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百货公主》
1. 一便士
死亡来的让人猝不及防。
在被吵醒的上一刻,黛莉还在头等舱里睡觉。
为了更好的睡眠质量,每次都得吃褪黑素,戴眼罩,耳塞。
所以,模糊当中,周围传来一阵阵喧嚣,尖叫声愈演愈烈,才将黛莉惊醒。
等她摘掉眼罩,机舱已经大幅度往一侧倾斜。
所有的物品都在舱内过道滚动,死亡的威胁刺激着她的神经。
下一秒飞机坠向海峡,她彻底失去意识。
…
再一次找回意识,黛莉感觉脑子里一阵钝痛。
她睁开眼,缓缓坐起身,茫然四顾,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房间十分幽暗,腐败潮湿的木头味,在寒冷的空气里弥漫着。
身下的褥子也很薄,摸起来像是货真价实的棉布,但支数不高,有些粗糙。
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木床“咯吱”“咯吱”的轻轻响动。
单人床正前方,古典意味浓厚的卷边蕾丝布帘盖着两扇六格玻璃木窗。
一盏轻巧的玻璃罩煤气灯放在窗台上,灯没有拧燃,屋内十分暗。
窗外隐约透着窄巷里属于无限接近黎明时刻的蓝调晨光。
这里不是医院。
半晌后,黛莉从茫然中回过神。
似乎,这里也不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了。
她慌忙的低头,双手摸遍全身。
瘦骨伶仃的苗条身体,穿着一条棉布皱领长睡袍,毫无弹力的长袜裹在脚上,长头发扎用丝带扎成了卷卷,戴着刺绣蕾丝边睡帽。
身上盖着已经不蓬松的棉被,冷空气无孔不入。
无论是哪个细节,都印证了脑中的猜测。
这不是自己的身体。
看来,飞机事故之后,她死了,也穿越了,孤魂野鬼留在了英格兰。
此时此刻,黛莉呆呆的坐在小木床上凝望着窗口,任由过载的海量信息在脑子里翻腾。
这是属于另一个人的记忆。
黛莉.纳什。
名字读音倒是跟自己还真差不多。
不过,这具身体的主人,出生于十九世纪六十年代。位于伦敦白教堂区的旁索诊所。
她今年十五岁,家住东伦敦白教堂区克拉克街b25幢。
目前走读斯特普尼女子学校,今天周六,学校放假。
黛莉继续阅读着记忆中这个半大小女孩的身份信息。
她自小在东区土生土长,是家里的长女,跟随父母和祖父母一起生活在这幢月租五英镑的小房子里。
还有一个妹妹佩妮,这会儿就跟她睡在同一间房,隔壁床。
记忆里的内容十分简单,她有一家六口人,都在大都会东部谋生,赚取微薄的薪水维持生计。
祖父汉克和父亲弗莱德都是送奶工,整天走街串巷的替奶厂工作,每天只能睡六七个小时。
母亲玛丽在家全职给周围的邻居照顾婴儿,一天到晚都在带孩子。
妹妹佩妮今年十岁,在家附近的免费学校上学。
这是内政部的强迫,要求学龄儿童必须读书,不可以打童工,她们居住的街区被当成典型严抓。
而祖母丽莎是这个家的话事人,她在家开着小杂货铺,跟街对面的几家大杂货店捡零碎生意。
祖父和祖母还有一个女儿,比她父亲小几岁,嫁给了一个地铁线路员,叫瑞茜姑姑。
大家都是平凡工作,普通生活。
杂货铺的收入已经是这个家庭的主要经济支柱,供着原身读学费十先令一周的女校。
但是,意外就发生在半个月前。
丽莎与往常一样,凌晨去斯皮塔佛德市场的私人渠道进货烟酒。
回家路上,她意外目睹一起凶案现场。
一具女尸被抛在白教堂附近的窄街上,血肉模糊。
十二月的伦敦,地面积雪结冰。
丽莎当场吓的摔了一跤后骨折了。
她被那条巷子里的熟人送去了诊所,并且报案。
随后,旁索诊所的骨病医生勒令她必须在家卧床休息两个月……
而丽莎意外目睹的那起案件,目前事态发酵严重,由白厅总警局负责调查。
等等,这故事怎么感觉有些熟悉。
忽然,黛莉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她穿书了!
穿的还是文学经典。
当初外贸刚开始兴起,为了发展客户,黛莉苦哈哈的重新学了一遍英语,读过这本小说的英文原著。
这书主人公是一个生活在伦敦东区的贫困儿童,自小食不果腹,被人虐待,被逼成为了一个江洋大盗,进过监狱,又逃了出来。
在伦敦东区,危险与机遇一样层出不穷,主角靠着见不得光的灰色门路发家。
发家之后,他摇身一变,漂白了过去的经历,开始出入上流社会,替人做手套,走上人生巅峰。
最后,原著主角果然又从繁华走向落幕,成为了大树倾覆时被碾碎的第一只虫卵。
而原身,只是这小说里的背景板,一个背景里的路人甲。
因为家中祖母受伤,店铺被家里人打理的一团乱,再供不起她读斯特普尼女子学校。
原身就提前半年退学,托校长介绍,去邮局做了打字员。
后来,由于祖母病危,她又草率的跟一个同事组建了家庭,不过,结婚几年后,她的家庭并不幸福。
整天都要操心一家老小的衣食住行,偶尔丈夫喝醉了,还要从这堵墙被打到那堵墙。
某一天,原身实在是受不了,把餐刀戳进了他的喉咙。
最后,她被关进了新门监狱。
在新门监狱,原身与第一次被抓的少年主角有过短暂的接触。
她作为一个可怜且悲惨的中年女人,激发了少年主角的求生欲,帮助主角越狱了。
后来,原身就被法官判了绞刑,死的时候才三十岁。
…
梳理完原身的记忆。
黛莉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似乎穿到了距离被绞死还有十几年的时间线。
原身还没去邮局做打字员,也没有结婚。
眼下,正是因为丽莎受伤,家里杂货店经营不善,原身不得不提前结束学业的节骨眼。
从十三岁起,她就在伦敦东区斯特普尼女子学校上学。
这所学校,对于住在克拉克街的人来说并不便宜。
每周的学费是十先令,每个月就是两英镑。
都抵得上半个月房租了,还不包饭费和书本费。
主要课程教拼写,算术,簿记,速录,校对,电报收发,还能选修法语,德语,西语,都是些现在最为实用的课程。
一共要上三年,毕业后,学校可以帮忙推荐工作,受众为需要大量女文员的公司和单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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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身的祖母丽莎.纳什并不是要白花这份钱。
她希望,黛莉以后最好是能成为一个体面的打字员或电报员,接收员,再或者秘书。
能进办公室上班,不必干脏活累活,于丽莎而言就是极为体面的。
三十年前,祖母丽莎和祖父汉克因为爱尔兰饥荒来到伦敦,在南伦敦的农场挖了三年牛粪。
或许是她不希望自己的后代还去挖牛粪。
也或许是盼着,她可以借职务之便,找个月薪几十英镑的丈夫结婚。
要是能找着,那自家就能一举脱贫,成为中产人家,总算能让她在街坊邻居面前抬起头来。
听说现在月薪几十英镑的律师或者医生,就爱找漂亮的女秘书或者打字员。
所以,在如此利诱下,即便是每周十先令的学费,丽莎也掏的眼都不眨。
可她应该想不到后面的事情,是人算不如天算。
…
黛莉重新躺回去,心情复杂的看着天花板。
意识到上辈子十年的打拼一键归零后,她足足缓了半天。
在穿越之前,她是某零售品牌的CEO,正要来伦敦出差,死的时候,才二十五岁。
为什么二十五岁就能做CEO?
故事要从黛莉十五时岁说起。
那时候是奥运年,她还是个小镇少女。
爹死了,妈跑了,她跟姥姥相依为命,开着一家小卖店。
虽然情况看起来挺惨,但她的姥姥十分有本事,一边开店,一边在门口支桌子设麻将桌。
一个上午,就能给黛莉赚一个月的生活费,又教育她,得自己长本事,至少先把出老千学会。
于是,十六岁那年,黛莉学也不上了,掏了姥姥的棺材本,跟着亲戚一起干批发跑货,弄了个小公司。
她被姥姥养的胆子大,做起事来拼的不要命,有一百就敢花一万,偏偏又天生对信息和数字敏感。
不仅精账算的无人能及,学习能力极强,又有观察力,运气也好,时代给力。
再不景气的东西,只要被她盘一盘,找找出路,总能起死回生。
生意做着做着,吃着互联网新起的红利,越滚越大。
没几年,公司就在本省有了相当大的规模。
二十三岁时,黛莉就有了自己的分公司,成为CEO,管着一个便利店品牌,全省上百家门店。
那十年,为了图发展,她又重新回炉重造,学语言,学商科,把没读的书全读了。
包括啃那本名著的原文。
穿越半年前,正在钱堆里颐养天年的姥姥忽然去世。
这打击来的十分突然。
为了转移注意力,黛莉开始不停出差,到海外市场调研,打算再找点项目。
总要把自己累的筋疲力尽,才好安心休息。
就是没想到,空难这么小概率能发生的事情,竟然被她这么巧遇上了。
不过,这个黛莉.纳什,似乎在冥冥之中,与她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至少,家里都是开杂货店的。
黛莉苦涩的想着,愈发绝望,摇了摇头,干脆躺平蒙着被子囫囵睡了一会儿。
这身体很健康,没怎么透支过,能吃能睡,十分容易就困了。
隐约之中,黛莉听见楼外窸窸窣窣的雪籽拍打屋檐,巷子里过路的邻居脚步沉闷。
…
2. 两便士
昨夜下了一场小雪。
克拉克街不超过七英尺宽的巷子里,堆满混着煤灰的积雪,半融不融的。
雪水都快淌进对面的地下酒馆了。
b25幢,二楼的窗子从内往外推开。
一个戴着白色棉布软帽,身材干瘦的中年女人往外伸出搪瓷盆,泼出了洗脸水,热水扬起白雾。
她“咣”一声将窗子关上,踩着梯子去了阁楼上,打算催两个女儿起床。
“佩妮!佩妮!起来了没?佩妮!该去学校了!”
房间里,单人床上的黛莉睁开了眼睛。
她默默爬起来,裹紧半旧的衬裙,瑟缩在寒冷的空气中穿鞋开门。
果然,这一切都不是梦。
中年女人玛丽敲开了大门,还来不及对性格乖巧的大女儿说点什么。
她径直去了揪醒了小女儿佩妮,并掀开佩妮的被子。
顿时,佩妮藏在铺盖里的玉米糖露了出来,玛丽见状,气的恼火,巴掌往佩妮屁股上甩。
“又偷吃!还不滚去上学!”
佩妮的免费学校每周要上六天课,明天才能放假。
挨了火辣辣的巴掌,佩妮顿时就醒了。
知道自己偷吃露馅儿了,她吓得在本就狭小的屋里乱窜。
一会儿躲黛莉的床上,一会儿又往楼下跑。
玛丽怒火中烧,追赶之中不忘停下来。
她扭过头看向黛莉,见她愣愣的站在屋里,便道:
“快点收拾,待会儿带你祖父出去进货。”
黛莉生硬地“嗯”了一声,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呆滞有些僵硬。
她又掩饰性的揉了揉眼睛,打个哈欠。
玛丽没放在心上,又撵下楼去收拾佩妮。
不一会儿,楼下就传来老好人爸爸弗莱德的解救佩妮的声音。
“……佩妮,快洗脸去。”
刚刚接受自己穿越的黛莉沉默的面对着眼前的喧嚣。
以前见惯了世面,区区穿越而已,她还能平静地站在窗边。
这不会比仓库起火,同行投毒,合伙人死了但没立遗嘱更让人头疼。
挣扎片刻,她最终还是接受了现状,选择把头梳了再说。
在记忆中,进货是原本就定好的日程。
祖母卧病在床,店铺白天是母亲玛丽看守的,货是祖父汉克或者原身的老爹弗莱德去进来的。
他们三人都有自己答应好的工作要干,两边都不能丢,但又都做的手忙脚乱。
再加上最近白教堂蔓延着凶杀案的阴霾,邻居不爱出门,生意也少了许多。
也就昨天,玛丽终于意识到肥皂快卖没了,他们才想起来进货这件事。
黛莉摇头叹气,在有些逼仄的小房间里翻来翻去。
斗柜上小小的空间摆着属于佩妮的布娃娃,小木梳子,红色格纹头绳,半瓶发油,锈迹斑驳的台立玻璃镜,二手的故事册子。
还有装玉米糖的空纸壳,那玉米糖装在纸盒里,都受潮的发粘了,也不知道吃了会不会拉肚。
黛莉找到了梳子,镜子,对着镜子给自己扎头发。
原身有一大把棕红色的干燥头发,厚的不像话。
她梳了两下,忽而注意到原身的脸,随后一阵怔怔。
灰绿眸,深棕红发,窄脸,高颧骨,直鼻梁,标准意义的古老凯尔特人基因象征。
即便此刻她的脸孔毫无表情,也将充满锈斑的镜子印照的像萨金特仔细雕饰的油画。
怪不得,祖母愿意在她身上投资,就这张脸。
换个稍体面的环境,再稍拾掇拾掇,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上辈子,她长相算清秀,出入名利场,也见过许多漂亮脸。
但是,漂亮脸长在自己身上时,又是另一回事了。
黛莉抿唇,勉强对自己穿越了这件事有了一丝出自生物本能的复杂感觉。
先通一遍头发,再用墨绿色发绳编成辫子,盘扎在脑后。
随后,黛莉开始在这间屋里寻找自己要穿的着装。
如果不想被看出来什么问题,最好打扮的像个本地人。
她起身站在狭小的阁楼卧室里看了一圈。
这卧室,楼层矮,房间逼仄,伸手就能摸到房梁。
房间两侧摆着两张单人木床,中间有狭窄的过道。
靠窗台摆着两口衣箱子,中间一只供两姐妹梳头的矮斗柜。
而房间的墙壁上,粘着密密麻麻的过期报纸挡灰。
墙面钉子很多,挂着原身的各式帽子,围巾,披肩,手套,小皮包,以及各种各样的女孩东西。
目测没一样东西超过三个先令。
就连床底下,都塞着一年四季的布鞋、浅口皮鞋、皮靴,装着夏季旧衣的皮箱,它们散发难闻的皮革油蜡味。
小小的房间里,被两个女孩廉价的生活杂物堆积的像个阴暗巢穴,拥挤的钻不进寒风,连炉子都省的点了。
黛莉在箱子里翻了半天。
才按照顺序,找到了一整套的胸衣,衬衣,衬裙,长裙,和一件圆领的粗呢外套,外套是公主线款式和长裙一般长,盖着脚面。
衣服材质多为棉布和羊毛,多为淡棕浅绿色,同色的府绸镶荷叶边,领口缀短短一排牙白色钩针蕾丝边。
看起来有些发旧,看来是穿了两年,改改袖子肩膀,又继续穿的。
原身是个勤快人,自己的衣箱子收拾的很整齐。
衣服虽旧,也都干净,散发着一股清淡朴实的肥皂气味。
黛莉穿了一条厚厚的衬裙,又穿了毛线织的长袜,外面套上深绿色棉布长裙,最后拿上褐色粗花呢斗篷。
她做完这些,她顺着仅仅能让一人通过的窄梯子慢慢的走下楼。
楼梯是薄薄的木板,扶手是铁艺的,每样东西都“咯吱”“咯吱”
伴随一股闷糟木头味,发酵面包味儿。
家里的二楼有两间卧室,带一个狭长的几平米杂物间,也被用来安□□壶。
下到二楼时,她遇到了祖父汉克。
汉克.纳什的绰号名叫矮个,也确实是个矮个。
一头祖传的棕红头发,一脸络腮胡,皮肤白里透红,五十五岁了,精神头很不错。
他正端着一只豁口的白釉陶碟,里面装着刮了黄油面包,水煮蛋。
另一只手提着热水壶,往卧室里走,像是要给卧病的祖母丽莎送饭和洗脸。
她老人家目前的一日三餐都只能在床上解决。
三餐原本是玛丽每天上来送的。
如厕和洗漱,才归这老头帮忙。
黛莉知道,这老头和原身的老爹平时工作很繁重。
凌晨就要起床接牛奶分装进小壶里,给附近多罗斯街和裘德路的几十户客人送奶。
上回,黛莉的爸爸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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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市场给杂货店进货,算错了账,叫店铺少赚了几个先令,盘账时让祖母好一顿骂。
所以全家商量过后,这回进货打算依赖全家最有学问的黛莉。
但因为近期的凶案太渗人,一个小姑娘在外面不安全。
于是才要这老头护送顺便帮着拎东西,让黛莉的爸爸一人去送奶,老头这会儿才会有空来送饭。
“给我吧,我一会儿就下来。”
说着,黛莉从祖父手里接过盘子和水壶,走进了他和祖母住的小房间。
这房间里有扇窗户,现在紧闭着,房间里摆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个小沙发,还有角落里的夜壶,便桶和各种小物件。
房间本身不算小,东西多了就显得不大。
丽莎这会儿正躺在床上,盖着毯子,咳嗽了两声。
她虽然骨折了,但时日已久,目前可以坐起来,可就是走不了路。
若是住在宽敞的大房子里,或许可以下地试试。
但这房子四处都是斜屋顶,陡梯子,房间也转不开身,她只能卧床。
黛莉从角落里找来一个脸盆,把热水先倒进去,又找了块巾子,给丽莎洗漱。
丽莎还不知道自己的孙女换了芯子。
她躺在床上,戴着一只稍花哨的毛线花片帽,一脸关注的看着她:
“昨天的生意怎么样?”
