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预借箭术开始称帝》 第1章 行路难 “大人,我们才刚刚交过秋税啊!” “我管你这那的,上头有令!现在收的是‘脂粉税’!” “大人,再宽限两天吧。” “七天,就七天!” ...... 泥屋逼仄,空气潮湿。周晦昏昏沉沉地躺在炕上,似乎听见不远处的一男一女争执不下。 “给我干哪来了?”周晦揉了揉鼓胀的脑袋,环视一圈。“这还是国内吗?” “嘶.......” 周晦脑袋剧痛,一股不属于他的记忆灌入脑海,将之击得再次躺在床上。 “我穿越了?” 是了,此处乃是赤阙朝的边境,柏云县。前身正是出生于县外溪山村的一个穷酸书生。 生母早逝,家里生计全靠父亲进山打猎维持。奈何麻绳专挑细处断,半月前其父进山偶遇大虫,尸首全无,只留下了一张弓,十支箭。 家中栋梁倒塌,前身不得不为其守丧,为此错失了县试的报名机会,自此一蹶不振,大病一场。 这才有了周晦穿越的机会。 “晦哥儿,你醒了!” 一位红着眼眶的女子进屋,看见躺在床上出神的周晦惊喜万分。 她听闻呼唤便快步赶来,打着补丁的襦裙随着步子簌簌晃着,胸前系带勒出的弧度像两朵初绽的花苞在薄纱里轻轻颤。 这女人叫周惠芳,是前身父亲买来的童养媳。 说是童养媳,其实就是周家的仆人。本是罪臣之后,要入官窑为妓,其父钻了个空子,将之买了回来。 回来的时候连名字都被上头夺了去,遂让周晦给她重新取了一个。 “又要收税?” “嗯。”周惠芳语气有些急促。“说京城里的娘娘在为国祈福。家中有女眷的都应感受到天家风采。按例缴纳,就当是给姑娘沾沾祥瑞的仙气。” “要交多少?” “二两......”周惠芳越说越没底气。这些事情平日都是她在操持,即使金额是官府定的,要让周晦听了也少不了一顿打骂。 “嗯。”周晦只是淡淡回应一声,并未有过多反应。 实则在心中把这狗皇帝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问候了一遍。 王朝末世,狼烟四起,饿殍遍野。而朱门宫阙之内,君王犹自沉醉笙歌,纵容酷吏盘剥天下以奉一人之享乐。 “没事的晦哥。隔壁的王婶找我一起给县里的老爷浣衣。我再找些活路,应该能凑够二两。” “先吃饭吧。” 周惠芳一路小跑到灶台,半个身子都埋在了米缸中,只剩下两腿在缸外扑腾。 掏掏捡捡,舀出半碗糙米,煮了个白粥应付。 “其实咱们家除了税以外,还欠着村里的抬棺钱......”周惠芳小心提醒。 其父虽然尸骨无存,但要是不立碑,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的。前身在村里找了个木匠做了个棺材,找了几个伙计弄了个衣冠冢以作纪念。 就这,还欠着五十文呢。 周晦看了看自己碗中的稠粥,再看了看周惠芳的寡水,舀了点米放进她的碗里。 周惠芳身体僵了僵,半晌挤出一句话:“能不能不把我卖了?” “我能挣钱的,求您了,别卖我......” 周晦愣住,敢情自己照顾一下她,还被当作是临走最后一顿了? “家里的弓放在哪?”周晦没解释,把话题扯到别处。 前身自诩文曲转世,刀枪棍棒一概不沾,遑论父亲的吃饭家伙。所以周惠芳早就将之收了起来。 “啊?就在箱子下面。”周惠芳松了口气,胸前的兔子跳了跳。“晦哥,你要去打猎?” 周晦现在只有两条路能走。要么进山碰碰运气,要么找个富贵人家给家里的少爷当书童。 找死和卖屁股两个选择,他果断选择前者。 村里的猎户,一般都往溪山村西面的猪鼻山走。周晦听父亲说过,南面都是村里猎户常去的地方,北面则是县上李府的私人领地。 “王婶的丈夫今天也要上山,晦哥,要不你跟着一起去?”周惠芳有点拎不清周晦现在在想什么,只敢小心建议。 要是周晦死了,她的天就塌了。 吃过了饭,周晦把父亲的弓箭统统翻了出来,嘴角再次抽了抽。 一把桑木做成的单片弓,也就半石的拉力。配合上两根铁箭,几根骨箭,恐怕连鹿的皮都射不穿,也就打点野鸡野兔什么的。 “行路难呐......” “阿晦,我听你媳妇儿说,你要和我进山?”泥屋外探进一个男人的脑袋,往里面张望些许,最终目光聚焦在周晦手中的弓上。 “王叔。”周晦挤出一个笑容,将箭矢扔进箭袋。“对,家里欠着钱呢。” “哎......我先说好!不保证能有猎物,知道不?”王磊叹了口气。他和周晦的爹交情不错,早些年就一直是搭档,现在看着他儿子又是一副猎户打扮,不禁有些感慨。 “明白。”周晦今天本就是想进山碰碰运气,能活着回来就算成功,没想着一飞冲天。 “行,走吧。” 猪鼻山,整座山脉形似公猪趴卧而东面两处状若猪鼻而得名。距溪山村不过十里。 一路上尽是衰草,周晦和王磊走了一炷香的时间也没看见什么活物,两人都有些垂头丧气。 远处灰黄色的草丛忽然动了动。 王磊立刻躬身搭箭,朝着草丛射出一箭。可惜并未射中,擦着那畜生的边飞了过去。 周晦现在才看清那是什么。并非灰兔,而是更值钱的狐狸。 “追!”一击不中,王磊有些羞恼,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一路奔袭,那狐狸狡猾得很,又有天然的草地做掩护,竟是渐渐和两人拉开了距离,快要跑出四十步外了。 “不行,不能追了。”王磊气喘吁吁地停下,拦住后面的周晦。“前面就是李家的领地了。遇上巡山的咱们就是死罪。” 周晦心中满是不甘,旋即凝神屏息,张弓搭箭! 【万法逆旅,皆赴我彀,先得后偿,是谓‘道锋’。】 【是否预支箭术?】 随着他拉开单片弓,两行小字浮现在周晦的脑海。 “我屮!有挂!” “预支!” 【箭术(小成):五十步内,箭无虚发】 【因果偿还:练习箭术百次。偿还之后方可开启下一次预支。】 第2章 鬼世道 “扑哧——” 箭矢离弦,裹挟着气浪精准射入狐狸的后脑。 【+1】 成了? 周晦的手微微颤抖,看着远处斜插着尾羽还在抖动的箭矢,有些不敢置信。 “晦?!”王磊也吃了一惊。“你啥时候学会的射箭?” “君子六艺,了解过一些。”周晦随口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走上前将箭矢拔下,狐狸拿在手中。 灰黄色的皮卖不了多少钱,最多也就五十文。算上里面的五脏和肉,兴许能贵点。 “王叔,要不再往山里面走走?” 周晦现在是真的缺钱得紧。山里面可能有蛇或者野猪,但也只能富贵险中求了。 “行!往里面走走!”王磊本想今天随便逛逛就回家,一个从来没进过山的小毛孩子,能打到什么宝贝? 没成想周晦竟的箭术竟给了王磊不大不小的惊喜。 越往里面走,臭味就越大。狐狸因为肛周腺的存在,能分泌一种即使被稀释百万倍也会被人类察觉的气体。 “骚味好重......” 王磊捏着鼻子,指了指山顶。“那里传出来的。” 经验老道的猎户们就算没有猎狗伴身,也能通过丛林的蛛丝马迹确定猎物的行踪。虽然没办法精确,但大致的方向不会出错。 这就是周晦要学的东西。他有样学样,也跟着撵起一小撮泥土放在鼻下嗅闻。 山顶后面是一片湖泊,算是猪鼻山的南北交界之地。百年前有不少的动物在此处饮水,猎户和富贵人家的少爷也将那处当作了缓冲地带。 “先说好,之后发现的猎物,咱们各凭本事。”王磊右手抵住周晦提醒。 之前的狐狸是周晦猎到的,那算是他的本事。 之后的猎物就没有礼让一说了。 “自然。”周晦点点头,跟着王磊翻身下山。 走了五六里路,翻过山头,周晦果然看见了下方的清泉。虽然肉眼可见的缩小了许多,但湖面仍一片波光粼粼,草地青黄,对岸还有一棵柳树随着轻风吹拂摇曳。 闻到湖水甘冽的气味,两人都来了精神,两三步便跑到了山下,开始慢慢朝着湖边摸索而去。 “就在附近了。”王磊四处张望一番,看见一棵巨大槐树下的树洞。 微风一吹,里面的骚味登时钻入两人的鼻腔,就算不是猎户也能分辨出狐狸的方位。 王磊立刻捡拾一些松针,枯草聚在一起。又掏出腰间的火石搓燃。一股浓烟被风卷进了洞口。 不过几次呼吸,洞里面就窜出好几个身影。最大的那只火红狐狸哀嚎一声,几只小的就四散奔逃而去。 “晦!”王磊提醒一声,张弓搭箭,稳稳钉入红狐的腰身! 周晦五指自箭囊中捻出一支铁箭,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他弓开如满月,那箭簇破空而去,带着尖啸精准地没入白狐颈间。 雪地上顿时绽开一蓬凄艳的霜花,奔跑的雪球应声倒地,四蹄无力地蹬了几下便不再动弹。近乎透明的银色液体顺着纯白的皮毛滚落,在枯草间洇开一小片暗色的水渍。 周晦收弓上前,只见那双琉璃般的眼珠尚存一丝水光,倒映着灰蒙的天空与他模糊的面容。他沉默地拔出箭矢,温热液体顿时汩汩涌出。 【+1】 王磊只射中了一只公狐,其他的都藏在了丛林深处,又是幼年,索性不再追逐。他走到周晦身边,看见他射中的小狐狸,“咦”了一声。 “这崽子,有些奇怪。” 周晦顺着王磊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了小狐狸的异常。“怎么是这个颜色的血?” “不会是妖吧......”王磊咽了口唾沫。 作为老猎户,他听过不少山里面的传说,经年累月也渐渐信以为真。 “有妖怪就有神仙。”周晦将箭矢插回箭袋,扛起狐狸。“王叔你见过神仙吗?” “是这么个理。”王磊放下心来。 要是真有神仙,为什么他们不带着百姓脱离苦海? 周晦本想绕过湖泊再往里面看看,走了两步下身一软,直接跪在了草地上,眼前一片模糊。 “晦!”王磊冲上去扶住。“唉,你大病初愈。哪能这么透支自己。今天先回吧,急不得啊。” 系统给了周晦过硬的箭术,却没有给予之相对应的体魄。周晦本来就营养不良,再加上接二连三的消耗,自然坚持不住。 “回吧。” 两人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回村口。王磊肩膀上倒挂着一只毛色火红的公狐狸,鲜艳的皮毛在暮色中依然夺目,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荡。周晦在一旁沉默地走着,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今日山中的收获。 “县里面的酒楼,医馆,都可以收咱们的猎物。”王磊拍了拍周晦的肩膀。“比集市上卖要好一些。” “不用收税?” 放到市场上卖,要给一笔‘流通税’。出来了还要给市场的老爷一笔‘交易税’。最后落到自己口袋的,所剩无几。 王磊四下张望一番,确定没人才在周晦身边耳语。“我在医馆认识熟人,所以能直接卖给他们。” “辛苦王叔。”周晦临到家门的脚又收了回来,跟着王磊去了县上。 县城角落,一家小医馆,旧木匾上“回春堂”三字已斑驳褪色。里面坐着个须发花白的大夫在给各色百姓号脉。 “秦爷!”王磊绕过小二,直接坐到了大夫身边。“今天打到了好东西,您掌掌眼?” “狐狸?不错。”秦大夫将王磊的那只火红的狐狸放在油灯下仔细端详。 “狐肉,八十文。” “八十!”王磊站起身,看见周围的人都在看着自己,只好又压低声音。“秦爷,没您这么压价的!这东西平时起码都是三百文!” “那你找个能给你三百文的地方卖去。”秦大夫白了他一眼,将狐狸搁在案上。“这世道谁还吃野味?腥臊不说,也没油水,我还得费盐来腌。” “行,行。”王磊泄了气,瘫在椅子上。“狐狸皮,五脏,拢共能给我多少?” “六百文。” 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王磊拿着钱,垂着头走出医馆。 这世道,什么都不值钱,人也是。 第3章 你自己闯进来的 周晦摆出自己的收获,一大一小。 秦爷给最后一个病人开完药,终于把目光放在周晦身上。 “跟着王磊一起来的?” “嗯。” “你这只.......”秦大夫眼珠子转了转。“母的,毛发也不行。四百文,不能再多了。” 周晦叹了口气,把那只雪白的小狐狸推上前。“这只呢?” 秦大夫都懒得抬起眼皮,走向柜台扔出一吊铜钱。“这只你给我我都不要。没成年,还是母的,皮毛也被你射穿了,有什么油水?” “秦大夫,来拿药。” 周晦还想争辩几句,却被身后的声音打断。 少年回头,只见一名中年武师撩帘入馆,身着洗旧的青布劲装,肩头微裂处露出古铜肌肤。他步伐微瘸,浓眉紧锁,将一张泛黄药方按在柜上。 “钱放那儿。”秦大夫依旧没回头,打开几个柜子开始抓药。 周晦与其对视一眼,赶紧挪开视线。 赤阙朝的武师乃朝廷钦封,不仅免除赋税,还能拿到朝奉,位同屯长。 也就是说,朝廷钦定的武师,赤手空拳下能一人打五十个。不是周晦招惹得起的。 男人视线打量些许,最终死死看向周晦手中的狐狸。 “小伙子,这是你打的?” “这个?”周晦举起手扬了扬。“是啊,猪鼻山上的。” “你卖不卖?” “?”周晦满脸问号。怎么刚刚还被秦大夫嫌弃的东西,这男人像个宝贝似的盯着? 不对,有古怪。 周晦本能地朝着后面躲了躲。“卖,三两银子。” “三两?!你怎么不去抢?”男人声音变调,“小子,你是不是不知道这是什么?” “咦?是老夫走眼了不成?”秦大夫也回过头,再次打量起周晦手中的狐狸。“哈,是是是。你小子运气不错,能猎到异兽。” 异兽?那是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对武师的修炼有帮助的野兽。”男人顾不得解释许多。“八百文,不能再多了。你这异兽没有成年,最珍贵的宝血也流干了。” 周晦想起之前流了一路的白色液体,忽然有些肉疼。 “秦爷,你呢?你打算出多少?” “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眼看周晦打算坐地起价,连秦大夫也开始佩服这小子的机敏。“我不买,你卖给齐阳晖吧。” 男人掏出铜钱塞到周晦的手里,接着以近乎抢的方式将狐狸拽了过来,连药也顾不得抓。“我叫齐阳晖,乃是柏云县成阳武馆的弟子。你以后若是还有这种宝贝,尽管找我,价格公道。” “这东西,这么贵吗?” 齐阳晖走后,周晦看着手中的铜钱依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王磊的狐狸才六百文,他的那一只小玩意儿是八百文! 一天的时间,周晦已经挣了一两多的银子了。 “很贵。”秦大夫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少年。“异兽,只能由野兽先天变异而来。万里挑一,咱们这个鬼地方就更少。” “若不是你拿来的是宝血流干的尸体,老夫也能认出来的。可惜了。” 可惜什么?不是你自己有眼无珠,还不敢竞拍? 看着周晦的眼神,秦大夫笑出声。“你以为我不想要?武师,那是老夫敢惹的?” 是啊,要是自己也能成为武师就好了。 不说搏取功名,能安安稳稳度过一生周晦就心满意足。 “成为武师,要多少银子?” “十两。”秦大夫看见周晦目瞪口呆的样子,多说了一句。“穷文富武,小子。” 没事,十两就十两! 离了医馆,周晦又在县上买了一些糙米,鸭蛋,咸菜之类,花了三百文。之后再匆匆回家。 还没走到,周晦就听见调笑声在自家门前响起。凑近一看,原来是几个泼皮站在栅栏外对着周蕙兰吹着口哨调戏。 “娘子!那姓周的小子无一技之长,三年之内又无法报名县试。注定活不长久啦!” “对啊,不如跟着我们郑爷一起吃香喝辣如何?” 周蕙兰没有理会外面的无赖,只是自顾自地在院落中晾晒着衣服。可是身体也在不住地颤抖,显然已是气极。 周晦指间弓弦震颤,一支骨箭尖啸着离弦而出,精准地擦过那泼皮的耳廓,钉入身后土墙。几缕断发随风飘落,那泼皮登时僵在原地,面色惨白如纸。 “听说你逢人便说我死了。”周晦上前两步,手搭在郑乾的肩上。“怎么都不念着哥哥的好呢?” “晦,晦哥?”郑乾颤巍巍转过身。“没有啊,怎么会这么说哥哥呢?哥哥一定是听了奸人的谗言!” 周晦几年前通过童试,确实在溪山村激起了不小的风浪。村里上下见了都叫他一声晦哥。 但郑乾是最看不上这种书呆子,周蕙兰又长得漂亮,他便把心思打在了其身上,整日咒着周晦赶紧死。 “哦——”周晦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是哥哥听错了。哥哥先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要不,留下来吃了饭再走?” “不不不,晦哥。这就走,这就走。”郑乾哪敢多呆,刚刚那一箭快把他魂射飞了。 “晦哥!”周蕙兰抱住周晦,头埋在他的胸中泣不成声。 “先去煮饭吧。”周晦揉了揉她的脑袋,将食物放在桌上。 “晦哥!你打到猎物啦!”周蕙兰捂住嘴巴,一脸崇拜地看着周晦。“我就知道晦哥你最厉害了!” 该说不说,这个时代的女人是真会给情绪价值啊。 周晦笑了笑,“我这么厉害,就没什么奖励?” “晦,晦哥想要什么奖励?”她声若蚊蚋,颊染绯红,手指下意识地绞着衣角。 周晦指了指自己的脸,周蕙兰扭捏了好一会儿,终于亲上去,又快速跑开。 会给情绪价值是真的,保守也是真的。 周晦长舒一口气,趁着周蕙兰做饭的功夫来到庭院中开始练箭。 一箭射出,箭矢稳稳钉在树干上。可是预料中的因果偿还并未出现,周晦大为不解。 “怎么回事?我射得这么认真,居然不算?” “札札”。 草丛中的声音吸引了周晦的注意力,他循声看去,只见一只蚱蜢正瞪视着他,个体足足有四寸! “好吧,你自己闯进来的。”周晦再次拉弓搭箭,弓臂如蛟反曲。蚱蜢直接裂开,腥黄的血浆迸射。 【+1】 第4章 路走宽了 一击得中,周晦心潮澎湃。 赤阙王朝一步约合一米四,五十步便是整整七十米! 这个距离,已远超王朝军中对普通弓手的考核标准。 寻常军卒于此距离能中靶便堪称良卒,若能命中人形靶要害,便是值得夸耀的精锐。 箭无虚发意味着七十米内,他指哪打哪,这已非精锐二字可以形容,放在军中,也足以担任操硬弓,狙杀目标的锐士! 只是他很快就冷静下来。 “必须要杀生才能计入练习一次?” 周晦有些无语。 本以为勤加练习就能赶上进度,没想到还要只身犯险进入猪鼻山。 还有个问题,周晦现在的弓太弱了。 武将铺的一石弓就要二两银子,他绝对买不起。 现在的单片弓连鹿皮都射不破,就算周晦有百步穿杨的本事也是白搭。 “还是得脸皮厚啊......”他叹息一声,把糟心事置之脑后,蹑手蹑脚爬上床休息。 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 ...... “晦儿,今天进山不?” 清晨太阳未升,王磊已经站在周晦的家门口。 “王叔,对,今天也进山。”周晦喝完最后一碗稀粥就出了门。 抬头望去,王磊身边还站着齐阳晖。 这武师面色相较于昨天已经好转许多,应该是吃下周晦打到的异兽的关系。 两人都面露期待地朝里面张望着,对周晦各有所求。 “齐师傅,找我何事?” 周晦开门见山。就算齐阳晖不来找自己,周晦也会去武馆找他的。 “你就背着这张弓去打猎?”齐阳晖端详了一下周晦身后的单片弓,面露惊讶。“这能打到什么好东西。” “不如您把武馆的好弓借给我,之后若是有异兽,我给您打八折,如何?” 周晦早就想好怎么开口了。虽说猪鼻山有异兽的概率非常之小,但看齐阳晖的脸色不像是等得起的人,所以昨天才会如此激动。 果然,他只是犹豫些许,就点头答应下来。“可要是弄坏了,按照武馆的规矩,你怕是得脱层皮。” “理当如此。” 王磊云里雾里,上前拍拍周晦的肩膀。“你俩在说什么呢?咋认识武师的啊,周晦。” 周晦将异兽的事情一一道来。 王磊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旱烟袋都快捏不住了。 “八……八百文?!”他猛地拔高了嗓门,“就那只小白毛崽子?额滴个娘嘞。周晦,你、你这不是走了天大的狗屎运,你这是撞了财神爷的腰啊!” 他围着周晦转了两圈,“武师!你小子竟然搭上了武师的路子!齐爷!那可是县里武馆的爷!周老弟,你这可是要发达了!这破溪山村,怕是留不住你这尊真龙了!” 周围的村民早已竖着耳朵凑了过来,此刻更是嗡地一声炸开了锅。 “啥?周家小子打到了宝贝?” “武师老爷亲自掏钱买?八百文?!” “哎呦喂!早知道山坳里有这种金疙瘩,我拼着也得去闯一闯啊!” “晦哥儿真是武曲星下凡啊!刚丢了功名路,转头就得了武师的青眼!” “蕙兰妹子,你可真是好福气啊!眼看就要跟着享福了!” 先前几个还跟着郑乾起哄的泼皮,此刻早已缩到了人群最后,脸色青白交错。 “咋办,乾哥。这小子认识武师!”一个麻子脸缩在后面,脸色惨白。 赤阙边境,军队说了不算。武馆的师傅当街打死人官府屁都不敢放一个。 “怕什么!我弟弟马上回来了!”郑乾咬咬牙。“等他当上武师,拿捏一个小小的猎户不是手拿把掐!” 是了,郑乾不入帮派,不投身军伍,为什么能在溪山村横行霸道? 不就是有个在武馆学艺的弟弟撑腰吗? 很快齐阳晖就拿着一张拓木弓赶来。 这张弓一看就与周晦那桑木片子是天壤之别。近五尺长的弓身透着深沉的棕褐色,线条流畅,两端硬木雕琢的弰头温润如玉。 “拿着。”齐阳晖将弓递过来,眼神里有一丝不舍。 “一石二的力,你省着点用。别他妈拿去捅马蜂窝。” 周晦接过,入手的第一感觉是沉,握柄处被磨得光滑无比,完美地贴合了他的虎口。 “走吧,王叔。” “等一下!”齐阳晖再次叫住周晦,递给他一张木制的令牌。 “这是成阳武馆的信物,能让你俩在猪鼻山北面外围狩猎。” “我不仅要异兽,所有的猎物我都收。” 成阳武馆名下有不少产业。妓院,酒楼,赌坊均有涉猎。 赤阙的武馆多是如此,与其说是武馆,叫做黑社会更贴切一些。 至于会不会欺压寻常百姓,全看当家的心地如何。 两人谢过齐阳晖,很快就朝着山脉进发。 猪鼻山北面的山林,果然与南面大不相同。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脚下落叶积了厚厚一层,踩上去几乎听不到脚步声。 王磊显得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柴刀,低声道:“晦儿,跟紧点。这北面邪乎得很,听说有大家伙。 没走多远,前方林间小道上便转出两名身着腰挎朴刀的汉子,正是李府的巡山家丁。 为首一人面色倨傲,抬手拦阻:“站住!此乃李府私苑,闲杂人等滚开!” 王磊身子一僵,连忙赔笑:“二位爷,我们……” 周晦上前一步,不等王磊说完,便将那块木制令牌亮了出来,语气平静:“成阳武馆齐爷吩咐,入山采办些野货。” 那家丁看到令牌,脸上的倨傲瞬间收敛。他仔细打量了一下令牌,又看了看周晦和他手中的好弓,语气缓和了不少。 “既是武馆的人,外围山林可去。但记住,不得靠近山庄十里之内,否则格杀勿论!” “晓得。”周晦收回令牌,淡淡应了一声。 待家丁走远,王磊才长长舒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细汗,咂舌道:“好家伙,这武馆的名头真好使!晦哥儿,你这路子算是走宽了!” 前方林间空地出现几只正在低头啃食草叶的獐子。距离约莫六十步开外,獐子十分机警,不时抬头四下张望。 第5章 三家武馆 周晦拉开弓弦,一石二的力道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开弓如呼吸般自然流畅。 “嗖!” 铁箭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黑线,瞬息跨越距离。 “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传来。那公獐甚至来不及发出哀鸣,箭矢已精准无比地贯穿其脖颈,巨大的动能带着它整个身子侧翻倒地,四蹄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1】 “好!”王磊忍不住低喝一声彩,快步冲了过去,“这獐子膘肥体壮,皮子完好,起码值这个数!” 二百文! 接下来的一个多时辰,成了周晦的个人表演。 弓弦频响,野兔山鸡应声而倒。王磊几乎成了专职的拾荒人,脸上的笑容就没消失过,看着周晦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座会移动的金山。 周晦能清晰地感觉到,每射出一箭,身体对这项技能的融合就更深一分,那种如臂使指的感觉愈发清晰。 【17/100】 天色将晚,王磊抬头看了一眼。 “晦儿,要不回了?” “等一下,有古怪。” 周晦停在了一簇怪异的灌木前。灌木下的泥土有明显被翻拱的痕迹,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腥臊气。 灌木丛猛地一阵晃动,一道灰褐色的影子以惊人的速度窜出,直扑离得更近的王磊! 一只獾,但体型远比寻常獾猪要大上一圈,毛发粗硬如针,一双小眼睛赤红如血,嘴角滴着浑浊的唾液,两根獠牙狰狞外翻。 “妈呀!”王磊吓得魂飞魄散,慌忙举起柴刀格挡。 周晦反应极快,几乎在那异獾扑出的瞬间已然引弓! 咻! 铁箭疾射,精准地命中异獾的肩胛部位。 出乎意料,箭头入肉不深,竟像是被它坚硬的骨头和厚皮卡住了! “吼!” 异獾吃痛,发出一声嘶哑的怪叫,凶性大发,舍弃王磊,扭头就朝周晦扑来,速度奇快! “小心!这东西成精了!” 周晦再次抽出一支箭,目光死死锁定那双赤红的眼睛。 异獾凌空扑至! 周晦屏住呼吸,弓开满月,在那腥臭之气几乎喷到脸上的瞬间松开了手指。 噗! 这一箭,刁钻无比,直接从异獾大张的口中射入,贯穿后脑! 异獾庞大的身躯在空中一僵,重重摔落在周晦脚前,四肢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暗红色的血液混合着灰白色的浑浊液体从口鼻处汩汩流出,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 【+1】 周晦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这玩意儿,比想象中难缠得多。 王磊蹲下身,检查着獾尸,脸上露出喜色:“虽是疯了的,但这獾皮,獾油,还有这獾肉,武馆的人肯定收!” 夕阳西下,两人拖着沉甸甸的收获踏上归途。雄獐,疯獾,以及其他小兽,这一次的收获,粗略估算竟超过了三两白银! 脂粉税近在眼前,而那十两银子的武师之梦也显得触手可及。 周晦看着天边如血的晚霞,心中盘算。“就是不知道这成阳武馆,在柏云县究竟地位如何,风评怎样……” 走在一旁的王磊闻言,脚步微微一滞,“晦儿,你想入武馆?” “嗯,想练练真本事。这世道,没点能耐,终究是砧板上的鱼肉。” “是啊,没点能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王磊眼神飘向远方,用力抹了把脸。 “磊叔?” 王磊回过神,叹了口气。“我家那小子,当年也跟你一样,做梦都想当武师,光宗耀祖。十两银子的进门费啊,我砸锅卖铁也凑不齐。最后他只能把心一横,投身了军伍。” “十年前死在了北边前线,连个尸首都没寻回来。” 周晦默然。他没想到随口一问,竟勾起了王磊如此的伤心往事。 “对不住,磊叔,我不该问……” “没事,都过去的事了。”王磊摆摆手,强行振作精神,“说回武馆。你想知道,我就给你说道说道。咱们柏云县,巴掌大的地方,正经武馆有三家。” 他一边走,一边如数家珍地给周晦介绍起来: “排最末的,是‘黑蛇武馆’。”王磊语气带着明显的不屑,“馆主叫杜黑蛇,地痞流氓出身,手底下的弟子也多是街面上的混混。教的都是些阴狠下三滥的路数。” “这些人专为那些大户人家看家护院、处理脏活。进去的人,多半学不到什么真功夫,反而容易沾上一身匪气。要不是县衙里有人罩着,早被剿了。” “排第二的,是‘百锻武馆’。” “馆主是个老铁匠,姓刘,据说祖上出过军中的匠师。他家的路子不一样,更看重打熬身体,力气大,抗揍,教的功夫也势大力沉,一板一眼。” “缺点是死板,不够灵变,而且入门也得交钱,还得签长约,学成后得给他家打几年白工抵债。不少穷苦人家想让孩子学门手艺兼练武,会选那里。” “最后,就是这‘成阳武馆’了。” “三家里面,成阳武馆是公认的‘这个’。”他翘起大拇指,“馆主楚成阳,据说是十年前从边军退下来的老旅帅,是有真功勋在身的!身上带着伤,才回了这老家开了武馆。” “正因为是军队里下来的,齐馆主教的东西,最是实用!不搞花架子,招招都是战场上搏杀出来的本事。” “馆里的风气也正,虽然也接押镖护院的活计,但讲究个规矩,欺压良善的事情很少做。至少明面上很少。齐馆主镇得住场子,下面的弟子也不敢太放肆。” “晦儿,你想学真本事,又能凑得出钱,成阳武馆确实是柏云县最好的去处。你能搭上齐阳晖的线,是桩大运气。” 一个退役军官开办的,纪律相对严明的武馆。这确实很符合他目前求稳和学真本事的需求。 “多谢磊叔解惑。” “谢啥……”王磊摇摇头,“只盼着你真能有出息吧。” 回了村,齐阳晖已早早在村口等着。 看见周晦这次又打到了不少的猎物,甚至还有一只异兽,齐阳晖喜笑颜开。 第6章 赌把大的 “不错,这獾我吃不上,但是也能卖个好价钱。” 周晦收下银钱,连带着弓一并准备还给齐阳晖,却被他摆手推了回去。 “这弓暂存在你这里,以后日日我都会来收你的货。顺便查弓。” 齐阳晖把嘴贴在周晦耳边。“今天我来的时候看见几个混混在你家晃荡,你自个儿小心。” 周晦的箭术天赋不错,齐阳晖看得见。 武馆的排名争夺战要到了,军队那边也越逼越紧,想让他们吐点东西出来。 眼下正是用人的时候。 这么个人才他不想埋没,更不想让他出什么闪失。 周晦一愣,转头看去,郑乾早已消失无踪,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酒气。 “果然是不死心啊。”周晦摇摇头。“那就多谢齐师傅了。” 周晦谢过齐阳晖之后,将银钱和王磊分了一分。 现在周晦有二两多的银子。 回了家,看见周惠芳早早地做好了饭,等着周晦回家。 “晦哥!” 周惠芳抱住他。胸前的温暖让周晦心头一热。 感受周晦手上传来的触感,周惠芳脸颊绯红。“先......先吃饭吧,晦哥......” “我是在吃饭啊。” 半个时辰后。 周惠芳双腿打颤,坐在桌上埋头吃饭。 “晦哥,那郑乾......” “嗯?郑乾怎么了?” 周晦抬头,周惠芳一片担忧之色。 周晦上山打猎,总有不在的时候。那郑乾毕竟是无牵无挂之人,一个在武馆学艺的弟弟,旁人还真不敢管。 现在家里的日子好起来了,要是哪一日这小子发了疯,闯进家里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周惠芳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 “没事,有我呢。先吃饭。” 周晦给惠芳夹了一筷子青菜,不再言语。 他是想主动出击的。 可是郑乾的靠山,周晦有顾忌。 要是自己是武馆的人就好了…… 翌日清晨,周晦仔细检查了弓弦和箭袋,准备再次进山。 刚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就见两个身着皂隶服,腰挎铁尺的税吏大摇大摆地走到他家栅栏外。 为首那个三角眼用铁尺敲打着篱笆,发出刺耳的“哐哐”声。 “周家小子!出来!” 周晦眉头微皱,走上前:“二位差爷,有事?” “事?”三角眼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周晦,“脂粉税,三天!就三天!听见没?” “三天?”周晦心中一沉,“差爷,上次不是说好七天?” “上次是上次!” 另一个胖税吏不耐烦地吼道,“上头有令,北面流民都快涌过来了,前线吃紧,军粮告急!所有赋税限期三日缴清!交不上的,哼,正好北河渠工程缺人,全家都给我滚去修河道!” 三角眼用铁尺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周晦的脸颊,语气嚣张:“小子,听明白了就赶紧去筹钱。别到时候爷们再来,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两人说完,趾高气扬地转身,又去砸隔壁的门。 周晦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手指缓缓攥紧,骨节发白。 二两银子,三天期限。这世道,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人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火,刚迈步要走,一个佝偻的身影又挡在了面前。 是村里的老木匠,周父那口薄棺就是他打的。 “晦…晦哥儿……”老木匠搓着手,脸上带着窘迫和歉意,“那五十文的抬棺钱,你看……家里娃儿也等着米下锅……” 周晦看着老人局促不安的样子,心头那点烦躁化为了无声的叹息。 他没说话,默默从怀里摸出还带着体温的钱串,仔细数了五十文钱,递了过去。 “谢…谢谢晦哥儿!谢谢!”老木匠千恩万谢,攥着钱快步走了。 周晦掂了掂手里瞬间轻了不少的钱串,嘴角露出一丝苦涩。 这钱,还没捂热乎就去了大半。 就在这时,一个令人厌烦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响起。 “哟,周大善人这是又发善心了?五十文说给就给,看来是真发达了?” 郑乾不知从哪个角落钻了出来,靠在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上,嘴里叼着根草秆,脸上挂着令人作呕的讥笑。 他显然看到了刚才的一幕。 周晦懒得理他,背好弓,径直朝村外走去。 郑乾却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在他身边压低声音。 “晦哥儿,要我说啊,你这来钱还是太慢。三天二两银子,打猎得打到什么时候?” 他瞟了一眼周晦家的方向,嘿嘿一笑:“你家里那个童养媳,虽然是个罪奴,但模样身段可是咱溪山村头一份儿!卖给县里王老爷家当丫鬟,起码能得这个数!” 他伸出五根手指,在周晦眼前晃了晃。 “五两银子!够你交税,还能剩不少呢!怎么样?考虑考虑?哥哥我可以帮你牵个线……” 周晦的脚步顿住了。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冰冷得像猪鼻山巅的积雪,直刺郑乾。 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威胁,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死寂,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郑乾被这眼神看得心里猛地一突,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竟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的嬉笑也僵住了。 周晦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大步朝着猪鼻山走去。 郑乾站在原地,半晌才缓过神,对着周晦的背影啐了一口。 “呸!装什么大尾巴狼!穷酸书生一个,看你三天后怎么死!” 快点!再快点! 留给周晦的时间不多了,他还有家要养,还有武馆的梦想要实现。 今日进山必须打到一件大货才行! “王叔,走吧。” 周晦走到村口,看见王磊已经在等着自己,身边还牵着一条黄狗。 两次进山,周晦都给自己带来了不小的惊喜。 王磊这次终于认真了,打算跟周晦一起赌把大的。 “上次那水源,定是山中野兽常去之地。我们这次就在周围等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的玩意儿。” 今日的猪鼻山不同以往,大雾四起。 周晦的箭术在这样的地方一下就被限制了。一路上都没遇见什么活物。两人的心也逐渐焦躁起来。 第7章 误杀瞒天记? “没事,咱们还有狗呢。”王磊提了提绳子,示意周晦不用惊慌。 两人又朝着水源走了一段距离。王磊的黄狗突然变得异常兴奋,低声呜咽着,扯着绳子要往浓雾深处冲。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的腥臊气,还夹杂着野兽鲜血的臭味。 “有大家伙!”王磊压低声音,既紧张又兴奋,解开了黄狗的绳索。 黄狗如离弦之箭般窜入雾中,狂吠声很快变得急促甚至带着一丝恐惧,随后戛然而止。 “狗娃!” 王磊惊呼一声,心知不妙,抄起柴刀就和周晦循着声音追去。 穿过一片被撞断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呼吸一窒。 雾气缭绕,一头壮硕得超乎想象的巨大野猪正烦躁地用獠牙刨着地。鬃毛如钢针般根根竖立,通体黝黑。 野猪的侧腹部,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正在汩汩流血,显然是被其他猎人所伤,逃命至此。 “山彘!”王磊声音发颤,“这畜生够咱们吃半年了!” 浓雾弥漫,黄狗的惨死和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让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那野猪赤红的双眼死死锁定两个不速之客,刨动着蹄子,发出威胁的低吼。 “晦儿!小心!”王磊紧握柴刀,手心全是汗。 周晦屏住呼吸,本能让他在野猪发动冲锋的瞬间做出了反应。 弓开满月,铁箭尖啸着射出,精准没入了野猪的一只眼睛。 “嗷——!” 野猪发出凄厉痛苦的嚎叫,冲锋的势头一滞,变得更加狂乱,盲目地撞击着周围的树木。 “快!王叔!它瞎了一只眼!”周晦大喊,同时飞速搭上第二支箭。 王磊被周晦一喊,压下恐惧,猎户的血性被激发出来。他趁野猪痛苦甩头、暴露脖颈的瞬间,猛地扑上前,铆足全身力气,将柴刀狠狠劈砍进去! 噗嗤! 刀刃入肉极深! 那野猪遭受重创,发出最后一声绝望的嘶鸣,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四肢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两人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心有余悸。 “好……好险……”王磊看着死去的巨兽,这才后怕起来。 周晦走上前检查,眉头一挑:“王叔,你看。” “怪不得它如此狂躁,原来是受了重伤,被我们捡了便宜。” 就在两人庆幸收获这价值远超五两银子的巨货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和嚣张的呵斥声穿透浓雾传来: “妈的!那畜生跑哪去了?!敢撞伤本少爷的马,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一个衣着华贵的少年骑着一匹喘着粗气的骏马冲破了雾障。 他约莫十六七岁,脸上带着骄纵和愤怒,正是李家少爷,李昭。 他显然是一路追着这头受伤的野猪过来的,坐骑身上还有被野猪獠牙划破的痕迹。 李昭一眼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野猪,以及旁边的周晦和王磊。他脸上立刻浮现出蛮横之色,马鞭一指。 “喂!你们两个贱民!这山彘是本少爷先看上的,把它给我拖过来!” 王磊脸色瞬间惨白,哆哆嗦嗦地就想上前:“李…李少爷……” 周晦一把拉住王磊。“李少爷,这猎物是我们猎杀的。” “放屁!”李昭怒骂,“没有本少爷把它赶过来,又把它击伤,就凭你们这两个穷酸猎户也能放倒它?这猪是我的!赶紧给我弄过来,不然打断你们的狗腿!” 他见两人不动,尤其是周晦的眼神,顿觉折了面子,勃然大怒,竟直接策马前冲几步,挥起马鞭就朝站在前面的王磊狠狠抽去! “刁民!给脸不要脸!” 王磊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举起手中的柴刀格挡,脚下慌乱地向后倒退,却被野猪的尸体绊了个正着。 “哎哟!” 他惊叫一声,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后仰倒。 而李昭的马鞭正好挥到,“啪”地一声脆响,却没抽中人,而是抽在了王磊因惯性而扬起的柴刀刀背上! 这一下的力道,加上王磊摔倒的势头。只见那柴刀被马鞭一抽、王磊手一松,竟像长了眼睛一样飞了出去! 李昭根本没料到这一出,脸上的狞笑还没散去。 噗嗤! 那飞旋的柴刀,不偏不倚地劈在了他的面门上! 李昭的动作瞬间僵住,眼睛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鲜血如同小溪般从他额头正中涌出,迅速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嗬嗬”的怪响,随即身子一歪,直接从马背上栽落下来,抽搐了两下,便再无声息。 王磊瘫坐在野猪尸体旁,看着眼前李昭的尸体和自己脱手的柴刀,整个人都傻了,面无血色。 “死……死了……我……我杀了李少爷……” 周晦的心也猛地一沉,但他强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浓雾依然是他们最好的掩护。 “王叔!冷静!”周晦低喝一声,一把按住几乎要崩溃的王磊,“不是你杀的!他是被野猪撞死的!听明白了吗?” 王磊眼神涣散,茫然地看着周晦。 “听着!李少爷独自追猎这头受伤发狂的野猪,马匹受惊,他被甩了下来。” ”野猪临死反扑,用獠牙挑了他。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赶到时,他已经这样了!我们只是捡了个便宜,收走了野猪!记住了吗?” 周晦先是冲到李昭的尸体旁,捡起柴刀,用旁边的泥土和落叶使劲擦去刀柄上的痕迹,然后将柴刀死死塞进王磊的刀鞘里。 接着,他抓住野猪硕大的头颅,用力将其一根染血的狰狞獠牙,对准李昭胸口那处致命的伤口,狠狠地再次刺入,搅动。让猪獠牙上的血迹和伤口完全吻合,造成绝对的致命伤假象。 “王叔!别看着!快来帮忙!” “想活命,就照我说的做!把他挪到野猪獠牙下面!” 王磊哆哆嗦嗦地爬起来,用尽全身力气,帮着周晦将李昭的尸体摆成与野猪最后搏斗,并被獠牙刺中的姿态。 周晦还不放心,又用李昭自己的佩剑,在野猪身上和周围胡乱劈砍了几下,制造出激烈搏斗的痕迹。 第8章 生死不明 最后他抓起一把混杂着猪血和人血的泥浆,用力甩在李昭的马蹄和鞍鞯上,让马匹也显得像是受了惊后参与了混乱的争斗。 做完这一切,周晦喘着粗气,再次快速检查了一遍现场。 一具被野猪杀死的少爷尸体。 一头杀死了少爷后也被反杀的野猪。 “走!”周晦没有丝毫犹豫。 “可…可是这……”王磊看着巨大的野猪,又看看李昭的尸体,吓得腿软。 周晦看了王磊一眼。 要是他再磨磨蹭蹭,不敢面对现实,周晦不介意再杀一个。 最终两人合力,将沉重的野猪尸体拖到了山脚下。 ...... 约莫一个时辰后,七八名李府的家丁才骑着马,循着之前听到的隐约动静和少爷离去的方向,焦急地搜寻而至。 “少爷!昭少爷!” 为首的家丁头目高声呼唤,拨开浓密的灌木,眼前的景象让他瞬间如遭雷击,血液都快要冻结。 只见少爷李昭瘫软在地,胸口一个恐怖的窟窿,鲜血早已浸透了华贵的锦袍,凝固在周围的泥土上。他那匹心爱的坐骑倒在不远处,肚破肠流,死状凄惨,马鞍上沾满血污和泥泞。 现场一片死寂,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被践踏得一片狼藉的草木,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极其惨烈的事情。 “少……少爷!!”一个年轻家丁失声惊叫,脸色惨白如纸。 家丁头目浑身一颤,连滚带爬地扑到李昭身边,颤抖着伸出手去探鼻息,早已冰凉。 他又看向那匹死马,以及周围地上那些巨大的野兽蹄印和刨坑痕迹。 “是山彘,是那头该死的疯彘!”家丁头目声音嘶哑,“它杀了少爷的马,又把少爷……”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但所有家丁都明白了。 保护少主不利,致使主子惨死荒野。这个罪责,足够他们所有人被盛怒之下的李老爷扒皮抽筋,甚至累及家小!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每一个人,让他们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家丁头目脸色惨白,眼神急剧变幻,冷汗浸透了后背。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决绝的凶光,压低了声音对吓傻的手下们低吼: “都听好了!想活命的,就把嘴都给老子闭严实了!” 他目光扫过地上李昭的尸体和死马,快速说道:“我们今天什么都没找到!没找到少爷,只找到这匹马!听懂了吗?” 一个机灵点的家丁瞬间明白了头目的意思,颤声接话:“头儿,您的意思是?” “少爷追猎野猪,马匹被拱死了,少爷……少爷生死不明,下落不知!” 家丁头目语气森然,定下了调子,“老爷就算发怒,也会先派人搜寻,我们还能多活几天,甚至有机会将功补过!要是现在把这尸体带回去,咱们现在就得死!” 这番话说得所有家丁不寒而栗,纷纷点头。 “那……那这尸体怎么办?” “找个地方,埋了!埋得深深的!永远别让人找到!”头目咬牙下令,“把现场能清理的痕迹都清理掉,弄得像是一场搏斗后,人和野兽都离开了的样子!” 家丁们为了活命,爆发出惊人的效率。他们迅速抬起李昭的尸体和死马,转移到远处一个极其隐蔽的土沟里,草草深埋,并用落叶和石块掩盖。 然后,他们返回现场,胡乱践踏土地,尽可能消除所有明显的血迹和拖拽痕迹,只留下一些混乱的脚印和野兽的痕迹,制造出少爷在此与野兽搏斗后失踪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一行人如同送葬般沉默而惶恐地快速离去。 ...... 等周晦两人将野猪拖到村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村民们早已入睡,只能偶尔听见看门狗的吠叫。 齐阳晖坐在村口,不时地朝着山那边张望。 “我还以为你们死在山上了呢。嚯!这么大的野猪,小子你运气不错啊!” 齐阳晖看着小山般的尸体,啧啧称奇。“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野猪呢。” “这也是异兽么?” “不是,就是壮实了点。”齐阳晖摇摇头,伸出五指。“本来是七两银子,八折,算你五两银子,加上六百文。可以了吧。” “没问题,只是今日的猎物,还请齐爷不要和他人提及。”周晦答应下来。 “怎么,这是抢了别人的东西?”齐阳晖单手将野猪扛起来,看呆了一边的王磊和周晦。 周晦的请求他当然能答应。试问整个柏云县,谁敢找成阳武馆的麻烦?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三人各自分别。 周晦将一半的钱交给王磊,却被他百般推脱。 “晦儿,今天的野猪你出力最大,这钱我拿着实在不安生。家里的税早就交齐了,你急着用钱,就拿着吧。” 王磊一番连珠炮说完,作势就要回家。却在转身时被周晦一把拉住。 “李昭,不是我杀的吧。” “不......不是。” “野猪,是我一个人抗下山的吗?” “没......没有。” “那王叔怎么能说没出力呢?”周晦笑容灿烂,将一半的银钱塞到王磊手中。“我周晦是个信守承诺的人。说好五五分那就是五五分。” “王叔,希望你也是。” “是,是......”王磊只能接过银钱,匆匆关上了大门。 夜色深沉,油灯如豆,周晦蹲在炕边,小心翼翼地将那还带着体温的银钱塞进炕席下的暗格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轻轻吁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颈线条稍稍松弛下来。 一双温热的手从旁伸来,捧着一碗刚烧开的热水。 周晦抬头,对上周惠芳的眼睛,那双眼眸在跳动的光线下格外明亮。 “晦哥,累坏了吧?快喝口水,暖暖身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用指尖极轻地碰了碰他手臂上被树枝刮出的红痕,“山里很危险吧?下次要不……” 她想说别去了,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这不可能。 于是话头一转,“晦哥,你真厉害。明日我就去村头张屠户那儿,割一小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回来,咱们包饺子吃!你最喜欢吃的白菜猪肉馅儿!” “好,就吃饺子。” 第9章 搜山 这份安宁在次日清晨被粗暴地打破。 沉重的砸门声和犬吠惊醒了整个溪山村。 李府管家带着十余名如狼似虎的家丁护院,闯入了村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所有猎户!立刻到村口集合!延误者,以通匪论处!”管家尖利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周晦心中咯噔一下,他混在惶恐不安的村民中来到村口,只见王磊也在其中,脸色苍白。 管家目光扫过人群,冷冰冰地道:“我家昭少爷昨日进山狩猎,至今未归。尔等皆是山中好手,即刻随我李府之人进山搜寻!找到少爷者,赏银百两!若有推诿藏奸,休怪李某人不讲情面!” 强征!毫无回旋余地。 失踪?怎么会是失踪? 那个他亲手布置的现场,明明就在那里! 难道被野兽拖走了?还是被人发现了? 无数个念头在周晦脑中炸开,每一种可能都指向巨大的危险。 他感觉手心有些发冷,但脸上却努力维持着和其他猎户一样的惶恐与茫然。 他下意识地看向王磊,对方也正看过来,眼神里充满了同样的震惊和恐惧。两人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就在管家目光扫视,准备强行点人时,周晦忽然上前一步,脸上挤出几分讨好的笑容,冲着管家躬了躬身。 “管家大人,小的愿意进山去找少爷!” 管家眯着眼打量他,还没说话,周晦话锋一转,搓着手。 “就是……就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朝廷的脂粉税催得紧,三天期限眼看就到。” ”您看,这进山寻人耽误了生计,能不能请府上先赏几个辛苦钱,让小的一家老小今天能吃上口饭?也好让小的心无旁骛,拼命给府上办事!” 他这话说得极其自然,完全就是一个被穷困和赋税逼得没办法的穷猎户模样,那点小心翼翼算计着讨赏的样子,反而让管家心中那点疑虑消了几分。 这等贪图小利的穷酸,哪像是能干出惊天大事的人? 管家冷哼一声,脸上鄙夷之色更浓,但寻人心切,这点小钱李家还不放在眼里。他挥挥手,不耐烦地道:“算你还有点眼色!行,所有愿意进山搜寻的,每人先领五百文定钱!找到少爷,百两赏银照旧!”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猎户们骚动起来,五百文对于他们可不是小数目,立刻又有几人咬牙站了出来。 周晦脸上立刻露出感恩戴德的狂喜神情。“谢管家大人赏!谢管家大人赏!” 管家的目光扫向王磊,王磊却猛地咳嗽起来,脸色蜡黄,整个人佝偻着,仿佛瞬间就病入膏肓。 “管大人恕罪…小老儿昨日进山染了风寒,此刻头重脚轻,怕是…怕是进山反而成了累赘,耽误了搜寻少爷的大事啊……” 管家嫌恶地瞥了他一眼,看他那病恹恹的样子不像作假,也懒得再计较,骂了句“没用的老东西”,便不再看他。 王磊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尤其是周晦。 周晦看了王磊一眼,眼神复杂,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接过了家丁递来的五百文铜钱。 搜山的队伍气氛压抑。李府护院头目在前,几名熟悉山路家丁引路,周晦等七八个猎户被分散在队伍中间。 一进山,周晦就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几名引路的家丁,尤其是其中一个叫李三的,表现得异常积极。 “都快着点!磨磨蹭蹭的,耽误了找少爷,你们担待得起吗?” 但他们的行动却与言语相反。每当有猎户试图往那片记忆中的区域靠近时,李三就会立刻大声斥责,将人引开。 “那边是悬崖,不用看了!少爷怎么可能去那边!” “这条沟岔我们昨天搜过了,什么都没有,走这边!” 这不是在放屁呢吗? 周晦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不是失踪! 是这些家丁发现了尸体,为了逃避护卫不力的罪责,他们自己把尸体藏了起来,谎报了失踪! 瞬间,敌我分明。 这些家丁为了自保,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真相。 他心念一动,决定再添一把火。他忽然指着远处一片看似普通的灌木丛,高声叫道: “三爷!三爷!快看那边!那丛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塌过一大片!别是少爷留下的痕迹吧?” 李三脸色骤变,厉声喝道:“放屁!那是野猪滚的泥塘!你小子瞎嚷嚷什么?不懂就别乱指路!” 他的反应过于激烈,引得几个猎户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周晦立刻缩了缩脖子,扮作被吓到的样子,嘴里却小声嘟囔,确保周围的人都能听见:“我就是看着像嘛…万一呢…五百文钱也不好拿啊…” 这话立刻引起了其他被强征来的猎户的低声附和:“就是,仔细点总没错…” 李三气得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瞪了周晦一眼,眼神中的警告和厌恶几乎化为实质。 他越发觉得这个叫周晦的小子碍眼又多事。 过了一会儿,队伍经过一片松软的土地。 “咦?这脚印…好像不是野兽的,挺新的啊!” “周晦!”李三彻底怒了,大步冲过来,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子上,“你他娘的存心找茬是不是?说了跟着走就跟着走!再他妈的胡乱指认,惊扰了搜寻,老子先办了你!” 周晦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有点委屈又有点执拗的猎户表情:“三爷,我这不是想着尽快找到少爷嘛…您怎么还急眼了?” “你!”李三被他堵得说不出话,周围猎户们沉默的目光更让他如芒在背。 周晦则低下头,嘴角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意。 仇恨拉满了。 搜索了一上午,毫无所获。队伍来到一处险峻的山涧边,水流湍急,怪石嶙峋。 “分散开,仔细找找涧底和石头缝!”护院头目下令。 队伍自然而然地拉长了。周晦刻意放慢脚步,落到了最后。 果然,那个李三也慢了下来,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眼神阴鸷,之前的怒火和杀意几乎不加掩饰。 机会来了。 第10章 小子,你摊上大事了 周晦假装在一块湿滑的石头上踉跄了一下,身体向山涧方向一歪。 李三眼中凶光一闪,认为时机已到。 他猛地抢上一步,并非搀扶,而是右手五指成爪,暗运力道,狠狠推向周晦的后心,口中却假意喊道:“小心!” 就在他力道将发未发之际,周晦仿佛背后长眼,身体瞬间爆发! 他右脚为轴猛地一个半旋,不仅巧妙地避开了那一推,更在旋转时,左脚脚跟如毒蝎摆尾,精准地勾踢在李三支撑腿的脚踝上! “你!” 李三只觉得脚下一空,一股巨大的力量让他完全无法控制平衡,惊骇欲绝的叫声刚出口,整个人就彻底失去了重心,朝着陡峭的山涧翻滚下去! “啊——!” 噗通! 惊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重物坠落砸在石头上的闷响和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前面的人闻声骇然回头,只见周晦正惊慌失措地扑到崖边,徒劳地伸出手,脸上写满了恐惧。 “不好了!李三爷!李三爷他脚滑摔下去了!”周晦朝着下面大喊。 众人连忙冲过来,只见涧底乱石滩上,李三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瘫在那里,脑袋撞碎了一半,鲜血正缓缓染红溪水,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一片死寂。 所有家丁的脸色瞬间变得比纸还白,看着李三的惨状,再看看惊魂未定的周晦,一种莫名的恐惧攥紧了他们的心脏。 报应? 少爷的冤魂? 搜山行动彻底乱了。护院头目脸色铁青,草草查看了现场,找不到任何他杀的痕迹,只能咒骂着“晦气”,下令抬上尸体,收队回府。 周晦跟在队伍最后,低着头,仿佛仍然后怕不已。 一回到村口解散,他立刻拿了钱,片刻不停地往家走。 刚到家门口拐角,王磊就从暗处闪了出来,一把将他拉住。 “晦儿!山里到底怎么回事?我听说死人了?” 周晦看看左右无人,将他拉到更隐蔽的角落。 “李昭的尸体被藏起来了。” 王磊一愣:“什么?” “他的尸体,被那些家丁发现了。”周晦的声音压得极低,“他们为了脱罪,自己把尸体藏了起来,谎报失踪。今天那个李三,就是当时埋尸的人之一。” 王磊倒吸一口凉气,腿肚子一阵发软,全靠扶着土墙才站稳,“这…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现在比我们更怕。”周晦眼神冰冷,“李三死了,他们只会觉得是报应,短时间内不敢再轻举妄动。但我们得加倍小心。” …… 与此同时,李府书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李老爷面色阴沉地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令人心烦意乱的哒哒声。 下面跪着的,正是昨日跟随李昭进山的那几个家丁。 “再说一遍,昭儿是怎么和你们走散的?” 为首的家丁头目冷汗涔涔,硬着头皮重复着不知演练了多少遍的谎话。 “回老爷,少爷昨日兴致高,追着一头山彘入了深山,那畜生凶猛,林深雾大,少爷的马快,小的们实在跟不上。” ”等追上去的时候,就…就只剩下少爷被惊走的坐骑,人…人就不见了……” “山彘……”李老爷眼中精光一闪,“一头能让昭儿孤身深入、让你们这么多人都跟不上的山彘……那今日搜山,可曾见到这畜生的踪迹?或是它的尸首?” 家丁们心里咯噔一下,头埋得更低。 “没…没有……今日搜遍了那附近,并未见到那畜生,想必是…是逃到更深的山里去了。” “哦?不见了?”李老爷身体微微前倾,“一头如此显眼、如此凶悍的畜生,伤了人,然后就凭空消失了?” “李福!” 一直垂手侍立在旁的管家李福浑身一颤,连忙上前:“老爷。” “去查!”李老爷的声音冷得掉冰渣,“立刻去查!最近这柏云县内外,所有的酒楼、肉铺、武馆、甚至是黑市!给我查清楚,最近有谁,出手过一头来历不明的野猪!尤其是昨天和今天!” “是!老爷!”管家李福连忙应声,匆匆退下。 不过半个时辰,李福去而复返,躬身禀报。 “老爷,问清楚了。县里几家大的铺子这两天都没收过整猪。但是成阳武馆的齐阳晖师傅,昨天傍晚时分,亲自从溪山村一个叫周晦的猎户手里,收走了一头据说极为壮硕的野猪。” “周晦……” “又是他。” 李老爷面色阴沉地坐在太师椅上,手指死死攥着扶手。 搜山一无所获,还折了一个家丁,死的如此不光彩,让他感觉颜面尽失,邪火无处发泄。 ....... 周晦正坐在家中那张破旧的木桌旁,碗里是周惠芳刚盛上的白菜猪肉饺子。 难得的肉香弥漫在小小的泥屋里,周惠芳看着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正絮叨着张屠户今天如何多给了她一小块猪油。 “砰!” 一声巨响,柴门被人从外面狠狠踹开,碎裂的木屑飞溅进来。