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后,嫁给前夫小舅舅》 第1章 来自过去的裂痕 “宋小姐,关于五年前您委托的调查,我们弄错了。” 宋明月的大脑有瞬间的空白,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声音不安地问:“……什么弄错了?” “您找了十年的那个人,并不是顾庭深先生。” 宋明月的心,猛地一沉。 宋明月几乎是本能地反驳,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你确定?” 五年前,她被绑架到Z国边境,是那个男人,那个如神兵天降的维和军人救了她。她费尽心力,托了无数关系,才打听到那人是顾家的长子,顾庭深。 怎么可能会错? 电话那头的男人没有理会她的情绪,开始陈述事实,一刀一刀地,凌迟着她五年的信念。 “根据出入境管理局的记录,五年前事发期间,顾庭深先生正在欧洲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商务谈判,名下没有任何Z国的出境记录。” “而当时参与救援行动的华籍维和部队中,确实有一位因救援任务重伤随后退伍的军官。但其档案显示,此人姓谢,现居本市。” “姓谢……” “找错了人……” 这两个词,像两颗子弹,瞬间击碎了她的信念。 耳边开始出现剧烈的嗡鸣,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 宋明月仿佛又回到了五年前那个充满硝烟和血腥味的废弃仓库,绝望和恐惧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失手打翻了身前的汤碗。滚烫的佛跳墙汤汁淋了她一手,黏稠的液体顺着她白皙的手背往下淌,皮肤瞬间被烫得通红。 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手机从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地毯上。外放功能被意外触碰,“详细资料和我们的致歉函,已发送至您的邮箱。” 当初,宋明月以为顾庭深就是那个在危难中救下自己的英雄,所以才处心积虑地接近他,并最终嫁给了他。 宋明月知道顾庭深不爱自己,但为了偿还那份恩情,她还是坚守了整整五年的婚姻,用自我催眠的方式说服自己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可现实却给了她最残酷的一击——她认错了人。 这五年的婚姻,五年的隐忍,五年的自我催眠,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宋明月失魂落魄,感觉整个人都在脱力的时候,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是顾庭深的助理沈清秋的微信视频通话请求。 宋明月麻木地按下接听。 屏幕里,沈清秋那张清纯无辜的脸占满了整个画面,背景正是顾庭深那间她再熟悉不过的办公室。 沈清秋对着镜头,露出一个胜利者般甜美的微笑,语气却充满了无辜和关切:“太太,顾总喝多了,一直念着您的名字,您能来接他一下吗?顺便把星辰的标书带过来,顾总说只有您审核过的才放心。” 宋明月看着屏幕里那张巧笑嫣然的脸,心中那片死寂的荒原,第一次裂开了一道缝。 她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视频。 换上一身得体的外出服,用冷水冲洗着烫得通红的手背。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惨白,眼神空洞。 她机械地拿起车钥匙,拿上那份标书,驱车前往顾氏集团。 一路上,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流淌,却落不进她心里半分。 推开总裁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里面的画面成了压垮她五年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 顾庭深靠在沙发上,正亲自为坐在他身边的沈清秋戴上一条璀璨的钻石项链。他的动作很温柔,眼神专注,是她从未享受过的待遇。 沈清秋看到她,眼中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她晃了晃脖子上的项链,声音娇嗲地问:“庭深,这条项链不是拍下来送给太太的吗?这么贵重的礼物,我怎么能收……” 顾庭深抬眼看到了门口的宋明月,打断了沈清秋的话,但眼神依旧温柔:“你喜欢就好。” 沈清秋像是这时才真正注意到宋明月的存在,连忙从沙发上站起身,一手故作姿态地抚上颈间的项链,脸上堆砌出恰到好处的歉意与解释:“太太,您千万别误会。顾总说,这条项链是奖励我为星辰项目辛苦付出的,庆祝我们拿下了项目。” 宋明月对她的表演充耳不闻,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施舍。 她走到办公桌前,将标书放下。目光从那条刺眼的项链上掠过,最后落在标书上。 她声音清冷,“这份最终报价,小数点后多了一个零,总价高了十倍。” 她又翻开附录,继续道:“另外,附录中的技术参数,引用了竞争对手蓝海科技的核心专利数据。一旦投标,不仅会废标,还会立刻引发侵权诉讼。” 沈清秋的脸色瞬间惨白,这个法律风险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顾庭深瞳孔微动,眸色深沉,看向宋明月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几分真正的审视。 他一直知道她能干,却没想到她能干到这个地步,一眼就能看出如此隐秘的陷阱。 短暂的震惊后,他迅速收敛了情绪。他没有看宋明月,反而转向身边脸色惨白的沈清秋,伸手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随即,他才抬起头,目光冷淡地落在宋明月身上,语气里带着维护: “谁都会有疏忽的时候,再说了清秋还是新人,已经尽力了。况且不是还有你么?监管不力,也是失责的一种。” 这一句话,将宋明月这个结婚五年的妻子,彻底隔绝在外。 仿佛她只是一个被临时传唤来解决问题的工具,用完了就该识趣地消失。 “既然顾总如此认为,我无话可说。”宋明月转身就走,没有一丝留恋。 看着她过于平静的背影,顾庭深心中那股莫名的烦躁和失控感再次升起。 他脱口而出,试图用过去来刺伤她,以夺回主导权: “站住!你这是什么态度?敢给我摆脸色,宋明月,别忘了你当初是怎么求着要嫁给我的!” “求着嫁给你?” 这几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撬开了她五年来自欺欺人的枷锁。 宋明月猛地转身。 顾庭深下意识地伸出手,想抓住她,像过去无数次他想控制她时那样。 但这一次,他的手在半空中,就被一股决绝的力量用力甩开。 肢体接触的瞬间,那股源自骨髓的战栗感再次袭来。但这一次,不再是恐惧,而是混合了滔天厌恶和决绝的愤怒。 她身体不受控制地战栗,用尽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她五年来从未说过的两个字: “放开。” 她的声音嘶哑而冰冷。 她的眼神,不再是那抹温婉和顺从,而是一片见到疏离。 这双冰冷的眼睛,让顾庭深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今天的宋明月好像跟之前有点儿不一样了。 第2章 契约到期 清晨的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在顾家别墅客厅的地板上切出一道明亮的光痕。 光痕里,无数微尘在上下翻飞,却驱不散昨夜残留的寒意。 宋明月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她一夜未眠,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个被烫出的晶亮的水泡。很疼…… 但这种清晰的物理的疼痛,反而让她那颗被掏空的心,有了一丝真实感。 茶几上,随意扔着几份晨报。 娱乐版的头条,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顾氏总裁深夜密会新欢,豪赠天价唯一项链,五年婚姻名存实亡?” 照片的角度抓得极为刁钻,只拍到了顾庭深温柔的侧脸,他正低头为车里的女人系上安全带,那专注的神情,是宋明月从未见过的柔情。 车里的女人被巧妙地隐在了阴影里,看不清具体的长相,只露出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一截白皙的脖颈。 然而,就是在那一截脖颈上,一条璀璨的钻石项链,在狗仔镜头的闪光灯下,折射出了一点刺眼的光。 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宋明月一眼就认出了。 那是“唯一”。 是昨天在办公室里,顾庭深亲手为沈清秋戴上的那条。 原来,所谓的“误会”,所谓的“辛苦付出”,都不过是他们深夜幽会后,拿来搪塞她这个正牌妻子的拙劣借口。 宋明月看着那张报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每一个印刷出来的铅字,都像是在无声地嘲讽她这五年来,自以为是的坚守和付出。 楼梯上传来脚步声。 顾庭深从楼上下来,换了一身剪裁笔挺的阿玛尼西装,脸上带着宿醉的疲惫和惯有的不耐烦。 他的目光扫过茶几上的报纸,眉头紧紧皱起,却没有对宋明月解释一句,只是冷冷地吩咐站在门口的司机:“去公司。” 两人之间,沉默得像两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门铃响起,管家恭敬地迎进了一身香奈儿套装的顾母林雪华。 她一进门,那双锐利的眼睛,精准地定格在沙发上的宋明月身上。 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有瑕疵的商品。 林雪华优雅地走到茶几前,拈起那份报纸,动作轻蔑地扔在了宋明月面前。 她的声音不大,却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明月,这就是你做的好太太?” “结婚五年,你连自己丈夫的心都管不住,现在还让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新闻,影响到顾氏的股价。” 宋明月缓缓抬起头,看向这个主导了她五年人生的女人。 林雪华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继续用那种敲打的语气说道:“别忘了我们当初的约定。