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阿爹是科举文对照组》 1、001 第1章 清晨的薄雾刚消,秋风飒然而过,万木摇曳间,吹来桂花香气。山间的鸟儿还未啼叫,宋家的院子里,先响起几道粗俗的骂声。 “活了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昨个刚下的鸡蛋,一晚上全没了!黄鼠狼都没这么惦记。” “月初才填满的米缸,这才多长时间又见底了,吃吃吃,也不怕噎死。” “一家人的嘴就指望我来填,我又不是那老黄牛,在你们宋家累死累活得了!” 朱氏的声音尖细,语速极快,但却每句话都骂得清晰可闻。 四周的邻居闻声,出院子探着脑袋打量,朱氏往院中泼了盆水,冲旁边吼了一句:“大早上的,家里事儿干完了?看什么看!” 说着,她一手拎着盆,昂着头走回了堂屋。 西屋厢房里恰好也走出来一个身形瘦削的男子,穿一席青衣,看见朱氏,脸上露出几分歉意,垂下头温声道:“大嫂,棠儿这几日未好好进食,今日好不容易退了烧,见家中有蛋,方才做了碗蛋羹给棠儿补一补。” ”二郎啊,不是当嫂子的舍不得那个鸡蛋。你瞧瞧,你娘子是个大药罐,如今又添了一个小药罐,总不能全家都不吃不喝,就供她们娘俩吃药吧?” 宋二郎脸色微变,张了好几次口,欲想说些什么,却没能找到合适的话反驳。 这时,身后走出来一个面带病容的憔悴女子,帮宋二郎接过了话头:“大嫂,若不是你让棠儿去溪边浣衣,她也不会落水,你说这话,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了?” 女人声线柔和,如同她的外表一样,毫无攻击力。但言语之中却有股子不屈,一下就点燃朱氏的怒意,大声嚷嚷道:“月娘,你这惯会给人扣帽子嘞!我不叫她去,难道让几个哥儿去?” “但棠儿只有三岁,也洗不了衣服呀。” 朱氏冷哼:“哦,她洗不了,就我洗得了,那我去了,家里不要吃吃喝喝?不要银子吗?二郎,你读书的笔墨纸砚可都是靠我和你大哥呢。” 宋二郎嗫嚅着:“我也有在抄书挣银子。” 朱氏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抄书?你抄的那些书能挣几个银子,恐怕连你的笔都买不起!” 这话戳心,宋二郎一时没了言语,连月娘也沉默了。 瞧她夫妻二人住口,朱氏好像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气焰越发嚣张,“二郎,别人有你这年纪,都去地里干活了,若不是我和你大哥,你能安然读到现在?以前的束脩多少银子,笔墨纸砚多少银子,你比我清楚。” 朱氏嫁到宋家之前,就听说宋家二郎是个神童,三岁能读,五岁能诵。在童生试时还考了个小三元,他们村里可从没出过这么风光的秀才。 大伙都说,以宋二郎的资质,日后定是要入阁拜相的。 有这么一个宝贝读书苗子,宋家自是举全家之力支持他读书,等到宋二郎出人头地,宋家的后辈子孙便不用在地里刨食了。就连朱氏也指望着他日后能拉拔拉拔几个儿子。 可谁能想得到,前些年宋母去世,宋二郎守孝耽误了一次科考,今年好不容易能下场了,竟是中途在考场里晕倒,被人给抬出了贡院。 而村里和宋二郎一同去科考的同窗,现在成了举人老爷。反倒是宋二郎这个“神童”名落孙山,要多丢人有多丢人。 要是宋二郎屡试不第,她难不成要供宋二郎一家一辈子? 这些时日憋在心头的气,朱氏终于找到机会撒了出去。 宋二郎闻言,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惭愧。他长得有几分英俊书生气,因此,脸红时格外明显。 他身旁的月娘则是面色沉稳,声音依旧是温温柔柔的,条理清晰地反驳:“嫂子这话,我和二郎可不认。二郎以前读书的束脩,是婆婆给的,在二郎院试拿了案首后,去了县学,不但省了束脩,乡里和县里还补贴了咱家不少银两。婆婆知道你们辛苦,把补贴全给了你们,那个时候你们可是欢欢喜喜地接了。” “接着婆婆临终前,把家中所有金银细软和大半良田交给你们,我和二郎名下,只有这间屋和几亩荒地。” 宋二郎以前风光的时候,家里人的确跟着沾了不少光。 宋母给两个儿子分家产时,宋大郎夫妻毫无怨言,朱氏想着房子给宋二郎又何妨?等到他以后考走了,还不是她家的。 只是没想到看起来软软弱弱的月娘会这么牙尖嘴利,顿时暴跳如雷:“不该给我们吗?你生棠儿的时候亏了身子,只晓得成天躺在榻上,不事生产,那些钱不是全都用在你们身上了?” “真的是全用在我们身上吗?”月娘笑了笑,“去岁意哥儿赌钱被骗了十两银子,那些可都是用我的嫁妆填的。” 意哥儿是朱氏的大儿子。 “你你你……”朱氏话都说不利索,一时之间口不择言,“说这么多不就指望继续趴在我和你大哥身上吸血吗?读这么多年书,结果在考场上中途就晕了,恐怕连题都没看完呢就被人抬出了贡院,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秋闱落榜本就是夫妻二人的痛,宋二郎被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心中气极,却又因口拙只能摔袖离去。 