寒风裹着几名如狼似虎的李府家丁瞬间涌入,狭小的屋子顿时被挤得满满当当,杀气腾腾。 周惠芳吓得尖叫一声,手里的碗摔在地上,饺子滚落一地。 周晦猛地站起,将周惠芳护在身后,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们要干什么?!” 为首的家丁根本懒得废话,一挥手:“拿下!带走!” 两名彪悍的家丁立刻上前,一左一右粗暴地扭住周晦的胳膊,不由分说就往外拖。 “晦哥!!”周惠芳惊恐万分,想扑上来,却被另一个家丁毫不客气地推倒在地。 “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人?!” 周晦挣扎着厉声质问,目光扫过那些家丁,其中两个家丁此刻眼神躲闪,却下手极狠。 “凭什么?”为首家丁冷笑,“到了李府,老爷自然会告诉你凭什么!小子,你摊上大事了!” 周晦不再徒劳挣扎,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跌倒在地的周惠芳,用眼神示意她别怕。 第11章 向死而生 李府书房 周晦被家丁狠狠掼在冰冷的地砖上。 李老爷没有再坐在椅子上,而是在周晦面前来回踱步。 “周晦,”李老爷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得可怕,“昨天傍晚,你卖给成阳武馆齐阳晖的那头野猪从哪来的?” 周晦抬起头,脸上露出几分惶恐,“回李老爷,就是在猪鼻山里打的啊。” “放屁!”李老爷猛地爆发,一脚踹在旁边的花架上,瓷器摔得粉碎!“猪鼻山?哪片林子?什么时候打的?可有人看见?!说!” “就…就在北面山坳里,下午打的,当时王磊叔也在……”周晦按照早就想好的说辞回答。 “王磊?那个吓得称病不敢进山的老货?”李老爷眼中戾气更盛,“那头猪,什么样子?” “很大,很壮,獠牙很长……” “还有呢?!”李老爷逼近一步,“身上可有什么伤痕?比如侧腹部,有没有很深的伤口?!说!” 周晦心脏猛地一缩,但脸上却露出努力回忆的样子,然后迟疑地摇摇头:“当时…当时天色暗了,急着下山,没…没看得太仔细……好像……没有吧?” “没有?”李老爷死死盯着他的眼睛,“那你可知道,我家昭儿昨日进山,追猎的就是一头侧腹有重伤的疯彘!” 他猛地一拍桌子,声嘶力竭:“为什么那么巧?!他追的猪不见了!而你!偏偏就在同一天!同一个地方!打了那么大一头猪卖去了武馆!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不是同一个地方!”周晦着急辩驳。“许是公子藏在了哪个山洞里,野猪苦寻不得,遂即离开,又恰好被我撞上也说不定呢?” “你!” 李老爷还想发难,门外传来却一阵爽朗笑声。 “哈哈哈,李公,何事如此动怒啊?老远就感觉到府上煞气逼人啊!” 只见齐阳晖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他先是抱拳向李老爷行了一礼,随即仿佛才看到周晦,脸上露出惊讶。 “咦?周晦?你怎么也在这?”他不等李老爷回答,便自顾自说道:“正好!省得我再去溪山村跑一趟。馆主吩咐了,让你今日务必去武馆一趟,有要紧事交代。” 他话锋一转,笑着对李老爷道:“李公,馆主近日急需异兽血气配药。周晦这小子是个人才,寻兽有一手。您问完话,我还得带他回去交差呢。” 李老爷的脸色变幻不定,看看周晦,又看看齐阳晖。 成阳武馆的面子,他不得不掂量。 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强行扣留武馆点名要的人,后果不堪设想。 他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既然是齐馆主有请,李某自然不敢耽误。只是小犬失踪之事……” “李公放心!”齐阳晖大手一挥,“少爷吉人天相,定然无恙。回头我也让武馆的弟子们帮忙留意着山林里的动静。” 说完,他冲周晦使了个眼色:“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周晦压下心中波澜,恭敬地向李老爷行了一礼,跟着齐阳晖走出了大堂。 离开李府很远,齐阳晖才放缓脚步,瞥了周晦一眼,“所以,野猪是在李昭手里面抢来的?” 周晦点点头。 “你杀的?” “算是吧。”周晦坦然承认。 反正最后找到的都是死尸,早说晚说,没什么区别。 “嗯......”周晦的坦然很对齐阳晖的胃口。 齐阳晖的规矩,就是人人平等。李家公子也好,周晦也好,遇见想要的东西各凭本事。 死了,那就是技不如人。 不过他也不打算帮周晦太多。 “李老爷可不是官人。查案不需要证据。” 最后提点了周晦一句,齐阳晖便消失在山林里。 周晦当然知道李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自己,搞不好随时都可能直接动手。 只能向死而生,找到李昭的尸体呈上去,到时候有成阳武馆盯着,李家也不敢再说什么。 不过在这之前,周晦想先杀几个人。 夜色昏沉,柏云县那条最腌臜的巷子里,唯一亮着昏黄灯笼的就是黑蛇赌坊。 门帘一挑,郑乾带着两个跟班歪歪扭扭地走了出来,一股浓烈的劣质酒气扑面而来。 他显然又输光了,脸色晦暗,但一双眼睛却因为另一个消息而兴奋得发红,闪烁着恶毒的快意。 “呸!真他娘的晦气!”郑乾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骂骂咧咧,“不过嘛,比起周晦那个短命鬼,爷这点输赢算个屁!” 旁边一个瘦猴似的跟班立刻凑上来谄媚道:“那是那是!乾哥您运道旺着呢!周晦那小子?嘿,这回可是插翅难逃了!李府的人亲自来拖走的,你们是没看见,那阵仗,跟拖死狗一样!” 另一个满脸麻子的跟班也嘎嘎笑着附和:“敢抢李少爷看上的东西?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腻歪了!我看呐,现在怕是已经被李老爷打断腿扔进矿坑里等死了!” 郑乾听着手下的奉承,愈发得意,仿佛是他亲手把周晦送进去的一般。 他叉着腰,声音因为兴奋和酒精而格外响亮。 “妈的!一个穷酸书生,走了几天狗屎运就不知道自个儿姓什么了!还敢跟老子摆谱?我早就说过,他迟早横死!应验了吧!” “等明天,最晚后天!等李府那边彻底了结了这桩事,老子就去把那小破屋收了!周惠芳那个小娘皮……嘿嘿,到时候看她还怎么装清高!老子非得……” 话音未落,一阵冷风刮过三人的脖颈。 放眼望去,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出了柏云县,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最近附近不太平,好几个外出的商户都在路上遇见了流民,一大家子人都被活生生撕碎了。 “咱们走快点。” 郑乾没来由地怕了起来,脚步不停。身后却没了动静。 “二黄!发财!” 两个跟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倒在了地上,后脑勺插着两根铁箭。 周晦踩在其中一人的背上,眼神微眯,从容看着郑乾。 “我兜售野猪的事儿,是你告诉李家的吧。” 第12章 围猎 郑乾魂飞魄散,下意识就想否认求饶:“不…不是我…晦哥…你听我……” “嗖——!” 又一支铁箭离弦,精准地没入了郑乾的咽喉。 “不解恨呐......” 周晦最讨厌有人惦记自己的东西。 他本想先找机会接触一下郑乾的弟弟,看看能不能找成阳武馆除掉这个靠山。 没想到武馆大有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架势。郑乾还率先出手,打算借刀杀人。 “算了,时事所迫,我也不是喜欢杀戮之辈。” 他走上前,利落地将三具尸体上的箭矢逐一拔出,用落叶擦净血迹,收回箭袋。 然后,他拖着这三具沉重的累赘,毫不费力地将他们扔进了路旁深不见底的荒草沟壑之中。很快黑暗和野物就会处理掉一切痕迹。 推开家门,周惠芳正坐在炕边垂泪,眼睛肿得像桃子。 看到周晦安然回来,她猛地扑上来,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声音带着哭腔:“晦哥!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吓死我了……” “没事了。”周晦的声音缓和下来,抬手,有些生疏地拍了拍她的背。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起来,李家照常找人巡山。 但这次特地避开了周晦,显然是已经怀疑上他了。 周晦仔细检查了弓弦和箭袋,将短刀别在腰后。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溪山村,再次踏入猪鼻山。 凭借昨日记忆,他轻易避开了李家明面上那些装模作样搜寻的队伍,直插山脉腹地。 “他们拼命想让人远离的地方……”周晦蹲在一处断坡上,扫视下方一片相对隐蔽的洼地,“就是这里了。” 洼地草木凌乱,有新土翻动的痕迹,虽然做了伪装,但依然显眼。 就在周晦准备靠近时,一阵刻意压低的交谈声随风飘来。 “……头儿让咱们仔细翻这鬼地方,到底找什么?少爷难不成还能被埋在这下面不成?” 另一个声音略显老成,“闭嘴!想死吗?上头让找就找!管好你的嘴和眼睛,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看见了也当没看见!” “王哥……我…我害怕…李三哥前天还好好的,昨天就…就摔成那样…这地方邪性!会不会是…是少爷他…冤魂不散啊?” “放你娘的屁!”那个被称作王哥的立刻骂了一句,“自己吓自己!肯定是周晦那小子搞的鬼!找到证据,老子非活剥了他!” “剥了他?说得轻巧…那小子邪门着呢…我看咱们还是快点找,找到了赶紧离开这鬼地方…这趟差事真他娘的倒血霉…” 周晦瞬间伏低身体,将自己彻底融入灌木阴影之中。 只见洼地另一侧,五六个身着李府护院劲装、眼神精悍的汉子正分散开,用刀鞘小心翼翼地拨弄着草丛和浮土。 为首的是一个脸上带疤的壮汉,气息沉稳,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是个练家子,远非李三之流可比。 “李老爷的真正心腹……”周晦心中一凛。果然,李家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支秘密小队才是真正的杀招。 他们也在找尸体,想找到后反过来坐实周晦的罪证。 双方目标一致,在这片寂静的山林里,成了不死不休的竞争者。 周晦眼中寒光一闪,悄然退后。 他利用地形绕到了这支小队侧翼的上风处。 家丁们的工具比周晦的优良不少,不一会儿就有了发现,挖掘的动静明显大了起来。 周晦取下弓箭,眼神冰冷。他没有瞄准人,而是锁定了远处山脊上一头正在仰天长嗥的头狼上。 咻! 铁箭破空,发出一声尖啸,精准地擦着头狼的耳廓飞过,深深钉进它身旁的树干。 “嗷呜——!” 头狼受惊,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下一刻,四面八方竟响起了连绵的狼嚎应和之声! 眨眼间,十几对幽绿的光点在雾气中亮起,从山坡上,灌木丛后显露出身影,缓缓逼近,将洼地里的几人围在了中间。 “狼!是狼群!结阵!快结阵!”刀疤脸汉子头皮发麻,厉声嘶吼,再也顾不得挖掘。 护院们骇得魂飞魄散,慌忙背靠背挤在一起,挥舞着兵刃试图驱赶狼群。 在头狼的指挥下,狼群们逡巡着寻找着进攻的时机,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咻! 又一支冷箭从另一个刁钻的角度射来,一名正全神贯注盯着前方恶狼的护院惨叫一声,脚踝被瞬间洞穿,重心不稳惨叫着倒地。 “树林里有人!”刀疤脸又惊又怒,挥刀劈退一只趁机扑上的灰狼,目光急扫,却只看到晃动的树枝和弥漫的雾气,以及更多被血腥味刺激得蠢蠢欲动的绿眼睛。 恐惧彻底攫住了每一个人。明处是嗜血的狼群,暗处是索命的冷箭。 周晦一击之后,立刻转移,开始不断制造混乱。 他并不急于射杀家丁,而是精准地射击狼群身后的树木地面,进一步激怒和引导狼群冲击家丁的阵型;偶尔一箭射向家丁,也只为制造伤口,用血腥味更加刺激狼群的凶性。 一个时辰后。 洼地如同被血洗过。 狼群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足足有七八具,再无一头活物。 而刀疤脸汉子带来的五名精锐护院,也尽数倒在了血泊之中,无一幸免。 最后一名站着的家丁正是那刀疤脸本人。他的一条胳膊无力地耷拉着,显然已经脱臼或骨折,另一只手拄着卷刃的刀,浑身遍布狼爪撕扯出的深可见骨的伤口,剧烈喘息着,眼神涣散,已是强弩之末。 他看着满地同僚和狼群的尸体,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他几乎呕吐。 就在这时,他前方的灌木丛轻轻晃动。 一道身影无声走出,手中拓木弓弦犹自嗡鸣。 “是…是你…”刀疤脸汉子瞳孔骤缩,想举起刀,却连一丝力气都提不起来。 周晦没有说话,他行至合适的距离,张弓,搭箭,动作流畅冰冷。 铁箭精准地没入刀疤脸的眉心。 汉子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彻底熄灭,拄着的刀滑落在地,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下,溅起一片泥泞的血水。 第13章 龙潭虎穴 周晦冷漠地看着最后一名敌人断气,这才走上前,逐一检查,确保没有任何活口。 他在那刀疤脸汉子的身上稍作停留,搜走了一个看起来有些份量的钱袋和一张绘制着猪鼻山部分区域的简陋皮纸,或许有点用处。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那片被翻动过的洼地,用短刀很快掘开了松软的泥土。 一具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暴露出来,正是李昭。 周晦取走了李昭腰间的一块代表身份的玉佩,又将现场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他感到体内那股无形的束缚松动了不少。 【箭术(小成)】的因果在方才的猎杀中偿还了大半,但距离圆满还差些火候。 周晦握着李家玉佩径直走向了李府。 出示玉佩,确认李昭死讯,先拿到百两赏银,再以尸体下落作为最后的威慑和谈判筹码,逼李老爷就此罢手。 简单明了。 他稳步走入李府大堂,然而眼前的景象让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李老爷面色阴沉地坐在上首,而堂下王磊被反绑着双手跪在地上,鼻青脸肿,嘴角破裂淌着血,显然已被严刑拷打了一番。 周晦迅速压下心中的波澜,面上不动声色。他平静地向李老爷行了一礼,然后摊开手掌,那枚代表着李昭身份的玉佩静静躺在他掌心。 “李老爷,小子今日在山中发现了此物。” 所有家丁的脸色都变了。李昭贴身之物在此,其人的下场已不言而喻。 李老爷猛地站起身,“你在哪找到的?!我儿呢?!” “玉佩所在之处,景象凄惨,不忍赘述。” 周晦避而不答具体地点。“府上曾悬赏百两寻人。如今信物在此,小子特来请领赏银。另外,王叔为人忠厚,此事与他并无干系,还请李老爷高抬贵手,放他回去。” “我派出去的心腹呢?!” “没见到什么心腹,倒是在现场看见了野狼的尸体。” “老爷,平时有喜欢豢养异宠的嗜好?” 李老爷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滔天的恨意和杀机。 他几乎可以肯定周晦就是凶手,但他偏偏不能发作,儿子的全尸还未找到! “好…好!给你!”李老爷几乎是从喉咙里吼出这句话,猛地一挥手。 一包沉甸甸的银子被家丁拿出,却没有扔过去,只是放在一旁。 同时,有人给王磊松了绑。 “赏银在此!现在,告诉我,我儿的尸身在哪?!” 周晦没有先拿银子,而是先上前搀扶起王磊,将他护到身后,这才看向李老爷。 “李老爷,赏银是酬谢我送回信物。至于少爷尸身所在兹事体大,为免消息外泄,玷污少爷身后清名,或许稍后容小子单独禀明更为稳妥。” 钱和人我先带走,尸体的下落,我们之后再谈。 你若现在动强,就永远别想找到儿子全尸。 “放肆!”李老爷彻底暴怒,一掌拍碎了茶几! 就在这时,他身边阴影里,那个一直沉默的黑蛇武馆高手,杜七,缓缓走了出来。 “小子,银子你可以拿,人你也可以带走。但少爷的下落,你现在就必须说。不然……” 杜七手中那柄奇形弯刀缓缓出鞘,冰冷的煞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你可能就走不出这个大门了。” 面对死亡威胁,周晦反而彻底放松下来,甚至显得有些惫懒。 他索性将那包刚到手的银子直接塞到了旁边惊魂未定的王磊手里。 “我自然是无所谓。”周晦语气平淡,“我一个乡下猎户的贱命,和李家少爷的尸首比起来,谁更值钱?李老爷,您心里有杆秤。” 杜七眼神微眯,只等李老爷一声令下。 “王磊!带着银子,滚蛋!”李老爷额角青筋暴跳。他猛地一挥手,下人立刻连推带搡地将还在发懵的王磊和那包银子一起推出了大堂。“现在!告诉我!我儿子在哪?!” 周晦却不急,顺手拿起旁边茶几上已经凉透的清茶,慢条斯理地嘬了一口。 “告诉你,我能活着离开这扇门吗?” “嘿,小子,你他妈跟我开玩笑?”李老爷气极反笑,“杀了我的人,抢了我儿的东西,还敢上门讨赏?现在跟我谈条件?你当老子是泥捏的菩萨?!” “李公!府上好热闹啊!” 一个爽朗的声音从大堂外传来。 齐阳晖对着李老爷随意一抱拳,目光扫向周晦。 “哟,你小子果然在这。” “馆里新到了一批筋角,急着给你那弓换弦调试呢,我寻思弓还在你身上,就找过来了。怎么,事儿办完了没?办完了赶紧跟我回武馆,别耽误正事!” 李老爷脸色黑如锅底,寒声道:“齐师傅,你成阳武馆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吧!此子与我李家有深仇大恨,今日绝不能走!” 齐阳晖笑容不变,眼神却锐利了几分:“李公,这话说的。你们家的恩怨我不管,但这弓是武馆的财产,馆主亲自吩咐要用的,可不能有失。周晦,弓呢?” 周晦立刻将背后的拓木弓取下。 齐阳晖上前一步,看似要去接弓,身形却微妙地挡在了周晦与杜七之间。 杜七冷哼一声,脚步一错,手中弯刀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直取齐阳晖手腕。 齐阳晖似乎早有所料,不闪不避,左手并指如剑,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杜七持刀的手腕脉门上! “唔!”杜七只觉手腕一麻,刀势瞬间溃散,心中骇然,连退两步,看向齐阳晖的眼神充满了忌惮。 齐阳晖轻松地拿过周晦手中的弓,对李老爷笑道:“李公,弓我取回了。这人,我就……” “弓你可以带走!”李老爷咬牙切齿地打断他,“但这周晦,必须留下!” 齐阳晖眉头微皱。 周晦忽然开口。“齐师傅,方才李老爷赏的五十两银子里,有十两是小子准备缴纳给武馆的入门考核费用。不知现在可否算数?” 齐阳晖眼中精光一闪。他哈哈一笑,转身对李老爷道:“李公,你看这小子已是我成阳武馆预缴费用的准弟子了。” “按照规矩,我得带他回去考核。” “你们两家的私怨,不妨等他考核完毕,成了正式弟子之后,你们再按江湖规矩解决?” 李老爷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齐阳晖,知道今天无论如何是留不下人了。 再强留,就是公然打成阳武馆的脸,与齐成阳彻底撕破脸皮。 “好…好!齐阳晖!你很好!”李老爷几乎咬碎牙齿,最终无比屈辱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齐阳晖面色不变,对着李老爷随意一拱手:“多谢李公成全。” 在李家众人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中,周晦跟着齐阳晖安然无恙地走出了李府大堂。 第14章 八十两 出了大堂,周晦脚下一软就跪在了地上。好在齐阳晖及时将他扶起。 “这么怕?” 只有周晦才晓得自己刚刚经历了什么。 那杜七浑身爆发出来的气势简直比发狂的野猪还要可怕。以自己现在的实力别说战胜他,连拉开弓箭都是奢望。 “哎.......”齐阳晖拍了拍周晦的肩膀。“你害怕也正常,毕竟他是腑养境的高手,已经内壮脏腑,气生丹田。那是你这种猎户能够直面的?” “什么叫做腑养境?” 周晦已经有报名武馆的打算和资本,现在了解一下另一个世界也好提前做好准备。 “武师前三关,练气血,练五脏,练百骨。” “依次对应血沸境,腑养境,铸骨境三个大境界。” “其中滋味,待你入了武馆,再细细体会吧。”齐阳晖摸了一把不存在的胡子,一派世外高人的模样。 周晦回想起齐阳晖一只手就能挡下杜七的全力攻势,不禁好奇。“那齐师傅是什么境界?” 齐阳晖两指并拢。“要是伤势痊愈,能比杜七高那么一丢丢。” “你伤还没好?” 齐阳晖敲了敲周晦的脑袋。“还不是你,惹出这么大的乱子,都没有给我好好打猎!” 两人谈笑间回到了溪山村,正遇见税吏挨家挨户地收税。 刚拐过村口那棵老槐树,税吏敲得震天响的铁尺声就传了过来。 三角眼正用脚踹着隔壁家的栅栏。 “磨蹭什么?脂粉税就剩今天了!再交不上,把你家所有人都拉去北河渠修河道!” 王二媳妇抱着娃,脸都白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大人,再宽限两天,我家男人去山里挖药还没回来……” “宽限?”三角眼嗤笑一声,眼角余光就瞥见了村口的两道身影,后半句话卡在喉咙里。 “周晦?” 他怎么活着回来了? 税吏自然是明白李府的意思的。他们来溪山村的时候还特意被通过气,把周蕙芳带走。 现在周晦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齐阳晖,自己怎么带走他老婆? “收税了?”周晦掏出二两银子,递到税吏手中。“这是我家的。” 齐阳晖一把拉住税吏的手,低声对周晦耳语。“武馆弟子,可免除赋税。” 声音不大,税吏却是听得真切,“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周晦,不不不,周大人哪需要交税,真是说笑了。” 赔罪间官吏已将二两银子塞回周晦手里。 周晦来了兴致,故作惊讶。“大人说笑了,我还不是武馆弟子呢,怎么能不交税呢?” “回头要是上面查起来,把我们家拉去修河道该如何是好?” 税吏的脑袋在泥地上磕得咚咚作响,额头很快渗出血印。 “周贵人!您这是折煞小的了!” “齐师傅在此,您还能不是武馆弟子?” 他突然想起什么,膝行着挪到齐阳晖脚边,脑袋快贴到地上,“您跟齐师傅这交情,那就是板上钉钉的准弟子!” “行了。”齐阳晖终于开口,“周晦明日便来武馆登记,你说他算不算弟子?” 税吏的眼睛瞬间亮了,连连磕头:“算!太算了!” 说罢又深深作揖,倒退着往外挪,走到巷口才敢转身小跑,腰间的税牌撞得叮当作响。 周晦看着他仓皇的背影,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突然笑出声。 齐阳晖哼了声:“这等人,见风使舵的本事比收税还熟练。” “明日卯时来武馆,师傅要见见你。” 齐阳晖走后,周晦见天色尚早,便先去了一趟王磊家中。 “王叔。” 周晦推开房门,看见油灯在案几上跳动,将王磊佝偻的影子投在土墙上。 “晦儿!” 王磊拖着妻子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响头。周晦连忙将之扶起。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若不是王叔一直挺着不肯透露个中细节,我怕也没法活着走出李府。” “这是李府给的一百两。” 王磊的手指抚过银锭边缘,“昨天被拖进李府刑房时,我以为这辈子就完了。” 他掀起衣襟,后腰青紫的鞭痕在昏暗中泛着吓人的颜色,“是你拿着玉佩闯进去,那些人才肯停手......” 李氏端着药碗进来,听见这话手一抖,药汁溅在粗布袖口上。 “当时抬你回来,血把门板都浸透了。” “大恩不言谢!这银子你必须按规矩分!” “规矩?” “乡下打猎的规矩。”王磊仰头看着他,“猎户结伴进山,若是领头的寻着好猎物,或是救了同伴性命,都是二八分账。” 他数出八十两往周晦怀里塞,“你出主意救命,这八成该你得!” “磊叔这就见外了。” 周晦将八十两白银收入囊中。 八十两! 这下自己可以换一副好弓了! 周晦将金疮药放在桌上,起身告辞。 “齐师傅说你这内伤得好生养着。” “等你伤好了,咱们一起去猪鼻山北面打猎。” ...... 周惠芳依然在院子里面望着村口的方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直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夕阳的余晖里,她才猛地松了一口气,小跑着迎了上去。 “晦哥!”她的声音带着哽咽,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他,“你终于回来了……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我听说李府……” “没事了。”周晦打断她的担忧,他自然地伸出手,轻轻擦去她眼角还未溢出的泪花。 “都解决了。税也交了,以后也不会再有脂粉税了。” “交了?”周惠芳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急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这几日拼命浣衣,甚至偷偷变卖了一支旧木簪才凑出的几百文钱。 “够吗?我还差一些,但王婶说可以再借我一点……” 周晦看着她手心里那寥寥几百文还带着体温的铜钱,又看着她因为连日操劳而愈发清瘦的脸庞和眼底的青黑,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没有接钱,而是反手将那个沉甸甸的、从李府得来的钱袋放进了她手里。 “不用了。我们的税已经免了。这些,”他顿了顿,声音温和了些,“你收好,以后家里用度宽裕些,别再饿着自己。” 第15章 乱世如夜,未来可期 周惠芳疑惑地打开钱袋,当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银锭时,她惊得差点把袋子扔出去。 “晦,晦哥!这……这么多银子?!哪来的?你……” 她猛地捂住嘴,眼里瞬间充满了恐惧,显然是联想到了最坏的可能。 “放心,不是偷不是抢。”周晦知道她吓坏了,难得地多解释了几句,“是李府的赏银。我帮他们找到了一点线索。是干净钱。” 他略去了其中的凶险,只轻描淡写地归结为“赏银”。 周惠芳这才稍稍安心,但捧着那袋巨款,依旧觉得烫手,不知所措地看着周晦:“这……这也太多了……” “不多。”周晦摇摇头,目光扫过破旧的泥屋和空荡荡的米缸,“往后用钱的地方还多。收着吧,去买些米面肉菜,也给你自己添件新衣裳。”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明天一早,我要去成阳武馆。” 周惠芳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之前的恐惧被巨大的惊喜取代:“武馆?晦哥,你……你真的要进武馆了?!” “嗯。”周晦点头,“齐师傅引荐的。以后,我们就不用再怕那些税吏,也不用怕李府的人了。” 这句话像是一颗定心丸,彻底驱散了周惠芳心中所有的不安和阴霾。 她看着周晦,只觉得眼前的男人似乎和以前那个文弱书生完全不同了,变得高大可靠,像是一座可以依靠的山。 她的脸颊微微泛红,重重点头:“嗯!晦哥你一定可以的!” 喜悦过后,她立刻忙活起来:“那我今晚多做几个好菜!给晦哥你壮行!我这就去张屠户那儿割肉!” 看着她重新焕发出活力,周晦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家中的烟火气和关切,让他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缓缓松弛下来。 他走到院子角落,再次拿起了那把拓木弓。 【箭术(小成):五十步内,箭无虚发】 【因果偿还:87/100】 还差十三次。 他的目光扫过院墙角落探头探脑的几只肥硕老鼠,以及远处枯树上聒噪的乌鸦。 夜色渐浓,小院的破空声却并未停歇,每一次轻微的弓弦震颤都意味着偿还进度的缓慢推进。 周晦的眼神在月光下冷静而专注。 乱世如夜,可院里这盏灯还亮着,明天卯时的路,便终究是好走的。 【100/100】 翌日,天光未亮,周晦便已起身。 周惠芳比他起得更早,灶台上温着一碗浓稠的粟米粥,旁边还破天荒地卧着两个煮熟的鸡蛋。 她将一套浆洗得干净,细心缝补过袖口破损处的旧布衫递给周晦,眼神里满是期待。 “晦哥,武馆……武馆里都是体面人,穿周正些好。”她小声说着,努力想让他显得更体面一点。 周晦接过衣服,没说什么,只是三两口喝完了粥,将两个鸡蛋揣进怀里一个。“这个留着晌午吃。”他说道,另一个不由分说塞回周惠芳手里。 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清晨的寒气扑面而来。 周晦没有立刻前往武馆,而是转身踏上了通往县城的土路。 他需要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弓,齐阳晖借予的那把拓木弓虽好,终须归还,且一石二的力道对他如今而言,已有些轻了。 柏云县城的早市已是人声鼎沸。 周晦绕过喧闹的菜摊肉铺,径直走向城南那间门脸不大,挂着老旧弓箭招牌的“刘氏弓弩铺”。 铺子里弥漫着木材,胶漆和兽筋的混合气味,一个头发花白,手臂粗壮的老匠人正就着窗户透进的天光,仔细打磨着一副弓弰。 “掌柜的,买弓。”周晦开口。 老匠人头也没抬,用下巴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几副成品:“自己看,桑木、柘木的都有,半石到一石五,明码标价。” 周晦的目光扫过那些制式弓具,摇了摇头:“这些不合用。我想定制一把。” 老匠人这才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眼皮打量周晦。见他虽衣着简朴,但身姿挺拔,眼神沉静,不像寻常猎户,便多了几分认真。 “定制?要什么样的料子,多大的力?” “柘木为干,角筋为材,力……”周晦略一沉吟,回想昨日开齐阳晖那把弓的感觉,“至少要一石半,最好能接近两石。” 老匠人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后生,口气不小。两石弓,等闲壮汉都拉不开,你……” 周晦并不多言,只是从怀中取出钱袋,拿出两锭沉甸甸的银子放在工作台上:“定金。料要最好的,工要细。多久能成?” 看到实实在在的银钱,老匠人顿时收起了所有疑虑,脸上堆起笑容。 “哎哟,贵客稍等!好柘木料库房里还有几块珍藏,牛角筋腱也都是上品!只是这工期……精工细作,至少需十日。” “太慢。”周晦皱眉,“我急用。五日可否?工钱可再加一两。” 老匠人面露难色,捻着胡须思忖片刻,猛地一拍大腿:“成!老汉我熬几个夜!五日后,准保给您一把好弓!只是这弓弦……” “弓弦我自会寻上好的牛筋或蟒筋来配。” 周晦记得从李府缴获的地图上似乎标注了一处可能有异蟒出没的险地,或许可以一试。 订好弓,周晦又去了县里最大的杂货铺“百味斋”。 拜师学艺,空手而去总是不妥。齐阳晖引荐之恩,馆主收录之情,都需有所表示。 给齐阳晖的礼不难选。周晦想起昨日齐阳晖提到伤势未愈,便精心挑选了两支上了年份的老山参,用锦盒装了,又打了一壶县里最有名的“火烧云”烈酒,花费不下十两银子。 至于馆主楚成阳,曾是边军旅帅,寻常金银玩物怕是难入法眼。 周晦在铺子里转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在一套紫砂茶具上。 其色沉稳,其型古朴,透着一股沙场之人或许会欣赏的厚重气度。 价格自然不菲,又是十五两银子出手。 购置停当,日头已渐高。周晦拎着礼物,算算时辰已近卯时,便不再耽搁,大步流星朝着城西的成阳武馆走去。 第16章 弹指三射,百发百中 成阳武馆坐落于柏云县城西,门庭不像想象中那般奢华张扬,青砖黑瓦,门前两尊石狮子饱经风霜。 周晦抵达时,朱漆大门已然敞开,隐约能听见院内传来的呼喝练功之声。 他整了整衣襟,刚要迈步,一个穿着武馆劲装的青年弟子便迎了上来。 “站住!武馆重地,闲人免进。你找谁?” “这位师兄请了,”周晦拱手,“在下周晦,应齐阳晖齐师傅之约,特来拜见馆主。” 青年弟子闻言,脸上的戒备稍缓。 “哦?你就是周晦?齐师叔吩咐过了。跟我来吧,馆主和几位师叔伯正在演武堂。” 青年引着周晦穿过前院。院内,已有十余名年龄不一的弟子在晨练,拳脚生风,呼喝有力。 演武堂内,气氛更为凝练。 上首,一位年约四旬,身着藏青色劲装的男子端坐如山,虽未刻意散发气势,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威严,正是馆主楚成阳。 齐阳晖站在他身侧,见到周晦,微微点头示意。 下首还站着几位气息沉凝的武师,应是武馆的其他教习。 两侧则站着几位气质各异的弟子,有男有女,目光锐利,显然是武馆的核心弟子,也就是周晦未来的师兄师姐。 他们看到周晦提着礼物进来,有人嘴角微扬,露出玩味的笑意。 “馆主,齐师傅,各位师傅。” 周晦上前几步,将手中礼物奉上,依着来时想好的说辞,朗声道,“晚辈周晦,蒙齐师傅不弃引荐,今日特来拜见。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馆主与齐师傅笑纳。” 他将那套紫砂茶具奉给楚成阳,又将老山参和烈酒递给齐阳晖。 楚成阳目光扫过那套古朴的紫砂茶具,眼神微动,但并未多言,只是微微颔首,自有弟子上前接过。 齐阳晖倒是哈哈一笑,毫不客气地接过人参和酒,拍了拍周晦的肩膀。 “小子,有心了!这‘火烧云’可是好东西!” 这时,旁边一位身材高挑的师姐忽然轻笑出声,声音清脆:“哟,小师弟倒是懂礼数,知道给馆主和齐师叔带好东西。怎的,我们这些师兄师姐就没份儿啦?是不是瞧不起我们呀?” 她话音落下,旁边几位师兄也跟着起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 周晦面色不变,从容拱手:“各位师兄师姐说笑了。周晦初来乍到,不知各位喜好,恐备礼不周,反为不美。日后同在馆中习武,若有差遣,周晦定当尽力,届时再补上这份见面礼如何?” 他这话说得圆滑,让人挑不出毛病。 那位英气师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料到这乡下小子如此应对得体,便笑了笑不再为难。 楚成阳此时开口,声音沉稳:“周晦,齐师弟荐你,说你箭术颇有天赋。我成阳武馆虽重拳脚兵刃,但弓射亦是战场杀伐重中之重。你既以此见长,便让我等看看你的本事。” 他抬手一指演武堂侧面的兵器架:“那里有弓,自选一把,五十步之外,射那草人靶心。” 周晦走到兵器架前,目光扫过上面挂着的几张弓,上手试了试力道,大多在一石到一石五之间。 他最终选了一把标着一石五的硬弓,试了试弦,却摇了摇头。 他转身,对着楚成阳和齐阳晖躬身道:“馆主,齐师傅,此弓力有未逮。” “哦?”楚成阳眉梢一挑。 “一石五的弓还嫌轻?小子,莫要逞强,拉伤了膀子可不是闹着玩的。” “非是逞强。请问馆主,武馆内可有更强之弓?譬如两石弓?” “两石弓?” 此言一出,不仅几位师兄师姐面露惊容,连那几位教习也相互看了一眼。 两石弓,那是军中都少有人能轻松使用的强弓! 齐阳晖也是微微一愣,随即看向楚成阳。 楚成阳沉声道:“去,把我那副铁脊弓取来。” 很快,一名弟子捧来一张黝黑沉重的长弓。弓身似乎掺杂了金属,透着冷冽的寒光。 周晦接过铁脊弓,入手便是一沉,起码有数十斤重。 【是否预支箭术?】 “预支。” 【箭术(大成):七十步内,弹指三射百发百中】 【因果偿还:练习箭术一百五十次。偿还之后方可开启下一次预支。】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那预支而来的感悟自然流转,双臂较劲,吐气开声。 “开!” 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声,竟被他稳稳地拉成了满月! 周晦的脸庞因用力而微微泛红,手臂肌肉贲张,但姿态却异常稳定。 众人脸色微变,单是能拉开这两石铁弓,已显其膂力远超常人! 周晦并未立刻射向百步外的草人靶。 他目光一扫,竟落在了演武堂角落用来测试腕力,吊着沙袋的一根横梁上。 那距离足有七十步开外,而且目标更小! 只见他闪电般从箭壶中抽出三支羽箭,口中喝道:“馆主请看!” 话音未落,弓弦连震。 几乎是同一时间发出的三声震响,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三支箭矢如电,撕裂空气疾飞而出!竟同时命中七十步外那悬挂沙袋的绳索! 三条绳索应声而断,沙袋轰然落地,砸起一片尘土! 整个演武堂,瞬间鸦雀无声。 弹指之间,三箭连珠,七十步外,断索落袋! 这已非寻常箭术好可以形容,简直是神乎其技!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包括一直沉稳的楚成阳,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眼中爆发出慑人的精光。 那位先前调笑周晦的英气师姐,此刻美眸圆睁,满是难以置信。 周晦缓缓放下铁脊弓,气息稍显急促,但眼神依旧平静,他再次向楚成阳躬身:“晚辈献丑了。” 第17章 正式拜入武馆 寂静持续了数息。 终于,楚成洪亮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好!好一个‘弹指三射,百发百中’!好一个神箭手!我成阳武馆,收下你了!” 齐阳晖也回过神来,大笑着一拍周晦的后背:“好小子!藏得够深的!我就说没看错人!” 周围的师兄师姐们此刻也纷纷围了上来,之前的调侃和审视尽数化为惊叹与认可。 “小师弟,你这手箭法也太厉害了!” “佩服佩服!日后可得指点师兄一二!” 那英气师姐也笑道:“小师弟,刚才师姐跟你开玩笑呢!你这见面礼,可比什么礼物都重!” 周晦一一还礼,心中安定。 楚成阳眼中的赞赏之色未褪,他抬手虚压,让喧闹的弟子们安静下来,目光落在周晦身上。 “周晦,你箭术天赋异禀,此乃大才。然武道一途犹如筑塔,根基最为重要。” “你虽善射,但观你气血步伐,于基础武学,肉身打熬上,怕是尚未入门。距离‘血沸境’尚有距离。” 周晦坦然承认:“馆主明鉴,晚辈此前确只随家父学过些粗浅狩猎技巧,于正统武道一窍不通。” “无妨。”楚成阳摆摆手,“既是白纸,正好描画。我成阳武馆授艺,首重根基。你便先从站桩,练力,打熬气血开始。” 他目光扫向一旁的齐阳晖:“阳晖,周晦既是你引荐,他又赠你伤药,可见有缘。” “他便先跟着你,从最基础的‘虎踞桩’和‘莽牛劲’练起,打熬筋骨,蕴养气血。你可能教好?” 齐阳晖闻言,脸上露出笑容,“师兄放心!定把这小子这块好材料给您打磨出来!” 他本就欣赏周晦的机敏和箭术,如今又得了一份厚礼,自然乐意接下这指导的差事。 周晦也立刻向齐阳晖躬身行礼:“有劳齐师傅费心。” 楚成阳点点头,“打熬气血,非一日之功,更需外物滋补。武馆内有特制的‘百草锻骨汤’与‘气血散’,能壮筋骨,旺气血,助你早日感应气血,踏入血沸境。只是……” 他话锋一转:“馆中弟子众多,资源有限。寻常弟子,每月可凭份例领取一份‘气血散’。若想加速进境,便需自行购买。‘百草锻骨汤’药效更强,价也更高,需银钱或武馆贡献兑换。” 旁边那位英气师姐笑着插话,算是好心提醒:“小师弟,咱们武馆的药汤可不便宜。一份‘气血散’需五两银子,‘百草锻骨汤’更是要二十两一份呢。” “而且初入武道,身体如干涸之地,吸收药力最快,每日浸泡或是内服,效果最佳哦。” 几位师兄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显然都知道这练武就是个吞金的窟窿。 周晦面色不变,心中却迅速盘算起来。他怀中所剩银两约莫五十多两,若每日服用最好的“百草锻骨汤”,也只够两三日的量! 这还不算其他吃用开销。 穷文富武,名不虚传。 “多谢师姐提醒,晚辈明白了。”周晦拱手,“不知武馆贡献如何获取?” 另一位面容沉稳的大师兄解释道:“可为武馆完成一些任务,如押送货物、协助巡城、教授新弟子,或是上交某些珍稀药材、异兽材料,皆可换取贡献。” 周晦心中了然。 那猪鼻山的地图,以及狩猎异兽的计划,必须尽快提上日程了。 “既已安排妥当,便如此吧。”楚成阳一锤定音,“阳晖,带他去领弟子服饰,安排住处,今日便开始习练。周晦,望你勤学苦练,莫要辜负了这份天赋。” “是!谨遵馆主教诲!”周晦肃然应道。 齐阳晖笑着招呼周晦:“走吧,小子,先带你去认认地方,换身行头。这‘虎踞桩’就得让你尝尝滋味!” 周晦深吸一口气,跟上了齐阳晖的步伐。 齐阳晖领着周晦熟悉了武馆的布局,领取了两套灰布武服,又带他看了供弟子居住的简陋厢房。 “住宿每月需缴五两银子,包早晚两餐。” 齐阳晖指了指那些一排排的通铺,“若手头紧,也可不住。但武馆授艺有固定时辰,每日卯时、午时、申时各一个时辰,过时不候,需自行练习。” 周晦略一思索,溪山村虽远,但眼下用钱之处极多,能省则省。 “谢齐师傅,弟子暂且每日往返。” 齐阳晖也不多劝,点点头,便将他带到演武场一角,开始传授最基础的“虎踞桩”与“莽牛劲”呼吸法。 “虎踞桩,如猛虎盘踞,重心下沉,意守丹田,感受气血流转……” “莽牛劲,呼吸吐纳需配合动作,吸如莽牛汲水,呼如莽牛喷息,震荡内腑,激发气血……” 看似简单的站桩和呼吸,真正做标准却极难。 周晦虽有预支箭术的底子,身体协调性优于常人,但于这武道根基之法却完全是新手。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他便觉双腿酸麻颤抖,腰背僵硬,呼吸也难以保持那独特的韵律节奏,额头渗出细密汗珠。 齐阳晖在一旁不时出言指点,纠正他的姿势,态度颇为认真。 周晦心知这是打基础的必经之路,咬牙硬撑,将每一个要点牢牢记住,反复揣摩练习。 从日头高照到夕阳西斜,他除了中途匆匆啃了那个怀中的冷鸡蛋,几乎全部时间都耗在了这枯燥的站桩和呼吸上。 直到暮鼓敲响,宣告今日授艺结束,周晦才感觉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但一种奇异的微热感却在四肢百骸隐隐流动,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慢慢唤醒。 辞别齐阳晖和几位师兄师姐,周晦拖着疲惫却充实的身躯,踏上了返回溪山村的路。 刚出武馆大门,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一个身影便从前方的阴影里踱了出来,恰好挡住了去路。 此人约莫二十出头,一身黑色劲装,袖口绣着一条吐信的阴毒黑蛇,面容与郑乾有五六分相似,但眼神更加阴鸷冰冷,身形精悍,太阳穴微微鼓起,显然已有武艺在身,气息远比郑乾那种混混阴沉危险。 第18章 双头异蟒 周晦脚步一顿,心中了然,面色平静地看着对方。 “周晦?”那人开口,声音沙哑,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是我。阁下是?” “郑戾。”那人冷冷道,“郑乾,是我亲哥。” 周晦做出恍然的神色:“原来是郑兄的弟弟。不知拦住在下,有何指教?” 郑戾目光如毒蛇般在周晦身上扫过,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什么破绽。 “我哥前日晚间出门,至今未归。有人看见他最后是往你家的方向去了。你,可知他的下落?” 周晦眉头微皱,露出一丝不耐:“郑兄那日确实在我家门外聒噪了几句,但我归家后便再未见过他。他去了何处,我如何得知?或许又去哪个赌坊快活了吧。” 郑戾眼神一厉,逼近一步。 “周晦,别跟我耍花样!我哥纵然不成器,也绝不会无故消失两天!最后见过他的人是你!” 周晦感受着对方身上传来的气血压迫,远超常人,恐怕已接近甚至达到了“血沸境”。 但他并未退缩,只是暗暗提气,语气也冷了下来:“你这话何意?莫非怀疑我害了他?证据何在?若无证据,还请让开,武馆修行一日,我乏了。” 郑戾死死盯着周晦的眼睛,他确实没有证据。 僵持数息,郑戾忽然阴恻恻地笑了:“好,很好。周晦,我记住你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股寒意,“另外,奉我们杜黑蛇馆主之命,给你带句话。” “下月初五,三馆较技。你既入了成阳武馆,到时擂台上,自会有人找你好好‘切磋’。” 他特意加重了“切磋”二字,“洗干净脖子等着吧,那将是你的死期!” 说完,郑戾不再停留,冷哼一声,转身融入昏暗的巷弄深处,消失不见。 周晦站在原地,暮色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晚风吹过,带着凉意。 下月初五,三馆较技……死期? 李家那个老不死来真的? 行吧,一个一个宰了就行。 他脸上看不出丝毫惧意,威胁和死亡他这几日见得多了,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周晦并未直接回家,而是转身又去了镇上。 他用身上最后的几钱碎银割了一小条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买了一把翠绿的青菜。 又去铁匠铺,将最后那点银钱换成了十五支簇新的铁箭。 回到溪山村那间小小的泥屋,周惠芳早已翘首以盼。 见他不仅安然归来,还带了肉菜,顿时喜出望外。 “晦哥!今天武馆怎么样?馆主和师兄师姐们好相处吗?”她一边接过东西,一边急切地问道,眼中满是关切。 “挺好。” 周晦言简意赅,并未提及郑戾的威胁和三馆较技之事,免得她担惊受怕。 “馆主收下我了,跟着齐师傅学基础。就是练功耗钱,武馆的药汤不便宜。” 周惠芳脸上的喜色淡了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能进去就是天大的好事!钱咱们慢慢挣,我明日再多接些浣衣的活计!” “不必太辛苦。”周晦看着她,“我心里有数。” 晚饭是久违的白菜猪肉馅饺子,油水充足,香气扑鼻。 周晦吃得很多,将疲惫和消耗一点点填补回来。 周惠芳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眼里满是心疼和满足。 是夜,屋内油灯昏黄。或许是白日经历了太多,周惠芳格外温顺主动。 红绡帐暖,被翻红浪,两人极尽缠绵,确认彼此真实的存在。 直至夜半时分,万籁俱寂。 周晦轻轻移开周惠芳搭在他身上的手臂,为她掖好被角。女子睡得正沉,嘴角带着一丝甜笑,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穿上那身利于夜间行动的深色旧衣,将新买的十五支铁箭仔细插入箭袋,与齐阳晖借予的那把拓木弓一起背在身后。 推开柴门,冰冷的夜气涌入肺腑,让他精神一振。 回头望了一眼在黑暗中轮廓模糊的家,周晦的眼神变得锐利。 时间紧迫,银钱告罄,强敌环伺。能换取大量银钱或武馆贡献的异蟒是他破局的关键。 他不再犹豫,身形悄无声息融入了沉沉的夜色,朝着猪鼻山深处栖息着异蟒的险地疾行而去。 夜色如墨,山林寂静。 越往猪鼻山深处行去,空气中的湿腐气味便越发浓重,一片位于背阴山谷的幽深泥潭已然不远。 根据地图旁的模糊小注,此地常有大型蛇类出没,其性凶猛,鳞坚皮厚,疑似有异。 周晦放缓脚步,将呼吸压得极低,扫视着月光下可疑的阴影。 一阵令人作呕的腥风扑面而来。 前方不远处的泥潭之中,淤泥剧烈翻涌,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苏醒。 周晦立刻闪身躲到一棵需两人合抱的巨树之后,屏息凝神,悄然张弓搭箭,铁箭簇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幽光。 伴随着巨大的水声和泥浪,一个恐怖的轮廓从泥潭中猛然探出。 蟒蛇躯干粗如木桶,覆盖着黑绿相间的厚重鳞甲。 它脖颈之上,竟分叉生出两颗狰狞的头颅,每一颗都大如斗笠,猩红竖瞳死死锁定了周晦藏身的方向。 分叉的蛇信嘶嘶作响,滴落着腐蚀性的毒涎,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酸涩的气味。 周晦瞳孔骤然收缩,没有丝毫犹豫,在那两颗头颅尚未完全锁定他具体位置的瞬间,弓弦震响几乎连成一声。 三支铁箭精准无比地分别射向两颗蛇眼的要害以及其中一张巨口的上颚! 箭矢成功命中,爆出一小团血花和痛苦的嘶鸣。坚硬的鳞甲与箭簇摩擦出刺耳的金铁交击声,火星四溅。 好硬的鳞甲! 双头蟒遭受创伤,彻底暴怒。 两颗头颅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啸,庞大的身躯猛地从泥潭中完全冲出,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朝着周晦藏身的大树猛撞而来! 周晦脚下发力,早已计算好退路,身形如灵猿般向侧后方急跃。 轰! 巨木剧烈震颤,落叶纷飞,树干被硬生生撞掉一大块树皮木屑。 第19章 蛇蛋 一击不中,双头蟒右侧头颅猛地张开血盆大口,一股墨绿色的毒液如同水箭般喷射而出,覆盖范围极大! 周晦眼神一凛,连续几个狼狈翻滚,堪堪避开毒液喷射的范围。 毒液溅落在地面的枯叶和岩石上,发出腐蚀声响,冒出阵阵白烟,恶臭扑鼻。 绝不能让它近身!也不能被毒液沾上! 周晦心如电转,利用林中树木作为掩体不断移动,同时手中弓弦再响! 又是两箭连珠,直取另一颗完好的蛇眼和之前受伤眼眶的伤口! 那异蟒竟似有灵智,猛地一甩头,用坚韧的颅骨硬抗箭矢,同时另一颗受伤的头颅疯狂扫动,巨大的蛇尾如同钢鞭般抽断沿途的小树,逼得周晦不断闪躲,体力飞速消耗。 他感到气息已经开始紊乱,白日练桩的疲惫和此刻生死搏杀的消耗叠加在一起,手臂愈发沉重。 周晦目光急速扫视,忽然注意到那异蟒行动时,其下颚七寸处的一片白色细鳞似乎与其他处的坚硬鳞甲略有不同,且随着它的嘶吼时隐时现。 就是那里!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无视了横扫而来的蛇尾带来的恐怖风压,身体在极小的范围内做出闪避,同时将最后三支铁箭全部搭上了弓弦! 三箭齐发! 就在蛇尾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周晦吐气开声,全身力量贯注臂指! “着!” 三箭呈一道细微的弧线,封死了那异蟒七寸白鳞可能闪避的所有角度。 两支箭再次被坚韧的鳞甲弹开或滑开,但最后一支箭抓住了那白鳞暴露的瞬息,狠狠钉了进去! “嘶嗷——!!!” 一声远比之前凄厉痛苦的尖锐嘶鸣响起。 那双头异蟒如同被雷击中,庞大的身躯猛地僵直,随即开始疯狂而绝望地扭动翻滚,两颗头颅胡乱地撞击着地面和树木,鲜血如同泉涌般从七寸处的伤口喷溅而出。 周晦脱力般地单膝跪地,剧烈喘息,汗水早已浸透衣背。 他死死盯着那垂死挣扎的巨蟒,手中紧握弓臂,不敢有丝毫松懈。 双头异蟒的垂死挣扎持续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其力量之大,将周遭一片林地搅得一片狼藉,碗口粗的树木都被撞断了好几根。 它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再动弹,两颗狰狞的头颅无力地耷拉在泥泞中,猩红的瞳孔彻底失去了光泽。 【因果偿还:2/150】 脑海中信息的跳动让他精神一振。 “这双头的竟然算两个?” 周晦又谨慎地等待了片刻,他拄着弓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到蟒尸前。 近距离观看,更觉这异蟒的庞大与骇人。 那支致命的铁箭几乎齐根没入七寸处的白鳞之下,只留下一点点箭羽。 周晦没有立刻处理蟒尸,而是强撑着疲惫,警惕地巡视四周。 如此浓烈的血腥味,很可能引来其他猛兽。 直到确认附近没有威胁,周晦开始尝试拖动蟒尸,却发现即使只是移动一小段都极为吃力。 这庞然大物重量惊人,绝非他一人能运下山。 只能取其精华了。 他拔出腰间短刀,找准蟒蛇腹部相对柔软之处,费力地切割开来。 温热的蛇血汩汩流出,带着奇异的能量气息。 他小心地避开污秽处,摸索着,很快,一颗拳头大小的暗绿色蛇胆被他掏了出来。 此物一看便知是宝贝,价值定然不菲。 接着,他又小心翼翼地将其两颗毒牙连同一部分毒腺完整取下,用厚布包裹严实。 这异蟒毒性猛烈,其毒牙毒腺无论是用于炼制毒药还是以毒攻毒入药,都绝对是稀有之物。 最后是蟒筋,周晦正是为它而来。 做完这些,他已是大汗淋漓,体力近乎透支。 正打算歇息片刻再剥取一些珍贵蛇皮,目光无意间扫过被蟒蛇临死前疯狂翻滚压塌的一处灌木丛后壁。 那里竟然隐约露出了一个被掩盖的洞口,腥气从中弥漫出来,比外面更加浓郁。 蛇窟? 周晦心中一动,强打精神,握紧短刀,谨慎地靠了过去。 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匍匐进入。 他侧耳倾听片刻,里面并无动静,只有一股浓郁的腥臊气和一种奇特的温热感。 他深吸一口气,矮身钻了进去。 洞内并不深,借着从洞口透入的微弱月光,他看清了洞内的情形。 洞底铺着干草和一些柔软的羽毛,而在最中央,赫然躺着三枚足有人头大小的卵! 卵壳呈灰白色,表面有着类似蟒蛇鳞片的天然纹路,触手温热,甚至能感觉到内部有微弱的心跳般的搏动。 蛇蛋!而且是异蟒的蛋! 周晦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成年的异蟒浑身是宝,但其可孵化的蛋,价值恐怕更是难以估量! 无论是尝试孵化驯养,还是卖给那些专门研究异兽或需要强大守护兽的势力和大人物,都绝对能换来天文数字的银钱或难以想象的修炼资源! 这简直是意外之喜,是此行最大的收获! 周晦立刻脱下外衣,小心翼翼地将三枚蛇蛋包裹好,牢牢系在胸前。 做完这一切,他才感到一阵庆幸。若非这异蟒离巢与他死斗,又恰巧临死翻滚暴露了巢穴,他绝难发现如此重宝。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巨大的蟒尸,眼中闪过一丝遗憾。剩下的都是好东西,但他一个人实在无力带走,留下又恐夜长梦多。 “明日告诉齐师傅,看看他有没有办法吧。” 不再犹豫,周晦抱起用衣服包裹好的蛇蛋,最后清点了一下箭袋里仅剩的几支完好箭矢,迅速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山谷。 归途格外小心,周晦尽量隐匿行踪,避开可能存在的危险。 直到远远看见溪山村模糊的轮廓,东方天际已微微泛白,周晦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怀中的蛇蛋散发着温热的生命力,腰间的收获沉甸甸的。 东方既白,晨雾氤氲。 周晦绕道去了那间“刘氏弓弩铺”。 时辰尚早,铺门还未正式开启,周晦叩响了门板。 第20章 我来诠释什么叫做一波肥 良久,老匠人打着哈欠拉开一道门缝,见是周晦,有些诧异。 “后生?这么早?五日之期未到,你的弓……” 周晦摇摇头,侧身挤进门,将怀中那个用厚布紧紧包裹的长条状物体放在工作台上,缓缓打开。 刹那间,一股若有若无的凶戾气息弥漫开来。 那是一条呈半透明胶质的筋络,长度惊人,即便未经任何处理,也在昏暗的晨光中流转着淡淡的光泽。 老匠人的哈欠打到一半,眼睛猛地瞪圆了,睡意瞬间全无。 他几乎是扑到工作台前,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那条蟒筋,感受着其中传来的奇异波动和坚韧触感。 “这…这是……”他声音干涩,“异兽之筋?!而且是极品!你从何处得来?!” “昨夜侥幸所得。”周晦语气平静,“掌柜的,你看此筋,可配得上我那把弓?” “配得上?何止配得上!”老匠人激动得满脸通红,捧着那蟒筋如同捧着绝世珍宝。 “有此异筋为弦,老汉我定能给你揉制出一张传世强弓!两石?此筋潜力远不止于此!若能完美融合,弓力可达两石半,甚至更高!射出的箭矢速度更快,劲道更猛!”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周晦:“后生!不,贵人!这蟒筋你可还有?老夫愿高价收购!” “仅此一条。”周晦淡淡道,“便用它做弦。五日后,我来取弓。” “好!好!好!”老匠人连说三个好字,“老汉我必定竭尽所能,将此弓做到极致!只求贵人日后若再得此类异材,定要优先考虑小店!” 能处理这等材料,对他而言本身就是一种荣耀和技艺的突破。 周晦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弓弩铺。 怀揣异宝,他脚步加快,直奔成阳武馆。 清晨的武馆刚开门,一些弟子正在洒扫庭院。 见到周晦这么早过来,且浑身带着露水血腥气,都投来好奇的目光。周晦径直找到正在演武场活动筋骨的齐阳晖。 “齐师傅。” 齐阳晖回头,看到周晦的模样,也是微微一怔:“小子,你这一夜未归?搞什么名堂去了?” 他鼻子抽动了一下,神色逐渐变得严肃,“好重的腥气,还有异兽的味道?” 周晦将齐阳晖拉到僻静处,低声道:“齐师傅,我昨夜进了趟山,侥幸猎了头东西。” “哦?獐子还是野猪?值得你……”齐阳晖话说到一半停住了,因为他看见周晦从怀里取出那个包裹着蛇胆和毒腺的布包,微微敞开一角。 那暗绿色氤氲着光晕的蛇胆和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毒腺,让见多识广的齐阳晖瞬间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溜圆。 “这是蛇胆?不对!这气息……你他妈别告诉老子你搞了条异蟒?!” “双头的。”周晦补充道,“尸体太大,我弄不回来,还在老地方。但这些东西,我带回来了。” 他指了指布包,“还有这个。”他小心地掀开胸前衣襟,露出里面三枚硕大的蛇蛋。 齐阳晖看着那三枚蕴含着生命气息的蛇蛋,又看看周晦,表情像是见了鬼一样,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小子!” 他来回踱了两步,迅速冷静下来,眼中精光闪烁:“双头异蟒……好东西!浑身是宝!尸体必须弄回来!” “蛇胆,毒腺,蛇蛋……嘶,这价值……” 他猛地一拍周晦的肩膀,“你小子立大功了!这些东西处理好了,别说‘百草锻骨汤’,就是更好的东西,馆主也能给你弄来!贡献点更是大大滴有!” 齐阳晖激动地搓着手,眼睛放光,如同看着绝世珍宝般盯着周晦手中的收获。 “小子,你可知你弄到的这些东西,在黑市或者宗门眼里,意味着什么吗?” “这异蟒蛇胆,乃是壮大气血的大补之物!其内蕴含的磅礴生机远比普通猛兽强上百倍。若是配上几位辅药,请药师精心炼制,化成‘蟒胆蕴血丹’,一颗下去,足以抵得上普通弟子苦修数月气血,是辅助突破‘血沸境’,甚至冲击‘腑养境’的宝贝!价值起码这个数!” 他伸出两根手指,暗示至少两百两银子,且有价无市。 “而这毒腺和毒牙,更是阴人的好东西,也是某些特殊丹药和武器的核心材料!