“还好。”
黛莉又把涂了黄油的面包递过去给她。
丽莎吃了两口,一点也吃不下,恨不得立马就亲自去干杂货店的活计。
“你们别想骗我了,我的耳朵还没聋,照这么下去,房租都要交不起了,我看你们还是把我搬下楼,我自己去看店。”
丽莎有一张长脸,一头卷卷头发,披着发旧的针织披肩,越说情绪越激动。
她一闭上眼,就仿佛看到了街尾的洛比特杂货店在趁她病了抢她生意。
“先把病养好,要是病再加重了,生意还指望谁来做?他们可就指着你倒下了,好把我们家吃掉。”
黛莉颇有耐心地给祖母捋毛。
她想,这老太太这个样子,不会有什么大事,要是硬撑着干活,恐怕未来一定会病情加重。
丽莎一听,果然无话了半天,头撇到另一边,继续咬干巴巴的面包片。
看着老太太还算有些听话,黛莉心里暗道。
在乎金钱的人,最是好劝了。
勉强吃完面包,丽莎把贴身保管的钥匙从胸口拿出来,交给黛莉。
让她打开斗柜里的盒子,拿三个英镑去进货。
这三英镑动用了丽莎压箱底的存款。
黛莉从她手里接过了这把小钥匙,去柜子里,扒拉开一堆杂物,找到了最隐蔽的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一堆硬币,分别摞在凹槽里,有英镑,先令,便士,甚至还有法新,一共是三十镑。
一镑硬币是金的,先令主要是银,都印刻着维多利亚女王的肖像。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些货币的兑换进制大概如下。
一英镑等于二十先令。
一先令等于十二便士。
一便士等于四法新。
眼下的麦子颗粒的价格是两法新一磅,一磅的重量为四百五十克。
一法新能买二百多克麦子颗粒。
她迅速地依据这个判断了一下这份三十英镑的家底是什么水平。
…
3. 三便士
她从中取小面额的钱币,凑够三个英镑,又锁好,把钥匙交还给丽莎。
家里的一半积蓄压在杂货店的货物上,货物大约价值四十多镑。
这三十镑的现金,已经是这个家庭一半的积蓄了,但也只够交半年的房租。
这笔钱也是丽莎的护肝油,但凡动一分,她都肉疼的不行。
之所以会动用,是上个月店铺亏了钱,外面凶案闹的不得了,她家散客生意也折腰了。
账上没有利润拿去进货,只能扣她的老本。
丽莎此刻简直想去上吊。
将钥匙小心收回衣服里,她怕黛莉不懂,又嘱咐道:
“你查查货柜,我下面柜台的屉子里有货品清单,还有进货票据。
缺什么就进什么,按照我以前的进货票据上的价格进,贵了就多跑几家批发商。
要是别人敢故意糊弄你,你就告诉他,等我好了,饶不了他们!”
黛莉的老爹弗莱德去进货,就被一个叫罗纳德的酒水批发商坑了一手。
他将玻璃瓶装的杜松子酒的容量区别弄错了。
丽莎已经计划好,等她一痊愈,就上门去让罗纳德好看,让全奥本斯街都知道他家缺斤少两。
黛莉应了一声,端着盘子揣着钱下楼去,顺着狭窄的楼梯,走到了一楼。
一楼也很窄,前面大部分空间是店铺,楼梯正对着厨房和一个小杂物间。
幽暗无窗的杂物间里,放着一排婴儿床,睡着五个月龄不大的小孩。
这是邻居们送来的,每个孩子的父母每天交两个便士就能让玛丽帮忙看一天。
牛奶或者羊奶的钱另算,算额外收入,有人会自带,不是很固定。
这些邻居,多在附近裘德路的各种小工厂工作。
女的生完孩子两三个月就回去干活了,由此催生出大大小小的廉价看护。
做廉价看护的,也大多是需要照顾家庭不能工作的妇女。
黛莉偏了偏身,从狭窄的楼梯间挤进厨房里面,将盘子丢进接了下水的陶盆水池。
厨房大约七八个平米的样子,有个后门通向一个半米宽的阴沟,门边有扇玻璃窗户。
窗户边搁着煤炉子和水池,一只碗柜,碗柜上放着调料罐,煤气灯。
靠左边墙摆着一张小桌做案板和餐桌,还有一只小凳子。
靠右边墙摆着一个盆架子,上面全是搪瓷盆。
这厨房阴暗潮湿,砖墙掉皮。
但是跟邻宅那些三四户人共用的厨房比较,条件已经算好了。
黛莉先去炉子边上把大锡壶提下来。
又找到自己和佩妮共用的脸盆,倒了点热水在里面。
又在厨房的窗台上找到原身洗漱的牙刷,牙粉。
洗了脸,她对着一只脏水桶漱了口。
玛丽在煤炉灶上温奶,准备帮邻居奶孩子。
看见黛莉洗漱完空着肚子就打算去前面理货。
她丢下东西拿着桌上的面包片追了出来。
也没注意黛莉的错愕,不耐烦地塞她手里。
“吃饭都能忘了,真是的……”
黛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玛丽又一扭身回去温奶了。
她无奈之下,只能拿着这干巴巴的黄油煎面包,三两下塞进了嘴里吃完。
在外面的杂货铺里,汉克趁着等黛莉的时间,也坐在柜台后,吃自己的那份早饭。
依旧是两片黄油抹面包。
黛莉记得,原身的爸爸和祖父在外面送奶,两个人每个月能赚八个英镑。
玛丽在家给邻居看孩子,一共照顾五个小孩,每个月能净赚两三个英镑。
而小杂货店,生意好的时候,一个月能赚六到八个英镑。
上个月生意不好,才赚三四个英镑。
所以上个月全家的收入比平时少,一共是十四英镑。
统一交给了祖母来管。
她付了房租五英镑,还剩九镑。
这点钱,要交黛莉上个月的两英镑的学费。
剩下七镑,还要减去公共水泵的续费,每个月是四先令。
水沟维护费三先令。
店铺税六便士,烟酒茶货税六便士,这两项一共一先令。
还剩下六镑十二先令,祖母给了玛丽五镑,做一个月的伙食开销。
再有些杂七杂八的开销,基本也就没有了。
这个月,但凡是进货,或者遇到一点事,就得动用丽莎抠搜了好些年攒下来的压箱底。
黛莉沉默的计算了一下,照店铺目前的情况下去,这个月收入还要减少。
如果店铺收入覆盖不了房租,她这学确实也就没什么上头了。
反正学校教的那些,上辈子都学会了。
她撩开隔着卖场和楼梯间的布帘子,走了出来。
眼前的店铺区域不大,大约十个平米,门户很小,窗子也又窄又脏,十分阴暗。
小小的十平米里,高柜台一共有八座。
矮柜台有两座,在这间房里,摆成了一个日字的半包围结构。
有点像个银行办事窗口。
平时客人要买东西,都不能自己亲手挑选,要靠老板从柜上拿了递出来。
这样的形式,如果店员不熟悉商品,就会手忙脚乱。
店员要是口才不好,不会推荐,那么一单也卖不了多少东西。
祖父汉克正斜坐在廉价雪茄柜台后面。
他囫囵两口就吃完了饭,又用一只豁口的瓷杯,泡了一些廉价茶叶里的碎末。
黛莉从雪茄货柜下面的抽屉里找到了货单。
发黄的白纸上,有羽毛笔模模糊糊的字迹。
上面全是丽莎列的。
商品一共有百来种。
快销的货物标有红墨水,库存多的商品标有绿色墨水。
这单子,平时除了丽莎之外的人,一点也看不明白。
汉克看见黛莉对着货单在柜子上理货,动作流畅,略有讶异。
“你能看得懂这货单了?”
黛莉正在罐头货架边上,她都没回过头,只是“嗯。”了一声。
上辈子最开始与合伙人一起干批发商时,要身兼数职。
每天都要面对乱七八糟的出货单据,每个人记账的方式都有出入。
干久了之后,她只需要扫一眼,也就能理解每个人写的单据是按照什么规律了。
在黛莉看来,这杂货店虽小,却是漏洞百出,到处都是毛病。
先说卫生条件,这些货柜应该都是二手货,散发着一股闷木头味,有些地方都受潮的快烂了,搞不好还会发霉。
换柜子有些不现实,她想着,也只能找点桐油或木蜡来刷刷,稍做补救。
柜子里面,也没人有功夫仔细擦,丽莎卧病的这段日子,柜子和窗户都积了一层灰。
再说这个货品陈列。
上次原身的爸爸弗莱德去进了一些番茄酱和可可粉的罐头回来。
他缺乏经验的摆了一通,将旧日期全压在后排。
现在的罐头食品,通常没有明确的生产日期,但是,厂商会在瓶底标记生产批次。
生产批次数字越小,生产日越久。
罐头食品包装并不如后世那样规范和严实。
伦敦还存在很多劣质的小型罐头加工厂。
长期存放,依旧会鼓包,漏气受潮,食品会变味。
售卖变质的食品,要是被告到卫生监督员那里,又要罚钱。
无论是往窗外倒粪便,还是售卖腐烂食品,这位卫生监督员都有权利罚款,一次几先令不等。
每个月丽莎总给这监督员塞一盒几先令的廉价雪茄做贿赂。
以免真出什么问题,或者有人故意找茬。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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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不知道看日期这样的小毛病,对于不经常经营店铺的人来说,确实是容易犯的错。
她将五六种罐头全拿了出来,把批次顺序理好。
每个柜一共有十层格子,如果只摆罐头,每层可以摆四十瓶。
现在总共还有四十六瓶番茄罐头。
黛莉看了看,自家进的罐头,都来自一家名为佳沃特食品的罐头公司。
马口铁罐上,贴着印了佳沃特兄弟红色花体字的白纸,瓶底还贴着厂商的地址。
来自伦敦大都会圣潘克拉教区拜克街a30幢。
也就是伦敦北边,与国王十字火车站不远。
她拿出进货票据,发现这番茄罐头的进货价格是三便士,四十瓶起批。
而货单上标的售价是五便士一瓶,九便士两瓶。
丽莎还是有些生意头脑的,揽客时总会告诉人家,买两罐比一罐划算。
一个英镑是二十个先令,一个先令是十二个便士。
这一批的罐头卖完,至少是可以赚六十九便士。
她又继续清点货物,发现快销产品肥皂,火柴,火漆,苏打粉什么的,竟然都空了。
她扯了扯唇线,终于有些忍无可忍。
不过,一想到这一家子人艰苦忙碌的生活节奏,这丽莎病了,店铺没有人能看顾的上。
让玛丽来干,她又大字不识一个,只带孩子和做饭是把好手,现在还得照顾丽莎,能看店就很不错了。
黛莉花半小时的时间,简单的把货柜过了一遍。
这十九世纪的货物,种类比上辈子要少的多。
对她来说,即便是每种货物的库存都背下,也不算什么难事。
现在,店内的情况简单了解了,黛莉便打算出门去进货。
也顺便了解一下这附近的客源,其他竞争对手。
临走前,她从柜台里揣了两个麻袋,又把玛丽叫了出来看门卖货。
才与老头一起出门去,顺着狭窄的巷子,一路朝南面走。
克拉克街的南出头通往裘德路,北出口通往多罗斯街。
他们的目的地是白教堂路,要经过南出口。
抵达白教堂路有一英里半的路程,需要走上半小时。
至于丽莎进货常去的斯皮塔佛德市场和佩蒂考特巷。
地方位于奥本斯街附近,与白教堂路连成片。
那整片区域都算是东区最热闹的地方了。
黛莉凭借原身对这个地方的生理抵触,能感觉这“热闹”并不是什么好词。
但是,想要廉价的,远远低于市场价的商品,就必须来这片地方。
伦敦东区地价便宜,所有的烟酒茶批发商,工厂经销商都在这片聚集。
虽然这个时代,铁路遍布全国,伦敦也已经有地铁了。
但是开通的站很少,她现在享受不到,还得走路。
黛莉跟着老头一路往南,刚走出克拉克巷子南出口,就看见了一家稍微比自家规模大很多的杂货铺。
其实,黛莉居住的克拉克巷内部,大多数房子都跟她家一样。
又窄又小又矮,有灰扑扑的砖墙,掉漆的木头门窗,破败的屋瓦,毫无设计风格,时代特色可言。
穷人家的房子没有时尚可言,从十八世纪到现在就没变过样。
每一栋房子,要么用来做生意,挤一家人。
要么就是分租,每一栋住三四户人家。
到了连接主街道的路口,她站在狭窄的路口朝街角望去。
眼前这个皮耶罗杂货店在这个灰扑扑的街口显得鹤立鸡群。
店铺占据了一整独门独户的楼房,拥有宽阔的玻璃橱窗。
干净的红砖墙,古典风味的米色门柱和门廊,门口挂着新鲜的松枝。
阳光迎面照进去,门口进出着穿棉布巴斯尔裙的年轻女人,一大早上,生意就十分兴隆。
4. 四便士
黛莉可以看见,这店里的一楼十分宽敞。
估算至少比自家的铺面宽敞十几倍,货品种类是大而全。
里面可以供客人亲自挑选东西,也有专卖烟酒的柜台,摆了一整个橱窗的各色酒水。
这会儿,正有员工,把镶嵌在玻璃窗外的防护木板拆下来。
她摇摇头,继续跟着纳什先生往奥本斯街赶去。
目前克拉克街从南到北一共有七八十栋房屋,总长大约二三百米。
里面一共住着二百多户人家,人口大约五百到八百左右。
克拉克街内部有地下酒馆,裁缝店,也有二手家具店,还有小咖啡馆,面包房。
杂货店有三家。
克拉克街的南出头通往裘德路,街口开着皮耶罗杂货店。
克拉克街中间,开着她家小小的纳什杂货店。
街北边的出口通往多罗斯街,还有一家洛比特杂货店。
他们三家店,经营的模式都不同。
眼前这个皮耶罗杂货店是规模最大的。
经营者皮耶罗和投资者合作,二人分红。
背后的投资者买下了这栋房子,但是不管经营。
店铺的装修,运营一直是皮耶罗先生在做,雇佣五六个店员。
皮耶罗先生本人也不住店。
他家住在靠近苏活区的五居室公寓,属于标准的中产阶级。
每天六点,皮耶罗会准时到店上班,每天晚上七点,又会准时下班。
皮耶罗背后拥有投资人,他这里的货铺的豪横。
从来都是各种批发商主动上门送来的。
至于克拉克街北出口街角的洛比特杂货铺,则是丽莎一直以来的眼中钉,肉中刺。
这洛比特杂货铺,情况比纳什家的杂货店好一些。
房子高一层,店铺宽一倍。
三楼住人,二楼做仓库厨房。
一楼是店面,雇了一个员工。
洛比特的妻子还会做一点简单的面包售卖。
像皮耶罗杂货店生意好,丽莎一点也不恨,她心服口服。
毕竟人家档次不一样,光是烟酒,摆的全是她搞不到的好货。
可这个洛比特杂货店,与纳什杂货店一样,都从奥本斯街进货。
那洛比特先生,自打丽莎病了,便三天两头的遣店员往纳什杂货店来打听。
还说什么,要是纳什杂货店办不下去了,就把店里的旧货兑给他卖。
反正近来生意也不好,让丽莎一个老太婆,就别操这份心了。
这才把丽莎气的不像样,她扒着窗户把人骂了一顿,才没来了。
所以她宁愿把店交给家里人乱打理一通,也不要关一天门,让人家笑话。
一路上,黛莉不露痕迹的向纳什先生打听这两家店的客源。
自家的店,每个月的利润在八到三英镑之间。
说明基本的客源还是有几十上百人的。
这些人,都是街坊邻居,或着家对面地下酒馆的客人。
他们懒得去巷子口,就会来这里买东西。
还有一些散客,是抄近道去裘德路或者多罗斯街经过门口的路人。
而洛比特杂货店,占据了克拉克街的北出口,临近着多罗斯街。
多罗斯街充满生活气息,有几十上百家廉价面包房,咖啡店,小酒馆,小餐厅,糖果店,也有两家小杂货店,以及流动小摊贩。
因为食品廉价,每天都有上千的工人在多罗斯街吃东西。
洛比特杂货店的客源,大多数也是这些流动人群。
而位于南出口的皮耶罗杂货店,客源则不是这些散客。
裘德路是一条能够容纳四辆马车并行的大道路,黛莉与祖父正在这条街上慢慢走着。
她四处打量,才算是真正的见识到了维多利亚风格。
主街道上,都是褐色石头砌起来的联排房屋,样子规整,质感厚重,雕饰细节古典,又大多显得太过陈旧。
道路上经过烤漆马车,货车,还有人力拉的车,甚至还有人骑着独轮车。
无论是路边的工人,还是车里坐的老爷,无一人不是穿着西服三件套,头戴毡帽的。
穷女人穿着普通裙装方便干活,没有太惹眼的鸡屁股裙撑。
手头稍微有点宽裕的妇人,就穿有臀垫裙撑的巴斯尔裙。
裘德路街道两边的联排房子里面,大多数是小型加工厂。
例如纽扣厂,衬衫厂,别针厂,帽针厂。
当然,这里还有慈善学校,诊所,旅店,两间中型饭店,警亭,棺材铺,二手瓷器店,煤炭店。
其他与裘德路连接的小巷子里,也有几家杂货店,不过都很小,规模跟纳什家一样。
根据原身的记忆,这皮耶罗杂货店,常年给裘德路上的两家旅店,两家中型饭店提供烟酒茶。
又给附近工厂提供白纸和笔墨,等等一切办公用品。
高价商品生意固定,平时散客也多,这杂货店可以说是生意蒸蒸日上,傲视这片街区。
奥利维娅思索了一下。
就自家店铺目前的情况,跟这临近的大店比较。
在客源,商品种类,商品价格上,完全没有任何竞争力。
大店的客流量大,进货量也大,进货量大,经销商给的底价就越便宜。
而客流量有限的小店,进货量小,批发的底价高,能赚的利润就越微薄。
要是大店稍微打打价格战,小店就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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掉。
但是,如果自家小店一直像现在这样管理混乱,那么不用跟人竞争,过两天后自己就歇菜了。
黛莉思索着,要是别的也就罢了,偏偏是零售行业。
无论哪辈子,无论什么时代。
她都无法接受一家自己家的零售店在自己眼皮子下歇业。
不一会儿,黛莉便和祖父一起来到了白教堂路。
经过白教堂露天市场,从拥挤的人潮中挤过去。
两边的摊贩将道路围的水泄不通,对着一切路人叫卖。
“先生!来根雪茄吧,只要一便士。”
“鱼布丁,两便士一罐……”
“买香水吗妹妹,玫瑰味的……一个先令。”
穿过小摊集市,来到了后面的街道,走向斯皮塔佛德。
这里的批发商,从十七世纪开始,便以销售农场里的生产果蔬乳制品为主。
六七十年前,瓦特蒸汽机占领伦敦,铁路横贯南北。
工业发展迅速,各行各行业飞速进展。
来自工厂加工的商品,又成了这条街的主流。
黛莉把需要进货的清单从口袋里掏出来,交给祖父拿着。
纳什先生看着上面的字迹,似乎与黛莉往常的字有些不同,笔触更加优美了。
不过,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注意到了商品的种类与往常的差别。
“酒水,雪茄,为什么这两种一样都不用进?”