月娘踟蹰几秒,不再和朱氏辩白,跟着宋二郎回了西屋,温声安慰道:“二郎,你莫听她胡说这些。” 月前,宋二郎出发去金陵赶考之前,朱氏怕花钱,又是舍不得找车,又是舍不得装点行囊的,不但耽误了时间,还导致准备的干粮受了潮。 宋二郎勉强在开考前赶到金陵,没休息好便匆匆下场。为了果腹,只能把坏掉的粮食拿出来吃,结果还没撑到乡试结束,人就倒下了。 他从未因此责怪过朱氏,朱氏倒好,居然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宋二郎深深吸了两口气,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细小的呢喃声。夫妻二人望去,榻上的小拱包一动,随即被褥掀开,露出一张红彤彤的小脸。 月娘登时笑了,把闺女从被窝中捞起来,“棠儿醒了?让娘看看,现在还难受吗?” 宋今棠摇摇头。 月娘又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见没在发热,便放下了心。 看到小女儿,宋二郎满是愁容的脸上多了慈爱。他起身去把给女儿做好的鸡蛋羹端来,交给月娘。 待宋今棠把蛋羹吃完,月娘摸了摸她的头说:“要是还困的话,先躺下再歇息会儿,不舒服要记得给爹娘说。” 宋今棠这回点点头,小声道:“棠儿已经不困了。” 她不但不困,还醒了半天听爹娘和大伯母吵架呢。别人不知道,但今棠自己清楚,她现在外表是个三岁小孩模样,但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成人芯”。 就在三日前,她刚接到考公上岸的通知,再次睁眼,竟穿成了一个三岁的小丫头。 这小丫头在溪边浣衣落了水,救起来后高烧不止,灵魂便变成了如今的宋今棠。 今棠受限小孩儿的身体,病中意识混沌,只能感觉到身旁有一个温柔的女人一直在照顾自己。等她清醒后,才知道自己穿进了一本叫做《寒门士子》的男频科举文中。 在原文里,男主张诚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贫寒士子,一直爱慕与自己青梅竹马的卢秋月。在他准备考取功名迎娶卢秋月时,对方竟嫁给了样样都比他优秀的同窗宋玄章。 被人横刀夺爱,张诚倍受打击,碌碌无为地度过了一生。重来一次,他决定不虚度光阴,陡然振作,凭借自己重生的金手指,一路连中三元,官至一品。 而那个曾经什么都压他一头的宋玄章,在娶了卢秋月以后,先是母亲过身耽误科考,接着被卢秋月病体拖累,闹得家宅不宁,影响了科考状态,屡试不中,已经不再是当年斩下小三元的风光秀才。 到了最后,宋玄章妻子过世,一无所有,儿子女儿也嫌弃他无能,病死在了街头。 以前看到这本文时,今棠就觉得十分操蛋。文中并没有写卢秋月这个青梅竹马对男主有什么感情,和宋玄章的婚姻也是合情合理。 二人婚前无僭越之举,婚后感情深厚,卢秋月病重多年,宋玄章不离不弃,只因为男主自己认为的“横刀夺爱”,就落成这么一个悲惨结局。 当然,现在更操蛋的是。 男主的那个对照组宋玄章,就是今棠她爹。 好好好,这样玩是吧。 宋今棠迷糊几天,一清醒就知道自己拿了这样一个“天胡”剧本,心情可想而知。 她刚才在榻上装睡偷听,从家里人的谈话中,明白了目前的状况。 原文中,朱氏因对宋玄章的落榜不满,借机吵架,从此宋家便没消停过。朱氏三天两头挑事,不但耽误了宋玄章的苦读,还导致卢秋月身体每况愈下,最终郁郁寡欢而亡。 朱氏今日已经开始行动,接下来,便是宋家家宅不宁的开始。 宋玄章坐到妻子身边,搂住卢秋月的肩膀,道:“月娘,今日之事你也别往心里去,都是我不好,辜负了大家的期望,还平白惹你烦心。” “二郎,你切莫这样说。你我夫妻二人一体,有难自然同当,而且以你的才学,我相信定能高中。” 说到这个,宋玄章只能叹气。 他从小就有神童美誉,骨子里是有些傲气的,然而第一次乡试便是这样的结果,怎么可能不受打击。尤其是今日听了朱氏的那些话,他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有失利的痛和悔,被大嫂轻视的屈辱,还有无法庇护妻儿的愧。 想到这些,他嘴巴都是苦的,“我下次必定慎之又慎,坚决不再出现这样的意外,只要日后我能高中,大嫂也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二郎,你觉得大嫂是因为你没有考上而为难我们吗?”卢秋月突然道,“依我看,她恐怕有其他想法。” “如何说?” “大嫂兴许,想要分家。”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02 第二章 分家? 以朱氏的性格,宋玄章觉得这的确像她会做的事儿,“即便是她想,也得大哥同意才行。” “你当真觉得大哥不同意吗?” 话音一落,西屋里顿时静了下来,三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宋今棠坐在榻上,眼神先是在愣神的父亲脸上转悠两下,又落到母亲身上。 看来,她这个娘并不糊涂,至少对宋家几个人的心思是有点数的。 只是,父亲还不在状态,“大哥当年答应了娘,会支持我科考,他不可能因为大嫂就闹着分家。” “大哥不会闹着分家,但心里未必不这样想。” 