这洛阳城的才子佳人见识见识咱们蜀中解元的厉害!” “正是,快去题首绝妙好词,把那夏小姐比下去,抱得美人归!” 李钰哭笑不得,连连摆手:“此等儿戏之事,岂可当真?我等游览片刻便该回去了。” 他对此并无兴趣,转身欲走。 就在此时,彩楼珠帘后,侍立在夏小姐身旁那位带着面纱的青衣女子。 原本只是静静旁观,目光无意中扫过台下,恰好看到了被同伴起哄、正无奈苦笑转身要走的李钰。 那女子娇躯猛地一颤,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美眸瞬间睁大,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她猛地掀开珠帘,不顾一切冲了出来。 夏文瑾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喊出口,那青衣女子便已经冲下了彩楼。 “李公子!” 女子声音带着惊喜和哽咽,穿透了所有嘈杂,落入李钰耳中。 李钰脚步猛地顿住,这声音如此熟悉…… 他豁然转身,便见到青衣女子已经到了他身后。 虽然蒙着面纱,但那双眼睛让李钰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 柳如烟! 她不是在苏州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真的是你!” 柳如烟看着已经长高了不少的李钰,眼眶有些发红。 自从苏州一别已经三年了,没有想到了会在这里遇到李钰。 比之前更英俊了,而且身上那书生意气也越发浓烈。 “如烟姐,你怎么了?” 柳如烟身后传来声音,便见一位身着鹅黄锦裙、容貌明艳大方的女子,正快步走来。 她脸上带着惊诧之色,还从未见过柳如烟如此失态。 柳如烟却恍若未闻,只是望着李钰,眼中情绪复杂万千,有惊喜,有酸楚。 直到鹅黄锦裙女子抓住她手臂,才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对方的手。 “文瑾,他就是我曾与你说的,我要等的人。” “啊?” 夏文瑾瞬间瞪大美眸,震惊地看着对面的李钰。 柳如烟将李钰写的词全都给夏文瑾看了,顿时让夏文瑾惊为天人。 她自诩文采极高,在这洛阳城内能比得上她的,屈指可数。 但看了李钰的诗词,她就知道她比不过。 一直羡慕柳如烟居然能遇到如此有才华的人,没有想到现在居然见到真人了。 这时,之前敲锣的家丁见到小姐亲自出来,还似乎与这公子认识。 立刻高声道:“哎呀!看来这位公子与我家小姐有缘!既已认识,岂能不展露才学?请公子赋诗一首!” 李钰急忙摆手“我只是路过这里而已。” 家丁道:“这位公子,既引得我家小姐出了彩楼,想必也是风雅之人,如今不做诗,莫非是瞧不起我小姐才学,觉得不值一比吗?” 这话就有些咄咄逼人了。 李钰眉头微蹙,正欲开口。 夏文瑾已经开口“不用比了,李公子的才学文瑾早有耳闻,心向往之。文瑾甘拜下风。”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夏小姐这是主动认输了?岂不是这小子要成为夏家的乘龙快婿? “此人谁啊,居然让夏小姐认输?” “不认识啊,听口音像是蜀地的。” “还没比就认输,不符合规矩,我不服!” “必须比!不比不能走!” 那些落败的才子、倾慕夏文瑾的人纷纷叫嚷起来。 将李钰一行人围得更紧,场面一时有些混乱失控。 家丁们也有些慌神,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文瑾没想到自己认输,反而激起了众怒,一时也有些无措。 李钰见状,知道今日若不做点什么,怕是难以脱身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快,目光扫过那些落败的才子,最终看向夏文瑾。 沉声道:“既然如此,夏小姐便请出题吧,在下献丑一首,权当助兴。” 夏文瑾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也只好顺着台阶下。 她心中一动,想到自家产业,便道:“我夏家以酒业为生,便请公子以‘酒’为题,赋诗一首如何?” “酒?”李钰闻言,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 在无数道或质疑、或嫉妒、或期待的目光注视下。 李钰负手而立,略一沉吟,仿佛在回忆,又仿佛在酝酿。 整个广场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想看看,这个让夏小姐未比先认输的年轻人,究竟有何能耐。 柳如烟有些幽怨地看了夏文瑾一眼。 如果夏文瑾不跟着出来,这些人就不会逼着李钰作诗了。 她和夏文瑾能认识,是因为夏家的酒生意做到了苏州那边。 夏文瑾跟着她爹到苏州拜访朋友,请了柳如烟去唱曲。 两女都有才情,一见面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一来二去就成了朋友。 柳如烟赎身后,虽然闭门谢客,但因为名气太大,每天来找她的人不少。 没了青楼的庇护,一些纨绔就想用卑鄙的手段得到她。 柳如烟知道再留在苏州,肯定要遭殃,便到了洛阳来找夏文瑾,在这里已经住了不短的时日。 此刻见到这些人逼迫李钰作诗,心里虽然不喜,但又有些盼望李钰能做出什么诗来。 同时又在想夏文瑾认输的另一个意思。 这个闺蜜该不会想要和自己抢男人吧! 第146章 强行拜堂 广场上,被众人围着的李钰抬头,朗声开口,声如金石,掷地有声。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这两句,如天河倒泻,泰山压顶,以浩瀚时空和生命短暂起兴,一股磅礴大气瞬间席卷全场! 所有嘈杂声、不服气,在这天地之问、岁月之叹面前,被冲得七零八落! 众人全都瞪大眼睛,被这开篇两句的气势所震慑。 夏文瑾浑身微微有些颤抖,两腿情不自禁地摩擦。 每当听到好诗的时候,她就会情不自禁这样。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李钰继续背诵。 情绪陡然一转,从慨叹变为极致的乐观与自信! 一种睥睨天下的豪情壮志喷薄而出! 人群中响起了到抽冷气的声音,许多怀才不遇或家境贫寒的士子。 听到这两句时,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激动得浑身颤抖,眼眶发热! 这话说出了他们心底最深处的渴望和傲气!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背诵到这里,李钰目光扫过人群,心念微动。 “洛城客,蜀中英,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他将原本的岑夫子,丹丘生做了更改,将全场的听众都囊括了进去。 马致远,高登云等人听到蜀中英三字,顿时倍感荣耀,激动得差点没跳起来。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背诵到这里,诗中的情感愈发狂放,视富贵如浮云,宁愿长醉不醒,只为对抗这世间的寂寞。 还引用陈王曹植的典故,更是将饮酒的豪迈推向了历史的高度。 全场士子几乎疯狂了! 这诗说出了他们想说而不敢说的狂言! 那些自视甚高却屡试不第的读书人感同身受,热泪盈眶! 而且也让他们有了一个情绪的宣泄口,纷纷叫好! 广场上众人再也不敢小瞧李钰,那些有才学的,都知道这诗写到这里还差最有一句。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李钰这最后一句。 只待最后一句,这便是万古诗篇,还是在他们见证下诞生的万古诗篇。 却见李钰微微一笑,此时他也不恼那些逼着他作诗的人了,而是完全沉浸在了这首万古名篇的意境中。 见众人都竖起耳朵等待着,他朗声道: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最后一句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豪迈、所有的旷达推向了最高潮! 为了喝酒,不惜典当一切,只为与友人共销那万古以来深沉的愁绪! 当这一句吟出,整个广场先是极致的寂静。 随即轰的一声,犹如火山爆发一般。 雷鸣般的掌声、喝彩声、叫好声几乎要掀翻周围的屋顶! 所有人都激动得面红耳赤,拼命鼓掌,他们从未听过如此豪迈的诗。 先前所有的不服、质疑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无比的敬佩和狂热! 夏文瑾早已听得如痴如醉,喃喃重复着最后一句,看向李钰的目光充满了无比的震撼和倾倒。 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世间居然还有人能将酒写得如此豪迈! 她之前写的那些关于酒的诗,与这比起来可笑至极。 柳如烟站在一旁,早已泪湿眼眶,望着那光芒万丈、一语动全城的李钰,眼中充满了深情。 这就是我要等的男人! 马致远,高登云,林澈等人皆激动不已。 又是一首千古名篇,李钰的文采他们这辈子都追不上啊。 李钰朝着外面走去,这一次没有人再拦他。 所有人都被折服,这样的诗才,怪不得夏小姐要认输,他们心服口服了。 “拦住他!” 夏文瑾见李钰要走,急忙开口。 家丁急忙挡住李钰去路。 柳如烟皱眉道:“文瑾,你这是做什么?” 夏文瑾嫣然一笑,看着李钰,眼神亮得惊人。 “如烟姐,他赢了我,自然就是我夫君了。我夏家招亲,岂是儿戏?” 此言一出,柳如烟脸色瞬间白了三分! 瞪大眼睛看着夏文瑾,根本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明知道李钰是我喜欢的人,我甚至为了他愿意等他九年。 我当你是好姐妹,你居然抢我男人? 李钰也急忙道:“夏小姐,我是不可能娶你的。” 夏文瑾小嘴一撇:“我不管!规矩就是规矩!你赢了,就必须娶我!” 柳如烟再也忍不住了,“夏文瑾,李公子既已言明无意,你岂能强人所难?” 夏文瑾笑道:“如烟姐,我知道你喜欢他,如今他又赢了我,咱们情同姐妹,正好共侍一夫,你做大,我做小。” “既然在这里遇上了,就不要错过,难道你真要等他九年?” “这……” 柳如烟有些意动。 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这次意外在洛阳碰上,又听了李钰刚才的诗,柳如烟恨不得原地成婚。 夏文瑾见柳如烟说不出话,继续道:“择日不如撞日,我看今天就挺好,咱们这就回府拜堂成亲,也省得如烟姐苦等!” 李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我特么就是出来逛个街,怎么就要被人抢回去当夫君。 急忙道“夏姑娘,我还要上京赶考,要不等我从京城回来再说。” 夏文瑾笑道:“不碍事,今日拜堂,你明日就可以走,我们在家等你回来即可。” “来人啊,请姑爷回府。” 身后夏家的家丁一拥而上。 李钰虽然会功夫,但夏家的这些家丁也都是好手,很快便将他擒住,带往夏家。 马致远、高登云等人看得目瞪口呆,想帮忙又不知从何下手,只觉得这场面荒诞又好笑,只能匆匆回去找夫子。 夏府那边早已得了消息,竟真的仓促间准备了起来。 夏老爷和夏夫人站在堂前,表情十分精彩。 对于自家这无法无天的女儿他们也很无奈。 是真的被宠坏了。 要搞什么文魁择婿,他们由着女儿,只是没有想到真的带回来一个,还立马要成亲。 这未免也太着急了。 你可是夏家的女儿啊,就算要成亲,也应该准备周全,风风光光的,哪能这么仓促。 但女儿非要现在就成亲,而且还要和柳如烟嫁给同一个男人。 还说柳如烟做大,她做小。 这简直荒唐至极! 夏老爷想不同意,但夏文瑾立马捂住胸口一脸痛苦模样。 夏老爷顿时吓了一跳,夏文瑾从小心脏就有问题,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先天性心脏病。 大夫说了,不能让夏文瑾受刺激。 因此从小到大,什么事都依着她,这才惯出了这无法无天的毛病。 此刻见到女儿脸色痛苦,夏老爷反对的话便说不出口了。 万一女儿因为自己不同意受了刺激怎么办? 罢了,罢了。 李钰和柳如烟被强行按着拜堂,夏文瑾则是笑嘻嘻地对着李钰拜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司仪喊得格外响亮。 “且慢!” 一声焦急的呼喊从门口传来。 便见柳夫子、阮凝眸带着酒气未消的李铁牛和两名护卫,以及闻讯急匆匆赶回来的林溪、李芸冲了进来。 柳夫子看着堂上身着大红喜服、一脸生无可恋的李钰。 以及旁边两位盖头都没盖的新娘,整个人都石化了“这……这……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第147章 齐人之福? “呔!光天化日,竟敢强抢良家妇男!快放开我学生!” 柳夫子气得满脸通红。 万万没有想到他没有跟着出来,居然发生了如此骇人听闻的事。 历来都是当街抢女子,这还是第一次遇到男子被抢走的。 林溪见到李钰同时和两个女子拜堂,腿都要软了。 心中更是悔恨,早知道就不和李芸单独去逛街了,应该守着李钰的。 否则怎么会让李钰被强抢了去。 “放开钰哥儿。” 林溪拔剑便要冲过去,却被夏家的护院拦住。 柳夫子急忙将林溪拉住,林溪武功虽然不弱,但这里是夏家的主场。 李钰还在他们手中,先看能不能讲道理,道理讲不通再讲拳头。 “你们是谁?”夏文瑾柳眉微挑。 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大小姐的骄纵。 “为何擅闯我夏府喜堂?还口出狂言?” 柳夫子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指着李钰:“老夫是他的老师! 你们这是做什么?岂有强逼人成亲的道理!快放了他!” 夏文瑾一听是李钰的夫子,笑道:“原来是夫子驾到,失敬失敬。 既然来了,那就喝杯喜酒再走。” 柳夫子深吸口气“这位姑娘,李钰乃是四川新科解元,赴京参加春闱大比。 事关前程,岂可儿戏于这强逼婚宴之上,还请姑娘高抬贵手,放他离开。” 夏文瑾闻言,眼睛更亮了。 李钰居然还是今科解元,十四岁的解元,了不起! 那就更要成亲了。 “夫子放心,我怎么会耽误夫君前程呢,明日我就让他起程,绝不会耽误考期! 我还会奉上千两纹银作为盘缠,绝不让我夫君在路上受了委屈!” “你……”柳夫子见她如此胡搅蛮缠,道理根本讲不通。 又见李钰一脸无奈,知道善了无望。 把心一横,对李铁牛喝道:“既如此,那就得罪了,动手!” 李铁牛和林溪早就忍不住了,此刻听到柳夫子的话,上前就要抢人。 苏府的两名护卫也紧跟其后。 不过夏家的护院也不是吃素的,呼啦啦的一拥而上,双方打了起来。 铁牛虽猛,但夏家这边好手也有不少。 一时间竟冲不过去。 林澈,林溪,李芸三人也被围住。 夏老爷一见双方大打出手,气得胡子直翘。 狠狠瞪了夏文瑾一眼,“瞧瞧你干的好事,住手,都给我住手,我们放人!” 夏文瑾一听,顿时急了。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如意郎君,岂能就此放过。 何况她还想帮柳如烟。 一个女子有多少九年等待? 李钰上京赶考,如果会试也中了,说不定就会留在京城。 京师那花花世界,肯定会让李钰忘了如烟姐,那如烟姐岂不是白等了。 李钰来了洛阳,还恰好碰上她文魁择婿,又恰好如烟姐在她这里。 这是老天爷都让他们在一起啊。 过了这村就没有这庙了,既然将李钰抢了回来,岂能就这么将他放回去。 此刻见那些护院住手,夏文瑾猛地捂住心口,脸色变得煞白如纸。 身体也摇摇欲坠。 “文瑾”柳如烟见她这个样子,大惊失色,急忙将她扶住。 “夏伯父,文瑾心疾患了!” 李钰正准备趁乱跑掉,闻言一愣,“心疾?” 柳如烟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连连点头:“是先天带来的弱症! 平日里好好的,最忌情绪大起大落和惊吓!” 李钰看向痛苦蜷缩起来、额头冷汗直冒的苏文瑾。 那双原本灵动的眼睛此刻充满了痛苦和脆弱。 想到今天的荒唐事,夏文瑾的父母居然也同意,他大概是知道原因了。 因为有这病,所以被惯得无法无天,做事不计较后果。 不过夏文瑾本性不坏,此刻因为他而发病,让李钰心里一软。 当即开口“夫子,你们先回去吧,我稍后回来。” 柳夫子此时也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阿钰!” 林溪急得跺脚,眼中满是委屈和不甘。 现在正是离开的好时候,你居然要留下来。 “溪姐,你们放心,我知道轻重。” 柳夫子见他态度坚决,又看看那确实情况危急的夏文瑾。 叹了口气,一跺脚道:“那你快点回来,明日我们一早上路。” 说完,带着极不情愿的众人离开了夏府。 夏老爷早已派人飞跑去了请大夫。 柳如烟和几名丫鬟七手八脚地将夏文瑾抬入房间。 看着她痛苦虚弱的样子,李钰心中也是复杂万分。 很快,大夫过来,一番针灸用药后,夏文瑾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 大夫临走前,嘱咐道:“千万不能让她再受刺激。” 夏老爷点了点头,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和夫人一起将大夫送出了门。 房间内,剩下李钰,柳如烟,夏文瑾三人。 见夏文瑾已经醒来,李钰道:“夏姑娘,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 夏文瑾急忙拉住他“你和我与如烟姐已经拜堂成亲,咱们现在是夫妻了,你忍心这个时候离去?” 李钰:“……” 你怎么还惦记这事。 “不管你认也好,不认也好,我和如烟姐都是你妻子,你要是不要我们,我们就去京城告你抛妻弃子。” 苏文瑾虽然还有些虚弱,但说出的话却很坚定。 李钰无语,哪里来的子啊。 刚想反驳,但看到对方那发白的脸,想到大夫说不能再刺激,又将话憋了回去。 他看了看柳如烟,又看了看夏文瑾。 一个美艳动人,一个明艳大方。 任何一个出去都是无数才子追求的对象。 现在同时嫁给他,这波好像也不亏。 只是李钰的心思确实没有在儿女情长上,一心想要科举。 现在夏文瑾如此执拗,李钰便将他和次辅的矛盾说了出来,希望夏文瑾能知难而退。 听完后,夏文瑾笑道:“次辅又如何,只要我们不犯事,他也拿我们没办法。” 李钰觉得这姑娘真是太天真了。 算了,不说了,这姑娘认死理,说再多也没用。 “如烟姐,你和夫君去洞房吧,不用管我了。” 柳如烟顿时羞红了脸,李钰也愣住了,急忙道:“洞房就免了吧,我还没发育好呢。” 夏文瑾这才想起李钰才14岁。 笑道:“那你承认我们两个是你妻子吗?” 李钰憋了半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不承认有什么法,都拜过天地了,如果不承认,以这大小姐的脾气,恐怕真会闹上京城。 到时候说自己始乱终弃,坏了自己名声,那就不好了。 见到李钰点头,夏文瑾脸上露出甜美笑容。 柳如愿也心里窃喜,没有想到原本要等九年,现在只等了三年,就和李钰成亲了。 虽然不能洞房,但只要有这个名分就行了。 等李钰长大了再洞房不迟。 李钰在夏府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早,柳如烟和夏文瑾送他出了府邸。 夏文瑾拿了千两银票给他“夫君,这些银票你拿着,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不要委屈自己。” “不用,不用,我有钱。”李钰急忙推辞,感觉自己像是傍上了富婆。 “让你拿着就拿着,不拿着,我就发病了。” 夏文瑾将银票塞入李钰手中。 李钰无语,用发病来吓唬我是吧。 不过他还真不敢赌,只能将银票收下。 柳如烟轻轻将李钰抱住“夫君,我们在这里等你,祝你能高中会元,早日回来与我们相见。” 李钰还是第一次被女子如此抱着,有些不太习惯。 随后夏文瑾也抱了抱他,在他耳边低声道:“你敢负我们,我们就去告你。” 李钰脸皮抽搐了一下,遇上这么个大小姐,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第148章 一路向北 客栈内。 林溪一晚上都没睡,满脑子都是李钰和两女拜堂成亲的样子。 她和李钰在一起7年,心中早已被李钰填满。 周氏也认了她这个儿媳,她不止一次想过等李钰科举完,两人就成亲。 到时候她嫁给李钰,李芸嫁给林澈。 她们亲上加亲。 结果现在这梦破碎了,李钰娶了别人。 一想到她还没和李钰成亲,就便宜了柳如烟和夏文瑾,林溪眼泪就止不住地流。 “溪溪,你放心,阿钰绝对不会同意的。” “他是被逼迫的。” 李芸见林溪的眼泪止都止不住,赶紧安慰。 “可……可他们都已经拜过堂了,我怎么办啊?” 林溪哽咽着,早知道就不去逛街了,跟着李钰,也不会让他被抢走了。 李芸一时语塞,是啊,都拜堂了,就算李钰不同意,也否认不了啊。 林溪见李芸不说话,顿时哭得更伤心。 昨日见到柳如烟和夏文瑾的容貌,林溪便有些自惭形秽。 她虽然也长得很清秀,但和两女还是有些差距。 特别是柳如烟,竟是比阮姑娘还要漂亮。 她也从林澈口中知道了,柳如烟就是要等李钰的花魁。 不好好在江南待着,却跑到洛阳来,还恰好被李钰碰上了,难不成这真是天意? 她从未给李钰表达过情意,现在有了两个那么漂亮的姑娘,李钰还会娶她吗? 林溪心里很乱,李芸给她出馊主意,要不霸王硬上弓。 反正李钰也不是对手。 生米煮成熟饭,不同意也得同意。 林溪有些意动。 就在此时,房门打开,阮凝眸进来,开口道:“阿钰回来了,快准备准备上路了。” 一听李钰回来了,林溪急忙冲了出去。 便见李钰站在客栈大厅内,正在跟掌柜结账。 “阿钰。” 林溪跑下楼,将李钰紧紧抱住,憋得李钰都快喘不过气了。 “溪姐,松……松开,要憋死了。” 林溪脸一红,急忙松手,眼中有着关切之色“她们没有欺负你吧?” 李钰摇头,见到林溪眼睛红红的,开口道:“你怎么了?哭过吗?” 李芸此时过来,瞪了李钰一眼“还不是因为你,到处招花惹草,三娘可是说了,溪溪是她认定的儿媳妇。” 林溪见李芸直接将窗户纸捅破了,顿时羞涩低头,偷偷用眼角余光看李钰反应。 李钰顿时有些尴尬。 他其实知道林溪对他的心意,他身体14岁,但灵魂是大人啊。 岂能察觉不到,只是一直以来他将林溪当成姐姐。 现在被李芸挑明,也有些不自在。 还有娘什么时候将林溪当成儿媳妇了,我怎么不知道。 见李钰不说话,林溪心中有些失落,但很快道:“我……我去收拾东西。” 说完跑回了房间。 李芸则是用手指戳了戳李钰,“你可不能辜负溪溪,当负心汉。” 李钰无语,我怎么又成负心汉了。 结完账,收拾好东西,众人上车离开洛阳城。 一路上,马致远等人兴奋不已,围着李钰,旁敲侧听有没有洞房。 那可是柳如烟啊! 江南最负盛名的花魁,昨日高登云,张书怀,郑仁厚三人一见柳如烟,顿时惊为天人。 同时羡慕李钰真是好福气啊。 居然有这么美的花魁愿意等他,后面见到夏文瑾,又是一阵羡慕。 虽然没有柳如烟那么艳丽,但也很漂亮。 特别是身上那种大家闺秀的气质很让人着迷。 两女同时嫁给李钰,这是齐人之福啊! 一路上,几人都在打趣李钰,说这趟洛阳之行不亏。 不但做出了将进酒这样的万古名篇,还白捡了两位夫人。 特别是得知夏文瑾又给了李钰千两银票,更是羡慕得不要不要的。 这是什么神仙媳妇啊,这才认识多久,就给了一千两,真是太大方了。 面对几人的调侃,李钰只说了一句话。 男孩子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啊。 又引起众人的大笑,纷纷感叹为何他们没有这样的艳遇。 柳夫子也没问李钰后面怎么处理的。 都已经拜堂了,还能怎么处理,名正言顺是李钰的妻子了。 洛阳城墙上,柳如烟和夏文瑾看着李钰等人的马车出了城。 “如烟姐,你说他会回来找我们吗?” 柳如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如果他真不回来,你是不是真要去京城告他?” 她可是知道夏文瑾的性格,敢爱敢恨,说到做到。 “那是当然,真要不回来,就要告他始乱终弃。” 