光是这毒腺,卖个百十两银子轻轻松松。” “最珍贵的是这三枚蛇蛋!活着的异兽卵!” “这玩意儿可不是简单能用银钱衡量的。若是能成功孵化并驯养,就等于未来多了三头潜力巨大的守护异兽,无论是对个人还是对宗门武馆,都是极大的助力。” “就算孵化不了,其蛋清蛋黄也是炼制某些顶级丹药的绝佳药引,蕴含的生命精华对疗伤,突破瓶颈都有奇效。其价值恐怕得以千两白银为单位计算,而且往往有价无市!” 他重重地又拍了一下周晦的肩膀,感慨道:“你小子这一趟,简直是掏了一座金山回来!别说解决你眼前的麻烦,就算支撑你修炼到腑养境,甚至铸骨境,都绰绰有余了!” 说完,他略一沉吟,脸上露出郑重之色,拍了拍周晦的肩膀。 “小子,这些东西太扎眼,你自己处理不了,一个弄不好就是杀身之祸。这样,信得过我,信得过武馆不?” 周晦点头:“自然信得过齐师傅和馆主。” “好!”齐阳晖道,“蛇胆,毒腺,还有等下运回来的蟒尸,都交由武馆来处理。” 他伸出两根手指:“武馆不会白要你的。这些东西,武馆留一半自用,充实库藏,也好提升实力应对黑蛇那些杂碎。” “另一半,无论炼成丹药,制成武器皮甲还是直接售出,所得银钱和资源,都会折算清楚,一分不少地给你!” “而且,所有的加工、炼制费用,武馆全免!就当是你为武馆立下大功的奖赏!” “当然,武馆也不会让你干等。我这就去禀明馆主,先给你支取三百两现银,再加同等价值的武馆贡献点!怎么样,这安排可还公道?” “蛇蛋呢?” “你留下一枚,剩下的交由武馆,如何?” 周晦心中迅速盘算,武馆出面处理,省却他无数麻烦和风险,且只取一半,还预付大笔银钱贡献,确实极为厚道。 “全凭齐师傅和馆主安排,周晦没有异议。” “痛快!”齐阳晖哈哈大笑,“那就这么定了!你先把东西收好,我这就去点人进山,再去库房支钱!你且在此稍候,或者回去歇息片刻,等我消息!” 说完,齐阳晖再也按捺不住,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嗓门洪亮地开始呼喊信得过的师兄弟名字。 第21章 拿药 齐阳晖带着几位被他点到名字的师叔伯匆匆赶往库房支取银两和绳索扁担,直奔猪鼻山而去。 偌大的演武场顿时显得空旷了不少,只剩下一些仍在晨练或刚刚闻讯赶来的年轻弟子。 周晦依言没有离开,寻了个角落的石锁坐下,小心地将怀中蛇蛋包裹好,闭目调息,恢复着一夜鏖战和清晨奔波的疲惫。 他能感觉到,随着齐阳晖的离开,许多道目光或明或暗地落在了自己身上。 好奇,探究,羡慕。 自然也少不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妒。 几个正在对练棍法的弟子声音不大不小地传了过来: “啧,看见没,就是那个新来的,叫周晦。” “听说昨天才入门,箭术好像有点门道,馆主亲自收下的。” “何止有点门道,齐师叔对他都客气得很呢。刚才你没看见?齐师叔跟他勾肩搭背,还嚷嚷着要给他支几百两银子?” “几百两?真的假的?我们累死累活一个月份例才多少?他一个刚来的乡下小子,凭什么?”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齐师叔家的远房亲戚,走了大运呗……” “哼,我看是走了后门。瞧他那样子,气血虚浮,站桩都未必稳,能有多大本事?” 这些议论并未刻意压低,显然就是说给周晦听的。 武馆弟子众多,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骤然出现一个似乎被馆主和教习格外青睐的新人,引来些非议再正常不过。 周晦眼皮都未抬一下,依旧静静调息,仿佛没听见一般。这等闲言碎语,比起昨夜的双头异蟒和郑戾的死亡威胁,实在微不足道。 然而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替周晦反驳道: “你们胡说!周晦哥才不是靠走后门!” 周晦闻声,微微睁开眼。 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穿着武馆初级弟子服饰的少年,正涨红着脸,对着那几个议论的弟子大声争辩。 这少年周晦认得,是溪山村张屠户家的小子,名叫张墩子,小时候还常跟在他屁股后面跑。 “墩子?”周晦有些意外。 张墩子见周晦看过来,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声音更大了些:“周晦哥的箭术是十里八乡最好的!他前天还打到了一头大野猪,卖了五两多银子呢!齐师傅看重他,那是因为周晦哥有真本事!” 那几个弟子被一个初级弟子顶撞,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其中为首一个叫王烨的弟子,家境似乎不错,平日里就有些傲气,嗤笑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张屠户家的傻小子。五两银子?一头野猪?呵呵,真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那点东西,在武馆里算个屁?” 他上下打量着周晦,语气带着挑衅:“有真本事?箭术好?咱们武馆比的是拳脚兵刃,是实打实的境界!会射几下冷箭算什么本事?有能耐,擂台上见真章啊!躲在后头放冷箭,谁知道是不是运气?” 张墩子气得拳头紧握,还想争辩,却被周晦用眼神制止了。 周晦缓缓站起身,语气平淡无波:“这位师兄说的是。武道修行,境界才是根本。周晦初来乍到,确实根基浅薄,日后还需向各位师兄多多请教。” 他这番不软不硬的话,反而让王烨一肚子挤兑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像是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周围其他弟子见状,也觉得无趣,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 张墩子则凑到周晦身边,低声道:“周晦哥,你别理他们!他们就是嫉妒!” 周晦拍了拍墩子的肩膀:“没事。专心练你的功。” 一名负责管理库房的执事弟子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和一块刻着数字的木牌,恭敬地递给周晦。 “周师弟,这是齐师叔吩咐支给你的三百两银子和三百点武馆贡献牌,请你清点收好。” 三百两!三百点贡献! 声音不大,但在相对安静的演武场上却格外清晰。 所有弟子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王烨的眼睛更是瞬间瞪圆,看着那鼓鼓囊囊的钱袋,脸上火辣辣的。 周晦面色如常地接过银钱和贡献牌,入手沉甸甸的。 他看也没看王烨等人,对那执事弟子道了声谢,便对张墩子道:“墩子,带我去看看领取‘气血散’和‘百草锻骨汤’的地方。” 一进门,一股浓郁而复杂的药香便扑面而来,令人精神一振。 药堂比周晦想象的要大,一排排高大的药柜直抵房梁,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药材名称。 角落里,几个巨大的药炉正咕嘟咕嘟地熬煮着什么,散发着不同的气味。几名药堂弟子在忙碌地称量研磨,看管火候。 张墩子熟门熟路地跑到一个窗口前,对里面的执事弟子喊道:“李师兄,这位是新来的周晦师兄,来领药!” 那执事弟子抬头看了周晦一眼,态度颇为客气:“周师弟要领取何种药物?‘气血散’五两银子或五点贡献一份,‘百草锻骨汤’二十两或二十点贡献一份。今日便可支取。” 周晦递上贡献牌:“先各要一份。” 他目光扫过药堂内那堆积如山的各种药材,三七、当归、黄芪、牛膝…… 一些他叫不上名字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根茎花果应有尽有,储备极其丰富。 武馆药堂药材如此齐全,为何那日齐阳晖还要特意跑去县上那间小小的回春堂抓药? 秦大夫那里的药材,无论品类还是品相,显然远不能与武馆相比。 除非……齐阳晖所需的那几味药,并非普通伤药。 或者他不想让武馆的人知道他具体用了什么药? 很快,执事弟子将两个药包递了出来。一份是研磨好的褐色药粉,另一份则是需要自行煎煮的百草锻骨汤。 “多谢。”周晦接过药材,又问清了煎药房的位置,便让张墩子自去练习,自己则寻了一处僻静的煎药隔间。 他小心地按照吩咐,将百草锻骨汤的药材倒入药罐,加水熬煮。 很快,一股比之前闻到的更加辛辣炽烈的药味弥漫开来,汤汁逐渐变得浓稠黝黑,隐隐有热量散发出来。 第22章 气血亏空 待到药液煎好,稍稍放凉,周晦先服下了那份气血散。 药粉入腹,片刻后便化作一股温和的暖流,缓缓向四肢百骸扩散,让他因疲惫而有些发冷的身体重新暖和起来。 接着,他端起那碗滚烫的百草锻骨汤,咬咬牙,一口气灌了下去! “唔!” 汤汁入口极苦,一股凶猛霸道的热力瞬间在胃中炸开,如同脱缰的野马冲向他的经脉骨骼。 周晦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渗出大量汗珠,皮肤变得通红,浑身如同被丢进了沸水之中。 他不敢耽搁,立刻冲到院中,强忍着体内奔腾的药力,摆开了虎踞桩的架子。 这一次的感受截然不同。 昨日站桩,只觉得酸麻僵硬,难以持久。 而此刻在凶猛药力的冲击和支撑下,他感觉沉腰坐胯时,双腿仿佛扎根于大地,虽然依旧酸胀,却多了一份沉稳的力量感。 配合莽牛劲的呼吸法,每一次吸气,都似乎能引导着那股热流冲刷过疲惫的肌肉和隐约感知到的经脉。 药力如同锤锻,而桩功与呼吸法则是模具,引导着这力量去敲打他的身体。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气血在药力作用下变得活跃,肌肉纤维在酸痛中似乎变得更加坚韧,连昨日难以准确把握的呼吸节奏,此刻也顺畅了不少。 一个时辰后,药力渐渐消退。 周晦缓缓收功,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药味的浊气。 浑身早已被汗水湿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感受了一下自身,力量似乎增长了一丝,对桩功和呼吸法的体会也深了一层,气血明显比之前活跃旺盛。 但也仅此而已。距离感应气血还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 武道修行,果然非一日之功,没有水磨功夫和海量资源堆砌,根本难以寸进。 周晦想走,脚下却一滑,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最开始预支箭术之后带来气血亏空之感再次出现。 周晦之前吃的实在是太差了。 因为缺钱,所有的猎物都卖给了齐阳晖,自己一口没吃到。 “看来,仅靠药力冲击还不够,需得真正补充根基,填补这些年亏空的气血本源。” 就在他思索着是否该去买些普通肉食慢慢调养时,武馆大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哗。 “让开!快让开!” “我的天!这是什么怪物?!” “快看!是齐师叔他们回来了!” 周晦循声望去,只见齐阳晖一马当先,满脸兴奋与汗水。 他身后八名精壮的武馆弟子正吭哧吭哧地抬着一个用粗大木棍和绳索捆扎成的简易担架。 担架之上,正是那头双头异蟒的尸身。 即便已经死去,那庞大的体型,黑绿相间的坚硬鳞甲,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戾气息。 蟒尸沉重无比,压得那碗口粗的木杠都微微弯曲,抬它的弟子个个青筋暴起,脚步沉重地将地面踩得咚咚作响。 所有弟子,包括之前那些对周晦颇有微词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围拢过来,脸上写满了震撼。 “这……这是蟒蛇?怎么有两个头?!” “异兽!绝对是异兽!我在杂书上看过记载!” “我的娘诶,这得多大的力气才能杀死它?” “是齐师叔他们猎杀的吗?太厉害了!” 王烨也在人群中,眼睛死死盯着那庞大的蟒尸,下意识地喃喃。“怎么可能,猪鼻山里竟然有这种怪物?” 齐阳晖享受着众人惊骇的目光,目光找到角落里的周晦,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小子,看师叔我给你弄回来的排场!” 他指挥着弟子将蟒尸小心地放在演武场中央,“都看清楚了吧?这就是咱们新来的周晦师弟,昨夜独力猎杀的双头异蟒!现在,谁还敢说老子带来的人是走后门的?!” 齐阳晖大手一挥:“别愣着了!药堂管事呢?赶紧过来!把这宝贝处理了!皮剥下来小心硝制,肉和骨分开,都是大补的好东西!今晚所有弟子,加餐!人人有份,尝尝这异兽肉的滋味!” 很快,专业的药堂弟子上前,开始熟练地处理蟒尸。 傍晚时分,武馆食堂飘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肉香,浓郁扑鼻,光是闻着就让人气血躁动。 周晦分到了一海碗炖得烂熟的异蟒肉。 肉质呈现出淡淡的粉白色,纹理细腻,入口竟没有丝毫腥膻,反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鲜甜与醇厚。 咀嚼间,一股温和却异常磅礴的热流自胃中升起,迅速涌向四肢百骸。 这热流不同于百草锻骨汤的霸道药力,它更温和,滋润着他干涸的经脉,填补着那深层的亏空,甚至连白日练功的疲惫都被一扫而空。 周晦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悟! “原来如此!异兽血肉,才是真正补充气血根基、打熬身体本源的上佳之物!远比普通药材更有效!” 一碗蛇肉下肚,他看了看食堂内其他大快朵颐的弟子,又摸了摸怀中那枚温热的蛇蛋和沉甸甸的钱袋。 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涌上心头。 武馆的异蟒肉虽好,但分到每人头上也就一碗,终究是杯水车薪。 而这猪鼻山中,既然能有双头异蟒,未必没有其他蕴含气血精华的异兽! 今晚,还需再进山! 回到暂居的厢房,他小心翼翼地摊开了那张得自李府家丁的皮质地图。 油灯下,手指仔细划过猪鼻山北面的区域,避开了已标注为双头蟒巢穴的泥潭谷,目光落在了另外几处略显模糊但意义明确的标记上。 一处用炭笔简单勾勒着熊头轮廓,旁边小注“铁掌,凶悍”;另一处则是猛虎侧影,标注“吊睛,独行,遇之慎”。 这显然是李府家丁巡山时记录的猛兽出没点。 虽非异兽,但成年棕熊与猛虎的血肉精气,也远非寻常野物可比,正是目前填补他气血亏空的最佳目标。 “就是这里了。” 周晦指尖点在那熊头标记附近的一处山谷。棕熊力大皮厚,其熊胆,熊掌亦是价值不菲之物,正合他用。 第23章 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 目标既定,他并未立刻动身,而是先寻到了忙得不可开交的齐阳晖。 “齐师傅,可否借一步说话?” 齐阳晖见是周晦,笑着走过来:“咋了小子?是不是没吃够肉?放心,给你留了更好的,那蟒蛇的心头精血可是大补,正给你留着呢!” “齐师傅,多谢厚爱。我找您是另有他事。” “您也知道,我来自溪山村,家中尚有内子牵挂。我这两日未曾归家,她定然忧心不已。” “如今我既暂得馆主与您的赏赐,手头宽裕了些,便想着不如在这县城内置办一处小院安身,也省得每日长途往返,能多出些时间专心练武。” “不知齐师傅在城中可有相熟的牙人或者门路?” 齐阳晖闻言,恍然大悟,用力一拍周晦的肩膀,哈哈笑道:“我当什么事!原来是惦记家里小媳妇了!好事!这是正事!包在我身上!” “咱成阳武馆在这柏云县多少还有几分薄面!找个清净安全的院子小事一桩!” “西城那边有几条巷子还算清静,离武馆也近,价钱嘛,百十两银子足够弄个不错的小院了!” “如此,便多谢齐师傅了!”周晦拱手,心中安定不少。 将惠芳接来县城,既能安她的心,也能让自己更无后顾之忧,更能避免溪山村那些可能的麻烦。 他顿了顿,补充道:“此事若成,蛇胆炼出的丹药,我可再让出一成予齐师傅。” 齐阳晖顿时眼睛放光,笑容更盛:“哎哟!周兄弟太客气了!放心!这事必定给你办得又快又好!保证弟妹住得舒心!” 窗外,月色逐渐升高,武馆内的喧嚣彻底平息,只剩下巡夜弟子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隐约的犬吠。 当时辰步入夜半,万籁俱寂之时,周晦倏地睁开了双眼,精光内蕴,毫无倦意。 他悄无声息地换上早已准备好的深色粗布衣,检查了弓弦的强度。齐阳晖借他的那把拓木弓依旧堪用。 箭袋中,二十支武馆补充的精铁箭簇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腰后的短刀也被磨得锋利异常。 推开后窗,清凉的夜风涌入,带着一丝山野的气息。 周晦正欲翻窗而出,一个压低声音在窗外墙角响起。 “周晦哥!等等我!” 周晦动作一顿,循声望去,只见张墩子那壮实的身影从阴影里钻了出来,手里还握着一根武馆练习用的白蜡木棍。 “墩子?你怎么在这?” “我……我瞧见你往这边来,猜你肯定又要进山!” 张墩子凑近,眼睛发亮,语气带着恳求,“周晦哥,你带我一个吧!我如今也是武馆弟子,练了这么久,有力气,能自保!绝不会拖你后腿!王磊叔伤了,你一个人进山太危险,总得有个照应!” 周晦目光扫过墩子。这小子确实壮实了不少,眼神里也有了几分练武之人的精气神。 猪鼻山深处危机四伏,有个信得过的同乡照应,确实能省心不少,至少帮忙拾取猎物是没问题的。 “可以。”周晦点头,“但一切听我指挥,不可擅自行动,遇到危险,我让你跑你必须立刻跑,明白吗?” “明白!绝对明白!”张墩子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两人不再多言,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朝着猪鼻山疾行而去。 路上为了缓解紧张气氛,张墩子压低声音,絮絮叨叨地说着他打听来的消息: “周晦哥,咱们武馆里,除了馆主他老人家深不可测,就属齐阳晖师叔最神秘了。” “没人清楚他到底什么境界,有师兄说他旧伤没好,实力大跌,也有人说他是在修炼什么秘功,故意隐藏,反正挺怪的。” “其他几位常驻的教习师傅,比如教授拳法的刘师傅,主管药堂的李师傅,大概都是‘腑养境’中后期的样子,内壮得很,等闲十几条汉子近不了身。” “铸骨境的高手就更少了,听说只有两位师伯常年在外押镖,偶尔才回来一次。那才是真正的厉害,钢筋铁骨,力大无穷,据说能空手撕裂虎豹!” 齐阳晖的实力成谜,让他更加确定其伤势绝不简单。 有了墩子带路和说话,时间过得快了些。 两人根据地图指引,很快接近了那处标注着熊头印记的山谷。 尚未抵达谷底,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和愤怒的熊吼声便远远传来,打破了夜山的寂静。 周晦立刻抬手,示意墩子噤声。 两人猫着腰,借助林木掩护潜行靠近,伏在一处灌木丛后,向下望去。 谷底空地上,景象惊人。 体型庞大的棕熊正人立而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巨大的掌爪疯狂挥舞,带起阵阵恶风。 而与它缠斗的,并非另一头野兽,而是三个人影。 三人皆身着统一的深灰色劲装,动作矫健,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 他们手中兵刃闪烁寒光,不断在棕熊身上留下道道血痕,但那棕熊皮糙肉厚,伤势虽多却不致命,反而被彻底激怒,攻势越发狂猛。 “是黑蛇武馆的人!” “他们袖口有黑蛇标记!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周晦眼神一凝,仔细观察。那三人武功路数确实阴狠刁钻,专攻下三路,与成阳武馆堂堂正正的风格迥异。 其中两人使弯刀,一人用链镖,不断骚扰牵制,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不是在猎熊,”周晦瞬间看出了端倪,“他们是在消耗它,想活捉,或者等待它力竭再取其最珍贵的部位。” 使链镖那人身法最是灵活,应是领头者,其气血旺盛,周身隐隐有一股灼热气息流转,竟比此刻的周晦还要强上一线,是已踏入血沸境的高手。 另外两名使弯刀的,一人气息与墩子相仿,刚入门不久,另一人则稍强一些,但也未至血沸。 “周晦哥,我们怎么办?”墩子有些紧张地问道,手心冒汗。黑蛇武馆的人名声可不好。 “静观其变。”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既然有人愿意代劳与这棕熊死斗,他乐得省力。 他缓缓取下背后的拓木弓,抽出一支铁箭,悄无声息地搭在弦上。 既然来了,就都别走了。 第24章 团灭 谷底的战况愈发惨烈。 棕熊浑身布满刀伤,鲜血淋漓,一只眼睛也被链镖刮瞎,狂暴无比。 黑蛇武馆三人也付出了代价,那名实力最弱的弟子动作已明显迟缓,左臂不自然地垂下,显然被熊掌蹭到,骨裂都是轻的。 使链镖的血沸境头目呼吸粗重,额角见汗,虽仍能灵活闪避并给予棕熊重创,但内息消耗巨大。 另一名弯刀手则负责正面牵制,险象环生。 就是现在。 周晦眼中寒光一闪。 崩! 一支铁箭抓住血沸境头目因躲避熊掌而重心略失的微妙间隙,直取其太阳穴! 然而血沸境武者的警觉性和反应速度远超周晦预估。 那头目在弓弦震响的瞬间便汗毛倒竖,生死关头爆发出惊人潜力,硬生生拧身偏头,同时手中链镖如同活物般向上疾卷! “叮!” 铁箭的箭头竟被链镖的镖头精准地磕中,虽然未能完全挡开,却也使得箭矢偏离了要害,擦着他的颧骨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谁?!找死!” 就在他分神怒喝的一瞬,濒死的棕熊抓住了机会。 “吼!!!” 带着最后的疯狂,巨大的熊掌以排山倒海之势狠狠拍下。 头目心中大骇,再想全力闪避已然迟了。只得将链镖横在身前,运起全身气血硬抗。 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他整个人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身体倒飞出去,重重撞在一棵树上,链镖脱手飞出,挣扎着一时竟难以爬起。 “头儿!”弯刀手惊骇欲绝,下意识就想冲过去救援。 “别管我!先杀了放冷箭的……” 弯刀手立刻红着眼,挥舞弯刀朝着周晦藏身的方位冲来。 最后那名受伤的弟子也强忍恐惧,从另一侧包抄。 又是两箭连珠,分别射向冲来的两人,旨在阻滞他们的冲势,将他们逼离那头目所在的位置。 “墩子!拦一下左边那个受伤的!别让他靠近,游斗即可!撑住十息!” 张墩子虽然害怕得腿肚子转筋,但对周晦的命令产生了本能的服从,大吼一声为自己壮胆,抡起白蜡木棍就迎向了那名受伤的黑蛇弟子。 周晦则全力对付冲得最快的那名弯刀手。 他不断移动,利用树木作为掩护,手中弓弦频响,一支支铁箭刁钻地射向对方的要害,逼得对方不得不不断格挡闪避,冲势一缓再缓。 然而此人实力毕竟比墩子对付的那个强上一截,逐渐拉近距离! 眼看对方已冲至二十步内,狞笑着扑来,周晦眼中狠色一闪,猛地将弓挂回身后,反手抽出了腰间的短刀。 他并未硬拼,而是利用更灵活的身法与之周旋。 短刀格开劈来的弯刀,发出刺耳的交击声。 周晦手臂被震得发麻,气血翻涌,境界的差距体现无疑。 但他仗着对身体精准的掌控力和预判,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致命攻击。 另一边,墩子与那名受伤弟子打得难分难解,棍影刀光交错,竟是勉强僵持住了。 异变再起。 那头濒死的棕熊竟摇摇晃晃地再次站起,发出一声咆哮,不分敌我地朝着与周晦搏杀的弯刀手猛撞过去。 弯刀手听得身后恶风不善,魂飞魄散,想要闪避,却被周晦死死缠住。 “不——!” 巨大的熊掌和恐怖的体重瞬间将他淹没,骨骼碎裂声令人毛骨悚然。 周晦没有丝毫犹豫,再次张弓。 一箭射出,精准地结束了与墩子缠斗的弟子性命。 【因果偿还:3/150】 接着,他转向树下那名惊恐万状的头目。 “等等!我乃黑蛇武馆……” 回应他的,是一支贯穿眉心的铁箭。 【因果偿还:4/150】 最后,周晦走到那头仅剩一口气的棕熊前,补上了最后一箭。 【因果偿还:5/150】 张墩子脱力地拄着棍子,看着满地狼藉和尸体,大口喘气,脸色煞白。 周晦也消耗巨大,手臂酸麻,内息紊乱。 “墩子,别愣着!搜刮战利品,处理痕迹,快!” 血沸境武者的强大和临死反扑给周晦上了深刻的一课。 好在最终的胜利者依然是他。 “哦……哦!”墩子一个激灵,连忙连滚带爬地下来,手脚都有些发软。 “把他们的兵刃扔到熊尸旁边,制造出搏斗的痕迹。把那个被熊拍死的家伙伤口弄得更像熊爪所为。” 他亲自动手,将一些痕迹进行处理,尽量让现场看起来像是黑蛇武馆三人与棕熊惨烈同归于尽,即便有人查探,第一印象也应是如此。 做完这一切,他背起装满收获的沉重包裹,“走!” 两人不敢再多停留,迅速沿着来路撤离,身影很快消失在浓重的夜色山林之中。 两人一路无言,借着月色疾行,直到远远看见柏云县城墙的轮廓,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周晦并未直接回武馆,而是领着张墩子绕到城墙根下一处僻静的角落。 停下脚步,周晦将肩上沉重的包裹放下。 他看也没看,直接将那个装着几十两散碎银子和百两银票的钱袋一股脑塞到了还在发懵的张墩子怀里。 墩子下意识接住,入手沉甸甸的触感和那显眼的一百两银票面额让他吓了一跳。 “周晦哥!这太多了!我不能要!熊是你杀的,人也是你…我都没帮上什么忙……” “让你拿着就拿着。” “今夜之事,非同小可。黑蛇武馆死了三个人,其中还有一个是血沸境的好手。” “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不许对外人提起,无论是武馆的师兄弟,还是你爹娘,明白吗?” 张墩子看着周晦,又低头看了看怀里那笔他爹杀一年猪也挣不来的巨款,重重地咽了口唾沫。 他用力点头,几乎要指天发誓:“周晦哥你放心!我张墩子对天发誓,今晚的事,烂在我肚子里,带进棺材里!要是透出半个字,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周晦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吧,从后墙翻进去,小心别让人看见。这钱藏好了,慢慢花。” 第2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哎!谢谢周晦哥!” 墩子将钱袋和丹药死死揣进怀里,衣服鼓囊囊的也顾不得了,对着周晦深深鞠了一躬,这才猫着腰熟门熟路地朝着武馆后墙摸去。 小院位于西城一条安静的巷子里,青砖黑瓦,虽不奢华,却干净整洁。 周晦用钥匙打开门锁,推开院门,院内一片寂静,正房的窗户却还透出一点微弱的烛光。 显然有人还在等他。 听到院门响动,正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惠芳披着一件外衣,俏生生地站在门口。 “晦哥?是你吗?” “是我。” 周惠芳快步迎上来,看到他一身风尘,背上还背着巨大的包裹,心疼道: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齐师傅下午就让人送了钥匙过来,说你这几日便住这边。我放心不下,就过来等着了。吃饭了吗?灶上还温着粥。” 看着她灯下担忧的俏脸,周晦将包裹放在院中石桌上,伸手轻轻将她揽入怀中。 “吃过了。事情办得顺利,得了些东西,明日再处理。” 他嗅着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声音缓和下来,“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你不用再担惊受怕了。” 周惠芳依偎在他怀里,轻轻“嗯”了一声,脸颊微红:“我去给你打水洗漱。” 是夜,红绡帐暖,被翻红浪。 之后几日,柏云县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之中。 预想中黑蛇武馆的疯狂报复并未立刻到来。 武馆大门依旧敞开,弟子照常出入,但往日里那些在街上耀武扬威的黑蛇弟子却仿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连带着那股弥漫在县城里的阴狠戾气都淡薄了不少。 这种反常的沉默,反而比直接的冲突更让人感到不安。 不仅黑蛇武馆如此,成阳武馆也透着不寻常。齐阳晖自那日之后便甚少露面,据说被馆主派去处理紧要事务。 馆内几位厉害的教习师傅和核心弟子也经常不见踪影,似乎武馆的力量被抽调一空,正在暗中筹备着什么大事。 甚至连一向与世无争的百锻武馆,也大门紧闭,谢绝访客,隐约能听到里面传来比往日更急促密集的锻打声。 三馆之间,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正在悄然酝酿。 这股态势连沉浸在修炼中的周晦都隐约察觉到了。但他并未过多分心去打探,此刻对他而言,提升自身实力才是应对一切变局的根本。 他几乎足不出户,整日待在小院中。每日用那巨大的异蟒肉和棕熊熊掌,熊心熊胆炖煮药膳。 这些大补之物蕴含的磅礴气血精华,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 这一日,齐阳晖终于风尘仆仆地出现,将一个温润的玉瓶塞给周晦,“小子,你的造化来了!馆主亲自出手,辅以诸多珍贵药材,总算将那蟒蛇精华炼成了三颗‘蟒血易筋丹’!” “药力刚猛霸道,正好契合你如今打熬筋骨,易换气血的需求!” “齐师傅,最近.......” “忙着呢!回头说!” 齐阳晖甚至没时间和周慧芳唠叨,只是把药放在桌上就匆匆离去。 送走齐阳晖,周晦回到静室,倒出一颗龙眼大小,散发着奇异腥香的丹药,毫不犹豫地仰头服下。 丹药入腹,瞬间化作一股灼热洪流,周晦只觉得剧烈的灼痛感和鼓胀感传来,皮肤瞬间变得通红,头顶甚至蒸腾起丝丝白气。 他不敢怠慢,立刻全力运转莽牛劲,引导着这股恐怖的药力冲刷向四肢百骸。 在霸道药力和平日猛兽肉膳的不断滋养下,体内那原本虚无缥缈的气血,开始逐渐凝聚,从一丝丝微弱的气感,逐渐变得清晰,如同体内生出了无数棉絮,随着呼吸吐纳鼓荡。 原本瘦削的身材如同吹气般变得壮硕起来,肌肉线条变得清晰而充满力量感,骨骼更加坚韧。 举手投足间,气血充盈,精力旺盛无比。 周晦还在感受药力,门扉却响起一阵声音。 “周晦哥!周晦哥你在吗?” 周晦打开门,只见张墩子一脸紧张,左右张望后才闪身进来,迅速把门带上。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周晦哥,出大事了!”墩子喘了口气,“我这几天在武馆里帮忙打杂,听到几位师叔伯和回来的师兄们谈话,才知道为啥这几天这么怪!” 他咽了口唾沫,“北面来的流民越聚越多,根本拦不住了!” “听说已经成了好几股势力,里面还混着溃兵和趁火打劫的匪类,眼看就要冲击县城了!” “县尊大人急得跳脚,已经下令征调城内所有武馆和青壮,协同守城!” 大敌当前,私人恩怨都得暂时放下。 “怪不得……”周晦沉吟道,“所以黑蛇武馆才没空来找麻烦,齐师傅和馆内好手们都被调去商议守城和整编民壮的事了?百锻武馆紧闭大门,是在加紧打造守城器械和兵刃?” “对!就是这么回事!” 墩子用力点头,“听说馆主和另外两家武馆的馆主难得地坐在了一起,正在商量怎么划分防区,调配人手呢!军队的人也来了,现在城里是军队说了算,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内讧!” 原来如此。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在城破人亡的威胁面前,个人的恩怨和武馆间的龃龉都必须让位。 周晦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小心点,最近别乱跑,听从武馆安排。” 弓应该做好了吧? 五日期限一到,周晦便再次来到了那间“刘氏弓弩铺”。 推门进去,只见老匠人正拿着一块软布,爱不释手地擦拭着一张已然成型的长弓。 听到门响,他抬起头,见是周晦,顿时眼睛一亮,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 “哈哈哈!周小子!你来得正好!快来瞧瞧!老夫耗费心血,总算没辜负你这条极品蟒筋!” 周晦的目光瞬间被工作台上的那张弓吸引了过去。 弓身依旧以那块深沉的拓木为干,但似乎经过特殊药液的浸泡和打磨,色泽更加深邃内敛,线条流畅无比。 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根已绷上的弓弦。 不再是寻常的牛筋或麻线,而是那条、流转着淡淡光泽的异蟒之筋。此刻它被精心揉制拉伸,完美地契合在弓弰之上,隐隐散发着一股微弱的凶戾气息,与弓身浑然一体。 “好弓!” “何止是好弓!”老匠人小心翼翼地将弓捧起,递给周晦,“入手试试!” 周晦接过长弓,比之前那张拓木弓还要沉重不少,起码有五十斤上下。 他深吸一口气,双臂较力,缓缓拉动弓弦。 一石,一石五,两石,两石半! 周晦用尽全身力气,竟只能勉强将弓拉开七分满。 “如何?”老匠人得意地捋着胡须,“两石半的力!而且此筋弹性惊人,蓄力更强,寻常铁甲恐怕都难以抵挡!老夫敢说,这柏云县城内,论硬弓,它排得上这个!”他翘起大拇指。 “多谢掌柜!此弓甚合我意!”周晦心中喜悦,爽快地付清了尾款。 老匠人看了看周晦,又犹豫了一下,忽然转身从柜台最底下摸出一个狭长的皮制箭囊,里面整整齐齐躺着十支造型奇特的箭矢。 箭杆黝黑,似乎是特殊木材所制,箭簇是略带螺旋的细长锥形,一看便知破甲能力极强。 “小子,老夫看你是个做大事的人。” 老匠人将箭囊塞到周晦手里,“这十支‘破甲锥’,是老夫早年仿制军中专用来对付重甲目标的利器,用料和工艺都极讲究,一直没舍得卖。今日便送与你,搭配此弓,方能尽显其威!” “长者赐,不敢辞。周晦铭记于心。” 第26章 军令状 夕阳的余晖将县衙广场上飘扬的旗帜染上一抹血色。 这里已被临时征用为守城民壮的征调点和指挥部,人流如织,马车辚辚。 周晦背着宝弓,穿过忙碌的人群,很快在广场中央一群人中找到了目标。 楚成阳正与几名披甲挎刀的军中校尉,一名穿着官袍的主簿以及几位武馆代表围着一张简陋的城防图激烈地商讨着。 齐阳晖也在一旁,指着图纸某处,神情严肃地说着什么。 李府的李老爷竟然也赫然在列,他并未披甲,而是穿着一身锦缎常服,面带忧色地与一位职位不低的军官低声交谈,身旁两名眼神精悍的护卫寸步不离。 战场对他而言是最完美的猎场,正是他快速偿还因果的绝佳场所。 得想个办法混进去。 他不再犹豫,对着楚成阳和齐阳晖抱拳,“馆主,齐师傅。弟子周晦,愿登城协防,请馆主允准,分配防务。” 他的突然出现和请战让这小圈子的讨论暂时中断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这个背着奇异长弓的年轻人身上。 楚成阳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刚要开口,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却抢先响起。 “哦?周晦?”李老爷放下茶盏,眼皮微抬,“老夫没记错的话,你就是那个箭术尚可的猎户吧?怎么,这守城搏杀,可不是山间射狐逐兔,靠些取巧阴损的把戏就能成的。” “战场上讲究的是正面迎敌,是肝胆相照,是将后背交给同袍!” “若人人都只想着躲在后面放冷箭,抢功劳,甚至……呵呵,一个不慎,箭矢无眼,伤了自家同僚,那岂不是天大的祸事?” “楚馆主,此子心性未定,依老夫看,还是留在后方搬运滚木礌石更为稳妥,免得害人害己啊。” 黑蛇武馆的教习立刻阴恻恻地附和:“李老爷所言极是。我黑蛇武馆也听闻此子一些行事风格,确非堂堂正正之道。守城非儿戏,岂能让他上去添乱?若出了差错,谁担待得起?” 齐阳晖气得脸色铁青,刚要反驳,楚成阳却抬手阻止了他。 馆主知道周晦的本事,但也必须考虑在场其他人的意见,尤其是代表官府的军官和出了大钱的李老爷。 几位军官闻言,看向周晦的目光果然带上了几分疑虑。 军中确实更看重勇猛敢战之士,对于这种听起来只善远射,可能无法融入战阵的独狼,天然就带有偏见。 一名络腮胡校尉皱眉开口道:“这位小兄弟,李老爷和这位师傅说的也有道理。城墙之上,空间狭窄,敌我混杂,弓矢确实容易误伤。你若真有报效之心,不如……” 周晦面色平静如水,他只是看向楚成阳,再次开口,“馆主,弟子只求一段城墙,无需他人配合。五十步内,箭矢绝不会误伤袍泽。若有一支箭落空或误伤,周晦愿受军法处置,绝无怨言。” 他这话说得斩钉截铁,反而让那校尉和主簿愣了一下。 李老爷冷哼一声:“黄口小儿,狂妄!战场上瞬息万变,岂是你能保证的?” “楚馆主爱惜弟子,我等理解。不过,军国大事非同儿戏。光凭一句空口白话恐怕难以服众,也难以让我等前线搏杀的弟兄安心将后背交出去吧?” 王校尉皱起眉头,显然被说动了,“此言有理。小伙子,有信心是好事,但战场上刀剑无眼,弓弩更是如此。你若坚持要独守一段城墙,并非不可,但需立下军令状!” 李老爷此时也慢悠悠地捋须附和,“王校尉所言极是。立下军令状,也好让周小子时刻谨记责任重大,莫要逞强。” “若是表现上佳,自然是大功一件;若是真出了纰漏,也好按律处置,免得旁人说楚馆主徇私,不是吗?” “不知军令状如何立法?” “简单!就依你方才所言。” “五十步内,箭出必中敌颅,不得有一箭落空!不得误伤一名袍泽!” “此外,明日午时之前,你需射杀三十名扑城之敌!若做不到其中任何一条,便视同违令,轻则杖责革退,重则按军法从事!你可敢应?”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周晦身上。 “好!这军令状我立了。若有一箭落空或误伤,若未能狙杀三十敌,甘受军法处置!” 楚成阳眼中精光一闪,“好!有胆色!王校尉,便如此定下吧!老夫也在此作证!” 王校尉见周晦竟真敢应下,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既如此,便准你所请!东城箭楼左侧那段城墙,归你了!军令状即刻立下!” 周晦躬身:“谢馆主!谢将军!” 无人相信一个猎户出身的少年,能在残酷的守城战中凭借一张弓起到多大作用。 正是周晦想要的。 好的,我们来添加这段重要的情报铺垫: 周晦领了军令状,在那位王校尉指派的一名年轻旗官的带领下,朝着西城墙方向走去。 这名旗官姓赵,面容还带着几分稚气,但眼神沉稳,显然已经历过一些阵仗。 他一边走,一边尽职地向周晦介绍着情况,语气却并不乐观。 “周……兄弟,” 赵旗官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这位神射手,“你被分派的西城墙箭楼左侧那段,压力相对东面要小一些。大部分流民青壮和裹挟的妇孺都被驱赶着主攻西门和东门,但真正要命的家伙,并不在咱们这边。” 他压低了声音,“根据前方斥候拼死送回的消息,流民群里混着不少硬茬子。” “除了各地逃荒的灾民,还有至少三四百人是被打散的前朝边军溃兵,这些人见过血,有组织。” “更麻烦的是,里面还混杂着一些来历不明的武师,听说都是犯了事或者被仇家追杀,趁机裹乱来的。” 周晦默默听着,脚步不停。 赵旗官继续道:“其中最扎手的是约莫七十来个披着铁甲的家伙,看着像是溃兵里的精锐或者大户人家的私兵,甲胄虽旧,却也能防寻常刀箭。” “而且,据观察,这群人里面,光是达到‘血沸境’的武师,恐怕就不下五十人。可能还有一两个气息更吓人的,像是腑养境的高手坐镇。” 第27章 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乐色 他看了一眼周晦背着的弓,叹了口气:“这些人,大部分都集中在东城墙那边。那边是张都尉亲自镇守,压力最大,打得也最惨烈。” “咱们西面,多是些被驱赶的普通青壮,虽然人数也多,但好歹……唉,你好自为之吧。” “三十个首级,在西面也不是那么容易凑的,而且还得是五十步内箭箭中颅……”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西面软柿子不多,且分散,要精准射杀三十个符合条件的目标,难度极大。 周晦面色平静,只是点了点头:“多谢赵旗官告知。我知晓了。” 心中却已明了局势。东面是主攻方向,强者云集,战况惨烈。 西面是佯攻或次要方向,压力稍小,但对他完成军令状而言,也意味着目标质量下降,需要更耐心地寻找。 赵旗官见周晦如此镇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道:“我会在箭楼下负责协调箭矢物资,也会记录你的战果。周兄弟,一切小心。” 两人不再多言,沿着马道登上西城墙。 墙垛后方,已经有不少民壮和兵士紧张地值守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压抑的等待。 远处的地平线上,可以看到黑压压的流民营地,炊烟袅袅。 风暴正在酝酿。 周晦寻了一处视野开阔,便于射击的垛口,将蟒筋弓取下,轻轻立于身旁,那囊破甲箭放在触手可及之处。 赵旗官看了他一眼,摇摇头,自去忙碌安排。 城墙之上,暂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只有风声呜咽。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缓缓流逝。 周晦并未浪费这段时间,他一边保持着高度警戒,一边默默运转莽牛劲,消化着体内残留的蟒血易筋丹和熊肉熊胆的药力。 气血在体内如同暖流般缓缓奔腾,滋养着筋骨,壮大着那一丝丝棉絮般的内息。 他甚至借着垛口的掩护,微微沉腰坐胯,以极小的幅度练习着虎踞桩,感受着力量在体内的凝聚与流转。 赵旗官来回巡视了几次,眉头越皱越紧,“怪事……往日里这个时候,西面城外那些流民早就开始鼓噪着冲几波,扔些石头土块,放几支稀稀拉拉的箭,虽不致命,却吵得人心烦意乱,不得安生。今日怎地如此消停?” “事出反常必有妖。要么是在积蓄力量准备明日猛攻,要么就是在别处有更大的图谋。” 赵旗官觉得有理,神色更凝重了几分,不再多言,只是督促手下兵士和民壮提高警惕。 夜色渐深,寒意愈重。城墙上的火把噼啪作响,光线在黑暗中挣扎,只能照亮墙根下很小一片范围。 子夜时分,赵旗官刚要建议轮班休息,周晦的耳朵忽然微微一动,一直平静如水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 “来了。” 赵旗官一个激灵,立刻顺着他的目光向城外黑暗中望去,却什么也看不清:“什么?在哪?” 周晦没有回答,只是无声地取下了背后的蟒筋弓。 手指拂过蟒筋弦,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抽出一支普通的铁箭,缓缓搭上弓弦。 在他的感知中,城外约六十步处的黑暗里,约有二三十个身影正借着夜色和地形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城墙摸来。 脚步很轻,动作也算敏捷,显然不是普通流民,更像是军中老手或惯于夜间活动的匪类。 这是试探。 用一群好手趁夜摸近,或是想攀墙,或是想探查守备虚实。 怪就怪在为什么周晦一登城墙他们就开始改变计划了。 “东南方向,六十步,散兵线,约二十余人。” 赵旗官骇然,他极力望去,依旧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黑暗,根本无法确认。 崩! 几乎在弓弦响起的瞬间,远处黑暗中便传来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 赵旗官猛地扭头,只见周晦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顿! 抽箭,搭弦,开弓,瞄准,发射。 崩! 崩! 崩! 弓弦接连震响,频率快得惊人。 每一次震响,都必然伴随着远处黑暗中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嚎。 周晦的手臂稳如磐石,眼神冰冷专注,整个人进入了心流状态。 城墙,军令状,一切都被摒弃在外,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远处的目标,手中的弓,以及那必然命中的轨迹。 新得的蟒筋弓力道惊人,两石半的强弓射出的箭矢初速极快,几乎是弓弦响的下一刻,目标便已中箭。 赵旗官和周围几个被惊动的兵士都看呆了。 他们根本看不清目标,只能听到弓弦声和远处传来的嚎叫。 不过短短十几息的时间,周晦射出了十五箭。 城外的惨叫声和窸窣声彻底消失了,重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周晦缓缓放下弓,气息稍显急促。连续开动这强弓,对他消耗也不小。 他淡淡道:“应该清理干净了。可以派人天亮后去查验首级。” 赵旗官张大了嘴巴,半晌才回过神来,看着周晦的眼神彻底变了。他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十……十五箭?全中了?” “嗯。” 【因果偿还:20/150】 夜重归寂静。 与此同时,柏云县城外。 黑压压的流民营地深处,一顶相对宽敞,由兽皮和破布勉强搭起的营帐内,灯火摇曳,映照着几张凶悍面孔。 地上铺着一张粗糙的简易地图,上面歪歪扭扭地标注着柏云县四周的地形。 首座上,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正是这几股流民溃兵推举出的临时头领,人称“刘疤眼”。 他听着下方一个刚刚连滚爬回来,吓得魂不附体的喽啰的汇报,脸色越来越难看。 “……黑……黑的什么都看不见……就听见弓弦响……弟兄们就一个接一个倒下了……根本靠不近城墙五十步!十五个弟兄……就……就我一个装死爬回来了……” “废物!”刘疤眼猛地一拍地面,怒喝道,“一群废物!十几号人,连城墙边都没摸到就让人当兔子射了?!” 旁边一个穿着破烂皮甲,像是溃兵小头目的人皱眉道:“大哥,西城墙什么时候来了这么个狠角色?箭法也太邪门了!这黑灯瞎火的……” 第28章 【因果偿还:40/150】 角落里一个用破斗篷遮住大半张脸的人忽然开口,声音沙哑低沉。 “消息没错。西城墙箭楼左侧,如今只有一个新来的小子在守。叫周晦,是个猎户出身,据说箭术有点门道,被成阳武馆塞进去的。没想到确实有点扎手。” 洪魁看向那斗篷人:“你确定只有他一个?官军和别的武馆的人没增援?” 斗篷人笃定道:“确定。城内我们的‘朋友’刚传来的消息,为了把这小子单独放在那儿,可是费了不少劲,还让他立了军令状。” “如今西面那段城墙,明面上就他一个能打的,其他都是些摇旗呐喊的民壮和一个没什么用的旗官。” 营帐内顿时一阵骚动。 另一个头目啐了一口:“妈的!官军瞧不起人!就派个毛头小子和一群农夫守一段墙?这是觉得咱们连这都啃不下来?” 先前抱怨的那个小头目却依旧谨慎:“大哥,那小子箭法太准,夜里都这么厉害,白天恐怕……” “怕个卵!”洪魁不耐烦地打断他,脸上横肉抖动,露出不屑的狞笑,“箭法准?老子让他射!他能射穿几层铁甲?!” 他猛地站起身,指着地图上的西城墙:“传令下去!明日拂晓造饭,主力攻东门不变,给老子狠狠地打,把官军的主力都吸引过去!” 然后,他手指重重地点在西面:“再从老营里调一百……不,一百五十披甲兵过来!把咱们攒的那些破烂铁甲都穿上!再让‘血狼’兄弟带着他的人也过来!他不是刚入‘腑养境’,正愁没地方试刀吗?” 听到“血狼”和“腑养境”这几个字,帐内几人都是精神一振,显然对此人极有信心。 “明天上午,主力佯攻东门!巳时一过,听我号令,一百五十甲士,加上‘血狼’兄弟带队,给老子集中力量,猛攻西城墙那段!” “老子倒要看看,那个箭术厉害的小子,怎么射穿老子的铁甲洪流!午时之前,必须把那段城墙给老子撕开个口子!” “是!” 帐内众人齐声应喝,士气顿时高涨起来。仿佛已经看到铁甲洪流淹没那段单薄的城墙,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猎户小子碾成肉泥的场景。 ...... 夜色最深时,城墙马道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周晦警觉地转头,弓已微微抬起,却见是周惠芳提着一个盖着布的篮子,在一位兵士的引领下,小心翼翼地走了上来。 “晦哥,” 她走到近前,将篮子放下,揭开布,里面是一大碗还冒着热气的炖肉,香气扑鼻,正是那异蟒肉混合着熊掌熊胆熬煮的药膳,旁边还有几个粗面饼子。 “齐师傅让人捎信回家,说你可能要在墙上守一夜。我想着你肯定饿着,就炖了点东西送来。赵旗官通融了才许我上来的。” 周晦心中一暖,接过碗筷:“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别出来吗?外面乱。” “你在哪儿,家就在哪儿。”周惠芳低声道,看着他狼吞虎咽,“我帮不上大忙,总不能让你饿着肚子打仗。” 周晦不再多说,快速将一大碗蕴含磅礴气血精华的肉膳和饼子吃得干干净净。 一股强大的热流迅速从胃部扩散至全身,与之前服用的丹药残存药力融合,让他浑身都微微发烫。 吃完后,周惠芳不敢多留,叮嘱了几句小心,便一步三回头地下了城墙。 周晦送走妻子,感受着体内奔腾汹涌的气血之力,毫无睡意。 他索性再次于垛口后摆开虎踞桩的架子,全力运转莽牛劲,引导着这强大的能量洗刷四肢百骸,凝练那丝丝缕缕的棉絮气血。 渐渐地,他进入了一种物我两忘的修炼状态。 时间缓缓流逝,东方天际渐渐泛起鱼肚白。 当第一缕晨光照射到城墙上时,周晦缓缓收功,睁开了眼睛。 一抹精光自他眼底一闪而逝,如同初升的朝阳。 他惊讶地发现,经过一夜不眠不休的站桩修炼和消化那碗大补药膳,自己不仅没有丝毫疲惫之感,反而精神奕奕,四肢百骸都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充沛精力。 感官似乎也变得更为敏锐,连远处流民营地中升起的袅袅炊烟都看得格外清晰。 “这异兽血肉和桩功结合,效果竟如此惊人?”周晦心中暗忖,“不仅能弥补气血,竟连精力恢复速度也提升了数倍不止。” 这意味着他拥有了比常人更长的有效修炼和战斗时间,在持久的守城战中,这将是他巨大的优势。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愈发凝实的气血,距离血沸境的门槛似乎只有一层薄纸之遥。 晨光洒满城墙,也照亮了城外远处开始躁动起来的流民营地。肃杀的气氛随着光线的增强而愈发浓烈。 赵旗官顶着两个黑眼圈走过来,显然一夜未睡好,他看到精神焕发的周晦,不由得愣了一下:“周兄弟,你没休息?” “无妨。”周晦摇摇头,目光已然投向城外,“他们快要动了。” 赵旗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流民大军如同苏醒的巨兽,开始缓缓蠕动,分出数股人流,朝着城墙逼近。 战鼓声和苍凉的号角声,自敌军阵营中呜呜响起,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黑压压的流民潮水般涌向西城墙,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手持简陋的农具,木棍,发出杂乱的嘶吼,被后方督战的溃兵驱赶着向前冲锋。 周晦如同磐石般立在垛口后,蟒筋弓在他手中发出低沉嗡鸣。 弓弦每一次震颤,都必然有一支铁箭撕裂空气,精准地没入七十步外冲在最前方那些流民的额头或眼眶。 箭无虚发。 冲来的流民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死亡之墙,成片成片地倒在冲锋的路上,很多人甚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已毙命。 【因果偿还:35/150】 【因果偿还:40/150】 赵旗官和那些负责搬运箭矢的民壮看得目瞪口呆,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他们只需要机械地将一捆捆箭矢不断搬到周晦脚边,看着他以一种非人的速度进行杀戮。 第29章 最后的底牌 “神了……真是神了……”一个老民壮喃喃自语,手都有些发抖。 战斗初期的顺利超乎想象。 流民的攻势在西城墙这段被周晦一人硬生生遏制住了,根本无法靠近城墙五十步内。 军令状上三十个首级的任务,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就已超额完成。 然而周晦的脸上不见丝毫喜色,反而愈发凝重。 他的目光越过了那些炮灰般的流民,投向了更后方。 那里阵型开始变化。一群穿着杂乱却明显厚重的身影开始向前移动。 重甲士!来了! 崩! 周晦一箭射出,目标直指一名重甲士的面门。 那甲士似乎早有预料,猛地一低头。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声!箭簇狠狠撞在对方的铁盔上,竟然被弹飞开来,只在那头盔上留下一个凹坑和白点,未能射穿! 周晦瞳孔微微一缩。普通铁箭,对付这些有着精良防护的重甲,效果大打折扣! 紧接着,更多的箭矢射向那些甲士,大部分都被厚重的胸甲,肩甲格挡开,除非极其刁钻地射中脖颈,腋下等缝隙处,否则难以造成致命伤害。 这些甲士显然经验老道,极其注意保护要害。 流民中的溃兵和武师也混在甲士中间或后方,开始用弓弩向城头还击,虽然准头远不及周晦,却也形成了一定的压制,迫使周晦不能像之前那样从容瞄准。 周晦开弓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每一箭都需要更精细地寻找角度,消耗的心神和气力倍增。 虽然依旧能不时射杀一名甲士或其后的弓手,但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行云流水地收割。 城墙下的尸体堆积增多,反而为后续的敌人提供了掩护。 甲士们顶着盾牌,开始冒着箭雨,艰难却坚定地向着城墙根逼近。一旦让他们靠近,架起云梯,后果不堪设想! 周晦的心沉了下去。 他猛地转头,对看得脸色发白的赵旗官喝道:“赵旗官!立刻下城!去禀报王校尉和楚馆主!西城墙出现大批重甲敌军,绝非普通流民,必有武师混在其中!请求速派援军!快!” 赵旗官一个激灵,立刻意识到事态严重性远超想象。 他看了一眼城外那不断逼近的金属洪流,重重一抱拳:“周兄弟撑住!我这就去!” 说完,他转身飞奔下城,马蹄声急促远去。 此刻,这段宽阔的西城墙上,真正能形成有效防御的,只剩下周晦一人。 民壮们只能躲在垛口后,听着耳边呼啸的箭矢和城下震天的喊杀,瑟瑟发抖,帮不上任何忙。 周晦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脚边那囊尚未动用的破甲锥。 最后的底牌。 崩! 又是一声格外沉猛的弓弦震响。 一支造型奇特的破甲锥离弦而出,如同黑色闪电,瞬间跨越数十步距离,直接洞穿了一名重甲士举着的木包铁皮盾牌,而后余势不衰,狠狠扎进了其后甲士的胸膛! 那甲士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透出的箭簇,轰然倒地。 周晦精神一振,破甲锥果然有效! 破甲锥虽利,但数量有限,仅有十支。 周晦不得不慎之又慎,每一箭都力求毙敌。 他主要的目标依旧锁定那些难以用普通箭矢对付的重甲士,每一次弓弦震响都必有一名甲士盾破人亡,极大地延缓了敌军推进的速度。 敌军阵中隐藏的武师开始各施神通。 这些武师身形灵活,感知敏锐,往往能提前预判箭矢轨迹,或以诡异身法闪避,或用手中兵刃格挡。周晦射向他们的箭矢,大多落空或被挡开,难以造成有效杀伤。 这些武师开始利用甲士和普通流民作为掩护,不断拉近距离,并用弓弩甚至投掷短斧等武器向城头还击,给周晦带来了极大的干扰和威胁。 周晦不得不分出大量精力进行闪避和格挡,射击频率进一步下降。 压力越来越大,城下的敌军已经冲至墙根,开始架设简易的云梯和钩索。几架粗糙的木梯重重地搭上了墙垛。 “顶住!把梯子推下去!”周晦对身后那些吓坏了的民壮吼道。 民壮们鼓起勇气,几人一组,用长叉和木棍拼命去推搡那些云梯。 但下方往往有甲士或武师死死抵住,力量奇大,民壮们推得异常艰难,不断有人被从梯口探出的刀枪刺中,惨叫着倒下。 崩!崩! 周晦连续两箭,精准射杀了两名即将攀上垛口的敌军,暂时缓解了一处危机。 顾此失彼,另一段城墙,一名凶悍的流民已经攀上垛口,挥刀砍翻了一个民壮! 周晦正要调转弓弦,眼角余光却瞥见一道黑影以惊人的速度沿着墙垛阴影处窜了上来!那身影远比普通流民敏捷,落地无声。 武师目标明确,狞笑着扑向背对着他的周晦,手中一对短刺直取其后心要害,速度快得惊人。 “小心!” 一个正在附近奋力推梯子的民壮发现了这危机,惊骇之下,竟下意识地扑过去,想用身体挡住那武师! “噗嗤!” 短刺毫不留情地刺入了那民壮的胸膛。 武师一脚踹开碍事的民壮,动作毫不停滞,再次扑向周晦。 周晦在民壮惊呼时已然警觉,猛地回身,恰好看到那民壮为救他而倒地的一幕,以及那双散发着血煞之气的短刺已然递到眼前。 危机关头,周晦弃弓后仰,同时脚下发力向后急退。 嗤啦! 短刺的锋芒划破了他胸前的衣襟,留下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那武师一击不中,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如影随形般再次贴身强攻。 气血勃发,赫然是血沸境的修为。速度,力量,反应远超周晦! 周晦根本来不及拾弓,只能拔出腰间短刀勉力格挡! 铛!铛!铛! 金铁交击之声爆响!周晦只觉手臂剧震,虎口发麻,气血翻腾,每一次格挡都如同被巨锤砸中,连连后退。 境界的差距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他空有箭术,但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根本无从施展! 第30章 点射 拉开了一点距离,周晦毫不犹豫,就地一蹬,身体向后急窜,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箭袋,抽出了三支铁箭。 血沸境武师怎会给他机会? 狞笑一声,身形如鬼魅般再次扑上,短刺直取周晦咽喉,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晦根本来不及仔细瞄准,全凭箭术带来的本能,以近乎不可能的速度完成了张弓搭箭的动作。 崩!崩!崩! 三箭几乎连成一声尖啸,在极近的距离内,呈品字形射向扑来的武师。 如此近的距离,几乎避无可避! 那武师也没料到周晦在如此劣势下竟还能如此迅速地反击,且箭矢来得如此刁钻狠辣。他怪叫一声,强行扭动身体,双刺疯狂格挡! 噗!噗! 铛! 两支箭被他险之又险地磕飞,但第三支箭终究没能完全避开,狠狠扎进了他的左肩窝,深入数寸! 若非他关键时刻侧身,这一箭本该洞穿他的心脏! “呃啊!”武师痛哼一声,扑击的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首次露出惊怒之色。 他没想到这猎户小子的箭如此可怕,在贴身状态下还能险些要了他的命! 