宋玄章皱着眉:“月娘,我知你心细,能察觉到一些我看不出来的事情。可我准备科考这些年,都是大哥撑起的这个家,他真想要分家,早就分了,你切莫误解了他,让大哥心寒。” 宋、卢成婚几年,感情甚笃,夫妻二人关起门来向来都是有话直说。卢秋月并不意外丈夫的迟钝,温温柔柔地向他解释:“你我相识这么多年,自是知晓我不是那等挑拨离间之人,若非我真察觉到大哥的心思,怎会这样说呢?” 卢秋月又道:“你瞧今日,还不到大哥去地里干活的时辰,他早早就带着几个孩子出门了,就算这不是大哥刻意避开,大嫂难道就不怕我们把此事说给大哥听?娘给我们交代后事时,发生的那事儿,大哥又是什么态度?” 宋玄章眉间蹙起的沟壑又深了几分。 前些年宋母过身,给两个儿子分家产时,特地嘱咐了老大一定要支持宋玄章科考。老大拿到了宋家大部分财产,他自是满口答应,朱氏却在旁边嘀咕了一句“那他考不上我们要养一辈子不成”。 宋大郎当即黑了脸,训斥朱氏是个见识短浅的村妇,并且让她以后不准想这种事情。 前两年,朱氏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随着时间过去,她的不满也渐渐流露出来,宋大郎从一开始的呵斥到最后说也懒得说,不然也不会出现她今天一早骂街的情景。 宋玄章回想着,脑门出了一层汗。 朱氏是个不让自己吃亏的人,他想分家,宋玄章,心里难受倒也能理解。可若大哥也是这样想…… 不行,他赶紧甩了甩脑袋,宁愿相信那是朱氏唆使,也不信大哥真的想要分家。 为难间,身旁忽然响起一阵咳嗽。 卢秋月一手捧心,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宋玄章立刻把脑袋里的那些想法抛到脑后,顺了顺妻子的背,扶她躺下,“快,先歇一会儿。” 卢秋月咳得严重,原本一张苍白的脸咳得通红,像是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了般。 宋今棠一骨碌从榻上起身,到木桌边提着水壶晃悠悠倒了杯水端来,“娘,你喝水。” 卢秋月用手臂撑着上身,从小女儿手里把水接过,咳嗽间都不忘对她笑了笑。 水壶里的水是凉的,但好歹止住了些她的咳。把水喝完躺到床上,卢秋月感觉到左手被一双热乎乎的小手握住。 她向旁边睨了一眼,棠儿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被褥,安慰道:“娘,你好好养病,不要生其他人的气,她们不值得。” 若是其他人劝卢秋月想开,她只当那是一句安慰之言。 可这句话出自三岁的女儿口中,卢秋月霎时间眼眶就红了。 她摸了摸今棠的脑袋,“好,娘听棠儿的话。” 到底是不是真听话,宋今棠不得而知,毕竟她说出这句话并非只是单纯宽慰卢秋月。 在原文里,卢秋月生她时伤了身子,从此落下病根,长久缠绵病榻。农户人家,要供宋玄章读书,那里有余钱给她看病?生病后若是将就养着都还好,偏偏朱氏那个妯娌不是个省油的灯。宋玄章落榜后,她三天两头就找二房的麻烦。 卢秋月心思细腻,难免忧思过度,丈夫孩子日子不好受,她又是各拖油瓶,时间一长,郁结堆积在心头。在心灵和身体的双重拖累下,便撒手人寰了。 她这一走,算是彻底摧毁了宋玄章的意志。 曾经人人称赞的小三元秀才,最后却是屡试不第,草草收场。 她作为旁观者就算了,可这二人成了她的爹娘,岂能不管?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更何况她记得,原主在文中也没有什么好结局。 小姑娘歪了歪头,又摸了摸卢秋月的手,一本正经道:“好,娘听棠儿的话,棠儿到时候奖励娘。” 从三岁小丫头的口中听到“奖励”二字,卢秋月不由得笑了,“那你要怎么奖励为娘呀?” “娘乖乖听话,我就亲你一口!” 小家伙说得一脸认真,不止卢秋月,宋玄章也笑了出来,“好了棠儿,让你娘好好休息,你还要睡觉吗?” “我不睡了,我要出去走走!” 来到这儿病了几日,好不容易身体恢复,哪能一直窝在西屋里呢。 宋今棠出了门,先是在屋外头转悠了一圈。古代生产力低下,乡下的确显得尤为破败,挨着宋家周围的这些房子,甚至有只有茅草搭成的,让人怀疑风一吹是不是就吹走了。 今棠在四周这里转悠,那里逛逛,没敢走远。 看到田里忙碌的村民,有几个热情地还乐呵呵冲她打招呼。 她不认识人,就咧着嘴傻笑,旁人看她小,也不计较。 上午的太阳并不毒辣,风吹来时,满鼻的秋桂香味,迎面落下丝丝凉爽。 小孩儿的身体不经造,才晃悠了两圈,宋今棠就累了。 回去时恰好在门口遇到来回忙活的朱氏,原主的记忆里,朱氏对她这个侄女可说不上客气。朱氏膝下几个都是哥儿,家中的女孩儿只有今棠一人。 她才三岁,总是被朱氏使唤来使唤去,几个哥儿不干的活,都要落在她头上。 不过今天朱氏倒是反常,悻悻地瞪了她一眼,嘴里嘀咕了两句,一脸心虚地钻进了灶房里。 今棠打了个呵欠,回到西屋,卢秋月还在榻上歇息,但是宋玄章不知去向。为了不吵到卢秋月,她轻手轻脚地上了榻,阖上眼睛没多久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了不知道有多久。