我让你嫁进顾家,是让你成为庭深的贤内助,是让他收心,而不是让你像个摆设一样,对他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不闻不问。” 她毫不掩饰地提醒着宋明月,“你这五年,顾太太的份内事是一件没做。” 若是昨天之前,听到这些刻薄的话,宋明月或许还会因为没有完成报恩而感到深深的愧疚和自责。 但现在,她只觉得荒谬可笑。 她的一切忍耐和付出,都建立在一个错误的基石上。如今基石已毁,这些附加于其上的指责,便显得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她在林雪华审视的目光中,缓缓站起身。 宋明月伸出纤细白皙、却因烫伤而显得有些触目惊心的手指,轻轻地点在了今天的日期上。 然后,她回过头,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个极淡的,却真实无比的微笑。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妈,您说的对,我的份内事是没做好。” 她的目光扫过林雪华那张瞬间错愕的脸,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补充道: “但没关系。从今天起,我们的五年婚姻协议,到期了。” 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林雪华脸上那副优雅从容的面具,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她没想到,这个一向被她拿捏得死死的,温顺得像只兔子的儿媳,会如此直接地向她摊牌。 短暂的震惊后,她迅速恢复了高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也好。既然你没有能力留住庭深,顾家也不需要一个没用的儿媳。” 她从随身的爱马仕铂金包里,姿态优雅地拿出了一份文件和一个厚厚的信封,像打发一个不称职的员工一样,推到宋明月面前。 “这是三千万的支票,算是你这五年的辛苦费。” 她将那份文件也推了过去,“这是华胜集团千金的资料,她比你更适合顾太太这个位置,我已经和对方的母亲谈妥了,下周就安排她和庭深见面。你走之前,最后替顾家做一件事——把这个局撮合好了,别让大家面上难看。” 这,是最后的,也是最极致的羞辱。 让她这个即将被扫地出门的前妻,去为丈夫的新一桩联姻牵线搭桥。 宋明月垂下眼,目光落在那份资料上,女孩笑得明媚张扬,家世显赫,与顾庭深看起来是那样的门当户对。 然后,她的目光又移到了那张写着三千万数字的支票上。 五年的青春,五年的自我囚禁,原来只值这个价。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愤怒和不甘,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彻底的解脱。 “好。” 她将支票从容地放进自己的手包里,动作优雅利落。 然后,她将那份代表着新一轮交易的资料,轻轻推回到林雪华的面前。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而决绝,“我的服务期,到此为止了。” “至于撮合下一位顾太太这种事,超出了我们当初的协议范围。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要离婚。” 她说完,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径直上楼。 楼下,林雪华看着被推回来的资料,脸色第一次变得如此难看。 第3章 无声的硝烟 林雪华带着她的傲慢和那份羞辱性的撮合资料离开了。 宋明月独自坐在沙发上,目光空洞地看着前方。 她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荒谬的滑稽感。 五年,只有她一个人在认真扮演的独角戏。如今,连唯一的观众都开始嫌她碍事了。 手机屏幕倏地亮起,一条朋友圈更新的推送,跳入她的视线。 是沈清秋的小号。 照片里,那条名为唯一的钻石项链,正躺在丝绒首饰盒中,熠熠生辉。 配文是:“他说,这是独一无二的礼物,像天上的星辰,只为我一人闪耀。” 短短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针尖,扎进宋明月心中那片早已麻木的神经。 看着这条朋友圈,宋明月一直死死压抑的情绪,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缓缓地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冰冷而决绝。 宋明月打开手机通讯录,找到了那个一直为顾家提供顶级宴会服务的王经理的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王经理,明天下午,我要为顾氏总部的所有员工订一份下午茶和伴手礼,庆祝最近项目顺利。标准要最高,送到公司,账单直接寄到别墅。” 电话那头的王经理恭敬地应下。 宋明月又补充道:“把公司所有在职员工的名单发给我,我需要亲自确认一遍,免得遗漏了哪位辛苦的同事。” “好的,太太。” 没过多久,一份详细的员工名单就发到了她的邮箱。 宋明月在平板上打开文件,指尖在屏幕上缓慢滑动,她的指尖停在了总裁助理沈清秋这一行上。 她看着那个名字,眼神里没有波澜。然后,轻轻地用指尖将那一行划掉。 第二天下午,数百份下午茶点和定制伴手礼,如期送达顾氏集团总部大楼。 精致的包装,空气中弥漫开的黄油与甜香,瞬间引爆了整个公司。 所有员工都收到了这份来自总裁夫人的意外惊喜,整个办公区都沉浸在一种八卦而兴奋的氛围中。 “天呐,是浮白家的!听说他们家一份甜品都好几百!”“总裁夫人也太豪气了吧,这是什么神仙福利?”“看来我们总裁和夫人感情很好啊,项目一顺利就想着我们。” 然而,这份普天同庆的喜悦,却精准地绕开了一个人。 当送餐员核对着名单,将最后一份伴手礼送到沈清秋工位旁边的同事手中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向了她。 整个办公室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但那种无声的注视,比任何尖锐的言语都更令人难堪。 “怎么回事?怎么偏偏沈助理没有?” 沈清秋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坐针毡。 她第一次体会到,一份缺失的下午茶,原来拥有着如此巨大的无形的压力。 她不甘心,攥紧手机冲进茶水间,拨通了宋明月的电话。 “太太,是不是搞错了?公司所有人都收到了下午茶,为什么偏偏漏了我?”她的声音带着委屈的颤音,仿佛受到了天大的欺负。 电话那头,宋明月的声音温和而疏离,“沈小姐说笑了。你的那份,顾总不是早就替我给了么?”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却彻底摧毁了沈清秋所有的炫耀和伪装。 沈清秋被噎得哑口无言,只能狠狠挂断电话,然后梨花带雨地冲进了总裁办公室。 她站在距离办公桌几步远的地方,肩膀微微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无声地滑落。 顾庭深刚处理完一份文件,抬起头就看到她这副模样,眉头立刻皱了起来:“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沈清秋咬着下唇,声音哽咽,“下午……太太给公司所有人都送了下午茶。”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顾庭深的脸色,“太太她……她可能就是不喜欢我,所以才……才单单漏掉了我一个。没关系的,我不在意的。” 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可那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顾庭深听完,怒不可遏。 他不在乎什么下午茶,他在乎的是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宋明月这个女人,居然敢公开打他的脸,敢插手他的私生活! 他直接驱车回到别墅。 推开门,看到的却是宋明月已经将一个行李箱放在了玄关处,看样子正准备离开。 他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一个箭步上前堵住了门口,怒吼道:“宋明月!你到底想干什么?送礼物故意漏掉清秋,你是在向谁示威?!” 宋明月看着眼前这个暴怒的男人,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顺和那份伪装出的爱慕,只剩下一种审视陌生人般的平静。 下午茶的事,她已经懒得解释,因为那根本不重要了。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顾庭深,我们离婚吧。” 离婚两个字,像一颗炸弹,让顾庭深的怒火瞬间达到了顶点。 他几乎是气笑了。 他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宋明月,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这场婚姻,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是由我说了算。你有什么资格提离婚?” 在他看来,宋明月今天的反常,不过是忍了五年后,终于忍不住开始耍的小性子。 她以为用离婚就能威胁到他?就能引起他的注意? 可笑。 他看着她那张平静无波的脸,突然笑了,那笑声里充满了讽刺和笃定。 “演够了吗?宋明月,别把欲擒故纵的把戏,玩得这么难看。” 他朝她扬了扬下巴,用一种施舍般的语气说:“给你一个台阶下。现在,把箱子放回去,我可以当今天什么都没发生。” 宋明月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她拉着行李箱,绕开他,继续走向门口。 这种极致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争吵都更能激怒顾庭深。 他的存在,在这一刻,被她践踏得一文不值! 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臂,手上的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音量也不自觉地提高: “我让你站住!你以为你走出这个门,还能找到比顾家更好的去处吗?宋明月,别给脸不要脸!” 宋明月再次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这一次,她的眼神里连最后那点疏离都没有了,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厌恶。 