周晦趁此机会,再次向后急退,终于拉开了十余步的距离。 他剧烈喘息着,手臂因方才超负荷的爆发而微微颤抖,胸口被划破处火辣辣地疼。 但他手中的弓已然再次张开,一支新的箭矢锁定了受伤的武师,眼神冰冷如霜。 那武师捂着流血的肩膀,眼神惊疑不定,一时间竟不敢再轻易上前。对方那神鬼莫测的箭术让他产生了极大的忌惮。 “成阳武馆在此!” 一声清叱如同凤鸣,自城墙马道方向传来! 紧接着,一道火红色的身影如同旋风般疾冲而上。 人未至,一点寒芒先到。 那是一杆亮银长枪,枪出如龙,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接洞穿了那名正与周晦对峙的血沸境武师的咽喉。 那武师眼睛猛地凸出,似乎完全没反应过来。 枪尖一抖,便轻易撕裂了他的生机,尸体软软地栽倒在地。 直到此时,那道红色身影才稳稳落在城头。 正是之前曾在武馆演武堂调笑过周晦的羊翠芙师姐。 她一身利落的红色劲装,手持亮银长枪,身姿挺拔,英气逼人。 其周身气息浑厚凝练,远非血沸境可比,赫然已是腑养境初期的修为。 她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和城下的混乱,目光最后落在持弓而立的周晦身上,嘴角勾起一抹飒爽的笑容。 “小师弟,师姐这救援来得可还及时?没让你这宝贝疙瘩折在这儿吧?” “羊师姐?”周晦略感意外,他认得这位英气逼人的师姐,名唤羊翠芙,乃是馆主楚成阳的亲传弟子之一,其实力在年轻一辈中堪称翘楚。 “来得正好!”周晦压下翻腾的气血,“再晚片刻,师弟我恐怕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羊翠芙哈哈一笑,长枪一抖,挽了个漂亮的枪花,枪尖遥指城下汹涌而来的敌军。 “东面那边也被缠住了,一时半会儿大队人马过不来。不过,咱俩收拾这些土鸡瓦狗足够了!” 话音未落,她竟不等周晦回答,足尖在垛口轻轻一点,整个人竟主动纵身跃下了城墙。 周晦心中一凛,却见羊翠芙身法轻盈如燕,下落途中长枪在城墙砖石上几次轻点借力,便稳稳落入城下敌群之中。 下一刻,城下便爆发出阵阵惊恐的惨叫和怒吼。 羊翠芙人随枪走,那杆亮银长枪如同活了过来,化作一道道银色闪电,在她周身盘旋飞舞。每一次刺,挑,扫,砸,都必然带起一蓬鲜血和破碎的肢体。 她身法灵动无比,在人群中穿梭,所过之处,竟无一合之敌。 无论是披甲士还是普通流民,在她腑养境的强横实力和精妙枪法面前,都如同纸糊一般。 虎入羊群! 城头上的压力骤然减轻。周晦岂会错过这等良机? 在再次张弓搭箭的间隙,他迅速从怀中摸出那个从黑蛇武馆头目身上搜刮来的小瓷瓶,看也不看,拔开塞子便将里面那几颗散发着异香的丹药尽数倒入口中,囫囵吞下。 丹药入腹,瞬间化作一股清凉而磅礴的药力,迅速流遍四肢百骸,方才因硬接那武师几击而震荡的气血瞬间被抚平,胸口那道火辣辣的伤痕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收口,连消耗的体力和精神都在飞速恢复。 不过眨眼之间,他的状态竟已恢复至巅峰。 “好药!”周晦眼中精光爆射。他不再有丝毫顾虑,再次挽起蟒筋弓。 这一次,有了羊翠芙在城下吸引大量火力,搅乱敌军阵型,周晦可以从容地寻找目标。 崩! 【+1】 一支破甲锥离弦而出,将一名正试图从背后偷袭羊翠芙的重甲士连人带甲钉死在地上。 崩!崩! 又是两箭连珠,将两名躲在人群后方,正准备投掷飞斧的敌方武师射翻! 羊翠芙在城下枪出如龙,肆意冲杀,所向披靡。 周晦在城上箭无虚发,点杀威胁,保驾护航。 两人一远一近,一上一下,明明从未配合过,此刻却展现出了惊人的默契。 【+1】 【+1】 【+1】 【+1】 面板像是博彩机一般开始飞速转动。 城下的敌军彻底陷入了混乱和恐惧之中。 他们既要面对城下那尊如同女战神般无可阻挡的杀神,又要时刻提防来自城头那索命无常般精准冷冽的箭矢,进退失据,士气彻底崩溃。 原本岌岌可危的西城墙防线,竟因为这一枪一弓的完美配合,瞬间扭转,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赵旗官此时也带着一队气喘吁吁的援兵冲上城头,看到的却是这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幕: 城下敌军狼奔豕突,羊翠芙如入无人之境,而周晦则如同一座炮塔,不断将逃亡的敌人射倒。 “这……”赵旗官和援兵们都看傻了。 周晦瞥见援兵到来,手中弓箭却未停歇,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劳烦诸位,帮忙肃清残敌,加固防线。” 第31章 血沸境!成了! 城下的溃败如同雪崩,一旦开始便无法阻止。 残存的流民和溃兵发一声喊,丢盔弃甲,朝着来路亡命奔逃,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兵。 那名隐藏在人群中、本欲伺机而动的腑养境武师血狼,见对方援兵已至,且羊翠芙勇不可挡,丝毫没有了恋战之心,冷哼一声,身影几个起落便混入溃逃的人流中,消失不见。 羊翠芙并未深追,持枪而立,微微喘息,周身气血蒸腾,英姿飒爽。 她回头望了一眼城头之上的周晦,扬了扬下巴,露出一个赞赏的笑容。 周晦微微点头回应,随即竟直接放下弓,抓起一根绳索,利落地滑下城墙,开始迅速而仔细地搜刮那些武师和看似小头目的尸体。 蚊子再小也是肉。 他手法熟练,毫不避讳,翻找钱袋,摸索丹药瓶,检查兵刃材质。 大多数武师确实穷困,只有些散碎银两和普通伤药。 周晦来者不拒,尽数收入囊中。 就在他检查一具穿着与其他武师略显不同的尸体时,手指触及其内衬衣衫,微微一怔。 这衣物质地奇特,非丝非麻,触手冰凉柔韧,绝非凡品。 周晦毫不犹豫,立刻将其外袍和这件奇特内衬一并扒了下来,团成一团塞进怀里。 同时,他手脚麻利地将射出的箭矢一一回收,尤其是那珍贵的破甲锥,一支都不能少。 【因果偿还:150/150】 【当前可预支:1/1】 【是否预支:箭术(圆满)】 “预支。” 【箭术(圆满):百步穿杨,神意锁敌。他日若得神弓,箭出可落星辰。】 【因果偿还:击杀五名腑养境高手(0/5)】 关于箭术至高境界的奥义已然如同洪流般涌入周晦的脑海。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剧变。 体内那原本状若棉絮,四处散逸的气血,在这股力量的强行压缩与引导下,疯狂地朝着丹田小腹处汇聚,凝练。最终化作一股虽细小却无比凝实的气血之汞,沿着特定的经脉路线自行运转起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感瞬间充斥全身。 血沸境!成了! 不仅如此,他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响,身形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拔高了两寸有余,原本略显单薄的身材变得匀称而挺拔。 尤其是一双臂膀,变得愈发修长稳定,手指也更加灵活有力,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掌控弓弦而生。 一股锐利如箭的气息不由自主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虽然一闪即逝,却让刚刚走过来的羊翠芙美眸骤然一缩,脸上闪过极大的惊愕。 “你……你突破了?!” 他看了一眼羊翠芙,又望了一眼远处逃窜的敌军和那名腑养境武师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嗯,刚突破。”他语气平静,“多谢师姐援手。” 【当前可预支:1/2】 脑海中的信息再次浮现,让周晦心神猛地一震。 “竟然多了一次预支机会?”他内心涌起巨大的惊讶和随之而来的惊喜。 原本只能预支一项能力,如今随着他境界突破,这神秘的系统似乎也解锁了更多的权限,允许他同时持有两次预支机会。 他强压下立刻尝试预支新能力的冲动,硬生生将这第二次机会保留了下来。 现在的周晦近战能力简直孱弱,之前的灭杀要不就是借助天时地利,要么就是偷袭。 腑养境,那可是内壮脏腑,气生丹田的高手。远非刚刚突破血沸境的自己可以正面抗衡的。 方才若非凭借弓箭之利以及羊师姐的配合,他连伤到对方都难。 “一个人,绝对无法击杀……”周晦心中冷静地判断,“必须借势,如同之前诛杀那些武师一样。” 战场,就是最大的“势”! 他决定留下来。不仅要留下来,还要更主动地投身于这场守城战中。 守军获得了短暂的喘息之机,开始轮换休整,修补工事。 周晦这才感到一丝疲惫袭来,血沸境的力量尚未完全熟悉,精神却因高度紧张而有些倦怠。 他辞别了羊师姐,走下城墙,朝着西城小院的方向走去。 推开院门,周惠芳正坐在院中,就着最后的天光缝补着衣物,眼神却不时担忧地望向门口。 见到周晦安然归来,她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快步迎了上来。 “晦哥!”她上下打量着周晦,见他虽风尘仆仆,衣角染血,但精神尚可,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你没事吧?我听外面喊杀声震天,心里怕得紧。” “没事了,暂时打退了。”周晦语气缓和下来,院中温暖的灯光和妻子关切的目光驱散了些许战场的冰冷,“让你担心了。” 周惠芳摇摇头,忙去灶上端出一直温着的饭菜。 虽是简单的糙米饭和炖菜,但在这乱世之中已是难得的安稳。 两人对坐,默默吃着这顿迟来的晚饭,无需多言,一种劫后余生的平静弥漫在小小的院落中。 饭刚吃完,碗筷还未收拾,院门外便传来了清晰的叩门声。 周晦开门,只见赵旗官正恭恭敬敬地站在门外,脸上早已没了最初的疑虑,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敬佩和一丝小心翼翼。 “周大人,”赵旗官抱拳行礼,姿态放得很低,“今日守城,您居功至伟。王,张都尉特命在下前来,请您至中军大营一趟,论功行赏。” 周晦心中微动,点了点头:“有劳赵旗官带路。” 再次来到县衙广场临时搭建的中军大营,气氛与昨日已然不同。 营帐内灯火通明,周晦一走进去,便感受到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自己身上。 帐内人数不多,却分量极重。 主位上坐着的是今日镇守东城墙的张都尉和那位王校尉。 李老爷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齐阳晖站在其师楚成阳身后,见到周晦进来,朝他挤了挤眼。 而楚成阳则与另一位身着黑蛇纹饰服饰的中年男子分坐两侧,那显然是黑蛇武馆的重要人物。 “周晦来了,好!” 第32章 《破军九式》 王校尉是个爽快人,率先开口,声如洪钟,“今日一战,你小子可是让老子大开眼界!东面先是一阵猛攻,打得我们焦头烂额,压力忽然就小了下去。” “后来才知,竟是西面承受了主攻,被你和羊翠芙硬生生挡住了!” 张都尉也抚须点头,“若非你牵制并大量杀伤其精锐甲士,东城墙能否守住犹未可知。此战,你当记首功!” 李老爷淡淡开口,听不出情绪:“后生可畏。”目光在周晦身上停留一瞬,便移开了。 楚成阳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欣慰,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而那位黑蛇武馆的代表,则只是冷冷地瞥了周晦一眼,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王校尉大手一挥:“军中赏罚分明!周晦,你立下大功,说吧,想要什么赏赐?金银、田亩,只要不过分,本将都可应允。” 周略一沉吟,“多谢将军厚爱。金银田亩虽好,但如今城外大敌当前,小子更想提升自身实力,方能多斩敌寇。听闻军中功法刚猛凌厉,小子想求一本适合近身搏杀的功法。” 此言一出,帐内几位军方将领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王校尉指着楚成阳,对周晦笑道:“你小子,真是守着金山要饭吃!” “楚馆主在此,他成阳武馆的《破军九式》可是从边军百战刀法中演化而来的顶尖近战功法,刚猛无俦,最重杀伐!比起军中的大路货色不知强到哪里去了!哪还用得着我们给你?” 楚成阳闻言,嘴角微露一丝笑意,淡淡道:“你若想学,回武馆后,自可来找我。” 周晦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喜,立刻向楚成阳行礼:“多谢馆主!” 张都尉点点头:“既然功法有了,那我军中便赏你一把趁手的兵刃!你既求近战之法,日后是想用何种兵器?刀?枪?剑?” “刀。” 刀乃百兵之胆,势大力沉,最擅破甲杀敌,也最符合他目前的需求。 “好!”王校尉爽快应下,“正好前几日缴获了一批贼酋的兵刃,其中有一口百炼青锋刀,颇为锋利沉重,便赏予你了!望你以此刀,多斩敌首!” “谢将军!”周晦郑重抱拳。 领赏已毕,周晦知道大佬们还有军务要议,便识趣地告退。 他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军营后勤处领了那口王校尉亲允的百炼青锋刀。 刀入手极沉,刀鞘古朴,并无太多装饰。 他握住缠着防滑麻绳的刀柄,缓缓抽出一截,帐内昏黄的灯火下,一抹凝练的青光流淌而过,刃口锋锐异常,带着一股沙场兵器特有的肃杀之气。 周晦手腕微抖,感受着刀身的重量与平衡,心中颇为满意。 此刀正合他用。 回到西城小院,周惠芳早已等候多时,见他不仅平安归来,还带回一口一看就非凡品的战刀,更是欣喜。 夫妻二人简单说了会儿话,周晦便让连日担惊受怕的周惠芳先去歇息。 夜半时分,万籁俱寂。周晦却没有睡意。 他点亮油灯,仔细检查了家中的米缸和存肉的瓦罐。 蟒肉和熊肉已然见底,仅剩的一些也只够明日一顿吃食。 突破血沸境后,他对肉食药膳的需求反而更大了,寻常糙米根本无法补充气血的消耗。 “坐吃山空不行……”周晦眉头微皱,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猪鼻山方向。 如今流民围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在城墙攻防之上。 李府的私兵家丁想必也多被抽调协防或收缩守护核心庄园。 此时山中防卫必然空虚。 他想起从李府家丁身上搜刮来的那张简陋地图,上面标注的几处猛兽巢穴中,似乎就有一处是“吊睛猛虎”。 虎骨、虎鞭、虎血皆是壮大气血的大补之物,价值远超寻常野兽。 “风险虽在,但机遇更大。” 周晦心念电转,迅速做出了判断。 趁此时机进山,猎杀那猛虎,不仅能解决肉食短缺,更能为后续修炼积累资源。 就在他打定主意,准备收拾弓矢刀具,连夜出发时,院门外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随即是两下克制的叩门声。 周晦心中一凛,手握住了刚得来的青锋刀柄,沉声问道:“谁?” “是我,齐阳晖。” 周晦略感意外,上前打开门。 只见齐阳晖独自一人站在门外,一手提着个酒坛,另一手拿着本薄薄的,边缘有些磨损的线装书册。 “齐师傅?这么晚了,您这是?” “怎么,立了大功,当了英雄,就不许我来沾沾光,讨杯酒喝?” 齐阳晖笑着晃了晃酒坛,也不客气,径直走进院内,目光扫过周晦放在桌上的青锋刀,点点头,“刀不错,军中那帮杀才虽然粗鄙,但挑兵器的眼光还是不差的。” 他将酒坛和那本书册放在桌上:“喏,答应你的。《破军九式》的前三式图谱和运劲口诀,师父让我先给你送来。这酒嘛,算是我私人贺你突破的。” 周晦心中微暖,拱手道:“多谢齐师傅,有劳馆主费心。” “少来这些虚礼。” 齐阳晖摆摆手,自己拉过凳子坐下,示意周晦也坐。 他拍开酒坛泥封,一股浓烈的酒香弥漫开来,他倒了两碗,推给周晦一碗。 两人对饮一碗,火辣的酒液入喉。 周晦放下酒碗,看着齐阳晖。 夜色下,这位平日里爽朗不羁的武师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化开的疲惫。 “齐师傅,”周晦斟酌着开口,“您的伤势,究竟是怎么回事?以您的修为,绝不至于拖延至今吧?” 齐阳晖举碗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仰头又灌了一口酒,目光投向院外沉沉的夜色,沉默了片刻。 “嘿,就知道你小子眼毒。”他咂咂嘴,语气变得有些含糊,“陈年旧伤了,没什么好提的。练功出了点岔子,伤了些根本,慢慢将养便是。”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周晦明显能感觉到他在闪烁其词,似乎不愿深谈。 第33章 杀敌五十 齐阳晖忽然站起身,拍了拍周晦的肩膀,“行了,酒也喝了,东西也带到了。功法你好生参悟,但有不明之处,可来武馆寻我……或直接请教馆主。军中事务繁杂,我还得回去盯着点。” 他语速加快,不等周晦再问,便已转身朝院门外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幕中。 周晦站在院中,看着齐阳晖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桌上那本《破军九式》和剩下的半坛烈酒,眉头微蹙。 齐阳晖的伤,绝不像他自己说的那么简单。 不过眼下并非探究此事的最佳时机。 【是否预支《破军九式》?】 “预支!” 【《破军九式》(小成):刀招工整如唐碑楷书,劈砍震落三丈树叶】 【因果偿还:杀敌五十(0/50)】 “五十敌……” 偿还方式倒是直接,正合他意。 他将《破军九式》图谱小心收好,背起蟒筋弓,箭袋,将那口百炼青锋刀牢牢系在腰间。 周晦轻轻带上院门,身形一纵,便如一道轻烟融入了茫茫夜色,直扑沉寂的猪鼻山。 山中猛虎,正可试他新得的宝刀与刚刚突破的境界。 晋升血沸境后,他的速度,感知和力量都有了质的飞跃。 猪鼻山的夜路对他而言不再艰难,很快便根据地图指引,接近了那处标注着猛虎栖息的山坳。 尚未抵达,便听到一声沉闷的虎吼和麋鹿临死前的哀鸣。空气中弥漫开新鲜的血腥气。 周晦悄无声息地潜行靠近,只见月光下,一头体型硕大的吊睛白额猛虎正按着一头还在抽搐的雄壮麋鹿,低头撕扯着猎物。 看着那猛虎惊人的力量和压迫感,周晦心中毫无惧意,反而涌起一股试试自己如今气力的冲动。 他摘下蟒筋弓,搭上一支普通铁箭,并未瞄准眼睛等要害,而是对着老虎粗壮的后腿膝关节,弓开满月! 箭矢尖啸而出。 “嗷呜——!” 猛虎猝不及防,后腿膝关节猛地一颤。 剧痛让它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一个趔趄,放开了爪下的麋鹿,赤红的双眼瞬间就锁定了箭矢射来的方向,看到了从树后现身的周晦。 野兽的凶性被彻底激发,它不顾腿伤,咆哮着以惊人的速度扑向周晦,腥风扑面。 周晦不闪不避,反而深吸一口气,体内气血轰然奔腾。 他反手将弓背好,锵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百炼青锋刀。 青光在月下一闪。 面对猛虎的扑击,周晦脚下步伐一错,身形如游鱼般侧滑半步,险之又险地避开锋利的虎爪。 与此同时,他手中青锋刀借着腰力猛地一记上撩。 《破军九式》刀意自然流转而出,一刀毫无花俏。 嗤啦! 刀锋精准地划过猛虎的前肢腋下薄弱处,带出一蓬温热的虎血。 “吼!”猛虎吃痛,落地后更为狂暴,尾巴如钢鞭般扫来,血盆大口再次噬向周晦。 周晦却愈战愈勇。血沸境的气力源源不断,让他对手中兵刃的掌控达到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他不再仅仅依靠闪避,而是开始运用刀招格挡反击。 虎爪拍在刀身上溅起火星,周晦手臂微微一沉便稳稳架住,反手一刀斩在虎背上,虽被坚韧的骨骼和厚皮阻挡,未能深入,却也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一时间,山林中虎啸连连,刀光纵横。 周晦有意借此锤炼自身新得的力量与刀法,并未急于下死手。 一番近身缠斗后,猛虎已是遍体鳞伤,动作越发迟缓。 周晦看准机会,在猛虎又一次人立而起扑来时,他猛地矮身前冲,青锋刀自下而上,一式最为基础的“撩刀式”却被他用出了开山裂石的气势。 刀光一闪而没。 猛虎庞大的身躯在空中一僵,柔软的腹部被彻底剖开,内脏混合着鲜血哗啦啦流了一地,重重砸落在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因果偿还:1/50】 周晦拄刀而立,微微喘息,看着地上的虎尸,感受着体内奔流的力量和刚刚实战锤炼的刀法,心中畅快无比。 血沸境配合预支刀法,威力远超他的预期。 他迅速处理了虎尸,将最珍贵的虎骨,虎鞭,虎心等物取下,又割下大量虎肉用油布包好。 做完这一切,离天亮仍有一段时间。 望着不远处李府山庄隐约的轮廓,周晦心念一动。 此时李家注意力必然被城外流民和内部事务牵扯,防卫空虚,正是探查一二的绝佳时机。 他将虎尸残骸和收获暂时藏匿在一个隐蔽的山洞中,随即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李府潜行而去。 李府外围的巡逻果然松懈了许多。 周晦轻易避开了几队无精打采的家丁,摸到了一处靠近书房院落的山坡密林中。 正准备再靠近些,他却猛地伏低身体,屏住了呼吸。 只见下方书房侧门悄然打开,一个身着兜帽黑袍的人走了出来。 李老爷亲自送至门口,态度竟是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恭敬。黑蛇武馆的杜七寸步不离地守在李老爷身后。 “……计划照旧……城内……里应外合……” 夜风断断续续送来几个模糊的词语。 周晦的心脏猛地一跳。李老爷竟然在深夜与如此神秘的人物会面,而且涉及“里应外合”?杜七还亲自护卫? 李府恐怕不止是地方豪强那么简单,其背后牵扯的势力远超想象。 那黑袍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兜帽微抬,仿佛向周晦藏身的方向扫了一眼。 周晦立刻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掠过。毫不迟疑,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 下方的杜七也似乎有所感应,凌厉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黑暗。 片刻后,那黑袍人似乎并未发现具体异常,对李老爷微微颔首,便在杜七的护卫下,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李府深处的阴影中。 李老爷站在门口,望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许久才叹了口气,转身回了书房。 周晦又潜伏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确认再无任何动静后,才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潜伏点,向着藏匿虎尸的山洞退去。 他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杜七的实力深不可测,那黑袍人更是给他一种极其危险的感觉,远非现在的他能够抗衡。 第34章 钓鱼 李老爷站在书房门口,望着黑袍人与杜七消失的廊道尽头,许久才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转身回到书房,刚在太师椅上坐定,还没来得及喝口热茶平复心绪,一道身影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内,正是去而复返的杜七。 杜七依旧抱着他那柄奇形弯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接开门见山,声音沙哑低沉: “那周晦已是心腹之患。今日校场之上,楚成阳和军方明显有意保他。” “再让他成长下去,必成大麻烦。” 他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嗜血的寒光。 “只要价钱到位,我可以亲自出手,今夜就让他意外消失。正好,我们馆主也在彻查弟子死于山林之事,这笔账,总有地方能栽到他头上。” 李老爷端着茶碗的手停在了半空,他抬起眼皮,看了杜七一眼,却没有立刻答应。 他缓缓将茶碗放下,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哒哒的轻响。 “不妥。” 杜七眉头微皱,似乎有些意外。 在他看来,解决一个刚刚突破血沸境的小子,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你的刀,整个柏云县找不出第二把。招式路数太过独特,一旦出手,留下的痕迹根本抹不掉。楚成阳不是傻子,齐阳晖更不是。只要看到伤口,他们立刻就能猜到是你所为。” 他站起身,踱步到窗前,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 “如今流民围城,军方依仗武馆之力守城。” “在这个当口,若被坐实我李府指使黑蛇武馆教习刺杀守城有功的成阳武馆弟子……这个罪名,就算是我李家,也担待不起。” “届时,军方为了安抚武馆和稳定军心,必然拿我李家开刀。” 杜七沉默了一下,知道李老爷所言非虚。 “那难道就任由这小子继续嚣张下去?” “自然不会。”李老爷转过身,“周晦,终究只是个弓箭手。” 杜七眉头微皱:“那老爷的意思是?” 李老爷手指蘸了蘸茶水,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画了一条简单的防线,又在城外一点。 “周晦最大的价值,是那手箭术和在城墙上的威慑力。他像个铁刺猬,缩在墙垛后面,确实难办。” 他顿了顿,手指猛地将城外那点茶水抹开,盖过了防线,“可若把这铁刺猬引出壳,扔到狼群里呢?” 杜七了然:“您是说……” “他不是喜欢狩猎吗?不是仗着箭术和刚刚突破的修为,就敢深夜进山吗?” 李老爷的脸上露出一丝算计的笑容,“山里可不止有老虎。流民军中,多得是急于立功的亡命武师。” 他走到书案前,从抽屉暗格中取出一枚小巧的木符,递给杜七。 “你亲自去一趟,直接去见‘外面’的联络人,把这枚令牌给他。” “告诉他们,明日,猪鼻山北麓,溪山村内,会出现一条‘大鱼’。” “一个价值连城的军方红人。把这条消息透露给那几个最需要战功来站稳脚跟的流民头目知道。” 他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那个叫‘血狼’的,他今日在西城墙吃了亏,正一肚子火没处发。告诉他,仇人的准确行踪,就是我们李家送的‘见面礼’。” “妙计。”杜七难得地赞了一声,“如此一来,就算他楚成阳怀疑,也抓不到任何证据。只是‘外面’的人,手脚未必干净,万一失手……” “无妨。”李老爷摆摆手,重新坐回椅子里,语气悠然,“一次不成,就两次。他周晦难道能每次都那么好运,从狼群里全身而退?” “明白了。” ...... 周晦将整只庞大的虎尸一路拖回柏云县,着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他没有先去武馆,而是先回了西城小院。 周惠芳见到这硕大的虎尸,惊得捂住了嘴。 周晦利落地用青锋刀开始分解,割下大半虎肉。 “惠芳,这虎皮你拿去,硝制一下,给自己做件袄子,冬日里也暖和些。” 周晦将那张几乎完整的斑斓虎皮推到妻子面前。 “这些零碎和一半虎肉,你用盐仔细腌了,留着我们慢慢吃,对你我气血都有裨益。” 周惠芳看着那威猛的虎皮,知道这是丈夫的心意,轻轻点头:“嗯,晦哥你自己小心些。” 安排好家中,周晦便将剩下的半扇虎肉和部分虎骨拖去了成阳武馆。 一进武馆大门,那庞大的虎尸残骸再次引来一片惊呼。 张墩子第一个冲了上来,喜气洋洋: “周晦哥!你又打到大家伙了!还是头大虫!” 他赶忙吆喝着后厨和药房的师傅过来,“快!快来帮忙!周师兄猎了头猛虎,这可是大补的好东西!” 武馆弟子们纷纷围拢过来,看着那壮硕的虎尸,眼中无不露出惊叹和羡慕之色。 之前曾出言讥讽过周晦的王烨也在人群中,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犹豫了片刻,还是挤出人群,走到周晦面前,深深作了一揖。 “周……周师兄。” 王烨的声音有些干涩,脸上带着明显的愧色,“日前是我有眼无珠,言语间多有冒犯。今日听闻师兄在城墙之上,以一己之力阻敌精锐,逼退腑养境高手,方知师兄真本事。王某向你赔罪了!” 周晦看了他一眼,神色平静。 他本就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如今实力突破,心境更是不同往日,这点口角早已不放在心上。 “言重了,同门师兄弟,不必如此。”他淡淡说道,算是将此事揭过。 王烨见状,松了口气。 就在这气氛稍缓之时,武馆大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弟子,他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惊恐,一进来就嘶声大喊: “不好了!不好了!溪山村……溪山村遭袭了!是流民!好多流民冲进了村子,见人就杀,放火烧房子!” “什么?!”周晦脸色骤变,猛地一步跨到那弟子面前,“什么时候的事?情况怎么样?” “就……就在刚才!我本来奉命在附近巡查,看到浓烟赶过去,就看到村子已经乱了!他们人很多,有好几个气血很强的武师带头!我拼死才跑回来报信!” 第35章 老子又不是傻子 楚成阳、齐阳晖等高手都被军方请去商议要事,馆内此刻只剩下一些教习和普通弟子,最强的恐怕就是刚刚突破的周晦了。 “该死!” 溪山村是他的根,那里还有王磊叔! 周晦毫不犹豫,转身就要去拿弓刀。 “周晦哥!我跟你去!”张墩子猛地跳了出来,眼睛都急红了,“我爹还在村里!” 周晦看了他一眼,知道拦不住,点了点头。 王烨也一咬牙站了出来:“周师兄,我也去!多个人多份力!方才赔罪空口无凭,王某愿以手中刀,助师兄一臂之力!” 对方情况不明,但有血沸境的武师带头是肯定的。 自己虽突破,但双拳难敌四手,张墩子实力尚浅,王烨不知具体战力如何…… “好!”时间紧迫,不容多想,周晦立刻做出决定,“王师兄,墩子,你们随我同去!其他师弟,立刻去军中大营和城防处禀报此事,请求支援!” “是!”众人齐声应道。 “走!” 他低喝一声,率先冲出武馆大门,朝着城外溪山村的方向疾奔而去。 “走!” 周晦低喝一声,身形如离弦之箭,率先冲出武馆大门,朝着城外溪山村的方向疾奔而去。张墩子和王烨不敢怠慢,立刻运足气血,紧紧跟上。 三人穿过尚且还算安宁的柏云县街道,越靠近城墙,气氛便越发凝重。 街上行人稀少,多是匆匆奔走的兵士和运送守城物资的民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和紧张感。 从开放的西门冲出,眼前的景象顿时一变。 官道两旁原本应是农田的地方,如今一片狼藉,被踩踏得不成样子,散落着破烂的衣物,甚至偶尔可见已发黑的血迹。 远处流民营地升起的袅袅炊烟,在此刻看来也带着不祥的意味。 越靠近溪山村,不祥的预感就越发强烈。 路上不见任何一个逃出来的村民,这本身就显得极不寻常。 空气中开始传来隐约的喊杀声,哭嚎声,以及木材燃烧的噼啪声,风中带来的烟味也越发浓烈刺鼻。 张墩子心急如焚,双眼通红,拼命催谷气血想要再快一些。 王烨也是面色凝重,紧握着手中的兵刃。 然而就在即将能看到溪山村村口的那一刻,冲在最前面的周晦却猛地停下了脚步,直接钉在了原地。 “周晦哥!怎么了?快进去啊!我爹他们……”张墩子急得大叫,就要不管不顾地往里冲。 “站住!”周晦一声低喝,不容置疑。 “周师兄?”王烨也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周晦,不明白他为何在此时迟疑。 周晦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但大脑却异常冷静。 不对劲!十分得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那些流民,之前不来攻打溪山村,是因为秋税刚过,村里穷得叮当响,根本没什么油水可捞,费力攻打一个穷村子远不如集中力量攻打县城划算。 现在县城攻防正激烈,他们怎么会突然分出兵力和高手,来攻打这个毫无战略价值,也毫无油水的溪山村? 这更像是一个陷阱。 一个专门等着有人来自投罗网的陷阱! 而最有可能会来救援的,就是他这个从溪山村走出去,如今又在军方和武馆挂了号的人! “老子又不是傻子……” 周晦瞬间理清了其中的关窍。 这很可能就是李老爷或者黑蛇武馆的借刀杀人之计! 想把他逼出城,引入他们预设的战场? “好,那我就如你们所愿。”周晦心中冷笑,“但怎么打,由我说了算!” 他不再试图冲进地形复杂的村庄,而是猛地深吸一口气,身体窜向官道旁一处地势稍高的土坡。 “周晦哥!你干什么?!”张墩子急得跺脚。 周晦毫不理会,动作快如闪电。 他迅速解下背后的蟒筋弓,从箭袋中抽出一支铁箭。 弓开如满月! 箭簇直指百步之外,村口一个刚刚挥舞着刀的武师。 那武师似乎还在寻找值得一杀的目标,根本没想到死神来自如此遥远的距离。 崩! 弓弦震响,下一秒,那武师的嚎叫声戛然而止,一支铁箭洞穿了他的咽喉,带着一蓬鲜血,将他直接钉在了身后燃烧的土墙上。 “这……”张墩子惊呆了。 王烨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他虽然听过周晦箭术超群,但百步之外如此轻易地秒杀一名明显有气血在身的武师,还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周晦面沉如水,再次抽箭开弓! 又一名刚从墙角冒头的流民应声而倒,额头正中插着一支箭矢。 第三箭,将一个正在点燃草垛的家伙射穿胸膛。 任何敢于暴露在他视野内的敌人,无论是想冲出来的,还是想躲进去的,都无一例外地被瞬间点名射杀。 然而,这几箭之后,村子里的喧嚣和惨叫反而渐渐平息了下来。 剩下的流民武师显然不是蠢货,他们迅速意识到了村外有一个恐怖的神射手在点名,露头就是死。 他们学聪明了,不再轻易暴露自己,而是纷纷缩回房屋内,并开始粗暴地挟持剩余的村民作为人质和肉盾。 “外面的听着!再敢放箭,我们就先杀了这些泥腿子!” “退后!全都退后!不然老子一刀一个!” 愤怒而恐惧的吼声从村子里断断续续传来,中间夹杂着村民惊恐的哭泣和哀求。 ”你出来啊!“ “你过来啊!” “你先出来!” “你有本事就进来!” 两边相互叫骂,王烨张敦子直接在后面替周晦出声。 周晦的弓弦瞬间绷紧,却又缓缓松开。 他可以百步穿杨击杀敌人,却无法保证箭矢在穿透障碍或人群后不伤及无辜。 对方的应对确实扼住了他最大的优势。 攻势被迫停止了。 双方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流民们不敢再出来烧杀抢掠,周晦也无法再远程狙杀。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紧张中缓缓流逝,从午后一直拖到了日头西斜,暮色渐起。 期间只有两个自以为聪明的流民试图借着暮色掩护,从村子另一头溜走,却被周晦超凡的目力和听力捕捉到,两支铁箭隔着近百步距离,精准结束了他们的逃亡。 第36章 衣服刀枪不入 就在夜色即将完全笼罩大地,周晦心中焦急思考着破局之法时,一道迅疾如风的身影终于从柏云县方向疾驰而来。 “周晦!情况如何?”来人正是齐阳晖,他显然一接到消息就立刻赶来了,脸上带着一丝匆忙。 “齐师傅!”周晦心中一松,立刻简略说明情况,“流民挟持了村民躲在村里,我无法远程狙杀。” “知道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一晃,下一刻已出现在数十步外的村口,再一闪便彻底没入了黑暗的村道之中。 好快的身法! 村子里并没有传来预想中的激烈打斗声,只有几声极其短促的惨叫和闷响,以及物体倒地的声音。整个过程快得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十几次呼吸的时间,齐阳晖的身影便再次从黑暗中浮现,回到了周晦身边。 “解决了。去安抚村民吧。” 张墩子闻言,第一个狂喜着冲进了村子,大声呼喊着他父亲的名字。王烨也松了口气,跟着进去查看情况。 然而,周晦却没有动。 他的目光紧紧落在齐阳晖的脸上。 借着最后的天光,他清晰地看到,齐阳晖的脸色在完成任务后,非但没有放松,反而透着一股极不正常的苍白。 周晦的感知远超常人,他敏锐地捕捉到,在齐阳晖现身的那一刻,村子最深处的黑暗中,有一道极其强悍,并且让他有些熟悉的气血波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远遁而去,瞬间消失在了猪鼻山的方向! 那是“血狼”的气息,他绝对没有感知错。 齐阳晖进去了,杀了所有杂兵,却唯独放走了最强、也是最重要的那个头目? 齐阳晖的旧伤,远比表现出来的严重? 他可能根本没有能力在短时间内迅速拿下甚至留下一个一心逃走的高手? 周晦的心缓缓沉了下去,缓缓将弓收起,“有劳齐师傅了。” 齐阳晖摆了摆手,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似乎不想多言,转身去查看其他村民的情况。 周晦压下心中的疑虑,快步走进已成残垣断壁的村庄。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烟火气,幸存下来的村民们惊魂未定,哭声和呻吟声不绝于耳。 张墩子找到了他爹张屠户,所幸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未受伤,正抱在一起后怕。 周晦则径直去了王磊家。 王磊的泥屋也被砸破了一角,他本人正坐在炕沿,手臂上胡乱缠着布带,渗着血迹,但精神头看起来还不错。 “晦儿!你回来了!”王磊见到周晦,眼睛一亮,挣扎着想站起来。 “磊叔,你坐着。”周晦赶紧上前按住他,查看了一下他的伤势。 多是皮肉伤,确实已无大碍,看来武馆的金疮药效果非凡。 “情况如何?” “没事没事,都是小口子,养两天就好。” 王磊摆摆手,看着周晦一身劲装,气息渊深,眼中满是感慨和羡慕,“你小子现在是真出息了。血沸境了吧?真是想不到啊。” 周晦笑了笑,没接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磊叔,那些流民怎么会突然来溪山村?” 提到这个,王磊的脸色沉了下来。 “大部分就是那些天杀的流寇,进来抢粮食,烧房子……但其中有几个人,不对劲。” 他压低了声音:“大概三四个武师,身手狠辣,目标明确得很!” “他们根本没在村里乱翻,直接就冲进了你那间老屋,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周晦眼神一凝。 王磊继续道:“没找到东西,他们就盯上了我。” “为首的那个逼问我你的下落,问你把东西藏哪儿了。” “我气不过,抄起柴刀想拼了,可一刀砍过去,才发现他娘的那家伙的衣服邪门得很!” “我的柴刀砍上去,竟然连个印子都没留下,反而震得我手麻!然后就……” 他苦笑了一下,示意了一下自己手臂上的伤:“就被他们放倒了。要不是外面你杀得快,把他们吓住了,我这把老骨头今天恐怕就交代了。” 衣服刀枪不入?! 王磊这句话瞬间劈中了周晦。 他想起自己之前在清理西边城墙的尸体时,曾从那个刀疤脸头目身上扒下来一件非丝非麻的内衬衣衫。 当时只觉得材质不凡,便顺手塞进了怀里。后来事情繁多,竟一时将它忘了! 难道王磊说的刀枪不入的衣服,和自己得到的那件,是同一类东西? 而那些人闯入自己早已废弃的老屋翻找,他们是在找什么?难道也和这件衣服有关? “磊叔,你好生休息,武馆的人很快会来处理后续。” 周晦表面平静地安抚了王磊几句,便匆匆告辞。 他快步走出王磊的家,来到一处无人的残破屋后,迅速从怀中掏出了那件奇特内衬。 在月光下,这件灰黑色的内衬呈现出仿佛流水般的奇异光泽,触感冰凉而坚韧无比。 周晦眼神一厉,猛地抽出腰间的百炼青锋刀,运起血沸境的气力,朝着衣服的一角狠狠斩下! 铛! 一声轻微却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 周晦定睛看去,只见那看似柔软的衣角,在锋利的青锋刀劈砍之下,竟然完好无损,连一根纤维都未曾断裂! 果然如此! 那些武师应该是一批人,包括血狼。 得了某人的命令,刺杀周晦,顺便回收武馆的至宝。 周晦心中豁然开朗,立刻将这件刀枪不入的奇异内衬贴身穿好。冰凉柔韧的触感紧贴皮肤,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他转身对张墩子和王烨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协助安抚村民,随后便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成阳武馆。 他径直来到楚成阳的书房外,求见馆主。 门口的弟子见是他,不敢怠慢,立刻通传。 书房内,楚成阳正站在一张铺开的柏云县地域图前,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然正在思索战局。 见到周晦进来,他抬起头,“周晦?村民安抚好了?何事如此匆忙?” 周晦关上房门,没有半句寒暄,直接开口,“馆主,弟子心有疑虑,不得不报。” “讲。” 第37章 气血方刚 “弟子之前立下军令状,独守西城墙。” “此事刚刚定下,流民大军原本主攻东面的计划立刻更改,精锐甲士和腑养境高手直扑我所守的区域。” “若说这是巧合,未免太过牵强。” 楚成阳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接着说。” 周晦继续道:“而今日溪山村突然遇袭。表面看是流民劫掠,但其中有精锐武师,目标明确,直指弟子早已废弃的旧宅,搜寻无果后,便逼问我的下落。其首领,更是身着这种刀枪不入的奇异衣物。” 他指了指自己胸口:“若非弟子恰有几分箭术,今日恐怕已遭不测。这两件事接连发生,若再说是巧合,弟子万万不信!” “柏云县内,必有奸细!且此奸细能量不小,能洞悉军中部署,更能调动流民中的精锐行事!”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 楚成阳的目光从周晦脸上,缓缓移到他指着的内衬衣物上,又看向地图上溪山村和西城墙的位置。 根本无需多加思索,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唯一的答案。 “李府,黑蛇武馆。” 楚成阳缓缓吐出这两个名字,声音冰冷。 除了他们,柏云县内再无其他势力与周晦有如此深仇,又有能力做到这一切。 周晦点头:“正是。他们不敢在城内直接动手,便想借流民这把刀杀人。一次不成,便来第二次,步步紧逼,欺人太甚!” “你想怎么做?直接杀上门去,我们没有证据。” “弟子不敢。”周晦摇头,“他们想借刀杀人,我们何不来一出调虎离山?” “哦?”楚成阳来了兴趣,“细细说来。” 周晦上前一步,手指点在地图上李府山庄的位置,压低声音,将自己的想法快速说了一遍。 制造一个他不得不离开县内的绝佳机会,将李府和黑蛇武馆隐藏的力量,特别是可能存在的外面的联系人,从坚固的龟壳里引诱出来! 两人对视片刻,无需再多言,一切尽在不言中。 ...... 柏云县军营主帐内气氛凝重。王校尉看着面前双眼布满血丝的周晦,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周晦,你的心情老子理解!” 王校尉的声音带着烦躁,“爹娘的坟被刨了,是个带把的爷们都忍不了!” “但眼下是什么光景?流民大军围城,随时可能再攻上来!” “你是我西城墙的定海神针,你这时候要带人出城去报仇?” “老子去哪再找一个你这样的神射手来守城?不行!绝对不行!” 周晦胸膛剧烈起伏,他声音沙哑哽咽:“校尉大人!溪山村昨日遭袭,死伤惨重,很多看着我长大的乡亲都死了!” “他们连死人都不放过,我爹的衣冠冢,碑都被他们砸得粉碎!” “此仇不报,我周晦枉为人子,心境难平,如何还能静心守城?!” 端坐一旁的楚成阳适时开口,语气沉痛,“王校尉,周晦所言甚是。父坟被毁,此乃人伦大痛,非寻常仇恨可比。” “武者心气一失,境界停滞是小,若滋生心魔,反而坏了这根好苗子。” “只是……”他话锋一转,也面露难色,“城外危机四伏,此时出去,确实太过凶险。” 王校尉大手一挥,语气不容置疑:“楚馆主,你就别跟着添乱了!道理老子都懂!但军情大于天!” “周晦,你给我听好了,老老实实待在城里,守住你的位置!” “等打退了这帮流寇,老子亲自点一队兵,陪你去把那些杂碎的脑袋砍下来祭奠你爹!现在,不行!” 周晦猛地抬头,死死盯着王校尉,一字一句地说道:“军令如山,属下不敢违抗。但这仇,我一定要报!就算只剩我一个人,也要去!” 说完,他竟不再多看帐内众人一眼,猛地一抱拳,转身便大步冲出营帐。 “周晦!你给我站住!”王校尉在他身后怒吼,但周晦恍若未闻,脚步丝毫不停。 楚成阳叹了口气,对王校尉摇了摇头:“年轻人,气血方刚,又是这般大恸,让他先冷静一下吧,我会让人看住他。” 王校尉气得重重一拍桌子,却也无计可施。 周晦冲出中军大帐,径直朝着军营的马厩方向走去。 他脸色铁青,沿途遇到的兵士纷纷避让。 来到马厩,那名负责看管马匹的老养马官见他面色不善,刚想上前询问:“周大人,您这是……” 话音未落,周晦并指如电,精准地在其颈后一击。 养马官哼都没哼一声,便软软倒地。 周晦看也不看,直接闯入马厩,目光一扫,选中了一匹最为神骏的高头战马。 他利落地套上鞍鞯,翻身上马,一扯缰绳。 “驾!” 战马发出一声长嘶,四蹄腾空,猛地冲出了马厩,撞开军营临时的栅栏,朝着洞开的西门狂奔而去。 “拦住他!” “周晦!快停下!” 身后传来兵士们惊慌的呼喊和军官的呵斥声,但一切都晚了。 周晦伏在马背上,目光冰冷地望着前方敞开的城门和城外荒芜的原野,将所有的呼喊抛在身后。 尘土飞扬,一人一马冲出了柏云县,很快便消失在通往猪鼻山和溪山村的官道尽头。 “反了!反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中军大帐内,王校尉王英杰气得脸色铁青,一把将桌上的令旗和地图全都扫落在地,胸膛剧烈起伏。 周晦公然抗命,击晕养马官,强闯军营,夺马出城。 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是在挑战他的权威,践踏军纪! “临阵脱逃,形同叛逆!此风绝不可长!按军律,当斩立决!” 王英杰怒吼声震得帐篷嗡嗡作响,帐内一众军官噤若寒蝉,无人敢在这个时候触他的霉头。 “王校尉息怒。”楚成阳上前一步,依旧试图为周晦转圜。 “周晦年少气盛,骤逢大悲,行事确实冲动鲁莽,触犯军纪,该罚!” “但请王校尉念在他昨日守城有功,且事出有因,父坟被毁,人伦惨痛,方才行此糊涂之事。” “能否暂息雷霆之怒,容老夫先行派人将他追回,再论罪责?” 第38章 围杀 “楚馆主!”王英杰猛地转头,语气极其不善,“你还要为他开脱?就是你们这般纵容,才让他如此不知天高地厚!军纪如山,岂容儿戏?” “今日他周晦能因父坟被毁而违令,明日是不是其他士卒也能因家中老母病危就擅自弃城而去?!” “这城还守不守了?!” 他越说越气,指着楚成阳的鼻子骂道:“我看就是你成阳武馆平日疏于管教,才教出这等目无尊上、罔顾大局的狂徒!你现在自身难保,还敢替他求情?” 楚成阳脸色微变,但仍维持着镇定:“王校尉此言何意?老夫只是就事论事……” “就事论事?”王英杰冷笑一声,彻底失去了耐心,“我看你是和他串通一气!来人!” 帐外立刻涌入几名亲兵。 “楚成阳纵容门下,干扰军务,顶撞上官!给我拿下,暂押军牢,听候发落!”王英杰厉声下令,根本不给楚成阳再辩解的机会。 亲兵们稍有迟疑,但见王英杰面色铁青,不敢违抗,只得上前:“楚馆主,得罪了。” 楚成阳深吸一口气,并未反抗,只是深深看了王英杰一眼,任由亲兵将他带离了大帐。 帐内气氛一时间降到了冰点。 谁都没想到,王校尉竟会如此雷霆震怒,甚至连楚成阳都直接下了狱。 一直在帐内冷眼旁观的李老爷,此时眼底深处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喜色。 他上前一步,假意劝道:“王校尉息怒,息怒啊!楚馆主也是一时爱徒心切,周晦此子确实可恨,但眼下大敌当前,还需以和为贵……” “够了!”王英杰不耐烦地打断他,余怒未消,“此事本将自有决断!都散了!各归各位,严防流贼趁乱攻城!”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行礼退出大帐。 李老爷随着人群走出中军大帐,脸上那点伪装的忧色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计谋得逞的笑意。 他快步离开军营区域,来到一处僻静角落。 早已在此等候的杜七如同影子般悄然出现。 “老爷。” “机会来了!”李老爷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周晦那小畜生,果然受不得激,竟真的独自一人跑出城去了!王英杰勃然大怒,连楚成阳都被他关了起来,现在没人能护着他了!” 杜七眼中凶光一闪:“属下这就去联系……” “不!”李老爷打断他,“你亲自去!用最快的速度,找到‘血狼’,把周晦离城的方向告诉他。” “告诉他,这是他报仇雪恨、更是向我们证明他价值的最佳机会!” 他顿了顿,“让他带上所有能调动的人手,所有的高手!我不要活口,不要过程,只要结果!” “务必将他围杀在半路!我要让他死无全尸!” “明白!” 杜七重重一点头,身形一晃,再次融入阴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城墙的某个隐秘角落潜去。 ...... 反观周晦这边,他伏在马背上,一路纵马狂奔,将柏云县的城墙远远甩在身后。 初时官道两旁尚算安静,只有零星面黄肌瘦的流民蜷缩在路边,用麻木的眼神看着他这匹快马和马上明显不好惹的骑士,不敢有任何异动。 然而随着距离县城越来越远,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混乱和危险。 流民的数量明显增多,且其中多了许多面露凶悍之色的青壮。 他们看到单枪匹马的周晦,眼中开始闪烁起不怀好意的贪婪。 起初只是几声咒骂和投来的土块,周晦毫不理会,策马疾驰。 但很快一些自恃勇力的壮硕流民开始从道路两侧的土坡或破败建筑后,用更大的石头甚至削尖的木棍狠狠投向周晦和他的坐骑! “把他砸下来!” “抢了他的马!” 呼啸的投掷物袭来,周晦眼神一冷,甚至无需刻意瞄准,蟒筋弓瞬间入手,弓弦连震! 箭无虚发。每一个敢于出手的流民都被精准地一箭封喉或穿心,惨叫着从藏身处滚落。 他用最快的速度清除着路上的障碍,马蹄丝毫不停,身后留下十余具迅速冷却的尸体,顿时震慑住了其他蠢蠢欲动的流民。 周晦心中清楚这些不过是开胃小菜,真正的杀局必然在前方。 果然,就在他冲入一段较为狭窄,两侧生长着茂密竹林的官道时,异变陡生。 头顶竹梢猛地一阵剧烈晃动,一道血色身影如同苍鹰搏兔般凌空扑下,其势迅疾无比,目标直指周晦胯下的战马。 那身影速度快得超乎想象,周晦甚至来不及张弓,只来得及看清那一双赤红的眼睛。 “哷——!”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马嘶混合着令人牙酸的骨裂声。 血狼蕴含着恐怖力量的手掌竟硬生生地将狂奔中战马的整个头颅齐颈削飞。 热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无头的马尸凭借着惯性又向前冲了十几步才轰然倒地! 周晦在变故发生的瞬间已然弃蹬离鞍,身体借着前冲的势头向前狼狈翻滚,卸去巨大的冲击力,堪堪稳住身形落在官道旁的竹林边缘。 他半跪在地,猛地抬头,心脏骤然缩紧。 只见两侧的竹林阴影中一道道身影缓缓浮现,无声地将他所有的退路彻底封死。 足足十几个人! 为首的,正是刚刚落地的血狼,他舔舐着手掌上沾染的马血,眼神残忍。 他的身旁,站着两名气息更加深沉晦涩的老者,一人持剑,一人空手,太阳穴高高鼓起,周身气血内敛却给人以极大的压迫感,赫然是两位腑养境的高手! 而环绕在他们周围的十余人,个个气血旺盛,目光凶戾,显然都是血沸境中的好手! 这几乎是一支足以发动一次小型突袭的精锐力量。如今却只为围杀他周晦一人而来!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几乎令人窒息。 血狼看着面色凝重的周晦,终于发出了狞笑: “小杂种……这次,我看你还能往哪里逃?还有谁能来救你?” 第39章 被做局了兄弟 出乎所有人意料,身处绝境的周晦甚至没有去摸腰间的刀和背后的弓,反而缓缓站直了身体,目光平静地看向血狼。 “逃?我为何要逃?” 周晦甚至带着一丝好奇,“我只是想死个明白。我周晦自问与你素不相识,与流民大军更无冤仇。” “你们如此兴师动众,就为了杀我一个无名小卒?” “总得让我知道,我究竟是挡了谁的路,或者说我这条命,究竟值多少钱,值得你们付出这么大代价?” 血狼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哈!死到临头,还想当个明白鬼?也好,老子就发发慈悲,让你死得瞑目!” 他笃定周晦已是瓮中之鳖,绝无生还可能,“告诉你也无妨!一开始,不过是柏云县城里有人看你不顺眼,想借老子的刀除掉你这只碍眼的苍蝇。” “代价嘛,就是承诺在城里给咱们行个方便,等城破了,还能保他家族富贵。” 他顿了顿,赤红的眼睛贪婪地扫过周晦贴身穿着的奇异内衬:“不过现在,杀你的理由又多了一个!你小子竟然拿到了‘乌蚕宝衣’!” “这宝贝也是你能染指的?老子杀了你,这宝衣自然就物归原主了!所以,你今天必须死!” 周晦顺着话头,故作恍然,“哦?原来是城里的大人物……是黑蛇武馆的杜黑蛇馆主,还是……李府的那位李老爷?” 血狼嗤笑一声,大大方方地承认:“告诉你也无妨,是李老爷牵的线,黑蛇武馆出的力!怎么?知道了又能如何?难道你还能变成鬼去找他们索命不成?哈哈哈!” 他和他周围那些武师都爆发出一阵嘲弄的大笑,觉得周晦这个问题愚蠢至极。 周晦的脸上,非但没有绝望,反而浮现出一丝笑意。 “听到了?” 咻!咻! 两道凌厉无比的破空声骤然从竹林深处爆响! 下一瞬,站在血狼身旁最近的两名正在大笑的血沸境武师,笑声戛然而止。 他们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突然冒出的染血枪尖。 两具尸体直挺挺地倒地,脸上还残留着嘲讽的笑容,眼神却已涣散。 一道火红色的身影,手持亮银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林中杀出,枪出如龙,直取那两位因变故而骤然失神的腑养境老者! 正是去而复返的羊翠芙! 她英气勃发的脸上此刻布满寒霜,娇叱道:“勾结流寇,谋害同袍,戕害百姓!证据确凿,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从羊翠芙暴起发难,到两名血沸境武师被瞬间秒杀,不过眨眼之间! 血狼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羊翠芙?!你怎么会在这里?!” 但他毕竟是腑养境高手,瞬间便压下惊骇,厉声喝道:“慌什么!她不过一人!我们三个腑养境,还拿不下她?先杀了这娘们,再宰了周晦!” 另外两名腑养境老者也立刻稳住心神,眼中凶光毕露,与血狼成三角之势,瞬间将气机锁定羊翠芙。 强大的压力让羊翠芙神色一凝。她虽强,但以一敌三,确实极为吃力。 周晦也已拔刀在手,正准备与师姐并肩作战,应对其余血沸境武师的围攻。 异变再生! 九天之上,毫无征兆地传来一声沉闷的轰鸣! 紧接着在血狼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数道炽亮无比,粗如儿臂的紫色雷霆从天而降! 轰!咔嚓! 雷霆的速度超越了视觉的捕捉,只一瞬间便悍然劈落! “不——!” “啊!” 连惨叫都只发出半声,那十余名在流民军中堪称精锐的血沸境武师,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没弄清楚,便在煌煌天威之下化为了焦炭。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皮肉烧焦的刺鼻气味和游离的电弧。 这突如其来、宛若神罚的一幕,彻底击垮了血狼三人的心理防线。 他们三人虽未被直接命中,但也被那近在咫尺的恐怖雷霆余波狠狠扫中,个个衣衫焦黑破碎,头发倒竖,气血翻腾如同沸水,猛地喷出大口鲜血,已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这是何等手段?! 一个平静声音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玩够了就回来。” 楚成阳! 周晦和羊翠芙对视一眼,心中俱是震撼。 原来馆主早已脱困,并且一直隐藏在侧,甚至拥有着如此鬼神莫测的恐怖实力! 血狼听到这个声音,更是面如死灰,彻底绝望。 他原以为算计了所有人,却没想到自己才是被算计至深的那一个! 周晦没有丝毫犹豫。 他抬起蟒筋弓,眼神冰冷地看着地上三个重伤垂死的腑养境武师。 崩!崩!崩! 三支铁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没入了血狼和另外两名老者的眉心。 【腑养境:3/5】 确认所有敌人尽数伏诛,周晦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他开始迅速打扫战场,搜刮战利品。 那件“乌蚕宝衣”确实穿在血狼身上,但此刻已是焦黑一片,多处破损,灵性尽失,显然在刚才的雷霆余波中已被彻底毁掉,无法再用了。 接着,他在那名空手的腑养境老者怀中仔细摸索,指尖触碰到一本薄薄的书册。 拿出来一看,书册材质特殊,似皮非皮,似绢非绢,竟然在刚才的雷劫中完好无损。 封面上写着几个古朴的字迹,《地元淬体诀》。 “内功功法?”周晦心中一喜,迅速翻阅了几页,确认这正是一门锤炼脏腑,夯实根基的内功心法,正是他目前急需的。 他将秘籍小心收好,又快速将其他尸体上有价值的东西搜刮一空。 “师姐,我们回去吧。” 两人不再停留,施展身法,朝着柏云县的方向疾驰而去。 城门口守军见是他们,虽惊讶于周晦去而复返,但认得羊翠芙,不敢阻拦,连忙放行。 一进城,周晦顾不得其他,第一时间便直奔军营中军大帐而去。他必须首先解开王英杰校尉这边的误会。 果然,他刚出现在大帐外,余怒未消的王英杰立刻带兵冲了出来,一见周晦,更是火冒三丈。 第40章 奸细 “好你个周晦!还敢回来?!真当老子不敢军法处置你吗?!给我拿下!” 王英杰怒吼,左右亲兵立刻上前要擒拿周晦。 “校尉大人息怒!请听我一言!” 周晦并未反抗,只是高声喊道,“末将并非临阵脱逃,此行乃是与楚馆主定下的计策,只为引出城内勾结流民,谋害同袍的奸细!” “计策?