迷糊间,她感觉到身边有动静,揉了揉惺忪的双眼,一道男声中气十足地打破了寂静,“娘,我饿了,我要吃饭!” 宋今棠被这声音吓得一激灵,残留的几分困意霎时烟消云散。 从榻上坐起身,就看一个穿着褐色短打,又黑又瘦的小男孩冲进西屋,朝卢秋月喊:“娘,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卢秋月也刚苏醒过来,望了望外头,问:“现在什么时刻了?” 男孩答:“已经快午时正了!”他注意到在娘亲身后的小丫头,突然抬起手,指着今棠就喊,“棠儿竟然在床上偷懒不去做饭,我都快饿死啦!” 这正是宋今棠的兄长,宋家二房的长子,宋均鹤。 他长今棠三岁,地里刨食的孩子,被晒得黑黑的,不过一双眼睛却十分明亮。比起同龄人,他要高一些,许是长得过快,身上穿的短打都来不及补,袖子短短的,还露出一截手腕。 卢秋月反应过来,往日这个时候也该做午饭了。 她掀开被褥起身说:“鹤儿,你先去灶房看看有什么可以果腹的,娘起来给你们做吃的。” “灶房里才没吃的呢。大哥他们一回来就被大伯母叫去吃午饭了,大哥还给我说他们吃的烙饼,娘,我也想吃烙饼。” 卢秋月愣了一下,“你是说,大伯母他们已经用膳了?” “对呀,娘,今天我们怎么不和大家一起吃午饭?” 宋家大房二房是一起过日子,没分家,农户人家也不讲究,自然都是一起吃午饭的。男人不下厨,家里几个孩子还小,虽然卢秋月身体不好,平日里也在帮朱氏打下手。 今个儿她才是歇息一会儿,那边就已经迅速用了午膳还不叫他们,这态度就很明显了。 卢秋月:“鹤儿,你去把你爹叫过来一下。” 宋均鹤点点头,一溜烟跑了出去把宋玄章叫了过来。 给他说明了今日午饭的事,宋玄章蹙了蹙眉,显然还是不愿意把大房一家往坏了想,欲言又止半天,才问宋均鹤:“意哥儿当真给你说他们已经用膳了?” “对呀!” “我去问问。” 宋玄章说着,就去找了他大哥宋玄青问午饭的事。 宋家大郎宋玄青是个外表憨厚的男人,跟和大老粗似的,和他文艺的名字一点不沾边。他正在院子里砍柴,见二弟来了,把斧头一下插到木桩上,拿起肩膀上的布擦了擦额头的汗,乐呵呵道:“二郎,要出去呐?” 宋玄章在心头斟酌了一下用词,生怕自己问出来的话冒犯到兄长,可想到屋里没用餐的妻儿,干脆开门见山:“大哥现在就砍柴,是已经吃了饭了?” 宋玄青憨笑着摸了一下鼻子,反问回去:“怎么?二郎还没吃呢?” “现在才刚到平时家中用午膳的时辰,鹤儿说大哥你们已经用过了,我想着是不是大哥忘了叫我们,特来问问。” “我一个大老爷们哪管这吃饭的事,将才见你嫂子没叫你们,还以为你们吃了呢,”宋玄青说,“你们要是还没用膳,去叫你大嫂给你们做些,那懒婆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宋玄章是相信他大哥而不是傻,岂能探不出兄长的意思。 嘴上明着骂朱氏,其实就是在打太极。 今天上午,他就一直在想卢秋月说的那些话,心里是不愿相信大哥想分家的,可现实给他的反馈,实在太过冰冷。 宋玄章愣了好半天,宋玄青就这样看着他,也不像自己说的那样,真去找朱氏。 半晌,宋玄章才苦笑一下,“就不麻烦大嫂了,我们自己做便好。” 他心事重重地回了西屋,卢秋月见状,顿时了然,笑着对两个孩子道:“鹤儿,棠儿,你们再等等,娘去给你们做吃的。” 宋今棠连忙跟在她身后,“娘,我和你一同去。” 宋均鹤:“我也去!” 等母子三人去了灶房,眼前的场景又吓了他们一跳。 平日装了米和面的米缸就像被洗劫一通般,不见一粒米,灶台上的瓶瓶罐罐,悬挂在屋檐上的调味料,还有一些可以用来果腹的地瓜干全都不见了踪影。 原本充满烟火气的灶房,比被土匪劫掠过都干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03 第三章 别说卢秋月,今棠看到这空荡荡的灶房也傻眼了。 她知道大房一家从这日开始就和二房对着干,没想到他们居然能把灶房给搬空。 二房两个小孩儿,宋玄章是个书生,而卢秋月是个病秧子,这根本就是存心不让他们一家人好过。 宋均鹤年纪小,也不知晓爹娘上午时和大伯母的争执,还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娘,家里的吃的怎么都吃完啦?” 卢秋月脸色沉沉,十分难看。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谁做的,藏了什么心思。 跟在后头的宋玄章走来,“月娘,怎么站在这里不动……”他站定,看向屋内,脸上闪过一抹错愕,难以置信地抬起手,“这……这……” 宋玄章略显文气的面容逐渐浮上愤怒,眼中惊涛般的怒意把惊诧盖过,他狠狠一拂袖,明明满肚子的墨水,在此时只能骂出:“这真是欺人太甚!我去找大嫂。” “二郎!你别冲动。”卢秋月跟在他身后一同赶到东屋,东屋里,朱氏正在补衣服,两个哥儿在她身边帮忙理针织线,屋里甚至还残留着一股烙饼的香气。 这香气勾人,在饥饿时分尤为明显,更是激起了宋玄章脑中那股无法压抑的情绪,“大嫂,你何故要把厨房里吃的都藏起来,你不愿意做,我们自然不会强求,但藏粮食也太过分了吧!” 宋玄章向来脾气好,又是一副文人风骨,鲜少有这么生气的模样。 