纳什先生记得,雪茄没有什么库存了。
黛莉直言:“我算了一笔账。
就拿这雪茄来说,这里的进价通常是五便士一盒。
一盒六支,只能卖出去六便士,利润是一个便士。”
廉价烟草这个东西,都有行情价,没有哪个穷人会买超过三便士的雪茄。
进价也十分固定,除非是中档雪茄的走私货,否则没什么可商量的空间。
“店里的环境,不适合储存雪茄,容易受潮。
所以邻居们不爱来我们店里买,进五盒都能卖一个月。
这也才能赚五个便士而已。”
“不如把这钱拿来进一些销的快的东西。
例如茶叶,肥皂,食盐,糖粉。”
纳什先生听明白了,有点不能理解这种概念。
他们做生意的人,没有一个不追求大而全的商品。
硬着头皮,也要店里的商品种类多一些。
没有一个杂货店会不卖烟酒。
不过,他转念一想,孙女说的好像也是。
他们店里的实际情况如此,烟酒的利润微薄,可进货价又都不便宜,占着囤货资金。
如果抛开惯性,好像又确实应该这么做。
…
5. 五便士
纳什先生也是三四十多年前从爱尔兰那个死人堆爬到伦敦来的。
什么大世面都见过,他又一贯的脾气好。
这才能跟黛莉的祖母这颗炮仗过着日子,折腾着生活。
故而,孙女的这点小尝试,对他来说并不难以接受。
“就按你说的办吧。”
黛莉点头,就先朝着一家专卖皂制品的批发商小店走了去。
这店位于街道其中一家起眼的房舍里,房子模样与黛莉家也差不多。
门口挂着几个铜牌,上面写了店名,名叫费舍尔皂具。
大门也窄,窗户也窄,看不到室内的光景,但一进门。
就能看见两侧顶天立地的实木货柜,密密麻麻摆着各种皂块。
有些是散的,只裹了白纸塞在柜子里。
有些是包了两层,里面一层白纸,外面用彩纸打了标签铭牌,一打一捆,用漂白的细麻绳扎的很紧。
中间柜台上还摆着没有包裹的一箱肥皂,一个中年男子坐在柜台后。
他穿着一件与纳什先生差不多颜色的粗花呢外套,眼眶上夹着一枚镜片。
正用羽毛笔蘸墨在本子上记账,似乎是专职账房,店里来人了也眼皮子都不抬一下。
只随口招呼道:
“随便看,老板在楼上,选好了我叫他。”
屋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皂味。
黛莉看了一眼账房的账本,写的不算仔细,态度有些敷衍,不管事的。
她又继续和祖父正在这屋内的货柜两边打量货品。
自家店里卖的是只有白纸包的散皂。
原料是英格兰农场的牛羊脂肪混合化学剂,硬度高,清洁力强,适合用来洗衣服。
在这店里货架上摆了许多不同原料,不同生产厂家的皂。
包装最精致的,标签写着花香橄榄油皂,厂家是拉维尔.邦则士。
这皂用白纸包裹,装在有花纹和纸壳的锡铁盒里。
零售的价牌上写着,一先令。
包装稍微次一点的,就是用白纸包着,外面裹一层彩纸,再扎麻绳的。
这类皂的原料种类就多了。
有棕榈皂,椰油皂,麻油皂,还有不用的香调,比动物油脂的软一些,每个厂家的化学配方各不一样,每个柜口塞了一堆。
其中的薰衣草香椰油皂的彩纸上还写着,软化剃须,清洁文明的标语。
零售价四便士。
这个时代的皂,多半还是半机械半手工做的,品质并不标准,中档和低档只有原料差别。
黛莉思考片刻,拿了三十块最廉价的牛油皂,到柜台准备结账。
那账房朝着楼梯叫了一声老板,随后便慢慢走下来一个老犹太。
老犹太也带着眼镜,一脸白胡子,扫了一眼说道:
“再拿十个吧,四十块三十便士。”
“四十块就三法新一个?
再便宜点吧,五十块,算三十四便士怎么样。”
黛莉语速极快,口吻笃定,似乎对成本十分了解,砍价理所当然。
而一旁的纳什先生都没这气势。
老犹太犹豫,虽然这皂成本低,但低于三法新他也没什么赚头了。
“这可不行,五十块最少三十八便士。”
黛莉拿起桌上的香皂,捏了捏,
“三十五可以了,你这皂一看就放了一个月,该腾开位置去厂里进货了。”
“这样吧,我一次拿六十块,给你四十个便士。”
黛莉的语速是专门锻炼过的。
重点落在“一个月”和“腾位置”两个词上,一副替人着想的口吻。
由于她语速快,那老犹太脑子里还在算这乱账。
一开始的四十块皂三十便士,到后面五十块,六十块,单价只差几毫厘。
黛莉手指敲着柜台,似乎有的是耐心。
她目光直视对方,丝毫不虚,似乎一点不理亏他。
“卖我吧,下周还来你家进这么多。”
老犹太脸色不太好,眼珠子垂下来看着一柜面的皂块,又不想跟她磨嘴皮子,闻言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
“成交。”
一旁的纳什先生看的有些咂舌。
连忙掏出麻袋,装上了柜子上的三十块皂,黛莉又从旁边货柜上数了三十块装上。
她这才从最保险的衣服兜里拿出四十便士付了。
离开了肥皂店,走了半条街远,黛莉回过头去,为自己的行为轻轻笑了一声,又继续去了批发清洁粉类的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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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半路上,纳什先生慢慢算着账。
他记得,采购清单上本就写着每个月要进六十块皂。
纳什先生半天才回过味。
原来,黛莉是看那年轻账房好像不管事,老犹太也耐不住缠。
才一开始故意拿了三十块皂,一点点往上抬。
用这些套话干扰那个老犹太,带了他的节奏。
纳什先生此刻生出些惊讶,连忙扛着麻袋跟上了黛莉的脚步。
接下来,挨着这条街,走了五六家批发店,订了许多快销的杂货,现货也装了满满的两口袋。
他们从烟酒店经过,望也不望。
纳什先生把袋子两头扎一起,褡裢一样挂在肩上,扛着也不费什么劲。
黛莉要帮忙分担一袋,祖父也摇头摆手。
“这样背更省力。”
他平时,要提着大桶的牛奶铁罐走上走下,给客户上门分装。
于是黛莉也就随便了。
她专心把清单上的货都采购了一番,预算花的干干净净。
纳什先生观察了一下,手头的预算被四三三分为三份,购置了一般情况下可以卖一周的货。
第一部分是日常消耗品,例如耗材,照明用品,清洁用品。
例如皂,苏打粉,蜡烛,煤油,火柴,浆衣淀粉,祛黄蓝粉,杀虫粉,发油,牙粉。
第二部分是常用工具类,例如,开罐器,纽扣,别针,针,线卷,便签纸,信封,墨水,火漆,蜡烛,羽毛笔。
第三部分是能够长期保存的食物货调味品,例如速食罐头,糖和盐,黄油和面粉,还有廉价红茶。
比较重的面粉和罐头,达到了购买金额,多数批发店都可以提供送货上门的服务。
家用文具是在一个叫德西塔的大批发商那里买的,也可以送上门去。
纳什先生背着麻袋,只装了一些零散小件货。
他快步与黛莉往家走,虽然沉甸甸的,但却乐的很。
这次出门进的货,比上回他跟弗莱德进的实惠多了。
果然,这跟人讲价打交道,还是姑娘家厉害,速度也快,距离他们出门,才过去了两个多小时而已。
准备回家时,白教堂钟楼里,敲钟人慢慢敲响了十下。
...
6. 六便士
薄薄的一层白雾笼罩,勾勒着裘德路繁忙的深色街衢。
裘德路的工厂全都运作了起来,耳畔四处响着机械噪音,街道上繁忙无比。
路面的积雪也大多被踩化了,湿漉漉的,天空又开始飘小雪。
白色细雪飞舞,风也呼啸,薄薄的一层呢子显然没什么御寒能力,黛莉冻的不断加快脚步。
她与祖父回到克拉克巷,再一次经过了皮耶罗杂货店,却见这杂货店里的两个店员,站在小巷子口对克拉克街内张望。
两个店员正准备对他们祖孙二人说什么,忽然,西装革履的皮耶罗先生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漠然的将店员叫了回去。
黛莉和祖父不明所以,走进小巷内。
狭窄的小巷子里,停了一辆瓦光锃亮的双驹警用马车,车壁上还印有大都会警察总部的纹饰。
那马车边上守着两个严肃的警员,就站在她家门口。
巷子另一头,洛比特杂货店的老板也在巷口往这里张望,一脸的好奇。
而巷子里的其他邻居,也在窗缝里窥探着这辆警用马车,神色多有警惕。
克拉克街是爱尔兰移民劳工的地盘,这里的人大多整天酗酒,销赃,卖身,赌博,出售走私货,可谓五毒俱全。
一般情况下,外人不会在这里逗留,普通街警也懒得来。
苏格兰场的那些高等警官,更不会屈身踏足这样的地方,除非发生了什么大事。
纳什先生与黛莉见状,加快了脚步回到家中。
家门口,两个警员将他们拦下,询问了两句。
两个警员肩膀上各戴着大都会警察总部和金融城警察局的徽章。
纳什先生熟练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先令,想塞给这年领稍长的长脸警员打听打听是什么事。
长脸警员欲拒还迎的收了钱,清清嗓子说道:
“昨天午夜,塔桥附近死了个人,那人的死法,与上次在白教堂附近的死者一模一样。”
纳什先生听了,连忙询问他死的是什么人,为何受到了这样的重视。
“死者是金融城的银行经理,他身上正有官司。”
长脸的警员说,白教堂那起杀人案,丽莎是最早一批目睹案发现场的人。
现在银行经理也死了,苏格兰场十分重视,派了现在专门负责处理这个案件的坎宁警长。
金融城警长陪着他从头开始调查,所以才来了解情况。
闻言,黛莉和她祖父都放下心了,背着东西回铺子里。
屋内,玛丽正抱着一个邻居的孩子哄着,一边在看门,她努努嘴,朝楼上示意。
“来了两个警察,在楼上问话。”
纳什先生低声询问两句。
“是谁啊?”
“不认识。”
白教堂有自己的片区警察局,就在奥本斯街旁边的商业街。
在商业街警察局的划分里,多罗斯街和裘德路这一片的警亭,一贯是巴尔乔布警长的管理范围。
这一片发生的案件,也多是巴尔乔布负责记录和调查。
塔桥附近死人了,一般也是塔桥的街警来负责调查。
在白教堂,死人是件十分寻常的事情,一般的街警就能下定案。
只有大案要案,或舆论关注,才会从各个分局一层一层移交到上面的大都会警察总部,那里也俗称苏格兰场。
黛莉进了屋子,先把麻袋里货物拿出来,铺在柜台上,检查一遍有没有损坏,再挨个摆进柜子里。
又用鸡毛掸子扫一扫,打理整齐,一点不受这警察来访的影响,还去厨房打了盆水出来。
无论是在原著背景中,还是她所见证的历史,这个时期的伦敦都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犯罪都市,尤其是东区。
无数凶案大大小小,不必这么大惊小怪。
只要跟自家的生意没关系,那她就无所谓。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审问结束了,木质楼梯响了起来。
黛莉提前避在角落里,拿着沾湿的抹布擦柜子。
玛丽抱着邻居的孩子回了杂物间。
祖父掸掸衣裳,卑躬屈膝地上楼梯口,准备送客。
黛莉隐约间能听见,有人在楼梯上低声说着什么...
“这两个死者,都与查布莱银行和尤特航运公司的官司有关。
这事关系重大,甚至会牵涉到...总之,这不是我们能查的事情。
况且找凶手也是大海捞针......”
听语气,他们似乎没有从丽莎口中得到有用的线索。
随后,两个衣着制式服装的警长,掀开布帘,从纳什家逼仄的楼梯里走了出来,十分沉默的朝着门外走去。
他们二人对这里的其他人没有丝毫关注,只在乎与凶杀案有关的事情。
即便是这屋子里可能有一大堆的非法走私货。
黛莉透过余光去看,可以瞥见一老一少两个警察。
那个年轻警察身型轮廓比例不错,看起来或许比六英尺还高。
警帽压着的深棕色鬓角,眼瞳一抹灰银,侧面脸骨深邃,气质显得很严肃。
他穿着一双长马靴,光是听听脚步的规律声,就知道这警察恐怕当过军人。
而另一个老警察,戴着经融城警察的徽章,挂着眼镜,他边走边无奈的叹了口气。
黛莉敛目,收回她观察推理的余光。
在大都会,警力一共分为两个部分。
一个是大都会警察总部,俗称苏格兰场,负责整个大伦敦地区的治安,案件稽查,以及王室和官员的安保,下辖伦敦各个区域的分属警察局。
还有一个是金融城警察局,只负责管金融城那点地方,不受大都会管辖。
黛莉看这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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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走出去了,又继续打扫柜台的卫生。
忽然,她的耳朵里捕捉到了一个原著配角的名字。
是那个老警察对这个年轻警察说的。
“克里斯蒂,走吧。”
黛莉拿着毛巾的手指一顿,她原地扭头朝门外看去。
门外,那个名叫克里斯蒂的年轻警长在马车旁的长脸警员面前站定。
不知道他对长脸警员说了什么。
长脸警员一脸涨红,手足无措的把口袋里收纳什先生的几个先令掏了出来,退还给了纳什先生。
而一旁送客的纳什先生也茫然无措的挨了他两句警告。
警告完毕,克里斯蒂站在飘雪的巷子里看向四周,目光精准地掠过巷子里那些微微张开的窗缝。
老警长有些尴尬的瞪了几眼自己身边的长脸警员。
他又随着克里斯蒂的视线看过去,注意到那些窗缝纷纷合上,鄙夷地冷哼了一声:
“瞧瞧这些爱尔兰人,多警惕,怕是见不得人的事情做多了...”
说完,老警长先钻进警车,克里斯蒂也随后登上,车帘缓缓的落下,警员才驾驭着马匹离开巷子。
巷子里只剩下一行车辙,以及被风卷飞的洁白细雪。
黛莉望着巷子,眯着眼思索了半天,忽然认出了人,疏忽间收回目光,神色淡定的继续擦东西。
纳什先生回到店铺内,嘀咕了两句,他还没见过这样的傲的警察,打听打听也不让。
黛莉耸了耸肩,表示无奈。
她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年轻警察就是克里斯蒂.坎宁。
跟这具身体的主人一样,克里斯蒂.坎宁也是在原著里没有什么台词的配角。
与原主不同的是,他无父无母,一个亲人没有,是个遗孤,只有个教父,教父在唐宁街当官。
按照现在的时间线,他应该刚从与阿富汗人打仗的战场回来,回国后在教父的指示下来做了警察。
现在只是个警长,但在原著里,主角长大成为江洋大盗时入狱,他早已经一步步的成为了大都会的警察总监。
中间的剧情她已经不怎么记得了。
只是印象当中,记得这角色后来与他的教父反目成仇。
他的教父,也就是唐宁街的那个大官儿,是原著主角后期最大保护伞。
到了原著的最后,这警察总算查清了那主角的所有犯罪证据,还把自己的教父送进了监狱。
不过,在查清这与主角有关的,令伦敦权贵学商各界震荡的连环案之后,他也随即辞职,销声匿迹了。
最后,这角色是死是活,原著里都没有解释。
说起来,像是个倔强清冷小白花一般的正面角色,黛莉扯了扯唇角。
她转身去厨房换了一盆水出来,将店铺里的货架重新拾掇一通,准备正式经营了。
...
7. 七便士
简单的午茶后,黛莉坐在柜台后一边等着接待客人,一边将批发商送来的大袋砂糖和大袋面粉分装成小包装。
要用一杆古老的天平秤称重,常用砝码是一磅重,还有八盎司的小砝码,这是半磅。
她用白纸折成纸包,中间再包一层报纸,外面糊一张白纸,用麻绳捆好。
不一会儿,早上订的文具也都送来了,黛莉仔细检查过后,才摆进柜台里。
第一批客人,是在多罗斯街那些餐馆里做菜的厨娘,她们在饭点过后可以休息一会儿。
小杂货店门口悬挂的铜铃铛一响起,黛莉抬头,就瞧见两个穿着酱色棉裙,头上戴着小帽,手上挎着个藤篮子的中年妇人走了进来,一个是麻脸,一个是锥子脸。
她站起身,面带微笑:“需要点什么?今天新进了不少货。”
两个妇人就住在附近,她们都是这里的常客,听人说这小杂货店要关门了,才过来看一看。
没想到,一进门来,就闻见一股淡淡的肥皂香味,似乎整个屋子都被收拾了一遍,收拾的规规整整,比往常还仔细,哪里有要关门的样子。
麻脸妇人闻见气味,想起来自家也没肥皂了。
“我要两块肥皂,八盎司盐,现在面粉多少钱一磅?”
黛莉听了,不慌不忙的在柜台后称盐,也不看进货单就能回答:
“面粉是两便士一磅,今天还有新到的玉米粉,三便士两磅...”
这两个妇人都是天天给家里买菜做饭的,对这些生活物品的价格烂熟于心,价格便宜不便宜一听就能知道。
估计她们今天刚发了二十先令的周薪,准备给家里采购足够下一周吃的食物和菜,是算优质的客户。
那麻脸妇人又道:“那我要两磅小麦粉,两磅玉米粉,八盎司黄油,两瓶番茄罐头,两盒火柴。”
黛莉一边耐心地介绍新品,手上也不停,很利落地就把盐打包好了。
麻脸妇人见状,不由挑眉说道:“这纸包扎的真漂亮,不比纸盒差了。”
“哎,有糖果和饼干吗?每样就照这样给我装一磅。”
黛莉应了一声,转身从架子里拿出来两个大铁盒,里面是褐色的太妃硬糖球和蜂蜜饼干,是库存货里数量比较多的。
“这样的可以吗?糖果十二便士一磅,饼干六便士,可以先尝尝。”
她隔着纸捏出来试吃的递给她们,又在托盘里铺开一张包装纸,动作漂亮的像是在跳舞,手上功夫也深,在罐子里铲一把,就刚好是一磅重。
尝过之后,锥子脸妇人也要了许多食物,又道:“糖果和饼干给我也这样装一份,省的买纸盒了。”
包装好后,黛莉询问她们是不是要拿去给人送礼,她可以帮忙写个卡片粘上。
她们确实要给刚成家的同事送礼,可并不知道卡片要写什么。
黛莉询问过她们的同事姓名过后,就先写了一张作样子。
两个妇人捧起来念了,不由点头:“真体面,就这样写。”
不一会儿,这两个妇人手里的篮子都被各种商品填装满了,手里还拎着扎好的纸包。
黛莉将柜台上的硬币数了数,总共九十二个便士。
两个妇人进门之前,绝对没想过要花这些钱。
黛莉上辈子最开始刚创业时,什么岗位都兼任过,当然也包括站柜台。
深知一名好柜员,对于销售额的影响非常大。
又招待过两三个零散客人,下午两点后,她家对面的酒馆就开始营业了。
负责铲雪,挂营业牌与煤气灯的是个叫南森的杂工,也是酒馆里唯二的员工。
南森穿着身陈旧的粗花呢套装,头上戴着扁扁的呢绒帽,一双丑陋的旧鞋,挂完招牌,就冒着雪跑过来。
他钻进杂货店里,搓了搓手,熟稔地问黛莉要了一盒便宜火柴。
南森将火柴打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没有封口的雪茄,用火柴慢慢烤燃了。
“我听人说,你家打算关门了?纳什太太病好了吗”
这年头的习惯,称一家辈分最大的夫妻为某先生某太太,所以这纳什太太指的是她祖母。
黛莉将最后一袋糖粉分装好,转身码进纸盒里。
“好多了,关门是没有的事,以后都是我来看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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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南森撇嘴,有些轻蔑的笑了笑。
他知道,黛莉从来都是个文文静静的性格,没沾染纳什太太的半分泼辣,能看的了店?