柳如烟叹了口气“文瑾,你还是太荒唐了,怎么能强逼他和我们成亲呢?” 夏文瑾撇了撇嘴“这有什么?机会来了就要抓住,幸福就要掌握在自己手中,你傻乎乎地等他,他还不一定领情呢。” “你就不怕强扭的瓜不甜?” 夏文瑾笑了起来“如烟姐你这么漂亮,我也不差,咱们两颗瓜都保熟的,岂会不甜。” 柳如烟闻言有些无语。 也不知道夏文瑾脑中都想的啥,不安世俗的常理来。 希望李钰会回来找她们吧。 …… 离开洛阳后,一路经过郑州、开封。 道路变得平坦开阔,城镇密集,商业繁盛。 但北方的干冷天气也让来自湿润蜀地的众人颇感不适。 尤其是柳夫子,时常咳嗽,阮凝眸细心照料。 李钰也吩咐熬煮姜汤驱寒。 在这些城池,李钰等人并未多做停留,如今已经快到十二月份了。 争取能赶在一月份的时候抵达京城。 三月会试,他们就还有以一个月的缓冲时间。 这日午后,天色开始发沉。 高登云搓着手,从车窗探出头看了看天,嘟囔道:“这鬼天气,怕不是要下雪了吧?” 话音未落,便见空中飘下莹白的冰晶。 “下雪了!” 林溪,李芸两女都惊喜的轻呼一声。 她们都是蜀中女儿,还没见过雪,此刻见到觉得很是稀奇。 起初,雪下得并不大,稀疏疏疏,如同春日柳絮,随风轻舞。 它们落在车顶、马背、行人的肩头,瞬间便融化不见,只留下一点湿痕。 然而,北方的雪,一旦下起来,便有了它自己的脾气。 不过半个时辰,雪势渐猛。 那柳絮般的雪片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密集得几乎遮断了视线。 风也更紧了,卷着雪沫子,打着旋儿往人脖领里钻。 整个世界迅速被一片纯白覆盖。 远山、田野、枯树、屋舍……所有景色都只变成了白色。 天地间只剩下风声和雪落的声音,一种浩大而寂静的寒意弥漫开来。 “这雪可真大!”马致远惊叹道,随即又有些发愁,“路怕是不好走了。” 官道上很快便积起了一层薄雪,马车行进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柳夫子裹紧了衣衫,呵出一口白气“争取天黑前能赶到前面的镇子,等雪停了再走。” 李钰也看着窗外飞雪,心中却是另一番感触。 离开蜀中的葱茏,经历洛阳的闹剧,此刻面对这苍茫无垠的雪原,仿佛身心都被这纯净的寒冷洗涤了一番。 耳边听着林澈,马致远等人纷纷作诗赞美雪景。 他忍着没抄,就是抄诗让他多了两个媳妇,以后没有必要,绝不当文抄公了。 第149章 入京 历经风月,跋涉数月,终于在二月初的时候,李钰一行人抵达了京城。 当看到那座雄踞于华北平原、象征着天下权力与文化中心的巨城出现在远处时。 众人的疲惫仿佛都被冲淡了不少。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望不到尽头的巍峨城墙。 其规模之宏大,远超他们此前见过的任何一座城市。 进入城内后,车马行人络绎不绝。 李钰见到了不少和他们一样上京赶考的士子,各地方的口音汇聚成了巨大的洪流。 城内街道宽阔,,可供十数匹马并行。 柳夫子之前来过京城,自然充当起了向导的角色。 各省的士子上京赶考,一般都是住在会馆内。 每个省份、重要府县,都会在京城设立属于自己地域的会馆。 这些会馆距离贡院都比较近,配套设施齐全,可以方便士子们交流。 甚至有些会馆内还有同乡长辈驻馆,如一些退休的官员。 士子入住会馆后,便可以请教这些长辈,让他们给予指导。 这些长辈自然乐意,他们住在会馆内,就是专门指导士子的。 如果有士子过了会试,也会念及这份情谊。 柳夫子带着众人来到了南城宣武门外的“四川会馆”。 李钰等人还在门外,四川会馆内的一些士子见到他,脸上露出欣喜之色。 “李解元,又见面了。” 这些人中还有周宏,王清扬。 他们出发比李钰更早,已经到了京城三四天了。 李钰笑着拱手回礼。 会馆的管事是一位精干的中年人,听到李钰是今科乡试解元,态度恭敬热情。 亲自给李钰一行人安排住宿。 李钰被单独安排在了二楼最好的上房。 这间房就是专门给解元留的,不仅宽敞大气,而且装修很好。 马致远,高登云两人是魁首,住的房间也不差。 林澈,张书怀,郑仁厚原本只能住一楼,但因为李钰的关系,也住在了二楼。 柳夫子也可以住在会馆内。 不过会馆女眷无法入住,柳夫子便带着阮凝眸,林溪,李芸在不远的地方租了个院子。 这样就可以和阮凝眸住同一间房了。 办事也方便,不用忍受相思之苦。 铁牛以及两名苏家护院则是被安排住在了会馆下房。 一切安排妥当后,四川会馆的士子们听说今科解元来了,纷纷过来拜访。 李钰突然有些后悔住会馆了。 如果每天都来拜访他,他还要不要读书了? 他只能说路途感染了风寒,要闭门休息,这才挡住了众人的热情。 李钰关在房间内读书。 林澈等人没有闲着,而是去逛京城。 第一次来这天子脚下,肯定要好好逛一逛。 京城的大街果然比外省更加热闹,商铺林立,人流如织,各种新奇玩意儿看得人眼花缭乱。 行至一处赌坊门口时,便见到外面围了一群人,议论纷纷,显得十分热闹。 几人好奇心起,走了过去。 挤进人群一看,便见一个汉子坐在一张木桌后面。 桌上铺着一张大大的红纸,上面写着一排名字和数字。 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书“会元盘口”几个大字。 “开盘口?赌会元?” 马致远顿时来了兴趣,仔细看去。 只见红纸上第一个名字写着“顾辞远”,后面跟着“一赔一”的小字。 “嚯!这顾辞远这么厉害?赔率这么低?”高登云咋舌。 旁边有热心人解释道:“几位是刚进京的吧? 这顾公子可是咱们京城的骄傲!小三元得主,又是十七岁的解元! 才华横溢,名动京师!都说今年的会元、状元非他莫属! 买他最稳,但赚头也小。” 几人一听都吃了一惊,小三元得主,这很厉害啊。 十七岁的解元,比李钰只大三岁,但李钰可没有小三元这个光环。 他们继续往下看,后面还有一排名字。 魏济川(江南才子,赔率一赔四。) 苏墨白(江南才子,赔率一赔五。) 赵子瑜(山东名士,赔率一赔六。) …… 红纸上大部分都是江南才子。 没有办法,江南那边的才子历来很多,远胜北方学子。 不过今年京城出了一个顾辞远将所有江南学子都压下去了。 马致远、高登云、张书怀、郑仁厚四人瞪大了眼睛。 将红纸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来回扫了好几遍,脸上的表情从好奇渐渐变成了疑惑,最后化为了浓浓的不爽。 “喂!兄台!”马致远忍不住拍了拍桌子,指着红纸问道: “你这名单不全吧?怎么没有李钰的名字?” 那开盘的汉子正忙着收钱记账,闻言抬起头,“李钰?哪个李钰?” “没有在这纸上,就说明没有名气,没有资格参与开盘。” 几人一听,气笑了。 林澈大声道:“竟连四川解元的大名都不知道,还好意思开盘!” “四川?解元?”那汉子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了一声。 周围一些旁听的京城本地人也跟着窃笑起来。 “四川来的举人老爷?”汉子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几位爷,不是我说,咱们这盘口开的都是有望冲击会元的大才子。 您说的这位四川解元……呵呵,恕我孤陋寡闻,没听说过。 历来这会元啊,多是出在江南、直隶、山东这些文风鼎盛之地。 四川嘛……好像还从未出过会元,您让我把他的名字加上去,这不是白白占地方嘛!” 一听这话,马致远顿时火了。 “你什么意思?瞧不起我们四川来的? 我告诉你,李钰可是我们那十四岁的解元!才华横竖都溢!不比你这名单上任何人差!” “十四岁的解元?” 那汉子和其他人都是一愣,脸色露出了惊讶之色。 但随即还是摇头,“年纪小固然厉害,但这是春闱,汇聚天下英才,不一样,不一样的。 再说了,谁知道是不是四川那边文风弱,矮子里面拔将军呢?” “你!”高登云气得想撸袖子。 张书怀拉住他,对那开盘的汉子冷笑道: “既然你觉得他不行,那敢不敢将他的名字加上去? 赔率开高些!我们买!有钱你还不赚吗?” 那汉子眼珠一转,心想也是,反正这几个外地举子人傻钱多,非要送钱给自己,岂有不要之理? 他道:“那你们几位稍等,我进去问问东家。” 说完起身进去赌坊,不一会出来,一脸笑容“东家说了,既然李钰是解元,那就有资格。” 说完拿起笔在红纸后面,加上了李钰的名字。 赔率一赔十五。 马致远见状,立即将身上的银两全掏了出来,押注李钰能中会元。 其他三人也是如此。 四人加起来的银两有数百两。 汉子笑得合不拢嘴,真是人傻钱多啊。 很快其他赌坊也知道了此事,纷纷将李钰的名字加了上去。 赔率都是一赔十五,等着蜀地这边的士子过去下注。 原本蜀地的学子已经下过注了,现在一看李钰的名字出来了。 一咬牙再次下注,怎么着也要支持一下。 各家赌坊笑开了花,没有想到今年的盘口还有这样的惊喜。 真是要感谢李钰啊! 第150章 我押我自己 “阿钰,我们干了一件大事。” 林澈等人回来,找到李钰,一脸兴奋激动地开口。 李钰正在读书,闻言抬头,便见五人脸上都有着激动之色。 他有些奇怪,这才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能干什么大事。 莫非又去了青楼? 写了什么好的诗词不成? 还不等他发问,林澈便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 “我们去逛街,发现赌坊开盘赌谁会是今科会元。” 李钰一听来了兴趣,他闭门谢客还没出去过,也想知道呼声最高的有哪些才子。 “都有谁?”李钰开口问道。 林澈摆了摆手,“有谁不重要,关键是没有你。” 李钰笑道:“没有我就没有我了,反正我又不出名。” “所以啊,我们就让赌坊将你的名字加了上去,赔率一赔十五,我们全买你了。” 李钰:Σ(?д?|||)?? 马致远等人也一脸快夸我们的表情。 “你们卖我能中会元?”李钰咽了咽口水。 他虽然来参加春闱,想着能中就行。 至于会元,他基本上没有想过。 开玩笑,这可是天下才子共同的考试,光是各省的解元就有不少。 李钰还没自大到认为他能成为会元。 虽然他在苏州,力压清澜,萧山,白鹿三大书院出尽了风头。 但那是因为他抄的诗啊。 真要他作诗,连林澈都比不过。 你们居然卖我能成为会元,我都没有信心,你们居然对我这么有信心。 他声音有些苦涩“你……你们将钱都下注了。” 高登云用力点头,豪气道:“全都下注了,一分没剩,阿钰你要是赢了,我们可就能挣好多钱。” 反正会馆里包吃包住,身上没钱也没事。 当然没钱也就没法去青楼那些地方了。 不过几人也不在意,只要李钰能赢,他们将获得十五倍的赔偿,这是大赚啊。 李钰“……” 他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就出去逛个街而已,还整出这么多事来。 见几人说完没有走的意思。 李钰大概也知道他们想干嘛,从身上抽出五张银票给他们。 “不能再去下注了。” 五人欢天喜地的接过“阿钰,你放心,我们赢了肯定还你。” 说完笑呵呵的出去了。 李钰脸皮抽搐了一下,赢了还我? 你们对我还真是有信心啊,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赢。 等到林澈他们走后,李钰也看不进书了,准备去看看这盘口怎么回事。 他离开会馆,随意逛了起来。 京城赌风之盛,超过他的想象。 没走多远,便见一处门庭若市的赌坊,门口幌子上明确写着“庚子科会元盘”字样。 进出之人多是书生打扮,夹杂着些市井赌徒,气氛热烈。 不过李钰觉得这应该是会试才会这么明目张胆。 毕竟读书人的事怎么能叫赌呢,那是风雅。 李钰进入赌坊,里面人声鼎沸,热闹无比。 正中央一块巨大的木牌上,写满了名字和赔率,与马致远他们描述的别无二致。 他的目光在名单底部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李钰,蜀中,一赔十五”。 几乎没人在这个名字下投注。 偶尔有人瞥见,也只是嗤笑一声,便毫不犹豫地将银钱押在排首的“顾辞远”或其他几个热门名字上。 李钰面色平静,走到柜台前。 掌柜的正忙着清点一堆押在顾辞远身上的银子,头也不抬:“买谁?买多少?” “李钰。一千两。”李钰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四周的人听见。 掌柜的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怀疑自己听错了。 周围瞬间安静了不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青衫举子身上。 一千两!这可不是小数目! 而且还是押在那个几乎无人问津、赔率高达一赔十五的李钰身上! “这位……公子,”掌柜的确认了一下银票真伪后,语气变得古怪起来。 “您……确定要押李钰?一千两?” 自从开盘以来,也有人押李钰,不过都是一些蜀中士子。 押的也不多,最多的有十两,最少的一两,掌柜的知道那是给李钰捧场。 听说吉祥赌坊有五人一共押了李钰几百两银子,让掌柜有些羡慕。 自己怎么就没有遇到这样的送财童子。 没有想到现在遇到了,而且出手就是一千两,这是稳赚不赔啊! 李钰点头,“确定。” 掌柜脸上顿时笑开了花。 旁边一人道:“小子,钱烫手是吧,败家也不是你这么败的。” 李钰看了那人一眼“钱是我的,我想押谁是我的自由。 你们都押顾辞远,无非是求个稳字,就算赢了,所得不过本金,有何趣味? 赌者,博者也。既入此门,却无半分以小博大的胆气,只知随波逐流,人云亦云,与羊群何异? 岂不闻富贵险中求,而且李钰是四川解元,你们怎知他不会成为会元?” 众人被他这番言论噎得一愣,随即纷纷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 “这是谁家的公子哥吧,来追求刺激的!” “就是!稳妥才是王道!” “顾公子之才,岂是边陲小地的解元可比?” “等他输光了这一千两,就知道疼了!” 就在此时,赌坊门口又进来一人。 此人一身月白锦袍,面容俊雅,气质卓然,正是江南大才子苏墨白。 他本是随意来看看盘口,目光扫过场内,忽然定格在李钰身上,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李钰兄!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参加这次的会试。” 他大踏步过来,给了李钰一个拥抱“你何时到的京城?我们可都想你得很。” 李钰也没有想到会遇到苏墨白,笑着回礼。 “李钰?他就是李钰?” 赌坊内顿时响起一片低呼! 所有人都惊讶地重新打量起李钰,没想到这个冤大头竟然就是李钰本人。 “苏兄也是来下注的?”李钰问道。 苏墨白点头。 “那苏兄押谁?” 苏墨白傲然一笑“自然是押我自己!” “苦读数载,岂能未战先怯?若连押自己的胆子都没有,还考什么会试?” 他走到柜前,掏出十两银子:“苏墨白,十两。” 掌柜的连忙记下。 然而,苏墨白并没有结束押注,而是掏出一百两的银票再次开口。 “李钰,我押一百两!” 众人都有些傻眼。 押自己十两,押李钰一百两,这是疯了不成。 你苏墨白的名声可比李钰大多了,难不成你也觉得李钰能成为会元? 苏墨白无视众人的目光,对李钰笑道:“李兄,这次的会元非你莫属,我能不能挣一千五百两可就靠你了。” 赌坊内众人顿时被刺激到了。 苏墨白这江南大才子都押李钰赢,岂不是显得我们没有眼光。 一种微妙的逆反心理和捍卫京畿才子尊严的情绪涌上心头。 “哼!装神弄鬼!我再加五十两顾公子!” “我也加!押顾辞远!就不信这四川来的能翻天!” “没错!顾公子才是真才实学!” 一时间,押注顾辞远的柜台前竟然又排起了小队,金额比之前更大了几分。 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否定苏墨白对李钰的认可,来证明自己选择的正确性。 李钰见到这一幕有些无语。 苏墨白则是拉着李钰出了赌坊,好不容易遇上了,那肯定要去喝两杯才行。 第151章 必须中会元的理由 从酒楼出来后,苏墨白回了苏州会馆,李钰则是去了一处书坊。 他将夏文瑾给他的银票全都押了自己。 是要给自己一些压力,自从成为解元后,他觉得自己似乎没有以前勤奋了。 确实有些飘的感觉。 因此将钱压在自己身上,如果得不到解元,这一千两可就没了。 虽然是夏文瑾给的,但李钰还是想着要还的。 既然顾辞远的呼声最大,那就买一些他的文章来看看。 这样也能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 买了书回来,李钰看了顾辞远的文章,不得不承认,这位京师瞩目的天才确有真才实学。 文章结构严谨,辞藻华美,义理阐述清晰透彻,尤其是破题承题,往往能别出心裁,令人眼前一亮。 “果然盛名之下无虚士。” 李钰放下文章,眼中非但没有怯意,反而燃起了更盛的斗志。 随后李钰也开始写文章,写好后去了柳夫子的小院,将文章给了夫子。 柳夫子看后点头,李钰的文章确实没有太多需要修改的地方了。 随后李钰又将抄写的顾辞远的文章拿了出来,给柳夫子。 夫子看后,轻咦了一声。 “这篇文章不像你的文风啊,你改文风了?” 李钰笑道:“夫子觉得这篇文章和刚才的文章谁更好?” 柳夫子又将李钰的文章拿起来看了看,沉吟了一下道:“各有各的妙处,不过总的来说还是第二篇文章略胜一筹。” “这文章不是你写的?” 李钰点头“是顾辞远的文章。” 柳夫子也听过这名字,感叹道:“确实是京城才子,有真才实学,怪不得会元呼声最高。” 李钰道:“我今日去了赌坊,押了一千两赌我成为会元。” “什么?” 柳夫子猛地蹦了一起,瞪大眼睛看着李钰。 “糊涂!你糊涂啊!” “阿钰,你怎可如此莽撞,那盘口是能轻易碰的吗?” “若是输了,这一千两岂不是就没了!” 李钰见夫子一脸着急的样子,不由笑道:“所以我这不是找夫子你补课来了吗?” 柳夫子见李钰嬉皮笑脸的,恨不得撕烂李钰的脸。 如此大的事,居然也不和他们商量一下。 “那个,你钱财还剩多少?” 柳夫子开口,问这话的时候,老脸有些发红。 由于没有了举人身份,没法吃皇粮,加上学生只有李钰,林澈两人。 虽然收了束脩,但也不是太多。 没有存什么钱,和阮凝眸成亲后,基本上都是用阮凝眸的。 好在李钰也知道这些,因此无论是去成都,还是来这京城,所有费用都是李钰承包了。 这小院也是李钰花钱租的。 吃喝什么的,倒是阮凝眸拿的钱。 现在李钰将钱都拿去押注了,这要是输了,没钱了,他们岂不是要流落街头。 李钰笑道:“夫子放心,那一千两是用的夏文瑾的,方大哥给的钱还没怎么动呢。” “那没事了。” 柳夫子松了口气,不过既然李钰已经押了他成会元,那就必须要将这钱赢回来。 “从今天起,你不准再出去了,每天写十篇文章。” 李钰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就是怕夫子改文章遭不住。 但夫子都这么说了,他肯定照做。 柳夫子也是豁出去了,反正距离会试还有不到一月时间。 自己就算是熬也要熬过去。 顾辞远的文章确实写得不错,但李钰未必没有赶上的机会。 就在此时,林澈一脸古怪的走了进来。 “夫子,您……您最近还是少出门为妙。”林澈语气有些迟疑。 柳夫子一愣“又怎么了?莫非那赌盘之事传开了?有人笑话阿钰?这和我出不出门有什么关系?” 林澈摇摇头“倒不全是笑话阿钰,是夫子您出名了!” “我?”柳夫子觉得莫名其妙,“我出什么名?” 他天天在院子里和阮凝眸恩爱,都没怎么出去,怎么可能出名。 林澈解释道:“今日我在茶楼听得议论。说是有四川学子在赌坊力挺阿钰,与人争执不下。 对方嘲讽我们蜀地文风不盛,绝无可能出会元。 那学子情急之下,便高声反驳,说‘尔等可知李解元的授业恩师是谁? 乃是昔年的小三元柳敬之柳先生!小三元的弟子,未必就输给他顾辞远! 况且李解元自身便是十四岁的解元!’ 这话一出,倒是让不少人哑口无言,好多人都开始打听您的名号了……” “什……什么?!”柳夫子闻言,脸色大变。 “完了,完了……”柳夫子眼神中有着一丝慌乱。 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是谁说出去的?怎可提及我的名号。” 李钰和林澈都从未见过夫子如此失态,大为惊讶。 李钰忙问:“夫子,您怎么了?这并非坏事啊?” “坏事?这是天大的祸事!”柳夫子声音发颤,压低声音,“你们可知我这条腿是如何跛的?” 李钰和林澈只是听说是夫子得罪了权贵,被人打断的,具体怎么回事也不清楚。 柳夫子缓缓道:“当初我年少气盛,在京城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那人打断了腿,废了前程。 那人如今已经是朝中高官,我此次入京,只想低调行事,陪你们考完会试,不想引起其他麻烦。” “如今我的名字被提起,如传入那人耳中,只怕……” 李钰皱眉道:“夫子,此事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难道他还会找你麻烦?” 柳夫子叹道:“你们不知道,此人心胸狭窄,当年我出事后,林师曾帮我出头。 虽然没有对他严惩,但也挨了板子,如果他还记恨的话……” 林澈怒道:“岂有此理,夫子你前程都被他毁了,他只挨了板子,还敢记恨!” 柳夫子苦笑“对方是权贵,我不过是庶民,岂能相比。” “我如果是独身倒是没什么,但现在和凝眸成亲了,只怕会拖累她,还有你们是我的学生,恐怕也会牵连。” 说到这里,柳夫子猛地抓住李钰肩膀。 “阿钰,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你成为会元,甚至状元。” “唯有你名动天下!成为万众瞩目的新科状元!你的名气才能形成一种保护。” “让那人即便知道我在京城,也不敢在明面上有什么动作,否则我等在京师恐无宁日。” 李钰没有想到因为盘口的事,事情会变成这样。 更没有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夫子还如此惧怕他的仇人。 而在京城除了夫子的仇人,还有次辅。 这是隐藏在暗中的敌人,李钰不知道他会不会为陈家报仇。 但他不敢赌。 看来这会元必须要获得才行。 李钰有他的野心,小三元没他的份,只能看这大三元了。 他已经是解元,自然想要夺得会元。 只有成了会元,才能名扬四海,让天下士子都知道他。 这样他才更安全,如果能成为状元,那自然更好。 到时候就能面见圣上,次辅就更加不好动他,夫子是自己的老师。 那么夫子的仇人也不动他。 只是想要连中三元太难了。 那是要打败全天下的才子,哪怕是李钰也没把握。 看来只能玩命学习了! 第152章 春闱备考 从夫子那里回来后,李钰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之前要夺得会元,只是想要赢钱。 而现在却是要给夫子当保护伞。 原本以为夫子出名是好事,在成都的时候,主考官问他夫子是谁。 他说了名字,主考官并不认识。 那时候李钰就觉得应该让夫子扬名。 辛辛苦苦教导了他和林澈八年,现在两人都是举人。 他还是四川最年轻的解元,就应该替夫子扬名。 只是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曲折。 虽然他觉得过去了十多年,夫子的仇人又已经当官,应该不会再找夫子麻烦。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因此李钰不敢掉以轻心,再次开启了他以前的苦读模式。 上午写文章,自我检查,觉得没有问题了再让夫子改。 有时候自己写的文章挑不出毛病,但其他人却能挑出来。 柳夫子就是这样的人,很适合当老师,指出李钰的不足。 李钰的文章确实没太大瑕疵,但夫子却要求更加精益求精。 为此柳夫子也肝了起来,钻研春秋和四书。 然后开始大把掉头发,为了不让阮凝眸打搅自己,他主动分房睡。 女人只会影响我看书的速度。 李钰下午也写文章,到了晚上就看程文集以及时报。 在京城的好处就是,随时可以了解朝廷的动态,不像其他地方,消息有延迟性。 李钰也不习武了,将习武的是将全都用来读书。 林澈,马致远等人见到李钰肝了起来,也跟着肝。 四川会馆内的其他学子见到李钰无时无刻不在读书,顿时钦佩不已。 特别是在周宏,王清扬等有望过会试的士子,每天看书写文章后,就会出去转转。 参加参加聚会之类的。 但见到李钰如此刻苦,顿时觉得惭愧。 