她一字未说,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第4章 新生于滂沱 她拉开厚重的雕花大门,一步迈了出去。 “轰隆——” 一道沉闷的雷声,在天际炸开。 紧接着,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了下来,瞬间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雨幕,将整个世界都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水汽之中。 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浇下,几乎是立刻就浸透了宋明月的衣衫。 发丝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哆嗦,却也让她混沌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醒。 宋明月没有躲,也没有回头,就那样拉着行李箱,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那场滂沱大雨里。 仿佛要将这五年的尘埃与屈辱,全都冲刷干净。 “宋明月!你疯了!” 顾庭深原本已经走到了车旁,看到这一幕,又折返回来,站在别墅屋檐下,隔着茫茫雨幕冲她怒吼。 雨声太大,他的声音被切割得支离破碎。 他看着那个在雨中显得愈发单薄瘦削的背影,心头莫名窜起一股无名火。这个女人,又在玩什么苦肉计? 宋明月听到了他的声音,但她没有停下脚步。 她甚至连头都懒得回。 就在这时,一道刺眼的红色闪电,划破了昏暗的天空。 一辆火红色的法拉利跑车,以一种近乎撕裂雨幕的姿态,带着尖锐的刹车声,稳稳地停在了宋明月的身边。 车窗降下,露出一张明艳张扬的脸。 “上车!”顾诗情冲她喊道,声音里满是心疼和怒气。 宋明月看着自己的闺蜜,紧绷了许久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动。 她没有矫情,利落地打开后备箱,将行李箱扔了进去,然后拉开车门坐上了副驾。 车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外界喧嚣的雨声。 顾诗情没有立刻开车,而是解开安全带,推门冲进了大雨里。 她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几步就冲到了别墅屋檐下,站定在自己那个眼瞎心盲的弟弟面前。 她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顾庭深!你他妈是不是有病!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不知道明月为了你……” “姐,这是我跟她之间的事,你别管。”顾庭深不耐烦地打断她,目光依旧死死地盯着那辆红色的跑车,仿佛想用眼神把它烧穿。 “我不管?”顾诗情气笑了,“我再不管,明月就要被你这个渣男给活活作践死了!”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更大了几分:“你以为你那些风流韵事,每次都瞒得天衣无缝?去年你跟那个嫩模在巴黎被拍到,是谁连夜动用关系把新闻压下去的?前年你在会所喝多了跟人打架,是谁低声下气去给人家道歉赔钱的?” “还有你那个宝贝沈清秋!你以为她是什么纯洁无瑕的小白花?她背地里搞的那些小动作,你以为明月不知道?她是为了你,为了顾家的脸面,才一直忍着不说!” 顾诗情的话,像一把把尖刀,一句句扎进顾庭深的心里。 他愣住了。 这些事,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一直以为,是母亲林雪华在背后帮他处理的。他从没想过,那个在他眼里除了温顺听话就一无是处的宋明月,竟然为他做了这么多。 他看着顾诗情那张被雨水和怒火交织的脸,第一次,对自己过去五年的认知,产生了动摇。 顾诗情见他愣神,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我告诉你,顾庭深,你今天把明月气走了,你这辈子都别想再找到比她更好的人!你就抱着你那些莺莺燕燕过去吧!我祝你,孤独终老,断子绝孙!” 骂完,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重新冲回雨中,拉开车门,坐回了驾驶座。 红色的跑车引擎发出一声轰鸣,像一头愤怒的野兽,随即绝尘而去,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毫不留情地甩在了还愣在原地的顾庭深身上。 车内,暖气开得很足。 顾诗情一边开着车,一边从储物格里翻出一条干毛巾,扔给宋明月。 “擦擦吧,看你这傻样,淋雨很好玩吗?”她嘴上骂着,语气里却全是藏不住的心疼。 宋明月接过毛巾,胡乱地在头发和脸上擦了几下。 车子一路疾驰,最后停在了顾诗情位于市中心的一间高级公寓楼下。 推开门,是一个温暖而明亮的空间。柔软的地毯,舒适的沙发,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薰味道。 顾诗情把宋明月按在沙发上,转身去浴室放了热水,又找出一套干净的睡衣扔给她。 “先去洗个热水澡,别感冒了。我给你煮碗姜茶。” 宋明月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眼眶一热。 她走进浴室,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洒下,冲刷着身体的冰冷和疲惫。水汽氤氲了整个空间,也模糊了她的视线。 这五年来,她像一个不知疲倦的陀螺,为了那个错误的执念,为了那份可笑的协议,不停地旋转。她以为自己早就变得百毒不侵,刀枪不入了。 可原来,她还是会痛,还是会累。 洗完澡,换上柔软的睡衣走出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红糖姜茶,已经放在了茶几上。 顾诗情坐在宋明月身边,什么都没问,只是伸出手,将宋明月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哭吧,”顾诗情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力量,“哭出来就好了。以后有我呢,谁也别想再欺负你。” 就是这句再简单不过的话,彻底击溃了宋明月强撑了五年的坚硬外壳。 她埋在闺蜜温暖的怀抱里,终于放声大哭。 窗外,大雨依旧滂沱。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雨过天晴了。 第5章 长廊尽头的微光 为了庆祝宋明月喜提新生,顾诗情包下了滨海市一家顶级会员制清吧云顶的整个露台。 宋明月换上了顾诗情为她准备的新衣服。 一条简约的黑色吊带长裙,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愈发通透,露出的锁骨精致得像一件艺术品。 “来,月月,喝了这杯!”顾诗情举起自己的酒杯,明艳的脸上满是真诚的笑意,“敬过去那个眼瞎的宋明月!从今晚起,你要为自己而活!” 宋明月看着她,眼底终于漾开一丝浅浅的笑意。她举起酒杯,与顾诗情的杯子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敬我自己。”她轻声说。 酒液入喉,带着一丝微苦的果香和恰到好处的酒精热度。在闺蜜的带动下,她也渐渐放松下来,喝了几杯。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也不再那么空洞,染上了一层迷离的水光。 宋明月起身,准备去一趟洗手间。 清吧的洗手间在走廊尽头,需要穿过一条僻静的长廊。 就在她走到一半时,旁边一个包厢的门突然被拉开,几个喝得醉醺醺的富二代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正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为首的那个,梳着油头,脖子上挂着粗大的金链子,一双色眯眯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宋明月,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欲望。 “哟,美女,一个人啊?”他嬉皮笑脸地凑上来,直接伸手去抓她的手腕,“别走了,进去陪哥几个玩玩!” 宋明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酒精带来的微醺瞬间褪去,冷声道:“让开。” “嘿,还挺辣。”黄毛不仅没退,反而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将她围在了中间,嬉皮笑脸地靠得更近了,“别这么不给面子嘛,哥哥有的是钱。” 宋明月激烈反抗,但显然惹恼了对方。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在安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响亮。 油头男反手就给了她一巴掌,力道虽然不重,但那火辣的刺痛感和极致的侮辱性,却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内心最黑暗的闸门。 被强行拖拽的无力感,混合着男人身上浓烈的酒气…… 她的大脑“嗡”的一声,瞬间宕机。 ——五年前,东南亚边境,废弃的仓库。 空气里弥漫着硝烟、血腥和霉味。 宋明月被一个绑匪死死地按在地上,脸颊被粗糙的地面磨得生疼。 另一个绑匪蹲下身,用那只沾满了机油和污垢的手,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 “长得还真不赖。”绑匪用她听不懂的语言,发出一阵淫邪的狞笑。 宋明月拼命地挣扎,换来的却是更重的力道。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了她的脸上。 疼痛、羞辱、和极致的恐惧,像毒蛇一样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宋明月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发黑。 她看到那个绑匪,一边狞笑着,一边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极致的恐惧像潮水般将她吞噬。 她整个人都傻了,眼神失焦,浑身僵硬,停止了所有反抗,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被油头男拉扯着,一步步拖向那扇如同地狱入口的包厢门。 