况且,酒馆里的醉鬼可多,她一个漂亮姑娘,难道就不怕被骚扰吗?
虽然她爸爸弗莱德是个彪形大汉。
南森吸了一口烟,又忽然看见桌面上紧紧的纸包,每只的大小都一模一样。
四角方正,像机器做的一样标致。
他夸了两句,又随口问起上午的那几个警察为什么来。
他的眼睛不经意在店里瞟来瞟去。
杂货店的柜台里似乎东西齐全了些,也有人仔细打理了,瓶瓶罐罐排列的十分整齐。
一眼看过去,虽然拥挤,但竟然十分悦目,让人有了购买欲。
他看了半天,没见什么烟酒。
警察的事,黛莉简单的应付两句,并信手拈来的扯谎:
“他们是查案的,说是塔桥附近死人了。
我听着,这死者好像跟走私案有关系。
那警察都是苏格兰场的,看来这事儿闹大了。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听错了。”
黛莉的脸上写满困惑,还是以往的文静模样,看着一点不会撒谎。
南森听说是查走私的,有些哑然,脸色微变,匆匆就找借口回去了。
她看着人走了,才抬起下巴,轻慢地扯了扯嘴角。
刚刚南森指间夹的那种雪茄产自菲律宾,名叫吕宋烟。
烟头两端都不封口,不用特意剪开,正是洛比特店里爱进的货。
在多罗斯街吃饭的工人最喜欢这种烟,劲头足,有时候比英格兰产的还廉价。
她摇头,洛比特让人来打探消息,都只愿意送这么便宜的烟,真是抠啊。
黛莉坐在柜台后,面朝着外面,看着巷子飞舞的细雪,略加思索。
实际上,对于开杂货店来说,洛比特杂货店的地理位置极好。
临近密集的餐馆一条街,三餐饭点的人流量都很大。
可惜,这地方就是跟错了主人。
...
8. 八便士
在原身的记忆中,这个洛比特先生做生意十分吝啬,像是偷称之类的事,屡见不鲜。
偶尔有吃坏东西的客人去他家店里要说法,这洛比特先生也一口咬定东西不是他家的。
所以,他那家店的主顾大多都是流动人群,做一次性买卖。
稳定的客源不比她多。
黛莉想,自家的一点优势也就是熟客多,更要在保证品质的情况下,用她的细节处理来提升顾客的忠实度。
虽然洛比特从未得罪她本人,但这附近的环境,客源有限。
商店想生存,本身就是零和博弈,不进则退。
她拿出柜子里泛黄的旧信纸,又取了红黑两种颜色的墨水,拿出一根羽毛笔,有一搭没一搭的写着什么。
下午,客流量也不算多,只有零星几个人。
客流量少,那么就要靠她的努力来提高客单价。
黛莉打起精神挨个招待完毕,没让一人空手离开,直到听见钟声,傍晚六点了。
此时此刻,玛丽把照顾的几个婴儿分趟送回家去了。
今天她不必硬着头皮看店,就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用来清洗一家子堆积的脏衣服,清扫了房间和楼梯。
又烤出来了一锅面包做晚饭。
黛莉将下午赚到的零钱都数清楚塞进柜子里锁起来。
她不仅闻见了厨房里飘出来的面包味,隔壁邻居家里,似乎都在做饭了。
香肠味,培根味,黄油味,这里住着的贫民一天当中只有晚餐最丰盛,这个习惯一直延续了两百年。
屋外,巷子里天色暗了,天空是深蓝的,几个唇上抹了口红,溜着发卷儿的女人踩着雪地,在饭点径直进了对面的酒馆。
黛莉知道,这些女人可怜的很,只能在这样的地方揽客,赚不到几个钱不说,还得用化学药剂洗浴,十分伤身。
但她们从不攒钱,在附近的公寓住着,一周一周的交房租。
平时赚到点钱,全用来喝杜松子酒,买零嘴,化妆品,做衣服,抽烟。
自家柜子里的零食,也大多是卖给了她们。
黛莉看向斜对面那间小裁缝店,那店主也是做这些女人的生意的。
做裁缝的姓海洛特,是个个高的秃头,手艺极好。
他老婆海洛特太太算半个商人,平时向这些女人放贷赊账收利钱。
海洛特太太生了一儿一女,这两个孩子是佩妮的同学。
黛莉瞥见海洛特家的两个小孩背着挎包回了家里。
不一会儿,果然佩妮也回来了。
佩妮出门时穿的是一件绿色长裙,一件呢绒外套,缠了一圈杏黄色披肩,头上戴着有檐的波奈特型花边浆布小帽,脚上踩着一双长靴。
这个时代的女人,无论是宫殿里的夫人,还是贫民窟里的洗衣工,大人或孩子,出行必然穿长裙,裙垫,戴有檐的小帽。
佩妮进了屋,将身上的东西摘下来,凑到柜台来看黛莉打的饼干纸包。
半磅一包,里外两层,麻绳上挂着小小的价签,上面标了日期,重量,口味,价格,最外面那一层纸,还用漂亮的花体写上了“纳什杂货店”
但佩妮更关注味道香浓的饼干,她围了上来,想蹲一些碎渣解馋。
黛莉见状,将饼干抓了一把,将要给她。
佩妮一边高兴的不得了,一边狐疑,但还是伸出双手来接,忽然黛莉又停住了。
“想吃饼干,你得答应帮我做件事。”佩妮睁大眼睛,就知道便宜不会白得。
不过,她思考了一下,还是飞快的点了点头。
黛莉才将手上的饼干交给她,又扭头拿出来一叠泛黄的信纸。
信纸上,头一行字是花体加粗的纳什杂货店。
下面则有两列商品名,又用红色墨水标了价格。
佩妮接过这些信纸,嘟嘟囔囔的念了起来:
“肥皂,一便士一块,两便士三块,三便士四块……”
紧接着后面是糖,盐,面粉,饼干,黄油……以及墨水信纸火漆,等等生活必需品的价格和促销活动。
佩妮拿着这些纸条,看的脑子里一头雾水,这有点像是传单。
“明天一早,把这些纸条塞进邻居们的窗缝门缝和信箱里,要好好做,我会检查的。”
“要是明天能做好,饼干还有。”
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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妮明天放假,她郑重的点头,将饼干和一叠信纸全都拿走了。
过了一会儿,纳什先生和弗莱德回来了。
弗莱德.纳什,这是一位长着红头发,一脸络腮胡,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脾气很好的彪形大汉,今年三十多岁。
他们父子二人轻松的推着一个有筐的板车,在巷子里慢慢前行。
筐子里装着几只几十升的铁壶,一共几百升奶,要挨家挨户的送出去,分给订了奶的客户。
干到晚饭时间就回来,已经算是早了。
他们二人将车子推到门口,将奶罐拎进来,摆在墙边,又把车子卸一卸,放进了本就拥挤的前门边。
到了家,还不能歇着,他们父子钻进厨房里,拿出家里的木桶,上公共压水井去接生活用水了。
弗莱德拎着木桶从厨房出来,抬眼便看见货柜里,似乎重新摆设过了,与早上出门时完全不一样。
角角落落也都擦洗了,东西摆的像印刷出来的一样整齐。
这会儿黛莉还在柜台边上盘今天的小账,认真的很,弗莱德都不敢打扰。
丽莎有个小账本,一直放在柜子里,她以前每天都轧账,这是个好习惯。
黛莉捏着羽毛笔,沾沾墨水继续顺着后面的空白记录。
今天一共有十五个客人登门,只有平时的四分之一,少的可怜。
营业额却高达三百便士,平均客单价为二十便士。
光看营业额,这是过去店铺里客人多生意最好时才有的水平。
这提高,完全因为她今天无比尽心的柜台服务,以及推销话术。
黛莉十分专业的计算过,这店里的销售额利率是百分之二十五。
销售额三百便士,利润大概是七十五个便士。
如果每天都像今天这样,那么一个月的利润就是二千二百便士,也就是净赚九英镑。
比以往生意好的时候还要赚钱。
但是如果她能继续提高销量,增加进货的批发量,那么货物的价格就能进一步压缩,利率还能达到百分之三十。
小商店虽然不起眼,经营好了,也能积攒第一桶金。
...
9. 九便士
天色愈发漆黑,转眼夜幕降临,家对面的半地下酒馆里透着暖黄色的光线,里面人影憧憧。
不一会儿,汉克和弗莱德打了两桶水回来,玛丽也在厨房里喊大家进去吃饭。
黛莉起身,去将大门锁上,才最后去厨房里。
厨房里挂着一盏煤汽灯,桌子被挪到了中间,四周摆着几只椅子或凳子,拥挤的都转不开身。
这还是在丽莎不能下楼来吃饭的情况下,平时吃饭时厨房只会更拥挤。
不过,黛莉上辈子跟合伙人刚创业时吃过不少苦,如今条件艰苦一些已经不能让她有太大情绪波动了。
她提着裙子挤进了最靠里的座位,刚坐下,玛丽就给她端上了满满的一盘食物,又倒了一杯热奶。
今天的晚餐比较早餐和午餐要丰盛不少。
盘子里有两块黄油面包,几条培根肉,一只煎蛋,还有煎血肠,用番茄罐头焗煮的豆子,土豆泥和卷心菜。
这是无比经典的老伦敦菜色。
黛莉闻了闻,又动餐具尝了点,出乎意料的是,这盘子东西没有她想象的难吃,味道还可以。
弗莱德去楼上送完饭,坐下了,看了两眼,都忍不住说道:“今天这是又过圣诞了吗?”
看来,只要不用看店,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干活,玛丽还是能做出非常可口的饭菜的。
五口人围着小小的桌子大快朵颐,一小瓶子海盐胡椒粉,被几人递来递去。
饭桌上,祖父率先关心起黛莉今天看店的情况。
黛莉抿唇,手里还在切培根,慢慢的将今天的记录在账本上的东西都口述了出来。
顿时,整个厨房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她。
玛丽一直在家,知道没什么客人,也就没关注前面的生意。
她可没想到,黛莉这才看店头一天,竟然卖了这么多东西。
来的客人没几个,每人却都买了不少东西,这得多费柜员的嘴皮子。
在座的人都轮流值班了一个月,自然十分清楚。
弗莱德更是想不到,他知道,黛莉性格并不外向,甚至有些内敛,从来没有独自一个人看过店,今天竟然一改往常了。
汉克倒是见识过黛莉进货时的嘴皮子,他也自我解释,认为这或许也是上了学的原因。
总而言之,在座的没一个人知道自己家的姑娘已经被一个零售品牌CEO给穿了。
黛莉对他们的反应有所预料,她低下头继续吃饭,转动眼珠子说道:
“我也是想生意好一些,省的祖母天天气不过,闹着要自己干活。
她这个身体,还得再养几个月,要是这期间又伤到,那就难治了。”
大家听了这话,多多少少都有些羞愧的低头,他们值班的时候,生意就没这么好。
可她呢?明明是个文静乖巧的姑娘,为了祖母的身体着想也是拼了!
不过,看店这事情是需要天赋的,学习起来需要漫长的过程,除非是她这种已经将商业技能点满了的,普通人要上手,至少需要不间断的整月培训。
黛莉看着她铺垫的差不多了,便将想休学专职在家看店的事情提了出来。
厨房里又是一片寂静,这次就连佩妮都咬断了培根,一脸不解。
还有大半年,就能拿到毕业证了,这个时候休学,以后还要再去补半年课,未免有些折腾人。
“没关系,反正该学的我都学了,到时候补一些课程,总比现在店开不下去要好,那我可就没钱拿毕业证了。
有我在家专心的看店,说不定生意还能恢复往常。”
黛莉的话,也十分有道理。
祖父这才点头:“那好吧,明天我带点东西,陪你去学校里找校长女士说一说。
至于你祖母那儿,还得你去劝劝。”
黛莉“嗯”了一声。
饭后,她果断的抱着零钱盒子和账本上楼去,敲开了祖母的卧室门。
一走进去,祖母刚吃完饭漱口了,在准备休息。
黛莉晃了晃钱盒子:“别睡呀,帮我算算账吧。”
她走了过去,将账本递给丽莎,又把钱匣子递过去。
丽莎接过钱匣子,感觉沉甸甸的,眼睛都亮起了光。
她打开账本,上下看了看。
“今天竟然卖了这么多东西!”
丽莎看着这账,越看越惊讶,又询问了一番黛莉过程。
黛莉便一五一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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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把她今天做了什么,全都讲述了出来。
包括扎纸包,写便签,写小广告那些事情。
丽莎作为同样经营店铺的人,越听眼神越亮。
她一拍大腿,差点加深骨折,对啊!这些生意就该这么做!自己以前怎么没想到。
可是,黛莉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到这么多的,丽莎又不禁疑惑起来。
黛莉知道,自己现在和原主的性格差别有点明显,但是她已经找到了最好的理由,孝。
于是,她紧紧握着祖母的手。
“我做这些,都只是希望你可以安安心心的养病!
如果可以,我愿意来专职打理店铺。”
丽莎又愕然了一下,她苍老的脸庞有些呆滞。
似乎从未想过,黛莉愿意为店铺做这么多事情,是为了她的健康。
别看这孩子平时文文静静,什么事都无所谓,但真碰到了事情,她是真扛啊!
丽莎顿时感动的泣不成声,不过,她顿时反应过来黛莉的意思。
“那你的学业怎么办?”她柔声疑惑。
黛莉又复述一遍,她打算暂时休学,等祖母的病好了再去完成课程,绝对不会耽误未来的前程。
至于真到了那个时候,生意就肯定已经离不开她了,还不是她说什么是什么。
她这辈子并不想做一个办公室打字女秘,然后嫁给丑陋的同事,也并不认为这是好前程。
因为这对赚钱没有任何帮助。
在家庭层次,人际圈子没有随着家族资本提升,到达可以通过婚姻来资源互换,扩大影响力,从而获得更多利益的地步时,她不会考虑个人问题。
同样,眼前的一家人,虽然看起来全都普普通通,但都各有优点,值得培养。
她对原著了如指掌,更了解时代背景。
更知道,眼下的伦敦机会无数。
体系松散,充满腐败,监管也并不严格,甚至在某种程度更利于商业的野蛮生长。
而她,有宝贵的实践经验,除了赚钱什么也不会。
无非就是把上辈子,在千禧年代成功过的路重新在十九世纪再走一遍。
这又有什么难?