对方年纪比他们小,还是解元,结果读书比谁都刻苦。 乡试能赢下他们,确实不是靠运气。 于是两人也不出门了,开始苦读。 连带着会馆内其他士子也都苦读。 这一幕让会馆的主事人感到惊奇,以往来会馆的士子可从来没有这么刻苦过。 李钰除了让夫子修改文章外,也和周宏,王清扬等人讨论。 主要是讨论时政,李钰虽然有自己的见识和理解。 但其他士子也有独到的观点,这让李钰觉得也大有收获。 可惜士子中没有本经是春秋的,让他找不到讨论的人,只能去和夫子讨论。 四川会馆内的士子原本只是象征性的给李钰下注,最多不超过十两。 然后反手就在顾辞远那里下了二十两。 但现在见到李钰如此刻苦,觉得李钰真的有希望获得会元。 于是众人凑够了一千两,又去赌坊押在了李钰身上。 赌坊掌柜笑得合不拢嘴,觉得蜀中士子真的是傻子。 居然还集资来给李钰下注。 就这么想你们蜀中出一个会元啊。 可惜也只是想想而已,大景朝开国以来,蜀中就没出一个会元,甚至连第二名,第三名都很少。 李钰是年轻,但年轻也意味着没读几年书,别说与顾辞远相比了。 就算是和其他才子也没法比。 这一千两就是稳赚不赔! 李钰对于蜀中学子集资下注他的事并不知道,现在几乎不出门。 出门也只是去夫子那里。 除了睡觉外,李钰的所有时间都用来看书。 就连去茅厕也看。 日子也这样一天天过去,李钰再将文章拿去给夫子看时。 柳夫子已经找不到需要修改的地方了。 这让夫子有些感慨,果然压力就是动力。 如今李钰的文章和顾辞远已经不分伯仲,甚至还略胜一筹。 至于能不能考中会元,这就需要临场发挥了。 毕竟其他士子也不是吃素的。 春闱日期渐近,京师的气氛愈发紧绷。 这一日,关乎数千举子命运的会试主副考官人选,终于在无数猜测和期盼中,由礼部正式张榜公布。 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各大客栈和会馆。 “出来了!主考官出来了!”马致远气喘吁吁地跑回青云阁,带来了第一手消息。 众人立刻围了上去。 “快说,是谁?”高登云急不可耐。 马致远缓了口气,开口道:“主考官是礼部右侍郎,翰林院大学士,赵伯仁大人!” 听到这个名字。 柳夫子沉吟了一下道:“此人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以‘持中守正’自居,学问名声尚可,资历也老。 朝廷此次选他,不偏向清流,也不偏向权贵,倒是公正!” 李钰对这位赵大人了解不多,但听夫子如此说,觉得由一位中立官员主考,倒也并非坏事,至少不用怕次辅黑手。 “副主考呢?”林澈追问道。 “是都察院的文海文御史。” 此人众人也没听过,看向柳夫子,柳夫子表示也不知道。 李钰也没什么纠结,他当然希望清流一派的官员当考官。 但现在朝廷已经定了,他也只能尽量去考好。 他抬腿就往外走去。 “阿钰,你去哪里?”林澈问道。 “去看看有没有这两位大人的文集。” 虽然时间不多,但能看一点算一点。 路上,李钰碰到了苏墨白,得知顾清澜也来京城了,而且还押了李钰成会元。 李钰脸皮抽搐了一下。 怎么连山长也来凑热闹,这下压力更大了。 他没有急着去买书了,而是跟着苏墨白去见顾清澜。 顾清澜一见到李钰,顿时大笑起来。 “好小子,都长这么高了。” 李钰急忙行礼,他对顾清澜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如果没有他,陈家的案子现在还拖着。 闲聊了几句后,顾清澜道:“阿钰,我可是买了你为会元,足足押了五百两,你可要争口气啊,不要让我输了银子。” 李钰无语,岔开话题。 “山长,我离开清澜书院时,记得留了几筐文章,您不是说改了让人给学生送来吗?” “学生盼了几年,都没盼来,莫非是学生走的时候没有留地址?” 顾清澜脸色一僵,这都过去几年了,你居然还记得这事。 干咳一声,“阿钰啊,你也知道老夫是很忙的,你的文章老夫看了,写得不错,也改了,还让人送了。” “一定是那些书吏记错了地址,回头我好好问问他们。” “那个天色不早了,我也就不留你了,春闱在即,赶紧回家去读书。” “我能不能赢钱,就靠你了。” 说着将李钰赶了出来。 苏墨白在一旁看了好笑,之前顾清澜将李钰写的文章给他们看了,就没有收回去。 没有想到这胖乎乎的山长也有撒谎的时候。 李钰其实就是那么一问,解解心中疑惑,没有想到被赶出来了,他还想请教一些问题呢。 早知道就不提文章的事了。 等会试完再来拜访吧。 现在又多了一个要夺下会元的理由,山长居然压了自己五百两银子。 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啊。 李钰觉得动力更足了。 买了书后,李钰回去,再次苦读! 第153章 会试第一场 会试时间是三月初九。 如今已经是二月底,距离考试已经不到十天。 京城内的氛围也紧张起来,众多士子不再聚会,也不逛街了。 基本都在会馆内苦读,或者是拜访那些有学问的长辈,让他们给予指点。 赌坊的盘口这个时候也收了。 呼声最高的依然是顾辞远,几乎百分之九十的士子都买他成为会元。 排第二的是魏济川。 可惜白鹿书院的方秉心无心仕途,否则他将是顾辞远有力的竞争对手。 排在第三的是苏墨白,清澜书院的谢灵均,柳逸飞两人没有参加这次的春闱。 李钰经过蜀中学子的力挺,现在名气也有了。 不过所有赌坊老板都觉得李钰是送财童子。 这都要感谢之前让将李钰名字添加上去的那几名士子。 如果不是他们非要买李钰,盘口根本就没有李钰这号人物。 现在好了,由于蜀中士子的大力支持,几乎每个赌坊都收到了不少银子。 这完全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临近考试,李钰也没有住会馆了,而是住在夫子那里。 这样有什么问题,就可以及时找夫子解惑。 加上林澈,三人经常讨论到半夜。 夫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得阮凝眸心疼不已。 柳夫子这次是铆足了劲,李钰没问题时,他便自己钻研春秋。 哪怕再次成为地中海也没关系。 只有李钰成了会元,他才有可能安全。 因此这次拼了命,也要给李钰将不懂的地方讲通透。 整宿整宿的熬夜,让柳夫子前所未有的疲惫。 好在这种情况持续到三月初五便结束了。 李钰决定好好休息一下,放空一下脑袋。 劳逸结合才是王道。 然后练练武,让身体保持在最佳状态。 会试考三场,共九天六夜,这对身体是极大的挑战。 如果身体不好,很有可能坚持不到最后。 甚至会试中不少考生死在考场上的事也时有发生。 这不仅考文才,更是对身体素质的考验。 不过他也不是完全休息,还是会看书,写文章,只是不如之前那么多而已。 会试时间虽然是三月初九,但却需要提前一天入场。 其实说是提前一天,其实也就是初九凌晨。 此时天色未明,京城尚沉浸在黎明前的最后一片寂静之中,但会馆内已经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蜀中的学子已经全都起来。 李钰在傍晚的时候睡下,现在起床,虽然只睡了几个小时,但也精神十足。 打开门,便见走廊上,其他学子都带着考篮准备下楼。 林澈,马致远,高登云,张书怀,郑仁厚五人也都下楼。 李钰简单洗漱了一下,提着考篮下楼。 大厅内,坐满了要去春闱的士子,此刻都在吃早饭。 李钰和林澈等人一桌,瞧见几人眼袋有些发黑,显然没有睡好。 想想也是,春闱可是全国性的考试,能如他一样睡得那么香的,确实没有几人。 吃过早饭后,众人坐上会馆准备好的马车,朝着贡院而去。 附近其他会馆也都忙碌一片,一辆辆马车踏碎了黑夜的宁静,汇入了车流中。 李钰虽然在县试,府试,院试,乡试时已经见过士子们齐聚考场的场面。 但看到这场景,依然会被震撼到。 无数的马车挂着灯笼,有条不紊的前进,汇聚成一片星光点点的星河,而自己也是组成这星河的一部分。 天下才子齐聚在此,这才是真正的大场面。 不由得,李钰心情也有激荡起来。 “阿钰,你紧张吗?” 林澈开口,马致远等人也看向李钰。 他们都很紧张,如果这次考不上可就要再等三年。 而且听说会试的题比乡试难了很多,哪怕是马致远,高登云两人是魁首,也没有太大的底气。 李钰看向几位伙伴笑道:“不用紧张,咱们都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 “你们要相信自己的文才,也不用有什么心理负担,拿出你们的最好状态就行。” “只要尽力了,就不会有遗憾。” 林澈等人用力点了点头。 会馆距离贡院不是很远,走路也要不了多久。 用马车主要是可让士子们在车上还能休息休息。 不多时,贡院到了。 众人下车,又是一片热闹景象。 数千名来自全国各地的举人,汇聚于此,等待着决定命运的龙门一跃。 柳夫子等人这次没有来相送,主要是人太多了。 他们也不知道李钰等人坐的那辆马车,就不来了。 不过考篮内的物品还是阮凝眸准备的。 “李兄。” 周宏,方清扬两人见到李钰,过来打招呼。 “我俩可是押了你成会元,可不要让我们失望啊。” 李钰闻言苦笑,我真是谢谢你们了。 见李钰这样子,周宏拍了拍他肩膀,认真道:“都说我蜀中无才子,这次就让这些人看看,我蜀中有没有才子,李兄祝你高中!” 方清扬也拱了拱手,他俩对李钰是真的心服口服。 李钰也给了两人祝福,随后等待贡院开启。 “卯时到!开龙门!诸生准备唱名搜检!” 礼官洪亮的声音穿透喧嚣,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随后贡院大门缓缓开启,露出其后深邃的通道和森严的仪仗。 士子们按照各省顺序排成长队,依次向前。 搜检和之前一样严格,不过李钰已经是老油条了。 毫不避讳地将衣服脱了,让衙役检查。 衙役见他如此年轻愣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搜检完,放了李钰进去。 进入龙门,便见到以明远楼为中心。 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号舍长廊如同迷宫般展开。 他们就要在这里进行全国最大规模的考试。 根据号牌,李钰找到了自己的号舍。 和乡试号舍别无二致,宽不过三尺,进深四尺,高六尺左右,仅容一人起坐。 号舍三面是砖墙,一面敞开,上有瓦遮顶,下有地砖。 内有上下两块木板,可拼凑成桌案与床榻。 条件极其简陋逼仄。 李钰放下考篮,将木板擦干净,又将地上的灰清理,然后安静地坐了下来。 左右号舍陆续进人,气氛压抑紧张。 李钰将笔墨拿了出来,趁着还没开考,闭目养神。 “发题!” 不知过了多久,有差役高声呼喊,捧着题目牌沿巷行走。 另有书吏将印制好的试题纸逐一发放到每个号舍。 会试的第一场考试和乡试一样,四书义三道,五经义四道。 李钰一切准备妥当后,看向第一道考题。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 这题出自《论语·学而》。 意思是,治理拥有千辆兵车的国家,要严肃认真地办事,恪守信用,节约用度,爱护百姓,役使民力要顺应农时。 这是让考生阐述严肃认真、恪守信用、节约用度、爱护百姓的道理,并论述治理国家应当以养育百姓为根本。 李钰眉头一挑,从这第一题就可以看出会试的难度和不同。 不再是礼义仁,而是上升到了治理国家的高度。 不愧是国家级别的考试。 深吸口气,李钰一边磨墨,一边想答题思路。 第154章 太冷了 李钰如今已经十五岁,读书八年,早已破万卷。 写的文章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以说是信手拈来。 但这次会试,他要想获得会元。 那么破题就要巧妙,要有深意,那么就不能随意下笔了。 好在他之前在杨远那里请教,讨论了一些治国之道。 对于这题也不是没有思路。 同时他脑中还想起了在现代上大学时,《公共管理学》中的内容。 想到这里,他已经有了思路。 写下破题“圣贤论治,本于心法。夫子举千乘示规,五事贯乎一诚,盖以天德立王道也。” 破了题,接下来的承题就好写了。 就像是解方程式,只要思路打开了,后面就好解了。 之前读过的一本本书,如今在脑海中浮现。 李钰的脑中像是装着一个巨大的藏书库,而且还分门别类地码放好。 需要什么内容,只需要按照归类去寻找即可。 文思泉涌,很快便将文章写完。 随后李钰开始检查,如今他的文章,夫子已经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便与李钰一起逐字逐句地推敲,去掉一些用处不大的词语,对文章进行精简。 发现竟还有不少可以修改的地方。 他急忙修改起来,这也是他和夫子在一起推敲时练出的本领。 有些人会写文章,但却不会改文章。 李钰以前就只会写,不会改。 不过在和夫子相处久了后,也能改文章了。 此刻他完全跳出了之前的思维,想着他如果是柳夫子的话,会如何看待这文章。 又将自己带入了顾辞远的角度。 如果顾辞远又会怎么写? 他来京一个多月,已经将顾辞远的文风和思想研究了一遍。 不说研究透了,至少也有七八分。 靠着这种本事,李钰将文章改了两次,自觉找不出什么毛病。 这才将文章誊抄到了试卷上。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如果和乡试相比,李钰的速度无疑下降了不少。 不过李钰要的是精益求精,反正会试不能提前交卷,倒不如多花点时间,将文章写好。 三月份的京城还是有些冷的。 凉风一吹,李钰感觉手都要僵了,赶紧哈了口气,双手互搓了几下,让手暖和起来。 然后看向第二题。 《大学》云:“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 试论教化所以安邦定国,而及于上行下效之机理。 李钰眉头一挑,这是一道论述教化之所以能够安邦定国的道理。 说的是治理国家的人应当以教化为先。 李钰再次提笔写下破题,承题。 然后顺着思路往下写就行。 只是这号舍确实寒冷,而且还开始吹风,李钰吃的早饭化为的能量在写第一篇文章时便用光了。 此刻这风一吹,便感觉手僵得厉害。 这让他有些皱眉,这么下去可不行,手僵了,写字就不好看了。 甚至有可能让字变形。 虽然考官是看朱卷不是看墨卷。 但如果字写变形了,让那些誊抄书吏誊抄错了,那无疑会影响考官的印象。 因此李钰决定改变策略。 不再看一题写一题,而是准备将四书的最后一题也看了,然后构思出来文章。 到时候和第二题一起写。 只要打好腹稿,他就能一口气写完。 将笔放下,李钰将双手夹在两腿之间,这里是暖和的地方。 有些发僵的手,顿时感觉好受了一些。 李钰已经写了第二道题承题,然后在脑中将后面的文章写好,开始看第三题。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试申明礼教之于治国的重要性,而论民风淳厚乃太平之基。 这句话的意思是,慎重办理父母的丧事,虔诚追祭历代的祖先,百姓的德行就会归于淳厚了。 让考生阐明礼教对于治理国家的重要性,并论述民风淳厚是天下太平的基础。 又涉及到治理国家。 三道题都涉及到治理国家。 这也能看出主考官出题的意思,就是为朝廷选拔治国之才。 果然中立派就是不一样,想的是如何治理好国家。 没有那么多钩心斗角的事情。 这对于李钰来说是好事,他并不清楚主考官的秉性。 虽然买了程文集来看,但因为时间比较短,也没有看出什么名堂。 但从出的题目来看,李钰觉得大概知道赵伯仁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自己文章写得好的话,说不定这会元就真是自己的。 想到这里,李钰信心十足。 很快,第三题在脑中也打好了腹稿。 这是他两年前练出的本事。 可以将一篇文章在脑中想好后,放到一旁,然后开始想第二篇。 等二篇结束,再回想第一篇,发现可以一字不差的写出来。 这一发现让李钰有些欢喜,虽然在实际当中并没有什么作用。 但李钰还是想要试试,他能同时在脑中写多少文章。 这和他背书不一样,书背完后就在了记忆中。 而他自己写的文章,如果不写下来,过几天就有可能忘记。 一番实验,李钰也试出了极限,可以同时在脑中写四篇文章。 写完第四篇,第一篇所想的文章还能完全记起来。 李钰练过一阵后,便将这个能力丢在了一旁,没有想到居然可以用在这里。 等到第三篇文章写好。 李钰的手在双腿间也捂热了,开始在草稿上写下文章。 一篇八股文的字数在三百到五百之间。 以李钰写字的速度,也就是半个小时不到就能完成。 打好腹稿后,写起来就更快,不到一个小时,两篇文章便已经写好。 李钰赶紧又将双手插入双腿间,整个人缩成一团。 然后开始检查文章。 修改了几遍后,李钰觉得再无修改之处。 这才将手再次抽出来,一气呵成写在了试卷上。 等到两篇文章写完,感觉手又要发僵了,赶紧再次暖和。 李钰有些无语,这都三月份了,没有想到京城还这么冷,不知道其他士子是不是和他一样。 等到三篇文章写完,已经是中午时候。 李钰准备吃点东西补充点能量。 四周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其他士子也都开始吃午饭。 李钰觉得能成为举人还是有素质的。 不像乡试的时候吃饭那么大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在吃饭。 等吃过掰得稀碎的干粮,喝了水后。 李钰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 他不敢耽搁,赶紧看五经题。 今日天气阴沉沉的,风呼呼的刮,他害怕下雨。 乡试下雨的经历可以说是终生难忘,他不想再经历一次。 趁着吃了饭,身上暖和,将题答完,就可以休息了。 当然能不能今天全部答完,李钰心中也没底,要想中会元,可不是文章写得快就行。 第155章 会试第一夜 五经题第一题。 经书“秋七月,天王使宰咺来归惠公、仲子之赗”。 试论丧葬之礼所以重人伦,而及于春秋谨于礼文之深意。 此事发生在鲁隐公元年,但其根源在隐公之父惠公去世之时。 起因是鲁惠公早已去世,并已下葬。 此时周平王才派使者宰咺来赠送助丧的车马财物,这显然是迟到了,于礼不合。 按照《仪礼》,赠赗应在下葬前进行,以示对逝者的哀悼与对生者的慰藉。 周平王如此做是严重的失礼行为。 更不合理的是,使者同时还送来了给鲁惠公的夫人仲子的赗。 要知道,当时仲子还健在,给活人送丧礼,是极大的不敬和忌讳,被视为“诅咒其死”。 这又是周天子一桩严重的非礼行为。 《春秋》记载这句话看似平淡。 实则记录了周天子同时犯下的“迟缓”与“非礼”两项失礼行为。 孔子以此讥刺周王室礼乐制度的崩坏。 出这道题,要求考生阐述丧葬之礼之所以重视人伦道理,以及《春秋》慎重记载礼制细节的深刻用意。 《春秋》微言大义,回答的时候要小心犯忌讳。 不过李钰对《春秋》的理解早已超乎寻常。 联想到四书题的治国,教化,李钰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知道该如何破题了。 趁着现在手还暖和,他在草稿上写下破题。 “此言天王归赗之非礼,实关人伦教化之本。” 将这道题写到了教化上,和四书题的文章相呼应。 承题:盖丧者,人道之终,礼之大节也。春秋谨书其缓与非礼,非独记事,所以讥天王之失道,明礼文之不可紊,以正人伦而厚风俗也。 随后就是洋洋洒洒一篇文章。 写完第一题,李钰并没有誊抄到试卷上,而是看第二道题。 经书"齐师迁纪郱、鄑、郚"。试论安土重迁乃生民之本性,而及于强国所以不可恃众暴寡。 这说的是春秋时期,齐国国力日益强盛,一心想要扩张领土,称霸东方。 其邻国纪国便成了其扩张道路上的首要目标。 齐襄公继位后,决定彻底解决纪国问题,便用武力将郱、鄑、郚三座城邑的居民强行驱逐,然后将这些土地并入齐国。 仅仅过了四年,在齐国的持续压力下,纪国投降成为齐国附庸,没过多久,纪国便彻底被齐国吞并,灭亡。 这道题的重点在‘迁’。 孔子没有说齐国占领纪国的土地,只是说迁移百姓。 意在指出强迫迁徙是极大的扰民害民之举。 真正的王者之政,应爱护百姓,使其安居乐业,而不是恃强凌弱,强迫民众背井离乡。 因此破题和承题应紧扣“重民”与“贬暴”这两个核心。 李钰没有多少犹豫,直接破题承题,一口气将第二篇文章写完。 接着是第三篇,第四篇。 他都是写在草稿上,并没有誊抄到试卷上。 下午的时候下起了小雨,寒风更盛,李钰将试卷妥善保管好。 然后在脑中一遍遍过写出的四篇文章。 觉得有不妥的地方就在草稿上修改。 虽然雨小,但李钰还是没敢将试卷纸拿出来,准备等到明日再誊抄到试卷上。 这样他有足够的时间来改。 相比起似四书题,李钰花在春秋题上的时间更多。 四书他已经融会贯通,没有多大问题。 但春秋即便是李钰也不敢说他彻底吃透了。 这也是春秋的难处所在。 那些精通春秋的大儒,无不是钻研春秋数十年。 李钰满打满算也才7年,虽然理解超过常人,但也不敢说就将春秋完全理解了。 到了晚上的时候,有衙役发放蜡烛和炭火。 蜡烛是给考生照明考试用的。 有的考生到了晚上依然会写文章,就需要用到蜡烛。 炭火是晚上保暖用的。 来考试的考生带的都是薄被,又没有床褥,只能躺在木板上。 如果没有保暖措施,恐怕明日要病倒一大片。 朝廷取士,自然不想出现这样的情况。 因此到晚上会发木炭给考生取暖。 李钰将草稿纸也收起,吃过晚饭后,告知衙役要去入厕。 跟着衙役穿过号舍巷道,便见到几乎所有号舍的考生都点燃蜡烛挑灯夜战。 这让李钰有些佩服这些考生的勤奋精神。 不用这么拼吧,明天还有一天呢。 这要是不小心将卷子烧了,哭都来不及。 这些士子或是咬着笔杆苦思,或是盯着试卷发呆,要么就是愁眉苦脸。 不是答不出来,能成为举人岂是平庸之辈。 但想要将文章写好,写出彩,可就极难。 隔着还有一段距离,李钰便闻到了臭味。 这让他不由想到了自己被分到厕号的时候,路过厕号,他看了一眼里面的士子。 这士子没有答题,用布条塞住鼻孔,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 李钰为这臭味做了贡献后,飞快跑了回去。 然后在狭小的号舍内,勉强打了一套拳法,让身体暖和起来。 衙役也没管他,只要不作弊,就算在号舍内做手艺活,他们也不会管。 当然没有人会那么做,都是读书人,还是要脸的。 而且被告发了,扣上亵渎考场的罪名,终生禁考哭都没地方哭去。 李钰将木炭放在盆里点燃,便准备睡觉。 有了木炭后,号舍内确实要暖和一些,他将薄毯将身体裹住,然后躺在木板上。 不一会便睡了过去。 贡院明远楼上,主考官赵伯仁凭栏而立。 望着下方鳞次栉比的号舍中星星点点的烛火,他眉头渐锁。 “传巡绰官。” 片刻后,数名身着青袍的官员疾步登楼。 赵伯仁指着如星河般闪烁的考棚:“今夜风力渐强,各号舍烛火未熄者尚有七成。 你等须加派兵丁,每巷增置水缸两口,更夫每半时辰鸣锣示警一次。” 会试失火是常有的事。 几年前便发生过一次,一把大火烧了不少试卷,惹得皇上大怒。 主副考官都被撤职查办,其他官员也都受到牵连。 赵伯仁作为这次春闱主考官,不敢有丝毫大意。 巡绰官躬身应诺,赵伯仁又补充道:“不可惊扰士子作文,巡夜者皆需蹑足。” 随后巡绰官去安排。 副主考文海笑道:“赵大人思虑周详,实乃士子之福。” 赵伯仁也笑道:“小心无大错,如发生火灾,你我都担待不起。” 文海点头称是,又道:“赵大人,你觉得这次春闱,谁会是会元?” 赵伯仁开口道:“这不好说,不过顾辞远如今在京城名气颇大,如果没有意外,应该是他。” 文海道:“下官听说四川出了一个十四岁的解元,名为李钰,文思敏捷,才学惊人,不知赵大人有没有听说过此人。” 赵伯仁笑了起来“自然听说过,怎么,文大人很看好他?” 文海摸了摸胡须“此子是顾清澜顾大儒的弟子,如此年轻的解元,恐怕是顾辞远最大的对手。” 赵伯仁微微一笑“是吗?那可就要拭目以待了。” 第156章 会试结束 翌日。 李钰从睡梦中醒来,揉了揉有些惺忪的眼睛。 火盆里的木炭早已熄灭。 他在木板上呆坐了片刻,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起身将东西归置。 左右号舍也都响起了声音,显然其他士子也都起来了。 李钰简单吃了点东西,然后将昨日写的四篇春秋题拿了出来。 从头到尾再次检查了一遍。 发现确实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地方,便开始誊抄到试卷上。 他没有追求写快字,而是一笔一画将字写好。 等一篇写完,笔迹干透,试卷上的字像是打印机打印的一般。 李钰满意点头,然后继续写第二篇。 