就在这时—— 走廊尽头,一间包厢的门被推开。 谢彦礼正和几个朋友结束聚会,道别出门。他一眼就瞥见了走廊中央那个被拖拽的穿着香槟色长裙的纤细身影。 那背影,依稀熟悉。 是她。 谢彦礼的眼神瞬间一凛。 他跟朋友说了句“失陪”,便迈开长腿,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谢彦礼甚至没有一句废话,在靠近的瞬间,直接一记干脆利落的侧踹,正中旁边一个拉扯着宋明月手臂的混混的腰腹。 那人惨叫一声,像个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 谢彦礼顺势将已经失了魂的宋明月从油头男手中解救出来,一把将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油头男等人看他只有一个人,仗着酒劲,瞬间围了上来。 “哪儿来的孙子敢管老子的闲事?兄弟们,给我上!” 几人一拥而上。 谢彦礼将惊魂未定的宋明月护在身后,眼神沉静如水,身形却快如猎豹。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每一次出手都是最直接有效的格斗技巧。 拳、肘、膝,每一次撞击都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不过短短几个回合,那几个气势汹汹的混混,已经全都东倒西歪地躺在了地上,痛苦地呻吟着。 就在谢彦礼以为一切已经结束时—— 一个刚刚被打倒的混混,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通红着眼睛,抄起走廊墙边一个沉重的陶瓷装饰花瓶,从背后,恶狠狠地朝谢彦礼的后脑勺砸去! 谢彦礼察觉到背后传来的风声,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躲闪。 而是一把将身后的宋明月,更紧地、更用力地拉入了自己的怀中,用自己的整个后背,去迎接那致命的攻击! 同时,他腰部发力,一个迅猛无比的回旋踢,精准地踢中了那个偷袭者的手腕。 “哐当——” 花瓶脱手而出,在地上摔得粉碎。 偷袭者惨叫着倒地,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 宋明月被猛地拉入一个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鼻尖充斥着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淡淡酒气和高级檀木香极具安全感的气息。 这个怀抱…… 这个下意识将她护在身后的动作…… 枪林弹雨中,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维和战士,也是这样,将她死死地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脊背,为她挡住飞溅的弹片和碎石…… 记忆与现实,在这一刻,完美重合! 极致的安全感,像一道强光,瞬间刺破了笼罩着她长达五年的梦魇。 宋明月猛然清醒了过来。 她看到还有一个混混正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眼神一狠,拿起自己硬质皮的手包,用最坚硬的金属边角,狠狠地砸向了那人的后颈! 那人闷哼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顾诗情和酒吧的保安,终于闻讯赶来。 他们看到的是一地狼藉,和所有混混都被干翻在地的震撼场面。 当顾诗情看清那个救人的英雄,竟然是自己那个素来冷漠的小舅舅时,嘴巴张得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 “小……小舅舅?!” 确认彻底安全后,宋明月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刚自己和谢彦礼的姿势有多么亲密。 她的脸颊“轰”的一下,瞬间爆红,迅速后退了两步,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顾诗情却用一种“我磕到了”的八卦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然后坏笑着上前,拉住宋明月的手,正式介绍道: “小舅舅,这是我最好的闺蜜,宋明月。月月,这是我小舅舅,谢彦礼。” 谢彦礼的目光,从宋明月泛红的脸颊和脖颈上若有所思地扫过,随即转向顾诗情,恢复了长辈的威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责备。 “女孩子家,这么晚了还在这种地方逗留,不知道危险吗?” 最终,他不顾顾诗情的抗议,坚持要亲自将她们安全送回家。 在回公寓的路上,宋明月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心中却早已是波涛汹涌。 直到回到公寓,关上门,顾诗情才终于爆发出来。 “天呐,我那个阎王小舅舅今天居然转性了!他平时连我都懒得搭理,今天居然亲自送我们回来!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她凑到宋明月身边,神秘兮兮地说:“我跟你说啊月月,他可是我们圈里有名的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中的战斗机!据说啊,他心里有个白月光,守身如玉好多年了,痴情得很!谁都撬不动!” 顾诗情用手肘碰了碰她,挤眉弄眼地问:“月月,忘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快速的开启一段新恋情,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小舅舅?我看他对你,好像有点不一样哦!” 宋明月摇了摇头,捧着温热的水杯,轻声说:“我不想再投入任何没有结果的感情了。”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谢彦礼那个与记忆重叠充满了安全感的身影,和他身上那股独特的檀木香,却像一道温柔而霸道的微光,在她沉寂了五年的心底,留下了一道挥之不去的烙印。 第6章 最后的稻草 宋明月离开三天了。 没有一个电话,一条信息。 顾庭深的生活,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 他站在别墅空旷的厨房里,对着那台价值不菲的全自动咖啡机,却怎么也调不出以前那种恰到好处的口感。要么太苦,要么太涩。 他烦躁地将杯子砸进水槽里。 这三天,顾庭深第一次发现,宋明月这个女人,像空气一样,无声无息地渗透了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而现在,空气被抽走了。 他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窒息和空虚。 沈清秋的电话,就是在这个时候打来的。 “庭深,你吃早餐了吗?我给你做了你最爱吃的……” “别烦我!”顾庭深没等她说完,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沈清秋那副永远柔弱无辜的样子,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宋明月那个女人,舔了他五年,怎么可能真的说走就走?这不过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 他冷笑着想。 但是,心底那股失控的恐慌感,却让他无法忽视。他第一次开始怀疑,宋明月,是不是真的,不回来了。 沈清秋看着手机屏幕上“通话已结束”的冰冷字样,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将手机“啪”地一声反扣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镜子里,倒映出她那张写满不甘和嫉恨的脸。她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直到口腔里尝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腥味,才缓缓松开。 这一切,都是宋明月的错。 那个女人,不过是想用这种低级手段,来重新博取庭深的关注罢了。 她以为自己是谁? 沈清秋站起身,在房间里烦躁地来回踱步。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像她此刻混乱的心跳。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她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她重新拿起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点开了一个私家侦探的对话框,发过去一条信息: 【宋明月现在的位置,立刻查出来。】 很快,对方回复了一个地址:【城西,古玩一条街,正在看商铺。】 沈清秋看着那行字,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抓起车钥匙,快步走了出去。 沈清秋开上自己的车,远远地跟了过去。 在离她们不远的一个路口,她看准时机,猛地一打方向盘,故意撞上了前面一辆正在等红灯的货车。 “砰——” 一声巨响,安全气囊瞬间弹出。 沈清秋额头在方向盘上磕了一下,渗出了一点血丝,手臂也被玻璃碎片划了几道口子。 她顾不上疼,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顾庭深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就放声大哭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庭深……救我……我出车祸了……” “是……是宋明月,她找人撞我……她说……她说要是我再敢缠着你,她就要除掉我……” “除掉”两个字,像一根引线,彻底点燃了本就处于暴躁边缘的顾庭深。 他毫不怀疑地相信了沈清秋的话。 他立刻让助理给宋明月打电话,将她叫到了沈清秋所在的医院。 医院VIP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刺鼻。 宋明月推门进去时,看到的就是顾庭深正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给沈清秋额头上的伤口换药。 沈清秋看到她,立刻像受惊的小鹿一样,往顾庭深怀里缩了缩。 