…
10. 十便士
第二天黎明时分,六点的钟声还没敲响起来,克拉克街很静谧,昏暗的光线洒进巷子,增添一分幽深意味。
杂货店的窗户,在每天夜晚,弗莱德都会用木板把玻璃封上,避免被对面酒馆里走出来的醉汉砸碎,故而此刻屋里也是黑漆漆的。
为免照顾不到上午的生意,黛莉起的比全家都早。
她套了几件衬裙,棉裙,一件厚实的花呢外套,围了一件深色披肩,将脖子和脸颊盖的严严实实,又带着一顶颜色发旧的短檐毡帽。
洗完了脸,走出来将家门开出一条缝。
外头依旧那么寒冷,横风钻过巷子,割的人脸痛,冻的人鼻子都僵了。
她动动鼻子嗅了嗅,不知道从哪飘来一股异味,放眼在巷子里找了找,才发现是对面酒馆旁边,有好几滩醉鬼的呕吐物。
幸好这不是屎。
昨天是发薪日,他们手头正有钱喝酒。
黛莉摇头,决定每天晚饭点后就提前关门。
这些酒馆里的常客,实在鱼龙混杂,虽然消费力高那么一点,但并不足以牺牲安全性。
能在夜晚继续开门做生意到深夜的,只有伦敦西区贵族聚集区的店主们。
那里有充沛的警力日夜巡视街道的安全,也是平民百姓从来不踏足的地方。
会半夜出来购物的,只有刚刚参加完舞会肚子饿了或手里没烟抽的贵族。
她昨天裁旧报纸包东西时,顺便深入的了解过这个时代的著名商业公司和大宗商品物价。
在报纸的求租刊登栏上,海德公园附近,梅菲尔区的一间普通铺子,月租金价格在几十英镑不等。
是现在店铺房租的十倍。
暂时可以把这定为长远的发展目标。
她走出门去站一会儿,同样早起的祖父也收拾好了。
知道今天要去学校,为了不丢面儿,纳什先生穿上了他箱子里最崭新的粗花呢套装,戴上了高筒帽,还有昨晚提前擦亮的皮鞋,还修剪了络腮胡,打扮的比黛莉还精致。
虽然衣服不是定制,有些不太合身。
将家门重新关上,二人就前往一英里外的斯特普尼女子学校。
这次往北出口走,要经过洛比特杂货店,顺着多罗斯街继续往东北方向步行,大约三四十分钟后就能到了。
黛莉对多罗斯街很好奇,走出巷子口,她的目光从还没开门的洛比特杂货店门口往附近延伸。
黎明时的多罗斯街显然已经开始繁忙了。
天空还是阴阴沉沉的蓝调,街边小店里都挂着煤气灯,窗户里透出暖黄色的光线。
这条街上,有上百家小型店铺,以餐饮店居多。
从凌晨开始,店主和厨娘们就会从各个市场,商店,将批发来的食材搬进后厨再加工成食物。
等到六点的钟声敲响,附近几个贫民街区里的工人苏醒过来,就会不约而同的来到这里。
他们会将最廉价,最方便食用,能快速果腹且有滋味的食物吃掉,再匆匆赶去附近的工厂签到。
这条街上的杂货店还有两家,规模与黛莉家差不多,此刻都还没开门。
纳什先生见黛莉站在街口凝望这一条街的商铺,还以为她在纠结早上吃点什么。
“今天去吃三明治吧,斯诺塔家做的鳕鱼黄瓜三明治,最是美味了。”
“不过,安东尼家热狗也非常不错,要是不着急赶路,还能去尝尝罗伯特家的奶油洋葱汤。”
这老头说的这几家店的食材都很新鲜,他每天都去送奶,能进入后厨。
纳什先生也算是一个资深老饕,这条街里似乎就没有他不知道的美味。
黛莉注意到了这一点。
她根据祖父的推荐,选择去对面刚刚开门的三明治店。
黛莉选择了祖父推荐的鳕鱼酸黄瓜三明治,而纳什先生则选择了经典的鸡蛋培根三明治。
各加一便士就能得到一杯拿铁咖啡。
纳什先生付账时,黛莉就在旁边研究这店铺的菜单,根据菜单的数量,可以看出这家店每天的采购量,以及客流量。
像这样的餐饮店,菜单上只有六种选择,但随便一个三明治套餐都不超过五便士。
看起来成本已经压缩到极致了,每天的消耗也能控制的非常精确。
不过,像这样服务底层劳动者的快餐店周围环境太差,口袋里稍微富裕一点的人都不会来。
味道这么好,只可惜不能外带,也没有配送模式。
如果有的话,说不准还能打开一点中产市场。
黛莉在角落找了一个位置坐下,享用热腾腾的三明治,又用只有淡淡苦涩味的拿铁清一清口。
吃完继续赶路,此刻已经六点过了,四十分钟后,就走到了女校所在的波琳朗特街。
女子学校坐落在这条街最显眼的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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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教堂一侧。
学校面积不大,占了四五栋联排别墅的位置,红砖围墙把这几栋别墅圈成了独立的庭院。
虽然今天学校放假,但校长女士就居住在学校里其中一幢别墅中,她平常都会在学校居住,偶尔回西区的宅子社交。
黛莉和祖父进了校门,在女仆的带领下,走进其中一栋古老的别墅。
穿过狭窄的走廊,爬几层迷宫般的楼梯,才来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外等待。
办公室里,校长女士的秘书正在汇报工作。
黛莉知道,这里一个月的学费是两英镑,常规课程只招收年满十三岁的姑娘,三年就能毕业,包分配工作。
晚上的夜校则对二十岁以上,还在工作的女士开放,课程有与小姑娘们有很大区别,三个月为一个学期,不包分配。
全校加起来有二百多名学生,可以选择廉价的八人宿舍,也可以选择走读。
学校每天还提供三顿简单的饮食,面包和培根什么的。
整个学校,每年可以收五六千英镑的学费,还能向各个公司收一些招聘中介费用。
而这所女校的校长安格尼斯女士,是一个贵族旁系。
她年轻时在贵族家庭做教师,继承了祖上的一笔遗产后,在东区创办了这学校,历史已经有二十年了。
黛莉想,这安格尼斯女士之所以可以成功的拥有自己的事业,脱离不开贵族背景,巨额遗产,以及她手上积攒的社会资源。
这学校里上课的小姑娘,大多数与黛莉一样,家里开个小店,稍微比工人赚的多一点,否则也负担不起。
半晌后,校长的秘书才忙完,走出来询问两句,才带黛莉和祖父进去。
别墅很古老,校长办公室也很小,四处铺着厚重的木地板,墙壁上挂着许多油画,书籍更随手塞的到处都是。
校长已经人到中年,看起来保养的非常好,穿着一身浅紫色绸裙,披着牙白的开司米衫,坐在办公室壁炉边看书,一边伸手搅动骨瓷杯子里的上等红茶。
祖父将家里最近发生的情况解释清楚后,安格尼斯女士才把书放下,点头答应了下来,并对纳什先生说道:
“实际上,黛莉的学习很优秀,课程掌握的很不错。
如果有需要,我现在就可以写推荐信,介绍一份白教堂邮局的全职工作。
那里最近正好缺一批打字员和柜员。”
…
11. 一先令
安格尼斯女士的面容不算姣好,但口音却是纯正的西区味道,低沉磁性,让人必须得安静的听,颇为她增添了两分优雅气质。
纳什先生还在犹豫,黛莉却先一步开口回答。
“这份工作确实非常好,换谁都会愿意做,实在感谢您愿意帮我。
只不过,平常您总教导我们,做任何事情都得富有责任心,现在家里需要帮助,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
我也相信我能很快帮着渡过这次难关。”
这回答滴水不漏,既恭维又很诚恳,让出入社交场合,经常逢迎的安格尼斯也挑不出问题。
她看向黛莉,原本对这平平无奇的乖乖女印象不深,此刻倒是有点意外,心里疑惑,自己没有观察到她。
“这样也好,实践实践,以后才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要是还想得到一份工作,可以回来找我。”
安格尼斯脸上露出一点微笑,此刻才开始上下打量黛莉的一举一动,不介意对她做个好人。
她看向一旁的秘书,清清嗓子说道:“把这个月的学费退给她,再给佩尔尼太太说一声。”
秘书点头,立刻带着二人离开校长办公室,前往了隔壁的办公室取钱。
在会计室里等候的时候,黛莉瞥见几个中年女人坐在桌子边算账目。
她们是在整理这一周学校的餐食供应采购账单。
虽然二百多个姑娘们每顿都吃的少,仅仅一人两片吐司和一点培根和一点蔬菜汤,但厨房的采购单数字累积起来也不少。
上一周大约消耗掉了七百磅面粉,五十磅黄油,一千颗鸡蛋,二百磅培根肉,四百颗卷心菜,四百磅胡萝卜,食盐和糖各十磅。
单据上罗列着价格单项,林林总总一共才三四十英镑。
也不知道学校是在哪个批发商进的货,比市场上的货源要便宜不少,在原身印象中,食物质量也还可以。
负责管理学校后勤的佩尔尼太太正拿着一堆单据账目签字,盖上汇款使用的私人印章。
或许是如有神助,一阵风顺着窗缝吹了进来,账单飘的四处都是。
黛莉立刻帮忙捡东西,装作不经意地靠过去瞧了瞧,看清了账单的寄出地址。
萨里郡,米查姆区,浅湖路奥尼斯格农场。
这地方就在伦敦南边,是还没开发的农场聚集区,行政划分属于萨里郡,纳什先生服务的奶牛厂也在这附近。
她默默地记下了一切或许用的上的信息,三两下帮忙收拾了一顿。
半晌后,拿回了这个月的学费,纳什先生和黛莉才离开女校,原路返回家中。
到家时,刚刚八点多,拉克拉街附近的早通勤高峰已经过去了,四周的工厂又开始散发规律的噪音。
黛莉走进巷子口,发现洛比特杂货店也开门了。
洛比特雇佣的小打杂工乔治正在抬水擦地。
那小打杂工骨瘦如柴,穿着一身打补丁的粗花呢外套,拎着沉重的木桶在门口挪动,跪着擦拭阶梯。
这打杂工是洛比特从济贫院里领出来的小孩,从十一岁起就在这杂货店里工作,现在已经三年了。
在原身的印象中,这人能活这么久纯属命大。
又要看店卖东西,又要打扫,还得帮着洛比特太太带孩子,发薪水也是全凭洛比特的心情。
黛莉心里并未产生一分对商人来说过分多余的同情,只是思索着如何利用这件事。
她跟着祖父回到自家中。
清晨的店铺里,窗板和大门都打开了,店里已经有了两个客人。
玛丽今天又多接了一个婴儿带着,此刻一边抱着不适应环境的孩子哄,一边来接待客人。
今天一早,佩妮起床后,早饭都没吃,馋饼干馋的不行,就拿着一叠二百张的小广告跑出去了。
她在巷子里的居民公寓塞完之后,又去了附近的街道,这时候刚刚回家落脚。
等她把小广告发出去,后脚的功夫,就有人拿着广告单找了上来,要买东西。
玛丽昨天听过黛莉的交代,这会儿按照单据上的价格来售卖。
而要售卖的大多数优惠商品,在昨天就被黛莉打包称装好了,只需要整个拿出来结算。
这极大程度的让玛丽不那么手忙脚乱。
黛莉回家后,将帽子和围巾取下来,很快就替了玛丽的活儿,来给这两个客人结账。
眼前的两个客人,都是在克拉克街内开店的邻居。
一个家里是开二手家具店的寡妇,一身黑裙打扮。
另一个是旁边小咖啡馆的老板娘,围着厚厚的围裙。
她们的店与纳什杂货店隔的不远,一开店门就看到了塞进来的小广告,正好早上没什么客人,就过来看一看。
她们二人按照单子上的活动价,采购了不少生活物品。
例如包装好的廉价茶叶,盐和糖,还有肥皂一类的东西。
结完了账,那个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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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手家具店的寡妇还不着急走,她手里捏着一块发旧的白丝巾,提着草编袋子靠在柜台边上,柔声询问道:
“这纸上的字都是你写的吗?你这字不错,口才也好,能不能帮我写几个价格签?”
黛莉倒是没想到自己还能开发这代写的业务,但她也没拒绝。
都没让这寡妇单独掏钱,便拿了几张硬纸慢慢地写起了价格签。
这寡妇的店铺里的业务很广,小到二手水盆,大到二手床铺,她全都回收,加工一下再出售。
她那里的价格也相当廉价,一个工人一两天的工资,就足够买上一架小木床,所以平常生意颇好。
黛莉一边写,一边请教寡妇哪家批发商的油漆好一点,她要给自家的货柜拾掇拾掇。
寡妇见黛莉跟她讨教,还有些意外,以往黛莉都从来不与她说话的。
于是,寡妇便指教了她一家专门卖油和漆料的批发商。
“这可是我翻新家具的秘方,你可别说出去,跟那老板报我名字,他不会拿假货忽悠你的。”
临走时,那寡妇还一脸娇俏地叮嘱她。
黛莉立刻就意识到,这卖漆的怕不是这寡妇的姘头?
不过在原身的记忆中,这寡妇姘头不少,附近五金店和木匠店的老板都是。
黛莉心想,这寡妇还怪有事业心,找的姘头,翻新二手家具都能用上。
人刚走,佩妮就从帘子后钻了出来,看着黛莉空闲了,便问她讨要饼干。
黛莉大方地将饼干拆了一包,与佩妮分了分,她也尝了那么一口。
这些饼干,是库存货,上周进的,二十磅起批,进货价是四便士一磅,卖到现在目前还剩下一半。
虽然装在马口铁盒里,可以密封,但尝起来也不怎么酥了。
黛莉打算今天主推这玩意儿,把它清出去。
完全不卖饼干也不行,现在的伦敦无论穷富,都流行一日两餐,加上午茶的饮食方式。
西区富人们的午茶是精致的三层糕点塔,而几块饼干配一杯廉价红茶,就是最适合东区的午茶方式。
她打算等这批饼干库存清完了,自己研发几个配方,亲手烤一批饼干出来自产自销。
一般的品牌零售店具有规模后,店里的一部分包装食品都是自有品牌供应。
自己的品牌研发,自己的源头工厂生产配送,这样可以将品控规范到极致,门店库存压力也小。
...
12.两先令
洛比特杂货店,并不算太宽敞的店铺里,货柜横七竖八的拥挤着,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木头霉味。
这屋子里的地板已经很久没有翻新过了,老板也不舍得换新,再怎么打扫也难掩气味。
乔治今天的感觉很奇怪。
上午的生意倒是与往常一样,登门者并不比往常少。
但有那么几个街坊邻居,进门后只是左右瞧瞧,问完价格就走,也不说买什么东西。
昨日老板才进了一批生活用品的新货,针头线脑什么的。
为的就等着发薪日过后,好让附近的人来采购。
但这些邻居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都已经来了他家,竟然不买。
货架上的新进肥皂,才一个便士一块,都纹丝不动。
他直觉这有些不太对劲,但老板此刻还在睡觉。
楼上的太太倒是起来了,却忙着揉制面包,烘烤饼干。
要是洛比特醒来后见不到新鲜的饼干和面包,也会对太太不客气。
乔治心想,等洛比特先生起床,发现没有一个街坊邻居来采购生活物品,一定会心情不好,到时候,他少不得一顿责骂了。
乔治擦完了地,继续去擦拭那些破损了但老板还舍不得换,用胶水又粘上的玻璃窗。
对于老板的责骂,他俨然习以为常。
过了半晌,洛比特先生才懒洋洋地起床,在二楼吃了早餐后,扭动身躯从狭窄的梯子上,把他那肥硕的身体挤了下来。
他的脸庞红润,留着八字胡须,双眼如同鹰钩一样扫视了店里的地板和阶梯。
确保每一处都一尘不染,才认为乔治今天没有偷懒。
洛比特先生清了清嗓子,来到柜台后面,打开他那每天都清空的木制零钱盒。
看到里面的一层硬币明显比他预计的要少,他皱紧了眉头,从柜台走了出来,开始盘点货架上的东西。
检查过货架后,他一双粗手攥成拳头,“咣”的一声,将架子上的瓶瓶罐罐砸的发出响动。
“乔治!”
他朝门外喊道。
门外,正在擦拭门板的乔治听见声音,便背后一冷,急忙进入屋里。
果然,洛比特先生十分生气,认为一定是乔治偷懒了。
他面对洛比特先生的质问,垂着头为自己辩解:
“我没有偷懒,一早就开了门,客人也都好好的接待了,太太可以为我作证。”
洛比特太太背上绑着一个两岁大的孩子,手上端着一盘面包和饼干,从狭窄的楼梯上走了下来。
她穿着一身发旧的靛蓝色呢绒长裙,也点点头,蹙眉说道:
“的确是这样,也不知道只是怎么回事,有些人只进来问价,扭头就又走了。”
洛比特闻言,眉头一挑,脸上没了刚才的怒气:
“那我就知道了,一定是有人在搞鬼。”
“乔治!你去其他杂货店打听打听,看这是到底怎么回事。”
洛比特有些生气。
...
地下小酒馆外,乔治顺着克拉克街的巷子走了进来。
巷子里光线不太好,天气也阴沉,地面湿漉漉的混杂着细雪,一串串脚印把这里踩的坑坑洼洼。
他顺着脚印往纳什杂货店那扇小门看去,发觉那店里影影绰绰,都在排队了,似乎生意不错。
乔治收回目光,走进对面的半地下酒馆。
酒馆还没到开业时间,靠背椅全都拎起来搁在桌面和吧台边。
酒馆的两个员工,一个在扫帚清扫地面,一个在擦玻璃杯,准备在下午准时营业。
酒馆的老板还没来上班,两个员工一边干活一边抽烟,手边还摆着杯子,里面盛着半杯啤酒。
这个点,谁也不会来酒馆,员工沉浸在自己的状态里干活。
乔治前去吧台前,拍了拍南森,才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南森,对面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南森今天抽的纸卷烟,他把烟蒂捻了,冷哼一笑。
“这你老板都不知道?”
他从柜子里拿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出来,递给乔治看。
乔治将这小广告拿起来,见上面赫然写着“纳什杂货店,一月特价优惠商品”
他立刻明白了为什么今早会有那么多的街坊邻居过来问价,还都不买,原来是在比价格。
见到纳什杂货店里的东西便宜,就去了他家。
肥皂,两便士三块,怪不得别人不来他家买。
“克拉克街和附近许多人家一早上就在门缝里捡到了这张纸。”
南森看热闹一般地补充:“从今天八九点到现在,我就没见对面闲过,怕是陈年旧货都清完了。”
闻言,乔治攥着这张看起来是手写的小广告,又一溜烟跑回了洛比特杂货店。
…
纳什杂货店,还有两个人在排队。
黛莉站在柜台后边,将两桶陈茶叶打开,递给面前的客人查看。
“这茶有什么区别?”
问价的人是多罗斯街上一家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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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店的老板。
“这种是锡兰红茶,十个便士一磅,二十七便士三磅。”
“这种是印度红茶,十二便士一磅,三十四便士三磅。”
“如果买三磅印度红茶,我可以送您半磅蜂蜜饼干。”
面包店老板低头,闻了闻茶叶味。
跟他早上去对比过的两家杂货店区别甚微。
但价格却很明显,便宜了五分之一。
在这样廉价和优惠的情况下,即便是有一点点香味损失,那也无伤大雅。
“各给我来三磅。”
面包店老板说罢,黛莉就开始称重了。
从称重到打包完成,并附赠一包半磅的饼干,总计不超过两分钟的时间,动作十分丝滑。
即便是打折货,也依旧没有敷衍,包装的十分严实精美。
面包店老板从头到尾的体验感都十分良好。
黛莉将桌上的一堆硬币扫进抽屉里,又开始招待下一个客人。
忙到了正午的午茶时间,店里的客人才渐渐少一些。
玛丽煮了热奶,泡了红茶,用一只豁口的白釉陶杯装了,还带着一碟抹了蜂蜜的烤吐司一起递出来,给黛莉填肚子,算作午餐。
黛莉还是坐在柜台边上,一手挥动羽毛笔,清点入账,另一只手叉起酥脆的面包,慢悠悠地啃着。
昨天手写的二百份小广告,今早转化率目前为百分之十五。
一上午的时间,有三十名客人登门购物,平均客单价为二十便士。
销售额总计为六百便士,也就是五十先令,超过了两英镑。
黛莉拉开抽屉,随着她的动作,抽屉里发出一阵哗啦声,全都是各种面额的硬币。
她低头,看着满满当当的硬币,密集恐惧症都治好了。
现在,品相不太好的陈货都折低价格清的差不多了,货柜腾出来不少位置。
虽然没有正价利润率高,但也没亏,大约赚了十个先令。
想必,临近的几家杂货店一上午的时间已经品出了味道。
若是有忍不住的,必然会跟着一起折价,并且学习这种销售方式。
这正在她的计划之内。
黛莉将笔记本翻页,泛黄的纸页上,写着四五种她默背出来的饼干和花茶配方。
这些都是上辈子的畅销货。
规划了目前环境中常见的材料,还参考本地人的口味,将配方做了细微的调整。
现在没有专门的食品研发,她只能自己硬上了。
…
13.三先令
利用中午没人的空档,黛莉将下午要售卖的促销货都提前包装好了。
她仔细地向玛丽介绍了七种包装促销货的区别,以及各种样品,请她帮忙看店。
随后,黛莉掀开帘子,走到楼梯口,朝楼上叫了在家无所事事啃饼干的佩妮。
“佩妮,跟我进货去!”
佩妮顿时放下了手里的二手小说,磨磨蹭蹭的穿上裙子,戴好了帽子跑下来。
在等待她的期间,黛莉已经将货柜里的库存盘了一遍,将要补缺的东西记录在纸上。
等佩妮收拾好了下来,她们一人拎了一只藤编包,戴上宽檐帽,又从屉子里掏了一些预算,妥善藏在身上。
黛莉打算去市场上进点新货补缺,再采购一些清单上的东西,顺便深入的了解一下伦敦这个城市。
临走时,玛丽听黛莉说,她不仅要去进货,还想采购饼干原料,回来自己加工。
玛丽心里觉得有些不靠谱。
但看着黛莉这两天做事的果决样子,以及摆在眼前的成果,又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玛丽又把话咽下去了,只道:
“快去快回,不要在外面留到天黑。”
黛莉点头答复:“天黑之前,我们肯定回来。”
说罢,她领着佩妮走出家门,朝着裘德路的方向去了。
佩妮十分开心,今天又吃了饼干,又能去外面玩耍,她蹦蹦哒哒的走在前面,黛莉只好让她慢点。
“佩妮,今天我们不只去奥本斯街。”
佩妮茫然的回过头,询问道:“那还要去哪?”