由于题已经答完,时间也不紧迫,李钰便慢慢写。 一直到中午的时候,才将四篇文章写完。 他又将四书题拿了出来,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发觉得满意。 就这七篇文章,就算让夫子来改,恐怕也找不出改动的地方。 这是超常发挥了啊。 当然这也和李钰的苦读离不开,他几乎每天都要读书,没有一天偷懒过。 就算是劳逸结合,也只是少读。 而且也没有参加那些无效社交。 虽然可以认识很多人,但如果他自己出色,不用他去认识别人。 别人就会来认识他。 正是因为他基础好,读书多,善思考,才会写出如今的文章。 将试卷收好后,李钰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会试不能提前交卷,因此他只能等着。 闲着没事,李钰只能坐在木板上发呆。 巡逻的衙役见其他士子还在奋笔疾书,唯独这名士子坐着发呆。 不由摇了摇头,看来是放弃了。 这些衙役没有觉得李钰是答完了,他们巡到顾辞远那里。 顾辞远都还在答题,说明今年的题目很难,不可能有人答题速度比顾辞远快。 这些衙役也多多少少买了顾辞远赢。 这种赚钱的机会没有人会放过。 等到了晚上,整个贡院内已经响起了不少咳嗽声。 应该是昨晚睡觉着凉了。 很快又有衙役来发木炭,李钰点燃后,直接睡觉。 大部分考生答题也都差不多了,没有答完的,点燃蜡烛继续苦战。 第三日,李钰继续无聊。 等到日落,第一场考试方才结束,李钰交了卷后,随同其他考生一起朝着打开的龙门走去。 数千考生,浩浩荡荡地出来,颇为壮观。 在外面等着的除了会馆的马车外,柳夫子,林溪,李芸,李铁牛等人也在。 见到李钰,林澈等人出来急忙迎了上去。 李钰和林澈两人因为习武的原因,身体底子不错,因此没什么大碍。 但马致远,高登云,张书怀,郑仁厚四人则有些吃不消。 三天两夜的考试,让四人脸色都有些发白。 张书怀更是咳个不停。 众人纷纷上了马车,柳夫子将他们送入会馆后。 开口道:“回去就不要看书了,好好休息一下,好应对第二场考试。” 李钰点了点头,他其实无所谓。 一天半就答完了,剩下一天半都是在休息。 不过号舍寒冷,哪怕是晚上睡觉也不安稳,还是需要休息一下。 会馆内早已熬了驱寒汤,还请来了大夫。 士子们回来后,都会喝一碗暖身子。 谁要是不舒服,就找大夫看病,不能耽误第二场的考试。 第二场会试时间,三月十二日,时间很紧凑。 李钰等人在会馆洗澡睡了一觉后,紧跟着便又起床奔赴贡院。 依然是一样的壮观,一样的流程。 等李钰坐在号舍内,他有种感觉,自己似乎就没有离开过。 第二场考试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内科一道。 虽然考试的题目比第一场还多一些,但对李钰来说却比第一场简单了很多。 论考的是赋税。 李钰洋洋洒洒便将自己的观点写了出来。 判语五道,如今大景朝的各种刑法,律法已经全在李钰脑中。 因此只需要分析案子,按照律法写判词即可。 至于诏、诰、表内科一道,都有固定的格式。 李钰在这方面也下过功夫,因此也毫不费劲。 李钰先将论和判语写完,检查一遍没有错误,誊抄到试卷上。 然后点燃木炭睡觉。 第二天将所有题目完成,然后又百无聊赖地等着。 四周士子的咳嗽声越发密集,显然回去只休息一晚,并没有让这些士子缓过来。 等到第二场结束,李钰跟着众士子出来。 便见这些士子大多脸色发白,走路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不过所有人都眼神坚定。 已经考了两场,还有最后一场,无论如何也要咬牙坚持过去。 回到会馆美美地睡了一觉。 马致远,高登云,张书怀,郑仁厚四人脸如土色,不断咳嗽。 看到李钰和林澈都有些担心,害怕他们坚持不住。 让大夫给他们看了病后,便让会馆的人去熬药。 除了这四人外,其他士子情况也不太好。 王清扬更是有些发烧,周宏也咳个不停。 李钰摇了摇头,读书人的身子就是弱啊。 三月十五进行第三场考试。 再次进入狭小的号舍内,很快试卷发了下来。 试经史时务策五道。 以现实政治、经济、军事、民生等问题为基础,要求考生结合经典理论和历史经验,提出具体解决方案。 这就要求考生博览群书,而不是只看四书五经。 不仅要多看书,而且还要思考,否则就是读死书。 第三场看似不重要,但却是考察考生知识是否全面的一场。 策问对于李钰来说从来都不是什么难事。 他脑中书有万卷,因此无论哪方面的策问都难不倒他。 时间流逝,很快第三场也考完。 所有士子交卷出场。 李钰精神状态很好,走路都带风。 再看其他考生,都脸色发白,走路发颤。 还有的需要互相扶持才能走出贡院,更有考生答完题后,晕了过去。 被衙役抬了出来。 还好这次会试没有死人,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看着这些士子相互搀扶的样子,李钰摇了摇头,会试真的太难了。 数千士子,只取300人。 那些落榜的只能再等三年、 三年又三年,人生又有几个三年啊。 不过李钰对自己有信心,以往他考试,写完后基本上不怎么检查。 但这一次,他每道题都检查两三遍。 大概是因为押了银子,又或者是那潜在危机,以及帮夫子撑腰。 李钰这三场都超常发挥,自觉文章写得不错。 没有意外的话,会元应该稳了。 当然这只是他个人感觉,具体主考官会如何阅卷,他也不知道。 出了贡院,参加考试的士子们都忍住没有流泪。 九天六夜真的太难熬了,好在朝廷人性,提供木炭,要不然恐怕很多士子都坚持不到最后。 现在考完出来,让众人都有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说也奇怪,出了贡院,不少士子突然就精神了。 感觉身体也没那么虚弱了。 等到了会馆,不少士子觉得身体已无大碍,那就是放松狂欢的时候。 不管结果如何,先放纵再说。 第157章 你肯定中会元 会试考完。 京城再次热闹起来,士子们呼朋唤友,各种聚会又搞了起来。 当然最热闹的还是青楼。 此刻京城最负盛名的醉仙楼,特意撤去了寻常宾客,专为考完的举子们开设文会。 三五成群的士子围着一位青衫公子举杯致意: “辞远兄此番必登龙虎榜首!我等在这里提前恭喜辞远兄成为会元。” “是啊,这次会元非辞远兄莫属。” 众人纷纷开口,仿佛这解元已经是顾辞远的囊中之物。 青楼姑娘们也纷纷来敬酒。 她们可都是押了顾辞远,虽然赔率只有一比一,赚得不多。 但这种捡钱的事还是让人开心的。 距离这桌京城士子不远的地方,坐着一群蜀中士子。 领头的是周宏和王清扬。 两人本就是傲气的主,虽然也敬佩顾辞远的才学,但听到这些言论,心里也不舒服。 “还没放榜就吹上天,未免视天下英才如无物!” 周宏将酒杯往桌上一顿,斜眼看着那帮围捧顾辞远的京城士子。 王清扬阴阳怪气地接话:“难不成会元是靠吹出来的。” 京城士子听到这两人的话,顿时扭头看来。 其中一人嗤笑道:“吹?辞远兄才名冠绝京城,今科会元不是他还能是谁? 你们若是不服,倒是拿出个像样的人物来啊!” 周宏道:“蜀中李钰,十四岁就是解元,他够不够格争夺会元。” “李钰?”京城士子一愣,随即大笑了起来。 “就是那个赔率一赔十五的李钰?你们居然觉得他能夺得会元?真是笑死人了。” “你们难道不知道,开盘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李钰的名字,是你们蜀中士子非要给赌坊送钱,才将李钰名字加上去的。” “对了,我听说你们蜀中士子大部分都押了李钰,如此想要让李钰夺得会元,是怕输钱吧。” “没钱就说,大家都是同科举人,我们还是可以施舍一些给你们的。” 听到这话,蜀中学子们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京城士子不甘示弱,也站了起来,瞪视着这边。 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青楼妈妈见势不妙,赶紧出来打圆场。 两边这才重新坐下去,不过这喝酒也没啥滋味了。 最终周宏,王清扬两人带着蜀中学子离去,重新找地方聚会。 …… 四川会馆。 李钰并没有和马致远等人出去聚会。 这些士子聚会选的地方大多数都是青楼,自己已经是妻室的人了。 因此还是少去风月场所。 不管李钰承不承认,他和柳如烟,夏文瑾拜堂是真的。 加上和林溪的窗户纸也被捅破了,李钰觉得还是要考虑一下林溪的感受。 闲着没事,李钰便将会试三场的文章全都默写了出来,准备拿去找夫子看看。 结果柳夫子带着阮凝眸逛京城去了。 来了京城后,柳夫子一直在钻研春秋,给李钰解惑,还没带阮凝眸出去过。 现在两个学生已经考完了,他也可以放松放松了。 虽然有仇家在京城,但夫子觉得京城这么大,不会那么倒霉就碰上的。 况且他现在的样子和以前有很大的变化。 黑眼圈,地中海,身形还瘦了一大圈,就算碰上了,也认不出他。 见到夫子不在,李钰想了想,准备去找顾清澜。 虽然他对这次答题的文章很满意,觉得能成为会元,但还是有一点担心。 蜀中学子凑钱也要挺他,如果不能成为会元,那可真就辜负那些学子了。 将文章给顾清澜这大儒看,如果他觉得没问题,那就是十拿九稳了。 顾清澜在京城是有府邸的。 李钰上次被苏墨白带着来过一次,下人见是他,也没通报,便领着他去了花园。 花园内,苏墨白也在,他也是来让顾清澜看文章的。 和李钰一样,他将文章都默写了下来。 作为才子,苏墨白也有他的傲气,虽然承认顾辞远和李钰的文采都很强。 但他苦读多年,也想成为会元。 他觉得他这次发挥不错,万一有机会呢。 此刻顾清澜正点评完苏墨白的文章,说他还是有机会的。 这让苏墨白有些兴奋。 随后下人领着李钰过来。 “学生见过老师。”李钰躬身行礼。 “阿钰,你怎么也来了?” 顾清澜有些意外,不过看到李钰手中的一叠纸时,笑道:“你也是来让老夫看文章的?” 李钰点头,将文章放在一旁的石桌上。 “这是这次会试,学生所做文章,想要请老师点评一下。” 苏墨白在一旁笑了起来。 “阿钰,你我真是心有灵犀啊,老师刚点评完我的。” 李钰恭维道:“苏师兄的文章必定是做得极好。” 苏墨白拍了他一下“你少打趣我,让我看看你的文章,也让我死了这份心。” 说着拿起一篇文章看了起来。 不多时,顾清澜便看完了第一篇四书题。 一拍大腿“妙啊,妙啊,这文章写得好。” 随即抬头看向李钰“阿钰,你这几年进步很大啊!” “这文章已经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了。” 随后迫不及待地看第二篇。 苏墨白看完一篇后,没有再看,而是眼神复杂地看着李钰。 刚才顾清澜夸了他,他还有些兴奋,而现在这兴奋全没了。 和李钰的文章比起来,自己的文章差距有些大。 他真想掰开李钰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自己虚长李钰几岁,读书也比李钰多读几年,但做出的文章却完全不如。 这就是天赋啊。 他也没有了争夺会元的心思,比不过,完全比不过。 顾清澜一口气将李钰的所有文章看完,抚掌大笑。 “阿钰,你没让老夫失望,这次会元非你莫属,老夫就能赢7500两,哈哈哈。” 李钰的文章,无论是四书五经题,还是策论,他都找不出一点毛病。 以他多年的经验,这样的好文章,除非是主考官瞎了。 否则这会元非李钰莫属。 顾清澜也看过顾辞远之前的文章。 顾辞远的本经也是《春秋》,确实也写得很好。 但李钰的文章比顾辞远之前的文章多了灵气。 如果顾辞远这次会试,还是以前的文风,那必定不如李钰。 因此顾清澜才敢下这样的结论。 苏墨白一听也激动不已,他也押了李钰一百两。 李钰如果真能是解元,他能得1500两。 想到那么多钱,苏墨白也不郁闷了。 李钰成会元好啊! 而且自己是李钰的师兄,以后出去也很有面子。 李钰听到顾清澜这么说,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连顾清澜这样的大儒都说他能中会元,那应该是稳了。 不枉费自己这次超常发挥,随即李钰也有些激动。 他可是押了自己1000两,赢了的话可就是15000两白银。 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倒是多买些京城的特产回去,分给李家湾的人。 还有蜀中的那些学子,这么支撑他,也可以赢钱了。 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就好。 这一刻,李钰有些期待放榜的时候了。 第158章 黑手 考生们在到处聚会,风流时。 贡院内的考官们却忙个不停。 和乡试的流程一样,试卷先糊名,再抄录,校对无误后,送入了五经房中。 此次的这些同考官,个个都是有大学问的人。 基本上都是翰林院的人,全都是进士出身。 甚至还有状元,榜眼参与阅卷。 这些人写的文章都能让天下士子拜读,自然的他们眼光和要求就很高。 一篇文章光看破题,承题就基本能知道文章的好坏。 不过同考官也不是全凭经验,毕竟是为国选才,马虎不得。 因此还是将文章从头到尾看一遍,遇到不合心意的直接黜落。 五千名考生,写出来的试卷堆积如山。 十八房同考官,每一个都埋首在试卷中,不断地翻阅。 和乡试一样,《春秋》房里的考卷是最少的。 但即便少,也堆积如山。 翰林院侍讲学士魏铭是《春秋》房的同考官之一。 此时他眉头紧皱,脸上全是不满意,他脚下的‘落卷’筐中内的文章已经堆得冒尖。 而‘中式’框中却空空如也。 当魏铭将又一份试卷掷入‘落卷’筐中时,揉了揉眉心,忍不住抱怨。 "尽是陈词滥调!" "不是空谈''尊王攘夷'',便是堆砌''春秋笔法''四字,这么多考生竟寻不出一个真知灼见么?" 一旁的同僚也摇头苦笑。 他同样落了一堆试卷,满意的却没有几个。 这还是这位同僚放宽了标准,不像魏铭这样严格,否则一个满意的都没有。 魏铭喝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茶水,强打精神,见到同僚的中式’框已经有了几份试卷。 想了想决定也放松一点,要不然他的筐恐怕会一直空着。 又看了十多份试卷,魏铭越发烦躁,他都放宽标准了,结果还没有能入他眼的。 现在读《春秋》的学子已经差劲到这个地步了吗? 难道还要再放宽? 看着这些文章,魏铭感觉眼睛和精神都遭到了双重伤害。 就在这时,同僚突然一脸激动地叫了起来。 “我《春秋》一房总算又出了一个大才子了。” 魏铭一听顿时心痒难耐,急忙凑过头去。 这一看,眼睛就移不开了,破题,承题,到整篇文章,完全不是之前的文章能比的。 而且对《春秋》的理解也超乎寻常。 其他同考官也都纷纷过来看这边文章,脸上都露出惊喜之色。 他们看了太多垃圾文章,此刻看这文章,顿时感觉犹如一股清流洗涤他们的眼睛。 “此文章能做咱们一房的魁首。” 几名同考官纷纷点头,然后齐齐在上面写了荐字。 又将相同编号的文章找出来,一一看了。 越看越开心,此子对《春秋》的理解,完全超越了其他人。 哪怕是他们这些满腹经纶的人,也很难挑出这文章的毛病。 “没有想到我《春秋》一房,还有如此大才之人,文风独特,见解犀利,如果没有意外,恐怕魁首就是他了。” 魏铭开口。 其他同考官也都点头。 其他文章他们都能挑出不少毛病,此人的文章虽然也存在瑕疵。 但却比其他文章强了太多。 随后所有文章都被同考官们写了荐字,送往副主考文海哪里。 有了这篇文章后,众人有了信心,准备再接再励,看能不能再找出一两篇好文章。 魏铭再次拿过一份卷子看了起来。 想着他的这批试卷中能不能也出现一份惊艳的答卷。 这一份试卷,魏铭刚读完破题承题部分,倦意便瞬间一扫而空,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 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精光! “这破题……竟能如此精巧!立论高远,直指核心!” 他心中暗惊,迫不及待地往下读去。 越读,他越是心惊肉跳! 文章义理之深邃,论证之缜密,文笔之老辣,气韵之磅礴,远超他今日所阅的所有试卷。 甚至比刚才他们极力推荐上去的那几份“荐卷”还要高出一个档次! 这绝对是一篇足以争夺会元的雄文! “奇才!真是奇才!本届竟有如此《春秋》高手!此子若不中,天理难容!” 魏铭激动得几乎要拍案叫绝,下意识就要写荐字。 然后让同僚来好好欣赏这文章。 这是迄今为止最好的文章。 只是当他目光扫过编号时,如同寒冬腊月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魏铭的动作猛地僵住了,脸上的激动和赞赏瞬间凝固,然后变得煞白! 这个编号……这个编号他记得! 主考官赵伯仁赵大人曾私下给他看过一个编号。 明确指示:无论文章如何,一律黜落,不得推荐! 而眼前这份令他惊为天人的试卷编号,赫然就是赵大人给他看的编号! 他还记得那日的密谈,赵大人虽未明说,但暗示此事关乎次辅温大人…… 而现在这个编号真的被送到了他这里。 一瞬间,魏铭的心凉了半截,握着笔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他再次低头,无比痛惜地看着眼前这篇锦绣文章。 如果文章不好,他肯定毫不犹豫就黜落,但如此好的文章…… “可惜了啊……如此大才,却偏偏……” 魏铭内心陷入了剧烈的挣扎,惜才之心与功利之念疯狂交锋。 他知道,选出真才实学是他的本分。 但他也更清楚,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远非他一个区区同考官所能抗衡。 赵伯仁表面中立,实则已倒向权势熏天的温次辅。 自己若想在这条仕途上更进一步,紧紧抱住这条大腿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得罪了次辅和主考,他这辈子可能就止步于此了。 他不知道这编号的考生是谁,但知道被如此重点关照,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出头了。 “罢了……” 魏铭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眼神中的挣扎逐渐被一种无奈的冷漠所取代。 在这庞大的科举机器和更庞大的权力斗争中,一两个考生的才华和命运,又算得了什么呢? 要怪,只能怪这考生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他不再犹豫,直接将这份试卷丢入了‘落卷’筐中。 心中庆幸还好及时看了编号,否则让这些同僚一起来看试卷。 他就算是想落卷都落不了。 虽然良心上有些过不去,但和前途比起来,这不算什么。 现在朝堂上温次辅圣眷正隆,掌控实权,尤其是财权,自己帮次辅做事,未来仕途能否顺畅,或许就在次辅一念之间。 魏铭喝了口茶,平复心情,然后拿起下一份试卷。 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各房推荐出来的试卷会先送到副考官那里。 副考官再筛选出三百多份优秀的,送到主考官那里。 会试取300人,多出来的试卷就需要主考官来筛选。 赵伯仁将送来的试卷一一查看编号,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 魏铭按照他的话做了。 三百考生的卷子,赵伯仁自然不会全都看一遍,太浪费时间。 便让经房的同考官推荐最好的,他看完后进行排名即可。 第159章 刺杀 京城这些天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热闹。 大街小巷都在讨论,这次谁会是会元。 特别是那些下注的百姓,恨不得现在就放榜出来。 不过放榜要等二十多天,众人只能耐心等着。 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出顾辞远必定是会元,很多人都兴奋不已。 这些都是押顾辞远赢的,很多京城大户都押了顾辞远。 一是支持京城士子,二是也想挣点钱玩玩。 虽然只是一赔一,没有多大赚头,但架不住下注多啊。 有的大户直接下一万两,豪气无比。 以前会元呼声最高的是江南那边。 如今京城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大才子,压下一众江南学子,自然要最大支持。 至于李钰没有人在意。 押他的都是蜀中学子,以及清澜书院的学子。 李钰将文章拿给顾清澜看,获得肯定后,也就放松了。 不再紧绷着弦,而是和大家一起出去游玩。 好不容易来一次京城,应该好好看看。 这一次,林溪寸步不离地跟着李钰,不能再让李钰犯错误了。 就这样过了数日,京城的繁华新鲜感渐褪。 李钰觉得这些景色看多了也无甚意趣,便又恢复了在四川会馆内埋头苦读的习惯,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房中与经史子集为伴。 这日晚上,月黑风高。 李钰读完书,感觉倦意上涌,便吹熄了油灯,上床歇息。 以往他很快就能入睡,今晚却有些睡不着。 距离放榜还有两三天时间,李钰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一紧张,脑中想的事情就多了。 正在他处于将睡未睡、迷迷糊糊之际。 突然耳朵一动,捕捉到窗户方向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窸窣声。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捅破的声音。 原本他也没有在意,只是有些困倦地往窗户那边看了一眼。 结果便见到一截细细的竹管已经捅破了窗户纸。 竹管的前端有着烟雾喷出,迅速在房间中弥漫。 带着些许异香的气味进入了鼻腔,李钰顿时睡意全无。 “迷烟!”他猛地一惊,急忙屏住呼吸。 只是刚才他已经吸入一些烟气,顿时觉得头脑一阵轻微的晕眩! 李钰心中惊骇,这种下三滥手段,居然用到他在这里来了。 是刺客还是小偷? 他强忍不适,一个翻身滚下床榻。 动作迅捷地抓过床头水壶,将壶中茶水猛地倒在自己常用的汗巾上。 迅速用湿漉漉的汗巾紧紧捂住口鼻!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咯噔”声,显然是有人在用薄刃刀片撬动窗栓! 不过呼吸之间,窗户便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李钰急忙过去。 便见窗户被打开,一位蒙面黑衣人出现在窗户外。 黑衣人用了迷烟,撬开窗户,原本是想要进来。 不曾想却见到目标站在了窗前。 这让他一惊,居然没有被迷住。 两人四目相对,李钰清楚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愕。 趁着对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李钰猛地伸手狠狠朝着黑衣人推去。 黑衣人猝不及防,加上李钰习武7年,力气不小,这一下竟是稳不住身体,从二楼掉了下去。 楼下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声和痛苦的闷哼。 李钰一击得手,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他吸入的那点迷烟此刻开始发挥作用,让他感到头晕眼花,视线都有些模糊。 他急忙冲向房门,用力一拉,却发现房门纹丝不动。 这让李钰心中一沉,房门被人从外面锁住了。 这不是小偷,绝对是刺客,是冲他来的。 显然对方计划周密,迷烟,锁门,刺杀,他逃都没地方逃。 “救命啊!” 李钰只能扯着嗓子大喊,期望会馆内的其他士子能听到这边的动静。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嗖的一声。 便见一支箭簇上绑着浸油布条、正在熊熊燃烧的火箭。 精准地从破开的窗口射了进来,钉在了房内的木质衣柜上! 紧跟着又是一支,接连不断地火箭射入进来,落在房间中。 火焰瞬间点燃了干燥的木材和衣物,并迅速蔓延开来!浓烟滚滚而起! 李钰脸色一变,刺杀不成,这是想要烧死自己。 他想要跳窗,但见到接二连三的火箭射入进来,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楼下必定有刺客等着他,跳下去就是自投罗网。 