顾庭深抬起头,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子。 他指了指病床上瑟瑟发抖的沈清秋,语气里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宋明月,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为了维护你那点可笑的‘顾太太’的体面,连人命都可以枉顾。你这种心胸狭隘、手段恶毒的女人,根本不配进我们顾家的门!” 听着他这些荒谬的颠倒黑白的指控,宋明月心中最后一丝与他争辩的欲望,都彻底消失了。 她终于明白,在这个男人眼里,无论真相如何,她都早已被贴上了不堪的标签。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仿佛在看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滑稽剧。 她的沉默和疏离,让顾庭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权威被挑战的愤怒。 他需要她哭,需要她闹,需要她辩解,甚至需要她下跪求饶,来证明自己依旧掌控着她的一切。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局外人。 他声音更冷了:“我今天叫你来,不是听你解释的。过去,给清秋道歉。我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宋明月终于开口了。 “顾庭深,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爱你爱到离不开你?” 她看着他瞬间错愕的表情,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哀和解脱。 “你错了。” “我从来……就没爱过你。” “没爱过我”—— 这四个字,比任何恶毒的辱骂,都能刺痛顾庭深的自尊心。他一直以来最引以为傲的“被深爱”,在这一刻,被她轻描淡写地,全盘否定。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滔天的怒火从心底烧起。 “你再说一遍?!” 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宋明月,你以为用这种话就能激怒我,好让我跟你离婚?我告诉你,你休想!” 他将她死死地拽到窗边,指着楼下车水马龙的繁华城市,声音里充满了近乎疯狂的掌控欲。 “你当初费尽心机嫁给我,不就是为了这一切吗?现在想走?晚了!” 他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我不会离婚。我要让你这辈子都顶着‘顾太太’这个名号,守着这座金丝雀的笼子,眼睁睁地看着我怎么宠爱别的女人。我要让你为你今天说的每一个字,后悔终生!” 面对他疯狂的宣言,宋明月反而彻底地冷静了下来。 她用力甩开他的手,从包里拿出手机,在顾庭深错愕的目光中,点开了律师的电话,按下了免提键。 “张律师,麻烦你准备一下,我要起诉离婚。” 电话那头的律师显然早有准备,声音专业而冷静:“好的,宋小姐。根据您之前提供的资料,我们主要以顾先生长期与第三方保持不正当关系、构成事实上的感情破裂为由提起诉讼。另外,您这五年为顾氏非遗板块所创造的巨大商业价值,可以作为要求更多财产分割的有力证据。” 专业而冰冷的法律条文,像一盆冷水,浇在了顾庭深疯狂的怒火上。 他愣住了。 他从没想过,宋明月会来真的。 宋明月挂断电话,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在她拉开病房门的那一刻,顾庭深才如梦初醒,冲着她的背影怒吼:“宋明月!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怕你吗?你等着收法院的传票吧!” 门“砰”地一声关上。 顾庭深气得浑身发抖,他立刻拿出手机,拨通了自己助理的电话。 “去!给我查!把宋明月收买司机,制造车祸的证据给我找出来!我要让她在法庭上身败名裂!” 第7章 旧梦与新址 从医院回来后,宋明月把自己关在顾诗情的公寓里,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长达五年的光怪陆离的噩梦。 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动,没有丝毫犹豫地,将顾庭深、林雪华,以及所有与顾家相关的联系人,全部拉黑,删除。 动作干脆利落,像是在清理手机内存里无用的垃圾文件。 做完这一切,她感觉笼罩在心头那片沉重的阴霾,终于彻底散去。 顾诗情端着一碗刚熬好的小米粥走进来,看到她这副模样,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醒了?饿不饿?快趁热喝了。” 宋明月接过粥碗,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米粥滑入胃里,驱散了身体里最后一丝寒意。 “诗情,”她抬起头,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清亮和坚定,“我想好了,我要开一间自己的工作室。” “太好了!”顾诗情激动地一拍手,“早就该这样了!凭你的手艺,早就该自立门户了!想好叫什么名字了吗?” 宋明明看着窗外的月牙,轻声说:“就叫‘明月阁’吧。” 用她自己的名字。 为她自己而活。 接下来的几天,宋明月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工作室的选址中。 她要找的,不仅仅是一个工作的地方,更是一个能让她安放内心重新开始的归宿。 顾诗情开着她那辆招摇的红色跑车,载着宋明月,几乎跑遍了整个滨海市。 她们先去了市中心的CBD。 高耸入云的写字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光。 中介唾沫横飞地介绍着这里的地段有多黄金,人脉有多高端。 宋明月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如蝼蚁般穿梭的车流和人群,只觉得一阵压抑。 这里太浮华,太冰冷,充满了金钱和欲望的味道。 像极了她拼命想要逃离的顾家。 “不行,这里太吵了。”她摇了摇头。 顾诗情立刻会意:“走,下一个!” 她们又去了东郊的艺术区。 这里由旧工厂改造而成,充满了工业风和后现代艺术的气息。 墙壁上满是天马行空的涂鸦,随处可见扛着摄像机的文艺青年和穿着奇装异服的艺术家。 很新潮,很有活力。 但宋明月走在其中,却始终感觉自己像个格格不入的闯入者。 这里太喧嚣,太浮躁,充满了急于表现自我的张扬。 而她现在最需要的,是宁静。 “这里也不对。”她再次否决。 顾诗情虽然有些泄气,但还是耐着性子说:“没事,我们再找!我就不信,偌大一个滨海市,还找不到一个能让你这尊大佛看得上眼的地方!” 她们几乎看遍了所有热门的商圈和创意园区,却始终没有找到那个“对的地方”。 直到一个星期后的下午,顾诗情灵机一动,一打方向盘,将车开进了市中心边缘的一片老城区。 这里与外面的车水马龙,仿佛是两个世界。 高大的梧桐树将天空切割成细碎的光影,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青翠的藤蔓。时光在这里,仿佛都放慢了脚步。 她们将车停在街口,步行着往里走。 穿过几条幽深的小巷,空气里传来隐隐的市井声和饭菜的香气。 就在一个拐角处,顾诗情突然停下了脚步,指着一扇紧闭的朱红色木门,惊喜地喊道:“月月,你看那里!” 那是一座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老宅子,门口挂着“出售”的牌子。白墙黛瓦,门楣上方的木雕虽然有些陈旧,但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最吸引宋明月的,是那从墙头探出的一枝金黄的桂花。 她像是被什么东西指引着,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中介很快就赶了过来,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中年男人。他打开了那扇略显沉重的木门。 “吱呀——” 门后的景象,让宋明月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不算太大,却极有韵味的院子。 一棵亭亭如盖的桂花树,正开得繁盛,金黄色的花蕊缀满枝头,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 树下,是一方被岁月磨得光滑的青石板,上面洒满了细碎的阳光和斑驳的树影。角落里的青苔,在阳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 正对着院门的,是一栋两层高的木结构小楼,飞檐翘角,古色古香。窗户是老式的雕花木窗,糊着半透明的窗纸。 一切都安静得,像一幅被时光遗忘的画。 宋明月走进去,伸手抚上那棵桂花树粗糙的树干,闭上了眼睛。 ——小时候,她外婆家也有这样一个院子,也有一棵一模一样的桂花树。 每年秋天,外婆都会在树下,铺开一张竹席,一边摇着蒲扇,一边教她辨认各种修复古籍用的工具。 外婆会把刚打下来的桂花,做成桂花糕,桂花糖,桂花酒。整个院子,都飘着甜丝丝的香气。 外婆总是说:“月月啊,咱们做手艺的,心要静。心静了,手才能稳。这院子,这棵树,就能让你静下来。” 宋明月睁开眼睛,眼底有了一丝湿意。 她知道,她找到了。 这里有她童年最温暖的回忆,有她手艺最初的根。 这里,就是她要找的那个,能让她心静下来的地方。 宋明月没有再去看二楼的房间,也没有去问价格和面积。她只是转过身,对身后的顾诗情和中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就是这里了。” 第8章 拜访恩师 老宅的过户手续办得很快。 顾诗情本想立刻找来全市最好的设计团队,帮她把这里打造成一个顶级的私人工作室。 但宋明月却阻止了她。 “不急,”她轻声说,“我想先去拜访一下老师。” 宋明明没有立刻出门,而是走进了顾诗情公寓那间几乎没怎么用过的的厨房里。 她挽起袖子,从橱柜深处翻找出最传统的面点工具。 一下午的时间,她都沉浸在面粉、糖霜和黄油的世界里。 揉面,开酥,包馅,塑形……她的动作不疾不徐,每一个步骤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当最后一盘荷花酥从烤箱里取出,层层叠叠的花瓣在热气中微微舒展时,她那颗纷乱了许久的心,也终于跟着彻底沉静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宋明月提着古色古香的食盒,打车来到了位于城市西郊的一座清净雅致的四合院。 