朱氏娘仨被气势汹汹的二房一家震住,愣了片刻,很快就反应过来,“二郎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还内什么口什么人呢?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藏粮食了!” “可粮食一到中午便全没了,若不是大嫂藏了起来,难不成还是家中进贼了?” 朱氏把手里的衣服一扔,撸着袖子站起身来,“说话要讲那什么证据,你有证据吗,说我们藏的,别是你们一家人把吃的收起来,想诬赖我们。” 宋均鹤突然道:“我爹我娘才没有,大哥说他吃了烙饼,你们明明都吃东西了!” 朱氏冷笑,“我们不该吃吗?我男人辛辛苦苦去地里刨来的粮食,怎么不能吃。二郎,你真觉得是我们藏的粮食,那就在屋里找啊,就怕是贼喊捉贼,把脏水泼我们大房身上呢!” 宋玄章气结,“你……” 朱氏毕竟是打惯了嘴仗的乡野妇人,胡搅蛮缠起来,宋玄章哪里是她的对手,满脸气得通红。 卢秋月走上来替丈夫顺了顺气。 直接上门来找麻烦,的确是太容易被朱氏反将一军了。 面对这种把吃食藏起来的下作行为,她同样愤怒,但光是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大嫂,我们和孩子都还没有用膳,所以方才二郎的语气急了一点。只是家中只有我们两房,在我们发现粮食不见之前都没去过灶房,自然只能来问问大嫂。” 朱氏眼神躲闪,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谁偷的你问谁去,来问我做什么?” “问清楚了也可以还大嫂一个清白,省得大嫂说我们诬陷大房不是?” 朱氏对付宋玄章那种文雅书生,那是一顶一的厉害,可遇到卢秋月这种化刚为柔的,就略显支绌。 她本来就心虚,又瞧卢秋月胜券在握的样子,只能挺起胸体现自己的“外强”,“退一万步说,就算是我们拿的那又如何?地是我们的,粮食是大郎和两个孩子种的,你们二房有出一点力吗?” “成日在家里好吃懒做指望我就算了,现在有什么脸来指责我们拿了粮食。” “我……”宋玄章要说话,却被卢秋月拽住袖子阻止了。 恰好这时宋玄青从外头砍柴回来,看到家里所有人都聚在东屋,忽然一乐,“二郎,你们不是还没吃饭吗,怎么都在这儿呢?” 这纯属有些哪壶不开提哪壶,宋玄章气得脸色发青,把粮食的事简要说了一遍,宋玄青摸着下巴思忖几秒,忽然恶狠狠地瞪了朱氏一眼,“你个臭娘们,是不是你把吃的全收起来了?” “哎哟,大郎,你这是冤枉我呐,”朱氏哪里还有刚才那种气焰,顿时戏精上身,“真要是我偷的,我拿来以后放哪呢?二郎从来不进厨房,又不操心家里的柴米油盐,也许就是吃完了,这粮食吃完了哪是我能控制的!” 宋玄青咂了咂嘴,以往要这时候,他肯定是站二弟这边。 但今日一反常态,冲宋玄章笑了笑,像是讨好赎罪般,“二郎,你嫂子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家里的粮食就这么多,一段时间见底也是常事,今日恐怕是真的用完了。这样吧,你们都还不是没吃吗,我去向街坊四邻讨点过来,你和月娘等我一下。” 他说着,还真的要走。 宋玄章叫住他,“大哥且慢……这就不必了。” 语毕,他竟然感觉嗓音有些发涩。 什么叫“向街坊四邻讨点”?宋玄章以前一颗心都在读书上,从没这样直面过生活中的琐碎,只觉得大哥这句话说出来他的脸颊发烫。 嘴唇翕合了几次,后头的话还是说不出口,宋玄章苦笑一声,摇着头带着妻儿离开了东屋。 宋玄青夫妻二人悄悄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眸中看到了窃喜。 一家四口蔫了吧唧地回到自己的西屋,只有心直口快地宋均鹤问:“爹,娘,咱家的粮食真的吃完了吗?” 卢秋月才要说话,今棠就先道:“哥哥笨,粮食都被大伯母拿走了!” “到底是被拿走,还是真吃完了?”宋均鹤不太相信。 宋今棠知道从今以后和大房的关系不会再恢复,趁早让这个状况外的兄长明白最好,“因为大伯母不想给我们吃饭,所以把粮食都拿走了,”她扑到卢秋月怀里,歪了歪脑袋,“娘,棠儿说的对不对呀?” 对上女儿清澈的目光,卢秋月张开嘴,竟发觉让两个孩子别多想的话竟然说不出口。 孩子的心灵是最澄澈的,也许有时候,他们反而能直面真相。 把宋今棠抱紧,卢秋月没有说话,宋玄章心头也五味杂陈。 都说男子汉顶天立地,他却只能让妻儿饿着肚子。这样的男人,顶什么天,立什么地? 握紧拳头,宋玄章抿了抿干涩的嘴唇,“月娘,你若是方便,和鹤儿先起灶,我去向人借些米来。” 卢秋月惊讶:“二郎……” “先把今天的午膳用了,我之前抄书还换了些银子,回头拿那些银子去集市上买点吃的吧。”语毕,他转身就走,根本不给卢秋月回答的机会。 宋玄章这趟去借米倒是很快就回来了。 阳石村虽然是乡下,可毕竟是扬州府下辖的村庄。扬州富庶,乡下地区也能解决温饱。 米借的不多,将就煮了一锅粥,和着腌菜吃了。宋均鹤对没能吃到烙饼很怨念,用膳时都无精打采。 倒是今棠有几分自在。 若她是成人状态,这点粥肯定不抵饱,还好小孩儿吃的不多,一碗粥下去,竟觉得够了。 只不过…… 以后的生活可不能光靠宋二郎向人借米过日子。 饭后,宋今棠见爹娘情绪都不太高,趁他们不注意,把兄长叫到一旁问他:“哥哥,你感觉吃饱没有呀?” 