奸细?”王英杰一愣,挥手止住了亲兵,但脸上依旧满是怒气,“你休要胡言乱语!楚成阳此刻还在大牢里待着!” “王校尉,”羊翠芙此时上前一步,拱手道,“周师弟所言句句属实。我等方才于城外官道竹林处,已将来袭的流民精锐武师尽数歼灭,其中包括三名腑养境头目,并拿到了他们与城内之人勾结的口供实证!” 王英杰闻言脸色骤变,看着周晦和羊翠芙不似作伪的神情,尤其是羊翠芙身为楚成阳亲传弟子的身份,让他心中的疑虑开始动摇。 “口供?实证?何在?” 周晦沉声道:“口供已录于我心。至于实证,校尉大人若不信,可立刻派人前往城外官道竹林查验,十余具流民武师的尸体应当还在原地,其中三人确为腑养境!” “而指使他们前来截杀末将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府李老爷与黑蛇武馆!” 此言一出,周围军官一片哗然! 王英杰瞳孔紧缩,此事若为真,那简直是惊天动地! 他不敢怠慢,立刻点了一队亲信精兵,由羊翠芙带领,火速出城查验。 同时,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看向周晦:“好,本将就暂信你一回!若你所言不虚……若是你所言不虚……”他眼中已泛起杀机。 他立刻下令:“来人!去请李老爷和黑蛇武馆过来!就说本将有军务相商!” 不久,李老爷和杜七先后到来。 李老爷依旧是那副富家翁的从容模样,杜七则面无表情,抱着他的奇形弯刀。 一进大帐,看到站在王英杰身旁,完好无损的周晦,两人眼底都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惊疑。 王英杰强压怒火,将周晦的指控说了一遍。 李老爷立刻叫起屈来,一副受了天大冤枉的表情:“王校尉!这……这从何说起啊!我李家世代居于柏云县,岂会做这等通敌叛国的勾当?” “这分明是周晦此子挟私报复,血口喷人!他昨日违抗军令,怕被军法处置,便编出这等荒谬的谎言!” 杜七也冷声道:“王校尉,我黑蛇武馆虽与成阳武馆有些龃龉,但绝不会行此卑劣之事。周晦无凭无据,仅凭一面之词便要构陷我等吗?” 双方各执一词,争吵不休。王英杰一时也难以决断。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王校尉,证据,就在城外。” 众人望去,只见楚成阳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帐外,神色平静,仿佛从未被下过狱一般。 李老爷和杜七看到楚成阳出现,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楚成阳缓缓走进大帐,看也没看李老爷和杜七,只是对王英杰道:“李老爷和杜教习若坚持无辜,不妨现在就随我们去城外竹林一趟,亲眼看看那些尸体,如何?” 李老爷额头瞬间渗出冷汗,强自镇定道:“楚馆主,你……你这是何意?城外兵荒马乱,谁知那些尸体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站在他身旁的楚成阳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 下一瞬,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掌已经如同铁钳般轻轻地捏在了李老爷的头颅之上。 李老爷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半点声音。 “咔嚓” 楚成阳手掌微一发力,李老爷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软倒在地,气息全无。 全场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霸道无比的杀人方式震慑得魂飞魄散。 王英杰更是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死寂之中,杜七反应极快,怪叫一声,身形猛地向后暴退,想要冲出大帐逃命。 他刚退到帐门口,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帐外闪入。 噗嗤! 一柄毒蛇般的奇形弯刀,以比他更快数倍的速度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 杜七的动作猛地僵住,艰难回头,看到了馆主杜黑蛇。 杜黑蛇缓缓抽出弯刀,任由杜七的尸体倒地,然后对着帐内惊骇的众人,尤其是楚成阳和王英杰,抱了抱拳,脸上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楚馆主,王校尉,见笑了。杜七胆大包天,竟敢私通外敌,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实乃我黑蛇武馆之耻!” “在下管教不严,万分抱歉。如今亲手清理门户,不敢劳烦二位费心。”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将所有责任全都推到了死人杜七身上,将自己和黑蛇武馆撇得干干净净。 周晦心中冷笑,血狼临死前亲口承认了黑蛇武馆参与其中,岂是杀一个杜七就能掩盖的? 眼下没有直接证据指向杜黑蛇本人,楚成阳刚刚雷霆杀人立威,王英杰也需要稳定局面,确实不宜在此刻与黑蛇武馆彻底撕破脸。 楚成阳深深看了杜黑蛇一眼,并未点破,“杜馆主大义灭亲,最好不过。” 王英杰校尉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震撼和混乱。 他看了一眼地上李老爷和杜七的尸体,又看看神色平静的楚成阳和眼神阴鸷的杜黑蛇,最终将目光落在了周晦身上。 虽然奸细一事基本坐实,周晦此行也确为诱敌之计,但…… “周晦!”王英杰的声音重新变得严肃。 “即便事出有因,你昨日击晕同僚,强夺军马,擅离职守,违抗军令,皆是事实!” “军纪如山,此风绝不可长!按律,当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帐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 周晦面色不变,只是拱手躬身:“末将知罪,甘受军法处置。”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出。 王英杰盯着他,话锋一转:“但!念你此前守城有功,此次诱敌更是一举铲除内奸,功过相抵,死罪可免!” 第41章 《异兽志》 “然活罪难逃!本将命你戴罪立功!” 他走到帅案前,拿起一枚令箭,掷于周晦面前:“探马来报,流民大军因屡攻不下,粮草渐匮,士气已堕,正是反击之时!” “本将决议,三日之后,黎明时分,大开城门,全军出击,对城外流寇发起总攻!” “周晦!本将命你为你部先锋!率你麾下士卒,为全军开路!” “只准进,不准退!务必撕裂敌阵,打出我柏云军的威风来!” “若能建功,前罪尽消,另有封赏!” “若敢后退半步……休怪本将战阵之上,军法无情!” 先锋冲阵,九死一生,尤其是在敌我人数依然悬殊的情况下。这几乎是将周晦放在了最危险的刀刃之上。 周晦没有任何犹豫,弯腰捡起地上的令箭,“必不辱命!” 王英杰看着他眼中的决绝,心中稍安,“下去准备吧!楚馆主,杜馆主,也请回去整肃武馆弟子,三日后,随我军一同出战!” “是!”众人齐声应道。 楚成阳点了点头。杜黑蛇眼神闪烁了一下,也拱手领命,率先转身离开,背影显得有些匆忙。 三天的时间,足够周晦好好准备一番。 周晦握着那枚冰冷的先锋令箭回到西城小院,推开院门,只见周惠芳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对着那盏昏黄的油灯发愣,手中无意识地揉搓着一件他的旧衣。 听到推门声,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是藏不住的担忧。 “晦哥,回来了。”她站起身,声音有些微哑,“饿了吧?灶上温着虎肉汤,我去给你盛。” 周晦看着她微红的眼眶和故作轻松的样子,心中不由一软,“惠芳,我……” “先吃饭。”周惠芳打断他,反手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有什么事,吃完再说。” 饭菜很简单,一大碗浓稠的虎肉汤,两个粗面饼子。 两人对坐,默默地吃着。 周惠芳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都在看着周晦,眼神复杂。 她轻声开口,声音有些发颤:“我……我听墩子说了,你要当先锋……” 周晦放下碗筷,看着她:“嗯。校尉大人的军令。” “很危险,是不是?”她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我听说,先锋,都是冲在最前面的……” 周晦沉默了一下,没有用虚言安慰她,“是,很危险。” 他伸出手,覆盖住她冰凉的手背:“相信我,惠芳。我不是以前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我现在有能力保护自己。” 周惠芳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嗯,我信你。从你第一次进山打回狐狸那天起,我就知道,我的晦哥是不一样的。”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恳求:“只是……你一定要小心。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回来。我……我等着你。” “我一定回来。” 是夜,红绡帐内,两人极尽缠绵。 云雨初歇,周惠芳累极,蜷缩在周晦怀里沉沉睡去,眼角犹带着未干的泪痕,一只手却还无意识地紧紧抓着他的衣角。 周晦毫无睡意,他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小心翼翼地将她的手指掰开,掖好被角,这才悄无声息地起身下床。 他来到院中,于清冷月光下摆开虎踞桩的架子,心神缓缓沉入体内,开始运转《莽牛劲》,引导着气血冲刷四肢百骸,巩固血沸境的修为。 蟒肉虎肉带来的磅礴气血在桩功和呼吸法的引导下,缓缓淬炼着他的筋骨皮膜。 练功完毕,身心渐入空明之境,感官愈发敏锐。 他忽然想起从竹林那些武师身上搜刮来的零碎物品,便回到屋内,就着油灯,将它们一一取出摆开。 大多确实如他所料,是些无关紧要的杂物和代表不同势力的信物令牌,本身并无大用。 然而其中一件东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个材质古旧的皮制卷轴。 他小心地展开卷轴,发现上面并非功法图谱,而是记载了各种各样的奇异妖魔,凶悍异兽,不仅描绘了它们的形貌特征,栖息习性,更详细标注了其弱点,以及身体哪些部位蕴含精华,可用于炼丹或制药。 卷轴的后半部分,还图文并茂地记录了许多形态奇特的草药,注明了它们的生长环境和药用价值。 这是一本珍贵的《异兽志》和灵草图谱! 周晦一页页翻看,心中又惊又喜。 这卷轴对他而言,价值远超一本普通功法。 凭借此物,他日后进山狩猎,搜寻资源将事半功倍,更能准确识别那些价值连城的异兽材料和灵草。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停留在其中一页。 上面描绘着一种通体黝黑,头生独角,蹄下隐有火光闪烁的异兽。 旁边小注写着其心脏蕴含磅礴雷霆精华。 远处传来一声炸雷,与楚成阳诛杀武师的手段颇为类似。 他想起了齐阳晖那始终未愈的旧伤。 想到这里,周晦再也坐不住了。 他收起卷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周惠芳,悄无声息地穿上外衣,如同一道青烟直奔成阳武馆而去。 他熟知武馆巡夜的规律,轻易避开了所有弟子,潜到了齐阳晖居住的独院外。 院内静悄悄的,但周晦超乎常人的感知却捕捉到里面传来极其微弱的能量。 他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跃上院墙,伏在阴影处向下望去。 只见院中,齐阳晖并未入睡,而是赤着上身,正在演练一套极其古怪的功法。 他的动作缓慢,周身皮肤之下,竟隐隐有细密的淡紫色电光在流窜游走。 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极其轻微的空气爆鸣声,他额头青筋暴起,汗如雨下,脸色在电光的映照下显得愈发苍白,甚至带着一丝痛苦之色。 这绝非成阳武馆正统的功法。而且看这情形,他非但不是在疗伤,反而像是在强行压制某种极其霸道的力量。 或许是周晦的呼吸稍稍重了一丝。院中的齐阳晖猛地察觉,动作骤然停止,周身的电光瞬间敛入体内。 他霍然转头,厉声喝道:“谁?!” 第42章 《雷焏真法》 周晦知道无法再隐藏,便从墙头轻飘飘落下,坦然走入院中。 “齐师傅,是弟子周晦。” “是你?” 齐阳晖看到是周晦,明显松了口气,但随即眉头紧锁,脸上闪过一丝被窥破秘密的恼怒和尴尬。 “你深夜不睡,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他下意识地想扯过外袍披上,掩饰刚才的异状。 周晦没有回答,反而目光沉静地看着他,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猜想:“齐师傅,您修炼的,并非成阳武馆正统的《莽牛劲》吧?” “方才那引动雷霆之力淬体的功法霸道刚猛,却也反噬极烈。” 他顿了顿,观察着齐阳晖骤然变化的脸色,继续道:“如果弟子没猜错,这套功法,应是馆主楚师伯自创的独门绝学。” “而您这久治不愈的旧伤,也并非寻常练功岔气,而是修行此功出了极大的纰漏,导致力量反噬,难以遏制,甚至伤及了根本。” 齐阳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眼神复杂地看着周晦,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不再掩饰,疲惫地靠在院中的石锁上,苦笑道:“好小子……眼力果然毒辣。没想到,竟被你看穿了。” 他仰头望着夜空,沉默了片刻,仿佛下定了决心,才缓缓开口。 “你猜得没错。这门功法,名为《雷焏真法》,确实是师父他老人家融毕生所学,参悟天地雷霆之机所创的至高绝学。” “此法威力无穷,若能练成,甚至可让人跨境杀敌,拥有不可思议之力。” 说到此处,他眼中闪过一丝向往,“但此法太过凶险,非绝世天才不可修炼。” “其入门第一步,便需在体内丹田气海之中,以特殊法门和珍贵药物为引,凝练一枚‘雷种’。” “雷种?”周晦凝神细听。 “嗯,”齐阳晖点头,“雷种一成,便如同在体内埋下了一颗天地雷霆的种子。” “修炼者需以自身气血和精神不断喂养它,与之共生,借此感悟和驾驭雷霆之力。进步神速,威力绝伦。” “但这雷种,乃窃取天地之机,自有灵性,桀骜不驯。” “它就像一匹永远喂不饱的烈马,对气血和境界的需求永无止境。” 齐阳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一旦修炼者的进境速度跟不上雷种成长的速度,或者心志稍有动摇,无法彻底压制它……它便会反客为主,开始疯狂反噬宿主!” “我的经脉,脏腑,乃至丹田,早已被这失控的雷种撕裂了无数次。每一次动用真正力量,都是在加剧这种伤害。” “平日里尚能勉强压制,但一旦与人全力动手,反噬便会立刻加重。” 他摊开手,掌心似乎还有细微的电弧一闪而逝,带着焦糊味,“如今,我已是外强中干,莫说留下同阶高手,便是维持腑养境的表象,都需耗费极大心力。” 他看向周晦,笑容无比苦涩:“我齐阳晖年少时也曾自诩天才,心高气傲,苦苦哀求师父传我此法,以为自己是那个万中无一之人……” “如今看来,不过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作自受罢了。师父他大概早已料到会有今日,却拗不过我当年恳求……” 真相大白。 周晦默然。 他终于明白为何齐阳晖伤势缠绵不愈,为何有时强大有时虚弱,为何溪山村只能清剿杂兵却留不下血狼。 一切都源于《雷焏真法》。 “可有化解之法?”周晦问道。 齐阳晖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眼神晦暗不明:“难如登天。要么有大能之辈强行出手,替我剥离或打散这已成气候的雷种,但此法凶险,我非死即废。” “要么找到能中和甚至吸收雷霆精华的天材地宝或异兽内丹,缓缓化解其暴烈之气,但这等宝物,可遇不可求……” 说到这里,他忽然看向周晦,眼中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你今日前来,莫非……是有所发现?” 周晦心中一动,想起了那卷轴上的记载,以及那头蹄下生火,头生独角的异兽图案。 “我是有发现。” “但是,我也想学这本《雷焏真法》。” 齐阳晖听到周晦的话,眼中那丝微弱的希望瞬间被巨大的荒谬和愤怒所取代。 他猛地站直身体,因为情绪激动,体内残存的雷霆之力似乎都有些失控,丝丝电弧在他体表窜动,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你说什么?!” 齐阳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嘶哑,他死死盯着周晦,“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雷焏真法》?!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你全都当成耳旁风了吗?” “这根本不是什么通天大道,是师父都未必能完全掌控的禁忌之力!你竟然想学?你是在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他的愤怒情有可原,在他看来,周晦此举无异于自寻死路。 周晦面对齐阳晖的怒火,神色却异常平静。他早就料到对方会是这种反应。 “齐师傅,您说的每一个字,我都听进去了。”周晦缓缓开口,目光坚定,“其中的凶险,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但是,” “我自有我的办法,能够规避您所说的反噬之苦。此法于我而言,并非绝路。” 预支能力能直接跳过最凶险的修炼过程,直接将功法提升至某个境界,而偿还因果并无时间限制,他完全无需担心短期内会被反噬的问题。 这才是他敢打《雷焏真法》主意的最大依仗。 “自有办法?什么办法?”齐阳晖厉声追问,他根本不信有人能解决连他师父楚成阳都感到棘手的问题。 “请恕弟子不便明言。”周晦摇了摇头,态度坚决,“但弟子可以立誓,绝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此次交易,于我而言,是必经之路,而非自寻死路。” “若齐师傅不信,弟子可以承诺,在得到《雷焏真法》之后,若因修炼它而出现任何反噬迹象,弟子自愿废去武功,绝无怨言。” 周晦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甚至发下重誓,让齐阳晖的愤怒稍稍平息。他实在想不通周晦的底气从何而来。 第43章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院内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只有夜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齐阳晖看着周晦,眼神变幻不定。 一边是自身伤势治愈的一线希望,另一边是交出凶险万分的师门绝学。 理智告诉他绝不能答应,但周晦那诡异的自信和那个重誓,又让他产生了一丝动摇。 更何况,他的伤势确实已到了不能再拖的地步。 良久,齐阳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他声音沙哑,“既然你执意如此,甚至不惜立下此等重誓,我便信你一次。也许你真的是那个能创造奇迹的人。” “《雷焏真法》的全套心法口诀和图谱,我可以给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旦感觉有任何不对,立刻停止,并向师父坦白求助!” “至于雷兽……”齐阳晖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待三日之后总攻结束,击退流民,我便与你一同出城,前往狩猎!希望你的消息,准确无误。” “一言为定!”周晦郑重拱手,“总攻之后,弟子必助师兄取得雷兽内丹!” 齐阳晖不再多言,转身走进屋内。片刻后,他拿着一本封面有着淡淡雷纹的薄册走了出来,交给了周晦。 “这便是《雷焏真法》……你好自为之。” 周晦接过这本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功法,入手竟感觉微微发麻。 “多谢齐师兄。三日之后,先锋营中,还请师兄多多照应。” 说完,周晦不再停留,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并未直接回家,也没有去找地方研究新得的功法。他的目光投向了城西那片巍峨的李府山庄。 一个更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护院杜七已死,李老爷和李昭也死了……现在的李府,就是无主之物,内部必然一片混乱。”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城外的流民和即将到来的总攻吸引,此时不去捞一笔,更待何时?” 正所谓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 李府盘踞柏云县多年,积攒的财富定然惊人。 这些资源,正是他日后修炼,偿还因果的巨大助力! 心意已决,周晦将身法施展到极致,避开巡夜的兵丁和更夫,悄无声息地再次潜入已然防卫松懈的李府。 果然如他所料,李府内部虽然还有不少家丁婢女,但主心骨尽失,人心惶惶,守卫比平日松懈了何止数倍。 他轻易避开了几队无精打采的护院,如同鬼魅般直扑李府的核心库房和主宅。 凭借着超人的感知和灵活的身手,他找到了李老爷的私人小金库和藏宝密室。 打开之后,即便是周晦早有心理准备,也被眼前的景象晃了一下眼。 金银锭堆积如山,珠宝玉器散发着莹莹宝光,古玩字画、名贵药材更是数不胜数。 “都是民脂民膏……” 周晦冷哼一声,手下却毫不留情。 他扯过一个巨大的,原本用来装粮的麻袋,开始疯狂地将金银锭,价值最高的小件珠宝和玉器往里装。 他甚至找到了不少成盒的,品质极佳的老山参和灵芝,自然也一并笑纳。 很快,那个超大的麻袋就被塞得满满当当,沉重无比。 也就是周晦如今已是血沸境武者,气力远超常人,才能扛着如此重物依旧行动自如。 他将这袋惊人的财富藏匿在一处隐蔽的假山后,准备等会儿带走。 但贪心的周晦并未满足,他总觉得李老爷这种老狐狸,肯定还有更隐秘的藏宝地。 他仔细搜寻书房和卧室,终于在一处极其隐蔽的书架后,发现了一个机关。 按下机关,伴随着轻微的机括声,一面墙壁缓缓移开,露出了一个向下延伸的密道。 周晦眼神一亮,毫不犹豫地闪身而入。 密道并不长,尽头豁然开朗,竟是一个修建规模不小的石室! 这石室构造奇特,穹顶镶嵌着几颗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用以照明。 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室中央竟有一汪不断涌动的清澈泉眼,泉水散发着淡淡的灵气。 而以泉眼为中心,周围开辟出了一片片整齐的药田,里面种植着数十株形态各异、散发着勃勃生机和奇异光晕的药草! 显然这泉眼并非凡物,这些药草更是被精心照料,每一株都价值连城! 周晦心中震撼,快步上前,仔细辨认这些药草。 许多他都不认识,但其中一株通体湛蓝,叶片如同星芒,中心结着一颗珍珠般果实的药草,引起了他的特别注意。 他猛地想起那卷《异兽志》,立刻将其取出,借着夜明珠的光快速翻阅。 很快,他找到了对应的图鉴和描述。“星蓝草,喜阴,常生于灵泉之侧。其果‘星蓝珠’,蕴含温和星辰之力与生命精华,于卵生异兽有奇效,可大幅提升孵化成功率,并有一定几率促进幼兽发生良性异变……” 周晦的心脏猛地一跳。 提升孵化成功率,促进良性异变! 李老爷恐怕早就发现了猪鼻山中的那双头异蟒,甚至可能知道其巢穴中有蛇蛋! 他暗中经营这个密室,精心培育这株“星蓝草”,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将蛇蛋据为己有,并最大化其价值,孵化出潜力更强的异兽! “原来如此……怪不得他对我耿耿于怀,甚至不惜勾结流民也要除掉我……”周晦恍然大悟,“他苦心经营多年,却为我做了嫁衣!” 周晦毫不犹豫地将那株最为珍贵的星蓝草连同其根部的灵土一起完整挖出,用油布仔细包好。 其余那些不认识但显然不凡的药草,他也毫不客气,能带走的尽数采摘,装入早已准备好的布袋中。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处隐秘的宝地,扛起沉重的麻袋和药草,迅速沿着原路退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已然空荡荡的李府。 天光已微微发亮,晨雾弥漫。 周惠芳正将一锅稀粥和两个粗面饼端上石桌,听到动静回头,看见周晦和他带回来的大包小包,惊讶地捂住了嘴。 “晦哥,你这是又进山了?”她连忙上前想帮忙接过,却被那麻袋的份量压得一踉跄。 第44章 大道争锋,岂有坦途 周晦单手稳稳托住,将东西小心放在墙角,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不算进山,是去了趟善人家,取了点他寄存的东西。” 周惠芳看他神色虽疲惫,眼神却亮得惊人,便知收获定然惊人,不再多问,只催促道:“快先吃饭,一会儿该凉了。” 夫妻二人对坐,安静地吃完简单的早饭。 周晦吃得很快,心思早已飞到了那几枚冰冷的蛇蛋和新得的药草上。 放下碗筷,他立刻将那个装有奇异药草的布袋打开,小心翼翼地取出用油布包裹的星蓝草。 那株草在晨光下呈现出梦幻的湛蓝色,叶片如星芒般舒展,中心的果实如同凝聚的露珠,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和令人心旷神怡的清香。 周惠芳何曾见过这等灵物,看得呆了。 “惠芳,你看好家,任何人来都不要打扰我。” 周晦叮嘱一句,拿起那卷《异兽志》和星蓝草,又拎起装有蛇蛋的背囊,快步走进了屋内。 他点亮油灯,将那枚晶莹的蛇蛋和星蓝草并排放在桌上,深吸一口气,翻开了《异兽志》,快速检索着有关蛇类孵化与“星蓝草”的条目。 【……双首阴冥蟒,性狡,居幽暗之地,其卵寒煞凝结,寻常方法难以孵化,强行加温则死……】 【……星蓝珠,蕴温和星辰之力与生命精华,于卵生异兽有奇效……用法:捣碎成浆,混合三滴宿主精血,均匀涂抹于卵壳之上,置于阴凉灵气汇聚之处,每日以气血温养一炷香……可大幅提升孵化成功率,并有一定几率促进幼兽发生良性异变……】 “阴凉灵气汇聚之处?”周晦微微皱眉。精血好办,但这“阴凉灵气汇聚之处”却有些麻烦。 柏云县这等地方,哪里去找天然的灵地? 他目光扫过桌上那株生机勃勃的星蓝草,又想起李府密室中那口灵泉。 “灵泉我带不走,但这星蓝草自带灵性,或许能临时营造出一小片灵域?” 想到此处,他不再犹豫。依言取出一个小碗,将星蓝草中心那枚珍珠般的星蓝珠小心摘下,捣碎成散发着星辉的蓝色浆液,随即咬破指尖,逼出三滴蕴含着血沸境气血的精血滴入其中。 血液与浆液混合,顿时泛起一层氤氲的霞光,能量波动变得异常活跃。 周晦用一根干净的毛笔,蘸取这奇特的混合液,均匀地涂抹在冰凉如玉的蛇蛋外壳上。 液体触及蛋壳,竟如同被海绵吸收般,迅速渗透进去,蛋壳表面随之亮起一道道细微的蓝色光纹,仿佛呼吸般明灭不定。 一股微弱的生命波动从蛋内隐隐传来,比之前清晰了无数倍。 周晦心中一喜,知道方法起效了。 他环顾四周,将涂满药液的蛇蛋小心地放入一个铺满干草的竹篮中,又把那株依旧灵性盎然的星蓝草放在蛋旁。 “成了!” 他长长舒了口气,接下来只需每日以气血温养即可。 处理完最紧要的事,周晦只觉得一阵疲惫袭来。但他只是略作调息,便重新振作精神。 他将从李府得来的金银财宝清点一部分藏好,作为日后家用。 又将那些搜刮来的珍贵药材分门别类,其中几株固本培元的,他打算找机会给周惠芳服用,改善她的体质。 做完这一切,日头已近正午。 周晦收拾停当,将家中一切安排稳妥,便起身出门,径直朝着成阳武馆走去。 白日的武馆喧闹而充满生机。练武场上数十名弟子赤裸上身,随着一声声吐气开声,整齐划一地演练着最基础的功法。 桩功如山,拳劲如牛。这是成阳武馆的根基,看似简单,却最能打磨气血,锤炼意志,是能练一辈子的功夫。 即便如齐阳晖那般的高手,每日也必抽时间站桩练劲,温故而知新。 周晦没有丝毫矜持,他默默脱去外衫,露出精悍的身躯,融入队伍之中,一丝不苟地摆开架势。 突破至血沸境后,他再来演练这些基础功法,感受已然不同。气血奔涌间,对每一丝肌肉的掌控,对每一次呼吸的节奏,都有了更深的理解。 寻常弟子练的是形,是力,而他如今练的,是意,是劲。 就在他心神沉浸其中时,一个沉稳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周晦。” 周晦收势,转头看见楚成阳不知何时已来到场边,正负手看着他。 “馆主。”周晦行礼。 楚成阳微微颔首,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随我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入一旁僻静的廊下。 “齐师侄都跟我说了。”楚成阳开门见山,语气平静,“你向他求取了《雷焏真法》。” 周晦坦然承认:“是。” “你确是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进步神速,心志亦坚。按说弟子有此向武之心,我本该欣慰。” “但《雷焏真法》非同小可,并非简单的境界提升之法。齐师侄的现状你也看到了。那并非意外,而是修行此功法必然要面对的劫数。天赋越高,心气越盛,引动的雷种反噬便越凶险。” “你如今前途无量,按部就班,未来成就绝不会低。何必行此险招?” 周晦能感受到楚成阳话语中的回护之意,“多谢馆主关怀。其中的凶险,齐师兄已尽数告知,弟子明白。” “但大道争锋,岂有坦途?弟子自有必须变强的理由,也有不得不倚仗此法的把握。” “请馆主放心,弟子绝非鲁莽求进之人,若无几分把握,绝不敢触碰此禁忌之法。” 楚成阳见他目光澄澈,意志坚决,已知劝阻无用,最终化作一声轻叹:“罢了。你既已下定决心,我便不再多言。” “待三日后总攻结束,流民溃散,局势稍定,你来寻我。修行《雷焏真法》之初,若有我在旁看护,或能替你化解一二凶险。” 周晦心中微暖,“多谢馆主!” 楚成阳摆摆手,示意他继续练功,自己则转身离去。 汗水浸透衣背,直到日头西斜,练武的弟子逐渐散去,周晦才缓缓收功。 第45章 小畜生!你敢坑我?! “周晦哥!王师兄说今日他做东,去松鹤楼吃酒,看胡姬跳舞!快走快走!” 张墩子满头大汗地跑过来,脸上洋溢着兴奋。 周晦抬眼,看见王烨也正笑着走来。经过溪山村并肩一战,又亲眼见识了周晦的实力和担当,这位曾经心高气傲的弟子如今是真心实意地佩服。 “周师兄,今日难得清闲,赏个脸如何?”王烨拱手笑道,态度诚恳。 连日来的厮杀算计,神经始终紧绷,确实需要稍作放松。 更何况,同门之间的情谊,也是在酒桌闲谈间逐渐建立的。 “好。”他点头应下。 松鹤楼是柏云县最好的酒楼,虽在战时,依旧热闹。三人寻了张靠窗的桌子,几样精致小菜,一坛老酒很快送上。 酒过三巡,气氛热络起来。 张墩子叽叽喳喳说着武馆趣事,王烨则聊起些县城里的见闻。周晦大多时候安静听着,偶尔插上一两句。 酒楼中央的高台上,几名身着轻纱,身段婀娜的胡姬正随着欢快的鼓点旋转起舞,脚踝上的金铃叮当作响,引来满堂喝彩。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黎明时分,天色晦暗,寒风凛冽。 柏云县西门外,大军肃立,兵戈如林,肃杀之气冲散了晨雾。 周晦立于先锋阵列的最前方,身侧一边是曾并肩守城的赵旗官,他脸色紧绷,握着刀柄的手背青筋暴起。 另一边则是师姐羊翠芙,她一身火红劲装,亮银长枪斜指地面,英气勃发的脸上尽是冷冽战意。 而在周晦身后半步,黑蛇武馆馆主杜黑蛇悄然而立,怀抱那柄奇形弯刀,眼神闪烁不定。 齐阳晖则不远不近地跟在另一侧,他的目光大多数时候都落在杜黑蛇身上,警惕之意毫不掩饰。 战鼓声猛地炸响,如同惊雷撕裂寂静。 “先锋营!进!”王英杰校尉的怒吼从后方中军传来。 “杀!” 周晦眼神一厉,率先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身后数百精锐嘶吼着紧随其后,如同决堤洪流,冲向远处混乱的流民营地。 流民大军显然没料到被困数日的官军竟敢主动出击,营地边缘顿时一片大乱。 周晦速度极快,冲锋途中已然摘下蟒筋弓,箭袋中铁箭连珠般射出! 每一箭飞出,必有一名流民头目或试图组织抵抗的小头领应声倒地,箭矢精准贯穿他们的咽喉。 他所过之处,竟硬生生用箭矢清出了一条真空地带。恐慌如同瘟疫般在流民中蔓延。 “好箭法!”赵旗官忍不住大声喝彩,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然而流民中亦有悍勇之辈,且人数众多。 很快,一群披着杂乱皮甲,手持刀盾的流民甲士在一个头目的呼喝下,组成了一道简陋的防线,嘶吼着压了上来。弓箭在近距离混战中作用大减。 周晦面色不变,反手将蟒筋弓背回身后,锵啷一声,百炼青锋刀悍然出鞘。 刀身在熹微的晨光下流淌着一抹凝练的青光,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他非但没有减速,反而脚下发力,速度再增三分,孤身一人悍然撞入敌阵! “他疯了?!”赵旗官失声惊呼。 单人冲阵,乃是取死之道! 羊翠芙也是瞳孔一缩,长枪一抖就要上前策应。 但下一刻,所有人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周晦闯入敌群,手中青锋刀化作一道青色闪电。 劈砍,撩扫! 动作简洁高效,毫无一丝多余花俏。 【+1】 【+1】 【+1】 【+1】 【+1】 【+1】 ...... “《破军九式》?!” 她绝不会认错!这正是她当初也苦练多年的刀法。 “这怎么可能?!他才拿到刀谱几日?” 羊翠芙清晰地记得,自己当初天赋已算上乘,也足足耗费一年苦功,方才将《破军九式》练至这般圆转如意的小成境界。 可眼前周晦所展现出的刀法老辣与纯熟,分明已登堂入室,绝非初学。 这天赋,简直是怪物! 她原以为周晦只是箭术通神,没想到其在刀法上的悟性竟恐怖如斯。 刀光过处,残肢断臂横飞,鲜血四溅! 那些流民甲士手中的粗糙刀盾,在百炼青锋刀和血沸境的力量面前,如同纸糊一般,连人带盾被一刀两断! 他身随刀走,步伐灵动如游鱼,在人群中穿梭,每一次挥刀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和一声凄厉的惨叫。竟无一人是他一合之敌! 身后的官兵们看得热血沸腾,士气大振,吼叫着加速冲锋,狠狠撞入混乱的敌阵之中。 羊翠芙美目中异彩连连,松了口气的同时,更是涌起强烈的战意,长枪一振,“随周师弟杀敌!” 赵旗官愣了片刻,猛地一拍大腿:“娘的!真是个怪物!兄弟们,跟上!” 就连一直阴沉着脸的杜黑蛇,眼底也掠过一丝深深的忌惮。 战场之上,周晦一马当先,青锋刀所指,挡者披靡。 突然,他冲锋的势头猛地一滞. 前方,两股强大的气血轰然爆发,如同两座山峦陡然拦路。 烟尘稍散,露出两人身影。 一人正是那夜在李府书房外见过的兜帽黑袍人,另一人则是一名满脸凶悍刀疤的壮汉,正是此次流民大军的最高头目,血狼的上司,‘裂山熊’洪逵。 两人皆是腑养境的高手,气血如烘炉,远非周晦这初入血沸境的修为所能正面抗衡。 “小杂种!就是你杀了血狼?!” 洪逵声如闷雷,眼中燃烧着暴怒的火焰,一步踏出,地面似乎都微微一颤。 周晦心念电转,深知硬拼必死无疑。 他目光猛地扫过身后不远处的杜黑蛇,眼中闪过算计。 他非但不退,反而猛地抬刀指向洪逵,脸上故意露出挑衅,声音灌注气血,清晰传遍小半个战场: “洪逵?看来血狼没跟你说明白?杀他如宰鸡!你这做老大的,也只配给他黄泉路上做个伴!” 这话恶毒至极,精准地戳中了洪逵痛处。 “老子撕了你!” 洪逵果然被彻底激怒,理智瞬间被狂怒淹没,庞大的身躯裹挟着腥风,直接无视了其他人,猛扑向周晦! 周晦脚下步伐诡异一错,《破军九式》中‘踏军行’施展到极致,身形如鬼魅般向侧后方急退。 而他后退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杜黑蛇所在之处。 “小畜生!你敢坑我?!” 第46章 【当前可预支:2/2】 杜黑蛇瞬间明白了周晦的祸水东引之计,惊怒交加,破口大骂。 但他已避无可避。暴怒的洪逵如同人形凶兽,已然冲至眼前,那砂锅大的拳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不管不顾地轰了过来! 他若再闪避,这恐怖一拳就会结结实实砸在他身上! “妈的!” 杜黑蛇被迫应战,厉喝一声,怀中奇形弯刀骤然出鞘,化作一道诡异的弧光,堪堪架向那狂暴的拳锋! 轰! 拳刀相交,爆发出沉闷的巨响与四溅的火星。杜黑蛇身形剧震,脚下地面寸寸龟裂,心中更是惊怒交加。 他被迫替周晦接下了一个全盛状态的腑养境强敌! 几乎在同一时间,那名一直气息阴冷的兜帽黑袍人也动了,目标直指周晦,显然想配合洪逵先解决这个诡异的小子。 但一道火红的身影如旋风般拦在了他的面前,亮银长枪抖出漫天寒星,将其去路彻底封死。 “你的对手,是我!” 羊翠芙英气勃发,战意高昂,死死缠住了黑袍人。 战场中心,瞬间形成了两个战圈。 杜黑蛇被迫与洪逵疯狂缠斗,刀光拳影交错,气劲四溢,周围无人敢靠近。 羊翠芙也与那黑袍人枪来剑往,打得难分难解。 而周晦则彻底解放了出来。 他眼神冰冷,毫无停顿,再次杀入周围那些因头领被缠住而陷入混乱的流民群中。 青锋刀再次掀起血雨腥风。 没有高手牵制,他在普通流民和低阶武师之中,就是真正的无敌。 刀光每一次闪烁,都必然清空一片区域,高效地收割着生命,飞速完成着《破军九式》的因果偿还。 【因果偿还:杀敌五十(47/50)】 【因果偿还:杀敌五十(48/50)】 …… 他一边杀戮,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着那两个激烈战团。 杜黑蛇与洪逵之战异常惨烈,两人皆是腑养境,实力在伯仲之间,此刻都以伤换伤,杀红了眼。 杜黑蛇刀法诡异刁钻,洪逵力量狂暴无匹,很快两人都挂了彩,气息开始紊乱。 羊翠芙与黑袍人之战亦是凶险万分,她虽枪法精妙,但境界稍逊半筹,更多是凭借一股锐气死死缠住对方,为周晦争取时间。 时机将至。 周晦猛地劈翻最后一名挡路的流民,毫不犹豫地舍弃了近战,身形如大雁般向后急掠,同时反手摘下了蟒筋弓! 抽箭,搭弦,开弓。 动作一气呵成。 第一箭毒蛇出洞,从洪逵与杜黑蛇刀光拳影的缝隙中钻入,狠狠贯入其因狂怒而疏于防护的咽喉! 洪逵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嗬嗬作响,鲜血从喉间箭孔喷涌而出。 杜黑蛇抓住机会,弯刀猛地掠过,一颗硕大的头颅冲天而起! 第二箭接踵而至,直射正与羊翠芙硬拼一记的黑袍人后心。 黑袍人察觉危机,骇然欲躲,却被羊翠芙拼死一枪逼回原位! 噗嗤! 铁箭透体而过,带出一蓬血花! 黑袍人动作瞬间僵硬。羊翠芙毫不留情,长枪如龙,瞬间洞穿其心脏! 两个强大的腑养境高手,竟在瞬息之间被周晦轻而易举地夺去了性命! 战场为之一静。 杜黑蛇拄着刀喘息,看着洪逵的无头尸体,又猛地扭头看向收弓而立的周晦,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这小子,对时机的把握太毒了! 两箭定乾坤,这才是他最可怕的地方。 【因果偿还:击杀五名腑养境高手(5/5)】 【因果偿还:杀敌五十(50/50)】 【当前可预支:2/2】 幸存的流民早已丧胆,跪地求饶者,四散奔逃者不计其数。 战斗逐渐平息,剩下的便是打扫战场。 官兵们开始收缴兵器,清点战利品,看押俘虏。 这些俘虏中,除了少数面露凶悍的青壮武师,更多的则是面黄肌瘦的老弱妇孺。 杜黑蛇喘匀了气,脸上戾气重现。他提着仍在滴血的弯刀,走向一群瑟瑟发抖地挤在一起的俘虏,其中大多是老人和孩子。 “哼,一群浪费粮食的废物,留着也是祸害!”他眼中凶光一闪,举刀便欲砍下。 锵!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击之声响起。 一柄染血的青锋刀稳稳架住了他的弯刀。 “杜馆主,杀戮已毕。” “这些人,已无威胁。” 杜黑蛇手臂被震得微麻,心中惊怒交加,死死盯着周晦:“周晦!你又要做什么?这些人皆是流贼附庸,斩草除根,天经地义!莫非你要同情这些乱匪?” “如何处置俘虏自有军法规矩,似乎还轮不到黑蛇武馆来做主。” 说完,他不再理会脸色铁青的杜黑蛇,转向一旁正在清点伤亡的赵旗官,拱手道:“赵旗官,依在下浅见,所有持械抵抗。身着甲胄者,皆按军法处置,以儆效尤。其中若有武者,为绝后患,亦不可留。” 赵旗官闻言点头,这是战场惯例。 周晦话锋一转,指向那些老弱妇孺:“但这些未曾持械的普通人,杀之无益,反而有损我军威名。” “不如将其集中看管,登记造册,愿意归降。且有亲眷可投者,稍后交由县尊大人甄别安置。” “充入县中劳役,也好过任由他们饿死荒野,或再次聚集成匪。” 赵旗官本就对周晦佩服有加,此刻闻言,觉得甚是稳妥,当即点头:“我这就去禀报王校尉定夺!” 杜黑蛇见状,冷哼一声,知道事不可为,狠狠瞪了周晦一眼,悻悻收刀退到一旁,眼神愈发阴鸷。 周晦不再管他,目光在俘虏群中扫过。 路边一个蜷缩着的妇女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约莫两三岁的孩子。孩子面黄肌瘦,小手死死抓着母亲破烂的衣襟。 他恍惚间看到了原主与周惠芳在贫寒中挣扎求存的影子。 周晦在她面前蹲下,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子动作极快且隐蔽地塞进了妇女那破烂的衣襟里。 妇女猛地一愣,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周晦。 “给孩子买点吃的。” 他环顾四周,沉声问道:“你们都是从何处流亡至此?” 那妇女愣了片刻,见周晦似乎并无恶意,才颤巍巍地小声回答:“回大人话,俺们,俺们有从北边逃旱灾蝗灾来的…有从东边躲兵祸跑来的。” “还有一些人,俺也不认得,听口音像是更西边来的…好像,好像是那边草场坏了,活不下去了,又不太平…” 更西边是广袤的草原地带。 据他所知,那里的胡人部落世代逐水草而居,若非发生了极大的变故,绝不会轻易让部民流散至此。 第47章 温泉归我了 周晦独自一人走入洪逵的营帐。里面陈设粗陋,并无太多珍奇,除了几张鞣制好的上好皮草和几套还算精良的甲胄兵刃外,便只有一些散乱的粮食和酒坛。 显然,这支流民大军也确实到了强弩之末,资源匮乏。 他粗略检查一番,未见特别之物,便退了出来,这些战利品自有军中书记官登记造册。 是夜,柏云县衙内灯火通明,庆功宴如期举行。 城内头面人物齐聚一堂。 主位上端坐着县令王文弼,其侧便是军功最著的王英杰校尉。 下方,成阳武馆的楚成阳、齐阳晖、羊翠芙、周晦,百锻武馆的刘馆主及其亲传弟子,以及黑蛇武馆的杜黑蛇及其寥寥数名弟子分列左右。 觥筹交错,气氛看似热烈。 周晦坐在楚成阳下首,安静地吃着菜,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黑蛇武馆那边。 他忽然发觉杜黑蛇身后跟着的弟子似乎比以往更少,而且那个挑衅于他的郑戾竟然不在其中。 “似乎很久没见到郑戾了?” 周晦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旋即释然。大战混乱,死个把弟子再正常不过,或许是在哪个角落被流民杀了也未可知。 宴至中场,论功行赏开始。 周晦起身谢过,神色平静,却并未立刻坐下。 他迎着王英杰的目光,拱手沉声,“多谢校尉大人厚赏。金银缎匹,士卒抚恤,皆乃应有之义。然末将另有一不情之请,望大人恩准。” 王英杰心情颇佳,大手一挥:“哦?但说无妨!只要不过分,本将无有不允!” “末将所求并非军中之物。听闻已被查抄的李府之下,有一处引地下灵泉而成的密室,其内灵气氤氲,于武者修行大有裨益。末将斗胆,恳请校尉大人将此密室,赐予末将使用。”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李府密室?灵泉?他是如何得知的?! 李府被查抄后,此事仅有县令,王校尉及极少数亲信知晓,并严令封锁消息,就是因其价值巨大,尚未决定如何处置。 楚成阳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羊翠芙、齐阳晖等人也是面露惊讶。 百锻武馆的刘馆主眼中则露出毫不掩饰的羡慕之色。 王英杰校尉也是愣在当场,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 他没想到周晦会提出这个要求,更没想到他竟然知道这隐秘的存在!他下意识地看向主位上的县令王文弼。 王文弼眼中精光一闪,心中同样震惊,但城府极深的他面上却不动声色。 周晦此次立下大功,其潜力已毋庸置疑,未来必是柏云县举足轻重的人物。 此时若因一处已然无主的密室驳了他的面子,未免得不偿失。 不如顺水推舟,既能示恩,又能将此稀缺资源绑定在官府认可的体系内,总好过被其他武馆暗中觊觎瓜分。 他迎着王英杰询问的目光,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王英杰得到示意,心中一定,“哈哈哈!我当是什么事!原来如此!你小子鼻子倒是灵光,连这都知道了!” “好!那李通判勾结流寇,罪证确凿,其家产尽数抄没,本就该充公处置。如今你既开口,本将便做主了!那处密室,便赐予你使用!望你善用此泉,勤加修炼,日后更好为我柏云县效力!” “多谢校尉大人!多谢县尊大人!” 有了这口灵泉,无论是孵化蛇蛋,培育药草,还是自身修炼,都将事半功倍! 宴席上众人神色各异,但此事已成定局,无人再出言反对。 一直面带微笑的县令王文弼轻咳一声,他先是将周晦的功劳又夸赞了一番,言辞恳切,随后话锋一转,抚须笑道: “周壮士勇武过人,更难得的是心思缜密,顾全大局,实乃不可多得的人才。如今县中虽暂安,然百废待兴,正是用人之际。若让此等英才始终屈就于武馆之中,未免可惜。” 他目光转向楚成阳,“楚馆主,本官有意在县衙为周壮士谋一实缺,或为巡防营教头,或入县尉衙署协理治安,也好让他一身的本事,能更好地报效乡梓,光大门楣。不知楚馆主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宴席上顿时安静了几分。 这是县令要公然从成阳武馆挖人了,而且挖的还是其最出色的新晋弟子。 楚成阳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脸上笑容不变,“县尊大人爱才之心,老夫感同身受。周晦确是我成阳武馆近年来最出色的弟子,老夫亦视如子侄,寄予厚望。” “只是,武者修行,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周晦如今正值勇猛精进之年,血沸境初成,刀法初窥门径,更需心无旁骛,潜心打磨,以期早日窥得腑养之境乃至更高层次。” “若此时分心于俗务,恐蹉跎了天赋,耽误了前程啊。” “况且,武馆弟子报效乡梓,未必非要身具公职。” “守城护民,我成阳武馆义不容辞。周晦留在馆中潜心修炼,他日成就更高,方能更为县尊大人,为柏云县分忧,岂不更好?” 王文弼闻言,捻须沉吟,他自然听出了楚成阳的回护之意,也不好强行拂了这位柏云县第一高手的脸面,毕竟日后倚仗武馆之处还多。 他哈哈一笑,打了个圆场:“楚馆主所言甚是,是本官考虑不周了。良才美玉,确需精心雕琢。此事容后再议,容后再议。来,诸位,共饮此杯!” 周晦正自斟自饮,身旁的王烨却悄然凑近,不动声色地将几张卷起的银票塞进他手中。 周晦一怔,入手便知数额不小,“这是何意?” 王烨虽家境殷实,但随手拿出如此巨款,也绝非寻常富家子弟所能。 王烨脸上露出一丝略显尴尬的笑意,“周师兄莫怪,一点心意,权当是为往日的不懂事赔罪,也为今日师兄大展神威贺喜。” 他顿了顿,看了一眼主位上正与他人谈笑的父亲,轻叹一声:“不瞒周师兄,家父正是王县令。” 县令之子在武馆学艺,倒也并非奇事。 第48章 炙手可热 王烨继续低语,语气诚恳了许多:“周师兄,方才我父提议,其实是真心为师兄考量。” “楚师伯所言固然有理,但武者修行,并非全然闭门造车。” “县中诸多产业,无论盐铁、粮运、车马行、乃至城中治安,哪一样背后没有武力的影子?” “它们或由武馆直接掌控,或需重金聘请武馆高手坐镇。” “师兄若能在县衙谋得一职,哪怕是虚职,便能名正言顺地接触部分事务。” “这其中的人脉、资源、乃至油水,远非单纯在武馆练功可比。” “对于获取修炼资源,打探消息、积累自身势力,都大有裨益。这才是真正往上走的路径。” 周晦闻言,心中微动。 他确实只想着提升个人武力,对这些世俗权力与资源的运作知之甚少。 王烨的话,为他打开了另一扇窗。 但他仍觉得有些奇怪,即便有此好处,为何县令和武馆似乎都急于招揽或控制他? “王师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周晦微微皱眉,“我不过一刚刚突破血沸境的武馆弟子,何以值得县令大人和馆主如此?” 王烨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话难以明言,最终只是含糊道:“师兄何必妄自菲薄?你的潜力,明眼人都看得出。有时候,人在局中,身不由己……” “总之,师兄好生考虑一下我的话。”说完,他便举杯走向他人,不再多言。 宴席终散,众人各自离去。 周晦独自一人走在返回西城小院的寂静街道上。月色清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刚拐过一条巷口,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前方,拦住了去路。 周晦脚步一顿,瞬间警惕,气血暗自涌动。 来人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布长衫,身量高挑,体态轻盈。 月光洒落在他脸上,竟生出一种令人窒息的美貌,眉眼精致如画,皮肤白皙如玉。 若非那脖颈处清晰可见的喉结,周晦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位绝色女子。 但这份美貌并未让周晦有丝毫放松,反而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此人气息内敛至极,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若非他主动现身,自己竟毫无察觉! 那美貌男子见周晦停下,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并未说话,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 他手中,赫然提着一样东西。 一颗双目圆睁,血迹已然干涸的人头! 周晦瞳孔骤然收缩! 正是郑戾! 周晦全身肌肉绷紧,手已按在了青锋刀的刀柄之上,沉声道:“阁下是谁?” 那美貌男子对周晦如临大敌的姿态恍若未见,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依旧。 “我是谁并不重要。我家主人让我带句话给你。”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周晦紧握刀柄的手上,似乎觉得有些有趣,继续道:“王县令的建议,你确实应该好好考虑。留在小小的武馆里,终究是屈才了。” 男子轻轻晃了晃手中郑戾的头颅,“至于这个不开眼的东西,几次三番试图私下寻你麻烦,甚至想对你家中那位娇俏的娘子不利。我家主人觉得他太吵了,也太不懂规矩了。” “这,只是我家主人向你表达的一点微不足道的‘善意’。希望你能感受到。” 善意?提着人头来表达善意? 说完,美貌男子不再给周晦任何发问的机会。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向后微微一晃,瞬间变得模糊不清。 周晦瞳孔再次一缩,全力催动感知,却只觉得眼前一花,那男子的气息已彻底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巷子里只剩下周晦一人,以及空气中若有若无的淡淡冷香。 周晦的手依然按在刀柄上,后背却已被冷汗浸湿。 “好快的身法,好诡异的隐匿功夫。” 此人的实力,绝对远超齐阳晖,给他带来的压迫感甚至不亚于面对楚成阳之时。 这样的人竟然只是一个“信使”? 王县令果然也只是一枚棋子,一个传声筒罢了。 对方抛出了善意,也展示了獠牙。郑戾的人头既是礼物,也是警告。顺从,或许有好处;不顺从,或者试图破坏规矩,下场便如此头。 周晦看了一眼地上郑戾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眼神复杂。 郑戾寻衅,死不足惜。但以这种方式被了结,却让他没有丝毫快意。 与此同时,县衙后院书房。 宴席的喧嚣已被隔绝在外,书房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楚成阳负手立于窗前,背对着县令王文弼,“王文弼,你背后的人到底想做什么?周晦不过是个刚突破的弟子,何必如此急于将他拖入浑水?!” 王文弼坐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碗盖,脸上早已没了宴席上的和煦。 他并未直接回答楚成阳的问题,“楚馆主,你我也是老相识了。有些规矩,不需要本官再来提醒你吧?” 他放下茶盖,发出清脆的撞击声:“《赤阙律》,军武篇第七条,凡民间武馆培养之弟子,或自行突破至血沸境者,需于三个月内上报州府郡兵曹备案录籍。” “逾期不报者,武馆以包藏祸心论处,武者以流寇暗探视之。这条律法,楚馆主不会陌生吧?” 楚成阳猛地转身,“王县令这是在拿律法压我?” “周晦突破至今未满一月,且按惯例,新晋血沸境武者,需待年末‘三馆竞技’之后,由武馆统一呈报优胜者名单!” “如今时限未到,程序未走,我成阳武馆,何来违规之说!” “惯例?”王文弼嗤笑一声,站起身,走到楚成阳面前,“楚馆主,你也是从行伍中出来的,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这条律法为何而设,你心里真不清楚吗?” “朝廷设立武馆,是为地方靖安提供助力,不是让你们培养不受控制的绿林豪强,江湖大豪的!” “血沸境,已非凡俗,有了在地方上兴风作浪的资本!” “上报录籍,就是要把他们纳入掌控,让他们知道头上还有王法!” “让他们安分守己,最多做个看家护院的鹰犬,而不是可能反噬其主的豺狼!” “本官如今,就是在按律法办事,也是在替‘上面’的人办事。” 王文弼意味深长地看着楚成阳,“楚馆主,识时务者为俊杰。周晦是块材料,但正因为是块材料,才更不能任由他在你们武馆的规矩里野蛮生长。” “该放手时,就要放手。否则,对你,对成阳武馆,都没有好处。” 第49章 《赤阙律》 楚成阳脸色铁青,胸膛微微起伏。 他深知王文弼话中的分量和背后代表的庞然大物。 《赤阙律》确实有此规定,以往各地执行宽严不一,但若上面真有人借此发难,成阳武馆绝对讨不了好。 “你的意思,老夫明白了。”楚成阳的声音恢复了平静,“朝廷律法,武馆自当遵守。该上报时,我绝不会拖延。” “但是,我也有一句话请县令转告你背后的人。” “周晦是我楚成阳的弟子,是成阳武馆的人。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谋划,有什么党争倾轧,若有人想将他当成棋子,推向他不该去的火坑……” 楚成阳身上骤然腾起一股渊停岳峙般的强大气息,虽一闪而逝,却让王文弼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我楚成阳,第一个不答应!” “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好苗子,陷入你们那些龌龊的朝廷党争之中,毁了前程,甚至丢了性命!” 王文弼被楚成阳瞬间爆发的气势所慑,脸色微变,他避开楚成阳的目光,转身走回座位,语气变得模糊不清: “楚馆主言重了。一切都是按律法行事,为朝廷效力,何来党争之说?” “至于周晦的未来……呵,这恐怕就不是楚馆主你能决定的了。” 谈话不欢而散。楚成阳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 周晦提着从酒楼后厨特意打包,用油纸包好的烤鸭和一条烹制好的鲜鱼回到西城小院。夜已深,周惠芳却还亮着灯在等他。 “晦哥,回来了!”周惠芳迎上来,闻到香味,脸上露出惊喜,“呀,还带了吃的?” “嗯,让后厨重新做了些实在的,给你当夜宵。”周晦将还温热的油纸包递给她,语气温和。 夫妻二人就着昏黄的油灯,分吃着烤鸭和鱼肉。 周惠芳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长里短,谁家媳妇又生了娃,集市上的菜价似乎又涨了几分,她新学的绣花样式……周晦安静地听着,偶尔点头应和两句。 “虎皮衣服做好了吗?” “做好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周惠芳想起周晦给裁缝说好的样式,不禁俏脸一红。 “穿上给我看看。” ...... “有......有点紧。”周惠芳把胸前的布料往下拉了拉。 “里面别穿了,跟我进屋。” 直到深夜,两人才熄灯睡下。周晦听着身旁妻子均匀的呼吸声,纷乱的心绪渐渐平定。 第二天清晨,周晦醒来,精神已然恢复饱满。他辞别周惠芳,如常前往成阳武馆。 刚进武馆大门,一名弟子便迎上来:“周师兄,馆主吩咐,若您来了,请直接去后院书房见他。” 周晦心中微动,点头应是,径直走向后院。 书房内,楚成阳早已等候在此。他屏退左右,关上房门,神色严肃地看着周晦。 “周晦,昨日宴席,你也看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楚成阳开门见山,“你已引来多方瞩目,福祸难料。有些事情,或许需早做打算。” “《雷焏真法》凶险万分,但若你能提前打下无比坚实的根基,或能增加一两分把握。” “我今日便可先传你前几句入门心法口诀,你先行揣摩,感受其中雷霆意境,待你……” 出乎楚成阳的意料,周晦并未立刻答应,反而恭敬地拱手打断了他:“多谢馆主厚爱!