这里是国画修复大家,郭文渊的住所。 也是她的师门。 院门虚掩着,宋明月没有敲门,只是轻轻推开,走了进去。 院子里种满了各种花草,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个穿着灰色布衣,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人,正背对着她,站在一张巨大的画案前,专心致志地修复着一幅古画。 他就是郭老。 宋明月没有出声打扰,只是将食盒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然后静静地走到他身后,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郭老的手,布满了岁月的褶皱,但却异常地稳定。 他拿着一支极细的毛笔,蘸着特制的颜料,正在为画上一处破损的山峦,进行全色。 他的动作很慢,每一笔都像是经过了千百次的计算,精准地落在画纸的纤维之间。 他是在修复一幅画,但更像是在与一段逝去的时光,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过了许久,郭老才落下最后一笔,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没有回头,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来了?手艺生疏了没有?” “不敢忘。”宋明月恭敬地回答。 郭老这才放下毛笔,转过身来。 他上下打量了宋明月一番,那双看似浑浊,实则洞悉一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心疼。 “瘦了,”他说,“看来这几年的豪门阔太,当得不怎么样。” 宋明月低下头,没有说话。 郭老也没再追问,只是指了指石桌:“坐吧,让我尝尝你做的点心,有没有退步。” 师徒二人在石桌旁坐下。 宋明月将食盒里的茶点一样样摆出来。荷花酥、梅花饼、枣泥糕……每一件都小巧玲珑,宛如艺术品。 郭老捻起一块荷花酥,放进嘴里,细细地品了品,然后点了点头。 “嗯,火候、甜度,都刚刚好。看来,心还没乱。” 宋明月给郭老倒上一杯清茶,终于开口道:“老师,我……离婚了。” 郭老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但脸上却没有丝毫意外的表情。 他只是喝了一口茶,然后缓缓地说:“这世上的东西,不管是人,是物,还是感情,坏了,破了,都是常事。” 他的目光,落在了画案上那幅正在修复的古画上。 “你看这幅画,明代的真迹,被人为撕裂,还受了潮,几乎成了一堆废纸。送到我这里的时候,所有人都说,没救了。” 他顿了顿,继续道:“修复它,就像修复一颗破碎的心。你得先把它所有的碎片,都找回来,清理干净。然后,用最大的耐心,最细的手法,把它一点一点地,重新拼凑起来。” “这个过程,很慢,很苦。但每当你补好一道裂痕,你就会发现,它虽然不再完美,却有了新的生命。那些裂痕,会成为它独一无二的纹路,记录着它所经历的一切。” 郭老的话,像一阵春风,吹散了宋明月内心深处的最后一丝迷茫。 她这五年,就像那幅破碎的古画。 她以为自己是在修复一段感情,但其实,她只是在用错误的方法,将那些碎片胡乱地黏合在一起,假装它还是完整的。 而现在,她要做的,是像郭老一样,用正确的方法,修复她自己。 她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老师,我明白了。” “我要开一间自己的工作室,就叫‘明月阁’。我想把您教给我的手艺,传承下去。” 郭老看着她眼中的光,欣慰地笑了。 这才是他最得意的那个弟子,该有的样子。 “好,好啊!”他连说了两个“好”字,“早就该这样了!我们这门手艺,不能只藏在博物馆的修复室里,它得活在当下,得让更多人看见。” 他站起身,走到里屋,没过多久,就抱着几个用黄布包裹着的长条状物体,走了出来。 他将那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石桌上,然后一层层地打开。 里面,是几卷卷轴。 郭老指着其中一卷,说:“这是我早年收藏的一幅宋代山水,作者不详,但笔法极好。只是因为保存不当,画心有多处霉斑和虫蛀。” 他又指着另一卷:“这是我一个老朋友托我修复的清代花鸟四条屏,绢本设色,可惜其中两幅,被人为划伤了。” 他看着宋明月,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期许。 “这些,都交给你了。就当是‘明月阁’开张,我这个做老师的,送你的贺礼。” 宋明月愣住了。 她知道,这些东西,不仅仅是几件珍贵的私人藏品。 它们是郭老在用自己一生的清誉,在为她背书。 有了这些东西坐镇,她的“明月阁”,还没开张,就已经在业内,站稳了脚跟。 “老师……”她的眼眶一热,声音有些哽咽。 郭老却摆了摆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别说废话。东西交给你,我就一个要求——别砸了我的招牌。” “要是修坏了,”他故意板起脸,吹了吹胡子,“我可是要打你手板的。” 宋明月看着他故作严肃的样子,终于破涕为笑。 她站起身,对着郭老,深深地鞠了一躬。 “是,老师。” 第9章 来自前夫的阻挠 顾庭深是在一次商业酒会上,听到宋明月的消息的。 滨海市的圈子就这么大,郭老收回几件天价藏品,转而交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明月阁”修复的消息,早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收藏界。 “听说了吗?郭老那个最神秘的关门弟子,出山了。” “就是那个叫宋明月的?听说是个大美人呢。” “何止是美人,还是顾氏集团那位的妻子!听说两人正在闹离婚呢,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这些窃窃私语,像一根根看不见的针,精准地扎进顾庭深的耳朵里。 闹离婚。 这个说法,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刺耳。 他端着酒杯,面无表情地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但握着杯柄的手,却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宋明月,那个被他认定离了顾家就活不下去的女人,不仅没有像他预想的那样,哭着回来求他,反而转身就搭上了郭老这条线,要自立门户了? 他无法接受,那个曾被他牢牢掌控在手心里的女人,在离开他之后,竟然能飞得更高。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声音冷得像冰。 “去查一下,宋明月那个工作室,在哪里?到什么进展了。” 明月阁的装修,正式开始了。 宋明月亲自画了设计图,她要把这里打造成一个既能满足专业修复需求,又能供人品茶、赏画的清雅空间。 然而,事情从一开始,就进行得异常艰难。 先是预定好的那批从苏州运来的金丝楠木,被无故扣在了半路上,对方给出的理由是“天气原因,物流延误”。 宋明月换了一家供应商,结果对方第二天就打来电话,说厂里失火,所有木料都烧了。 紧接着,好不容易找来的最擅长老宅改造的施工队,在开工第三天,也突然集体辞职了。 工头搓着手,一脸为难地对宋明月说:“宋小姐,对不住了。您这活儿,我们……我们干不了。您另请高明吧。” 一而再,再而三。 如果说第一次是巧合,第二次是意外,那第三次,就绝对是有人在背后捣鬼了。 宋明月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看着那堆只砌了一半的砖墙,眼神一点点地冷了下来。 她不用想也知道,在滨海市,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动机,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来为难她的,除了顾庭深,再不会有第二个人。 “王八蛋!我现在就去找他算账!” 顾诗情气得跳脚,拿出手机就要给顾庭深打电话。 “别打了,”宋明月拦住她,“你打过去,除了让他更得意,没有任何用处。” “那怎么办?就这么让他欺负?!”顾诗情急得团团转。 宋明月看着院子里的那棵桂花树,沉默了许久。 她知道,顾庭深这是在逼她。 逼她低头,逼她认输,逼她回去求他。 宋明月想起结婚第二年,宋明月陪顾庭深去参加一个重要的商业谈判。 对方公司的代表,是个出了名的老色鬼,在饭局上,借着酒意,对宋明月动手动脚,言语轻薄。 她强忍着恶心,找了个借口想去洗手间。 顾庭深却在桌子底下,按住了她的手,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忍着。这个项目对我很重要。” 那一刻,她看着他那张英俊却冷漠的脸,心凉了个彻底。 她在他眼里,从来就不是妻子,只是一个可以为了利益,随时牺牲的工具。 宋明月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她的人生,不能再被任何人,任何事所左右了。 她转过头,对顾诗情说:“建材和施工队的事,你不用管了。我来想办法。” 顾庭深以为这样就能困住她? 他太小看她了。 顾诗情终究还是没忍住,背着宋明月,拨通了顾庭深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就劈头盖脸地一顿痛骂。 “顾庭深,你是不是男人?离了婚还对一个女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还要不要脸了?” 电话那头,传来顾庭深的一声冷笑,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和快意。 “我就是要让她知道,离了我,她在滨海市,什么都不是,如果她真的在意这个工作室,就过来见我一面。” “你……你混蛋!”顾诗情气得浑身发抖,还想再骂,对方却已经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晚上,她把这段通话,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了宋明月。 宋明月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默默地将碗里最后一口汤喝完。 然后,她放下碗筷,抬起头,看着顾诗情。 她的眼神,比窗外的夜色,还要沉静。 “他想让我求他?” 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像一把出鞘的利剑,锋利,而冰冷。 “那他这辈子,都等不到了。” 第10章 神秘的天价订单 滨海市,谢氏集团总部。 顶层总裁办公室里,光线明亮,视野开阔,能俯瞰大半个城市的繁华。 