宋均鹤摸了摸肚子,瘪了下嘴,答案显而易见。 小姑娘笑了笑,一双圆眼弯得跟月亮似的,“我知道有地方可以找吃的,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在哪在哪?”提到吃的,宋均鹤就来劲儿了。 “你跟我来。”比起在这里给他说明,还不如直接让他看到方便。 于是乎,两个小家伙带上家里的背篓和小镰刀,就朝山上去了。 上午宋今棠出来逛的时候,发现阳石村的后山路口上有野菜。如果幸运的话,指不定她能在山上找到可以做成食物的原料。 宋均鹤便很不解了,兄妹二人刚上山,他用镰刀砍了一下周围的杂草,皱眉说:“山上能有什么吃的,莫不是棠儿你在骗我,只是想来上面玩耍吧?” “有没有吃的,找找看就知道了。” 今棠一边走,一边注意四周。上辈子,在读初中之前,她经常去乡下看望奶奶,奶奶最喜欢捣鼓的就是这些野草野菜,所以今棠也跟着认识了不少。 一些常见的野菜只剩下了根,毕竟大家都认得,早被村民们挖去了,剩下的,就是一些山间野草,不是她想寻找的。 跟在后头的宋均鹤忽然觉得没趣,只看着还没周围小树高的妹妹到处穿梭,心里已经想打退堂鼓了。 他扛着小镰刀,才要说话,就见今棠在原地突然愣住,接着拨开草往前方跑去,指着树上的绿色小果实喊:“哥哥,你看,那是薜荔果!” 宋均鹤好奇,“薜荔果,那是什么东西?” “当然是可以吃的,能做冰粉呢!” 这个名词,对于宋均鹤当然陌生。今棠没有给他解释的打算,垫着脚指着上头的东西喊,“我们把它打下来吧!” 虽然不明白那是什么吃的,宋均鹤干活可不含糊,兄妹二人就在树下拼命地打果子。 收了小半篓,今棠又带着他继续找。别说,这后山不算大,倒还藏着宝,宋今棠又找到不少臭黄荆。这回不用打的,他俩直接割了不少,把背篓都塞满了。 今棠这小身板背不了多少东西,拿到的这些够糊口两天,二人便打道回府。 路过一片点缀着浅紫色花瓣的绿色草地时,今棠猛然停住脚步,颇为欣喜地看着那片草地 居然是益母草!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04 第四章 宋今棠连忙拽住了宋均鹤的袖子,指着里面坠有紫色小花的草说,“哥,等一下!” 俩孩子来找东西,今棠年纪小拿不到什么,大半的东西都放在了宋均鹤的背篓里。薜荔果坠得他肩膀沉甸甸的,巴不得现在到家把东西放下,对今棠的口气都多了几分无奈,“又找到什么了,咱们这儿可背不下了。” “这是益母草。” “可以做什么吃的吗?” “这个不能直接吃,但可以给娘治病。” 听到前半句时,宋均鹤正要掉头走人,后半句立即让他改了主意,“给娘治病?那还愣着什么,赶紧摘!” 说罢,他把背篓放下,提着小镰刀就去砍草。 别看他小,手脚还算麻利。薅了一把正要放背篓里,背篓却已经不够装了。 宋均鹤便直接把背篓上头那些臭黄荆抓出来扔在地上。 今棠见罢,连忙阻止他,“你怎么全扔了呀。” “东西太多,不要了,先装给娘治病的草。” “那也不能全扔了呀。” 宋均鹤皱了皱眉,“到底是吃东西重要,还是给娘治病重要。”男孩儿说得掷地有声,态度十分坚决,像是担心今棠不听他的,把镰刀递给妹妹,命令道,“你去多采些来,我们带回去给娘。” 这一意孤行的语气,竟让宋今棠有些意外。 穿过来这几日,她对自己这个兄长的唯一印象:咋咋呼呼。 在病中她没有和宋均鹤有过多接触,只是偶尔醒来时听到他在一旁闹腾的声音,倒是符合他这个年纪静不下来的性子。 不过,在原文里,对宋均鹤的着墨却不少。 卢秋月身子骨不好,宋玄章又一心扑在科考上,对膝下的这双儿女一直都缺少管教,尤其是在卢秋月逝去后更甚。 宋均鹤见多了家里的鸡飞狗跳,没学到父亲的良善和母亲的智慧,倒是把大伯一家市侩自私的陋习学了个十成十。 他无母亲教导,父亲指引,在乡野间长大,目光短浅粗鄙。宋玄章屡试不第,他也不顾旁人骂声,把宋玄章赶出家门,又搭上了城里的公子哥,为了一点眼前的利益做人走狗,干了不少脏事。 最后惹到了男主张诚一家的头上,公子哥为向张诚投诚,献上了宋均鹤的一条命。 可谓是原文里没有一点优点,骂声集于一身的角色了。 正是这个“冷血自私,亲情淡薄”的哥哥,现在却是把卢秋月的病放在心上的。 也许,宋均鹤最初并不是文里的人见人骂的角色。孩子是一张白纸,他现在还是那张没有黑色浸染的白纸,还可以被父母、被环境塑造成其他模样。 宋今棠笑了笑,没有接过镰刀,而是捡起草地上的臭黄荆塞回原处,“这些也不能丢,我们要吃饱了才能继续上来给娘摘草药治病,而且,哥哥你要是割太多回去,放枯了就没法用来给娘治病了。” 宋均鹤犹豫了一下,显然有些被妹妹说动,“可万一……被别人摘去了怎么办,那还不如我们全摘走。” “我们不要告诉别人这个会治病不就好了呀,”小孩子有属于自己的特有的思维方式,给他讲道理,他不一定听得下去,更何况,以宋今棠这个三岁小孩儿的身体,也不适合用道理折服宋均鹤,“这是我们俩的秘密,以后我们都悄悄上山来给娘采药治病。” 果不其然,宋均鹤对自己保守秘密的事很感兴趣。 他摸着下半沉吟片刻,“好吧,那下次我们再来!” 于是,他和今棠一起把臭黄荆拾回去,一人割了把益母草拿在手里便下了山。 朱氏今天做出藏粮食这种事,二房兄妹两人心里也有了提防。