他只能大声呼救,隔壁房间的士子终于被惊醒,紧跟着便传来拍打房门以及士子们的声音。 “谁?谁从外面将门锁住了。” “快打开!” 李钰脸色难看,其他士子的房门也被从外面锁了,分明是不想让人来救援。 这些刺客还真是谨慎啊。 已经想到了如果失手的后续措施。 不仅锁自己的门,还锁其他士子的门。 这是非要置自己于死地不可! 李钰的心沉到了谷底。 浓烟和迷烟的双重作用下,他感觉呼吸困难,头晕目眩,四肢也开始发软。 再不出去,必死无疑! 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他的全部潜力! 他退后几步,猛地一咬牙,用肩膀朝着那扇被锁死的房门,猛地撞去! “砰!砰!砰!” 接连几次猛烈的撞击! 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终于“咔嚓”一声,门闩断裂,连带着外面顶着门的木棍也被撞开,房门洞开! 李钰冲了出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只是刚呼吸了一口,眼角余光便瞥见刀光朝着他劈来。 李钰浑身汗毛倒竖,危急关头,一个懒驴打滚堪堪躲避过去。 哐! 大刀落在地板上,顿时木屑纷飞,留下一道深深刀痕。 李钰头皮发麻,还好自己反应快,这要是被砍中,绝对死翘翘。 “杀了他!” 低沉的声音响起,李钰便见三名黑衣人挥刀朝他斩来。 李钰冷汗直流,虽然习武,但因为吸入烟气让他头晕眼花。 勉强侧身躲过劈向面门的一刀,另一把刀却又拦腰斩来! 他再次狼狈地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又有一把刀朝他劈来。 李钰急忙双手朝后一撑,拉远距离,紧跟着双腿一分。 哐! 刀锋擦着裤裆斩在地板上,李钰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那刺客还想抽刀再砍,李钰已经一脚踹在他身上,只是他中了迷烟,手脚都有些无力。 这一脚只是让那刺客一个趔趄,没有什么伤害。 刺客眼中透露出冰冷杀意,再次围杀上来。 “阿钰!” 就在这时,一声怒吼,从不远处的房间传来。 却是林澈也撞破了房门冲了出来。 见到李钰遇险,不由目眦欲裂,想也没想就扑了上来。 飞起一脚踢向一名黑衣人,帮李钰拖住一人。 林澈和张书怀,郑仁厚两人住同一间房,此刻这两人见到这场面,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但还是咬牙冲了过来。 只不过被一名黑衣人直接踹飞出去。 两人砸在地上痛得呲牙咧嘴,黑衣刺客并没有杀这两人。 他们的目标只有李钰。 嗖! 强劲的破风声响起,便见一支力道极强的箭矢从楼梯方向破空而来。 精准地射入一名正要举刀砍向林澈的黑衣人咽喉! 那黑衣人一声未吭便栽倒在地! 李铁牛来了! 第160章 会试放榜 “钰老爷!” 李铁牛如同雷霆般的怒吼响起,他住在会馆的下房,距离这里有些距离。 听到动静后,便和两名苏家护卫急冲冲赶来。 刚才那一箭就是他射出。 最后一名黑衣人见同伴倒下,眉头一皱。 显然没有想到这会馆内竟有高手。 他再次挥刀朝着李钰砍去,又是一道箭矢射来。 黑衣人急忙挥刀格挡。 金铁交鸣声响起,火星四溅。 黑衣人感觉手臂发麻,心中惊骇,好大的力道。 眼看李铁牛再次搭箭,黑衣人心中一紧。 知道这次任务完不成了。 他也不恋战,迅速朝着走廊尽头的窗口跑去,身影跃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还在和林澈打斗的黑衣人见状,也想撤离。 但林澈却死死将他缠住。 林澈习武7年,武艺也不弱,虽然对方手中有刀,他也不惧。 随后两名苏家护卫赶来,联手将这名刺客止住。 眼看逃跑无门,这刺客直接咬碎了嘴里毒药身亡。 强敌退去,李钰紧绷的神经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阿钰!” “钰老爷!” “快!快叫大夫!救火!” 整个四川会馆彻底被惊动,惊呼声、救火声响成一片。 …… 李钰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此时他已经躺在了给柳夫子租的小院中。 “阿钰,你醒了。” 林溪一直守着李钰,见到李钰醒了,顿时喜极而泣。 直接扑在了李钰身上。 “太好了,我都快被吓死了,你知不知道。” 李钰感受到林溪娇躯在轻微颤抖,听着她的话,心里流过一丝暖流。 摸了摸林溪的长发,开口道:“溪姐,你快起来,我快喘不过气了。” 林溪闻言,小脸一红,赶紧起身。 随后跑出去告诉其他人。 柳夫子等人听到李钰醒了,急忙进来。 “阿钰,你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钰摇头,“我没事了。” 柳夫子木拐重重杵地,愤怒道:“真是岂有此理,天子脚下居然还敢行刺,还有没有王法了!” 其他人也都脸色愤恨。 幸好李钰没事,否则的话如何给他家里交代。 李钰也庆幸还好自己习武,换成其他人在中了迷烟的情况下,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马致远等人也都在,见到李钰没事,都松了口气。 “到底是谁要杀阿钰?” “而且计划这么周密,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李钰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他在京城的仇家出了次辅还能是谁。 只是没有想到对方不动手则以,一动手就是这般手段。 当然李钰也没有证据,只能在心中将次辅骂个狗血淋头。 “五城兵马司已经在追查那逃走的黑衣人下落。” “四川会馆发生这么大的事,举子被刺杀,这可不是小事。” 高登云开口。 李钰点了点头,不过也没指望五城兵马司能查出什么。 如果真是次辅指使的,必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而且听苏家护卫说擒住的那名刺客,已经咬毒自尽,说明对方是死士。 就算真的抓到了,也问不出什么。 四川会馆被烧,李钰被刺杀的消息很快传了出去。 说什么的都有。 版本最多的就是说有消息称李钰是会元。 那些赌坊不想赔钱,因此雇佣了杀手来杀李钰。 很多人都觉得有道理,要不然谁会无缘无故去杀一个举人。 也是因为这消息,让五城兵马司将注意力放在了赌坊上。 将掌柜带回去询问。 这当然没什么结果,关押了几天便又放了回来。 随着放榜日期临近,李钰被刺杀这件事也就淡了,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放榜。 李钰又重新住进了四川会馆。 柳夫子劝他就住在院子内,有他们保护,危险也小点。 李钰没有同意,次辅是冲着他来的,如果住在小院内,说不定会牵连夫子他们。 因此还是住会馆。 不过这一次,他让李铁牛和两名苏家护卫和他住一间房。 就算刺客再来,也不怕。 四川会馆的馆长见到李钰,脸上有着歉意。 连连给李钰道歉,表示这次一定加强安保工作。 其他蜀中学子也都来看望李钰,同时义愤填膺。 李钰是蜀中这一次最有希望获得会元的,结果却被刺杀。 这是想要断了他们的蜀中的才气啊。 简直太恶毒了。 不要让他们知道是谁,否则绝对会用国骂问候那人全家。 苏墨白也来看望李钰,确认李钰没有事后松了口气。 …… 三月三十日,会试放榜。 各大会馆的才子都坐在馆内,心情或是忐忑,或是期待,或是紧张。 这些才子不会去挤着看榜。 都是举人了,哪里还会那么掉价去和人挤着看榜。 只需要安心在会馆内等着就行,自然会有报喜人过来通报。 在京城,报喜早就形成了产业,毕竟给人报喜就有赏钱。 都是举人了,赏钱自然不会少。 这些报喜人就靠赏钱也能吃一年半载。 你去看榜回去告诉了中榜者,无疑是抢了报喜人的饭碗。 因此去看榜的只有报喜人。 众人虽然急于想知道结果,但都还是矜持地待在会馆里等着。 李钰等人坐在会馆内,喝茶聊天。 看似轻松,但实际也有些紧张。 其他会馆都有报喜人敲锣打鼓的过去了,唯独四川会馆这边还没有动静。 最热闹的便是江南会馆那边。 一波一波的报喜人接连往那边走,锣鼓喧天,动静极大。 鞭炮声不断地响起,那声音听得四川会馆这边的学子心烦意乱。 各省的会馆距离贡院都不远,很多会馆都在同一条街上。 便有各种喜报传到蜀中学子耳中。 “喜报!恭贺苏州府吴江县沈克己沈相公,高中庚子科会试第二百八十三名贡士,待金銮殿传胪面圣!” “喜报!恭贺苏州府常熟县张思奇张相公,高中庚子科会试第二百七十九名贡士,待金銮殿传胪面圣!” “喜报!恭贺扬州府甘泉县李进之李相公,高中庚子科会试第二百七十二名贡士,待金銮殿传胪面圣!” “……” 基本上都是江南那边的喜报,且大部分都是苏州府的。 这让蜀中学子感叹,苏州的文风确实太强了。 随着这些报喜队伍吹吹打打从四川会馆经过,去了不远处的其他会馆。 馆内的气氛逐渐有些压抑。 会试取中300人,如今已经到二百五十名了,蜀中学子竟是一个没有。 不少学子脸色有些难看,他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如果要中,基本上就是后面五十位,如果后面五十名没有,基本上就难中了。 毕竟五千学子考试,竞争太大了。 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报喜的队伍,期盼能在会馆停下。 之前在青楼京城学子嘲讽他们蜀中文风弱,让蜀中学子都很气愤。 都想着自己地域能出几个贡士。 可惜报喜的队伍并没有他们的期待而停下,全都是路过。 然后其他会馆就一片欢腾。 四川会馆馆长已经见怪不怪,蜀中的文风本就比不上其他。 看着学子们憋着劲的样子,他很想安慰一下。 但想了想还是算了,认清现实,下一次再考就是。 第161章 苦尽甘来 李钰这一桌。 张书怀和郑仁厚手心微微都在冒汗。 两人面无表情,但内心却在祈祷自己的名字能出现。 但可惜一直到二百三十名都没有他们的名字。 两人紧张的呼吸都有些急促。 难不成还能进入前两百名?两人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能在最后几位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但名字一直没有出现,有可能没中,但也有可能排在了前面。 就在这种紧张等待中,又有报喜队伍来了。 “喜报,恭贺四川顺庆府望川县林澈林相公,高中庚子科会试第二百一十二名贡士,待金銮殿传胪面圣!” “阿澈你中了,恭喜!” 李钰笑了起来,马致远,高登云等人也都恭喜。 张书怀和郑仁厚两人则是彻底死心了,他们的文采不如林澈。 现在林澈中了,那说明两人落榜了。 不过这也是意料中事,六人中,他们两人的文采是最差的。 能中举已经是托了李钰的福。 现在没中,反而放下了,对着林澈恭喜。 林澈哈哈一笑,心中的石头也放下了。 这下父母在天之灵可以真正安息了。 等到报喜队伍停在门口,林澈走了出去,给了赏钱。 馆内其他士子都纷纷过来恭喜,虽然有些酸溜溜的,但心中还是高兴。 至少他们这边开头了。 馆长急忙让伙计将鞭炮挂起,噼里啪啦放了起来。 众人对林澈很是羡慕,十五岁的贡士,太年轻了,未来必定前途无量。 四川会馆这边也终于热闹了一次,众人更加期待接下来的报喜。 鞭炮在外面响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边中了多个贡士。 一般中一人放一挂,其他会馆都是如此。 但四川的馆长不走寻常路,别人中了放一挂,他要放十挂。 这样才显得气派! 什么叫格局,这就叫格局! 虽然我只中了一人,但这气势不能输下去! 江南那边的馆长都有些无语,每次都是这样。 以为鞭炮放得多,你会馆就能中得多吗? 真是天真! 这次的会元之争,原本焦点都在顾辞远身上。 但自从李钰被刺杀,又传出是赌坊做的后,李钰便也成了焦点。 这让江南会馆的馆长颇为不爽。 历来会元争夺,都是在他们这边,结果这次先出了顾辞远,力压众多江南才子。 现在又出了个李钰。 蜀中这种文风不显的地方,居然也有资格争夺会元。 将他们江南这边的风头压了下去。 此刻听到四川会馆这边不断放鞭炮,江南会馆的馆长也不示弱,也开始放。 没有报喜我也放。 和我比谁鞭炮多是吧,比死你! 一时间整条街上都是鞭炮声,压过了报喜的声音。 从林澈后,四川这边又没了报喜队伍。 马致远,高登云脸色都有些紧张,虽然两人是乡试魁首。 但会试是全国才子考试,他们的水平如果放在全国,也只是个中上。 林澈考中了,但他们两人能不能中,心中却没底。 而此时名次已经进入了一百以内。 又有敲锣打鼓的声音响起,蜀中学子都竖起耳朵听着。 “喜报,恭贺四川顺庆府南充县高登云高相公,高中庚子科会试第九十名贡士,待金銮殿传胪面圣!” “登云兄,你中了!” 李钰等人都拱手祝贺。 会馆内其他人也都开口恭贺。 高登云心情激动无比,起身时,差点将茶盏打翻。 他眼眶湿润,对着四周学子拱手道谢。 王嗣崇见高登云中了,长叹一声,知道他多半是落榜了。 他乡试第十名,林澈第九,高登云更是魁首。 这两人都中了,而名次已经进入前一百。 他就算再傲气,也不觉得他能进入前百。 馆主又开始放鞭炮,神气无比。 这次蜀中学子居然有能进入前百的,可以说是极大的进步。 以往哪怕是解元都很难考入前百,不是四川解元弱,是江南的学子太强。 而这一次来参加会试的,馆长觉得是最强的一次。 不仅有周宏,王清扬这样的大才子,还有李钰这匹黑马。 原本以为这三人肯定是前百,没有想到还有意外之喜。 鞭炮还没放完,又有报喜的人来了。 “喜报,恭贺四川顺庆府岳池县马致远马相公,高中庚子科会试第八十九名贡士,待金銮殿传胪面圣!” “哈哈哈,我也中了!” 马致远跳了起来,激动不已。 会馆内顿时再次响起恭贺的声音,士子们看着马致远和高登云拥抱在一起。 就差亲上了。 顿时羡慕,如果他们能中,别说亲了,就是裸奔都愿意。 那可是贡士啊,能去金銮殿面圣,这可是一辈子的荣耀。 馆长也有些懵,又来一个惊喜。 急忙让伙计再次点燃鞭炮。 蜀中会馆内喜气洋洋,李钰脸上也露出笑容。 虽然遗憾张书怀,郑仁厚没有中,但其他三人都中了,他也为三人感到高兴。 众人热闹了一阵后,又各自坐回位置,继续等待。 这一等就等到了三十多名。 报喜队伍再也没有在会馆前面停留。 众多蜀中士子都唉声叹气,已经不抱希望了。 已经进入前三十名,他们已经没有希望了。 天下才子考试,能考入前三十名,无疑不是文采顶尖之辈。 各省的解元加起来都不止三十个。 唯有周宏和王清扬还抱有点希望。 他们是乡试第二,第三名,连第四,第五的马致远和高登云都能中。 他们应该也能中。 “喜报,恭贺四川成都府成都县王清扬王相公,高中庚子科会试第十六名贡士,待金銮殿传胪面圣!” 听到这报喜声音,四川会馆内再次沸腾起来。 馆长更是拿出更大声响的鞭炮点燃。 王清扬也激动起身,内心的激动无法用言语表达。 虽然知道有可能会中,但真正中了的时候,还是无法压制心中的喜悦。 多年苦读,终于在这一刻有了交代。 “清扬兄,恭喜高中啊!” 周宏,李钰等人都纷纷道喜。 王清扬拱手回礼“你们也必定榜上有名!” 没一会,又有报喜队伍过来,这次是周宏的,第十名。 馆长激动无比,这次居然有人能进入前十,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成绩。 鞭炮声充斥着周宏的耳膜,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他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只有心在狂跳。 他中了! 而且进入了前十,不由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直到报喜的队伍到了门口,周宏还有些呆愣,实在这惊喜太大了。 他的文采和王清扬也就在伯仲之间。 没有想到王清扬十六,他却能进入前十。 等他回过神,便感觉全身都在发麻,急忙出去给了赏钱。 然后仰头大笑,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 众考生都感同身受,他们都很能理解周宏此时的心情。 王清扬更是冲了过来,和周宏抱在一起哭。 这是喜悦的泪水,读书有多苦,大家都知道,现在终于苦尽甘来了。 欢腾好了一阵,众士子才平复心情。 两个在四川才气最大的士子都中了,现在就看李钰是不是这会元了。 第162章 落榜了? 四川会馆外面。 硝烟弥漫,火药味很浓。 鞭炮声就没有停过,馆主这一次是真的扬眉吐气了。 以往只能听到其他会馆放鞭炮,特别是江南会馆那边。 每当有会试的时候就趾高气扬。 而放榜的时候,四川会馆也颇为冷清。 但这次不一样了,足足有数人中了贡元,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成绩。 因此馆主一直放,要将这些年的憋屈都放出来。 等还剩下20根大鞭炮,馆主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留给李钰的。 就算李钰不是会元,肯定也是魁首。 四川从来没有在会试的时候出过魁首,馆主觉得20根鞭炮还不够。 还得加! 吩咐伙计再去买30根鞭炮,无论如何也要给李钰扎起。 “喜报!恭贺苏州府常熟县孟青晏孟相公,高中庚子科会试第五名贡士,夺《易》魁首,待金銮殿传胪面圣!” 听到这报喜声,其他会馆的士子基本上可以死心了。 《周易》魁首已经出来,那么本经是《周易》的士子,已经尽数落榜。 不过四川会馆众人倒也不是太难受。 在进入前十名后,大家就知道他们不可能中了。 因此现在倒是讨论了起来。 “已经是前五了,不知道其他四房的魁首是谁?” “这些才是真正的大才子。” “江南文风确实强,这次会试,他们那边考中的就占了大半。” “……” 李钰这一桌也低声讨论。 都认为这会元肯定是李钰莫属。 比起乡试的时候,他们这次反而要轻松一点。 乡试的时候,李钰的喜报就是压轴出场,现在他们都还对那场景历历在目。 这次也不会例外。 李钰的苦读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 基本上没有什么娱乐活动,不是在读书就是在读书的路上。 在京城这一个多月,马致远他们在青楼还见过顾辞远。 其他高端聚会,基本上也有顾辞远的身影。 但李钰从来没有参加,明明这么有才华了,却还是在会馆读书。 这种毅力可以说太难了。 因此都认为这会元必定是李钰的。 李钰喝了口茶,内心有点波动,但不多。 他也相信他能获得会元。 “喜报!恭贺苏州府常州县苏墨白苏相公,高中庚子科会试第三名贡士,夺《诗》魁首,待金銮殿传胪面圣!” 听到这报喜声,李钰笑了起来。 “不愧是苏师兄啊,成为《诗》魁首名副其实。” 馆内众人看着报喜队伍又去了苏州会馆那边,羡慕不已。 现在已经到第三了,那么李钰不是第二就是第一。 这是馆内众学子的心声。 如果李钰是第一,当然皆大欢喜,他们押的钱能翻15倍赢回来。 如果是第二,也没关系,四川可从没有出过魁首。 李钰是第二话的,也能让蜀中学子大大涨脸。 以后谁还敢说蜀中文风弱,他们就能怼回去,你们见过十五岁的会试魁首吗? 那就是我们四川的! 馆主已经将五十根鞭炮全都挂了起来,准备等喜报一到就放起来,好好热闹热闹。 “喜报!恭贺杭州府钱塘县魏济川魏相公,高中庚子科会试第二名贡士,夺《书》魁首,待金銮殿传胪面圣!” 听到这喜报,四川会馆的学子们沸腾了。 第二名不是李钰,那肯定是第一了! 江南那边的士子都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我们这边的喜报,你们高兴什么? 好像这喜报是他们的一样。 马致远,高登云等人已经开始恭贺李钰。 “阿钰,我就知道这会元是你的。” “是啊,解元,会元都是你,如果再中状元,这可是大三元了。” “等喜报来了,一定要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庆祝。” 其他学子也都纷纷恭喜。 所有人都很笃定李钰就是会元,其他经义的魁首都已经有了。 唯独没有《春秋》。 李钰本经就是《春秋》,这会元不是他还是能是谁? 众人翘首已盼,更有学子坐不住站在了馆外。 李钰倒是还坐得住,不过脸上也露出笑容。 同时也轻轻松了口气,总算是不负众望。 其他士子都兴高采烈,他们这一次和会元同住在会馆内。 回去吹牛都有资本。 而且这可是四川第一个会元,大家都是老乡,自然与有荣焉。 只是这等了半天,报喜的队伍都没来。 众人有些奇怪,就算是会元的排场大,也不用等这么久吧。 难不成出了什么岔子? 馆主让伙计去放榜的地方看看。 不多时,伙计气喘吁吁地跑回来。 “馆主,会元不是李相公,是顾辞远顾相公,报喜队伍已经去他家了。” “什么?” 此话犹如晴天霹雳,让会馆内所有人都愣住了。 李钰不是会元,顾辞远是会元? 顾辞远的本经也是《春秋》? 李钰脸上的表情僵住了,大脑更是嗡的一下一片空白。 林澈一拍桌子,“不可能!阿钰的文采我们都知道,就算不是会元,也不可能落榜啊。” “这有黑幕!” “不错,就算顾辞远是会元,阿钰也会高中,怎么会落榜?”马致远也开口。 其余人也都点头。 周宏,王清扬也感到不可思议。 他们可是看过李钰文章的,绝对不可能落榜。 李钰此时也回过神来。 次辅! 一定是他,否则没有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手伸到科举中去。 这是早就知道自己不会中,所以让人来刺杀。 刺杀一个举人,和刺杀一个会元,这可是两个感念。 真要自己成了会元,还被刺杀,必定会让圣上震怒,会彻查到底。 自己没有成为会元,那就十分危险。 一次没有刺杀成功,说不定就有二次,三次。 李钰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落榜。 如今已经放榜,名次已经定了,他一个小小的举人就算知道有黑幕又能如何? 那么多人都落榜,你凭什么又不能落榜。 一团怒火在李钰心中燃烧。 如果是自己的才学真不如顾辞远,没有获得会元,他无话可说。 但直接落榜,这也太欺负人了。 四川会馆内死寂一片,馆主看着挂在门口的一连串鞭炮,有些尴尬。 自己还是有些高兴太早了,谁能想到李钰居然落榜了。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但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 都已经放榜了,还能怎么办? 只能认命,然后三年后再考。 但李钰不认命,他豁然起身,直接朝着外面跑去。 他要去找顾清澜,如今能帮他的只有顾大儒了。 此刻京城中一片欢腾。 当那报喜的队伍饶着京城走到顾辞远家里时,那些看热闹的百姓都欢腾了。 他们或多或少都在赌坊押了顾辞远成会元。 现在报喜队伍来了,坐实了顾辞远就是会元,那他们可以去赌坊拿钱了。 一时间,各大赌坊都人满为患。 赌坊掌柜不得不出来喊话,让众人等等。 人太多,他们需要统计,给他们一天时间,到时候大家排队来领。 一分都不会少。 众人闻言,也表示理解。 一天就一天,他们等得起。 第163章 告御状 顾府。 顾清澜见到李钰来了,笑呵呵道:“阿钰,来给老夫报喜了吗?” 李钰苦着脸“老师,我落榜了。” “什么?” 顾清澜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李钰,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你再说一遍。” 李钰再次开口“我不是会元,甚至连贡士都不是,落榜了。” “不可能!”顾清澜猛地站起身。 他脸上有着震惊之色“你怎么可能落榜?你的文章老夫我都看了,绝对是会元之姿,绝不可能落榜!” 李钰一脸无奈“老师,您老觉得我文章写得好有什么用?没有成为会元,让您老失望了。” “不对!这事不对!” 顾清澜在书房里走来走去,胖乎乎的脸上全是气愤。 他可是押了500两在李钰身上,李钰没中,岂不是这钱就打水漂了。