话应刚落,佩妮就瞧见黛莉停下来,从手提的藤编包里掏出了几个小纸卷,是从报纸上裁剪下来的。
她细长如葱的双手拆开其中一个纸卷,指尖摩挲到了一个地址,那里是整个伦敦目前最热闹的百货商店,位于牛津街。
“今天,我们进货之后,要去一趟西区。”
…
半小时后,二人来到了白教堂路附近的集市。
黛莉在几处与自家比较熟悉的杂物批发店将该补库存的货物全都订了,让人直接送回家去。
其中包括茶叶。
随后,便带着佩妮乘上了白教堂路的公共马车。
这会儿刚刚午后,伦敦的天气阴沉,寒风凛凛,外面的人并不多,即便有也是步履匆匆。
轨迹固定的公共马车上只有零星的客人,一人付一个便士之后,她们爬上顶层坐下。
双层马车慢吞吞的往前移动,白教堂的街景往身后移动,黛莉把脸埋在围巾里,好奇地看着路边。
十九世纪末的伦敦,大部分建筑和地理位置与后世已经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不过,相比起一百年后,如今的伦敦更能称得上是工业之都,世界的金融中心。
阴沉沉的天空下,伦敦街头古典的建筑一闪而过,街道上各色店铺琳琅满目。
从白教堂路一路往东,她可以愈发明显的观察到街道两旁的变化。
经过了商人遍地的阿尔德门,马车一路向西,漫长的路程过后,进入了金融城的地界。
马车在一个四通八达的交叉路口缓缓停靠放人,下一站是圣保罗大教堂。
车停下后,黛莉的眼睛朝附近金融街的主干道看去。
这岔路口位于康尔希街,针线街和伦巴第街的中央。
也几乎是整个金融城的枢纽。
她看向位于康尔希街的皇家交易所,埃劳德保险社。
又看向针线街上从英格兰银行里走出来的人潮。
这里的人们,与东区有着极大的差别,个个神色严肃,面带懒倦,无论男女,都踩着皮靴在金融机构间来回走动。
有钱男人穿着黑色圆尾礼服,带着高筒黑毡帽,一边吸烟一边撑着装饰用的手杖准备前往咖啡店。
贵妇穿着绸缎质感的巴斯尔裙,披着毛绒披肩和装饰缎带的暖帽,从股票代理商的门口走出来,又很快钻进私家马车。
大部分年轻女人都是穿着体面整洁的裙装,出入各个公司的女打字员。
黛莉一眼望去,十个女文员人里恐怕有九个都在各个公司做打字员。
剩下的那个是发电报的。
人群密密麻麻,衬托的金融中心像个巨大蜂巢,在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伦敦繁华的基石。
随后马车继续向前,经过了圣保罗大教堂,来到了考文特花园。
在这里,姐妹二人才走下马车,前往蔬果花卉市场采购清单上要用到的材料。
刚刚在白教堂路的茶叶批发店,黛莉已经进购了两种印度红茶。
每种茶叶二十磅一桶,阿萨姆红茶整桶的批发价是八便士。
大吉岭红茶为十二便士一磅,成本价值刚好四百便士。
现在,她们要在考文特花园的干花批发商或草药商店内采购可食用干花。
黛莉还记得,上辈子她去过很多世界级商品茶叶博览会。
最适合与大吉岭拼配的花朵,首选就是大马士革玫瑰。
而阿萨姆则可以拼配上桂花,薰衣草,茉莉花。
要是有合适的葡萄干,无花果干,以及杏脯和橙皮,也可以适量添加。
在白教堂的批发商买到的印度茶都不是优等品,茶香不足,条索不漂亮,茶末也不少。
不过,如果能把茶叶窨出花香味,这些低端茶叶的价格也就能卖起来了。
黛莉与佩妮下车后,手拉着手进入考文特花园的鲜花蔬果市场。
其实不止蔬果和花卉,全伦敦农业商品都在这里集转,小商贩如同散落在花海一样分布在市场各个角落。
走在集市内部,首先就是要小心点吉普赛女郎。
但黛莉和佩妮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她们俩顶着一头红发,穿着半旧的裙子,再听听她们的口音,一瞧就知道是爱尔兰移民的后代。
很可能父母都是纺织工,还有个整天酗酒的爹,大概率全家人凑不出五英镑。
就连最饥不可耐的吉普赛人也不会来摸她的口袋。
所以,她们很安全的来到了市场中不太显眼的一处专卖干花的商店。
在目前的伦敦,可食用干花市场已经有了一定的规模。
多数卖给了法式甜品店和药店,以及喜欢用干花泡澡的有钱人。
用干花来拼配红茶,也并不是没有茶叶商人来做。
只不过,会喝花茶的人,要么就是上流社会中时髦的一小撮。
要么就是最穷苦,只能喝得起茶渣,配点花香才能下咽。
大多数时候,这种两种花茶都会被商人添加成分并不安全的人工香精,这是化工业发展的灰色地带。
且干花和茶叶混在一起,泡久了倒出来口味发苦,品质不稳定。
大多数情况,他们都是凭借自己的口味囫囵混搭,风味不稳定,从来没有关于花茶的系统性学习。
而黛莉做茶叶的卖点就在此处。
她想卖一款东区普通人能够负担的起,同样又能享受到专业风味,还不损害健康的茶。
黛莉走进拥挤的店里,朝店员咨询起大马士革玫瑰干花的价格。
她想购买的是碎玫瑰花。
店员打开了柜台上的几只铁桶,说道:“碎花的七便士一磅,这种和这种都是五便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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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闻闻吗?”
“闻吧。”
黛莉在柜台前低头,选择了味道更香浓的那种,购买了两磅,还不忘记向店员索要了名片。
接下来,她在花卉市场逛了一圈,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找到了可食用的桂花干花。
能在伦敦买到的桂花都产自清廷,这稍微小众,价格也不廉价,一磅要两个先令。
黛莉闻过香味后,计算了一下配比,购买了十盎司干桂花。
市场上,也有果脯,她随手买了一些,与干花一起装在包里。
当然了,要让佩妮帮忙拎包,少不了得给她买点便宜喽嗖的葡萄干。
时间还没过去多久,她打算和佩妮步行去牛津街最繁华的商业街走一走,看看那里有名的百货店。
也就是第一个被她从报纸上裁下来保存,要考察调研的地方,嘉德洛百货。
牛津街距离考文特花园不过十分钟步行时间。
路途中,她意识到自己踏入了伦敦十九世纪末中产阶级的消费区。
在这一带,所有的商铺都与东区的狭小,拥挤,潮湿不一样。
就连道路也清扫的格外干净,每隔一段,就会安装一台煤气路灯。
骑着高头大马,穿着制服的街头巡警也会在这片区域来回走动。
路边的餐厅里,侍者穿着小燕尾礼服,咖啡店里进出的人大多等着附近的剧院和马戏团开场。
在这条街上,大部分都是专卖一个品类的商店,没有后世那种全品类大型综合百货。
少部分是种类局限的大型百货店。
现在伦敦的中产阶级热爱仪式感。
爱在邦德街品味独特的手工女帽店购买时髦帽子,从摄政街购买法式食物,从牛津街购买生活物品。
就连皮带和皮鞋都有不同店铺的选择,为的就是那份与众不同的仪式感。
能穿裁缝做的衬衫,就绝对不会穿工厂做的通货。
至于这里比较有名的百货商店,商品种类也没有后世那么广泛。
黛莉带着佩妮在嘉德洛百货内逛了一圈,虽然身边擦身而过的柜姐儿和侍者总对她们俩有些警惕。
但好在,因为穿着整套裙装,戴着帽子,看起来像谁家的女仆,所以侍者也没有把她们赶出去。
黛莉将这些视线视若无睹,她简单想打量了一下这里的销售模式和货品,便心有成算的离开了。
嘉德洛百货占了一整栋房子,内部十分宽敞,每一层都足以容纳几十人闲逛。
一楼是日常杂货,二楼是厨房用品,三楼是家具和家纺。
每一层都分布了许多的货柜,导购员在其中帮客人分装商品,结账台在入口处,与超市差不多。
每个柜组里整齐摆放着品质高档的家居用品,但却不是最顶尖的货。
最顶尖的货,要在邦德街和摄政街的奢侈品店去找。
会在牛津街逛的,要么是大户人家的女仆和女管家,要么就是中产阶级。
例如大店主和小经理的家属,这种年收入六百英镑以上的人群。
稍微穷一些的,都不会选择这里。
在这里,一磅产地阿萨姆邦的红茶售价是一英镑,产地更好的茶叶价格在几镑不等。
黛莉和佩妮离开了这里,又去了附近的各种单独货物品类的品牌专卖店。
她们经过了一个街口,黛莉注意到了街口中一个显眼的招牌。
「赫尔康萨酒水商店」
黛莉记得,她好像在报纸上看到过这酒商的社会新闻。
它与引起查布莱银行与犹特航运公司打官司的诈骗案有关联。
…
14.四先令
牛津街的午后,天空的颜色变得更加阴沉,街道也湿漉漉的,行人来去匆匆。
四处弥漫着一股浓郁的咖啡香味,混杂着雨夹雪的冰冷空气。
黛莉略加思索,压低了宽檐帽,毫不犹豫带着佩妮走向酒商对面的报刊店。
姐妹二人的身影藏匿在人群中,一点也不惹人注目。
店名为“莫加仑刊物店”的老报刊店门头十分复古,实木镶嵌板上斑驳的镀金刻字,橱窗里还展示着上个世纪的名著初刊版本。
这显示出了它悠久的历史,或许十八世纪便坐落于此,家族代代经营。
从门外看进去,报刊店内本不大的位置全都挤满了书籍,杂质,摞着各种报刊,排列着书柜。
狭小的柜台就设在门边,柜台后坐着一个络腮胡的老头,他手边的小托盘里,红茶喝了一半,正眯着瞌睡。
黛莉带着佩妮登门,一股浓郁的油墨潮纸味迎面扑来,顿时侵入了她的鼻腔,十分难闻。
她抬手叩响了柜台。
“砰砰”两声。
老板慢悠悠地睁开眼,抬起头,见来了客人,就正坐起来,理了理领结花。
“想买点什么?我这里的报纸和杂志都最全了。”
黛莉的上半张脸盖在帽檐里,下半张脸裹在围巾里。
佩妮跟她的打扮一样,都只露出了鼻尖和眼睛,以及一缕一缕的棕红头发。
黛莉掏出了一点零钱,泰晤士报通常是最便宜的。
“来一份今天的泰晤士日报。”
老板将报纸抽出来递给她,黛莉就地翻开,装模作样的看了两眼,才询问道:
“老板,向您打听件事。”
店老板将剩下的半杯茶水喝了,对这种一副低调模样来他这打听消息的人见惯不惯,毕竟这里是牛津街。
他懒洋洋地问:“想打听什么?”
“对面那家赫尔康萨酒水商店最近的生意怎么样?”
“报纸上不写着吗?”
老板瓮声瓮气地说道:
“食品进口商一船的货都被骗子伪造提单文件从港口弄走了。
赫尔康萨先生委托食品商进口的那一批牙买加朗姆酒也在这艘船上。
足足六十箱朗姆酒,价值八百镑的货,现在,这批货丢了。
虽然银行先赔了钱,但东区的黑市上却出现了同款牙买加朗姆酒。
价格仅仅是赫尔康萨店里的十分之一。
有一些小杂货店都在黑市进这便宜货,私下偷偷的转卖。”
黛莉好奇的问:“难道这些人卖私酒就不怕被查吗?”
“查?”
报刊店老板仿佛听到了什么玩笑话,他沉吟道:
“苏格兰场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没有哪个警察会插手这种麻烦的案件。
况且,向诈骗者泄露提单文件的银行经理都死了,杀人凶手都还没抓到呢,谁会来查走私?
谁又有这个本事,把这案件查清楚?”
黛莉听完,脑海里不禁在想。
或许别的警察不行,但有个警察必然是可以。
她冲报刊店老板道谢,扭头带着佩妮走出去,重新在牛津圆环乘车,一路朝着东区晃去。
佩妮对于今天的旅程感到云里雾里,抵达白教堂路后,天色已经不早了。
黛莉在寡妇给指教的油漆店里,购买了一桶刷木头的清油和木蜡。
然后朝家的方向走去,半小时过去,六点的晚钟响起来,她们进入了克拉克街。
下午六点,天空逐渐开始泛起一丝蓝调,临近工人放工的时间,家家户户开着门窗,点亮了煤气灯,巷子里飘着做饭煮汤的烟味。
她和佩妮刚走了两步,就注意到脚下的一片纸屑。
是传单,飘在地上被雨夹雪打湿了,斑驳的黏在地砖上。
定睛一瞧,并不是她所书写的传单。
眼前这份散落的传单上,第一行写着“洛比特杂货店”的字样,字迹勉强能看。
黛莉无故的乐了一下。
佩妮也认识字,皱着眉,直接问了出来:“他这是在模仿我们吗?”
这模仿的效率还真是高啊。
一切商品都是模仿她的销售模式,无论是打折还是降价,或半卖半送,也都一样。
她家卖两便士三块肥皂,洛比特就卖两便士四块。
这恐怕已经是在亏本倒贴,目的只为赚吆喝了。
她站在原地观摩了一下这张传单上的物品价格,意识到洛比特先生或许是个十分情绪化的人,才离开,满意地带着佩妮回了家。
纳什杂货店内,傍晚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上门,玛丽照顾的婴儿也都被接走了。
厨房里,面包在烘烤,蔬菜浓汤也在煮着,闻起来有一股培根味。
不得不说,这几天的伙食还不错。
玛丽正在柜台边整理货物,这是货是今天批发商得到黛莉下单后,免费送货上门来的。
都是经常打交道的熟人,晓得丽莎是个什么脾气,他们不至于以次充好,省的扯皮。
玛丽整理的速度很慢,她并不知道所有商品的摆放位置。
黛莉与佩妮进屋后,将包里的干花都拿了出来。
玛丽一见这干花,就知道她们这一下午是去了考文特花园。
黛莉接过了玛丽手上的活儿,开始整理这些货物。
玛丽把位置让开,有些不乐意地说道:
“你们今天刚出门,下午洛比特杂货店就也开始满巷子发传单了,还都学我们家。
还好,要清的货下午都卖完了。
一共是二百二十五个便士,都在抽屉里。”
黛莉点头,十分客套的对她说了声辛苦,这弄得玛丽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个店辛苦什么,这些东西你都包好了,只用算个账而已。”
玛丽见黛莉归置物品,明明一团乱麻的杂货。
在她手上,迅速就分了类,在纸上记了数量,扭头就摆进对应的位置,对柜组排列的顺序简直熟悉到合二为一。
这还是她女儿吗?
玛丽实在想不通,干脆就不想了,帮黛莉对着单子数货。
今天进的货物不多,除了补充库存,主要是新茶叶和做饼干的原料。
玛丽拿着黛莉准备做饼干的配料单,上下看了两眼。
“这做饼干的原材料,都齐全了,粉料我都称过,没有少的。”
她看着配方,里面配料很丰富,感觉有点像西区那种法式甜品店里的样式。
“这制作方法麻烦吗?”
“不麻烦,是一种起酥的黄油饼干,我从学校里听来的配方,叫钻石曲奇。”
黛莉描补道。
玛丽:“那不如我帮你做,厨房里的东西你怎么会用?
反正下周要照顾的孩子少了一半,我也有时间。”
黛莉点头,又问她是这怎么回事。
玛丽摇头:“附近倒了一家纺织厂,克拉克街有几个人失业了,自然是不用我帮忙照顾孩子了。
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总有纺织厂和服装厂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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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去。”
“原来是这样啊。”
玛丽叹气,又道:“也不知道诺丁山那边的衬衫厂会不会受影响。”
玛丽的父母早已经不在世了,她在伦敦也没有什么亲戚,只剩下一个小她两岁的妹妹安妮。
安妮小姨嫁给了诺丁山一家衬衫厂的打板师,她也在工厂里做打字员,育有一儿一女,长子比黛莉小两岁。
她们姐妹两个人关系很好,但都是普通人,每天都要忙于生计,虽然同在伦敦,一年却也难得见上一面。
不光是安妮小姨,黛莉的姑姑瑞茜也是如此,上次回来走动还是因为老太太摔跤了。
黛莉听着,打开最后的两桶茶,检查了一下。
花茶需要窨一窨才能有香味,而且大多数都是鲜花来窨藏。
上辈子,她最爱喝茉莉花茶。
是用每年头采的大白毫针芽做底,配上新鲜茉莉花,经过九次鲜花窨藏,才把茶叶取出来。
这样制出来的茶叶,泡进水里,只见茶叶不见花,却满满的都是茉莉花香,也不影响茶汤的回甘口味。
但这里屋子太小,条件有限,为了方便操作,她只能使用已经干燥的花来和茶叶搭配,免得茶叶还得需要二次烘干。
今天买来的桂花还得过一遍火,彻底烘干水分后才能放进茶罐里。
黛莉先将可食用的大马士革玫瑰干花称重,确定好比例,用一些纱布将干花包裹起来。
随后小心的塞进了茶叶桶里的各个角落,层层叠叠的放了几层,确保茶叶都能吸到花味。
听了做法,玛丽立刻就拿着这些桂花回厨房,烧干沉重的铸铁锅,将桂花倒进去,烘的更干了一些。
依旧是黛莉来把这些干桂花用纱布扎上,塞进了茶叶桶里。
又把葡萄干和橙皮各撒了几盎司,算作点缀。
随后,她们开始研究钻石曲奇的制作方法。
制作钻石曲奇十分简单,甚至不需要打发。
材料只有黄油,糖粉,低筋面粉,蛋黄,奶粉。
这些材料,也是黛莉翻遍报纸考察过这个时代的环境才决定使用的。
在欧洲北部生长的小麦,质地较软,面筋较少,适合用来制作甜品。
而在二十多年前,大约一八五八年,一个名叫盖尔美国人就建了一座奶粉工厂。
黛莉比较庆幸,这本书原著的设定时间是十九世纪末,否则她还研发不了很多商品。
制作过程也十分简单,只需要把黄油隔水融化,加上过筛的糖粉搅拌均匀。
再分次加上符合比例的鸡蛋黄,奶粉,低筋粉,再次拌匀。
最后在案板上整形,捏成一长条,或者用纱布捏成三角。
最后,滚上一圈粗糖粒,切成片摆盘放进炭炉子下面的烤箱。
晚餐时间,所有人都品尝到了这种钻石曲奇。
佩妮光是闻着味道,就感觉口水直流,咬上一口,酥松的饼干立刻化渣,在口中融化,剩下一股黄油的焦香。
对佩妮和其他家庭成员来说,他们从来也没吃过这种口感的饼干,十分新奇。
相比起大家吃的迷迷糊糊,黛莉显得十分克制。
她品尝前先漱了口,浅尝一口。
吃完,她立刻就意识到,家里炉子的温度不够高,烘烤的时间长了一点。
饼干的质感还是没有她上辈子的畅销品那么酥松。
不过,就现在的环境,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吊打市面上的大多数杂货店批发饼干还是没问题。
…
15.五先令
黛莉安慰着自己要接受现状,扭头对玛丽说道:
“我今天采购的原材料,大概可以制作二十磅这样的饼干。”
随后,一家人都参与了这饼干的定价讨论当中。
黛莉知道,做零售或餐饮行业,学会算细账,学会控制成本,是做生意成功的基础素质。
所以,在制作的每一个步骤,她都详细的记录了下来这过程带来的损耗和成本。
哪怕是小到烤饼干需要烧的两块煤炭,她也计算在内。
每磅烤好的成品钻石曲奇,需要用到六盎司低筋面粉,四盎司黄油。
糖粉三盎司,奶粉两盎司,砂糖一盎司,鸡蛋黄两颗。
糖粉和鸡蛋都已经比较平价了,这原料主要贵在黄油和奶粉上。
黛莉是买的零售黄油和奶粉,没有达到批发数量,价格都是一先令一磅。
按照用量计算到一份一磅重的饼干里,平均每磅饼干的成本价格是七便士左右。
上下浮动不会太大。
在市面上的杂货店,普通的甜味硬饼干售价在五到十便士左右一磅。
甜品店中的法式糕点则更贵,大部分为两三先令左右一磅。
“我们这钻石曲奇,至少要卖到每磅二十便士以上的价格才有赚头。”
黛莉说着,坐在餐桌边,拿着纸笔,唰唰地拉出了一个列表。
“二十便士?会不会有点太贵了?”玛丽率先询问。
黛莉抬起头,缓缓的看着她,眼中莫名有些感慨:
“你的时薪也应该算在里面。
我看外面,多少小餐饮老板在小店时,定价时只计算了成本。
没有计算过自己的时薪,导致后续收入勉强能应付开支平衡。
他们口袋里赚不到钱,因此干脆懈怠了制作过程。
想办法偷工减料来得利润,这样下去,生意就会越来越黄。”
即便玛丽是亲妈,黛莉也不敢保证。
她会在没有长久利益可得的情况下,依旧还能耐心保证品质?