今棠和兄长说好,千万不能让大房一家人看到他们做什么吃的。 所以到家中,二人直接带着一背篓的植物回到了西屋。 宋玄章夫妻俩人见俩孩子背了一堆野草回来,俱是露出惊异的神色。 没等他们开口询问,宋均鹤就举着手上的益母草,激动地凑到卢秋月面前,“娘,你看,这是我们采来给你治病的药。” 那益母草一根绿枝上点缀着几朵紫色小花,就跟长在路边的野草似的,普普通通,哪里像药? 不过卢秋月是个读书人,知晓自己不懂医术,不能轻言妄断,只是对儿子表示疑惑,“鹤儿,你怎知这是给娘治病的药?” 宋均鹤望了一眼身后的妹妹。 带宋均鹤去山上薅了这些东西,今棠来时的路上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借口,“我在地里干活时听婶婶们说的呀,她们说这个东西对生过宝宝的婶婶们有好处,娘也生过宝宝,所以可以给娘治病!” 小孩子说话就是爱胡言乱语,她这样说反倒不会让人起疑。 果不其然,宋玄章关注的已经是草药本身,“是哪个婶婶给你说的?真的可以给你娘治病吗?” 卢秋月连忙道:“二郎,你可真是糊涂了,棠儿才三岁,哪里知道这些?” 今天发生太多事,宋玄章心头总有一块大石头压着,什么都在操心。甫一听到能给卢秋月治疗的药材,连这种小事都忽略了。他为难地笑了笑,“是我着急了,不若这样,明日我拿着药材去医馆问问大夫,若真能给你治病,也要知晓这草药该怎么服用,才不枉鹤儿和棠儿去山上为你摘来。” 卢秋月点点头,表示同意。可旁边的宋均鹤却持反对意见,“不行,我和棠儿说好了,草药的事要保密,万一别人知道草药能治病,都来和我们抢,娘就没药治病了!” 谁想到,他还惦记着这个呢。 卢秋月和宋玄章对视一眼,或许是被儿子笨拙的操心感动,宋玄章拍拍他的脑袋,“爹答应你,悄悄去问大夫,不告诉他们是在哪里采的,可以吗?” 宋均鹤眼睛提溜着转了一圈,“那我和爹一起去。” 把这个事情敲定,宋家两兄妹歇息了一会儿,开始着手去处理带回来的臭黄荆。 关于臭黄荆能够做食物的疑惑,宋今棠依旧是用“看婶婶们做的”给搪塞过去,这东西不难,她之前又经常被朱氏掬着去干活,这个借口也不是不符合情理。 把臭黄荆的叶片全部洗干净,两个小家伙起灶把水给烧开,然后准备了一个桶,把臭黄荆全部放到桶里。 今棠力气小,便让哥哥往桶里加烧开的热水,她负责拿着棍子不停搅拌。 臭黄荆叶看起来和平时的树叶没有太大差距,浇了热水搅在一起,绿糊糊地融成一片,极不好看,甚至还不如煮的野菜汤。 宋均鹤产生了极大怀疑:“棠儿,这真的可以吃吗?莫不是你记错了?” 今棠一只手捣着木头,一只手拍拍胸脯,“当然可以,哥哥你看着吧。” 把叶片搅好,今棠在灶房找了一圈有没有地灰,朱氏那个小肚鸡肠的,竟是这种东西也没留下。没办法,她只好去找隔壁借了一点草木灰。 把草木灰放进浓稠的臭黄荆中,搅匀,接着用纱布过滤好,放进水中冷却,到这步便能停手了。 两个小家伙累得够呛,别看活计不多,这都是费力气的活。 宋今棠躺在榻上歇了一会儿,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她瞧外面已经要日落,大房一家应当是要从地里回来了,赶紧到灶房里看冷却的豆腐成了什么样。 经过草木灰中和的臭黄荆已经不是之前黏糊糊的样子,而是凝固成一块绿色的大豆腐。今棠摸了摸,豆腐冰冰凉凉的,滑嫩又有韧性,显然是做成功了。 她赶紧把父母兄长叫过来看,宋均鹤原本都不抱希望,没想到那堆叶子竟然能变成这种形状,不由得惊叫一声:“爹、娘,你们看,是豆腐,我们有绿色的豆腐吃了!” 宋玄章和卢秋月都面露震惊,他们只当是两个孩子是图新鲜在尝试,居然还能做出一锅吃的? 宋玄章迫不及待地切了一小块,与寻常的豆腐不同,这东西柔软滑嫩,q弹又不易碎,颜色如翡翠般,切薄了还有些半透明。 同妻儿一起尝了一下,宋玄章只觉得入口光滑细嫩,清香味浓,在这秋老虎的天气,品尝到这般清凉的吃食,口感别提有多舒适。 宋均鹤吃一口便上了瘾,直接切了一块到自己的碗中。 卢秋月连忙制止他:“鹤儿,不能贪嘴。” 宋均鹤眼巴巴地看着一盆的豆腐,“娘……还有这么多呢。” “月娘,就让他吃吧,这也是鹤儿和棠儿自己做出来的。”宋玄章爽朗地笑了两声。先是药草,接着又是这盆豆腐,驱散了一些挡在心头的阴霾。 得到父亲的批准,宋均鹤生怕卢秋月不同意,赶紧在自己的豆腐上咬了一大口,乐呵呵地嚼着,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 卢秋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这个贪吃鬼,“好,你爹都说了,就让你这回好好吃一次,说起来,这个东西,我倒有些印象……” “月娘你以前吃过?” “是吃过。刚看到的时候没想起来,尝了一口倒是记起来了。当年祖父带着我们一家来阳石村的路上尝过一次,我记得好像是叫……”卢秋月拧眉思忖,随即哦了一声,“叫柴叶豆腐,民间有些地方还称其为观音豆腐。” 观音豆腐? 今棠一愣,她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雅称。在后世,叫神仙豆腐的比较多。 “观音豆腐,倒是个好名字。”宋玄章点头赞道。 