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顾清澜看好的人,居然会落榜,简直是笑话! 李钰的文章别说这庚子科了,就算放在任何科,那都是会元。 我顾清澜的眼光岂会有错。 这是被人故意针对了。 又联想到之前李钰被刺杀的事情,顾清澜已然明白了。 “温知行,是他!一定是他! 真是好恶毒的心思,好卑鄙的手段,这是要断我大景的栋梁之才啊!” 顾清澜只感觉有一团火在胸中翻腾,气得胡须都在发抖。 他深吸几口气,强压下怒火,走到李钰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语气斩钉截铁:“阿钰,莫慌!此事绝不能就此作罢!你的才华,绝不能被这等魑魅魍魉的手段所埋没!” 李钰苦笑:“老师,已经放榜,木已成舟,还能有什么办法?” “有!” 顾清澜目光锐利,看向皇宫方向,恢复了他曾任礼部尚书的气势。 “明日早朝,老夫便带你去敲登闻鼓!直诉御前! 老夫说什么也要为你讨个公道!陛下面前,是非曲直,总要有个说法!” 李钰心中松了口气。 他来找顾清澜就是想要顾清澜出面。 虽然这次落榜,下次还可以考,但李钰不甘心。 而且这次落榜,下次难道就不会了? 次辅权利通天,要捏死自己这个举人,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他只有名气越大,才越安全。 如果能中状元,就算是次辅也不敢轻易动他。 但如果连会元都不是,如何能成为状元? 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一旦这次翻不了身,那就永远没有机会了。 而且很有可能一出京就会被暗杀,因此他只能来找顾清澜。 还好老师和他想的一样,是愿意帮他的。 李钰自己也可以去敲登闻鼓,直达天听。 但大景朝为了防止有人乱敲,敲鼓人要先挨三十大板。 李钰虽然是举人,但也不敢保证会不会先打板子。 这要是挨了板子,那可亏死了。 顾清澜不一样,曾经是礼部尚书,虽然致仕,但影响还在。 加上是首辅的哥哥,他去敲,肯定不会挨板子。 “老师,那我先回去给夫子说一声,再过来。” 顾清澜点了点头,李钰告退。 …… 距离四川会馆不远的小院内。 林澈,马致远等人已经过来,之前李钰跑了,他们还以为李钰来了这里。 结果发现李钰没有来。 柳夫子等人此时也都知道了李钰落榜的事情,脸上全是震惊之色。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以阿钰的才学,怎么可能落榜!” 柳夫子喃喃自语,脸色发白,他想了无数个结果,但也没有想过李钰会落榜。 他头发胡子掉光,人痩了一大圈。 硬生生将《春秋》读成了他的本经。 如此用心地教导李钰,结果李钰落榜,这换成谁也接受不了。 即便林澈中了,柳夫子也高兴不起来。 当然柳夫子也知道李钰这是被针对了。 只是他一个普通小老百姓,除了无能愤怒,什么也做不了。 “阿钰跑什么地方去了?会不会想不开,我要出去找他。” 林溪一脸担忧,她不在意李钰中不中,她只在意李钰的安全。 “咱们分头去找,特别是河边,山上这些地方。”马致远开口。 众人一听,顿时神色一凝。 听马致远话里的意思,李钰这是想不开要跳河?坠崖? “别胡说八道,阿钰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李芸反驳了一句,李钰绝对不会因为落榜而要死要活的。 他这么年轻,这次没中还有下次,那么多人没中,也没见他们寻死觅活的。 很快众人出门去找了,连阮凝眸也都出去。 柳夫子因为腿脚不便,留在了家里。 不多时,李钰回来,柳夫子一见,松了口气。 “阿钰,你没事吧。” “我没事,夫子就你一个人吗?其他人呢?” “都出去找你去了,你跑什么地方去了,让大家担心。” 柳夫子语气有些责备,不过想到李钰名落孙山,心情肯定不好。 而且这事也不能怪李钰,以他的文采是绝对不可能落榜的。 只能说次辅的权利太大,连这种为朝廷选拔人才的科举都敢插手。 柳夫子拍了拍李钰肩膀,语重心长地道:“这次没中,没有关系,还有下次,你不要灰心。” 说这话的时候,柳夫子也没多少底气。 只有次辅在位一天,恐怕李钰就中不了。 这让柳夫子觉得次辅的气量也太小了,陈家被流放,那是自作自受。 就因为陈渐安是你门生,被一个孩童扳倒,你就觉得打你脸了? 不仅在科举上动手脚,还找人来刺杀。 柳夫子越想越气,就这样的人怎么能做到次辅这样的高位。 只是他愤怒也没有办法,只能安慰李钰。 李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夫子,我没事的,我已经找了顾清澜顾大儒,明日一早就去皇宫告御状!” 柳夫子闻言吃了一惊。 告御状? “有把握吗?” 李钰摇头,不过很快道:“有顾大儒帮我,就算不能得这会元,也可以讨个公道。” 柳夫子点了点头,如今的他也帮不上李钰什么。 但还是道:“阿钰,有什么需要夫子出力的,你尽管开口,夫子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帮你。” 李钰心里有着暖意,鼻子微微有些发酸。 看着夫子的地中海发型,以及黑眼圈,他深深一拜。 “夫子为学生做得够多了,李钰谢谢夫子这么多年的教诲。” 柳夫子将他扶了起来,眼眶也有些湿润。 “去吧,你姐姐那里,我会给她说的。” 李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 翌日。 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京城便已经热闹起来。 街道上的商铺打开,不少小贩也开始摆摊,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 说着昨日放榜的事情。 特别是那些买了顾辞远的人,更是兴高采烈。 还有两天就可以去赌坊拿钱了。 想想就激动啊! 虽然这些百姓押注不多,大多是一两,二两,但这种不劳而获的感觉真的太棒了。 咚咚咚! 就在小贩开始吆喝,车马逐渐增多之时。 突然有着沉重却极具穿透力的鼓声从皇宫的方向传来。 热闹的街道陡然一静,随后有了更大的喧哗。 “这是登闻鼓?” “有人在敲登闻鼓!难道有什么天大的冤情?” 各种惊呼议论声纷纷响起。 京城百姓都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听到有人敲登闻鼓了。 这是有人告御状!! 第164章 上朝堂 皇宫午门外。 登闻鼓前,顾清澜穿着儒衫,手持鼓槌正在奋力敲打。 李钰站在他身后,神色肃穆,随着那鼓声的敲响,李钰没来由有些紧张。 值守的御史和侍卫见是前礼部尚书、当代大儒顾清澜,不敢怠慢。 更不敢如对待寻常百姓般先行责打,只得迅速将情况层层上报。 金銮殿内。 兴平帝正在听大臣汇报情况。 有北边战事吃紧,需要增派军队支援的。 有某地发生洪涝,百姓田地房屋被冲毁,需要朝廷赈灾的。 还有其他一些周边小国要来拜访觐见的。 兴平帝面无表情地听着,然后做出一些批示。 就在此时,便听到那鼓声传了进来。 朝中大臣微微一愣,居然有人敲登闻鼓。 这鼓被立在午门外,自从兴平帝登基后,还从来没有谁敲过。 上一次被敲响还是先帝在世的时候。 兴平帝也微微皱眉,很快便有侍卫进来禀报。 顾清澜携弟子李钰,敲登闻鼓鸣冤! 首辅顾佐衡听闻是自家兄长敲鼓,心中一惊。 次辅温知行则是眼观鼻,鼻观心,面无表情。 兴平帝沉吟片刻,挥了挥手:“朝会暂歇。宣顾清澜、李钰上殿。” “顾大儒,别敲了,陛下宣您和李钰觐见。” 侍卫跑回来开口。 顾清澜将鼓槌往侍卫怀里一塞,开口道:“阿钰,跟为师走。” 在内侍的引领下,两人走入庄严恢宏的金銮宝殿。 文武百官的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二人身上,李钰顿时感受到压力。 清流一派的官员眼中露出和善。 既然是顾清澜的学生,那就是清流一派,只是不知道有何冤屈,需要敲登闻鼓。 次辅一派也听说过李钰。 吏部郎中陈渐安据说就是被此子拉下马。 现在见到李钰本人,都有些惊讶对方的年轻。 就这么一个少年郎,居然有勇气和正五品的官员抗衡,果然胆子很大。 温知行的目光也落在了李钰身上,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他虽没有见过李钰,但却听得多了。 居然找来顾清澜帮他鸣冤,此子确实是不安分的人。 李钰此时感觉如芒在背,能参与早朝的那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 都有一种久居上位的气势,此刻全都盯着他,换成谁也心慌。 不过顾清澜在前方,李钰又多了几分勇气。 这是在皇上面前表现的机会,绝对不能露怯。 顾清澜虽已致仕,但气度不减当年,从容行礼:“老臣顾清澜,参见陛下。” 李钰则不敢这样行礼,而是直接行跪拜大礼“学生李钰,参见陛下。” 兴平帝看着殿下老者,语气平淡却带着威压:“顾卿,你已致仕,当安享晚年。今日却带着你学生敲响登闻鼓,所谓何事?” 顾清澜开口道:“回陛下,老臣不想我大景栋梁之才被埋没,敲登闻鼓也是迫不得已。” “哦?此话怎说?” 顾清澜指着跪在地上的李钰,昂首道:“老夫学生李钰,年仅十五,然天资聪颖,文采过人。 此次会试之后,将其答卷默写与老臣观之。 老臣观其文,觉其才学远超今科多数中式举子,甚至有望会元! 然放榜之日,却名落孙山! 老臣百思不得其解! 思来想去,恐有奸人从中作梗,埋没国家人才,阻塞陛下言路,故冒死前来,叩请陛下圣裁!” 兴平帝闻言,眉头皱了起来,语气略带不悦:“顾卿,科场取士,自有规矩法度。 考官众目睽睽,层层筛选,岂容你一言而决? 难道你顾清澜的学生,就必定要中? 不中便是有冤情? 天下落榜士子何其多,莫非个个都要来敲朕的登闻鼓不成?” 顾佐衡一个劲给顾清澜使眼色。 科举取士,最重公平。 这次主考,清流和权贵争来争去,最终由中立派的赵伯仁担任。 你现在来帮学生伸冤,岂不是说赵伯仁不公? 这有可能将赵伯仁推向温知行那边。 大哥,你糊涂啊! 知不知道赵伯仁现在是我们拉拢的对象啊。 李钰没中就没中,下次再考不就行了,值得你来敲登闻鼓吗? 顾清澜对弟弟的眼色视而不见,从袖中取出那叠李钰默写的文章,高高举起。 “陛下!老臣并非空口无凭! 李钰答卷在此! 恳请陛下,请满朝诸公,尤其是今科主考、同考官们,当场一观! 看看此文,是否真的不堪入目,连三百名贡士之末席都排不上?! 若此文果真粗陋,老臣愿领诬告之罪,死而无怨! 若此文确属上佳……那今科会试,必有蹊跷!请陛下明察!”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 主考官赵伯仁站在百官之中,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手心开始冒汗。 他万万没想到顾清澜竟然如此刚烈,直接敲了登闻鼓,还把文章带到了金銮殿上! 他下意识地偷偷看向次辅温知行。 温知行却依旧如同一尊泥塑的菩萨,眼帘低垂,面无表情,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赵伯仁又想到放榜前,次辅安排的后手,稍稍镇定了一点。 不过他额头依然微微渗出冷汗,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他知道李钰是顾清澜的学生。 却不知道顾清澜也来了京城。 如果知道的话,此事他恐怕还会掂量一下。 但如今事情已经发生,只希望次辅的后手已经安排妥当了。 兴平帝看着殿下倔强的顾清澜,以及那叠举着的文章,沉默了片刻。 “将文章呈上来。”皇帝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 内侍将顾清澜手中的文章呈送御前。 兴平帝接过,起初神色尚带些不耐,但目光扫过文章开头几句,便不由得坐直了身子,神情逐渐变得专注起来。 他越看越慢,时而蹙眉深思,时而微微颔首,看到精妙处,甚至手指不自觉地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 朝堂内一片沉默,只有众大臣的呼吸声。 顾清澜一见皇帝这样子,脸上露出笑容,知道皇帝也觉得李钰文章好。 良久,皇帝放下文章,目光扫向殿内群臣,并没有评判文章好坏。 而是让内侍将文章传递给几位阁老、尚书阅览。 顿时,金殿之上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赞叹之声! “这破题,如刀劈斧凿,直中要害!” “义理贯通古今,纵横捭阖,却又章法严谨!” “文笔老辣,气韵磅礴,非积年老儒不能为!这竟是一个少年所作?” “奇才!真是奇才!以此文才,莫说中式,便是点为会元,亦实至名归啊!” “如此文章竟被黜落?莫非真有隐情?” “……” 听到这些议论声,顾清澜摸了摸胡子,一脸得意。 也不看看是谁的学生。 虽然他教导李钰没有多长时间,还因为李钰太磨人,躲出去过。 但李钰在清澜书院进学,就是他顾清澜的学生,没毛病! 李钰听着这些大臣的议论声,也微微松了口气。 文章得到这些大臣的认可,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了。 会元应该稳了! 第165章 次辅的后手 朝堂上。 李钰的文章被诸多大臣看了后都赞不绝口。 这样精彩老辣的文章,根本就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能写出来的。 完全可以比肩那些有名气的士子。 如果李钰会试文章写这么好,没有理由会落榜。 这样的文章,夺会元都可以,怎么可能落榜。 难道真有人扰乱科举不成? 这可是大罪啊! 清流一派更是看向赵伯仁。 李钰是他们清流一派的苗子,这么好的文章居然落榜,这是想要扼杀我们清流一派的人才啊。 不少人都情绪有些激动,想要质问赵伯仁。 兴平帝看向顾佐衡:“首辅,依你之见,此文当得起一会元否?” 顾佐衡心中暗叹一声。 他本想保持朝堂平衡,甚至有心拉拢赵伯仁。 但兄长如此刚烈地敲了登闻鼓,将事情捅破。 文章又确实好到碾压全场,他若再含糊其辞,不仅寒了天下士子之心,更损及自身清誉和首辅威严。 他只得踏出一步,躬身道:“回陛下,臣以为,单以此文观之, 确……确有会元之姿。臣亦不解,为何会落榜。” 兴平帝点头,开口道:“赵侍郎,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赵伯仁没法在装聋作哑,此时他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打湿。 出列开口道:“陛下!首辅大人!诸位大人! 此文虽好,然……然这是他会试之后所写! 焉知不是他落榜后,心有不甘,求教于顾先生,经由顾先生指点甚至……甚至润色修改后方才成文? 以此事后之文,质疑考场之卷,恐怕难以服众啊!” 他这话极其阴险,直接将矛头指向顾清澜可能舞弊。 顾清澜闻言大怒,直接怼了回去。 “赵伯仁!你血口喷人!” 顾清澜气得浑身发抖,怒发冲冠。 “老夫一生清誉,岂容你如此污蔑! 被黜落的墨卷皆有存档! 陛下,请立刻调阅李钰的墨卷,与老夫手中默写之文一比对,便知真假! 若有一字不同,老夫愿以项上人头谢罪!” 李钰听到这话顿时感动。 顾大儒这是对自己有天大的信任啊。 要知道考完试后默写,记忆是有可能出现偏差的。 顾清澜并不知道李钰记忆超强的本领,就敢以人头来保证。 这其中的信任已经不用多说。 当然李钰也敢保证他默写出来的文章和会试的时候一个字都不会差。 兴平帝也被勾起了疑心,真要文章写这么好,确实不会落榜。 如今双方各执一词,那就弄个明白。 他沉声道:“准!即刻去贡院封存库,调取考生李钰的墨卷来!” 赵伯仁心里咯噔一下,额头汗水冒了出来。 他再次看了一眼温知行,见对方依然老神在在的样子,心里稍定。 殿内气氛也紧张起来。 众人纷纷猜测赵伯仁和顾清澜的话谁真谁假。 不过大部分官员还是倾向顾清澜的,毕竟顾清澜清誉在外。 不可能赌上一辈子的名誉来这里说谎,明知道墨卷会被保存,还敢来对质,没有把握不会这么做。 当然,具体结果如何,还是要等墨卷来了再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数千考生的卷子,要将李钰的墨卷找出来,也需要花点时间。 不过也不是太久,大概一刻钟后,内侍捧着一份弥封袋快步返回。 请示皇帝后,当众拆开,取出里面的墨卷呈上。 兴平帝只看了一眼,便冷哼一声,将试卷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顾清澜,你好好看看。” 见到皇帝这个样子,顾清澜感觉不妙。 急忙捡起试卷,李钰也上前查看。 只看了一眼,顾清澜脸色骤变!李钰更是如遭雷击! 这上面的文章,文理平平,就是一篇普通的举人文章,和顾清澜拿来的惊才绝艳的文章完全不同。 但这上面的字迹却又是李钰的。 “这……这不是学生的文章!” 李钰声音有些发颤,脸上更是有难以置信之色。 “这文章绝非学生所作!这字迹……是模仿的!” 顾清澜也瞬间明白了,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对方不仅陷害,而且算计到了他们可能会告御状,竟然连模仿笔迹、偷换试卷这种险恶的后手都准备好了! 李钰的文采他知道,这从贡院拿来的文章绝对不会是李钰写的。 赵伯仁此时狠狠松了口气,眼角余光看了一眼温知行。 心里感慨,这就是次辅大人的后手?手段真是高啊。 居然能找到模仿笔迹的高手,要知道笔迹模仿是很难的。 每个人的笔迹都有自己的特点,要想在短时间内模仿出来不容易。 更别说还用这笔迹将李钰三场试卷都写下来。 当然更重要的是次辅的老谋深算,像是提前知道顾清澜会带着李钰的文章来告状一样。 这下看顾清澜还有什么话说。 顾清澜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说这是假的? 但笔迹一模一样,这满朝文武谁会相信,就算清流相信他,但朝堂上又不是只有清流。 李钰更是握紧了拳头,浑身微微发抖。 他低估了次辅的手段,竟是连墨卷都能更改,一股无力感升起。 难道这次真的没有办法了? 连顾大儒都帮自己翻不了身的话,以后也没机会翻身了。 此时,一直沉默的次辅温知行终于缓缓开口了。 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顾大儒,李钰,事实胜于雄辩。 存档墨卷在此,文章确实平庸,字迹亦为本人所书。 尔等还要在此胡搅蛮缠,污蔑科场清誉,质疑陛下钦点考官吗? 莫非以为这金銮殿是尔等撒野的地方?” 一听次辅发言了,温党一派的官员来了精神,纷纷开口。 “次辅大人所言极是!” “证据确凿,还有何话可说?” “顾大儒爱徒心切可以理解,但如此行为,实属不该!” “一字不同,便用人头谢罪,顾大儒你这话说得太满了。” 这最后一句话更是恶毒无比,想要置顾清澜于死地。 清流一派的官员都脸色焦急,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 兴平帝看着眼前这场闹剧,耐心也消耗殆尽,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他挥了挥手:“墨卷在此,真相大白,顾卿,你年事已高,莫要再受人蒙蔽。此事到此为止,带着你的学生下去吧。” 顾佐衡闻言松了口气,没有责罚算是皇帝额外开恩了。 赶紧给顾清澜打眼色,让他快走。 顾清澜脸色铁青,但又毫无办法,刚想拂袖离去。 一旁的李钰开口了。 “陛下!” 李钰上前一步,对着御座深深一揖,心中有团不甘的火焰在燃烧。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出乎他的意料。 现在他必须要自救才行。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李钰身上,兴平帝更是脸色不喜。 却听李钰道:“学生李钰,愿现场作文! 请陛下,请满朝诸公,当场出题! 无论是经义、策论还是诗赋,学生所作之文,若不及方才默写文章之十一, 学生甘愿认下所有罪责,治学生欺君之罪、搅扰朝堂之罪,绝无怨言!” 此言一出,满朝震惊! 第166章 自证清白 李钰的话掷地有声,落在金銮殿内。 满朝文武震惊! 现场作文?在金銮殿上,在皇帝和百官注视之下?这需要何等的自信与胆魄! 若不如顾清澜拿来的文章,便认这欺君之罪。 就连顾清澜都是一惊,但却没有阻止。 也许这是李钰唯一能证明清白的方法。 对于李钰的才华,顾清澜是无条件相信的。 兴平帝的目光第一次真正认真地打量起殿下这个看似文弱,却在此刻爆发出惊人勇气和傲骨的少年。 他突然觉得事情有意思起来。 十五岁的少年面对自己,面对百官,竟然有这样的勇气。 不过温党一派却看不惯李钰这番做派,纷纷出声呵斥。 “狂妄!” “黄口小儿,不知天高地厚!” “金殿之上,陛下面前,岂容你如此儿戏!” 温知行眼睛也微微眯了起来,这李钰的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 清流一派见状,也纷纷开口。 这少年的风骨甚得他们喜爱,而且温党反对的事,他们就要支持。 “何为儿戏?以才证清白,怎算儿戏!” “怕他自证戳破私心,才急着阻挠吗?” “少年有风骨敢担当,打压这般人才,良心何安!” “……” 朝堂上清流和权贵开始互喷。 李钰看得目瞪口呆。 “咳!” 顾佐衡咳嗽一声,开口道:“陛下,既然李钰要自证清白,不如给他这个机会。” 原本他是不打算管这事。 只想着让顾清澜快点离开,以免惹怒皇上。 但听到李钰的话,又想到顾清澜在他面前对李钰赞不绝口。 便觉得是个机会。 顾佐衡是相信哥哥不会替李钰作假,那么拿来的文章肯定是李钰写的。 如今被人替换,说明这次会试确实有黑幕。 但这幕后之人一切都安排得天衣无缝,恐怕就算事后去查,也查不出什么。 而顾清澜这么一闹,反而给了温党把柄。 顾佐衡想也能想到,退朝后,温党肯定会说顾清澜为了一己之私,帮学生写文章。 还来找皇上申冤,想要替他学生争夺会元。 这些谣言传出,必定会引起天下士子的愤怒。 如此以来,顾清澜这大儒之名就算是毁了。 甚至更严重点,这些士子还有可能倒向温党一派。 顾佐衡还在头疼该如何保住顾清澜的清誉,就听到李钰要自证清白。 他肯定支持,如果李钰能自证,那么顾清澜也就是清白的。 兴平帝原本就有了兴趣,此刻听到首辅开口,他抬手制止了喧哗。 目光落在李钰身上。 “李钰,你可知金殿作文,非同小可?若文章不佳,便是欺君之罪。” 李钰昂首坦然道:“学生知道,然清白重于性命,才学岂畏人观?请陛下出题!” “好!”兴平帝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既然你本经为《春秋》,那朕便问你:《春秋》重义, 然则‘义’与‘利’,国之大事,如何权衡? 你便以此为题,作文一篇,限一炷香时间。” 此题看似寻常,实则极其考验功底,涉及儒家核心义利之辩,更关乎现实国策。 内侍立刻抬上桌案,备好纸墨。一炷香被点燃。 清流一派微微变色,一炷香的时间要写出媲美刚才的文章,这可是极难的事。 就连他们这些朝中大员,也不敢说百分百能写出让皇上满意的文章。 顾清澜深吸口气,顾佐衡能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想到。 今日如果李钰不能自证,那么出了这皇宫。 温党绝对会抹黑他的名誉。 原本是带李钰的来申冤的,现在变成了李钰自证二人的清白。 不由得,顾清澜也有些紧张。 朝堂上众人都看着那少年坐于案桌后面。 有的不屑,有的欣赏,有的讥笑,有的担心。 李钰闭目凝神片刻,仿佛在调取脑中万卷书。 旋即睁眼,提笔蘸墨,落笔如飞! 竟无丝毫停滞,仿佛文章早已成竹在胸! 多年的苦读此刻都化为了笔下文字。 每日写几篇文章,让他的写字速度极快。 殿内鸦雀无声,唯有笔尖划过宣纸的沙沙声。 百官皆屏息凝神,看着那少年奋笔疾书,仿佛看到了当年苦读的自己。 顾清澜紧握双拳,心中既骄傲又紧张。 温知行依旧面无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赵伯仁则是冷汗淋漓,几乎不敢去看。 