还得亲母女明算账。
况且研发和包装成本也得归在其中。
餐桌边的几个人一开始都觉得,这饼干虽然很好吃,但在克拉克街未免有些太贵了。
价格虽然没有到两个先令,但也实在不便宜。
但听黛莉这么一解释,他们又都觉得,这话也在理。
纳什先生对玛丽说道:
“是啊,你的劳动成本不能不算在内,万一以后要是这饼干受到了欢迎,能赚到钱,你也应该得到你的那一份。”
黛莉说道:“想提高单价也很简单,我们不散称,按照袋装来售卖。
每袋饼干装五盎司重,售价七便士,这个分量刚好一顿午茶。
还可以先提供一点样品,供人试吃。
我今天还进了一些每磅售价六到十便士的普通饼干,让客人有挑选档次的余地。”
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弗莱德听了她的话,忍不住点头赞同,又思索道:
“其实七便士五盎司这个价格不算很贵。
邻居们或许不能每天负担,但多罗斯街的店主和厨子们完全吃得起。”
附近普通工人的日薪平均为三十个便士。
但多罗斯街的小店老板和后厨的重要厨师,收入是普通工人的数倍。
小餐厅老板月入三四十英镑的也大有人在。
黛莉有些欣赏地看向便宜爹。
她没想到,便宜爹竟然能主动的给这种商品规划目标客户,孺子可教啊。
玛丽笑道:“这样好,我们家刚打折促销,洛比特就有样学样抢生意,现在我们也应该抢他家的生意。”
纳什先生思索了一阵,说道:
“这种饼干,看起来没有特别之处,最特色的地方是口感。
没吃过的不一定会主动构买,但吃过的就一定忘不了这个滋味。”
他看向玛丽,说道:“不如你今晚再做一盘,把品相不那么好的捡出来。
明天我们给多罗斯街的餐厅送奶时,给那里后厨的人尝尝。”
说罢,纳什先生又下意识地寻求黛莉的意见:
“你觉得怎么样?”
黛莉点头:“我认为可以。”
她对这老头的商业素质也比较认可,且这老头行动力很不错,是个优秀员工的好料子。
商量过后,晚饭也吃完了,玛丽当晚随即开始了制作饼干,黛莉又开始了盘货柜和销售额。
今天是她正式经营的第二天,陈货清理完毕。
今天进货用的钱,全部使用的是这两天的营业额,以及柜台抽屉里积攒的上周的营业额。
这次进货共计花费五磅,没有动丽莎一分的老本。
这几天依靠打折倾销的收入,刚好足够她发展花茶和曲奇这两个新产品。
在她精密的计算下,这不可能有亏损。
就例如那六十块肥皂,四十便士的进价,再怎么卖她也不会亏本。
反而因为肥皂便宜了这么一丁点,沾沾自喜的客人还会产生继续购买其他商品的意愿。
能克制住这种诱惑的人凤毛麟角。
每当这个时候,她们对价格的警惕就已经完全消散。
做生意便是如此,若只是勤劳,可得中下,若能利用人性,就有钱途了。
黛莉知道,真正开始赚钱的时候还在明天。
今晚睡前,她先把从油漆店买回来的材料打开,仔细的用小刷子,把柜子外侧稍微处理了一下。
夜晚降临,隔着大门,她可以听见克拉克巷子里,地下酒馆传出的喧嚣,比昨天要减弱了许多。
黛莉有些疲惫的爬回二楼,在小杂物间里用过便桶,又爬回阁楼的房间。
在这狭窄如同蚁巢的空间里,只能简单用热水洗漱,换了身睡裙,但却还不着急休息。
黛莉坐在狭小的木床上,头顶就是阁楼的屋顶,膝盖上盖着不太厚的被子,窗外雪籽拍打玻璃。
她在床头挂着一盏煤气灯,手中则打开了一本有些破的《惠特克年鉴》
这本书上记录了英格兰各地的农事活动,节日习俗,社会事件。
黛莉认为,穿越也有些类似在新的地方开启了一个新的项目。
那么她就本能的按照开启新项目的流程,先深入的了解伦敦目前的社会环境,人文风俗,官僚制度,法律尺度。
最方便的方式,就是每天阅读伦敦的主流报纸,以及这样信息密度高的年鉴书籍。
每天晚上睡前阅读半小时,她就能对这个世界的细枝末节更了解,掌握多方面的资讯。
第二天,清晨。
一月初的伦敦还一副冬季的模样,雨夹雪淅淅沥沥地顺着屋檐往下滴落。
纳什先生和弗莱德出门之前,天还没亮,他们披上了一件半身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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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篷,戴上了挡雨的宽帽。
每人携带着一包饼干,推着空车出门。
先在多罗斯街路口等待牛奶农场的货车驶来,接满了今天要送的牛奶,又结了这一周的送货工钱。
牛奶农场的货车马夫比他们起的更早,通常凌晨三点时就从南伦敦附近的姆查米出发了。
多罗斯街订奶的商户很多,父子二人把奶车推过去之后,分头开始行动。
他们拎着沉重的金属铁桶,敲开了小餐厅后厨的门,门开后,纷纷熟稔地与后厨的人打起招呼。
…
洛比特杂货店。
雨夹雪中的清晨,伦敦东区的街道一片水雾弥漫,四处灰扑扑的,能见度不足五十英尺。
就连打门口路过,戴着八角帽的报童都一副蔫蔫的模样,或许他也预感今天的生意不会太好。
但在乔治看来,今天洛比特先生的心情实在是很美。
昨天上午,他发现了纳什杂货店使用打折传单后,便也不计利润的加入了这场斗争。
果然,忙不迭抄的照着纳什杂货店的传单,写了一百份传单在中午发出去。
到了傍晚,附近的邻居就开始上门买生活用品了。
昨天的情况让他看到了希望,只需要把价格调低,这些老邻居就会扑上来扫货。
只要数量走上去,洛比特认为自己不一定会亏本。
而更为重要的是,这些客源也是纳什杂货店的基本盘。
要是纳什杂货店失去了这些稳定的老顾客,恐怕一两周之内就能被他整破产!
到时候,他就少了一个离得最近的竞争对手,对长期发展大有裨益。
洛比特先生十分满意他自己是魄力。
他顺手拿起柜台上,乔治正在包装的一块蜂蜜饼干。
嚼了两口,发现味道有些发苦,似乎烤过头了。
洛比特先生不耐烦地朝楼上吼叫了两声。
楼上厨房里,洛比特太太充耳不闻,撇了撇嘴,继续揉面准备烤面包。
她也懒得筛面粉了,随便混点黄油和老窖种,团成团塞进了烤炉里。
又从角落里摸出一根卷烟,靠着门抽了起来。
嘴里忍不住嘟囔:“吝啬鬼……”
屋外雨还夹雪在下,洛比特先生催促着乔治干活,又拿起挂表瞧了瞧时间。
他预计今天的生意不会太好,又打算去睡回笼觉。
刚一晃神,洛比特瞧见多罗斯街上的咖啡店的老板乔尔从店里走了出来。
乔尔穿着一件棕色长风衣,撑着一把黑漆漆的雨伞朝自己这边的方向走来。
洛比特立马整理了着装,打算亲自接待这位客人。
乔尔的家族已经在多罗斯街开了上百年廉价咖啡店,生意一直很好,洛比特打听过,他家的流水每个月都是上百镑。
他是个有钱的主顾,这样撑着伞步履匆匆的走过来,一定是要购买什么着急的东西。
洛比特先生对自己的认定深信不疑,他扬起微笑走到门口,摆出一副悠闲地脸色,从口袋里夹出了两只卷烟。
正要将手抬起来,那打着伞的乔尔先生却在朝春风满面的洛比特点头示意后,掠过他往克拉克巷子里走去了。
洛比特的表情和胳膊凝固住了。
他顿时感觉全伦敦的潮湿都黏在了他的衣服上,鞋底也沾满了焦煤,黏的脚底抽不动,十分的尴尬。
…
16.六先令
纳什杂货店内,黛莉正从报童手里取过了昨天没有卖完的过期报纸。
这些过期报纸通常一文不值,花很少的钱就能得到一大叠。
拿来用浆糊粘成纸袋,做最外层的包装是最合适了。
她点完了数,又递给报童两个法新:“再给我一张今天的泰晤士日报。”
从报童手中接过报纸后,黛莉低头阅读了起来。
只一眼扫过去,她就看见了头版新闻。
是塔桥杀人案,随着时间的推移,外界媒体对这案件越发关注了。
她没有细看便放下了报纸,只见门外便走进来了一个面熟的客人。
是多罗斯街乔尔咖啡店的老板。
乔尔先生站在门外收了伞,看向这狭小铺面的目光略有些嫌弃。
他虽然也在东区多罗斯街这样的贫民聚集地开廉价咖啡店,但咖啡店每个月可以净赚五十英镑,自认为是妥妥的城市中产。
他家住在布鲁姆茨伯里的联排公寓,日常用品也都是在西区的大型杂商店买的。
要么,也是在裘德路的皮耶罗杂货店里买。
像是眼前的小杂货店,平时只有工人和在这附近居住的人会来。
乔尔不想被人看到他出现在这里。
而黛莉却十分自然地寒暄起来:“乔尔先生需要点什么?”
乔尔进入店里,四下瞧了一圈,他看见面前狭窄的柜台上就摆着一盘饼干,顿时盯了起来。
“我来买点钻石曲奇,是这个名字吧?”
黛莉点头,端起柜台上的碟子。
“就是这种,可以先试吃试吃。”
乔尔先生看着,这正是弗莱德早上在后厨给他们分的那一种饼干。
三角形状,有些厚度,口感沙软鲜香,表面裹着一层粗砂糖,像是碎钻石,所以才叫钻石曲奇。
因为样子没见过,所以他尝了一块,吃过之后却想了一早上,这味道,还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这饼干,绝对不是市场上的工厂货,附近的甜品店也没有这个款,应该是纳什家自己做的。
他想买一些回去研究研究,到底是怎么做的,要是能研究出来配方,拿到咖啡店卖就好了。
作为一个老生意人,他尝一口就知道,这样口感的饼干配上咖啡绝对能受欢迎。
不过,想到这个目的,令他莫名有些疑惑。
他一个不小的老板,竟然还得来这种地方偷师。
乔尔一脸镇定的点头,打开钱夹:“不用试吃了,这多少钱一磅?”
“不按磅算,七便士一袋。”
黛莉将刚刚包裹好的一袋曲奇拿了过来,放在秤上量给他瞧。
乔尔先生不在乎这几个便士,他看着这一袋也不多:
“我要四袋。”
“这是你家自己做的?”
“是的”黛莉答。
她不是没看出来乔尔那副模样,一眼就知道他在算计什么。
不过,这又不是在演电视剧,说复刻就能复刻出来。
做烘焙的各种步骤,从材料选择,再到配比,加工手法,再到烘烤时间,每一个步骤都是失之千里差之毫厘。
等他折腾出类似的饼干,黛莉敢说,自己早就更新迭代了。
模仿者一旦陷入模仿的陷阱,就会永远只能跟在她身后走。
黛莉迅速地将四捆饼干打包好用麻绳串扎起来里,递了出去。
“我推荐您泡上一杯热可可来搭配这种饼干,味道最是绝佳。”
乔尔十分嫌弃这狭小的地方,感觉这不是自己应该多呆的地方,但他依旧维持着得体。
“那给我拿一罐。”
黛莉标准地微笑并点头,去柜台上翻了一罐批次不新的可可粉。
结账五十便士后,他抱着一只旧报纸袋走了。
厨房里,玛丽还在烤制这种曲奇,家里的小炉子,一个小时可以烤出两磅饼干。
从昨晚开始,玛丽就在严格按照配方来制作,到上午已经制作了六磅钻石曲奇。
玛丽见外面下雨,认为生意一定比往常少,心里猜测,今天烤这么多肯定已经够卖了。
等她清洁好工具,给今天的两个婴儿热完羊奶喂了,帘子外又传来黛莉忙碌的声音。
上午下了雨,这会儿客人零散,黛莉又开始折腾除了食品之外的货品了。
她用打折的办法清出了陈货,现在洛比特也跟着她学,宁愿亏本也要跟。
既然这样,黛莉就不再打算做纯粹的特价了,她倒是要看看,洛比特能不能继续模仿。
她打算把位置最好的货柜收拾出来,打造一个三法新的廉价商品专区。
将能够分装的商品,拿专用的白纸分装成只够使用一两次的小份,定价极其低廉。
这些三法新商品的价格低廉,利润微薄,但绝对有的赚,甚至还比整磅买更贵。
不过,大多数顾客不会算重量,即便是克拉克街上最穷的人,也能轻轻松松掏出好几个三法新。
这就有点像是,九块九的商品可以买一堆,一百块的商品犹豫不决。
不一会儿,黛莉就将背后位置最好的的三个格子收拾了出来。
按照顺序,将可以分类的食品,例如糖果,花茶,柠檬干,可可粉,咖啡粉,果脯干货,通通包装成几盎司一袋。
像是茶叶和咖啡这样怕潮的东西,她就装了够卖一天的量。
随后整齐地排列在了纸盒里,再把纸盒塞进柜子。
又写了一个三法新专区的名录单,打算贴在柜台上,让客人一进来就能看着选购。
花了一个多小时,全部分装完后,就有几个客人结伴走了进来,问她买钻石曲奇。
这几个人,是小餐厅的雇佣的兼职工。
她们的工作时间段为凌晨五点到上午十点,为最忙碌的早餐客流服务,现在已经下班了。
毫无疑问,这群人也是早上试吃过后,冲着这像法式点心的钻石曲奇来的。
不过,在黛莉告诉她们价格后,有人讪讪作罢,有人犹豫了起来,还有人在摸包,也有问她讲价的。
一时间整个屋里都吵吵嚷嚷的。
黛莉并不慌忙,很大方地给她们每人分了一块试吃,清清嗓子又道:
“除了钻石曲奇,饼干还有两种,一种是普通的甜味硬饼干,七便士一磅。
还有可可味的蜂蜜饼干,十便士一磅,这些也是新进的货,很适合午茶吃。
店里还有袋装的花香印度红茶,都只要三法新一袋,可以喝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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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三法新专区货品的名录纸递给面前这些人,指着上面的茶饮零食区域。
“柠檬片和肉桂粉,还有可可粉,也是三法新一袋,足够一顿泡的。”
说着,有人问起花茶,黛莉就随机拆开了一包桂花阿萨姆和一包大吉岭玫瑰样品,递给她们闻。
这窨了一晚上的茶叶,也沾染上了一股淡淡的花香味,能够嗅出来。
这几个在餐厅上班的人,平时只喝茶渣,她们看这袋子里茶叶也是正经叶片,看得到条索,不光是茶渣,没有添加染色剂,也够泡一大壶或两小杯的,还有花香味和零星的果干碎,顿时觉得很划算。
再买个稍微贵点的饼干也不算什么了。
在黛莉不紧不慢的导购之下,这几人排成了队,挨个选择自己想要的东西。
“我要一袋钻石曲奇,一袋大吉岭茶,一袋可可粉,还有柠檬片。”
排第一的蓝裙子的洗碗工说道。
她心里已经在幻想,回家后喝着玫瑰花味的红茶,再配一碟口味独特的钻石曲奇,十便士不到而已。
这在真正的甜品店里可享受不到。
黛莉应声,拿着一只旧报纸袋,如同抓药一般,往里面装上各种预包装小袋。
“一共是九便士一法新,买够十便士再送您一袋葡萄干怎么样?
可以再选一袋三法新的商品,我推荐肉桂粉。
可以跟可可粉一起冲泡,听说这是巴黎的流行呢。”
这客人想也没想就点头,于是黛莉又往袋子里装了一袋肉桂粉和葡萄干。
后面排队的几位也大多如此选择,人均消费十五便士以上。
花茶不分产地,十一克一袋,一磅可以分装四十袋,每袋售价三法新,总共是三十便士。
比整装一磅的售价要多赚十几便士。
而其他粉类的重量则各不一样,黛莉都事先冲过一杯品尝了,按照口味最适中的浓度来装袋。
例如成本价二十便士一磅的可可粉,原本的售价是二十二便士一整罐。
现在每磅分装了四十五袋,可以卖出三十三便士。
即便是把包装用的崭新白纸也算上,利润也高达十个便士。
看似三法新很少,实际上却是最赚钱的销售方式。
这批客人招待完,销售额总计是一百零五便士。
虽然看着没有多少,但因为客人得到的货物本身变少了,所以净利润比往常的百分之二十五要高一倍。
也就是说,一百零五便士,她可以轻松赚上一半。
黛莉心想,这操作的难度比直接打折促销要高上许多。
从定价和分量,再到产品质量都要拿捏的恰到好处。
让人挑不出什么问题,心甘情愿的掏钱。
不过,这种方式只限用于对目标客户来说稍微有点小贵的货品。
适合偶尔想奖励自己的低薪人群。
但凡是正常的家用商品,米面粮油,依旧还是按照促销的方式来薄利多销。
要是在这些民生商品上玩歪脑筋,被监督员抓到了可不是好玩的。
两辈子为商,靠的就是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在规则之内尽人事。
将小抽屉锁上,黛莉扭头走回厨房里。
...