但弟子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楚成阳有些诧异。 “弟子恳请馆主,暂缓传授《雷焏真法》口诀。” “弟子在绞杀武师之时偶得一门功法,名为《地元淬体诀》。” “弟子粗略翻阅,发现其乃是一门锤炼脏腑,固本培元的上乘内功,修至圆满,可令身体坚若岩石,五脏六腑亦无坚不摧。” “弟子以为,雷霆之力暴烈无匹,修炼《雷焏真法》必先拥有能承受其反噬的强悍体魄。” “若能先修习这《地元淬体诀》,将肉身与脏腑打磨至当前境界的极致,将来若引雷焏入体,抵抗反噬时,方能多几分底气与从容。” “请馆主允准弟子先行修炼此功。” “好!好!好!” “不骄不躁,根基为重!周晦,你能有如此见识,懂得万丈高楼平地起的道理,老夫心甚慰之!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原本还担心周晦年少气盛,会急于求成,却没想到他竟有如此沉稳的心性和清晰的规划。 周晦从怀中取出那本似皮非皮的《地元淬体诀》秘籍,双手奉上。 “馆主,弟子以为,功法秘籍乃武道传承之基,不应私藏。” “今日愿将此诀献于武馆,充实库藏,也好让馆内其他有潜力的师兄弟,日后若能立下足够功劳,亦可凭此锤炼根基,于我成阳武馆整体实力提升,必有益处。” 楚成阳再次愣住了,这可是能直指脏腑淬炼的上乘内功心法! 其价值远超金银财宝,任何武者得到,哪个不是秘不示人? 周晦竟能毫不犹豫地主动献出,这份心性,这份为武馆着想的大局观,实在是太难得了! “好!好孩子!” “你能有此心,老夫……老夫真是没想到!我成阳武馆能得你这样的弟子,实乃大幸!” 他深吸一口气,将秘籍小心放在桌上,“你放心,此功法定会录入武库最高序列,非对武馆有大功者不可兑换。你献功之功,老夫也替你记下了!日后定不会亏待于你!” 无所谓,反正这么多天周晦早就翻看过一遍,只要因果偿还到位,随时都能预支。 “《地元淬体诀》……嗯,你能得此机缘,是你的造化。就依你之言,先修此法,筑牢根基!《雷焏真法》之事,稍后再议不迟!” 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楚成阳语气也轻松了许多,“对了,昨日那是官府的庆功宴,虚礼太多。” “今夜我成阳武馆自家人在百味楼设下家宴,一来为你、翠芙、阳晖他们真正庆功,二来也是武馆内部聚一聚。” “你务必到场,莫要错过了。” “是,弟子一定准时到场。”周晦恭敬应下。 “去吧,好生修炼。”楚成阳满意地挥挥手。 第50章 柳奕 【当前可预支:2/2】 【是否预支:《地元淬体诀》(小成)】? “预支。” 一股厚重沉稳的力量感瞬间自丹田深处涌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大手细心按摩锤炼,变得更加坚韧富有活力。 气血运行的速度明显加快,恢复力大增,内息自然沉入脏腑温养,一种前所未有的扎实感充斥全身。 【《地元淬体诀》小成:脏腑筋膜初成,气血自盈速复,内息藏腑。】 【因果偿还:地热冲击一百时辰】 【当前可预支:1/2】 【是否预支:《破军九式》(大成)】? “预支。” 手中青锋刀发出一声轻鸣,刀招的威力发生了质的飞跃,一招一式皆蕴含着崩山裂石的霸道。 【《破军九式》大成:劈斩裂石崩山,罡风卷敌阵于十丈之外,刀势尽处甲胄皆裂。】 【因果偿还:破军(0/5)】 “破军?” 周晦看着面板上这个模糊的条件,若有所思。 既不是诛杀武师,也不是简单场上杀敌。 破军这词意义非凡,通常指击破整支军队,或于万军之中摧毁敌阵的壮举。 “一人横挡百万师?眼下显然不可能。” 周晦摇摇头,“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杀着杀着或许就明白了。” 他不再纠结,径直朝着李府走去。 如今的李府,门户由两名军中派来的兵士象征性地看守着,府内原有的仆役大多已被遣散或收押,显得冷冷清清。 见到周晦到来,兵士和偶尔遇到的几个负责打扫整理的杂役都纷纷躬身行礼,眼神中充满敬畏。 周晦微微颔首,轻车熟路地走向书房,启动机关,进入了地下密室。 熟悉的灵气扑面而来,中央那口灵泉依旧汩汩涌动,周围的药田虽被周晦采摘过,但剩下的根茎依旧散发着生机。 然而,他刚踏入密室,身体便骤然绷紧。 只见那灵泉旁,一道身影正背对着他,悠然欣赏着泉边一株侥幸未被采走的奇异兰草。 灰布长衫,身姿高挑,正是昨夜那个提着人头的貌美男子。 周晦的手瞬间按在了青锋刀柄上,冷冷开口:“阁下真是如影随形。此处已是私人之地,不请自来,似乎不合规矩吧?” 那男子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带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规矩?我家主人说的话,就是规矩。看来周兄弟是忘了昨夜了?” 他目光在周晦身上流转,似乎察觉到了他气息与昨日的细微不同,笑意更深了几分:“周兄弟果然非常人,一夜不见,修为似乎又精进了不少,真是可喜可贺。” 周晦不想与他虚与委蛇,直接问道:“你们到底有何目的?我只是想安静修炼而已。” 男子轻笑一声,“目的?昨夜不是说过了吗?我家主人欣赏你是个人才,希望你能做出正确的选择,接受这份好意,为‘上面’办事。” “这柏云县太小,容不下真正的潜龙。跟着我们,你能得到远比这口灵泉多得多东西。” 周晦心念急转,深知此刻不宜与对方彻底撕破脸,更何况对方实力深不可测。 “上面的好意,周某心领。但我一介武夫,散漫惯了,受不得太多约束。况且,眼下我确实有些私事必须先行处理完毕,无法立刻给出答复。” 那男子闻言,并不意外,似乎早已料到周晦不会立刻答应。他点了点头:“无妨。我家主人有的是耐心。既然周兄弟还有私事要办,那便先办私事。” 他向前一步,笑容不变,“在下姓柳,单名一个‘奕’字。在周兄弟做出决定之前,我会一直跟着你。” “确保你的私事能顺利办完,也确保不会有别的苍蝇再来打扰你。” “随你便。” 他不再理会柳奕,径直走到灵泉边,脱下外衣便步入了那温暖的泉水之中。 盘膝坐于泉眼旁,温泉的热力不断涌入体内。周晦闭上双眼,立刻开始运转《地元淬体诀》的心法。 小成境界的功法一经催动,效果远超他的想象。 脏腑与筋膜如同久旱逢甘霖般,贪婪地吸收着灵泉中的能量和大地深处传导来的丝丝温热地气,变得更加坚韧,气血循环速度再次提升,内息在脏腑间流转,带来一种无比踏实厚重的力量感。 【地热冲击:壹】 面板上偿还因果的进度开始缓慢而坚定地跳动。 柳奕站在不远处,安静地看着沉浸于修炼中的周晦,他能感觉到周晦修炼的功法极为不凡。 “有趣……越来越有趣了。”柳奕不再打扰,身形悄然隐入密室的阴影之中。 密室之内,只剩下灵泉汩汩的水声,和周晦平稳而有力的呼吸声。 三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暗。 周晦感觉体内《地元淬体诀》初步稳固,地热冲击的偿还也完成了小部分,便起身离开密室,返回西城小院。 刚推开院门,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 周晦眼神一凝,手瞬间按向刀柄,但下一刻,他动作顿住了。 只见院子角落里,堆放着几只体型硕大的黑鬃野猪尸体,血水浸湿了地面。 而那个阴魂不散的柳奕,正悠然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拿着一块洁白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修长手指上的污渍。 周惠芳站在屋门口,脸色有些发白,手足无措。 见到周晦回来,柳奕抬起头,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 “回来了?我看你家中肉食似乎不多了,想起你喜欢狩猎,便顺手去城外猪鼻山深处走了趟,这几头畜生还算肥美,够你们吃一阵子了。” 周晦的目光从野猪尸体移到柳奕脸上,心中念头飞转。 他没有发怒,只是对周惠芳点了点头,温和道:“没事。去把肉处理一下,今晚我们吃烤肉。” 他又看了一眼那巨大的野猪,“挑些好肉,多烤些,款待客人。” 周惠芳见周晦如此镇定,也稍稍安心,应了一声,便低头快步去处理那些野猪了。 第51章 舒妙松 周晦走到石桌旁坐下,自顾自地沏了一壶粗茶,倒了两杯,将其中一杯推到柳奕面前。 “柳兄倒是热心肠。”周晦语气平淡,听不出感谢还是讽刺。 柳奕轻笑一声,端起茶杯,姿态优雅地嗅了嗅,并未饮用,似乎看不上这粗劣的茶叶。 “举手之劳。” 两人沉默了片刻,周晦抿了口茶,忽然开口,像是闲聊般问道:“柳兄这般身手,绝非无名之辈。不知师承何处?” 柳奕放下茶杯,笑而不语。 周晦又问:“那柳兄的主人,想必更是位高权重,惊才绝艳之人?” 柳奕依旧但笑不语。 周晦并不气馁,话锋一转,“柳兄如此寸步不离地跟着我,难道就不怕被楚馆主发现?他老人家脾气可不算太好。” 柳奕终于开口了,“楚成阳?嗯,根基还算扎实,军中杀伐刀法也练得不错。可惜,困在这边陲小县,终究是井底之蛙。莫说他发现不了,便是发现了……” 他轻轻吹了吹自己晶莹的指甲,淡淡道:“这柏云县城内,还没有能让我柳奕需要怕的人。” 周晦心中凛然,对方对楚成阳的评价如此之高,却依然视若无物,其实力背景,恐怕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 他不再纠结于对方的来历,转而问道:“既然如此,柳兄见多识广。我自幼长于边陲,对外面的事情所知甚少。” “不知如今赤阙王朝之外,可有什么趣闻轶事?也好让我这乡下人长长见识。” 柳奕似乎对这个问题颇感兴趣,他微微挑眉,开始娓娓道来: “趣闻轶事?呵呵,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就说这西北草原吧,虽是苦寒之地,却也别有一番风光。天苍野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壮阔得很。” “那里的金狼王庭,这些年可是出了几位了不得的人物,麾下铁骑来去如风,弓马娴熟,确实是一等一的强兵。” “只可惜啊,再强的兵马,也得吃饭穿衣。听说去年冬天气候酷烈,冻死了不少牲畜,如今草原各部日子都不太好过。” “若是朝廷处置得当,或可安抚,若是一味高压封锁,或是只顾着内部倾轧,克扣边军粮饷,那恐怕这西北边关,就难得安宁咯。” 他又随口说了几件王都的趣闻。 某位国公爷为博花魁一笑豪掷万金。 漕运总督的小舅子如何靠着姐夫的关系垄断了南方的丝绸生意。 御史台的大人们最近又在为该不该加征“平虏捐”而吵得不可开交…… 柳奕言语风趣,描述生动,仿佛只是在闲聊八卦。 周晦却从他那轻描淡写的语气捕捉到了几条关键信息。 草原势力强大但生存受压。 朝廷腐败盛行。 官员贪墨成风。 边军待遇不公。 而当今圣上似乎并非英明之主,至少未能有效遏制这些乱象。 尤其是柳奕在提及朝廷决策和那位高居庙堂的皇帝时,那种几乎不加掩饰的轻蔑与冷淡,让周晦更加确信,这伙人所图甚大,且绝对站在当今朝廷的对立面。 “原来外面的世界,如此精彩。”周晦听完,淡淡评价了一句,不再多问,只是默默喝茶。 柳奕看着他,笑了笑,也知他已听明白自己的弦外之音。 夜幕彻底降临,院内飘起了烤肉的香气。周惠芳小心翼翼地端来烤好的肉块。 两个各怀心思的男人,就在这简陋的小院里,就着粗茶和烤肉,维持着暂时的平静。 夜深人静,红绡帐内。 周晦拥着周惠芳,忽然低声问道:“惠芳,你有没有想过,离开柏云县,去更大的州府,甚至……去京城看看?你想一辈子都住在这小县城里吗?” 周惠芳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 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近日丈夫的变化,乃至今晚那位神秘客人的到来,她都看在眼里。 “晦哥,我知道你现在不一样了。” “以前我们只求温饱,如今却有了选择。” “老人们常说,运势来了,是上天给的,推脱不得,也逃避不得。” “若是强要逆着运势走,反而会招来祸事。” 她转过身,在黑暗中看着周晦模糊的轮廓,语气坚定起来。 “我是你的妻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不管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想去更远的地方,不管前面是富贵还是风险,只要你决定了,我就跟着你。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周晦心中触动,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第二天,周晦照常前往武馆训练。 令他稍感意外的是,柳奕并未像昨夜所说的那样跟着他,仿佛真的给了他考虑的空间。 然而就在周惠芳收拾完家务,独自在院中晾晒衣物时,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她身后。 “舒小姐,别来无恙?” 柳奕的声音依旧轻柔,却让周惠芳如遭雷击,手中的木盆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她猛地转身,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你叫我什么?!你……你是谁?!” 这个名字,这个她埋藏了多年,连周家都只是在婚后才隐约告知的身份,竟然从一个陌生人口中叫出! 柳奕微微一笑,“舒妙松。原吏部考功司主事舒翰之女。十五年前,舒翰卷入‘淮西粮草案’,被定为贪墨主犯,抄家问斩,家眷流放。途中,其幼女舒妙松于一场‘意外’中失踪……我说得可对?” 周惠芳浑身颤抖,嘴唇翕动,却说不出一个字。 “舒小姐不必惊慌。我并无恶意。” “相反,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经过我们查证,当年舒主事一案,乃是政敌构陷,是一桩不折不扣的诬案。” “只要你的丈夫周晦,愿意投效我家主人,为主人效力……为主人立下足够的功劳,重翻此旧案,为你舒家沉冤昭雪,不过是我家主人一句话的事情。” “这可是你恢复家声,慰你父亲在天之灵的唯一机会。” 周惠芳呼吸急促,眼中泪水盈眶,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第52章 雷昊 但最终她闭上眼睛,深吸了几口气,再睁开时,虽然眼圈依旧泛红,眼神却坚定。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姓周,叫周惠芳。是周晦的妻子。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我现在只听我丈夫的。他若答应,我便答应。他若不愿,我也绝不强求。” 柳奕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丝玩味。 他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在心绪激荡之下,竟还能保持如此理智和立场。 “很好。”柳奕点了点头,并不逼迫,“夫唱妇随,令人感动。那就静候佳音了。” 周晦在武馆练功完毕,感受着稳固根基和磅礴刀意,心中稍安。 想起今晚武馆家宴,他觉得自己作为新晋的核心弟子,上次宴席空手而去总归不妥,便叫上正好也在武馆的王烨,一同去县城街市上逛逛,想给楚馆主、齐师兄、羊师姐等人挑选些合适的礼物。 两人信步走在略显萧索的街道上,正商量着该买些什么,忽然听到前方一阵嘈杂的哭喊和打骂声。 循声望去,只见一家名为“怡红院”的青楼后门处,几个彪悍的护院正对着一个跌倒在地的女子拳打脚踢,口中污言秽语不绝。 “妈的!给脸不要脸!来了我们这儿还装什么清高!” “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客人摸一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不肯接客就滚蛋!欠揍的贱货!” 那女子衣衫被撕破了些许,发髻散乱,脸上带着泪痕和淤青,却依旧死死护着怀中的一把旧琵琶,哀声求饶。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只说卖艺不卖身的…你们答应过的…” 周围有零星路人围观,却无人敢上前阻拦。 周晦眉头瞬间皱起。王烨也是面露不愉,低声道:“是黑蛇武馆的场子,这帮人向来霸道。” 周晦迈步上前,冷喝道:“住手!” 那几个护院被打断,不耐烦地回头,见是两名劲装男子,气度不凡,倒是稍稍收敛了些气焰,但依旧态度嚣张:“哪来的多管闲事的?怡红院办事,闲人滚开!” 周晦没理会他们,目光落在那倒在地上的女子身上,问道:“怎么回事?” 那女子如同抓到救命稻草,泣声道:“两位公子明鉴…小女子原是北边逃难来的,蒙县尊大人恩典允准留在城中…” “我…我别无长处,只会一点音律,便想来此做个只弹琴唱曲的清倌人…” “昨日妈妈明明答应了的…可今日就有客人动手动脚,我不肯,他们…他们便打我,还要逼我接客…” 一个体态丰腴的老鸨扭着腰从后门走出来,尖声道:“哎哟喂!哪个杀千刀的在胡说八道!” “明明是你这贱蹄子自己答应了客人,收了赏钱又反悔,还抓伤了客人!” “我们怡红院可是讲规矩的地方,容不得你这种泼赖货色!” 她颠倒黑白,信口雌黄,显然是想把责任全推给这弱女子。 “你这怡红院,是谁家的产业?” 老鸨得意地一扬下巴:“哼!说出来吓死你!我们东家是黑蛇武馆的杜馆主!识相的就赶紧滚,别自找麻烦!” “黑蛇武馆…很好。”周晦点了点头。 下一秒。 锵! 青锋刀骤然出鞘,青光一闪。 那老鸨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一道血线自她眉心蔓延而下,她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周晦手中刀光再闪。 那几个刚才还嚣张跋扈的护院,甚至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便咽喉喷血,踉跄倒地,顷刻间毙命当场。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王烨和周围所有围观的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街上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血腥味开始弥漫。 周晦甩了甩刀锋上的血珠,归刀入鞘,面色如常。 他走到那吓傻了的女子面前,“你想靠音律清白挣钱,并无过错。是这地方坏了规矩,欺你无依无靠。” 那女子泪眼婆娑,惊魂未定地看着他。 “你若仍想以此为生,未必没有去处。” 他转头对王烨道:“王师兄,稍后让人接管此地时,立下新规矩。清倌人便是清倌人,卖艺不卖身,若有客人用强或店家逼迫,便如此獠下场。” 他指了指地上老鸨的尸体。 “至于你,”周晦目光回到女子身上,语气稍缓,“可愿留下?按新规矩行事,我可保无人再敢强迫于你。若不愿,也可自去。” 那女子闻言,眼中重新燃起希望,“多谢恩公!小女子…小女子愿意留下!只求一处能安心弹琴唱曲的容身之所。” “好。” “王师兄,麻烦你回头派人回武馆传个信,让张墩子带几个可靠机灵的师兄弟过来,把这怡红院接手管起来。以后,这里的收益,归我们成阳武馆,规矩,也按我们定的来。” 王烨立刻点头:“明白!周师兄放心,我这就去办!” 王烨匆匆离去安排事宜。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周晦的肩膀。 周晦心中微凛,能悄无声息接近他至此,绝非寻常人。 他不动声色地转身,只见身后站着一位身材极为魁梧的中年汉子,几乎比周晦高出一个头,胳膊粗壮如寻常人大腿,面容憨厚,眼中却精光内敛,显然外功修为极其深厚。 见周晦转身,那大汉咧嘴一笑,抱拳道:“周兄弟,冒昧打扰了。俺是百锻武馆的副馆主,雷昊。” 百锻武馆素来以锻造兵器和修炼硬功著称,在柏云县三大武馆中地位特殊,以往多是中立。 “原来是雷副馆主,久仰。不知有何见教?” 雷昊声音洪亮,笑道:“哈哈,见教不敢当!周兄弟前些日子在战场大展神威,一人一刀杀得流寇屁滚尿流,俺老雷在城头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佩服得很!” “早就想结识一下兄弟这样的少年英雄了!方才恰巧路过,看到兄弟处事公道,手段爽利,更是对俺胃口!” 他这话说得直白豪爽,带着江湖人的耿直气息,让人生不出恶感。 周晦微微一笑:“雷副馆主过奖了,分内之事而已。” 第53章 送妾 “诶,周兄弟不必过谦!”雷昊摆摆手,显得很是热络,“俺们百锻武馆就喜欢结交真本事的豪杰!” “以后兄弟若有什么兵器甲胄上的需求,或是想打熬筋骨,尽管来俺们武馆,必定给兄弟最实惠的价格!” 这便是主动示好,表明立场了。 周晦如今势大,百锻武馆选择不再中立,主动靠拢,也在情理之中。 周晦自然不会拒绝这份善意:“那就先谢过雷副馆主了,日后定然少不了叨扰。” 两人便并肩在街上随意走着,闲聊了几句。 雷昊性格豪迈,说话直来直去,倒是让周晦感觉比应对官府和黑蛇武馆那些人轻松不少。 聊着聊着,周晦想起此行目的,便顺势问道:“雷大哥,说起来,我正想为师姐羊翠芙挑选一件礼物,感谢她平日多有照应。只是不知该选何物为好,雷大哥可有建议?” “羊师姐?哦!是使亮银枪的那位吧!”雷昊眼睛一亮,蒲扇般的大手一拍,“送练枪的姑娘礼物,最好不过一件既漂亮又实用的枪饰!” 他略一思索,道:“枪缨最为常见,但若论别致精巧,当属‘枪蠄’!” “那是挂在枪杆尾端的一种小型金属饰物,既可平衡枪身,舞动时更能带出风声,扰敌心神。” “若是上好材料打造,还能有一定镇守心神、辅助凝聚气力之效!” 周晦闻言,顿觉此物甚好,既合羊翠芙武者身份,又不显俗气。 “雷大哥果然见识广博,此物甚好!不知何处能购得精品?” “周兄弟这可就问对人了!这柏云县城里,最好的兵器护具,十有七八都出自俺百锻武馆的铺子!” “这枪蠄自然也不例外!走,俺带你去俺家开的千锻坊瞧瞧,保证有合心意的!” 说罢,雷昊热情地引着周晦来到城中最为气派的一家铁匠铺前,招牌正是“千锻坊”。 掌柜和伙计见副馆主亲自带来客人,自是殷勤无比。 雷昊直接带着周晦进入内堂,取出几个锦盒打开。 里面陈列着数件打造极其精美的枪蠄,有玄铁镂空雕琢成瑞兽形态的,有寒铁混合紫金锻造,隐含流光的,还有形如凤尾,线条优雅的。 雷昊指着其中一件介绍道:“周兄弟,你看这件‘青鸾逐风’如何?” “乃是用百炼青钢混合少许风铜打造,形如青鸾展翅,挂在枪上,舞动时自有轻鸣,能稍许扰乱对手听觉,更兼寓意上佳。” 周晦仔细看去,只见那枪蠄造型灵动非凡,青鸾羽翼纹理细腻,果然非凡品。 他想象了一下此物挂在羊翠芙那杆亮银枪上的模样,确实相得益彰。 “好!就这件了!雷大哥,此物价值几何?”周晦果断决定。 雷昊却大手一挥:“诶!周兄弟这就见外了!一件小玩意儿罢了,算是俺老雷送你的见面礼!咱们兄弟之间,不谈钱!” “既然如此,那就多谢雷大哥厚赠!这份人情,周晦记下了。” 雷昊见周晦收下,更是高兴,又拉着周晦看了些铺子里的其他精品,闲聊片刻后,两人才在铺子门口告别。 城中最大的酒楼“百味楼”,此处亦是成阳武馆的重要产业之一。 今夜顶层雅座已被包下,馆内核心人物齐聚一堂。 主位上自然是馆主楚成阳,其左侧是精神尚可的齐阳晖,右侧则是英姿飒爽的羊翠芙。 下手依次是张墩子、王烨等一众得力弟子,周晦的位置被安排在楚成阳的正对面,显见其地位已大不相同。 气氛比起官府的宴席要轻松热络许多,都是自家人,推杯换盏,笑声不断。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周晦见时机差不多,便起身将白日挑选的礼物一一送出。 给羊翠芙的是那枚精致的枪蠄,羊翠芙接过,眼中闪过惊喜,显然极为喜爱,当场就解下亮银枪挂了上去,顿时增色不少。 送给张墩子的是一柄百锻坊买的精钢厚背砍刀,适合他的力气;送给王烨的则是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契合他县令公子的身份。 其余几位相熟的师兄也各有馈赠,或是丹药,或是护具。 众人收到礼物,皆是欢喜,气氛更加融洽。 楚成阳看着这一幕,抚须微笑,眼中满是欣慰。 待周晦送完礼坐下,他缓缓开口道:“周晦,你有心了。同门之间,正该如此相互扶持。” “你送了大家礼物,老夫作为馆主,自然也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周晦连忙起身:“馆主厚爱,弟子愧不敢当。武馆于弟子已有栽培大恩……” 楚成阳摆摆手,打断了他:“诶,一码归一码。这份礼物,你定然会喜欢。”他拍了拍手,扬声道:“进来吧。” 雅间的门被轻轻推开,一名女子低着头,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进来。 她身着一身水绿色的绣花长裙,体态婀娜,肌肤白皙,乌云般的秀发挽成一个温婉的发髻,插着一根简单的玉簪。 走到厅中,她盈盈一拜,声音柔美动听,如同黄莺出谷:“小女子苏芷兰,见过馆主,见过各位英雄。” 此女容貌极美,眉眼含情,气质温婉如水,与羊翠芙的英气勃勃截然不同,是另一种动人的风韵。 她一出现,整个雅间都安静了几分,不少年轻弟子都看得有些发愣。 楚成阳笑着对周晦道:“周晦,芷兰原是官宦人家小姐,家道中落,流落至此,身世清白,知书达理。” “我看你如今功成名就,身边却只有惠芳一人操持,难免辛苦。” “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今日,我便做主,将芷兰赐予你为妾,也好为你开枝散叶,打理内宅,让惠芳也轻松些。” 周晦闻言,脸色微微一变,立刻就想开口拒绝:“馆主,这……弟子与惠芳感情甚笃,并无纳妾之意,此事……” 楚成阳似乎早料到他的反应,不紧不慢地打断他,“此事我已问过惠芳的意见了。” 周晦顿时愣住。 楚成阳继续道:“惠芳是个明事理的好女子。” 第54章 三方 “她也说,你如今身份不同往日,将来或许还要出入更大场合,家中确实需要一位像芷兰这样见过世面,懂得应酬的女子来协助打理。” “她已点头同意,你就不必再推辞了。” 周晦的话被堵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了楚成阳的深意。 这哪里是简单的送个美人? 这是要将武馆的人,以最亲密的方式安插到他身边。 既是进一步的拉拢捆绑,恐怕也带着一丝监视的意味,担心他翅膀硬了,与武馆离心离德。 他看着眼前低眉顺目,容貌姣好的苏芷兰,又看看楚成阳的目光,心念电转。 此刻若是强硬拒绝,必然拂了楚成阳的面子,更会加剧武馆高层的猜疑,与他目前需要稳固后方的策略不符。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些许笑容,对着楚成阳深深一揖:“既然馆主和惠芳都已商量妥当,弟子便却之不恭了。多谢馆主厚赐!” 他这话一出,楚成阳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了几分,齐阳晖也微微点头,羊翠芙眼神复杂地看了周晦一眼,没说什么。其他弟子则纷纷起哄恭喜。 周晦直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楚成阳身上,语气变得格外诚恳。 “馆主,诸位师兄师姐,师弟。我周晦能有今日,全赖武馆栽培,此恩绝不敢忘。” “我周晦或许将来会有其他际遇,但根永远在成阳武馆!” “只要武馆不负我,我周晦在此立誓,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武馆的兄弟们饿着!” “武馆的事,就是我周晦的事!” 这番话掷地有声,情真意切,瞬间点燃了在场所有武馆弟子的情绪。 “说得好!” “周师兄仗义!” “咱们成阳武馆上下齐心!” 楚成阳更是听得心怀大畅,哈哈大笑起来:“好!好!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人!来,诸位,共饮此杯,祝我成阳武馆蒸蒸日上,也祝周晦前程似锦!” 宴席在热烈欢腾的气氛中结束。众人陆续离去,周晦正欲离开,齐阳晖却悄然跟了上来,与他并肩而行。 “周师弟。” 齐阳晖的声音依旧带着疲惫,“今日多谢你的礼物了。” “齐师傅客气了。”周晦回道。 齐阳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你我之间,就不必绕弯子了。狩猎雷兽之事,你打算何时动身?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怕是拖不了太久了。” “齐师傅放心,此事我一直记在心上。只是雷兽行踪诡秘,实力强横,需做好万全准备方可行动。” “师兄再耐心等待些时日,我向你保证,在年末‘三馆较技’之前,必定将此事了结,为你取来雷兽心脏。” 事实上,周晦确实并不十分着急。 因为他心知肚明,柳奕绝不会坐视自己去冒险狩猎雷兽而置之不理。 对方既然代表了“上面”的意志,想要招揽自己,就绝不会让自己在这之前轻易死了。 这雷兽之危,某种程度上,反而成了迫使对方出手的筹码。 齐阳晖见周晦说得如此肯定,虽心中依旧焦灼,但也只好点头:“好!师兄信你!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 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便在酒楼外分开。 周晦带着苏芷兰回到西城小院。 院门推开,周惠芳早已听到动静,迎了出来。 当她看到周晦身后气质温婉的苏芷兰时,脚步微微一顿,眼神复杂,但还是努力露出一个笑容:“晦哥,回来了。” 周晦对苏芷兰淡淡道:“你先去厢房休息,需要什么明日再置办。” 苏芷兰乖巧地应了一声“是,老爷”,又对周惠芳行了一礼“见过姐姐”,这才低着头,默默走向一旁的厢房。 周晦拉着周惠芳走进主屋,关上房门,“惠芳,现在没有外人。你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纳妾之事,真是你同意的?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惠芳看着丈夫严肃的表情,知道瞒不过他,轻轻叹了口气。 “晦哥,我确实同意了。” 她低声道,“一开始馆主提起时,我也是不愿的。” “可是……可是后来我见到了那位苏姑娘,与她聊了几句才发现,她和我一样,都是背负着罪臣之后身份的人……” 周晦眉头微皱,这一点他倒是没想到。 周惠芳继续道:“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见她孤苦无依,又被馆主当做礼物送来送去,心中实在不忍。” “若我不收留她,她恐怕结局会更糟。至少在这里,我能照看她一二。” “就因为同病相怜?惠芳,你从来不是会因一时心软而影响大局的人。” “还有,楚馆主送来一个同样身世敏感的女子,成阳武馆也知道了你以前的事?” 周惠芳身体微微一颤,脸色更白,“我不知道,馆主从未提起过我的事,苏姑娘的事,他也只说是家道中落,并未言明具体。” “我,我以为他只是觉得我们出身相似,更好相处……” 她终于抬起头,泪水滚落:“是因为白天那个叫柳奕的人,他找到了我。” “他不仅叫破了我‘舒妙松’的本名,他还告诉我……告诉我……” “他说我父亲的案子是冤案!他说只要晦哥你愿意投效他们,他们就有能力为我舒家翻案,能让我父亲沉冤得雪。” 周晦听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再多问一句。 “我知道了。你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便出了房门,没有去看周惠芳错愕的表情,也没有去厢房看一眼那位新来的苏芷兰。 夜色浓重,周晦的身影直指李府密室。 他再次启动机关,步入那氤氲着灵气和温热湿气的密室。 那貌美如女子般的柳奕,正悠闲地坐在灵泉边,用一根手指轻轻划动着温热的泉水。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露出那抹熟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浅笑。 “周兄弟真是勤勉,深夜还不忘来此修炼。” 周晦站在他对面,冰冷的眼神直视着他。 “柳奕。你们的手段,是不是太下作了点?” “动我身边的人,揭她的伤疤。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好意’和‘诚意’?” 第55章 党争 柳奕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减,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 “下作?周兄弟,你是个聪明人,怎么说起孩子气的话了?” 他微微歪头,看着周晦,“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哪里不是棋盘?谁人不是棋子?” “区别只在于是有用的棋子,还是弃子。” 他站起身,踱步到周晦面前。 “舒家的案子,是不是冤案,重要吗?一点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它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 “现在,这枚棋子和你,以及你那位娇妻连在了一起。” “我今天告诉你夫人,是‘下作’?” 柳奕轻笑一声,“不,这是仁慈,是提前示警,是我家主人看在你是人才的份上,给的优待。” “就算你今日严词拒绝,拂袖而去。这枚棋子就不会被用了吗?你太天真了。到时候,或许就不是由我这样客客气气地来告知了。” “可能是某个‘义愤填膺’的旧臣突然出现,煽动你夫人去京城告御状。” “也可能是某些‘同情’舒家的势力,暗中接触她,许诺帮她复仇。” “甚至……可能是某些不希望舒家翻案的人,派来杀手,永绝后患。” “到那个时候,周兄弟,你挡得住吗?你防得过明里暗里的手段吗?” “你确定能时时刻刻护她周全,而不连累你自己?” “现在,”他摊开手,“我们把选择权交给了你。合作,这枚棋子就能变成让你夫人得偿所愿的阶梯。” “不合作,它就会变成悬在你们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刃。这难道不是最大的诚意吗?” 周晦明白了,根本没有什么单纯的冤案昭雪。 周惠芳和她家族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是一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 如今,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崛起,这枚被遗忘的棋子又被棋盘后的棋手重新捡了起来,变成了套向他的一道枷锁。 “我明白了。” 周晦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柳奕一眼。 【地热冲击:四时辰】 面板上的数字无声跳动。 这下轮到柳奕的眼中真正闪过惊讶了。 他预想了周晦的各种反应,却唯独没料到竟是如此的冷静。 然后,他转过身,不再多说一个字,径直步入了那汩汩涌动的灵泉之中,盘膝坐下,闭上了双眼。 泉水中,周晦心神沉静。 两世为人的阅历让周晦一下抓住了关窍。 柳奕及其背后之人行事如此肆无忌惮,手握翻案之权,能动用如此资源和高手,其势力范围早已超出寻常朝臣范畴。 “皇子,还是太子?” 唯有那至高的皇家血脉,才有这般将人命、律法、真相皆视为棋子的底气与权力。 成阳武馆在柏云县固然势大,但在这等庞然大物面前,无异于螳臂当车。 楚成阳的顾虑,王文弼的顺从,此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苏芷兰,这女人恰好可以成为一个绝佳的传声筒,成阳武馆在这盘棋里注定无法成为他的依仗,能保持中立甚至暗中提供些许便利,已是极限。 他没得选择。至少眼下没有。 硬抗的结果,就是他和周惠芳被碾得粉身碎骨。 “威胁我…利用惠芳…” “很好…且让你和你那高高在上的主子,再得意一些时日。” “待我羽翼丰满之时…今日种下的因,他日我必百倍奉还!那龙子凤孙的头颅,未必就比寻常人更难砍!” 一个弑君戮主的惊天念头,如同毒龙般在他心中悄然蛰伏下来。 就在柳奕觉得此次交锋或许只能到此为止,身影逐渐变淡,即将再次融入阴影的刹那。 周晦忽然睁开了眼睛。 “明天。午时之后,来这里找我。” 柳奕即将消散的身影微微一滞,重新变得凝实了些许。“哦?周兄弟这是想通了?” 周晦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重复了一遍,“谈谈你的,或者说,你主人的计划。” 说完,他再度闭上眼睛,周身气血随着《地元淬体诀》的运转而缓缓奔腾,吸收着地热灵气。 “好。明日午时,静候佳音。” 周晦就这样在灵泉中静坐修炼,直至次日中午。 面板上的计时已悄然跳至【十五时辰】。地元淬体诀稳步运转,不断夯实着他的根基。 午时刚过,密室阴影处一阵波动,柳奕的身影准时浮现。 他今日换了一身更为精致的墨绿色长衫,脸上依旧挂着那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手中多了两卷看起来颇为正式的文书。 “周兄弟真是守时。”柳奕轻笑一声,走上前来,并未过多寒暄,直接将手中一卷盖有朱红官印的文书递给周晦。 “看看吧,这是为你准备的第一份‘前程’。” 周晦接过,展开一看,是一份任命文书。 上面赫然写着委任他为“柏云盐场巡防营总旗”,下面盖着郡兵曹和县令的大印,日期竟是数月之后,显然是早已备好。 “盐场巡防总旗?” 柏云县靠海,盐场乃是县治命脉之一,油水丰厚,地位重要,历来是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 巡防营总旗一职,虽品级不高,却手握实权,负责盐场安全及周边漕运水道稽查,是个极易捞取功劳和财富的肥差。 柳奕又递过第二份文书,那是一张地契。 “还有这个,我想周兄弟应该不陌生。” 周晦瞥了一眼,正是昨日他刚从黑蛇武馆手中夺来的那家怡红院的地契,如今地契上的主人名字,却已悄然变更。 柳奕好整以暇地说道:“年末‘三馆较技’,你必须胜出。” “这不仅关乎成阳武馆的颜面,更是你崭露头角、获取官方身份的绝佳舞台。” “唯有在较技中拔得头筹,你接手这盐场总旗一职,才能名正言顺,堵住悠悠众口。” “至于这怡红院……” 柳奕嘴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以后自然也是归在你的名下。吃喝嫖赌,向来是消息最灵通、钱财流动最快的地方。” “替你,也替我们,好生经营着。该听的听,该看的看,该管的管起来。” 第56章 雷兽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赢得较技,明面上掌控盐场漕运,暗地里则通过青楼收集情报,敛财并形成地下势力。 “计划得很周全。”周晦放下文书,脸上看不出喜怒 柳奕微笑:“各取所需,不是吗?” “我需要盐场和漕运过往三个月所有的卷宗记录,人员名册,以及周边势力分布的详细资料。” 周晦开口,提出了第一个要求,“还有这怡红院过往的账本,所有姑娘、护院、以及常客的名单背景。既然要接手,总不能两眼一抹黑。” “可以,稍后便会有人送至你的府上。” “还有,”周晦补充道,“我准备出城一趟,你跟着我。” “这是自然。”柳奕爽快答应。 “合作愉快。”周晦拿起那两份象征权力与财富的文书,语气平淡无波。 柳奕笑了笑:“期待周兄弟在较技场上的风采。” 七日后。 【地热冲击:一百时辰(100/100)】 【当前可预支:1/2】 【是否预支:《地元淬体诀》(大成)】? “预支。” 【《地元淬体诀》(大成):感百里地脉动,知敌踪】 【因果偿还:撼山(0/3)】 【当前可预支:0/2】 周晦周身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赤红色,仿佛煮熟的虾子。 磅礴的地热灵气疯狂地钻入他的毛孔,涌入他的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于胸腹之间的脏腑区域。 《地元淬体诀》被他运转到了极致。大成境界的脏腑筋膜疯狂地吸收锤炼着这股外来能量,将其转化为最精纯的气血本源。 血沸境是气血如汞,奔腾不休。 而腑养境,则是要将这奔腾的气血之力,彻底与五脏六腑融合,使得内腑不再是力量的容器,而是力量的源泉本身。 心藏神,肝藏魂,脾藏意,肺藏魄,肾藏精。 五脏强,则五气朝元,精魄旺盛,气血自生不息。 此刻他正站在突破的边缘。 庞大的能量冲击着他的经脉和内腑,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温泉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灵泉的能量正在被他疯狂抽取。 就在灵泉渐渐变得冰凉,即将耗尽最后一丝灵性之时,周晦体内猛地传出一连串沉闷却浩大的嗡鸣之声,如同暮鼓晨钟。 他周身赤红色的皮肤瞬间恢复正常,转而透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皮下隐隐有宝光流动。 轰! 密室内的空气都为之震颤了一下。 腑养境! 水到渠成,一举突破!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息凝而不散,如同白练般射出尺许远,才缓缓消散。 身下的温泉彻底失去了所有灵性,变得与普通泉水无异,甚至更加冰凉。 周晦睁开眼,感受着体内脏腑筋膜传来的坚实感,气血充盈运转自如。他甚至能在密室内感知到门外的守卫。 只要是双脚站在土地上,都能被周晦感知到。 【当前可预支:1/3】 “就是这面板怎么越来越不会说人话了?” 先是破军,然后是撼山,这些都是人能完成的吗? 回到西城小院,他先去看了一眼藏在静室内的蛇蛋。 蛋壳上的光泽越发莹润,内部的生命波动强劲有力,甚至能隐约看到里面小蛇游动的轮廓,显然孵化在即。 他仔细检查了旁边的星蓝草,确认其生机依旧,便嘱咐周惠芳:“惠芳,这几日多留心它,或许就这两日了。” “晦哥放心,我晓得轻重。” 柳奕的身影出现在院中。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正在廊下安静绣花的苏芷兰身上。 一瞬间,柳奕那双总是含笑的眼眸中,迸发出一丝纯粹且不加掩饰的杀气。 那杀气并非针对其修为,而是针对其存在本身,仿佛看到了一个不该出现在此地的瑕疵。 苏芷兰拈着绣花针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但并未抬头,依旧专注于手中的针线,仿佛全然未觉。 那杀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柳奕的脸上瞬间又挂回了那副玩味的笑容,他转向周晦,语气轻松:“周兄弟,准备妥当了?我们何时出发?” 周晦将刚才那一幕尽收眼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这就走。” 他看向苏芷兰,淡淡道:“我需出城一趟,替齐师兄寻一味药材。家中,你看顾好。” 他这话既是说给苏芷兰听,也是说给柳奕听,点明此行目的,以免他们多想。 苏芷兰这才抬起头,温顺地应道:“是,老爷。妾身省得。” 柳奕闻言,眉毛微挑,“齐教习的伤确实拖不得了,周兄弟真是重情义。” 两人不再多言,牵过早已备好的快马,策马出了柏云县城,沿着官道向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根据那卷《异兽志》的记载,真正的雷兽栖息于百里之外,一座名为“雷鸣山”的险峻山脉之中。 那里地势更高,常年云雾缭绕,雷电频发,才是此类异兽的理想巢穴。 路途遥远,纵马疾驰也需大半日功夫。 一路上,两人并未过多交流,唯有马蹄声踏破旷野的寂静。 行至一处人迹罕至的荒原,柳奕策马与周晦并行,忽然开口,“周兄弟,院中那位苏姑娘倒是生得一副好容貌,温婉可人。楚馆主这份‘礼物’,可是用了心思的。” 周晦目视前方,语气平淡:“馆主美意,不便推辞罢了。” 柳奕轻笑一声,“哦?仅是如此?我还以为周兄弟是怜香惜玉之人。不过……” “此女心思细腻,看似柔弱,却未必简单。周兄弟如今身系要务,身边之人,还是底细清楚些为好。” 周晦心中明镜一般,早已看出苏芷兰与柳奕并非同路。 如今听柳奕亲口说出,更证实了他的猜测。 苏芷兰纯粹是楚成阳安插在他身边,用于捆绑和监视的棋子,与柳奕背后那庞大的皇家势力并无瓜葛。 “不劳柳兄费心。内宅之事,我自有分寸。” 周晦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 柳奕见他如此,也不再深究,“那就好。” 越是接近雷鸣山,周遭环境变化越发明显。 第57章 战斗爽! 天色似乎都阴沉了几分,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股类似臭氧的特殊气息,远处天际隐约传来沉闷的雷声。 山路变得异常崎岖难行,林木扭曲怪异,仿佛常年被雷电洗礼。 周晦超乎常人的感知力全面展开,仔细搜寻着任何异常的能量波动。 柳奕跟在周晦身后,看似悠闲,他的身法轻盈得不可思议,复杂的地形对他毫无阻碍。 他心中也暗自诧异周晦对方向的笃定和那份沉静如山的气质。 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一个边陲小县的武者能有如此气象。 忽然周晦猛地勒住马匹,抬手示意。 前方是一座笼罩在灰色雷云下的陡峭山峰,山石呈诡异的焦黑色。 “到了,雷鸣山。” 两人下马,将马匹拴在远处林中一个相对安全隐蔽的地方,徒步向那雷电气息最浓郁的山巅区域潜去。 很快,他们便看到了此行的目标。 只见山巅一处宽阔的平台上,一头体型堪比壮牛的异兽正俯卧在那里,似乎在吸收着空气中游离的电气。 它通体覆盖着黝黑发亮的鳞甲,头生一根螺旋状的独角,独角顶端不断跳跃,吸引着细碎的蓝色电火花。 它的四蹄是某种类似黑玉的材质,蹄下周围的地面呈现出明显的焦黑。 似乎是察觉到生人靠近,雷兽猛地抬起头,一双闪烁着刺目电光的蓝色眼眸瞬间锁定了周晦和柳奕的方向,口中发出低沉的威胁吼声,周身鳞片噼啪作响,电光流转。 “啧啧,果然是这东西,藏得可真够深的。看着就不好惹。” 柳奕啧啧两声,脸上却不见丝毫紧张,反而饶有兴致,“周兄弟,打算怎么弄?是你主攻,我策应?还是……” 周晦缓缓抽出青锋刀,冰冷的刀锋映照着山巅乌云中不断闪烁的电光,空气中弥漫着狂暴的能量。 “它的弱点在腹部和四肢关节。我来正面牵制,你找机会攻击要害。速战速决,别让它彻底引动天雷。” 话音未落,那雷兽已被彻底激怒,猛地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头顶独角蓝光大盛,瞬间引下一道扭曲的闪电! 刺啦! 一道比之前更加粗壮的蓝色闪电撕裂昏暗的天空,直奔周晦劈来! 然而周晦竟不闪不避! 他眼中厉色一闪,体内《地元淬体诀》轰然运转到极致,大成境界的脏腑筋膜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气血奔腾如汞! 周晦低吼一声,周身肌肉瞬间紧绷,皮肤表面泛起一层如同岩石般的微光,竟是打算硬抗这道骇人雷霆,以此试探雷兽的威力极限。 轰! 粗大的闪电狠狠劈在周晦横架于前的青锋刀上,旋即恐怖的电流瞬间窜遍他全身! 周晦浑身剧震,双脚所站之处的地面寸寸龟裂,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 耀眼的电光将他吞没,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响。 强大的冲击力让他气血翻腾,喉头一甜,但他硬生生站住了! 电光散去,只见周晦浑身冒着袅袅青烟,发丝根根倒竖,持刀的手臂微微颤抖,虎口已然崩裂渗血,身上的衣物多处焦黑。 《地元淬体诀》大成之威显露无疑。硬抗雷兽一击,虽显狼狈,却并未受到重创! 那雷兽似乎也没料到这个渺小的人类竟能硬接自己引下的雷电,明显愣了一下。 “好硬的身子骨!”柳奕戏谑赞叹的声音仿佛还在原地回荡,人却已经消失了。 下一瞬,一道模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雷兽的侧后方! 正是它人立而起后,相对薄弱的腹部暴露的瞬间! 柳奕的身影凝实,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轻松的笑意,甚至有空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袖口。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 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层近乎无形的气劲,对着雷兽腹部一块颜色稍浅的鳞甲,轻轻一点。 噗嗤! 一声轻微却令人心悸的闷响。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华丽的光芒。 那雷兽庞大的身躯却猛地一僵,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力量,发出一声凄厉而不甘的哀鸣,人立而起的前肢重重砸落地面,震得山石乱滚。 它腹部被点中的地方,鳞甲完好无损,但一股恐怖的暗劲已然透入其体内,瞬间摧毁了它的内脏生机。 柳奕的身影早已再次消失,再次出现在数丈之外,衣袂飘飘,纤尘不染。 周晦瞳孔骤缩,他知道柳奕很强,但没想到强到如此地步。 那雷兽的防御何其强悍,自己大成境界的《破军九式》都未必能轻易破开,柳奕却只是随手一指。 其境界实力,恐怕远在楚成阳之上。 那雷兽挣扎着还想反抗,头顶独角再次汇聚电光,但已然涣散。 周晦岂会错过如此良机? 压下心中震撼,他脚下猛地一踏,地面炸开一个小坑,身形如离弦之箭爆射而出。 手中青锋刀发出嗡鸣,《破军九式》大成的惨烈刀意彻底爆发。 刀光凝聚他全部的杀意与气血,化作一道撕裂昏暗环境的惨白匹练! “死!” 刀光精准无比地掠过雷兽粗壮的脖颈! 嗤——! 一颗硕大的、覆盖着黑色鳞甲,独角仍闪烁着残余电光的头颅冲天而起。温热的兽血如同喷泉般汹涌而出。 雷兽庞大的无头尸体轰然倒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山巅之上,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和弥漫的血腥味。 周晦拄刀而立,微微喘息,看着雷兽的尸体和旁边仿佛无事发生的柳奕,对力量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 柳奕漫步走来,瞥了一眼雷兽尸体,笑道:“周兄弟果然悍勇,这最后一刀干净利落。好了,快取心脏吧,这玩意儿能量散逸得快。” 周晦点头,上前用青锋刀精准地剖开雷兽依旧温热的胸膛。 一颗硕大,通体呈现出深蓝色的心脏被取了出来。 心脏入手沉重,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而狂暴的雷霆精华。 他立刻将其小心地放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玉盒之中,盖紧盒盖,那躁动的能量波动才被勉强隔绝。 第58章 绝杀令 “剩下的这些血肉筋骨,也是大补之物,蕴含不少雷霆精气,丢了可惜。” 柳奕说着,看似随意地一挥手,那庞大如小丘般的雷兽尸体竟凭空消失,“带回城里,也能换些资源,或赏给下面的人。” 周晦对此并未多言,柳奕展现出的种种神异手段,他已渐渐习惯。 两人不再停留,迅速下山,找到马匹,朝着柏云县方向疾驰而去。 与此同时,五十里外,阜南县。 县城中心,烈风武馆内。 一间密闭的静室中,一位面容枯槁的老者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浑浊的眼中惊疑不定,猛地扭头,遥遥望向雷鸣山的方向。 那个方向,一股狂暴的雷霆之力刚刚爆发又迅速湮灭,但在这股力量湮灭的余波中,他捕捉到了一丝绝不该出现在那里的。 气息沉稳厚重,如同大地核心般凝练! 分明是《地元淬体诀》修炼到一定火候特有的波动! “这怎么可能?!” 烈风武馆馆主洪震东失声低吼。 《地元淬体诀》乃是他烈风武馆至高无上的不传之秘,是武馆立足之本。 唯有馆主及核心长老的亲传弟子,经过严格考核,立下血誓,方可被传授前三重。 后续功法更是需要为武馆立下巨大功劳,并经所有长老一致同意,才有资格接触。 这门功法绝不允许外传。任何胆敢私授外人者,杀无赦! 任何偷学窃取者,无论天涯海角,必遭整个烈风武馆不死不休的追杀! 如今在这远离阜南县的荒山野岭,竟然出现了《地元淬体诀》的气息! 而且观其波动凝实程度,绝非初学,至少已登堂入室! “叛徒!一定有叛徒!” 洪震东的第一反应是馆内出了奸细,但随即否定。 核心弟子皆种有秘术禁制,一旦试图外泄功法核心,必遭反噬。 而且此气息似乎更为古拙?与馆内传承的稍显不同。 “难道是那半部失传的《总纲》现世了?” 现任馆主一脉掌握的《地元淬体诀》并非全本,最高深的部分总纲早已随着百年前一位惊才绝艳却叛离武馆的先祖一同失踪了。 历代馆主皆暗中搜寻,一无所获。 无论哪种可能,都意味着有外人,掌握了属于烈风武馆绝不容外泄的核心传承。 此乃泼天大祸!是动摇武馆根基的死仇! 洪震东周身气息不受控制地鼓荡起来。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从何处偷学到《地元淬体诀》…你都必须死!” 尤其是最后那一道凌厉惨烈的刀意爆发,显示此人不仅身怀绝技,战力更是惊人,绝非易与之辈。 他猛地推开静室门,对外面被其气息惊动的弟子厉声咆哮,“所有长老,内门弟子,即刻到议事厅集合!快!” 片刻之后,烈风武馆庄重肃穆的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所有高层和核心弟子齐聚,感受到馆主身上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个个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洪震东站在主位,面色铁青,“一炷香前,五十里外雷鸣山,雷兽被斩。” 众人微微骚动,但不敢插话。 洪震东的目光如同刀子般扫过全场,“但这无关紧要!紧要的是,我在那里清晰地感应到了《地元淬体诀》的气息!” “一个外人!一个窃取了我烈风武馆不传之秘的贼子!他参与了斩杀雷兽!” “什么?!” “《地元淬体诀》外传?!” “这不可能!” 此言一出,全场瞬间炸开锅。 所有知悉功法重要性的长老和弟子脸色剧变,露出了和洪震东刚才一样的震惊与杀意。 “肃静!” 洪震东一声低喝,压下骚动。 “此乃我烈风武馆立馆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更是生死存亡之威胁!功法绝不容外泄!这是铁律!” “二长老,你亲自带一队精锐内门弟子,立刻出发,前往雷鸣山!给我挖地三尺,也要找到所有战斗痕迹,确认那贼子的身份和去向!” “三长老,你负责审讯所有近期外出或与外界接触频繁的弟子,彻查内部,看看是否有吃里扒外的东西!” “四长老,立刻传讯所有在外据点,交好势力,发布绝杀令。” “悬赏巨万,搜寻一切修炼特殊土系炼体功法,体魄异常强横的陌生武者!” “提供确切线索者,重赏!格杀此人者,可得《地元淬体诀》前三重功法赏赐!” “其余人等,自即日起,武馆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弟子取消休假,兵器不离身!发现可疑人物,格杀勿论!” ...... 回到成阳武馆,柳奕将庞大的雷兽尸体随意丢在练武场一角,引得众弟子纷纷侧目。而他自己则悄然隐去,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仿佛从未出现过。 齐阳晖早已焦急地等候在院中,看到周晦安然归来,明显松了一口气,随即目光便紧紧盯住了他手中的玉盒。 “周师弟!”齐阳晖快步上前,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周晦将玉盒递给他:“齐师兄,幸不辱命。” 齐阳晖双手微颤地接过玉盒,打开一条缝隙,那股磅礴而精纯的雷霆精华之力瞬间溢出,让他精神一振,体内那躁动不安的雷种都似乎平和了一丝。 “好!好!太好了!”齐阳晖重重拍了拍周晦的肩膀,一切感激尽在不言中。“此恩,师兄记下了!” 他小心翼翼地收好玉盒,然后看向那具如同小丘般的雷兽尸体,眼中放光。 “这可是好东西!浑身是宝!” 他立刻招呼武馆内专门处理药材和兽材的老师傅。 “快!把这雷兽好生处理了,血肉筋骨都不要浪费,尤其是心头精血和骨髓,务必小心提取,我有大用!全部制成淬体炼血的药丸!” 老师们傅们连忙应声,围着雷兽尸体啧啧称奇,开始忙碌起来。 就在这时,王烨笑着走了过来,身边还跟着一脸兴奋的张墩子。 “周师兄!你可算回来了!” 王烨拱手笑道,随即压低了些声音。 “我爹吩咐了,以后我就跟着周师兄你做事了。” “盐场漕运那边的一应文书、账目、还有和县衙各处的对接,都交给我来处理,定不让这些琐事烦扰师兄修炼。” 第59章 最近手不稳 周晦闻言,看了王烨一眼,知道这是县令进一步示好和掺沙子的举动,但王烨此人目前看来还算可靠,用他来处理庶务确实能省心不少。 “如此,便有劳王师弟了。” “嘿嘿!周晦哥!还有我呢!” 张墩子迫不及待地挤上前来,胸膛拍得砰砰响,一股初入血沸境的气血波动散发出来。 “俺也突破到血沸境了!以后俺就给你当贴身护卫!谁要是敢对你不利,先问问俺手里的刀答不答应!” 他嗓门洪亮,神情憨直,显然是真心的想跟着周晦干一番事业,完全不知道周晦已经悄然踏入了更复杂的权力棋盘。 周晦看着张墩子真诚的模样,心中微微一动。“好!墩子你有这份心就好。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吧。” “好嘞!”张墩子大喜过望,笑得合不拢嘴。 王烨在一旁看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 他比张墩子知道得多一些,明白前路的凶险,但此刻也只能按下不提。 周晦转向王烨,问道:“怡红院那边近日情况如何?可还安稳?” 王烨收敛心神,回道:“表面上看还算平静,黑蛇武馆的人没再明目张胆来砸场子。但我派人盯着,发现他们并没死心,只是换了方式。” “近日总有些生面孔的客人故意找茬,挑姑娘的刺,砸坏杯盘碗盏,虽然都不是大事,但膈应人,也影响其他客人,生意差了不少。” “我爹那边虽然能压住大事,但这种小骚扰,实在不好次次都由官府出面。” 