香尚未燃过半,李钰便已搁笔:“文章已成。” 众人皆惊,这么快?! 内侍将墨迹未干的文章呈送御前。 兴平帝快速阅览,越看,眼中惊讶之色越浓! 李钰不仅写文章速度奇快,而且字还写得很漂亮。 当然更重要的是立意高远。 破题便指出“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然治国者,非独守一隅”。 继而引经据典,阐述“以义生利,利乃公利;以利害义,国必倾颓”的道理。 并结合当前边患、财政等时事。 提出了“厚义而导利”、“藏富于民而国用自足”等切实见解。 文辞犀利,逻辑严密,一气呵成! 兴平帝眼中欣赏之色更浓,不过并没有开口表扬,而是将文章传过众臣观看。 清流官员们传阅后,纷纷激动叫好: “此文更胜默写之篇!现场而成,尤见功力!” “如此急才,如此见识,怎会落榜?!” “陛下!此乃真才实学,毋庸置疑啊!” 温党官员们脸色难看,有人强自狡辩:“既然他敢提出当场作文,定是做足准备! 且国家大事,岂是他这少年能懂,说不得是有人猜中了这题,做了文章,让他背下来。” 顾清澜这次直接跳脚骂人了,再也不顾大儒形象。 指着那官员道:“你又在说我对不对? 我猜中题目?我猜你娘生你没屁眼!我猜对没有!” “你……” 那官员顿时脸色难看,你堂堂大儒居然像市井泼皮一样,口出脏话。 这简直有辱身份!成何体统! 不过这官员被这一骂,也不敢阴阳怪气了。 顾佐衡眼皮跳了跳,他也没有想到如此粗坯的话,居然会从大哥嘴里说出来。 这么有辱斯文的话都说,看来真的是气急了。 虽然他不敢苟同对方没有屁眼,但莫名的感觉这句话好爽! 兴平帝也很无语,但假装没有听到。 李钰则是再次向皇帝行礼“陛下,若有人认为学生回答这题是侥幸。 那么学生恳请,由在场诸位大人,无论谁,皆可再出一题,题材不限,学生愿再次当场作文!” 温党的官员忍不住了,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战! 真以为你小小年纪,就比得上我们这些朝中大员。 今日非将你这气焰给打下去不可。 清流官员中,杨远也在。 他在顺庆府任期满了后,便调回京城,担任了吏部郎中,也就是陈渐安以前的职位。 这可将温党难受得要死。 这个职位他们争取了很久,没有想到最终落在了清流手中。 对于李钰,杨远也是很欣赏的,但此刻却为李钰捏一把汗。 就算李钰再怎么有才华,但终究没有入仕。 让这些官员不限题材出题,这要是答不上来,可就难办了。 第167章 温党刁难 大殿上,顾清澜也看了李钰的文章,心中欢喜。 开口道:“来来来,出题出题,看看老夫这学生能不能回答上来。” 李钰写出文章,便已经自证清白,如今再让这些官员出题。 一是为了将文采彻底展现。 二是为了让这些官员心服口服。 顾清澜当然也知道李钰心思,那就让这巴掌扬得再高一点,将温党的人打痛! 听到顾清澜的话,又见皇帝没有阻止。 一位温党老臣出列,面带讥讽道:“李钰,你既通《春秋》,可知《春秋》决狱? 今有案例:父为子隐,子为父隐。若父窃羊,子当如何? 若依《春秋》决狱之‘原心定罪’,又当如何判? 你若能厘清其中微义,老夫便服你!” 此题涉及儒家亲亲相隐与国法冲突的千古难题,极考对经义的精微理解。 温党众人面带笑容,纷纷觉得此题出得极好。 李钰不假思索,朗声答道:“《论语》云‘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此乃言人情之常,非谓可枉国法。 若父窃羊,子当劝父归还,代为赔偿,此为人子之孝。 若父执意不从,子亦不可举报告官,此为人子之隐。 然官府查获,依法论处,父当受罚,此为国法之公。 《春秋》决狱,‘原心定罪’,重在考察动机。 若子为隐而隐,乃至助父为恶,其心可诛。 若子隐忍痛苦,旨在全孝道而减少父亲罪责,其情可悯。 故判罚之时,于子可酌情减等,然罪不可完全赦免。 此乃情、理、法三者之权衡,圣人之教,绝非鼓励徇私枉法!” 李钰的回答条理清晰,既守经义,又合法理,让那老臣哑口无言。 温党众人脸色有些变化,看来这小子对经义确实研究透彻。 户部尚书发难了:“巧言令色!那我问你,若国库空虚,边饷急切,加税则伤民,不加则误国,当如何措置?” 李钰略一沉吟,朗声答道:“这位大人所问,实为国之难题。 学生浅见,开源节流并举。 开源非止加税一途,可严查豪强隐田漏税,可整顿漕运、盐务中饱之弊。 可鼓励工商,通有无之利。 节流则需汰冗员、省浮费,尤其军中空饷、工程虚耗,当为第一要务! 与其汲汲于盘剥小民,不若刀刃向内,刮骨疗毒! 所得之财,方可称‘公利’,用于边饷,民虽苦而不怨!” 户部尚书冷笑道:“你这回答流于表面,若陛下命你即刻筹措百万军饷,你待如何? 可能拿出具体章程?如果不能,就是空谈误国!” 顾清澜皱眉道:“张尚书,李钰还不是官员,国库空虚你让他想办法?” 张尚书笑道:“不是他说的不限题材吗?怎么,回答不上来了?” 顾清澜还想再说,李钰已经道:“学生岂敢空谈! 筹措军饷,短期可有三策: 一曰‘捐纳’,然非良法,易生弊政,只可非常时期权宜用之,且需严控,防止鬻爵泛滥。 二曰‘借贷’,向江南富商巨贾发行‘军需债券’,约定利息,以未来盐税或海关收入为抵押,可解燃眉之急。 三曰‘变卖’,清查宗室、勋贵部分闲置庄园、产业,公开售卖,既可充实国库,亦可抑制兼并!”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然此皆治标!治本之策,仍在学生方才所言。 清丈田亩,使豪强无所遁形,则税基可广。 整顿漕运、盐政,剔除中饱私囊之蠹虫,则岁入可增。 鼓励工商,畅通商路,则税源可活! 若行此策,何愁国库不丰? 只怕是……有些人,不愿见到国库丰盈罢了!” 最后一句,意有所指,直指权贵利益集团,听得温党众人脸色铁青。 此时,一位以诡辩著称的御史阴恻恻地开口: “李钰,你才华横溢,然心性莫测。 我且问你,若他日你位极人臣,陛下之命与你心中之‘义’相悖,你当如何? 是忠于君,还是执于义? 此乃忠义难两全之千古困局,你作何解?” 此题极为恶毒,乃离间之计,无论李钰如何回答,都可能被扣上不忠或虚伪的帽子。 满殿皆静,清流官员皆都皱眉。 自古忠义两难全,哪怕是他们一时半会也不知如何回答才是最好。 李钰思索片刻,肃然答道:“大人此问,学生以为,本身便将‘君’与‘义’对立,实为不妥! 陛下乃天子,代天牧民,其所行所言,当合于天道,顺乎民心,此即为‘大义’! 若陛下之命,合乎天道民心,学生自当肝脑涂地,此乃忠义两全! 若万一陛下受小人蒙蔽,所命之事有违天道民心。 学生作为臣子,当效法古之诤臣,泣血直谏,以匡君失! 此非不忠,实乃大忠! 学生相信,陛下圣明烛照,必不会使忠臣陷于此等两难之境!” 这一番回答,不卑不亢。 既阐明了“忠”的最高境界是忠于道义、忠于国家百姓。 又巧妙地将兴平帝置于“圣明”之位,避免了回答让皇帝不喜。 可谓滴水不漏! “好!说得好!” 清流官员中爆发出喝彩声! 连一些中立派也暗暗点头。 顾清澜眼中更是神采连连,李钰十五岁就能舌战群儒,颇有老夫当年风范。 不愧是老夫的学生! 温知行见手下人连番败下阵来,知道不能再让李钰发挥下去。 他终于亲自下场,声音冰冷:“巧舌如簧,终是口舌之利。 科场规矩,乃祖宗成法。 即便你真有才学,然心术不正,恃才傲物,搅乱朝纲,亦不可取。 陛下,臣观此子,虽有才,然锐气太盛,非福社之器。 还是应让其回乡苦读,磨砺心性,再来应试不迟。” 这是要以心性不佳为由,彻底否定李钰。 李钰闻言,目光和温知行对上,毫不畏惧。 这一局,他不能退,朗声道:“次辅大人!学生有一问,憋闷已久,不吐不快! 若科场规矩,可任由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偷换试卷、模仿笔迹、埋没真才,这等规矩,是护持文教之规矩,还是庇护奸恶之规矩?! 若直言不讳、追求公道便是心术不正。 那曲意逢迎、蝇营狗苟之辈,反倒成了忠厚长者? 这难道就是次辅大人为天下士子树立的榜样吗?! 学生今日,非为个人功名,实为这朗朗乾坤,讨一个是非分明!” 李钰这话字字诛心,将最后的遮羞布彻底撕开! 殿内温党官员见温知行受挫,立刻有数人跳了出来,声色俱厉地呵斥: “放肆!李钰,你竟敢如此对次辅大人说话!” “狂妄小儿,眼中还有没有尊卑上下!” “陛下!李钰殿前失仪,顶撞大臣,搅乱朝纲,其罪当惩!请陛下治其不敬之罪!” 一时间,呵斥之声四起,温党官员从来没有想过居然会被一个少年给辨得说不下去。 不得不用这样的理由来压制李钰。 清流官员顿时反唇相讥,朝堂上再次成了菜市场。 甚至李钰都看到唾沫横飞,就差直接吐口水了。 这朝堂一直都是如此吗? 他看向皇帝,这一切都还需要皇帝来定夺! 第168章 并列会元 朝堂上。 首辅和次辅两个派系互喷,闹哄哄一片,比菜市场还热闹。 温党一派的官员出的问题都被李钰回答上来,让清流官员振奋不已。 如此年轻就才思敏捷,而且还是他们清流的人,这绝对要保啊。 温党官员则是说李钰品性败坏,小小年纪就目无尊卑,以后还得了。 顾佐衡和温知行没有发言。 其他四位阁老也没有出声。 就在这闹哄哄一片时。 龙椅之上,一直静观其变的兴平帝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够了!” 仅仅两个字,就让整个金銮殿安静下来。 所有人看向皇帝,知道这位天子要最终裁决了。 兴平帝的目光缓缓扫过群臣,最后落在李钰身上,缓缓道:“李钰。” “学生在。” 李钰躬身应道。 “你今日殿前所言所行,虽有急切之处,然才学做不得假。 虽显刚直,却也是为求一个公道。 我大景朝开科取士,本意便是选拔真才。 若因种种缘由,使明珠蒙尘,非朝廷之福,亦非朕之所愿。” 听到皇帝这话,温党官员心中顿时一沉,而清流一派则露出了希望之色。 只听兴平帝继续道:“今科会试,李钰之试卷,虽有存疑,然其才学,经朕与诸卿当面验证,已毋庸置疑。 若按常规,落榜便是落榜,但此事关乎朝廷取士之公信,朕,今日便破例一回。” 他提高了声音,“朕决定,今科会试,增补一额。 考生李钰,才学堪为魁首,特赐与顾辞远并列会元! 即刻张榜公告天下!” 并列会元?! 这四个字如同惊雷,在金銮殿上炸响! 自古以来,科举考试从无并列之说,尤其是象征最高荣誉的会元! 这简直是破了天荒! “陛下!这……这于制不合啊!” “祖宗成法,岂可轻易更改!” “陛下三思!” 温党官员纷纷出言反对,连一些中立官员也觉得此举太过惊世骇俗。 自从科举取士以来,从来没有过并列。 没有想到皇帝竟然如此异想天开。 兴平帝却摆了摆手,语气坚定。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 若拘泥于成法而埋没大才,才是真正的因循守旧! 此事,朕意已决!” 他目光转向脸色煞白的赵伯仁,语气转冷,“至于李钰试卷为何被黜落,其中是否真有隐情……” “着锦衣卫即刻介入,彻查今科会试所有黜落试卷之流程! 尤其是《春秋》房同考官,以及试卷流转、存档之一应环节! 朕要一个水落石出!” 锦衣卫! 这三个字一出,赵伯仁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 温知行的眼角也抽搐了一下。 锦衣卫直接听命于皇帝,手段酷烈,没有想到皇帝直接动用锦衣卫。 不过温知行倒也不是太担心,他的手段很干净。 锦衣卫也查不出什么。 “退朝!”兴平帝不再多言,起身拂袖而去,留下满殿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 李钰松了口气,这时才惊觉他后背早已被冷汗打湿。 还好他成功了。 不仅获得了会元,还在皇上面前露了脸。 虽然更加遭次辅的记恨,但温知行又是派人杀他,又是修改试卷。 双方早已是不死不休。 李钰也就不在乎了,反正陈家的事就已经将次辅得罪了。 双方没有缓和的余地,既如此,还怕什么。 难道不怼温知行,对方就会放过他? 顾清澜则是大笑三声,带着李钰出了皇宫,脸上有着骄傲之情。 李钰怼温知行让他觉得太爽了。 不愧是我的学生,有我的风范。 顾清澜臭不要脸地想着,心情大好。 很快,消息便传了出去,整个京城为之震动。 “并列会元!千古奇闻!” “李钰何德何能,也能成为会元?” “陛下钦点,你还有意见,说明李钰有真本事。” “这才是不拘一格降人才!” “……” 京城百姓们议论纷纷。 四川会馆的士子都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假。 更有人直接跑到贡院的红榜前,发现真的有了李钰的名字。 和顾辞远并列会元,才相信这是真的。 于是四川会馆沸腾了,原本以为李钰落榜,没有想到仅仅过去一天,李钰竟也成了会元。 这发生了什么。 很快便有消息传出,说是李钰在金銮殿上当场作文。 赢得圣上喜爱,这才破格成为会元。 馆主兴奋得脸色涨红,虽然没有报喜的队伍,但依然将给李钰准备的鞭炮拿出来放了。 周宏则是大喊一声“快去赌坊!” 蜀中学子那些落榜,不少人都已经准备今天回去。 听到这话,顿时来了精神,也不走了,呼啦啦一大片朝着赌坊跑去。 他们为了支持李钰,可是凑了一千两押注。 原本以为这钱打水漂了,没有想到却赢回来了。 15倍啊,一万五千两,足够他们分了。 赌坊的掌柜们在得知消息后,人都懵了。 押注顾辞远的人还在排队领钱,这押注李钰的也来了。 虽然押李钰的人不多,但他们赔得多啊。 众多掌柜后悔不已,早知道就不写李钰的名字了。 原本觉得顾辞远那边虽然赔了,但李钰这便是赚的。 没有想到李钰也成了会元,这次开盘,亏死了。 …… 李钰回了柳夫子租住的小院。 众人兴高采烈地围了上来。 “阿钰,好样的。” “我就知道,以你的才学怎么可能落榜。” “这天下还是有公道的。” 马致远,高登云等人也都纷纷赶了过来恭喜。 柳夫子眼睛有些湿润,他两个学生,一个成了会元,一个成了贡士。 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骄傲。 林溪,李芸也喜极而泣,她们就怕李钰落榜想不开。 现在成了会元,又可以向前再迈进一步了。 柳夫子道:“科举之路,你们已经走完了大半,如今只剩下最后一步,切勿掉以轻心。” 李钰和林澈点了点头。 会试过了就是殿试,而且时间紧迫。 会试在三月份,殿试在四月份,中间只有一个月时间。 不过殿试不会被黜落,因此只要成了贡士,再参加殿试,那就是进士。 当然进士也是分等级的。 前三名便是熟知的状元,榜眼,探花。 第四名到第三十名为二甲进士。 三十一名到三百名为三甲进士。 名次的高低,关乎以后的授官方式和初始官职。 比如前三名,可以直接授官,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 二甲和三甲进士想要当官,还需要朝考后授官。 二甲进士一般授六部主事、地方知府等。 三甲进士多授地方知县、州判等基层官职。 如果成为三甲进士,很有可能一辈子就在县城当官,没有背景的话,很难再往上升。 因此殿试也是很重要的,最好是能成为二甲进士,这样起点高,官途也会顺当一些。 至于前三名,那自然是由最有才气的士子去争夺。 比如这次的李钰和顾辞远。 两人居然并列会元,殿试谁能成为状元,又开始众说纷纭。 第169章 准备殿试 京城内。 随着李钰也成了会元,这次殿试谁会是状元便开始争论不休。 总不能再出两个状元吧。 而且李钰和顾辞远都是解元,会元。 李钰如果中了那就是大三元。 大景朝还从来没有出过大三元,荣誉拉满。 而顾辞远要是中了,那就更不得了。 小三元是他,大三元也是他,这就是连中六元。 自从科举取士以来,还从来没有谁连中六元。 因此京城士子对顾辞远充满期待,如果顾辞远成了状元,那就是开历史先河了。 其他人也都对顾辞远中状元有信心。 毕竟这是正儿八经的会元。 李钰虽然也是,但是后补上的,给人的感觉就不那么正规。 因此顾辞远的呼声最高。 赌坊又开盘了,李钰和顾辞远两人都是会元,让京城各大赌坊赔了个底朝天。 这次就想赚回来。 两个会元,到底谁才能夺得状元? 很快赔率出来,顾辞远依然是一赔一,李钰则是一赔二。 在赌坊看来,李钰虽然是会元,但肯定还是比不上顾辞远。 毕竟对方是小三元,李钰什么也不是。 而且顾辞远年纪比李钰大几岁,那就表示多读了几年书。 肯定还是顾辞远赢面大,因此赔率低一些。 京城百姓听到又开盘了,再从冲向赌坊。 之前的押注让他们尝到了甜头,还想再来一次。 只是这次押谁呢? 大部分人还是押了顾辞远,不过也聪明,两边都押,这样无论谁中都能赢。 苏墨白,马致远,高登云包括柳夫子将银两全都拿了出来押李钰赢。 这次还要再狠狠赚一笔。 李钰有些无语,会元开盘,状元也开盘。 京城这赌风很重啊! 这次李钰没有押注,虽然在皇帝面前露脸了。 但圣心难测,万一皇上要让顾辞远开创科举历史先河呢。 六元及第,这可是从来没有的事。 因此李钰心里也没底,想要劝顾清澜他们不要押。 但大家都很上头,李钰却劝不住,只能作罢。 李钰回了会馆,原本想要安心看书,准备殿试。 结果还没看多久,便有士子来拜访他。 这些士子都听说了李钰敲登闻鼓,在朝堂上当场作文的事,敬佩不已。 如果不是对自身的才学有绝对的自信,又怎敢去告御状。 原本会试考完是需要去拜会主考官的。 但众士子却被告知取消这个环节了,这让士子们有些懵逼。 拜会主考官可是很重要的事,这样他们在京城就有了座师。 有个京官座师,以后遇到什么事,也可以让座师提点一下。 结果现在座师没了,众人便感觉像是无根的浮萍。 有消息灵通的说一众考官正在接受锦衣卫的调查。 众士子便明白了,这是真有科举黑幕啊。 于是义愤填膺,他们寒窗苦读,唯有科举才有出路。 如果连这条路都不公平的话,他们读书还有什么意义。 甚至不少落榜的士子都觉得他们是不是也被打压了,当然他们没有勇气去告御状。 因此对李钰越发佩服。 于是无论是考上还是没有考上的士子都纷纷来拜访。 想要一睹李钰的风采。 马致远等来自顺庆府的士子,又说起了李钰原本可以夺得小三元。 却因为陈家插手科举,导致李钰县试,府试都是最后一名。 但李钰不畏强权,和陈家对抗到底。 喊出了纨绔不饿死,儒冠多误身的名言。 众士子才知道李钰还有这样的经历。 更是对这句话感同身受。 林澈更是将陈子明的文章默写出来。 众人一看,顿时大怒。 如此浮夸的文章居然能夺得县试,府试第一名,陈家真是太嚣张。 随后就有人爆出,陈家乃是次辅门生。 这次李钰落榜也是次辅干的,就是为了报复李钰。 还派人刺杀! 这一下,士子们炸开了锅。 这些士子多是寒门,在地方上经常被权贵打压。 而次辅就是权贵代表,陈家插手科举,本就不对。 次辅为了报复,让李钰落榜不说,还要派人杀他。 这还有天理吗?这还有王法吗? 同时再次敬佩李钰将陈家拉下马,让陈家被流放。 这样不为强权的人,当为他们的表率。 于是莫名的,李钰在士子们中声望高涨。 消息越传越广,很快整个京城都在谈论此事。 酒肆茶坊都在痛骂陈家,然后指桑骂槐陈家背后的人。 温知行本就名声不好,如此以来更臭。 更有士子跑去京兆府请愿,要求科举公平。 他们不敢去敲登闻鼓,但还是敢去京兆府的。 很快,锦衣卫那边也调查出了结果。 乃是一名从陈氏族学出来的人担任誊录官时,模仿李钰的笔迹改了文章。 如今这誊录官已经自杀。 案子也算是定了性,是誊录官为报复李钰才这么做。 这个结论让朝中清流官员都嗤之以鼻,一看就知道是被推出来顶罪的。 但人都死了,锦衣卫也确实没查出其他证据。 赵伯仁监管不力,被罚了一年俸禄,此案就算结了。 顾清澜来告诉李钰判罚结果时,李钰只能感叹次辅的手段确实高明。 连锦衣卫都查不出来。 插手科举还能全身而退,让李钰对次辅也更加警惕。 “你好好看书,这次我可将身上的银子都押了你成状元,莫要让老夫失望。” 顾清澜临走前开口。 李钰眼皮跳了跳,“老师,你是大儒,怎么还对赌博之事感兴趣。” 顾清澜白了他一眼“我是大儒就不要吃饭啊?” “有这么轻松来钱的方式,我为何不挣? 你以为我这次为何来京,就是来押注的。 三年才这么一次,老夫岂能错过。” 李钰无语,如果你押错的话,岂不是全赔了。 等顾清澜走后,李钰专心看书,感觉压力山大。 现在所有亲朋好友都押他能中状元,但这次他心里是真没底。 特别是殿试的阅卷官都是朝廷重臣,次辅也是阅卷官之一。 有温知行在,李钰确实没有多少信心。 只能尽力而为! 四月十五殿试。 新科贡士们也不在外面晃荡了,而是全力备考殿试。 李钰其实要看的书已经很少了,大部分书都已经记在了脑海中。 殿试和前面其他的考试都不一样。 不再考四书五经,而是考策问。 考察新科贡士们的治国理政能力与思想立场。 强调考生对国家大事的见解、对皇权的忠诚度,以及文辞表达的规范性。 因此李钰,林澈等人也就不再看四书五经。 而是购买京城的邸报,看上面的时政,丰富对国家大事的见闻。 其他新科贡士也是如此。 每到这个时候,京城的报房就会加紧印刷邸报,这可是他们最挣钱的时候。 随着时间流逝,很快便到了四月十五这一天。 301名新科贡士进入皇宫,参加这科举路上最后的考试。 第170章 殿试开始 四月十五。 寅时初刻,天色未明,整个京城还笼罩在深沉的夜色里。 唯有承天门外,已是人影攒动。 李钰身着崭新的青色贡士服,头戴三枝九叶顶冠。 与其余三百名新科贡士一同,静候在威严的宫门之外。 一众新科贡士都心情激动紧张,寒窗苦读数十载,终于到了这最后的关头。 无数火把将宫门前照得亮如白昼,映照着一张张充满期盼的脸庞。 礼部的官员们早已就位,神情肃穆。 引导着贡士们按照会试名次排成整齐的队列。 李钰与顾辞远,这两位并列的会元,自然站在了队伍的最前方。 顾辞远今年十八岁,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已有几分成熟士子的沉稳气度。 只是紧抿的嘴唇和蜷缩在袖中握拳的手,显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李钰十五岁,站在他身旁,身高只到顾辞远的耳边,相貌也还有些稚嫩。 但他站姿如松,眼神平静,已然有成年人的气度。 当然内心也有一些紧张。 既然已经成了会元,自然想要中状元。 那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 他眼角余光瞟向一旁的顾辞远,不曾想顾辞远也在瞟他。 两人目光相遇,随后又缩了回去。 但彼此之间似乎有火花碰撞。 两人都是解元,会元,当然都想当状元。 这可是科举路上最大的荣耀。 顾辞远更加急迫一些,如果他是状元,那可就是前所未有的六元及第。 之前能中会元,他没有太多的意外。 只是没有想到隔了一天后,居然出现了并列会元。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多方打听后,才知道李钰是谁。 对方小小年纪竟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皇上讨要一个会元。 说明对方也是有真才实学的。 这就让这次的状元之争有了变数,不过顾辞远还是有信心的。 毕竟他的老师是和顾清澜齐名的大儒。 这状元之位我顾清澜要定了! 身后的贡士们看着并列站立的两位会元,都是啧啧称奇。 也不知道最后这状元到底花落谁家。 他们也都参与了下注,而且很聪明地两边买。 无论谁是状元,他们都能赚点。 等到天色逐渐放亮时,有着动静传来。 便听到有声音道:“宣——新科贡士入宫!” 随着这声唱喏,沉重的宫门缓缓开启。 贡士们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鱼贯而入。 经过侍卫搜检,确认身无寸铁后,队伍踏上了通往皇宫深处的御道。 众士子不敢乱看,低着头跟在礼部官员后面。 通道两侧甲士林立,鸦雀无声。 三百余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广场上回响,更添几分凝重和肃穆。 穿过一道道宫门,到了此次殿试的地方——奉天殿! 便见殿宇巍峨,飞檐斗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皇家威仪。 此时,文武百官早已按品阶分列两侧,文东武西,肃然而立。 这些平日里只在传闻中听闻的朝廷重臣、各部堂官,此刻就真实地站在眼前。 他们或目光深邃,或面无表情,但无一例外,身上都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强大气场。 