谢彦礼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面无表情地听着助理的汇报。 他刚结束一场跨国视频会议,眉宇间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谢总,”助理秦风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语气恭敬而谨慎,“关于老夫人那支清代翡翠玉镯的修复,我们遍寻了京、沪两地的名家,他们都表示,玉镯断裂得太过彻底,修复难度极大,不敢轻易接手。” 秦风顿了顿,观察着老板的脸色,继续道:“不过,最近业内有一位新锐修复师声名鹊起,是郭文渊郭老的关门弟子,据说在玉器和古画修复上,颇得郭老真传,或许……可以一试。” 谢彦礼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的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是一支通体翠绿水头极佳的清代翡翠玉镯。 只可惜,它已经从中断裂,成了两半,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这是奶奶最心爱的首饰,是爷爷当年送她的定情之物。 前些日子不小心摔碎了,老人家嘴上说着没事,但谁都看得出她眼里的失落。 谢彦礼看着那张照片,陷入了沉思。 秦风见状,又补充道:“这位修复师,名叫宋明月,最近刚在老城区的古玩街,盘下了一座老宅,开了家工作室,叫‘明月阁’。”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自己打听到的所有信息都说出来:“不过,她目前好像遇到了一些麻烦。工作室的装修工程被全面叫停,无论是建材供应还是施工队,都找不到人愿意接手。据说是……得罪了顾氏集团。” 听到“宋明月”和“顾氏”这两个词,谢彦礼敲击桌面的手指,倏地停了下来。 他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又是顾庭深那个蠢货。 谢彦礼想起那晚,在走廊尽头,那个被几个混混围住时,脸色惨白浑身僵硬的女人。 也想起,她被自己护在怀里后,瞬间清醒,然后抄起手包,毫不犹豫地砸向最后一个敌人的那股狠劲儿。 宋明月像一只受了惊的刺猬,看似柔弱,却浑身长满了保护自己的尖刺。 可她那些所谓的尖刺,在顾家那种庞然大物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谢彦礼沉默了片刻,心中已有了决断。 他对秦风说:“装修的事,你去处理好。找我们自己旗下的建筑公司,用最好的材料,最好的工人。务必在一个月内,让明月阁能正常开业。” 秦风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应下:“是,谢总。” “另外,”谢彦礼拿起那张玉镯的照片,递给秦风,“以匿名客户的身份,向‘明月阁’下一份修复委托,就是这支玉镯。” 他顿了顿,补充道:“价格,开到市场价的三倍。” “要求只有一个,必须由宋小姐亲手修复。” 秦风接过照片,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跟在谢总身边多年,深知他这位老板,素来公私分明,从不轻易动用公司的资源去处理私事。 更别提,用这种近乎“输血”的方式,去帮助一个……前外甥媳妇。 看来,那位宋小姐,在老板心里的位置,远比他想象的,要重要得多。 他不敢多问,只是恭敬地低下头:“好的,谢总,我马上去办。” 宋明月正为装修的事,一筹莫展。 她站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看着那棵依旧繁茂的桂花树,心头却是一片萧瑟。 顾庭深的手段,比她想象的,还要绝。 他就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地困在了原地。他要让她清楚地认识到,在滨海市这片地界上,只要他不想,她就什么都做不成。 就在宋明月几乎要陷入绝望之际,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宋明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一个声音沉稳的男人。 “您好,请问是明月阁的宋明月小姐吗?” “我是。” “宋小姐您好,我姓李,是苏富比拍卖行滨海分部的艺术品中介。我们这边,有一位匿名的VIP客户,有一件非常重要的藏品需要修复。我们听闻您是郭老的弟子,技艺精湛,所以想委托您来处理。” 宋明月的心,猛地一跳。 苏富比? VIP客户? “是什么藏品?”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是一支清代的满绿翡翠玉镯,在一次意外中断成了两截。客户的要求很高,希望能做到无痕修复。为此,他愿意支付……这个数作为修复费用。” 电话那头的李经理,报出了一个让宋明月几乎无法呼吸的数字。 三倍。 是市场价的三倍。 这笔钱,不仅能解决她目前所有的困境,甚至还绰绰有余。 这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但宋明月知道,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无缘无故的馅饼。 她强压下心头的震惊,问道:“这位客户,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为什么会找到我这里?” 李经理的声音依旧专业而滴水不漏:“客户的要求只有一个,就是必须由您亲手修复。至于为什么找到您,客户说,他是郭老的故交,相信郭老的眼光。” 郭老的故交? 这个理由,听起来天衣无缝。 宋明月沉默了。 她知道,这份订单,来得太过蹊跷。 但她更知道,这是她目前唯一的,能够打破僵局的机会。 是顾庭深布下的天罗地网中,突然出现的一道裂缝。 她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去拒绝。 “好,”她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这个委托,我接了。” 挂断电话,她看着院子里那棵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桂花树,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顾庭深,你想困住我? 没那么容易。 这场仗,才刚刚开始。 第11章 开业当天的“惊喜” 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就在宋明月接下那份天价订单的第二天,她的手机几乎被打爆了。 第一个电话,是之前那个以“厂里失火”为由拒绝她的木材供应商打来的。 “宋小姐!天大的好消息!我们老板连夜从外地调了一批顶级的金丝楠木回来,品质比您之前看上的还要好!我第一个就想到您了,给您留着呢!”电话那头的声音,热情得近乎谄媚。 宋明月握着手机,愣住了。 她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反转,第二个电话又响了。 是那个前几天还对她一脸为难的施工队工头。 “宋小姐!误会,天大的误会啊!”工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前几天是我家里老娘病危,我实在没心情干活,才胡乱找了个借口。现在老娘没事了,我明天就带兄弟们过去开工!您放心,保证给您干得漂漂亮亮的!” 宋明月挂断电话,看着窗外,陷入了沉思。 她不傻。 这个世界上没有这么多巧合。 厂里失火的木头能一夜之间“复活”?病危的老娘能说好就好? 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暗中推动。 会是谁? 宋明月脑海中闪过几个可能的人影,但很快又被她一一否决。 顾庭深?不可能,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 郭老?老师虽然人脉广,但行事向来清高,不屑于用这种方式介入商场。 那还会是谁…… 她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再想了。 不管这只手的主人是谁,是出于什么目的,对她来说,这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宋明月站起身,走到书桌前,铺开那张被搁置了几天的设计图。 她拿起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专注。 一个月后。 “明月阁”在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低调地开业了。 没有剪彩,没有媒体,甚至没有广邀宾客。 宋明月只请了两个人。 一个是风风火火,拉着一车贺礼,恨不得把半个商场都搬来的顾诗情。 另一个,则是拄着拐杖,亲自前来道贺的恩师,郭老。 院子里的桂花树下,摆着一张小小的茶桌。 宋明月亲手泡上一壶上好的龙井,茶香混合着桂花的甜香,在午后的阳光里,弥漫开来。 “月月,我真为你高兴!”顾诗情举起茶杯,由衷地感叹,“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才是真正的你!独立,自信,闪闪发光!” 郭老也捻着胡须,欣慰地看着自己的弟子:“嗯,总算是……活过来了。” 宋明月看着眼前这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眼底漾开温暖的笑意。 她也举起茶杯,正想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高跟鞋“哒哒”声。 紧接着,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了门口。 是沈清秋。 她今天打扮得格外光鲜亮丽,一身最新款的香奈儿套装,手上拎着限量版的爱马仕手袋。 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姿态优雅得,仿佛她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沈清秋手里,还捧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开业花篮。 她踩着高跟鞋,施施然地走了进来,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看到在座的只有寥寥三人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她将花篮重重地放在地上,然后用一种甜得发腻的声音,开口道: “宋姐姐,恭喜你开业啊。” 沈清秋的目光,落在宋明月身上,充满了虚伪的同情和炫耀。 “真佩服你的勇气,离开庭深,居然还能自己开起这么雅致的工作室。” “对了,来之前,庭深还特意嘱咐我。”沈清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捂着嘴,故作关切地说,“他说,你要是缺钱,尽管跟他开口,毕竟夫妻一场,他不会不管你的。” “你他妈——” 顾诗情当场就炸了,拍着桌子就要站起来。 一只清瘦的手,却轻轻地按住了她。 是宋明月。 她拦下暴走的闺蜜,然后抬起头,看向沈清秋,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礼貌的微笑。 “多谢顾总的‘关心’。” 沈清秋见她接了话,以为她要顺着台阶下,脸上的得意更浓了,她故意叹了口气,继续道:“宋姐姐,你也别怪庭深。他就是心太软,看你一个人在外面打拼不容易。他说,你这工作室看着雅致,但地段偏僻,怕是连租金都赚不回来。这花篮,也是他特意挑的,说是给你撑撑场面。” 宋明月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 她轻启朱唇,声音温和,却字字诛心。 “原来是这样。那还真要谢谢顾总,为我考虑得如此周到。” 宋明月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沈清秋。 “不过,我这双手,是用来修复文物的,不是用来朝别人讨饭的。” 她说到“讨饭”两个字时,语气微微加重,眼神意有所指。 “毕竟,伸手向别人要东西的滋味,想必沈小姐比我更清楚。我这个人,没那个习惯,也学不会。” 沈清秋的脸色“唰”地一下,血色尽褪。 她怎么会听不出宋明月话里的意思! 这是在讽刺她,讽刺她从小到大都靠着顾家的资助才能活下来,讽刺她就是那个靠“嗟来之食”长大的乞丐! 宋明月却仿佛没看到沈清秋难看的脸色,继续站起身,缓步走到那个巨大的花篮前,目光在上面那张写着“祝宋明月小姐开业大吉——顾庭深、沈清秋敬上”的卡片上,停留了一秒。 然后,她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沈小姐这份‘贺礼’,心意我领了。东西,还请带走。” 宋明月的态度,温和,却又充满了不容置喙的疏离。 沈清秋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挽回一点面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郭老,突然冷冷地开口了。 他甚至都没有看沈清秋一眼,只是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茶叶,用一种不大,却极具分量的声音说: “我这徒儿的‘明月阁’,虽然地方小,但门槛,却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一句话,直接将沈清秋钉死在了原地。 郭老在业内的地位,何其尊崇。 被他当众指着鼻子骂“阿猫阿狗”,这比直接打她一耳光,还要让沈清秋难堪。 沈清秋的脸,瞬间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开了个染坊。 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最终,还是在一片难堪的沉默中,弯下腰,抱起了那个比她人还高的的花篮,狼狈地逃离了明月阁。 第12章 第一位“客户” 赶走沈清秋这个不速之客后,明月阁的小院,终于又恢复了宁静。 但顾诗情显然还气得不轻,端着茶杯,愤愤不平地骂道:“那个沈清秋,真是蹬鼻子上脸!要不是你拦着,我今天非撕了她的假面具不可!” 宋明月给她重新添上茶水,安抚道:“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她今天来,不就是想看我失态,看我笑话吗?我偏不让她如愿。” 她现在,只想离那些肮脏又无聊的争斗,越远越好。 就在这时,宋明月的手机响了。 是苏富比的李经理打来的。 “宋小姐,打扰您了。”李经理的声音依旧专业而客气,“关于那份玉镯的修复委托,我们的客户,希望能亲自上门一趟,与您当面洽谈一些修复的细节。” “可以,”宋明月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我今天下午都有空。” “好的,那我们约在下午三点,可以吗?客户会准时到访。” 挂断电话,宋明月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那位神秘出手阔绰的匿名客户,终于要揭开面纱的一角了。 下午三点,分秒不差。 院门被轻轻地敲响了三下,不轻不重,极有礼貌。 宋明月走过去,拉开了那扇古朴的木门。 当看清门外站着的人时,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门外,站着的竟然是谢彦礼。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的休闲西装,里面搭着一件简单的白T恤,比那天在酒吧时,少了几分凌厉的攻击性,多了几分儒雅和沉稳。 午后的阳光,透过院子里的桂花树,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像是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画。 宋明月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之前装修的那些蹊跷事。 难道…… 她不敢再想下去,连忙将纷乱的思绪压下迎上前:“谢先生,之前酒吧那件事,多谢您出手相助。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您……” “宋小姐客气了。” 谢彦礼抬手,礼貌地打断了她的话。他的语气平淡,公事公办,仿佛那晚的惊心动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件事不必再提。我们今天,只谈生意。” 他说着,侧了侧身,露出身后跟着的助理秦风。 秦风手里,捧着一个用顶级金丝楠木雕刻的箱子,将箱子放在石桌上打开。 箱子里,铺着厚厚的明黄色丝绒。丝绒上,静静地躺着一支断成两截的翡翠玉镯。 尽管已经破碎,但依旧能看出它顶级的玉质。通体翠绿,水头极佳,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温润柔和的光泽。 这绝对是一件价值连城的珍品。 宋明月戴上专业手套,小心翼翼地将两截玉镯拿起,凑到眼前仔细地观察。 就在这时,她发现在其中一截玉镯的断口处,有一个非常奇特的、非自然形成的微小刻痕。 那刻痕极深,像是一个古老的图腾,又像是一个英文字母的缩写——“Y”。 她心中升起一丝疑惑。 古代的工匠,会在这种地方留下印记吗? 但她没有多想,只当是某个收藏家留下的私人印记,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修复本身。 “损毁得很严重,”她放下玉镯,语气变得专业而严肃,“但玉质本身很好,可以修复。只是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且,无法保证能做到百分之百的无痕。” “明白。”谢彦礼点了点头,“时间不成问题。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希望能最大程度地,将它复原。” 宋明月看着他郑重的神情,心中对这位“委托人”的身份,愈发好奇。 随即,宋明月拿出中介发来的合同初稿,放到桌面上,推到谢彦礼面前。 “谢先生,恕我直言,”她看着他的眼睛,开门见山地问,“这份委托的酬金,高出市场价近三倍。这不符合商业逻辑。” “如果这背后,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原因,我希望您能坦诚相告。否则,这份委托,我不能接。” 她不能接受任何带有施舍和怜悯性质的帮助。 哪怕,她现在确实很需要这笔钱。 谢彦礼的目光,从她那双清澈又倔强的眼睛上扫过,最后,落在了桌上那个盛放着碎镯的楠木箱上。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低沉。 “宋小姐,你说的没错,这不符合商业逻辑。” “因为,这支手镯,它的价值,根本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他看着那支破碎的玉镯,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罕见的温柔的情绪。 “这支手镯,是我奶奶的嫁妆,是她当年嫁给我爷爷时,唯一的陪嫁。它承载了我们家族几代人的情感和记忆。对我们家而言,它的情感价值,远超任何市场估价。” “所以,我们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只求能让它恢复原样。” 谢彦礼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宋明月的心,被触动了。 她想起了自己那半块破碎的玉佩。 她理解这种,想拼命留住一件信物的心情。 “正因为如此,”谢彦礼看着她,继续道,“我们还有一个附加条件,希望能在合同里注明——” “在修复期间,我作为委托人,需要随时了解修复进度,并有权在不打扰您工作的前提下,进行现场探视。” 面对如此真诚且专业的理由,宋明月找不到任何拒绝的借口。 她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您的条件,我接受。”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两人就修复的具体方案、保密条款,以及探视的频率和方式,进行了细致的商讨。 最终,宋明月在合同的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宋明月”。 字迹清秀,却又带着一种风骨。 她将合同和笔,一起递给谢彦礼。 当谢彦礼接过笔,俯身签下他作为代表的名字时,两人的指尖,在空气中,不经意地触碰了一下。 一瞬即离。 却像有一道微弱的电流,从指尖窜过。 宋明月的脸颊,微微一热,不自然地收回了手。 谢彦礼也像是没事人一样,将签好的合同收起,站起身,恢复了商人般的客气与疏离。 “那么,期待与宋小姐的合作。” 他没有多做停留,甚至没有喝一口她泡的茶,便带着助理,转身离开了。 宋明月站在院子里,看着他高大挺拔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与他触碰过的指尖,心中,竟生出一种莫名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的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