周晦听完,眼神微冷:“一直被动应付,终不是办法。他们想玩,我就陪他们玩玩。走,去怡红院看看。” 说罢,周晦便带着王烨和新晋跟班张墩子,径直前往怡红院。 如今的怡红院门面依旧,但走进去,便能感觉到一股冷清压抑的气氛。 前厅里,一个面相精明的中年妇人正对着几张被砸坏的桌椅和满地狼藉发愁,唉声叹气。她是王烨新安排的老鸨。 见到周晦三人进来,尤其是认出周晦,新老鸨连忙迎上来,脸上堆起勉强的笑容:“周爷,王少爷,您们怎么来了……” 周晦扫了一眼厅内景象,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老鸨苦着脸道:“回周爷,刚走了一伙客人,喝多了酒,非说咱们姑娘伺候不周,酒水也不好,借题发挥,砸了东西就走了……” “护院呢?就看着他们砸?” 老鸨脸上露出惧色和无奈:“周爷…不是护院不出手…那伙人…那伙人明显是练家子,身上有功夫的!” “咱们那几个护院刚上前理论,就被他们随手推搡得东倒西歪,根本近不了身…他们砸完就走,也没伤人,就是…就是纯粹来恶心人的……” 周晦心下了然,这果然是黑蛇武馆的手段,阴险又难缠。 “这柏云县城里,最好的酒楼是哪家?” 老鸨和王烨都是一愣,不明白他为何突然问这个。 “那自然是咱们家!” 老鸨想也不想,直接拍上周晦的马屁。 “呵,那第二好的呢?”周晦额角青筋跳动。 王烨下意识答道:“当属‘望海楼’,临河而建,景致菜品都是一绝。” “是谁的产业?” “……是黑蛇武馆的产业。”王烨答道,似乎明白了什么。 “很好。墩子,肚子饿不饿?师兄带你去吃顿好的。” 张墩子虽然不明所以,但听到吃好的,立刻憨笑着点头:“饿!周晦哥请客,俺肯定去!” 王烨则有些担忧地低声道:“周师兄,那望海楼是杜黑蛇的心头肉,我们去那里……怕是……” “怕什么?”周晦打断他,“他们能来我们的地方‘吃饭’,我们自然也能去他们的地方‘吃饭’。走吧。” 说完,他转身便走。张墩子立刻兴冲冲地跟上。王烨看着周晦的背影,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三人一路无话,来到了装潢气派,临水而立的望海楼。 正是饭点,楼内宾客盈门,觥筹交错,生意远比此时的怡红院红火得多。 周晦领着二人,径直走入大堂,找了个最显眼的位置坐下。 小二见三人气度不凡,连忙上前招呼。 周晦看也不看菜单,直接道:“把你们这最贵的酒,最好的菜,尽管上。” 小二一听是大主顾,喜笑颜开,连连应声下去准备。 很快,珍馐美馔,陈年佳肴便摆满了一桌。 周晦慢条斯理地吃着,仿佛真是来品尝美食的。 张墩子吃得满嘴流油,不亦乐乎。王烨则有些食不知味,警惕地留意着四周。 果然,没过多久,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就带着几个气息精悍的护院走了过来,脸色不善。 显然,周晦这三张“名人”面孔出现在这里,消息早已报了上去。 那管事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我道是谁如此阔气,原来是周爷大驾光临。真是让我望海楼蓬荜生辉啊。” 周晦放下筷子,抬眼看他:“怎么?开门做生意,不欢迎客人?” “岂敢岂敢。”管事嘿嘿一笑,“只是周爷您如今身份不同,是怡红院的新东家,却来照顾我们黑蛇武馆的生意,这……传出去,怕是让人误会周爷您那边……招待不周啊?” 周晦淡淡一笑:“哦?原来这望海楼和怡红院一样,都是打开门做生意的。我还以为,只有怡红院的客人会不小心手滑,砸坏些桌椅碗碟呢。” 他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大堂,顿时吸引了不少食客的目光。 那管事脸上的肌肉抽搐了几下,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周爷您说笑了,一个杯子而已,不值几个钱,算小的请您的。” “哦?”周晦眉毛一挑,拿起另一盘精致的点心,似乎手又一滑。 啪嗒! 整盘点心连盘子摔在地上,弄得一地狼藉。 “哎呀,你看我这手,”周晦摇摇头,语气带着一丝无奈。 “今天怎么老是拿不稳东西。这盘点心看着不便宜吧?一并记我账上。” 管事的脸彻底绿了,额头青筋暴起,却敢怒不敢言。 周晦的凶名和实力,如今柏云县谁人不知? 他身后那几个护院更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不敢直视周晦。 就在周晦似乎还想“不小心”碰倒旁边酒架的时候,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周晦!够了!” 只见黑蛇武馆馆主杜黑蛇面色阴沉如水,一步步从楼上走下。 他显然早已到来,只是在暗中观察,此刻终于忍不住现身。 大堂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食客们连呼吸都放轻了。 杜黑蛇走到周晦桌前,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又看向周晦,声音压抑着怒火。 “周晦,你到底想怎么样?怡红院是我黑蛇武馆多年的产业,你强夺而去,如今又到我望海楼来故意生事,真当我杜黑蛇是泥捏的不成?!” 第60章 战书 周晦终于正眼看向他,脸上那点故作的无辜消失不见。 “杜馆主,话可不能这么说。怡红院如今姓周,是王校尉和县尊大人点头。” “要怪就怪你自己。县令再三强调好生对待放弃抵抗的流民。他们都是我赤阙的子民。” “可你到好,纵容手下的人逼良为娼!” “怎么,杜馆主是对县尊和王校尉的决定有意见?” 他顿了顿,语气骤然转厉:“至于生事?杜馆主,你我都是明白人。” “你手下那些‘客人’连日去我怡红院‘手滑’的时候,你怎么不问问他们想怎么样?” “怎么?只准你黑蛇武馆的人手滑,不准我周晦手滑?” 杜黑蛇被周晦这番话堵得胸口发闷,脸色铁青,勃然大怒:“小辈!安敢如此辱我!真以为攀上了高枝,我就奈何不了你吗?!” 轰! 一股强大的气血之力猛地从杜黑蛇体内爆发出来。远比血沸境更加凝练。空气中仿佛响起细微的骨骼爆鸣声,一股沉重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整个大堂! 铸骨境! 不少食客被这股气势逼得连连后退,脸色发白。 张墩子更是闷哼一声,差点被压得坐倒在地,幸好王烨及时扶了他一把,但王烨自己也是脸色苍白,难以承受。 然而处于气势压迫正中心的周晦,却只是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体内气血同样奔腾而起。 虽然量级上似乎不如杜黑蛇那般磅礴,但其质却异常凝练,尤其是脏腑之处稳如磐石,硬生生抗住了这股压力,甚至眼神变得更加锐利。 “腑养境?!你竟然……”杜黑蛇瞳孔一缩,心中骇然! 他这才清晰地感知到,周晦不知何时,竟然已突破了血沸境!虽然只是初入,但那扎实无比的基础和凌厉的气势,竟让他都感到一丝心惊。 双方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和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哦?杜馆主这是要当着本官的面,如何奈何周晦啊?” 只见县令王文弼,不知何时已带着一队县衙差役出现在了望海楼门口,正慢条斯理地踱步进来,目光平静地看着气势汹汹的杜黑蛇。 杜黑蛇浑身气势猛地一滞,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 他可以不把周晦放在眼里,却绝不能公然无视一县之尊。 王文弼走到两人中间,先是淡淡地扫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然后看向杜黑蛇,语气依旧平和。 “杜馆主,本官方才似乎听到,有人对我县衙的政令颇有微词?还听说,近日总有宵小之辈,骚扰周晦的产业,破坏市面安宁?” “杜馆主,你告诉本官,是不是你这黑蛇武馆不想在这柏云县继续开下去了?” 此言一出,杜黑蛇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浑身爆发的铸骨境气势如同被戳破的气囊般迅速泄去。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能说什么呢? 自从周晦拜入成阳武馆之后,他黑蛇武馆就像是走了背运。 最大的靠山李老爷死了,得力的教习杜七也死了,就连平日里颇为嚣张的几个亲传弟子,郑戾等人,也接二连三地神秘消失,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连一点线索都查不到! 武馆实力大损,人心惶惶。 此刻面对县令毫不掩饰的偏袒和威胁,他除了忍气吞声,还能如何? 与官府正面抗衡,那是取死之道。 周晦见状,上前一步,对王文弼拱手道:“多谢县尊大人主持公道。今日之事,原是江湖恩怨,惊扰大人了。” 他转而看向面如死灰的杜黑蛇,“杜馆主,今日我来,并非简单为了砸你几只杯子。我是来替我怡红院那些被无故打砸的物件,替我那些受惊的姑娘和伙计,来向你要个说法!” “既然你黑蛇武馆喜欢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那我周晦便跟你明刀明枪地来!” 周晦目光如炬,直射杜黑蛇:“今日,我周晦,便以成阳武馆弟子的身份,正式向你黑蛇武馆下战书!” “年末‘三馆较技’,擂台之上,我成阳武馆与你黑蛇武馆的恩怨,一并了结!” “到时候,定要你黑蛇武馆有来无回!” 杜黑蛇猛地抬头,眼中怒火与惊惧交织,死死盯着周晦,却依旧不敢在县令面前发作。 周晦说完,不再看他,对王文弼再一拱手:“县尊大人,草民告退。江湖事,江湖了,绝不会扰乱县治安宁。” 说罢,他招呼上张墩子和王烨,转身便走。 王文弼看着周晦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随即又看向杜黑蛇。 “周东家的话,杜馆主可听清了?” “三馆较技,本是武馆间切磋交流的盛事。本官希望在此之前,柏云县能太太平平的。” “若是再有谁不开眼,在这期间私下寻衅、惹是生非,破坏了这份太平。那就休怪本官不讲情面,将那害群之马的武馆,直接从这柏云县的地面上夷为平地!” “本官,说到做到!” 王文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留下一众噤若寒蝉的食客和面无人色的黑蛇武馆众人。 杜黑蛇站在原地,拳头紧握,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这一切都因为那个叫周晦的年轻人!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在他身旁响起:“这位馆主,何事如此动怒?方才这酒楼里,似乎颇为热闹?” 杜黑蛇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不起眼灰色劲装,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 此人面容普通,气息沉凝,显然不是寻常路人。 看其穿着口音,也非本地人。 正在气头上的杜黑蛇没好气地冷哼一声:“没什么,一点小纠纷,不劳阁下费心。”他下意识地想打发走这个陌生人。 那灰衣男子却并未离开,反而笑了笑,目光扫过地上还未收拾的狼藉,又看向杜黑蛇那仍在微微颤抖的拳头。 “小纠纷?我看未必吧。方才是否有一个……嗯,气血旺盛异常,体魄强横,气息沉凝宛如山岳磐石般的年轻人,在这里闹过事?” 第61章 山林里的计划 杜黑蛇心中猛地一凛,豁然转头,死死盯住灰衣男子,“你是什么人?!你怎么知道?!” 那灰衣男子见杜黑蛇反应,心中已确定了七八分。 “我如何知道?馆主不必多问。你只需告诉我,那年轻人,是不是大约十八九岁年纪,身材匀称但蕴含着爆发力?” 杜黑蛇越听越是心惊,对方描述得丝毫不差! 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厉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灰衣男子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阜南县,烈风武馆长老,冯坤。我来此地,只为杀一人,就是方才你口中的那个年轻人。” “杀周晦?” 杜黑蛇瞳孔骤缩,心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 阜南县烈风武馆?他略有耳闻,那是比他们柏云县三大武馆实力更强横的势力。 他们竟然也要杀周晦?而且派出一位长老亲自前来? “为什么?”杜黑蛇下意识地问。 冯坤眼中寒光一闪:“此乃我馆内务,具体不便多言。馆主只需知道,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即可。” 他看着杜黑蛇阴晴不定的脸色,继续蛊惑。 “我看馆主方才似乎在那小子和官府手上吃了不小的亏?难道就不想报仇?” “单凭你黑蛇武馆,或许力有未逮,但若加上我烈风武馆……结局就未可知了。” 杜黑蛇强压住激动,沉声道:“你们想怎么合作?那小子如今有县令偏袒,自身实力也已达腑养境,更背靠成阳武馆,不好对付。” “而且年末三馆较技之前,县令严禁私斗。” “三馆较技?”冯坤眼中精光一闪,“详细说说。” 杜黑蛇便将三馆较技的惯例以及今日周晦下战书,县令作保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冯坤听完,脸上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意:“擂台比武?呵呵,何必那么麻烦,给他设什么擂台。” “既然要比,就把这‘三馆较技’的场地,给我挪到城外山林里去!” “美其名曰考验弟子野外生存,追踪搏杀之能,岂不更显本事?” “山林之中,地势复杂,发生什么‘意外’,再正常不过了。” “到时候,不需要馆主你亲自出手对付他,那样太明显。” “你只需要让你黑蛇武馆的弟子,在比试过程中,想办法将那周晦,引到我们预设的包围圈即可。” “剩下的事……”冯坤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脸上杀机毕露。 “就交给我烈风武馆来处理。保证干净利落,任谁也查不到馆主你的头上。” “事成之后,周晦身上的所有东西归你们,我只要确认他彻底消失。而且,我烈风武馆,欠你黑蛇武馆一个人情。” 杜黑蛇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这个计划,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 既能报仇雪恨,铲除心腹大患,又能撇清关系,甚至还能搭上烈风武馆这条线! “好!”杜黑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重重一拳砸在掌心,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就这么办!冯长老,合作愉快!我这就去运作,必将此次较技场地改入山林!” 视角转回周晦这边。 他与王烨,张墩子离开望海楼后,王烨终于忍不住问道:“周师兄,你何时突破至腑养境了?方才竟能硬抗杜黑蛇的气势!” 张墩子也后知后觉地瞪大了眼睛,满脸崇拜。 周晦对此只是淡淡一笑,并未详细解释其中关窍,只道:“近日略有所悟,水到渠成而已。” 王烨和张墩子虽觉惊讶,但想到周晦一贯表现出来的离谱天赋,也就接受了这个说法,只是心中敬畏更甚。 三人于街口分别,周晦独自返回西城小院。 推开院门,竟见一幅颇为和谐的景象。 周惠芳正坐在院中石凳上缝补衣物,苏芷兰则在一旁安静地沏茶,两人之间虽无过多言语,气氛却也不显尴尬僵持。 见周晦回来,两女同时起身。 周惠芳迎上来接过他的外衫,柔声道:“回来了。” 苏芷兰则盈盈一礼,姿态温婉:“老爷。” 周晦点点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见一切平静,便也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向屋内角落那个特意布置的安静角落。 那枚蛇蛋表面的光泽已经达到极致,蛋壳上甚至出现了细密的裂纹,内部的生命波动强烈而急切。 周晦毫不犹豫,再次咬破指尖,将几滴蕴含着血沸境气血精华的鲜血滴在蛋壳裂纹处。 鲜血瞬间被吸收殆尽。 下一秒,蛋壳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一只湿漉漉的脑袋顶开蛋壳,钻了出来。 然而它的模样却与周晦预想的“双首阴冥蟒”截然不同。 它只有一个脑袋,通体呈一种暗沉的紫黑色,鳞片细密。 最奇特的是,在其头顶,竟生着两个微微凸起,尚未分叉的小肉角。 它的眼睛呈现出一种朦胧的淡金色,看上去颇为孱弱,气息也十分微弱,远非想象中异兽幼崽该有的凶猛模样。 “这是……”周晦微微皱眉,仔细观察。 这小蛇的模样,倒更像他前世神话传说中的蛟龙幼体,而非双头蟒。 它似乎极其虚弱,连完全挣脱蛋壳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微微喘息着。 周晦心中一动,想起那日狩猎雷兽还剩下些边角料肉块,他取出极小一块蕴含着微弱雷霆精华的肉沫,小心地递到小蛇嘴边。 那小蛇原本萎靡的精神猛地一振,淡金色的瞳孔亮起微光,竟猛地张开嘴,以与其孱弱身体不符的速度,一口将那肉沫吞下。 吞下之后,它似乎恢复了一丝力气,努力地将身体从蛋壳中完全挣脱出来,然后便盘踞在残留的蛋壳上,微微闭目,似乎在消化那一点能量。 周晦看着这奇特的小家伙,心中惊疑不定。 是因为那“星蓝草”的异变效果? 还是因为这蛇蛋本身就有不凡血脉?它绝非普通的双首阴冥蟒了。 晚饭时分,桌上菜肴比往日精致不少,显然是苏芷兰的手艺。三人围坐,气氛有些微妙的沉默。 第62章 老爷……您弄疼妾身了…… 最终还是苏芷兰率先开口,她为周晦盛了一碗汤,语气温柔得体:“老爷近日似乎格外忙碌,可是城外之事不顺?妾身见您似有心事。”她仿佛只是一个关心丈夫的妻子。 周晦接过汤碗,随口敷衍:“无妨,一些琐事罢了,已经解决了。” 苏芷兰笑了笑,不再追问,只是安静吃饭。 晚饭后,周晦照例准备沐浴。浴桶热水已备好,蒸汽氤氲。 他脱去外衣,踏入桶中,温热的水流包裹全身,带来一丝舒缓。 “吱呀”一声,浴室的门竟被轻轻推开了。 周晦猛地睁开眼。只见苏芷兰端着一盘新鲜的皂角和布巾,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 她仅穿着一身单薄的浅色寝衣,被水汽一熏,几乎透明,勾勒出曼妙诱人的曲线。 苏芷兰脸颊泛着红晕,眼神却大胆直接,直视着浴桶中的周晦,声音柔媚得能滴出水来: “老爷,妾身来伺候您沐浴。” 周晦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并未立刻回避或呵斥,只是向后靠了靠,让热水漫过胸膛,淡淡道:“有劳了。” 苏芷兰嫣然一笑,放下木盘,拿起布巾,沾湿了温水,轻柔地替周晦擦拭后背。 她的动作生涩,指尖偶尔划过周晦的皮肤,带着微凉的触感。 水汽氤氲,气氛暧昧而微妙。 “苏姑娘并非柏云县人吧?”周晦忽然开口,声音在浴室中显得有些低沉。 苏芷兰动作不停,柔声道:“老爷慧眼,妾身原是北郡人士。” “北郡距此千里之遥,苏姑娘如何与楚馆主相识?又怎会甘心作为……礼物,被送到我这简陋寒舍?” 苏芷兰的手微微一顿,随即恢复,语气依旧柔媚。 “机缘巧合罢了。馆主他念妾身孤苦,给条活路。” “哦?楚馆主倒是心善。” 周晦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只是我观苏姑娘言行举止,不似寻常百姓家出身,倒像是受过精心教养。这般人物,怎会落到需要楚馆主来给活路的地步?” 他看似随意地抬手,握住了苏芷兰正在为他擦拭手腕的柔荑。 入手冰凉细腻,却毫无练武之人应有的茧子或气血充盈之感,反而柔弱无骨。 周晦心中疑窦更深,手上微微加力。 苏芷兰吃痛,轻轻“嗯”了一声,试图抽回手,却未能成功。她脸上那抹诱人的红晕褪去些许,露出一丝苍白。 “老爷……您弄疼妾身了……”她试图用娇嗔掩饰。 周晦却不吃这套,目光如炬地盯着她:“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是谁?楚成阳派你来,究竟还有什么目的?” 苏芷兰额角渗出细汗,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和屈辱。她发现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为她的美色所动,冷静得可怕。 在周晦近乎冷酷的逼视和手腕上传来的痛楚下,她心理防线终于开始崩溃。 她垂下眼睫,声音失去了之前的柔媚,带着一丝颤抖和哽咽:“我……我娘……曾是馆主年轻时在外游历时的……红颜知己……” 周晦目光微凝,手上力道稍松,示意她继续说。 “我娘后来病故了……临死前,她让我来柏云县找……找他。” “我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找到他……他认了我,但馆主夫人那边……是绝容不下我的存在的。” “他不能明着认我,又不能不管我……正好,正好你出现了……”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周晦,“他说你是武馆未来的希望,让我跟着你,既是给你一个身边人,也是给我找一个安身立命之所,免得我被夫人暗中除掉。” 她说得倒是合情合理。 这番说辞,确实能解释楚成阳为何会选择她,以及她为何没有武功却气质不凡。 他松开了手。苏芷雪白的手腕上已留下一圈清晰的红痕。 周晦从浴桶中站起身,水珠从他精悍的身躯上滑落。他拿过一旁的布巾随意裹上,然后看了一眼仍在低声啜泣的苏芷兰,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苏芷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揽住他的脖子,眼中闪过茫然。 周晦抱着她,大步走出浴室,径直走向卧室。 这一夜,红绡帐内,波涛汹涌,直至天明。 苏芷兰则半推半就,扮演着楚成阳赋予她的角色。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亮。 周晦便推开眼角犹带泪痕的苏芷兰,起身穿衣,独自一人离开小院,前往成阳武馆。 清晨的街道尚且冷清。行至一处僻静巷口,一道身影拦在他的面前。正是柳奕。 柳奕脸上带着惯有的令人不适的玩味笑容,轻轻鼓了鼓掌:“精彩,真是精彩。周兄弟不仅武道进境神速,这闺房之中的手段,也甚是了得啊。昨夜可是苦战至天明?” 周晦脚步不停,直接从其身边走过,口中冷冷地抛出一句:“柳兄还有偷听墙角的癖好?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柳奕也不生气,身形一晃,又如鬼魅般与他并行。 “非也非也。只是事关苏姑娘,事无巨细,我自然都需知晓。” “毕竟她的动向也是我家主人关心的事项之一。” 周晦猛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柳奕。 “哦?那你告诉我,她所说的家道中落的身世,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柳奕脸上的笑容不变,“周兄弟,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我并非你的属下,没有替你查证这些风花雪月之事的义务。” 他凑近了一些。“即便我查到了,也不会告诉你。你想知道她的底细?” 柳奕指了指周晦,又指了指县衙的方向:“拿出你的价值,做出你的功绩。当你对我家主人的重要性,或许就能知道你想知道的一切了。” 说完,他不等周晦回应,身形再次如同青烟般消散在清晨的薄雾里。 刚踏入成阳武馆的大门,周晦超乎常人的感知力便猛地一动。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气息。沉稳,厚重,带着一种大地般的凝实感,与他修炼的《地元淬体诀》有几分相似。 有外人来过。 而且是功法奇特的外人。 就在不久之前。 周晦没有任何迟疑,循着那丝几乎难以捕捉的残留气息,直接朝着武馆最深处的藏书阁方向疾奔而去。 那股陌生的气息,最终消失的方向,正是那里! 第63章 三馆较技 周晦几个起落便已穿过武馆重重院落,直奔那栋存放着武馆秘籍的独立藏书阁。 越是靠近,空气中那股沉稳厚重的气息就越是清晰,虽然正在快速消散,但依旧被他敏锐的感知牢牢捕捉。 藏书阁外并无异样,负责看守的两名弟子也有些茫然地看着疾驰而来的周晦,显然并未察觉任何异常。 “可有人进去过?”周晦厉声问道。 两名弟子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连忙摇头:“回周师兄,没有啊!除了早上洒扫的杂役,再无旁人进出。” 周晦不再多言,一把推开藏书阁沉重的大门,身影一闪而入! 阁内光线偏暗,弥漫着书卷和草药混合的独特气味。 书架林立,一切看似井然有序,并无翻动或打斗的痕迹。 周晦屏住呼吸,循着那丝残留的气息径直走向最里面一个存放较为珍贵秘籍的区域。 那里原本应该放着那本他亲手献予武馆的《地元淬体诀》。此刻,已然空空如也。 对方果然是冲着这门功法来的。而且手段极高,潜入、窃取、离开,整个过程悄无声息,连看守弟子都未曾惊动。 他立刻以最快速度找到馆主楚成阳,将情况如实上报。 楚成阳闻讯,脸色瞬间变得凝重。竟有人能悄无声息地潜入成阳武馆核心区域盗走秘籍?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和打脸!更重要的是,《地元淬体诀》的价值非同小可,一旦外流,后果难料! 他立刻下令武馆戒严,亲自带人彻查,询问所有弟子杂役,检查每一处可能潜入的痕迹。 然而,几天下来,一无所获。 那个窃贼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对方显然是个中老手,实力极高,且对武馆布局有一定了解。 与此同时,怡红院那边,王烨也加大了对黑蛇武馆的监视力度,但对方似乎因为县令的警告和周晦的正面挑战而暂时收敛了小动作,变得异常安静,同样查不到任何与秘籍失窃相关的蛛丝马迹。 时间悄然流逝。 转眼间,便到了年末三馆较技开幕的日子。 这一日,柏云县校场人声鼎沸,旌旗招展。 县令王文弼、校尉王英杰等官府要员端坐主位,县城内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悉数到场。 下方,成阳、黑蛇、百锻三大武馆的弟子各自列队,泾渭分明。 弟子们个个精神抖擞,气血昂扬,准备在接下来的比试中一展身手,为武馆争光,也为自己搏个前程。 周晦站在成阳武馆队伍的最前方,身姿挺拔,气息沉凝如渊。 张墩子紧张又兴奋地站在他身后,王烨则在一旁低声最后确认着流程。 黑蛇武馆那边,杜黑蛇面色阴沉,偶尔瞥向周晦的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百锻武馆的雷昊副馆主则依旧是那副豪爽模样,笑着对周晦点头示意。 楚成阳作为东道主,率先起身,说了一番鼓励切磋、点到为止的场面话。 随后,县令王文弼宣布本届三馆较技正式开始,并按照杜黑蛇“竭力建议”、并经官府“考量”后批准的方案,朗声宣布了本届较技的规则: “为更贴近实战,全面考量武者素质与团队协作,经本官与三位馆主商议决定,本届三馆较技最终回合,将于城西猪鼻山外围山林中进行!”王文弼的声音传遍校场。 “此次较技规则如下:各馆可派出最多五名精锐弟子参与。弟子可自由组队,既可与本馆同门组队,亦可与其他武馆弟子临时结盟!” “入山狩猎,以三日为限!最终以小队猎获凶兽之等级,数量综合评定胜负!” “期间允许各小队之间相互竞争,争夺猎获!” 王文弼语气加重,声音变得冷厉:“山林险恶,刀剑无眼!此番较技,允许见血,难免伤残!” “故所有参与弟子,需当场签下生死状!生死各安天命,事后不得以此寻仇!” 接下来宣布的奖励,让所有人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然风险愈大,回报愈丰!” 王文弼扫视全场,“本次较技,优胜小队成员,若尚未突破至血沸境者,官府将赏赐异兽淬血丹一枚,助其破境!” “若已是血沸境者,除赏白银百两外,将直接擢升为柏云盐场巡防营总旗!享官身俸禄,掌一方权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成阳武馆这边,张墩子眼睛都红了,喘着粗气看向周晦。 王烨则是面色更加凝重,这奖励和规则,分明是把周晦往风口浪尖上推。 黑蛇武馆那边,弟子们眼中也冒出凶光,纷纷看向杜黑蛇。 “现在,参与最终回合较技的弟子,上前签状!”王英杰校尉洪声喝道。 各武馆选出的精锐弟子纷纷出列,走向校场中央那铺着生死状和朱砂印泥的桌案。 周晦面无表情,大步上前,毫不犹豫地拿起笔,在生死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上手印。张墩子紧随其后,虽然手有些抖,但签得异常坚决。 黑蛇武馆那边,也有三名气息凶悍的弟子冷笑着签下名字,其中一人还对着周晦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签状完毕,王文弼站起身,最后宣布:“一个时辰后,所有参与弟子于西门集合,统一入山!较技——开始!” 肃杀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人群开始躁动,各小队纷纷聚拢,低声商议着策略,或是警惕地打量着潜在的对手。 三名来自百锻武馆的弟子主动朝着周晦这边走来。 为首一人身材高大壮硕,皮肤呈古铜色,背着两柄厚重的短柄锻锤,气息沉稳,已是血沸境修为,名叫石岳。 他身旁跟着一个身形精干的青年,腰间挂着飞镖囊,应是擅长暗器或侦察,名叫林风。 最后一位则是一位女子,容貌清秀,气息柔和,背负药囊,显然是队伍中医师或药师的角色,名叫孙婉。 石岳走到周晦面前,抱拳道:“周师兄,久仰大名。此次山林狩猎,危机四伏,不知周师兄可曾找到合适的队友?” 第64章 结盟 他目光扫过周晦身边的张墩子和王烨。张墩子初入血沸,气势不稳,王烨更是明显不以武力见长。 周晦回礼,坦言道:“石师兄,规则限定三人一队,我打算与这两位师弟一同进退。” 石岳闻言,脸上露出一丝遗憾,但立刻又道:“周师兄重情重义,令人佩服。既然如此,我等也不便强求。只是不知周师兄可愿考虑另一种合作方式?” 他压低声音道:“规则虽限定三人一队,但并未禁止队伍之间临时协作。” “山林广阔,黑蛇武馆那帮杂碎定然不怀好意。” “不如我们两支队伍,进入山林后,守望相助,互为犄角。” “若遇寻常猎物,各自狩猎。若遇强敌,或是黑蛇武馆的人来找麻烦,便合力应对!” “事成之后,无论猎获还是功劳,我们五五均分!如何?” 旁边的林风补充道:“周师兄,我擅长追踪和侦察,孙师妹精通药理疗伤,石师兄正面战力强横。我们合作,生存和获胜的几率都会大很多!” 孙婉也轻轻点头,表示赞同。 周晦目光扫过三人,迅速权衡。 石岳实力不俗,林风和孙婉各有所长,确实是非常理想的盟友。 与他们合作,能极大弥补张墩子和王烨经验与能力上的不足,更能有效应对黑蛇武馆可能发起的围攻。 “好!”周晦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当下便做出决定,“就依石师兄所言。入山之后,我们两队互为呼应,共同进退,所得五五均分!” “痛快!”石岳脸上露出笑容,伸出大手。 双方又简单约定了一下入山后的初步联络方式和汇合地点,石岳三人便告辞离去,做最后的准备。 周晦看向张墩子和王烨,沉声道:“都听到了?进了山,紧跟在我身边,一切小心。” 张墩子用力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刀。王烨也面色凝重地深吸一口气:“明白,周师兄。” 一个时辰后,西门之外,参与最终回合的十几支队伍,在各色目光的注视下,如同离弦之箭般,纷纷射入了莽莽苍苍的猪鼻山山林之中。 一进入山林,周晦超乎常人的感知便全面展开。 《地元淬体诀》大成后,他对草木波动乃至生灵气血的感知变得极其敏锐。 他能听到远处昆虫振翅、蛇类游走、小型啮齿动物惊慌奔逃的声音;能感觉到哪些区域的草木气息带着不安,预示着可能有猛兽潜伏。 正如他所料,随着李府势力的消散和之前流民之乱的扰动,原本被李府私兵一定程度压制,或是被其秘密狩猎活动驱赶的野兽和异兽,似乎都失去了制约,变得更加活跃,数量也明显增多。 根据约定,周晦小队与百锻武馆的石岳小队需尽快赶到猪鼻山中央区域的一处泉水汇合。 然而,前行不过数里,周晦便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对劲。 猪鼻山似乎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山林依旧,但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这种压力并非来自任何具体的猛兽或敌人,而是源于整片山脉本身。 大地之下,似乎有一股沉闷的力量在缓慢流淌,使得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呼吸似乎都需要多用一分力气。 更让周晦心惊的是,他修炼《地元淬体诀》,本应与大地气息最为亲和,此刻却反而感受到了一种极强的排斥。 仿佛整座山都在隐隐地排斥他,或者说,在压制所有试图从大地汲取力量的存在。 每踏出一步,都比往常要耗费更多的气力,有种寸步难行的凝滞感。 “周…周晦哥,俺咋觉得…这山…好像变重了?” 张墩子喘着粗气,有些困惑地挠头,他也感觉到了异常,额头已经见汗。 王烨更是脸色发白,他修为最低,感受最为明显,只觉得胸口发闷,气血运行都有些不畅。 “确实…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身上似的…这猪鼻山以前不是这样的。” 周晦目光扫过四周,发现不仅是他们,视线所及之处,其他几支也在艰难前行的队伍,速度明显都比预想中要慢。 只不过,他们的不适感似乎远没有自己这么强烈。 “这山有古怪。”周晦沉声道,“都打起精神,节省体力。这压力无处不在,恐怕会持续整个较技过程。” 与那失窃的《地元淬体诀》有关? 他们三人顶着巨大的压力,小心翼翼地继续向汇合点前进。 沿途果然遭遇了不少野兽,甚至有一头狂暴山猪主动袭击,都被周晦以强横实力迅速解决,但也耗费了不少气力。 终于,在日落前夕,他们抵达了中央区域的泉水点。 只见百锻武馆的石岳、林风、孙婉三人已经先一步到达,正靠坐在泉水边的巨石后休息调息,三人脸上也带着明显的疲惫之色。 见到周晦三人到来,石岳立刻站起身,苦笑道:“周师兄,你们也感觉到了?这鬼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像是背着一座山在走路!” 林风补充道:“我试着攀上树顶观察,发现这压力似乎覆盖了整个猪鼻山核心区域,越往中心,压力越强。而且林子里多了很多不该这时候出现的厉害家伙,都变得异常狂躁。” 周晦点头,“但规则不变,我们想要胜出,无非两条路。” “一,凭真本事狩猎。顶着压力,猎杀足够多的凶兽,以数量和质量取胜。” “二,抢夺。” “从其他队伍手中直接夺取他们的猎获。但这意味着不可避免的冲突,甚至可能遇上其他成阳武馆或百锻武馆的队伍。” 场面一时沉默。对同门下黑手,终究是犯忌讳的事情。 石岳沉吟片刻,瓮声道:“狩猎艰难,抢夺风险更大,还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周师兄,依我看,我们两队既然结盟,不如就先合力狩猎。” “这鬼压力下落单就是死路一条,抱团才最安全。获得的猎物,按约定五五均分。若是运气好,积累足够,自然最好。”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厉色:“若是途中碰上黑蛇武馆那帮杂碎来找麻烦。”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动手!抢了他们的,也算为民除害!” 第65章 请君入瓮 “好,就依你所言。先合力狩猎,若遇黑蛇武馆,视为猎物,格杀勿论!” 战略既定,气氛稍稍缓和。 周晦忽然问道:“我有一事不明。百锻武馆向来在柏云县保持中立,为何此次如此坚决地选择与我成阳武馆站在一起,甚至不惜可能与黑蛇武馆正面冲突?” 雷昊之前的示好可以理解为投资潜力股,但让门下精锐弟子在如此危险的较技中明确站队,甚至可能与其他武馆死斗,这已经超出了普通示好的范畴。 石岳、林风、孙婉三人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一丝略显古怪的神情。 最终还是石岳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实话实说道:“周师兄,不瞒你说。为什么这么做,我们三个也不是很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 他指了指自己和两位同伴:“我们接到的命令,是馆主和雷副馆主亲自下达的,就一句话:此次较技,不惜一切代价,确保与成阳武馆周晦结盟,并保证其安全。” “至于为什么?馆主没说,我们也没问。执行命令就是了。” 孙婉也轻轻点头,柔声道:“馆主之命,必有深意。我们只需执行。” “原来如此。”周晦不再深究,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接下来三日,便仰仗三位了。” “好说!”石岳抱拳,“共渡难关!” 一直在外围警戒的林风突然脸色一变,低声道:“有动静!西北方向,大概一里外,有打斗声!气血波动很乱,至少有三四个人,还有很强的兽类气息!” 周晦侧耳倾听,《地元淬体诀》带来的敏锐感知也捕捉到了隐约的嘶吼声。 “走!小心靠近,看看情况!” 越是靠近,激烈的厮杀声和郊狼的咆哮声就越是清晰。很快他们便透过林木缝隙看到了前方的景象。 五名穿着黑蛇武馆服饰的弟子正背靠背结成一个简陋的圆阵,苦苦抵抗着七八头体型壮硕,獠牙锋利的狂暴郊狼的围攻。 地上已经躺倒了两名黑蛇武馆弟子和两三头郊狼的尸体,鲜血染红了地面。 这五名弟子中,仅有两人是血沸境修为,但显然初入不久,气血虚浮,另外三人更是只有炼体巅峰的样子。 在那无处不在的山林压力下,他们动作迟滞,配合生疏,显得左支右绌,险象环生。 而那些郊狼却似乎不受压力影响般,动作依旧迅猛凶悍。 “是黑蛇武馆的人!”张墩子低声道,握紧了刀。 周晦没有丝毫犹豫。他原本的计划就是遇黑蛇便杀,更何况是眼前这种趁他病要他命的天赐良机。 “一个不留。” “连狼带人,全杀了。” 命令一下,六人瞬间从藏身处暴起。 周晦一马当先。身影快如离弦之箭,瞬间掠过数十步距离,直接闯入战团! “谁?!” “成阳武馆的杂……” 那两名血沸境的黑蛇弟子刚刚惊觉。 锵! 青锋刀出鞘的龙吟声仿佛盖过了狼嚎。 刀光如同死神的镰刀掠过。那两名血沸境弟子只觉得脖颈一凉,视线便天旋地转,惊恐的表情永远凝固在脸上,两颗头颅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石岳怒吼一声,双锤如同泰山压顶,直接将一头扑向他的郊狼连头带脊骨砸得粉碎。 林风的飞镖精准地没入另外两名炼体境黑蛇弟子的咽喉。 战斗几乎在瞬间呈现出一边倒的碾压态势。 周晦脚步不停,如同虎入羊群,刀光每一次闪烁,必有一头郊狼或是一名黑蛇弟子毙命。 不过短短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场中彻底安静了下来。 五名黑蛇武馆弟子,七八头狂暴郊狼,尽数变成了地上的尸体,再无一个活口。 石岳三人则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他们知道周晦强,但没想到在这种环境下,他竟然还能强得如此离谱。 “收集他们的猎物袋,尸体拖到灌木丛里简单掩埋。”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 很快,他们从黑蛇武馆弟子身上搜出了几个鼓鼓囊囊的猎物袋,里面已经有了一些不错的收获,显然是他们之前的战利品。再加上这群郊狼的兽耳,可谓收获颇丰。 “晦哥,这下咱们发财了!”张墩子看着堆在一起的收获,憨笑道。 周晦却眉头微皱,看向山林更深处的方向。 “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太浓了,很快就会引来更多麻烦。”周晦沉声道,“带上东西,我们立刻离开,去找个安全的地方过夜。” ...... 猪鼻山深处,一个隐蔽的山洞内。 烈风武馆长老冯坤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其身后四名弟子同样静坐,气息内敛,竟无一例外都是腑养境的修为。 这支小队的实力,远超此次较技的任何队伍。 冯坤缓缓睁开眼:“又一股气息消失了,干净利落。” “啧啧,那小子杀性真重,看来《地元淬体诀》在他手上,倒是没埋没。” 一名弟子低声问道:“冯师叔,我们何时动手?” “不急。”冯坤老神在在,“饵还没吃完呢。” “杜黑蛇那个废物,别的不行,送弟子来当诱饵倒是很舍得。” “就让那周晦多消耗几分气力。” 利用杜黑蛇对周晦的仇恨,让黑蛇武馆的弟子们在山林中故意制造动静,爆发气血,吸引周晦前去猎杀。 周晦修炼《地元淬体诀》,对气血感知敏锐,必然不会放过这些“移动的功勋”。 而他们则耐心等待着猎物一步步踏入精心布置的最终陷阱,并在过程中不断消耗猎物的精力。 第二天,直至第三天。 周晦率领的联合小队果然在不断偶遇黑蛇武馆的队伍。 这些队伍似乎格外倒霉,总是陷入与凶猛野兽的苦战,或是不小心暴露了行踪。 每一次遭遇,都以周晦雷霆般的杀戮迅速结束。 他们的收获越来越丰厚,猎物袋几乎装满。 张墩子和王烨从一开始的紧张变得有些麻木,甚至开始兴奋。 石岳三人虽然觉得顺利得有些过分,但在巨大收获面前,也并未深思。 第66章 就是来杀你的 然而周晦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太顺利了。 黑蛇武馆的人仿佛排着队来送死。 而且,他再也没有遇到过任何一支成阳武馆或者百锻武馆的其他队伍。 整个猪鼻山,仿佛只剩下他们和无穷无尽的黑蛇武馆弟子以及越来越多的异常猛兽。 他曾一刀劈死了一头皮毛坚硬如铁,堪比血沸境初期的妖熊。这种异兽,绝不该出现在猪鼻山这种地方。 “不对,这绝不是巧合!”周晦猛地停下脚步,心中警铃大作,“有人在用黑蛇武馆的人当诱饵,故意引我们不断厮杀!这片山林也被人动了手脚!” 他想起了那诡异的沉重压力,想起了那些不该出现的强大异兽。 一个针对他的杀局。 前方树林中,最后一股属于黑蛇武馆弟子的气血波动,在他的感知中骤然熄灭。 紧接着,一股沉凝如山的气息在前方不远处轰然爆发,不再有丝毫掩饰。 周晦眼神一厉,挥手止住队伍:“前面有变!小心!” 他率先拨开茂密的灌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林间空地。 空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黑蛇武馆弟子的尸体,显然刚被解决。 空地中央五道身影如同磐石般巍然屹立。 为首者正是冯坤。他身后四名烈风武馆弟子,结成一个奇异的阵势,五人气血相连,竟仿佛融为一体,散发出一种宛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恐怖气势。 他们的脚下,地面微微下沉,空气都似乎变得粘稠如胶。 冯坤看着终于出现的周晦,脸上露出戏谑笑容: “周晦,你终于来了。这份为你准备的大礼可还满意?” 周晦目光扫过冯坤五人浑然一体的诡异阵势,心沉到了谷底。 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而且功法与《地元淬体诀》同源却更加霸道,在这特殊环境下占据了绝对地利。 “诸位面生得很,并非柏云县人士。周某自问从未得罪过阁下等人,不知何处招惹,竟设下如此局来害我?还请留下名号,也让周某死个明白。” 冯坤闻言,哈哈大笑,“也好,便让你这将死之人做个明白鬼!听好了,取你性命者,乃阜南县烈风武馆长老,冯坤!” “至于为何杀你?怪只怪你胆大包天,竟敢偷学我烈风武馆绝不外传的核心秘传!此乃死罪!天上地下,没人救得了你!” 周晦心中豁然开朗,他立刻联想到了武馆失窃案。 “原来如此。”周晦面色不变,继续问道,“那我成阳武馆藏书阁失窃,《地元淬体诀》秘籍被盗,也是阁下所为?” 冯坤得意一笑,“不错!正是老夫亲自去取的!本门神功,岂容流落在外?自然要收回!顺便再清理掉你这个偷学的贼子!” 真相大白,周晦深吸一口气,目光扫过身后的石岳、张墩子等人。 “冯长老,此事乃我周晦一人与你烈风武馆的恩怨,与我身后这些同伴无关。他们对此一无所知。可否高抬贵手,放他们离开?” 周晦心知肚明,藏在暗处的柳奕及其代表的势力,绝不会在烈风武馆这些人面前公然现身保护自己。 那是自己最后的底牌,除非到了真正十死无生的绝境绝不能用出来。 冯坤摇了摇头:“放他们走?让他们去报信吗?周晦,你未免太天真了!今日在这林子里看到我们的人,一个都别想活!要怪,就怪他们运气不好,跟你走在了一起!杀!” “冯长老,何必如此动怒?说起来,我能得到贵馆的‘神功’,还得感谢你们烈风武馆教出来的好弟子。” 冯坤动作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你什么意思?” 周晦语气轻松,“意思就是,那个身怀《地元淬体诀》的流民武师,死得可真叫一个窝囊。” “我遇见他时,他正仗着几分横练功夫欺压流民,嚣张得很。我不过看他碍眼,随手一刀劈过去……” 周晦说着,还做了一个轻描淡写的下劈动作。 “他连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就像劈柴一样,被我从中间直接劈成了两半。” “《地元淬体诀》吹得天花乱坠,结果连我一刀都接不住。” “我还当是什么了不得的神功秘籍,闹了半天,原来是这种废物练的玩意儿。怪不得要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知道练了会变得跟他一样不堪一击?” “现在看来,倒是我错怪他了。” “不是功法废物,是你们烈风武馆从上到下,根本就是一窝废物!” “教出来的弟子是废物,教的东西,自然也是徒有其表!” “住口!”冯坤身后的一个弟子首先按捺不住,厉声怒吼,周身气血一阵激荡,险些破坏了阵势的稳定。 师门受辱,远比自身受伤更让他们难以忍受。 杀! 一个“杀”字出口,冯坤身后四名腑养境弟子同时踏前一步! 轰! 五人结成的阵势威力彻底爆发,一股远比之前更加恐怖的重压如同实质般轰然降临。仿佛整座猪鼻山的重量都浓缩于此,狠狠压在了周晦六人身上。 张墩子,王烨两人当场闷哼一声,几乎被压得跪倒在地。 石岳散热也是身形剧颤,脸色煞白,动作变得无比迟缓,实力直接被压制了三四成。 就连周晦,也感觉如同深陷泥沼,举手投足都需耗费巨大力气。 《地元淬体诀》大成带来的抗性,在这同源却更精深的阵法面前,竟也显得有些吃力。 “墩子护住王烨!石师兄,你们自保!”周晦厉喝一声,知道已无退路,唯有死战! 他率先发动攻击,强顶着滔天压力,身形猛地前冲,青锋刀出鞘,化作一道凄厉的青色闪电,直劈阵法侧翼一名弟子。 然而那弟子不闪不避,只是与其他四人同时运转功法。 阵势光芒一闪,周晦那凌厉无匹的刀芒劈在阵势光晕上,竟如同泥牛入海,只激起一阵涟漪,便被那浑厚无比的气力轻易化解。 “哼!雕虫小技!你的挣扎毫无意义!” 第67章 《雷焏真法》(小成) 周晦眼神一冷,瞬间弃刀用弓。 蟒筋弓入手,三支铁箭连珠般射出,直取冯坤本人和另外两名弟子要害。 箭矢速度快到极致。但就在箭矢即将射中的瞬间,五岳镇元阵再次波动,三支足以穿金裂石的铁箭,速度骤减,最终竟被硬生生挤压,叮当落地。 刀法、箭术…… 周晦最擅长的两种手段,在这诡异的合击阵法面前,竟占不到半分便宜。 而冯坤甚至还没有亲自出手。 石岳怒吼着挥舞双锤试图硬砸,林风的飞镖更是如同撞上墙壁,孙婉的药粉也被那力场阻隔在外。 张墩子和王烨更是连靠近都做不到。 刀法、箭术……周晦最擅长的两种手段,在这诡异的合击阵法面前,竟占不到半分便宜。 而冯坤,甚至还没有亲自出手。 石岳怒吼着挥舞双锤试图硬砸,换来的是阵势反震,鲜血淋漓。 周晦又一次被阵势凝聚的土黄色气劲狠狠砸中胸口,他清晰地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脆响,一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 五脏六腑仿佛移位,剧痛撕扯着每一根神经。 视线开始模糊,耳边是冯坤得意的狞笑和石岳不甘的咆哮。 不能死在这里! 还有那未曾掀翻的棋盘,未曾斩下的龙头! 他还有最后一张牌,一张代价未知的牌! 【当前可预支:1/3】 【可预支项目:《雷焏真法》(小成)】 【因果偿还:引天雷淬体三次(0/3)】 “引天雷淬体……”周晦的意识扫过那偿还条件,一股源自灵魂的战栗涌起,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预支!” 就在他做出选择的刹那,异变陡生。 原本就被猪鼻山诡异压力笼罩的天空,骤然间乌云翻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汇聚,如同墨汁倒灌,顷刻间白昼化为黑夜!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炸响,仿佛天穹破裂。 一道粗壮得令人心悸的紫色闪电,撕裂昏暗的天幕,无视了山林的距离,精准无比地朝着周晦所在的位置悍然劈落。 “什么?!”冯坤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化为惊骇。 他布下的五岳镇元阵能引动地脉,压制生灵,却如何能挡煌煌天威? 那道紫色天雷瞬间贯穿了阵法凝聚的土黄色光晕,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入牛油,阵势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剧烈波动起来。 在所有人惊恐的注视下,周晦的身体被刺目欲盲的雷光彻底吞没。恐怖的雷霆能量疯狂涌入他的体内,肆虐破坏。 他的衣衫瞬间碳化飞灰,皮肤变得焦黑,甚至传出皮肉烧焦的可怕气味。整个人如同一个燃烧的雷球,再也看不出人形。 “疯了!他引动了天雷!他练的到底是什么邪功?!” 一名烈风弟子失声尖叫,脸上写满了恐惧。天地之威,岂是凡人所能抗衡? 五岳镇元阵的力量被天雷剧烈干扰,运转出现了致命的滞涩,那无处不在的重压骤然减轻了大半。 就在阵法波动最为剧烈的瞬间,那团人形雷光之中,猛地睁开一双眼睛。 “第一个!” 一个沙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从雷光中传出。 下一刻,雷光猛地一敛,隐约露出周晦焦黑破碎的躯体。速度快到超出了肉眼捕捉的极限。 目标直指五岳镇元阵中,那个因为阵法反噬而气血翻腾,修为最弱的弟子! 那弟子根本来不及反应,只看到一双萦绕着电光的拳头在眼前急速放大。 “不——!”冯坤惊怒交加,想要救援却已迟了! 周晦的拳头,缠绕着残余的,令人头皮发麻的紫色电蛇,毫无花俏地印在了那名弟子的胸膛上。 “嘭!” 没有惨叫。只有一声沉闷的爆响。 那名弟子身上的护体气劲如同纸糊一般被撕裂,雷霆之力透体而入。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胸口出现一个焦黑的窟窿,眼中的神采瞬间黯淡,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因果偿还:撼山(1/5)】 五岳镇元阵,五去其一,阵基已破。 笼罩全场的恐怖重压如同潮水般轰然退去。 残阵反噬之力让冯坤和剩余三名弟子齐齐闷哼一声,气血翻涌,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震怒。 现场一片死寂。 只有周晦浑身缭绕着细微的电弧,站在那名死去的弟子身旁,焦黑的身体散发着袅袅青烟和可怕的焦糊味。 “小杂种!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冯坤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滔天的怒火瞬间淹没了理智。 一名核心弟子陨落,阵法被破,这损失太大了。他再也顾不得什么长老风范,什么生擒活捉,周身气血轰然爆发,磅礴气势如同山洪决堤,直扑周晦。 他弃了阵法,身形一动,快如鬼魅,干枯的手掌探出,五指成爪,指尖凝聚着厚重如山的土黄色罡气,直抓向周晦的天灵盖。 这一爪含怒而发,足以抓碎精钢。 周晦瞳孔一缩,强行催动雷霆,双掌猛地向上推去,掌心雷光闪烁,试图硬接。 “轰!” 雷光与土黄色罡气狠狠撞在一起。 周晦只觉得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沿着手臂碾压而来,刚刚被雷霆初步淬炼过的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整个人再次被轰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 冯坤得势不饶人,身形如附骨之疽般紧随而至,攻势如同狂风暴雨,每一击都势大力沉,蕴含着崩山裂石的恐怖力量。 “区区萤火,也敢与皓月争光?就算你窃取天雷之力,在我面前,依旧是蝼蚁!” 周晦只能凭借《雷焏真法》带来的瞬间爆发力和速度勉强周旋,每一次格挡碰撞都震得他气血翻腾,伤上加伤。 他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倾覆。 若非冯坤也受阵法反噬之伤,加之对周晦身上那诡异雷霆的些许忌惮,他恐怕早已被毙于掌下。 即便如此,落败身亡也只是时间问题。 石岳等人想要救援,却被另外三名回过神来的烈风弟子死死缠住,自身难保。 眼看冯坤一记重掌即将印在周晦空门大开的胸膛上,这一掌若击中,周晦必死无疑! “哼!哪来的老匹夫,敢动我成阳武馆的人?!” 第68章 清算 一道冰冷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 一道青色的电光以超越所有人反应的速度,从天而降,精准无比地劈在冯坤与周晦之间! “轰咔!” 地面被炸开一个焦黑的浅坑,狂暴的雷霆之力四散溢开,逼得冯坤不得不猛地后退数步,惊疑不定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战场边缘的一棵古树树冠之上。 来人一身青袍,身形挺拔,面容依旧带着几分苍白,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得吓人,瞳孔深处仿佛有青色的雷云在酝酿翻滚。 正是齐阳晖. 此时的齐阳晖,与之前那副重伤萎靡的模样判若两人。 虽然他气息内敛,但那股隐而不发的雷霆之威,却让在场所有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齐师傅?!”周晦又惊又喜,艰难地吐出三个字。 冯坤脸色剧变,他从这个突然出现的青衣人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甚至远超修炼了邪门雷法的周晦! “你是何人?烈风武馆清理门户,闲人避退!”冯坤色厉内荏地喝道。 “清理门户?” 齐阳晖眼神落在浑身焦黑的周晦身上,声音陡然转寒,“动我师弟,问过我了么?” 话音未落,他的身影骤然模糊。 下一瞬,齐阳晖已然出现在冯坤面前,速度快到了极致,甚至连残影都未曾留下。 冯坤亡魂大冒,全身罡气毫无保留地爆发,双掌齐出,试图抵挡。 齐阳晖只是简简单单地探出了一只手。 那只手上覆盖着一层凝练如实质的青色电光,五指微张,轻易地就撕裂了冯坤厚重的土黄色罡气。 在冯坤无限放大的瞳孔注视下,那只缠绕着青色雷霆的手,精准无比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呃……” 冯坤所有的挣扎和反抗,在那恐怖的雷霆之力下瞬间瓦解,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齐阳晖凑近他,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道:“下辈子,把招子放亮一点。” 说完,他手臂之上青色的雷光猛地一盛/ “咔嚓!” 冯坤的脑袋被齐阳晖硬生生地从脖颈上拧了下来。 断颈处一片焦黑,没有一滴鲜血流出,已然被雷霆碳化。 齐阳晖随手将那颗面目狰狞的头颅丢在地上,他看都没看另外三名已经吓傻了的烈风弟子,转身走向周晦。 那三名烈风弟子眼见长老如同鸡犬般被瞬间秒杀,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发一声喊,转身就想逃。 齐阳晖头也没回,只是反手随意一挥。 三道细小的青色电蛇激射而出,精准地没入那三名弟子的后心。 三人身体猛地一僵,扑倒在地,周身冒起青烟,已然气绝身亡。 周晦看着走到自己面前的齐阳晖,感受着他身上那深不可测的雷霆气息,艰难问道:“齐师傅,你怎么会在这里?” 齐阳晖看着周晦凄惨的模样,眉头微皱,“托你的福,雷兽之心药效非凡。我闭关多日,总算初步炼化,伤势尽复,修为也更进一步。” “方才正在附近熟悉暴涨的力量,忽然感应到《雷焏真法》气息引动了天雷,便知是你出了事,立刻赶来。” “没想到,你竟真的练了,而且还在这般绝境下初步成功了。” 周晦咳出一口黑烟,哑声问道:“齐师傅,你当初修炼此法也需经历此等天雷锻体之劫吗?” 齐阳晖闻言,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 “放屁!那是自寻死路!” “《雷焏真法》虽需引雷焏入体,但讲究的是循序渐进,以内息模拟雷霆之意,辅以特定药材和秘法缓缓炼化,最终于脏腑间凝聚雷种。” “似你这般直接引天雷灌顶,威力固然骇人,但十死无生!只有彻头彻尾的疯子才会这么干!” 他看向周晦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周晦沉默了片刻,艰难地挪动身体,将冯坤和那四名烈风弟子的尸身逐一扛起,沉声道:“先下山再说。” 齐阳晖摇了摇头,终究没再多问,袖袍一卷,一股柔和的青色电光托起地上昏迷的王烨和受伤不轻的石岳三人,跟在周晦身后。 一行人拖着疲惫伤残之躯,扛着敌人的尸体,缓缓走出猪鼻山林。 