数百道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这群新晋贡士,让许多寒窗苦读十余年、初次面圣的学子感到呼吸急促,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站在最前面的顾辞远,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额角已然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瞟了一眼身旁的李钰,却见对方神色如常,不由心底有了几分佩服。 一个十五岁少年,能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而不胆怯。 就这份镇定和心性,便是一个劲敌。 李钰目光扫向文武百官。 身为现代人的他,对皇权其实并没有多少敬畏。 其他学子不敢看这些官员,但他敢。 温党官员看他的眼神都很冷漠,清流一派则是眼神鼓励。 “皇上驾到!”又是一声高亢的唱喏。 霎时间,殿内所有官员、贡士齐刷刷地跪伏在地,行三跪九叩大礼。 并且齐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兴平帝身着龙袍,在內侍的簇拥下缓步登上丹陛,端坐于龙椅之上。 他目光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最终在李钰和顾辞远身上停留了片刻。 “平身。” 众人谢恩起身,垂手恭立。 兴平帝没有过多赘言,让礼部官员领着新科贡士入座。 发放了笔墨纸砚后,皇帝缓缓开口。 “朕闻,士人之风,关乎国运。 古之士,或重于气节,或精于实务。 然则,气节若无实绩相衬,则近于空疏。 实务若无操守为基,则易流于功利。 今观朝野,或有清议盈庭而事功不彰,或有吏才卓著而德望有亏。 兹策尔等:为国求才,当如何辨士之真伪,衡才之短长,使气节与事功兼得, 俾朝多得真才实学之士,而少空谈误国、利禄熏心之徒? 尔诸生皆历经考选,即将为国之栋梁,其各抒所见,务切时宜,勿尚虚言。” 此题一出,殿内越发安静。 顾佐衡和温知行两人也在殿内,听到这题目,不由眼皮都跳了跳。 皇帝这是对他们不满啊。 以往出题,都是礼部官员跪接皇帝的策问题,在发给每一位贡士。 而这一次,皇帝却直接口述,明显是要让他们这些大臣听。 不过温知行很快就镇定下来,如今国库空虚,皇帝是离不开他的。 之前查科举案,锦衣卫虽然没有查出太多证据。 但也是有一些自蛛丝马迹的。 作为最忠于皇帝的机构,皇帝如果询问,肯定是事无巨细全都会说。 最终只是罚了赵伯仁一年俸禄,而自己什么事没有。 皇帝真不知道是他温知行在后面吗? 当然不是,当初陈家的案子,如果没有皇帝点头,陈家根本不可能流放。 皇帝是知道他和李钰之间事情的。 没有深查,就说明皇帝不敢动他。 毕竟北边的战事需要的钱财,还需要他这个次辅想办法。 因此这题虽然暗指他德行有亏,但温知行并不在意。 题目既然出了,接下来自然是作答时间。 殿试考一天,而且又只有一道题目,所以考生们都不着急。 虽然他们大多数人无法争夺前三名,但还是可以争夺二甲的。 名次越高,起点就越高,因此答题要慎重。 李钰此时也在思索,该如何答题。 这道题,看似在问选才标准,实则直指当前朝堂最大的顽疾——清流与温党之争! 首辅顾佐衡代表的清流,往往以气节自诩,但皇帝认为他们有时过于固执。 次辅温知行代表的权贵一派,虽不乏吏才卓著者,却德望有亏,结党营私。 皇帝对两方皆有不满,其心中理想的治国之士,是能超越党派,兼具操守与能力之人。 此题既考校新科贡士们对朝局的洞察力,也试探他们自身的价值取向和政治潜力。 李钰揣摩着皇帝的意思。 如今朝堂两极分化,皇上应该是想要看到一些打破僵局的新思路。 或者说,是想看看有没有人能够理解他这位帝王平衡朝局的难处与期望。 殿试果然很难,哪怕是李钰此时也没有太好的头绪。 其他考生也是,冥思苦想,迟迟没有人动笔。 第171章 殿试答卷 奉天殿内,香烟袅袅,庄严肃穆。 众考生坐于桌后,有的在冥思苦想,有的已经开始答题。 李钰也迟迟没有动笔。 这道题对他来说不仅是策问,更是生死攸关的政治站队。 他如今被打上了清流的标签,回答这种问题就更需要小心。 兴平帝并未安坐,而是起身准备看看这些新科贡士如何作答。 李钰和顾辞远都坐在第一排最显眼的位置。 皇帝先走到顾辞远的案前。 这位新科会元可是名满京城,还没有开始会试时,便才气很大。 哪怕是兴平帝也听说过他。 京城难得出了这么一位土生土长的才子。 兴平帝也想看看这长在皇城根下的大才子,会如何回答他的问题。 顾辞远瞥见皇帝停在他案前,原本以为只是路过,谁知道竟是停了下来。 显然是要看他作答。 这不由让他压力大增。 考过试的人都知道,考官站在面前看你答题时,无形中就会增加考生压力。 更别说这还是万万人之上的皇帝。 皇帝只站了一会,顾辞远便已经额头渗汗。 他紧握笔杆,几次想要落笔,但却又停了下来。 显然在巨大的压力下,思绪阻滞,不敢轻易落笔。 皇帝见状,微微有些失望,这么点压力就不敢落笔了? 他也没有多停留,又来到了李钰的案前。 对于李钰,皇帝是有些感兴趣的。 他登基以来,就从没有来人敲登闻鼓。 李钰是头一个,虽然是顾清澜敲的,但那是帮李钰敲。 加上李钰现场作文让他满意。 又怼得温党一派哑口无言,让皇帝觉得大快人心。 这些年,温党越发猖狂,不断打压异己,扩张势力。 温知行的爹是三朝元老,早就给温知行铺好了路,而且温知行还是先帝的伴读。 先帝驾崩前,他便已经是次辅,当时首辅还不是顾佐衡。 兴平帝登基后,首辅致仕,原本该温知行当首辅。 但老首辅力推顾佐衡,说温知行当首辅,那大景就完了。 最后老首辅当庭撞柱,才让顾佐衡当了首辅。 兴平帝虽然不喜欢清流的空谈,但也要依赖清流对温党的牵制。 党争是他不愿意看到的,但在实际过程中,却又不得不默许存在。 因此哪怕顾佐衡经常顶撞他,让皇帝心中不喜,但也睁只眼闭只眼。 只是现在清流一派处于弱势,根本就斗不过温党。 甚至锦衣卫还查出有不少中立官员都有倒向温党的趋势。 比如那赵伯仁。 面对这种情况,皇帝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温知行有手段搞钱,如今还在和北胡打仗,没钱的话,这仗怎么打? 如今只希望这些新科贡士中,有人能为他所用。 而李钰就是他比较看好的人。 本身就和温党有仇,是不可能被温党拉拢的。 此刻皇帝到了李钰案前,见到李钰也没动笔。 他微闭双目,似在养神。 与顾辞远的紧张不同,他神色平静,呼吸均匀,仿佛周遭的威压与他无关。 皇帝驻足片刻,见李钰仍无动笔之意,便失了耐心,去了其他地方。 又过了片刻,李钰缓缓睁开眼。 他已经在脑中反复推敲,斟酌措辞,确保每一句都立在为国选才的公义之上,避免授人以柄。 此时他已经在脑中打好了腹稿。 提笔蘸墨,沉稳落笔,终于开始做这篇殿试策问。 “臣钰谨对:臣闻治国之道,譬如驭马,徒有良骏而无衔勒程轨,则驰骋或失其途。 空持缰辔而驱策无力,则千里终难企及。 故圣王垂拱,必明章典以立其制,严考绩以核其功。 夫实心任事者,非略操守而趋利便,乃持正而行其智。 秉节砺行者,非废实务而慕虚名,乃守道而济其功。 今欲辨士之真伪,惟在立规矩、明职守、核实事三者而已……” 大概意思就是治国好比驾驭马匹,空有良马而没有嚼子、笼头和道路规程,那么驰骋也许会迷失方向。 空握着缰绳却驱策无力,那么千里之远终究难以到达。 所以圣明的君王无为而治,必须申明典章来建立制度,严格考核来核实功绩。 那些真心做实事的能臣,并非忽略操守去追求便利,而是秉持公正来运用智慧。 那些恪守节操磨砺品行的人,并非荒废实务去慕求虚名,而是坚守道义来完成事功。 如今要辨别士人的真伪,只在于建立规章、明确职责、核实政绩这三方面罢了…… 大景朝也有考核制度,只不过当初大景推翻前朝时,为了迅速接盘。 也是为了施行仁政,因此考核制度并不严格。 这就遗留了很多问题。 李钰将现代的绩效KPI融合到文章中来。 重新制定考核标准,大景朝的考核之法他看过,很多都是模棱两可。 要想真正选拔出有志之士,就需要将这些重新规划。 新科贡士都是有一腔抱负的。 但踏入官场后,现实的落差就会将这抱负打碎。 有些官员做了一辈子实事,但却没有拍马屁的升得快。 还有些官员有政绩,却因没有钱财向上疏通,就只能一辈子在底层打转。 为了上升,不得不站队。 要么加入清流的文官集团,要么加入温党的权贵集团。 但如果有条透明,且切实可行的晋升通道,相信大多数官员还是愿意为民做事,为国分忧的。 此时兴平帝已经走到了奉天殿的门口。 他看了一圈,凡是他走近的考生,原本已经在写文章的,也停笔不动。 等他一走,又能动了。 对于这种情况,兴平帝已经见怪不怪,每次殿试,这些考生都是这个样子。 原本以为这次会有所不同,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 走了一圈后,兴平帝也没留在殿内,径直离去。 等他一走,大殿内的气氛似乎都要轻松不少。 考生们个个奋笔疾书,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 光禄寺官员和太监们抬着食盒入殿,菜品丰富,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只是李钰吃了一口,便差点吐出来。 这菜看着好看,结果味道难以描述。 这怕不是猪食。 甚至柳夫子做的饭菜都比这好吃。 大殿内其他头一次吃到光禄寺饭菜的考生也有点怀疑人生。 原本以为宫中的饭菜很好吃,没有想到竟是如此不堪。 还不如外面的小摊贩。 如此难吃的饭菜,让李钰也没有了胃口,干脆不吃了。 将食盒推到一边,继续写文章。 和其他考试一样,文章先写到草纸上,检查没什么问题了再誊抄到试卷上。 策问和八股文不同。 八股文一般写几百字,但策问最低都是千字起步。 有的甚至要写两千到三千字。 因此时间还是很紧迫的,李钰写完后,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然后再进行修改,删减。 最终写出一篇两千多字的策问,确认没有问题后,便誊抄到了试卷上。 等他写完,再看其他考生,还在奋笔疾书。 李钰交卷后,被引领到一旁站着。 大景朝有规定,殿试虽然可以提前交卷,但却不能提前离场。 必须等所有士子一起考完,然后由礼部官员统一带出去。 众人见到李钰头一个交卷,顿时有些坐立难安。 他们很多人才写了一半,没有想到李钰就已经完成了。 顾辞远也有惊讶,不过也并不慌。 只要皇帝没在,他心态就还是稳的。 李钰站在一旁有些无语,这到底是谁出的规定。 交了卷不能走,必须要等着所有人一起。 自己一个人站在这里,有点鹤立鸡群啊。 第172章 殿试结束 酉时初刻,日影西斜,奉天殿内的光线渐渐柔和。 随着司礼太监一声高亢的“时辰到——收卷!”。 这场决定三百零一人命运的鏖战终于落下帷幕。 鸿胪寺官员与内侍们井然有序地开始收卷。 有的士子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有的则面露忐忑,对刚刚写就的文章仍感不安。 还有的似乎意犹未尽,恨不得再添上几笔。 卷子被一一收走,封存,殿试于此告一段落。 “众贡士起身。” 在礼官的口令下,士子们整齐划一地站起身。 长时间的跪坐书写,让许多人腿脚酸麻,起身时不免有些踉跄。 但在庄严的大殿上,无人敢失仪,都勉力维持着姿态。 李钰和提前交卷的数十人此时也回到了队伍中。 虽然皇帝早已回宫,但贡士们在礼部官员的引导下,再次向空置的御座行三跪九叩大礼,感谢皇帝亲试之恩。 礼仪完毕,方才按次序列队,安静地退出奉天殿。 当队伍走出大殿,沐浴在夕阳的金辉之下时,那种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才骤然减轻。 许多人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就是一阵兴奋。 殿试不会黜落,只是进行名次的排序。 也就是说他们这批人,是正儿八经的进士了。 李钰走在队伍中,神态平静,这次殿试,他已经尽力了。 至于能不能成为状元,就不是他能知晓的了。 队伍穿过一道道宫门,离那权力的核心越来越远。 当最终走出承天门,重新回到宫外的世界时,众士子终于敢开口说话了。 早已等候在外的亲人、长辈、同乡好友们一拥而上,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 柳夫子,林溪,李芸,阮凝眸,李铁牛等人都来了。 见到李钰等人出来,急忙迎了上来。 “阿钰,考得怎样?”李芸迫不及待地开口。 柳夫子虽然没问,但眼神中也透露出不平静。 李钰笑道:“我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林澈,马致远,高登云也都点头,他们也都尽力,至于是二甲还是三甲,那就看阅卷官们怎么判了。 随后李钰说他饿了。 众人一听,急忙找酒楼,表示要好好庆祝一下。 如今科举总算是全部考完了,接下来可以真正的放松了。 …… 士子们是放松了,读卷官们则是忙碌了起来。 从殿试考完到放榜只有三天时间,因此时间还是比较紧张的。 好在殿试的试卷不用糊名和誊录,算是节约了一部分时间。 此次读卷官一共十三人。 由六部尚书,五位阁老外加翰林院、詹事府德高望重之臣充任。 读卷在文华殿进行。 十三人每人一个独立案桌,内廷太监将答卷平均分发下去。 读卷官将分给自己的所有试卷看一遍后,在认为优秀的试卷上做出标记。 最优的卷子标记为圈,次优的卷子标记为尖。 中等的卷子标记为点,较差的卷子标记为直。 最差的卷子就直接画个叉。 所有文章看完后,就按顺序传递给下一位读卷官。 如此循环,直至每份试卷都经过所有读卷官之手。 这样就能确保每份试卷都能得到审阅,公平公正,避免一人的喜好决定考上命运。 所有文章读完后,根据卷子上的圆圈多少,选出前十名卷子。 然后所有读卷官再共同审核这前十名的卷子是否有争议,如果没有争议,才会送给皇上。 由皇上点出前十名。 这样的读卷规则从前朝就存在,到了大景朝也没有多少改变。 按理说,经过这么多重要官员选出来的试卷,必定不会埋没好的文章。 但实际操作上并不是这样。 特别是如今党争的情况下,你清流要圈的文字,我温党就是给你画个点。 你温党觉得好的文章,我清流就是要给你打个叉。 原本大景朝是十二人阅卷,于是就会出现一张试卷上六个圈,六个叉的情况。 于是又多增加一人,变成了十三人。 当然读卷官也有中立的,这个时候两边都不好得罪,就只能打个中等成绩。 此刻文华殿内,烛火通明。 所有读卷官都翻看着分给他们的卷子,气氛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 次辅温知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也不知道内廷太监是故意还是无意,分给他的答卷中,最上面一份便是李钰的。 看到这个名字,温知行眼皮便跳了跳,脑中浮现出李钰当庭怼他,让他下不来台的事情。 心中便不由有了几分怒气,耐着性子将李钰的文章看完。 温知行不得不承认,李钰确实有才华。 这要是为他所用,必定是能吏,干吏。 可惜双方已经不可能了,从他派刺客到想要让李钰落榜,就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温知行有那么一点点后悔,早知道就不给陈渐安出头了。 只是陈渐安是他门生,帮他做了不少事。 如果不出头,岂不是让其他跟随他的官员寒心。 想到这些,李钰就算是文章写出花,他也不可能画圈,直接画了个点。 然后便将李钰的文章放到了一旁。 温知行看文章很快,能做到次辅这个位置,自然也是有真才实学的。 分给他的二十三份文章很快看完,将答卷传递给了三阁老沈知渊。 沈阁老也是清流一派,看完分给自己的答卷,传递给四阁老谢安澜。 随后他拿起了温知行传递来的文章。 第一篇便是李钰的名字,沈知渊脸上露出笑容。 李钰在朝堂上舌战温党众人,让他颇为欣赏。 而且还是顾清澜的学生,那就是他们清流一派。 还没看文章,便看到温知行画的点,顿时心里不舒服。 等他将文章看完,不舒服变成了怒气。 温知行真是欺人太甚,如此上好佳作,居然只打一个点,简直岂有此理。 这分明就是报复李钰在朝堂上落了他的面子。 如此人才,岂能被你温知行埋没。 拿起朱笔便在点后面画了个圈。 如果不是只能画一个圈,沈知渊恨不得将李钰的答卷全都画上圈。 看完李钰的卷子后,再看后面的试卷,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温知行觉得不行的,沈知渊也觉得不行。 也不能昧着良心,大部分时候,温知行画的什么,他就画什么。 等到谢安澜拿到李钰的答卷时,没看文章,而是先看标记。 虽然标记没有签名,但温知行的圈,尖,点,横,叉都很有特点。 熟悉温知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他的笔迹。 谢安澜是温党,见到温知行的点,又见是李钰的试卷,心中了然,在圈后面画了个点。 甚至他都没有看文章,直接将李钰卷子放在一旁。 李钰文章写得再好又如何,不被次辅所喜,那就不可能得到圈。 等看完传递过来的所有文章后,谢安澜将试卷传给了五阁老秦维桢。 秦维桢看完文章,心里赞叹。 不愧是会元郎,居然提出了具体的考核办法,是真的为国选才。 年纪轻轻文章却写得如此缜密,确实是治国之才。 这样的文章,一个圈是肯定的。 不过当看到前面几人的标记时,秦维桢手中的笔便有些画不下去了。 第173章 打压李钰 大景朝五位阁老,顾佐衡,沈知渊是清流领袖。 温知行,谢安澜是权贵代表。 秦维桢是中立官员,他年纪最小,两边都想拉拢他。 但秦维桢左右逢源,两边都不得罪。 他不想陷入党争,无论清流也好,权贵也罢,现在看似风光。 一旦有一方倒台,另一方必定会倒霉。 现在看似温党如日中天,但在士林中名声很臭。 而清流是皇上用来牵制权贵的工具,一旦权贵没了,清流的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因此中立最好。 秦维桢以前的做法就是两边都不得罪。 但现在李钰这篇文章摆在眼前,从内心说,这文章写得是真好。 觉得能值一个圆。 但自己画圆,可就得罪了次辅。 如果画点,良心过不去不说,又得罪了清流。 想来想去,秦维桢拿起笔画了个尖,这样就两边都不得罪。 等秦维桢将其他试卷看完,天色已经大亮。 熬夜看了一晚上试卷,众人年纪也不小了,都有些支撑不住,趴在桌上休息一会。 不多时便有太监送来早膳,官员们吃过后,起身活动了一下,继续阅卷。 这一阅又到了晚上。 每位读卷官都要看301份答卷,不免头晕眼花。 不过也有聪明的,比如清流和权贵,见到前面是什么标记,就跟着打就行了。 李钰的卷子转了一圈,上面已经有了十二个标记。 终于到了最前面的首辅顾佐衡手中。 见到是李钰的卷子,顾佐衡顿时精神一振。 此次皇帝出的策问确实有些不好回答,哪怕是他们这些老臣来做文章,也不一定能够写得好。 顾佐衡看的文章中,也就顾辞远的文章能入他的眼,标记了圆。 如今总算是看到李钰的了。 他没有去看那些标记,先看文章。 只看开篇,便让他眼睛一亮,治国如驭马,这个说法倒是新奇。 越往下看,顾佐衡越觉得惊艳。 原本以为之前李钰在殿上现场作文已经很了不起。 现在看了这篇文章,更加让顾佐衡觉得李钰有大才。 关键是才15岁,清流后继有人了啊。 没有想到大哥收的学生如此精彩绝艳。 这文章比起顾辞远的文章,立意更加高远。 而且还提出了选才具体可行的措施,这篇文章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状元之才。 随后顾佐衡看向标记。 心中的喜悦顿时烟消云散。 十二个标记,除了没有直和叉外,其他三种标记都有,真是一言难尽。 这次的十三个读卷官。 阁老中两个清流,六部尚书中礼部,户部尚书是清流,吏部,兵部,工部尚书是温党,剩下的刑部尚书中立。 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是清流、詹事府詹事为中立。 也就是五个清流,五个温党,三个中立。 如今李钰的试卷上,五个点都是温党的,四个圈是清流的。 剩下的三个都是尖。 就算加上顾佐衡的这个圈,也才5个圈。 这样的成绩恐怕进不了前十,也就到不了皇帝那里。 这让顾佐衡牙齿都要咬碎了,这些中立官员就这么惧怕温知行吗? 这么好的文章居然连圈都不敢画,简直岂有此理。 同时又觉得悲哀,如果连李钰这样有大才的人因为温党的打压而起不来。 他清流一脉恐怕很难再有作为了。 顾佐衡忍着怒气,画了一个极大的圈,仿佛要将其他标记都压住一般。 到了晚上,差不多所有文章都看完了。 需要选出前十名送给皇上。 众人将得圈最多的试卷拿了出来,顾辞远的试卷最为显眼,清一色的全是圈。 温知行笑道:“顾辞远不愧是京师才子,此篇文章见解独到,鞭辟入里,状元应该就是他了。” 谢安澜点头“顾辞远已经是小三元,又是解元,会元,如果再中状元。 那可就是六元及第,这可是有史以来从没有的事,想必圣上也很乐意见到。” 吏部,兵部,工部尚书纷纷点头。 真要如此,相当于是他们亲手造就了六元及第。 可以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他们这些官员也都是科举考出来的,每一次的考试要获得第一名已经很不容易。 更别说连续六次第一。 这足以载入史册,是大景朝的一大盛事。 除了顾辞远的文章外,魏济川,苏墨白以及另外三名会试魁首,包括周宏,王清扬的试卷也都选了出来。 这些人的试卷,基本上都是获得了六个圆圈以上。 表明半数的读卷官觉得他们文章不错。 “明日就将这十人的试卷呈给圣上,由圣上定夺今科状元花落谁家。” 温知行开口。 清流一派脸色铁青,中立官员沉默不语,唯有温党一派纷纷附和。 “顾阁老,李钰的文章……”沈知渊忍不住开口。 李钰的文章明明是最好的,结果却不在十名之内。 这些中立官员真是可恨。 顾佐衡没有回应,主要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按照规则,李钰的试卷确实进入不了前十,但这是被温党打压了。 他这个首辅确没有办法。 此刻他只能生窝囊气。 就在此时,司礼监掌印太监魏谨之走了进来。 对着众人开口道:“诸位大人读卷辛苦了,咱家奉皇上之命,来问问前十文章可有挑选出来。” 温知行道:“已经挑选出来,明日就送呈圣上御览。” 魏谨之点了点头,又随意问了一句“可有李钰的文章在内?” 顾佐衡摇头:“没有。” 魏公公咦了一声“李钰是会元郎,所写文章居然不进前十?” 温知行开口道:“李钰此子的文章,我等亦仔细看过。 文笔固然有可观之处,然其论述,过于侧重术而略于道。 所提考核之法,看似新奇,实则略显急功近利,恐非老成谋国之见。 更兼些许观点,或有偏激之嫌。 经过诸位同僚公议,其卷确实未能跻身最优之列,故而未入前十。” 魏谨之静静地听着,脸上笑容不变。 待温知行说完,他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原来如此,不过,皇上有口谕。” 所有读卷官立刻躬身肃立。 魏谨之继续道:“皇上说了,李钰这个名字,他记得。 此番殿试,无论其文章优劣,皇上都想亲眼看一看。 着令诸位读卷官,明日一早,将李钰的试卷,连同你们选出的这十篇文章,一并呈送御前。 皇上要一并御览。” 听到此话,顾佐衡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刚才的担忧没了。 皇帝此举,摆明了是要亲自干预,是要给李钰一个机会。 温知行脸色有些难看,皇帝点名要看,那他阅卷打压就是个笑话。 只能开口“臣等遵旨。” 魏谨之笑道:“那咱家就不打扰诸位大人了,明日静候佳卷。” 说罢,转身离去。 顾佐衡将李钰的卷子找了出来,放入十份试卷中,放入了专用的奏匣内。 沈知渊等清流官员,脸上笑容止都止不住。 皇上亲自点名,看你温知行还能有什么办法。 虽然皇上有可能因为让顾辞远六元及第打破历史。 但至少李钰还是有机会的。 就算不是状元,那也是榜眼,比成为三甲进士好。 就看明天皇帝是让顾辞远六元及第,还是让李钰连中三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