17.七先令
厨房里,炉子里塞着满满的煤炭,白色水雾从锅里冒出来,里面咕嘟咕嘟的煮着一些金黄的通心粉。
玛丽穿着一件靛蓝色罩衣,忙碌的握着木勺子在锅中搅动。
今天的午餐比平时稍微复杂一些,是青酱通心粉。
案板上还堆着一小叠培根碎,那是玛丽大早上提着篮子去附近肉食店里买的。
她今天要照看的孩子只有两个,所以时间上十分宽裕,中午就准备了正餐,而不是茶点。
黛莉靠在门边说道:“六磅曲奇已经卖光一半,我们可以开始再做一些了。”
玛丽“啊?”的一声,她回过头。
“这还没到中午呢,就已经卖出去这么多了?”
这么贵的饼干,卖出去一半,除开成本,就能净赚四十个便士。
这价钱已经足够她给邻居们照顾两天小孩了。
玛丽立刻就产生了要专职烤饼干的想法。
“这样还真行啊,那明天我就把照顾这几个小娃娃的活儿推掉。
烤饼干总比带孩子要轻松吧?”
玛丽想着,反正近来照顾婴儿的生意也越来越不好了。
黛莉若有所思:“也不是不行。
不如,我们干脆像洛比特杂货店一样,开始做面点之类的熟食。
不过,这件事有一定的风险,可能以后熟食的生意没那么好,这些我们也得考虑进去。”
黛莉想过了,这店铺要是完全运转起来,只有她一个人是远远不够的。
肯定需要许多帮手来撑固定岗位,例如熟食加工员,会计,柜员。
最好她只用专心管理采购,决策商品,以及制定销售策略。
而在目前的情况下,最好的选择就是找家里人当员工。
玛丽将碗碟清洗了一下,擦干水,将通心粉捞了出来,又从架子上取下来三只陶盘,边说:
“那是当然,做生意嘛,不可能永远生意好。
不试试也不知道行不行,万一要是熟食不好卖了,我趁着这个练练手,以后也能去附近的餐厅找工作。”
玛丽此人虽然脾气耿直,但身上也有小市民的朴实,并不眼高手低,明白做生意的道理,不算盲目。
于是黛莉就放心的答应了。
她不会用任何心态不成熟的人全职干活。
如果有玛丽全天制作食物零售,那么很多加工食品都不需要再进货了。
饼干,糖果,果酱,都是如此,还可以增添更多品类。
例如香肠,三明治,烤肉,甚至是生产油炸泡面和膨化食品。
只要她可以研究出配方。
而售卖热食的准备工作,也只是需要去市场上采购一批外带包材。
厚的牛皮纸壳,薄白纸,软纸袋,以及很多的梅森瓶,目前伦敦所有的杂货店和外带熟食都是这样做包装。
黛莉坐在柜台后,低着头在小本子上记录待办事项。
还要去刻章店里刻一个有店名的章,再买一个可扭动的滚轮数字章,用来记录生产日期。
厨房里,玛丽又开始准备筛面粉,烤制钻石曲奇和面包。
今天的天气始终很阴沉,冷飕飕的雨夹雪一直飘着,但克拉克巷子里,却一直弥漫着香浓的味道。
到了接近两点后,餐厅厨师和小老板的休息时间。
黛莉又喝了一杯阿萨姆红茶,打起精神来准备接待这一批客人。
不一会儿,就有四五个客人接踵而至,他们撑着伞穿越了狭长的克拉克巷子,在纳什杂货店内停留。
不一会儿,他们又抱着一口纸袋,撑着伞往自己的店里走。
洛比特杂货店就位于巷子口,洛比特先生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情况。
他今天的生意倒是平常,不好也不坏,下雨嘛,谁家都是这样的。
只不过,他观察到这些撑伞去克拉克街里的人,出来时怀里都抱着纸袋子,显然是买了东西。
他们到底是去了纳什杂货店,还是去了皮耶罗杂货店?
为什么把他家给忽略了?
洛比特先生越想越疑惑,他现在也是按照打折促销来卖生活用品的,难道还不一样吗?
想了想,他又唤乔治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尤其是打听纳什家。
闻言,乔治只好放下手里的毛巾,戴上帽子冒雨跑了出去。
洛比特先生知道,现在那个讨人嫌的老太婆病了,他家的杂货店是他家孙女在管。
就这么个红毛丫头,上过两天女校而已,又没经过商,能管的好什么店,不过是硬撑罢了。
他认为,自己就得此时乘胜追击将他家的店弄倒。
在纳什杂货店还没搬来克拉克街的时候,他已经挤走了克拉克街里的好几批杂货店。
每次克拉克街内没有杂货店的时候,这街里的几百口人多数得来他家购物。
他想,这一次把纳什家撵走了,他就干脆把那间铺子租下来,扩产铺面的数量。
在屋子里转悠了半天,他决定亲自出去一趟。
纳什杂货店。
午后的工作间歇,多罗斯街的厨师和店主们三三两两地将钻石曲奇购置一空。
又到傍晚,许多人的放工时间,街坊邻居们又都下班了。
即便是下雨,但往黛莉这里登门的客人数量不少。
门口经过十个人,有三四个都会走进来看看。
大多数都是因为打折活动而占到便宜的客人。
他们知道,洛比特家和纳什家在暗自较劲,两家互相比着卖促销货。
现在每天都会往两家杂货店里逛逛,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正是有优惠的。
底层消费者不在乎谁家的声誉更好,谁家的店面更小。
他们只在乎哪里的东西便宜还好用,是最为看重现实的群体。
而黛莉今天准备的三法新产品,极大程度的受到了这类人的欢迎,一传十十传百的被邻居知晓。
这个消息传出去后,甚至一些小孩子和扫烟囱的童工都从附近的街巷跑了过来。
目的是为了购买三法新一袋的硬糖球,这几乎是他们唯一买得起的零食。
也有一些年轻的女孩,在家里帮着做家务活,平常只能给人洗衣浆烫补贴家用的,今天也会拿着零钱来买一些散装可可粉和柠檬片。
到了夜晚,家里的人都陆续回来了,准备开饭。
黛莉也开始了每天尾声的轧账。
几百个便士好似插着翅膀一样飞舞进了柜台的抽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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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粗略算了算,今天午后到傍晚,奔着促销货和三法新商品来的客流量近五十多人。
全天的客流在七十多人,主要人群集中在午后。
促销生活用品与三法新商品,还有自制的食品销售额占比一比一。
第一类商品的利润微薄,但后两类商品的利润都达到了一半。
把这三者中和一下,净利润大概是销售额的三分之一,整体比以前的四分之一要高。
今天的平均客单价为十二便士。
销售额总计九百便士,也就是接近四镑。
按照目前全店商品百分之三十五的净利率来计算,她今天净利润达到了一英镑以上。
相比前两天十个先令的实际利润,足足的高出了一倍。
如果今后每天都能维持这样的销售水平,那么她下次进货就可以准备十几镑的预算出去。
若每天都能维持眼下的利润,一个月就是三四十英镑。
若能赚到这么多钱,那么黛莉就打算将弗莱德与纳什先生也叫回来,帮着家里跑腿打杂。
他们两个人,对白教堂这个地方的路线十分熟悉,出门在外跑动也比她们要安全些。
对于规模如此小的贫民区杂货店来说,家庭成员做员工,已经算是最适合的运营模式了。
黛莉心满意足地记录着数字,心中筹划着。
夜幕彻底吞噬了深蓝色天空,记录完毕后,她把梯子挪出去,将挂在门廊下的煤气灯摘下来,这代表着今天营业结束。
巷子里依旧下着冷雨,今晚对面酒馆的生意不算好,透过半窗依稀只见一两个人在喝酒。
平时混迹在酒馆的熟客们更是一个也见不着。
这小店做生意就是如此,刮风走一半,下雨全跑,伦敦的天气又阴晴不定。
要是没什么特色,不值得人打着伞走出来一趟,自然就显得冷清。
弗莱德收拾完了送奶的铁壶,从储物间里拿下来一些木板,往窗户上镶。
随后,他推动木门上了锁,一家人准备吃晚餐。
厨房里,烟火缭绕着,今天的晚餐比较简单,玛丽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烤制饼干了。
不大的方桌上摆着几只盘子与瓶瓶罐罐,只有简单的煎蛋和煎肠,还有一些面包片和干奶酪。
中间摆着一碟子饼干边角料,就算是所有的菜了。
不过,家里没人挑剔饭食,干了一天的活儿,中午也是对付一口,大家早就饥肠辘辘了,此刻都以埋头吃饭为主,只是时不时谈论各自今天的事情。
玛丽决定要全职做熟食和烘焙商品,没有一个人认为这有什么不适合的。
黛莉认为,她在制作饭食上,确实有自己的本事,只要给了她精确的配方和剂量,试着做个一次,也就能够成功,即便是不常规的食物,也能复刻出来九成相似。
而纳什先生和弗莱德,则是震惊于曲奇饼干能带来的利润。
要不是他们二人知道自己手笨的像萝卜,都像收拾收拾回家来做饼干了。
既然分好了工,剩下的事情就是计划一下要生产哪些产品。
在这件事上,众人都很有自知之明的不做声,只静静地听着黛莉条理清晰地说话。
…
18.八先令
黛莉一只手叉着香肠,另一只手边还翻动着皮质小本子,上面的笔记十分稠密。
“首先必备的是最简单的面包片和甜味硬饼干。
一般的面包店和杂货店里,最普通面包的价格是三便士一磅,饼干是六便士。
我们也得是这个价格,否则没有竞争力。
但在最普通的基础上,给这两样稍微加一点改动也可以。
面包可以做成甜咸两种口味。
比如葡萄干面包和蒜香面包,料不用放太多,增加一点风味就行。”
一般会在杂货店里买面包的人不少,主要就是图不用自己开火烧炭,以及节省时间,方便拿着吃。
例如庞大的马车夫群体和早班工人。
黛莉在小本子上记了记,又道:
“硬饼干也可以做成红茶味或者咖啡味,这两种口味也费不了太多的成本。”
目前这两种饮品都是本地人爱喝的,接受程度就很高。
“其次是带培根的三明治,还有钻石曲奇。
至于糖果,批发来的硬糖价格已经够低了。
我们不如制作一些牛奶巧克力块来售卖,分装成小块,三法新就能吃上。”
黛莉上辈子的经验告诉她,要调研群众口味,相信市场的选择。
如果想赚这份钱,就不要太傲慢的鄙视本地人的喜好和文化,还要尽可能的贴近本地人的生活才行。
“各种罐头酱料,除了果酱之外,还可以做一些带肉的酱罐头,例如肉酱番茄,肉沫青酱的。
我看市场上还有很多做肉汤布丁罐头的,实际上,我们也完全可以做。”
肉汤布丁也就是俗话说的肉冻子,作为带肉味又便宜的食物,多数是小摊贩卖的,很受人欢迎。
她说的头头是道,一口气列了十几种待选的商品,桌子周围的几人也都仔细听着。
黛莉说着,举起叉子咬了一口香肠,咀嚼到一半,忽然对玛丽问道:
“这香肠是在哪家店买的?多少钱一条?
味道还不错,可以问问他们能不能批发吗?”
玛丽认真地应了下来。
晚饭后,母女二人继续筛选产品。
她们从十几种方便制作的产品中留下了七种适合在克拉克街里售卖的。
又大概的研究了一下预算,将做法,成本,汇集成单子。
她们拿着这些单子爬上楼,打算拿去给丽莎参谋一下。
如果要开发这些商品,多少还得往里投一笔钱。
首先,家里的炉子太小了,得更换一口更大的烤箱铁炉,用来烘焙和熬煮所用。
可换了炉子,又得多烧煤炭,还要采购包材和食物的原材料。
可是眼下柜台抽屉里也就四五个英镑的钱,买了那些,要进购其他的货物就钱不太凑手了,得去找丽莎求助。
黛莉对这拉投资的事儿很得心应手。
狭窄的卧室里,丽莎也刚吃完饭,纳什先生才把盘子端走,门敞开着。
或许是这两天生意好,心情好了不少,丽莎的身体也得了益处。
与往常提起来唉声叹气的不同,她这会儿精神很足,靠在小沙发上,身上盖着棉线毯子,手里拿着一件破掉的棉布裙子在缝,眼睛下面还架着一块老花镜。
黛莉与玛丽先推门进来了,将今天的生意报了个帐。
老太太还在为今天一个英镑还多的利润感到不可思议。
“三法新一袋的卖,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老了...”
见她沉默了一会儿,黛莉又把选出来的六样熟食名录拿出来,交给老太太查看。
丽莎就干脆丢下手里的针线,聚精会神翻阅起母女二人准备做的几样东西。
有肉汤布丁罐头,肉桂杏脯酱罐头,咖啡味饼干,钻石曲奇,还有蒜香面包和葡萄干面包。
黛莉的计划是,每次只提供六种熟食,一周一统计,哪种熟食的销量最少,就末位淘汰,换成新的熟食。
一次只上六种熟食,厨房每天也忙的过来,也不必备太多的材料。
丽莎是个极其精明的人,打理了店铺多年,一眼就能看出来,能计划出这些商品,确实是十分需要头脑的。
成本可控,有市场不愁销,也是自家小厨房就能够生产的,做起来工序不复杂。
只要稍微用点心调口味,那么也不用担心没人买。
这几天,黛莉在店里的经营细节,丽莎全都知道,她这会儿忽然感觉,自己以前竟然是个睁眼瞎啊。
在做生意上如此有天赋的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生活了这么多年她都没看出来。
丽莎长舒一口气:“你们两个一起办事,我很放心。”
说这,又把眼镜片摘下来,从胸口拿出钥匙递给玛丽,说道:
“那钱盒子你们拿去保管吧,我也是一把老骨头啦,以后家里的事情还得你们年轻的来操心。”
玛丽还在愣神,黛莉就一把将钥匙接了过来塞进她手里,替她点头说道:
“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保管。”
丽莎操了那么多年的心,看着小辈肯担当,总算是可以松口气。
半晌后,黛莉和玛丽抱着钱匣子走了出来,在狭窄的楼梯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玛丽苦思冥想了半天,还是对黛莉说道:
“我脑子不好使,做做饭倒还可以,管钱是真不太行,这些东西还是你好好收起来吧。”
黛莉点头,一点也没推辞,就将钥匙和钱匣子抱了过来。
“交给我就放心吧。”
玛丽“嗯”了一声,随后去楼下烧了几壶热水,供全家洗漱用,她今晚还得替佩妮洗洗头发。
黛莉则摸黑抱着钱匣子,爬上狭小的阁楼里,打开衣箱子,把这些钱放进了深处。
她知道里面还有二十七八个英镑,又去把柜台抽屉里的一千多个便士拿了进来一起存放,又上好锁,打算明早再取一些找零用的。
在目前的伦敦,衣食住行都很贵,这着实是不算一笔小钱,需要一个家庭里的每个人都兢兢业业工作,攒上好多年才能存下。
而在黛莉能够阅读的报纸上,有刊登许多的商品广告。
三十英镑,可以在伦敦买一匹上等马匹,也可以在乡下购买一小群羊羔。
可以在伦敦北边的乡下买上一英亩肥田耕种。
也相当于嘉德洛百货商店里的十几二十磅茶叶。
若是再往上层论,那么也仅仅是画一张肖像画的花费,或者置办一条杭绸礼服裙,一个月的剧场包座费。
在这个时代的英格兰,工业发展迅速,劳动力比任何时候都廉价,贫富差距比任何时候都大。
黛莉平静的坐在窗户边,给煤气灯上了一点压,又将亮度拧高,随后,开始完成今天的阅读计划。
她已经将储物间里用来打包货物的旧书报什么的都读的差不多了。
再往后,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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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去营业性质的图书馆办月票。
鉴于原身的年龄才十五岁,马上满十六,不到二十一岁,又没有具有社会信用的担保人。
所以,她还无法进入宏伟的大英图书馆免费读书。
当晚,黛莉看完书,洗漱完毕,已经是十点过后了。
第二天凌晨,天色还没发亮,整个克拉克街都陷入雾霾的笼罩,寒冷的空气入侵整个阁楼。
远不到上学的时候,佩妮还在被子里懒着,梦中呓语着什么饼干糖果的事儿。
黛莉就已经早早的爬了起来,收拾利索了,围上厚厚的披肩,打算与玛丽一道出发去白教堂路进货。
今天需要送奶的客人不太多,弗莱德一人就能应付,纳什先生在家帮忙看店。
大门外,雾里飘着小雨,路面也很滑,得二人同撑着一把伞,黛莉也十分自然地挽着玛丽的胳膊。
她掏出一页皱巴巴的笔记,与玛丽一起查看今天的购物清单。
今天的预算一共是十个英镑,一半用来批发常规货物,一半用来采购做熟食的原材料和工具。
出了巷子,走到裘德路,首先要去一直光顾的煤炭店里预定下一周的煤炭,再将上周的煤钱结清。
这家煤炭店不小,在棺材铺隔壁,现在已经开门了,屋檐下挂着一盏煤气灯。
这个时间,煤炭店外面的路肩上,正停靠着几辆从郊外练煤厂里驶来的货运马车。
马车上装着成筐的煤块,这是要送去多罗斯街各个小餐厅的。
黛莉读过的报纸上说,英格兰的原煤储量丰富,且很多煤田都在浅层,开采难度很小,煤矿的价格也不贵。
只需几千英镑,就能在约克买下一片煤田的采矿经营权。
而远处的原煤会通过铁路来到伦敦郊外的炼煤厂。
大块的扫进炉子里焦化,拿去锻造钢铁,小块碎渣原煤卖进城里,走入寻常百姓家。
她们二人走进店里,逼仄的柜台后站着一个戴着黑色毡帽的年轻柜员,他是这家煤炭店老板的侄子,名叫奥利弗特。
“我们来结上周的账。”玛丽对他说道。
奥利弗特点头,很是关切地问:
“丽莎好点了没有?”
“她好多了。”
奥利弗特翻开账单,找到了名字。
一般在附近开店有营业许可的小店主,都能在他家赊欠一周的煤炭,等到下一周手头宽裕了再给。
“那就好,嗯这是上周一共是,五蒲式耳小煤对吧?一共是三十二便士。”
奥利弗特说。
玛丽解开了装着家用支出的钱包,被黛莉拦下来,从采购资金的口袋里出了。
“下周我们需要用的煤炭比较多,先在你这预存三十个便士,买五蒲式耳煤。
从下周起每天送一蒲式耳上门,下下周我再来结另外两蒲式耳的钱,怎么样?”
奥利弗特还是头一次见这样的砍价方式,不过看在需求量不小的份上,他也点头答应了。
掏钱结账后,二人又走出煤炭店,继续往白教堂路的方向走去。
丽莎看黛莉卖东西多,看她买东西还是第一次。
从来没想过,两便士的价她都愿意砍。
黛莉却悠哉悠哉地回答:“两便士也是钱啊,成本这个东西,自然是能省则省。
况且时间也是成本,每小时价值两便士。”
玛丽眯了眯眼,不明觉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