山林之外,原本人声鼎沸的校场此刻气氛凝重。 县令王文弼、校尉王英杰高坐台上,面色沉静。 台下,三大武馆的人泾渭分明,几乎所有人身上都带着伤,血迹斑斑,显然此次较技惨烈异常。 成阳武馆和百锻武馆的队伍虽也有减员,但核心弟子大多还在,只是神情疲惫,带伤坚持。 而黑蛇武馆那边,则是一片愁云惨雾,弟子数量锐减,剩下的人也个个带伤,气息萎靡。 当周晦扛着五具穿着陌生服饰的尸体,如同从地狱归来的修罗般一步步走出山林时,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他浑身焦黑,衣衫褴褛,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和焦糊味,每一步都仿佛重若千钧,但那挺直的脊梁和身上残留的细微电弧却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 而他身后,跟着气息渊深如海的齐阳晖,以及被电光托着的王烨,石岳等人。 楚成阳看到齐阳晖安然出关,且气息大涨,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王文弼和王英杰交换了一个眼神,神色莫测。 然而,反应最大的却是黑蛇武馆馆主杜黑蛇。 当他的目光触及周晦肩上那具冯坤的无头尸体以及那身熟悉的灰衣时,他的脸色一下变得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周晦不仅活着出来了,他竟然还把冯坤和其弟子全杀了?!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烈风武馆的精锐!还有那诡异强大的阵法! 巨大的恐惧狠狠砸在杜黑蛇心头。他脚下猛地一软,一个踉跄,竟差点直接瘫软在地。 “杜馆主?”身旁的楚成阳眼疾手快,一把搀扶住他胳膊,看似关切,“杜馆主这是怎么了?可是门下弟子伤亡惨重,心痛过度?” 杜黑蛇猛地抬头,对上楚成阳的目光,又瞥见台上王文弼投来的冰冷视线,喉咙像是被死死扼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那是他勾结来杀周晦的外援,现在全死了? “没……没什么……多谢楚馆主关心……” 周晦将五具尸体重重扔在校场空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禀县尊、校尉、馆主。弟子于山中遭遇不明势力伏击,对方自称阜南县烈风武馆,欲行不轨。弟子为求自保,不得已全力反击,尽诛来犯之敌于此。” 第69章 黑蛇灭 早已候在一旁的孙婉立刻上前,将几枚清香扑鼻的疗伤丹药塞入周晦口中。 丹药入腹,化作温和的药力散开,滋养着他焦黑破损的躯体,修复着断裂的骨骼。 周晦闭上眼,竟不再多言,直接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盘膝坐下,全力运转《地元淬体诀》加速恢复。 全场一片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等待着他更详细的说明,或是县令的进一步问询。 高台上的王文弼目光微闪,似乎想开口,但看到周晦那副凄惨模样,又将话咽了回去,只是手指轻轻敲打着扶手。 时间一点点过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只有周晦身上偶尔跳跃的细微电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 黑蛇武馆残存的几名弟子聚在一起,看着地上冯坤等人的尸体,又看看如同老僧入定般的周晦,脸上满是恐惧和不安。 杜黑蛇站在他们前方,脸色变幻不定,手心全是冷汗。 终于,周晦体表的焦黑开始大片脱落,露出下面新生的皮肤,周身紊乱的气息也渐渐趋于平稳,虽然依旧虚弱,但那股逼人的锐气却重新凝聚起来。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有任何征兆,甚至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 周晦的身影暴起。 他第一个目标,就是黑蛇武馆那几名早已吓破胆的残存弟子。 “周晦你敢!”杜黑蛇惊骇欲绝,失声尖叫。 但那几名弟子根本连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出。 周晦的身影从他们中间一掠而过,如同狂风扫过落叶。 只听几声短暂而凄厉的惨叫,那几名弟子便如同被巨力撞击般倒飞出去,筋骨断裂,落地时已没了声息。 顺手清理了杂鱼,周晦去势不停,目标直指脸色惨白的杜黑蛇! “县尊大人!救我!他疯了!” 杜黑蛇亡魂大冒,一边疯狂后退,一边朝着高台嘶喊,同时猛地抽出腰间那柄奇形弯刀,色厉内荏地指向周晦。 然而高台上的王文弼眼神冷漠,仿佛没有听到他的求救,甚至微微侧过头,与旁边的王英杰低声说了一句什么。 周晦的速度太快了,几步之间已然逼近。 杜黑蛇眼见求救无望,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根本不敢与此刻煞气冲天的周晦交手,猛地将弯刀朝着周晦掷出,试图阻挡一瞬,同时脚下发力,转身就朝着校场外亡命狂奔! 他跑得毫无章法,却异常迅捷,身体扭曲摆动,如同一条受惊的草蛇,竟在短时间内爆发出惊人的速度。 “想跑?” 周晦冰冷的声音如同索命的梵音。 他侧身轻易避开那徒有其表的飞刀,甚至没有减慢速度,反手摘下了背后的蟒筋弓。 搭箭,开弓。 动作行云流水,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一道黑影如死神叹息,瞬间跨越数十丈的距离。 “噗嗤!” 正在狂奔的杜黑蛇右腿膝盖应声爆出一团血雾。 他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狠狠栽倒在地,抱着断腿疯狂哀嚎。 周晦扔掉蟒筋弓,一步步走到他面前,如同走向一只待宰的羔羊。 杜黑蛇满脸血污和恐惧,看着那双冰冷的靴子停在自己眼前,涕泪横流地哀求:“不…不要杀我…周晦…我错了…我把黑蛇武馆都给你…饶我一……” 话未说完。 周晦抬起脚,没有任何犹豫,对着杜黑蛇脑袋狠狠踩了下去! “嘭!” 如同熟透的西瓜爆开。 红白之物四溅。 所有声音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县尊、校尉、诸位。”他开口,打破了死寂,“弟子在山林中,屡遭黑蛇武馆弟子袭扰。” “初时只当是较技竞争,后来发现,他们竟以自身弟子为诱饵,故意制造动静,引我深入,最终将我诱入一处绝地。” 他抬手指向地上那五具烈风武馆之人的尸体。 “那里早有这五名自称阜南县烈风武馆之人,布下诡异阵法,欲将我围杀。” “其手段狠辣,绝非较技,而是不死不休的死局。” “若非齐师傅恰在附近闭关,感应到异常及时赶来相助,此刻躺在这里的,便是我周晦的尸体。” 高台上,县令王文弼身体微微前倾,面色严肃:“烈风武馆?阜南县……他们为何要跨越州府,潜入我柏云县境内,专程设局杀你?” 周晦据实禀报,声音清晰:“回县尊,据那为首的老者冯坤临死前所言,他们认定我偷学了其宗门绝不外传的核心秘传《地元淬体诀》,此行是为清理门户,追回秘籍。” 真相大白,众人哗然。 江湖门派对于核心传承看得比性命还重,追杀窃艺之徒是常事,但这等手段,确实狠毒。 王文弼听完,沉吟片刻,缓缓靠回椅背,恢复了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淡淡道:“原来如此。既是江湖门派间的恩怨仇杀,并未波及寻常百姓,亦未酿成更大骚乱……此事,本官便不予追究了。”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等于默认了周晦杀人的正当性,也划清了官府的界限。 “江湖事,江湖了。只要不坏了我柏云县的规矩,不影响治安,你们自行解决便是。” “现在,”王文弼挥了挥手,“开始清点各队猎获,评定本次较技胜负!” 衙役们立刻上前,开始逐一清点各支队伍带出来的兽耳、皮毛等信物。 过程毫无悬念,即便不算上烈风武馆那几具意外收获,周晦小队本身的收获也远超他人。 更别提还有石岳小队自愿合并过来的战利品。 周晦当之无愧,位列第一。 王文弼站起身,朗声宣布:“本次三馆较技,优胜者,成阳武馆,周晦!” “依此前所言,赏赐如下:周晦,擢升为柏云盐场巡防营总旗,三日后至盐场赴任!” “谢县尊!” 然而王文弼的话并未结束。 他又从袖中取出两份早已备好的公文,目光转向成阳武馆众人。 “此外,朝廷另有委任。” “成阳武馆弟子羊翠芙,听令!” 第70章 调令 羊翠芙一怔,立刻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草民在!” “兹任命尔为甘南道振武营昭武校尉,即日启程,前往赴任!” “甘南道毗邻西北草原,近年来胡人部落流窜滋扰日渐频繁,振武营专司巡边靖野,望尔竭尽所能,护一方安宁!” 这任命一出,众人皆惊。 昭武校尉虽品级不高,却是实打实的边军武职,手握兵权,责任重大。 这分明是将羊翠芙调离了柏云县,调往了边境险地。 羊翠芙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复杂之色,但军令如山,只能铿锵应道:“末将领命!” 不等众人消化这个消息,王文弼的目光又落在了楚成阳身上。 “成阳武馆馆主,楚成阳,听令!” 楚成阳面色凝重,上前一步。 “韶州监冶呈报,朝廷急需之一批特制军械锻造受阻,命你即刻前往韶州监冶报到,协助督办冶炼事宜,限期三月完成!不得有误!” 韶州监冶,那是朝廷直属的军工重地。 调一个地方武馆馆主去督办冶炼? 这命令听起来合理,实则古怪,更像是一种调虎离山,或者说,是将楚成阳暂时调离柏云县,置于朝廷的直接监管之下。 楚成阳眼角微微抽搐,他深深看了一眼台上神色莫辩的王文弼,又瞥了一眼身旁的周晦和齐阳晖,最终缓缓躬身,声音低沉:“草民……领命。” 一连两道调令,瞬间将成阳武馆最强的两大支柱调离。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 较技尘埃落定,众人怀着各异的心思逐渐散去。 周晦正与齐阳晖低声交谈,商讨后续事宜,却见羊翠芙牵着马走了过来。 她已换上了一身便于远行的劲装,银枪挂在马侧,英气不减。 “周师弟。”她率先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爽利,“恭喜了,盐场总旗,实权在握,前程远大。” 周晦看着她,摇了摇头:“虚职而已,不及师姐昭武校尉,是真真正正要去为国戍边,搏杀建功。” “师姐如何打算?甘南道并非太平之地。” 羊翠芙洒脱一笑,眼神望向西北方向。 “我本就是军武世家出身,家父当年便是战殁于西北边陲。” “幸得师父收留,才有今日。如今能重披甲胄,前往边关,也算是子承父业,回归宿命。” “你不必为我担心,沙场马背,才是我该去的地方。” 周晦闻言,拱手道:“原来如此。那便预祝师姐此去鹏程万里,阵前斩将,立不世之功!” “借你吉言。” 羊翠芙笑了笑,随即笑容微敛,压低了声音,语气变得严肃起来。 “我走之后,柏云县这摊水只怕会更浑。你如今身处漩涡中心,万事务必小心。” “尤其要留意你院中那位苏芷兰。” “师姐也觉得她有问题?我此前猜测,她或许是馆主的……” “她确实是师父的亲生女儿。” 羊翠芙直接肯定了周晦的猜测,“但我提醒你小心,并非因为此事。而是她的生母绝非寻常女子。” 她似乎在斟酌用词,声音更低:“我隐约知道一些旧事。那女人来历神秘,当年突然出现,又与师父骤然分离,消失得无影无踪。” “师父对此讳莫如深。她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无人知晓。” “苏芷兰在这种时候被送到你身边,你当真觉得,仅仅是因为师父想给她找个依靠那么简单吗?” “师姐可知她生母具体……” 羊翠芙摇了摇头,“更深的内情,我也不得而知。” “师父从未细说,我亦不便多问。” “只是直觉此事绝不简单,故而提醒你一句,莫要被她温婉表象所惑,凡事多留个心眼。” 她说完,看了看天色,利落地翻身上马:“时辰不早,我该启程了。周师弟,保重!” 周晦知道问不出更多,便也不再强求,郑重抱拳:“师姐保重!” 羊翠芙一拉缰绳,战马嘶鸣一声,扬起四蹄,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很快便化作官道尽头的一个黑点。 周晦目送她消失在尘土之中,没有过多停留,转身便朝着成阳武馆内走去。 在一间僻静的厢房内,他找到了正在简单收拾行装的楚成阳。 这位柏云县第一高手此刻看起来竟有几分落寞。 见到周晦进来,他放下手中的几件旧衣,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笑容。 “来了?” 楚成阳招呼他坐下,叹了口气。 “世事难料,本想亲自多教导你些时日,将这一身本事好好传下去,没想到变故迭生,我这做师父的,实在是有负于你,竟连一招半式都未曾来得及亲自传授。” 周晦恭敬道:“馆主言重了。” ”俗话说,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武馆予我安身立命之所,传我《破军九式》,更允我查阅功法,此恩重于山。馆主不必挂怀。” 楚成阳欣慰地点点头,“你是个知恩的,我心甚慰。” “只是如今情形,我与你师姐皆被调离,留你一人在此,面对官场倾轧,江湖暗箭,我实在放心不下。” “尤其是,你已踏上了《雷焏真法》这条路。” “既已入门,更需知晓其中利害。” “此法凶险万分,却也奥妙无穷,你定要勤加修行,谨慎摸索,绝不可有半分急躁冒进。” 周晦心中一动,“馆主,弟子有一事不明。” “武者修行,每至一新境界,往往需转修更高深功法。” “譬如血沸境练《地元淬体诀》锤炼脏腑,至铸骨境则需更强横法门淬炼骨骼。” “为何《雷焏真法》却能一直修炼?” 楚成阳眼中闪过赞赏之色:“你能想到此节,可见用心。” “不错,寻常功法,犹如为舟,渡一河则废一舟,境界提升便需更换更坚固之舟,方能航行更远。” “但《雷焏真法》不同。” “寻常武者练武,练的是‘气’与‘力’,是自身气血、筋骨之力。而《雷焏真法》所求,并非自身之力,而是天地之力!” “天地之力?”周晦皱眉。 第71章 自己找罪受 “正是。”楚成阳颔首,“所谓‘焏’,非是后天呼吸之气,亦非气血之气。” “在古道门典籍中,‘炁’乃先天之炁,是构成天地万物最本源的能量,是宇宙生灭的根源所在。” “它无处不在,充盈天地,亦潜藏于人体之内,谓之‘先天一炁’。” “《雷焏真法》,修的便是这先天之‘炁’。” “它以人体为鼎炉,引九天雷霆这至阳至刚之力为火,淬炼的是肉身魂魄,唤醒的便是深藏于人体内的那一缕先天之炁,使之能与外界天地间的浩瀚炁海产生共鸣。” “此法门并非让你一步步强化舟船,而是教你如何化身为鱼,直接融入江河湖海!” “江河不竭,鱼便不困!天地之炁不灭,此法威力便无穷!” “故而它能一路修行,直至天人合一,身合大道,那便是传说中的仙神之境了。” “师傅,武师前三关一破,便是神仙之境了吗?” “早的很!”楚成阳干笑一声。“在这之后还有脉通,玄关,指玄,夕象,丹台,真如。” “一步一世界啊......” “现在你该明白,此法为何绝不能外泄了吧?”楚成阳语重心长。 “怀璧其罪。若被外界知晓你身怀此等直指长生的秘法,必将引来无穷无尽的灾祸。” 他现在倒是明白为什么皇帝要把楚成阳调到脚底下了。 罢了,人各有命,楚馆主也是个老狐狸,应该看得清楚。 周晦郑重应下:“弟子明白,定当谨守秘密,勤修不辍。” 沉默了片刻,周晦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楚成阳,“馆主,在您离开之前,弟子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你说。” “能否如那日我引动天雷一般,召唤天雷劈我一次?” 楚成阳像是没听清,脸上带上一丝错愕的笑意:“你说什么?劈你一次?周晦,你伤势未愈,莫非是被雷劈糊涂了,开始说胡话了?” “莫要胡闹,安心养伤才是正理。那天雷之威,岂是肉身能一再承受的?” 周晦抿紧嘴唇,他再次深深一揖到底,姿态执拗。 天雷不是谁都能引动的,至少在柏云县内不是。 楚成阳脸上的那丝笑意渐渐消失了。 他仔细打量着周晦,眉头缓缓皱起。 “你是认真的?” 楚成阳的声音沉了下来。 “告诉为师,为何要如此?你当知道,稍有不慎,便是形神俱灭的下场。总得有个缘由。” 周晦抬起头,与楚成阳对视着,嘴唇动了动,但最终依旧选择了沉默。 看到周晦依旧沉默,楚成阳没有再逼问。 他负手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柏云县熟悉的街景,目光变得悠远。 “老夫年少从军,曾在玉门关外,于万军丛中斩敌酋,一战搏得‘裂风刀’的微名。” “后来解甲归田,开馆授徒,这几十年来,见过的所谓天才,狂徒,没有一千也有五百。” “有的人狂在面上,有的人傲在骨里。” “有的人为名,有的人为利。” “你不愿说,也罢。” 楚成阳轻轻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缘法,自己的秘密。” “老夫只需知道你的心是向着成阳武馆的,便是矣。” 他走到周晦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你坚持,那便依你。去练武场吧。” 消息很快传开,馆主竟要亲自施展雷法劈杀周晦。 所有尚未离去的弟子,包括齐阳晖,全都闻讯蜂拥而至,将练武场围得水泄不通。 齐阳晖也抱臂立于一旁,面色凝重地看着。 周晦依言盘膝坐下,凝神静气。 楚成阳深吸一口气,周身开始弥漫起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他最后看了一眼周晦:“准备好了?” 周晦重重点头。 下一刻,楚成阳手掐雷诀,引动天威。 轰咔——! 一道青色雷霆,撕裂长空,悍然劈落! 周晦的身体剧烈地一震,刺目的雷光瞬间将他彻底吞没,狂暴的雷霆之力疯狂钻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新生的皮肤再次变得焦黑碳化,散发出浓烈的焦糊味。 鲜血刚从崩裂的伤口渗出就被瞬间蒸发。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震颤,仿佛随时都会彻底崩解。 所有围观弟子都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不少人甚至闭上了眼睛,不忍再看。 雷光持续了足足三息时间才缓缓散去。 原地,周晦依旧保持着盘坐的姿势,但整个人已经变成了一具几乎看不出人形的焦黑躯壳,生机微弱到了极致,只有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没死,但也离死不远了。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楚成阳先前所立之处,却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不知何时,楚成阳已然离去,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齐阳晖第一个反应过来,箭步冲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探查了一下周晦那微弱至极的脉搏和生机。 确认他还活着后,齐阳晖毫不犹豫地将周晦背负到自己背上。 “都散开!” 一日后,周晦悠悠转醒。 身体依旧沉重,剧痛如同跗骨之蛆遍布每一寸经络。 没有脱胎换骨,没有修为精进。 “本就是偿还因果,没有进步也是正常的。” 周晦扯了扯嘴角。被雷劈太过匪夷所思,也不是他这个修为能承受的,暂时还是别去考虑了。 倒是《地元淬体诀》,所谓撼山应该不是真的要周晦去轰击山脉,而是诛杀烈风武馆里面修炼了同样功法的武师。 想来破军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他挣扎着起身,谢过守在一旁面色疲惫的齐阳晖,没有多言,径直去了武馆冰窖。 不久后,他扛着一个不断渗着寒气和血腥味的麻袋,回到了西城小院。 周惠芳和苏芷兰早已在家中等候。 看到他依旧苍白但还算完整的脸色,周惠芳明显松了口气,连忙张罗着热饭热菜。 饭桌上,气氛沉默。周晦默默吃着妻子准备的饭菜,恢复着力气。 吃完最后一口,他放下碗筷,目光转向一旁静坐的苏芷兰,语气平淡地开口:“楚馆主已奉命前往韶州监冶,归期未定。苏姑娘日后有何打算?” 靠山已走,你监视我的任务,还要继续吗? 苏芷兰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抬起眼,迎上周晦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 她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本装订整齐的账册,轻轻推到周晦面前。 “这是王烨公子遣人送来的,是怡红院近期的收支明细。王公子打理得相当漂亮。” 第72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周晦瞥了一眼那账本,上面字迹工整,条目清晰,盈利数字颇为可观。 他点了点头,收下账本,不再追问。 这时,周惠芳轻声插话,打破了略微凝固的气氛:“晦哥,你带回来的那条小蛇,我按你说的,一直用鲜肉和蛋液喂着,长得很快,鳞片硬了不少。” “就是……就是性子独得很,盘在角落谁也不亲近,一靠近就呲牙。” 周晦闻言,目光转向屋内角落那个铺着干草和软布的小窝。 那条头顶肉角,通体紫黑的小蛇立刻警惕地昂起头,淡金色的瞳孔冷漠地注视着外界。 “无妨,猛兽自然有猛兽的养法。” 周晦语气没有任何波动,他指了指院中那个还渗着寒气的麻袋,“把那袋里的‘东西’,拖到蛇窝旁边。” 周惠芳脸色微微一白,似乎猜到了里面是什么,但没有多问,顺从地点点头。 苏芷兰的指尖则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一日后,清晨。 柏云县盐场,位于县城外东南沿海的一片开阔地上。 海风常年裹挟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连绵的白色盐垛和简陋的屋舍。 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军营,不如说更像一个被粗糙围墙圈起来的繁忙作坊和集市混合体。 巡防营的公廨就在盐场大门附近,是一栋看起来有些年头的两层砖木小楼,门前歪歪扭扭地挂着一块牌子,写着“柏云盐场巡防营”几个字,漆皮都已剥落。 当周晦带着张墩子准时来到公廨门前时,看到的便是一副散漫懈怠的景象。 两个穿着陈旧号衣的兵丁正倚在门边打盹,脑袋一点一点。 院子里,几个吏员模样的人聚在一起,围着一个小火炉煮茶闲聊,嘻嘻哈哈,全然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质茶叶,汗臭和海盐混合的古怪味道。 张墩子见状,眉头一竖,就要上前呵斥,却被周晦一个眼神制止。 周晦没有说话,只是缓步走了进去,目光平静地扫视着院内的一切。 他的脚步声很轻,但那股子与周遭懒散氛围格格不入的冷冽气息,还是很快引起了注意。 煮茶的吏员最先停下说笑,疑惑地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其中一个看似头目的老吏,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青色吏服,慢悠悠地站起身,拖着长腔问道:“二位找谁啊?这儿是巡防营重地,闲杂人等勿入。” 周晦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老吏身上。 张墩子立刻上前一步,昂着脖子,粗声粗气地喝道:“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位是新上任的巡防营总旗,周晦周大人!还不快来拜见!” “总旗?” 那老吏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他显然早就听说了新任总旗是个年轻人,却没想到如此年轻,而且还带着这么一个愣头青似的随从。 他身后那些吏员和惊醒的兵丁们也纷纷投来几分戏谑的目光。 老吏很快反应过来,脸上堆起却毫无敬意的笑容,随意地拱了拱手:“哦……原来是周总旗到了。瞧我这眼神,该死该死。卑职姓钱,是这巡防营的书办,给您见礼了。” 他嘴上说着见礼,腰却没弯下去多少,语气也听不出多少尊崇。 周晦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开口:“钱书办。营中其他弟兄呢?副旗官何在?” 钱书办陪着笑:“回总旗的话,王副旗一早就带人去盐田那边巡查看,防止有刁民偷盐。” “其他弟兄……各司其职,都在岗位上呢。” 他这话说得圆滑,大家各自忙活,没人特意来迎接。 院子里确实稀稀拉拉只有十来个人,而且大多一副没睡醒的样子,与各司其职相差甚远。 张墩子气得脸都红了,刚要发作,周晦却点了点头。 “很好。” 周晦的声音不高,“带我去签押房,将营中花名册、近期的巡防记录、物资账册,一并取来。” 钱书办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总旗大人一路辛苦,要不先歇歇,喝口茶?这些账目琐碎得很,回头……” “现在。” 周晦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 钱书办心里一咯噔,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腰杆不自觉地弯了几分:“……是,是,卑职这就去取,这就去取。总旗大人这边请。” 他连忙引着周晦和张墩子走向二楼的总旗签押房。 楼下院子里,那些吏员和兵丁面面相觑,窃窃私语起来。 “啧,新官上任三把火啊?” “毛都没长齐,装什么大尾巴狼?” “看着吧,钱老滑头有的是办法糊弄他……” “旁边那傻大个看起来挺唬人……” “嘘…小点声…” 签押房里积着一层薄灰,桌椅陈旧。 钱书办很快抱来一大摞账册文书,堆在桌上,讪笑道:“总旗大人,都在这里了。您慢慢看,有什么吩咐再叫卑职。” 周晦挥了挥手,让他退下。 房间里只剩下周晦和张墩子。张墩子看着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账本,头皮发麻:“晦哥,这……这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不急。”他淡淡道,“墩子,你去外面守着,任何人不得打扰。” 他不需要立刻从这些账本里看出花来。 他只需要坐在这里,就是一种姿态。 张墩子应了一声,像个门神一样杵在了签押房门外,瞪着一双牛眼,警惕地扫视着楼下。 周晦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封皮上写着《盐斤入库出纳总册》。 很快,他便发现了第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账册记录,每月都有固定一批盐斤,在出库时被标注为“运输损耗”。 这个损耗量,略高于朝廷默许的常规折损率,但尚在可解释的范围内,属于规矩的一部分。 然而,当他将出库记录与后期抵达州府的入库核对联单对比时,发现实际抵达的盐斤数量,比扣除了运输损耗后的出库数,还要少上一大截! 这多出来的短缺,账面上没有任何记录,仿佛凭空蒸发。 第73章 闻讯 而所有的运输记录,在“承运方”一栏,都只有一个龙飞凤舞,难以辨认的签名,旁边盖着一个“漕帮”的戳印。 具体押运人、船只编号、沿途查验记录,一概全无。 门外传来了钱书办谄媚的声音: “周总旗,您看了半天账册,辛苦了,卑职给您沏了壶好茶,您润润喉?” 张墩子粗声粗气地挡在门外:“俺家大人说了,谁也不见!账没看完呢!” “哎呦,张爷,您通融通融,就是送个茶,马上就走,马上就走……” 周晦头也没抬,“钱书办的好意心领了。茶不必送,账册未看完,无事勿来扰。” 门外的争执声戛然而止。钱书办讪讪地应了一声“是是是”,脚步声悻悻而去。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楼下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和甲片碰撞声。 一个洪亮却带着几分懒散意味的声音响起: “老钱!听说新来的总旗大人到了?在哪儿呢?兄弟们巡了一上午盐田,连个毛贼影子都没见着,真是晦气!” 是副旗官王琛回来了。 钱书办立刻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压低声音快速说着什么。 片刻后,沉重而毫不掩饰的脚步声踏上了木质楼梯。张墩子立刻警惕地站直了身体。 王琛直接走到了签押房门口,他身材高大,穿着半新不旧的皮甲,脸上带着常年在海边吹拂出的粗糙红润。 他看也没看张墩子,直接对着房门,声音洪亮: “卑职王琛,巡盐归来!听闻总旗大人正在查阅账册?” 周晦放下手中的册子,淡淡道:“王副旗辛苦了。进来吧。” 王琛推门而入,目光快速在堆满账本的桌上一扫,又落在端坐其后的周晦身上,他随意地拱了拱手,脸上挤出的笑容显得有些敷衍。 “总旗大人真是勤勉,刚上任就埋首案牍。不过……” 他话锋一转,“这盐场的账目繁杂混乱,历年如此,一时半会儿也看不出什么。” “眼下盐田那边正值出盐的关键时候,琐事繁多,几个刁民蠢蠢欲动,更需要总旗您亲自坐镇处置啊。”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暗示:“盐场有盐场的规矩,有些旧例,大家心照不宣,维持着平衡就好。” “总旗您新官上任,还是先熟悉实务要紧,这些陈年旧账,不妨先放一放,日后慢慢再看也不迟嘛。” 周晦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王琛,手指轻轻点在那本记录着“漕帮”运输和莫名短缺的账册上。 “王副旗说的是,实务要紧。” 周晦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正好,本官在查看过往运输记录时,发现些疑问。既然王副旗熟悉实务,不如为我解惑。” “为何所有涉及漕帮承运的记录,只有帮印,却无具体押运人画押?” “沿途州府关隘的查验勘核,又存放在何处?” 王琛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哎呦我的总旗大人!您……您这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可也真是问到咱们盐场最头疼的旧疾上了!” 他两手一摊,做出一个极其无奈又委屈的表情: “漕帮那帮大爷,您又不是不知道!” “他们横行漕运这么多年,势力大得很,规矩也都是他们定的。” “咱们这小小的盐场巡防营,哪里敢真让他们底下那些凶神恶煞的舵主,杠爷们一个个签字画押?” “能请动他们盖上这个帮印,证明这趟货是他们漕帮承运的,就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至于具体是哪条船、哪个人押运……哎,人家一句‘帮内事务,不便外泄’,咱们还能逼问不成?” “逼急了,下次这盐还运不运了?” 他凑近两步,压低声音。 “大人,这里面的水浑着呢。咱们只管盐出库时数目大致不差,能顺利送上漕帮的船,这差事就算完成了一大半。” “至于后续……那都是漕帮和沿途衙门的事儿了,咱们插手太多,反而惹麻烦不是?” 至于第二个问题,王琛更是把手一摆,显得理所当然: “那东西每次随船走,到了州府仓库,验明正身无误后,就由那边收存档了呀!” “咱们这边自然就没有留底了。这都是几十年的老规矩、老流程了!” “总旗大人您放心,绝不会错的!要是每一条记录,每一张勘合都要追回来存着,咱们这小小的巡防营早就被文书给埋喽!” 王琛嘿嘿笑着,试图用把这事糊弄过去。 周晦不再看那堆账册,起身道:“账目是死的,人是活的。王副旗,带本官去盐场各处走走,熟悉熟悉实务。” 王琛巴不得他离开这堆要命的账本,连忙侧身引路:“总旗大人请,卑职为您引路。” 两人一前一后走下楼梯。楼下那些吏员见他们下来,闲聊声立刻小了下去,眼神躲闪,假装忙碌。 周晦目光平淡地扫过他们,并未停留,径直走出了公廨。 盐场广阔,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 放眼望去,大致可分为三片区域。 东面是大片泛着白色的盐田,无数盐工如同蚂蚁般在其间劳作;西面是成排的仓廪,盐垛如山;南面则是通往海河的漕运码头,停泊着几艘货船,船上悬挂的“漕”字灯笼格外醒目。 走近盐田,一股更浓重的咸腥味混杂着汗味传来。 许多盐工动作缓慢,更有甚者靠在盐堆旁打盹。负责看管的小吏袖口沾着泥渍,正无聊地用草棍剔牙。 周晦注意到丈量盐斤所用的木斗边缘已有缺角,磨损严重。 旁边立着一块记录损耗的木牌,上面只潦草地写着“月耗一成”,既无具体日期,也无经手人画押。 他甚至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盐工迅速将一小块盐砖塞进裤腰。 “今日预计产盐多少?”周晦随口问旁边的小吏。 那小吏一愣,支支吾吾答不上来,眼神下意识地瞟向王琛。 王琛立刻接话,打着哈哈:“大人,这产盐看天吃饭,没个准数。大致…大致也就那些吧。” 周晦用手指抹过那计量斗的缺口:“如此量器,能量得准么?” 王琛面色不变,笑道:“大人明鉴,这都是用了多年的老伙计了,大家都习惯了,差不了多少。” 第74章 蛀虫 转入仓储区,把守的兵丁抱着长矛倚着盐垛打瞌睡。 一些盐垛堆放不整,底层明显有受潮软化塌陷的痕迹。 周晦随手拿起库房门口的入库台账翻看。 五月初三,入库二百石,经手人:王。 墨迹浅淡,笔力虚浮,像是后来补记上去的。 他指着那受潮的盐垛:“这批盐何时入库?受潮损耗几何?台账为何没有记录?” 王琛眼神闪烁了一下,“总旗大人,这点小事哪值得天天记?潮了就摊开晒晒,折耗嘛,都在那‘一成’里了,心里有数就行。” 最后来到码头。正值一船盐斤装运,气氛却并不紧张。 周晦一眼瞥见一个盐场小吏刚从一艘挂着“漕帮分舵?柏云号”牌子的货船上下来,怀里似乎揣着个油纸包,看见他们过来,慌忙低下头快步溜走。 码头地面上,散落着几个破了口的麻袋,上面印着盐场的标识,里面的盐撒了一地,却无人收拾。更显眼的是,这些麻袋上并无出库核验的盖章。 几个漕帮水手模样的壮汉靠在船舷边,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和挑衅,在他们和周晦之间来回扫视,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痞笑。 周晦看向王琛,声音听不出情绪:“王副旗,漕船装运,盐场出库核验的流程是如何走的?何人负责核对数目、签押放行?” 王琛脸上的笑容已经有些挂不住了,他避开周晦的目光,含糊道:“呃…都是老规矩了,按…按漕帮给的货单子,大致对得上数目就……就记上了。他们常年跑船,信誉还是有的……” 他的话音未落,那边一个漕帮水手似乎听到了,“嘿,这新来的官儿看着挺嫩啊,懂不懂咱们漕上的规矩?” 王琛脸色微变,急忙对周晦道:“大人,这边风大嘈杂,也看得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先回公廨吧?” 周晦深深看了一眼那艘柏云号和那几个嚣张的水手,并未发作,只是淡淡点头:“嗯,回吧。” 一整日的巡视结束,周晦回到西城小院时,天色已近黄昏。 周惠芳已备好简单的饭菜,苏芷兰安静地在一旁布菜。 饭后,周晦坐在院中石凳上,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色。 几乎就在最后一缕天光消失的刹那,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对面。 柳奕依旧一身不起眼的灰衫,脸上挂着那抹玩味的笑容,自顾自地坐下。 “周兄弟,今日第一天上任,感觉如何?这柏云盐场的‘规矩’,可还适应?” 他语气轻松,仿佛真是来闲聊的。 周晦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望着虚空,声音平静无波。 “内外勾结,侵吞国帑。” 柳奕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凝。 “仓储区兵丁懈怠,盐垛受潮塌陷却无损耗记录。关键入库台账墨迹浅淡,显系事后补填,与实物根本对不上。” “这种操作,缩水税基。朝廷盐税征收,以盐场实际入库量为根基。” “他们虚报入库数,再隐瞒实际损耗,中间这巨大的窟窿,本该上缴的税银,就被凭空抹除了。” “再看码头,内部吏员纵容,外部漕帮截留。” “大量盐斤恐怕在出库时就被动了手脚,或是损耗,或是直接被私吞,通过漕帮的渠道流入黑市,或是就地分赃。” “这又导致一大块应税盐斤彻底流失,不知所踪。” 他转过头,看向瞳孔微缩的柳奕,说出了最终的推断: “如此一来,你家主子本应从这柏云盐场收取的盐税,恐怕连账面上的三成都不到。” “剩下的,都喂饱了这层层叠叠的蛀虫吧?” 院子里一片死寂。 柳奕脸上的玩味笑容彻底消失了,他确实没想到,周晦仅仅用了一天,就能将盐场腐败剖析得如此透彻,甚至精准地推断出了他背后之人的身份以及朝堂党争的格局。 “啧…周兄弟啊周兄弟,我有时候真怀疑,你到底是边陲小县的一个武夫,还是哪个勋贵家里跑出来体验民间疾苦的。”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既然你已看得如此明白,那之后的事想必也无需我多嘴了。该怎么做,你自有分寸。” “放心去做。遇到你现阶段掰不动的手腕,自然有人会帮你‘掰’。” 周晦依旧坐在石凳上,面无表情。 清理盐场,整顿税收,既符合朝廷法度,又能为自己攫取资源,更能向背后的皇子递上一份投名状。 一举三得。 怡红院,雅间内。 丝竹声声,酒香混合着脂粉香气弥漫。 王琛褪去了白日那身官皮,换上一身绸衫,面色醺红,正与几个膀大腰圆的漕帮汉子推杯换盏。 作陪的正是怡红院新晋的头牌清倌人杜鹃,她抱着琵琶,指尖拨弄着婉转的调子,眉眼低垂。 “妈的!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仗着不知从哪攀上的高枝,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王琛猛地灌下一杯酒,将酒杯重重顿在桌上,开始大倒苦水。 “你们是没看见他那副嘴脸!呸!分明就是来找茬的!” 一个脸上带疤的漕帮头目嗤笑一声,给他斟满酒:“王老弟,跟个愣头青生什么气?咱们这生意做了这么多年,什么县令总旗没打过交道?” “哪个刚来时不是一副清官模样?最后呢?还不是都得乖乖按咱们漕帮和盐场的老规矩办?” “这回不一样!”王琛烦躁地摆手,“这小子邪性!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瞅出台账是后补的,还盯着计量斗和损耗牌看!” “码头上兄弟们的玩笑话,他听了屁都不放一个,就那么看着你,看得你心里发毛!” 另一个漕帮汉子嚼着肉,含糊道:“再邪性也就是一个人,还能翻了天不成?” “再说了,每月十五,咱们‘对账’的时候,多带点弟兄,让他亲眼看看什么是规矩,保管他以后比谁都懂事!” 王琛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十五……唉,希望这次顺利吧。” “老钱那边做账也不容易,每次都得把损耗做得漂漂亮亮,还得防着那小子查出纰漏。关键是码头仓库那边,绝不能出岔子!” 第75章 柏云号 疤脸头目嘿嘿一笑,拍了拍腰间鼓鼓囊囊的家伙:“放心!咱们可不是吃素的!保证仓库里外都是咱们的人!” 他们的对话肆无忌惮,显然将这怡红院的雅间当成了绝对安全的私密之地。 酒过三巡,王琛和漕帮的人醉意更浓,言语也更加不堪入耳。话题又从抱怨周晦转回了他们的“正事”。 那个疤脸头目搂着王琛的肩膀,喷着酒气道:“王老弟,把心放回肚子里!明天辰时准时装盐,我们赵三分舵主亲自带弟兄们押船!” “还是老规矩,二十个能打能杀的好手,保证出不了岔子!你尽管过来监工,走个过场,完了咱们兄弟再去快活快活!哈哈哈!” 王琛虽然醉了,但提到具体事务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点声音,打着酒嗝道:“赵…赵舵主亲自来?那…那最好不过!” “明天…明天我肯定得去盯着点,免得那新来的又突然冒出来……呃……找不自在……” “放心!”另一个漕帮汉子拍着胸脯,“码头上都是咱们的人,他来了又能怎样?还能翻了天去?” 又喝了几轮,王琛醉眼朦胧地对默默弹奏的杜鹃嚷道:“杜鹃姑娘,别光弹啊,给爷几个唱个曲儿!就唱那个…那个《十八摸》!” 杜鹃指尖的旋律微微一乱,但很快又接上,她抬起头,露出一个温顺浅笑:“王爷,您是知道的,奴家是清倌人,只卖艺,不唱那些俚曲。不如为您奏一曲《春江花月夜》?” 王琛碰了个软钉子,更加不悦,但看着杜鹃那清丽的容貌,火气又发不出来,只得悻悻摆手:“罢了罢了…没劲…真没劲…” 杜鹃见状,抱着琵琶,柔声道:“各位爷饮得急了,奴家去厨房吩咐一声,给爷们上些醒酒汤可好?” 她起身,盈盈一礼,缓步退出雅间。 翌日,辰时。 漕运码头上早已忙碌起来。 苦力们吆喝着号子,将一袋袋盐斤扛上那艘悬挂“漕”字灯笼的“柏云号”。 水手们在一旁监督,不时呵斥几声。 周晦带着张墩子准时到了码头,但他并未靠近船只,也没有干涉装运过程,只是在不远处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停步。 那里立着一块简陋的木牌,上面用木炭写着今日的出库计划。 周晦的目光落在木牌“今日装盐:壹佰伍拾石”的字样上,手指轻轻点了点那个数字。 他侧过头,用只有张墩子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杜鹃姑娘昨夜听到的消息,漕帮赵三,昨夜子时已私自用小艇运走了十石盐,走的水路。” “那十石盐,未曾入库,自然无记录,更未纳税。而今日这账面上,却依然是一百五十石。” “这多出来的十石,”周晦的声音冰冷,“便是他们偷逃盐税、中饱私囊的铁证。” 王琛王副旗也晃悠着到了码头,他看起来还有些宿醉未醒,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四射,不断扫视着四周。 他径直走向“柏云号”船舷边一个穿着锦缎短褂的汉子,想必就是漕帮分舵主赵三。 两人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了几句。 赵三脸上带着江湖人的圆滑笑容,看似随意地拍了拍王琛的肩膀,就在这动作的掩护下,一个鼓鼓囊囊的油布小包迅速塞进了王琛的袖袋里。 王琛手腕一沉,面不改色地捏了捏袖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就在此时,赵三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角落里的周晦和张墩子,脸色微微一变,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王琛。 王琛立刻反应过来,猛地转过身,脸上瞬间堆起夸张的严肃,对着正在干活的盐工们大声呵斥道:“都手脚麻利点!没吃饭吗?耽误了开船吉时,仔细你们的皮!” 他那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与方才收钱时的自然判若两人。 呵斥完,他才仿佛刚看到周晦一般,换上一副笑脸,快步走过来:“总旗大人,您也来巡视了?放心,一切顺利,都是按老规矩办,出不了差错。” 周晦的目光从王琛那略显鼓胀的袖口上扫过,再看向一脸假笑的赵三,最后落回王琛脸上,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嗯,王副旗辛苦了。” 这轻描淡写的反应,反而让赵三觉得被轻视了。 他混迹漕帮多年,在这柏云码头作威作福惯了,哪个官员见了他不得给几分面子? 这新来的总旗如此态度,让他极为不爽。 赵三使了个眼色,带着五名腰挎短刀的精悍喽啰就围了上来,故意堵在了周晦面前,皮笑肉不笑地拱手: “这位就是新来的周总旗吧?失敬失敬!” “咱们漕帮兄弟在河道上讨生活,风里来雨里去,也不容易。” “按码头的规矩,每船盐出港,都得交一笔‘河道管理费’,算是弟兄们的辛苦钱。” “这钱不交,呵呵,这船盐……恐怕就不好走了。” 王琛见状,心里暗骂赵三蠢货节外生枝,脸上却急忙堆笑,上前一步想去拉周晦的胳膊打圆场。 “周总旗,周总旗…息怒息怒,这确实是多年的老规矩了,漕帮的兄弟们维护水道也确实辛苦,这费用不多,意思意思就……” 周晦轻轻一摆手,避开了王琛的拉扯。 “河道管理费?要交多少?” 赵三见他似乎服软,得意之色更浓,伸出两根手指:“不多,这个数!二十两银子!现银!给了钱,咱们就是朋友,以后这码头,保证您顺风顺水!” 周晦点了点头。 下一秒。 锵啷——! 一道青黑色的寒光骤然闪过。 周晦一直按在刀柄上的右手动了,百炼青锋刀瞬间出鞘,划过一道简洁至极的弧线。 噗嗤! 一颗硕大的头颅带着喷射而出的热血冲天而起。 无头的尸身晃了晃,重重地栽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嘈杂的号子声瞬间消失。扛着盐包的苦力僵在原地,漕帮的水手,王琛全都目瞪口呆,大脑一片空白。 谁也没想到,这位新总旗一句话不说直接动手! 周晦甩了甩刀锋上的血珠,归刀入鞘,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在这落针可闻的码头上显得格外刺耳。 他看都没看地上赵三的尸体,目光扫向那几个吓傻了的漕帮喽啰和王琛,声音依旧平淡。 “现在,这船盐,能走了吗?” 第76章 屠鸡宰狗 短暂的死寂后,一个离得最近的漕帮喽啰终于反应过来,惊怒交加,手下意识就摸向腰间的短刀。 “你…你敢杀我们舵主!漕帮绝不会放过你!兄弟们……” “锵!” 他的话同样没能说完。 青锋刀再次出鞘,寒光一闪,又是一颗头颅飞起,无头尸体喷溅着鲜血倒下。 周晦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总旗大人!使不得!使不得啊!” 王琛吓得魂飞魄散,脸白如纸,几乎是扑上来想要抱住周晦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 “您可别再杀了!漕帮势大,咱们惹不起啊!” “前几任总旗哪个不是让着他们?去年有个不开眼的小吏不过顶撞了几句,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淹死在海里了!您……” 周晦根本懒得听他废话,身形一动,避开王琛,切入剩下那四名想要拔刀反抗的喽啰中间。 刀光再闪! 噗!噗! 又是两声闷响,两颗惊恐万状的头颅滚落在地。 剩下的最后两个喽啰彻底被这血腥恐怖的杀戮吓破了胆,哪里还有半分抵抗的念头。 发一声喊,丢下武器,连滚带爬地冲向“柏云号”,声音凄厉地嚎叫:“开船!快开船!!” 船上的水手也早已吓傻,手忙脚乱地起锚、撑竿,货船慌不择路地逃离码头,甚至连赵三和其他人的尸体都顾不上了。 周晦再次归刀入鞘,目光终于落到几乎瘫软在地的王琛身上。 “王副旗。” 王琛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站好,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卑…卑职在!” “我第一次听说连武馆都不怕的官府会怕一个帮派的。” “你是漕帮的,还是官府的?” “自然是官府的!官府的!” “去。”周晦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情绪,“把钱书办,叫到我签押房来。” “现在,立刻。” 王琛被周晦那冰冷的眼神看得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跑回公廨,不一会儿,就带着面色惨白的钱书办回来了。 签押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钱书办一进门,看到端坐案后的周晦扑通一声就跪下了,声音带着哭腔:“总…总旗大人!您…您闯下大祸了啊!” 王琛也是面色惨白,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抢着说道:“大人!我的周大人!您…您怎么就把赵三给…给杀了呢!那可是漕帮的分舵主啊!” 周晦抬眼看着他们,“漕帮?我第一次听说,连地方武馆都敢剿杀的官府,会怕一个水上讨饭的帮派。” 王琛被噎了一下,随即捶胸顿足:“大人!您有所不知啊!这漕帮可不是一般的帮派!” “他们掌控南北漕运,手下船夫力巴数以万计,帮中好手如云,听说还有修炼内家功夫的高手!” “更重要的是,他们与沿途州府衙门关系盘根错节,利益纠缠极深!” “咱们柏云县这点兵力,守城尚且吃力,怎么跟他们斗啊!” 钱书办也磕头如捣蒜:“是啊大人!去年税吏司一个主事想查漕帮的账,不过半月,就被人发现失足落水,淹死在自家后院池塘里了!” “前年有个县尉不信邪,扣了漕帮一条船,结果…结果半夜家里就起了大火,一家老小都没跑出来…官府查了半天,最后也只能定个走水意外…” 王琛接过话头,苦口婆心:“大人,强龙不压地头蛇!在这码头上,漕帮就是地头蛇里的龙王!咱们…咱们惹不起的!”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赶紧备上厚礼,卑职拼着这张老脸,带您去漕帮设在邻县的分堂口赔罪,或许…或许还能有一条生路!” 他拍着胸脯,“只要您肯低头,漕帮那边,卑职去疏通!一定保您无事!” 周晦静静地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将漕帮的恐怖描绘得淋漓尽致。 直到两人说得口干舌燥,眼巴巴地望着他时,他才缓缓向后靠向椅背。 他眉头微蹙,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眼神中流露出后怕。 沉默了片刻,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低沉了些许:“你们说的也有道理。是本官冲动了。” 他看向王琛和钱书办,语气缓和了不少:“多谢二位坦诚相告。此事容我再思量思量。你们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是是是!总旗大人深明大义!您慢慢想,千万要以大局为重啊!” 王琛连忙躬身,拉着还在发抖的钱书办,小心翼翼地退出了签押房,临走还贴心地把门带上了。 “怪事。” 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周晦重新变回。 王琛和钱书办的表现,看似合理,却让他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违和感。 太顺了。 他们恐惧漕帮,哭诉漕帮的强大与残忍,劝他低头服软。 这一切都像是一出早已写好的剧本,两个配角在卖力地扮演着自己的角色,试图将他的注意力完全引向漕帮这个显而易见的靶子。 “如果这柏云盐场的问题,仅仅是一个江湖帮派勾结地方小吏贪墨……” “那未免也太小瞧庙堂之上那些人的手段了。” 县令王文弼是那位皇子的人。 以皇子的能量,若真想清除一个地方上的漕帮分舵,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派他周晦这个新人来慢慢查账立威,甚至亲自下场砍人吗? 完全不需要。 只需一纸密令,甚至不需要明面上的命令,自然会有热心的官员调集州府兵丁,或者派出精锐的税吏、监察,就能以缉私、肃贪的名义,将整个码头清洗一遍,把王琛、钱书办、赵三之流连根拔起,做得干干净净,还能博个清正廉明的名声。 那样效率更高,也更符合皇家的威严。 但那位皇子没有选择这么做。 他偏偏选择了周晦。一个背景相对干净,有把柄,有潜力,但又急需资源和靠山的刀。 “除非……” “这盐场里的水,远比表面看起来的更浑。漕帮,或许只是浮在最面上的一层油污。” “真正的麻烦,藏在油污之下。” 皇子派他来,不是因为漕帮,而是因为漕帮可能也只是一枚棋子。 屏障后面,藏着另一位皇子,或者其他敌对派系安插进来的就连王文弼也无法轻易动用的力量。 王琛和钱书办?他们表现得完全就是漕帮的走狗。 这副嘴脸要么是真的,要么就是极高明的伪装。 “如果他们是棋子……”周晦沉吟,“那会是谁的棋子?目的又是什么?” 是负责帮背后之人捞钱的白手套?还是负责监视漕帮这条线的眼线? 信息太少了。 王琛和钱书办的表演天衣无缝,至少从表面上看,他们所有的恐惧和建议都符合他们漕帮走狗的人设,看不出任何破绽。 第77章 恒通商行 下班之后,周晦没有在盐场多做停留,而是脚步匆匆地离开了公廨。 他微微低着头,眉头紧锁,眼神游移不定,偶尔还会警惕地四下张望一番,俨然一副闯下大祸后心神不宁。 这副样子落在暗中观察的王琛和钱书办眼里,更是让他们确信这位新总旗已经被吓破了胆,心中暗自得意。 然而一推开西城小院的院门,周晦脸上的表情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错愕和无奈。 院子里灯火通明,远比平日热闹。 不仅齐阳晖在,百锻武馆的馆主刘猛和副馆主雷昊这两位重量级人物竟也赫然在列。 此外,还有一个穿着朴素青衫,面容清癯的中年男人坐在一旁,正慢条斯理地喝着周惠芳沏的粗茶。 周惠芳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显然没想到家里会突然来这么多客人。 “哟?咱们的周总旗回来了?” 齐阳晖最先看到他,笑着打趣道,眼神却飞快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圈,确认他无恙。 雷昊依旧是那副大嗓门,“周兄弟!听说你今天在码头干了件大事?痛快!俺老雷早就看漕帮那帮孙子不顺眼了!” 百锻馆主刘猛则稳重得多,只是对着周晦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周晦揉了揉眉心,“诸位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只是家里实在没什么准备,怕是连招待诸位一顿像样的饭食都凑不齐。” 齐阳晖闻言指了指周晦:“周总旗,你这可就不够意思了。如今你手握盐场实权,名下还掌着怡红院那般销金窟,还能缺了我们这几口吃的?莫非是舍不得一顿酒钱?” 周晦被他说得一噎,只能苦笑摇头:“齐师傅说笑了。罢了,既然诸位不嫌弃,那就移步怡红院吧,我来做东。” “这才对嘛!”雷昊拍手叫好。 众人起身准备出门。经过周惠芳身边时,齐阳晖脚步顿了顿,温和地对她说了一句:“弟妹放心,只是去吃顿饭,有我看着,绝不会让他去怡红院‘乱来’。” 周惠芳脸一红,连忙低头:“齐师傅说笑了……” 周晦心中明镜似的,这几位绝不会是单纯来蹭饭的。 百锻武馆的正副馆主齐至,还有一个看不出深浅的陌生中年人,再加上齐阳晖……这阵仗,分明是冲着他来的。 雅间内酒菜飘香。 周晦做东,齐阳晖、刘猛、雷昊,以及那位青衫中年人依次落座。 杜鹃抱着琵琶坐在角落的绣墩上,指尖流淌出轻柔婉转的乐曲,为这场合增添了几分风雅。 酒过一巡,齐阳晖放下酒杯,神色正式了些许,指向身旁的青衫中年人对周晦道:“周师弟,还未为你引见。这位是李师伯,李铁山。” “馆主之前应当与你提过,武馆有两位锻骨境的师伯常年在外游历,李师伯便是其中之一。” 周晦闻言,立刻起身,执礼甚恭:“晚辈周晦,见过李师伯。” 他记得楚成阳确实提过,这两位师伯才是成阳武馆真正的底蕴所在。 李铁山微微抬手,语气平和:“周师侄不必多礼。老夫闲云野鹤惯了,本不愿理会俗务。” “只是听闻楚师弟突然被调往韶州,放心不下武馆根基,才回来看看。” “楚师弟既指定由阳晖暂代馆主之职,老夫自然尊重他的决定。” “此次回来,不过是替你们这些年轻人撑撑场面,敲敲边鼓罢了,一切事务,仍由阳晖做主。” 周晦再次拱手:“有李师伯坐镇,武馆定然无忧。” 齐阳晖笑了笑,显然与这位李师伯关系颇睦。 这时,百锻武馆的馆主刘猛接过话头,他性格比雷昊沉稳,说话也更直接:“周总旗,今日我二人前来,一是听闻码头之事,特来道贺,周总旗雷厉风行,令人佩服。这二来嘛,也确实有件小事要与周总旗通气。” 周晦心中一动,“刘馆主请讲。” 刘猛看了一眼雷昊,雷昊接口道:“周兄弟,你之前宰了杜黑蛇,黑蛇武馆树倒猢狲散,算是彻底除名了。” “按江湖规矩,他们留下的地盘和产业,该由我们两家武馆商议着瓜分。这事,本不该来打扰你。” 周晦点头:“武馆之间的事务,周某确实不便插手。” “这个自然!” 刘猛接过话,从怀中取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册子,放在桌上,推向周晦。 “我们清理黑蛇武馆产业时,发现了这本东西。” “里面记录了些杜黑蛇与盐场某些人的银钱往来,还有一些看似与漕运有关的暗语。” “我们粗人看不懂这些门道,但想着周兄弟你如今主管盐场,或许……能对你有点用处?” 周晦的目光落在那本略显陈旧的账册上,眼神微微一凝。 黑蛇武馆竟然也掺和进了盐场的事? 杜黑蛇死后,他本以为这条线断了,没想到百锻武馆竟送来了这样一份大礼! 这绝非看不懂那么简单,这分明是百锻武馆在向他示好,也是一种站队,试图将烫手的山芋交到他手上,同时撇清自己的关系。 “多谢二位馆主。”周晦没有立刻去拿账册,而是举杯示意,“这份人情,周某记下了。” 宴席散后,周晦带着那本来自黑蛇武馆的旧账册回到家中书房,掩上门,点亮油灯。 那本散发着陈腐气息的册子纸张泛黄,墨迹深浅不一,显然并非一时之作。 前面的记录多是黑蛇武馆一些见不得光的收入支出,诸如保护费、打手佣金、怡红院的分成等等。 直到他翻到中间偏后,几页特意用朱砂在页眉标注了“盐运”字样的记录,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盐运交接页”: 上面的记录方式十分古怪。 七月初三、七月十五、八月初一……时间间隔并无定数。 每次记录都明明白白写着“应送XX车盐至码头仓廪”,但下一行总是紧随一句“恒通商行代收XX车”。 “应送10车”则“恒通收8车”,“应送15车”则“恒通收12车”。 那凭空消失的2车、3车盐去了何处? 账面上竟无只字片语的损耗说明,也再无补运记录,仿佛就这么被那个恒通商行无声无息地吞没了,这完全违背了盐场出库的基本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