今棠提醒他们:“爹,娘,一会儿大伯母他们就回来了,我们要不要把豆腐收起来,也不给他们吃。”小家伙声线软,但其中好像藏着些不高兴,听起来奶凶奶凶的。 卢秋月好笑地看着小闺女,看不出来这小鬼头还挺记仇的。 不过她没说话,而是看向了宋玄章。 宋玄章心里头还是在挣扎。今个儿朱氏说的那些话是在诛他的心,做的事又是不把他们二房当做一家人看。可和宋玄青,毕竟是二十多年的兄弟。 他张了张嘴,“留点给大哥他们”这种话还未说出口,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儿女的视线。 宋均鹤还在吃,眉头微微拧起,像是生怕宋玄青一家人来和他抢吃的一样,小女儿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澄澈又单纯的双眸像一汪清水,瞬间让他回忆起午膳吃一家人没有饭吃的窘迫。 把原先要说的话咽回肚子里,他道:“先收起来吧。” 语毕,宋玄章重重地叹了口气,表情可见凝重。 好像他做的这个决定,彻底和大房一家划清了界限似的。 ** 有了这么一盆豆腐,今棠一家人倒不担心会饿肚子。 且不说豆腐能直接吃,一盆的豆腐拿去和村民换,以物易物,这样能吃的不就变多了? 翌日一早,宋玄章父子二人用了早膳,打算去一趟县里的医馆。卢秋月和今棠则分出一些神仙豆腐看看能和街坊四邻换些什么。 出发之前,他们忽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道文弱的喊声:“玄章兄,玄章兄。你在家吗?” 宋玄章闻言,登时一笑,“是张兄!”语毕,他便快步去了外头。 宋今棠没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愣了好几秒,猛然惊觉父亲口中的“张兄”就是原书男主张诚!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看过原书内容的今棠却比谁都明白。宋玄章沦为对照组,那可都是张诚这个男主一手造成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05 第五章 原书虽然是一本写男主张诚重生后自强不息,最后官居一品的逆袭爽文。但书中的三观和塑造的男主,可不全都是正面的。 将来还未发生的事便不提,就说作为对照组的宋玄章一家。 宋玄章和张诚原是在卢秋月的父亲,也就是今棠的外祖父那里开蒙的,去县学后二人也是同窗好友。不过宋玄章素来名声在外,年纪轻轻拿到小三元,风光无两,衬托之下,张诚便平平无奇,没什么值得人关注的地方。 偏偏他自小就心仪老师的女儿卢秋月。 若是他坦坦荡荡也就罢了,每每在心中和卢秋月相比,张诚自觉腐草之荧光怎敢与星月争辉,不敢争取;和宋玄章相比,他又觉得自己资质平平,被衬托得一无是处。 特别是在宋玄章拿下小三元向卢家提亲后,在极端的纠结和自卑下,一生碌碌无为。 他恨自己在宋玄章的阴影下了残次生,也恨卢秋月的抛弃。 所以重生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他使人在路上拦了卢秋月的稳婆,导致卢秋月在生产宋今棠当天命悬一线,差点没活下来。 最后虽然母女俩都捡回一条命,但卢秋月被伤了根本,拖着一副病体成了宋玄章的拖累。 再往近点说,宋玄章此次去金陵赶考,朱氏给他使绊子是不假,但那受潮的食物里也有张诚的手笔。两相影响下,宋玄章才在考场上晕了被人给抬出来。 朱氏诚然可恶,宋玄章最后走到妻离子散的结局,她是其中推波助澜的存在,不过罪魁祸首其实是张诚。 今棠没想到这一大早,张诚就来宋家,不过这个时候,他刚中举应当很忙,来家里做什么? 想着,宋玄章就把张诚迎进了门。 宋家家里穷,只有一杯热水能招待人。卢秋月给客人上了热水,因着从小认识,也是笑着问了句:“张大哥今日怎的有空过来了?” 许是红气养人,张诚靠中举一事成了阳石村的红人,看起来也和往常有了些许不同。一席青衣衬得他端方持重,他和宋玄章一样,都是国字脸,带着古代文人的秀气,说得上是一个谦谦公子。 他对卢秋月抱了抱拳,拿出一个小布袋,嘴含微笑地说:“昨日玄章兄来找我借米,当时着急未给太多,之后得空了我才想起来,若非家里难过,玄章兄岂会拉下脸来找我,所以又让我夫人装了一些,给你们送过来。” 把手里的布袋递给宋玄章夫妻二人,张诚话又说得妥帖,饶是谁见了,也不会猜到他在背地里用过什么龌龊手段。 宋、卢二人眼里皆闪过异色,宋玄章率先摆手,“张兄这可使不得啊,昨日你能帮忙已是雪中送炭,我们怎么还能再收你的东西,这些粮食你拿回去。” 卢秋月也道:“是啊,张大哥,粮食来之不易,昨日你已经帮过我们了,这些还是拿回去吧。” “诶,你们这就见外了。这些米都是县里来人给我的,家里还有富余。况且我们仨从小一起长大,如今你们有难我不得不帮。” 张诚如今中了举,还是解元,别说在阳石村,哪怕是扬州府,他都是头等的荣耀。 这几日,张家门庭若市,府里面甚至还来了官老爷给他道贺,家中哪里会短他那些吃的呢。 宋玄章听罢,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几分苦涩。张诚找的这个接口,倒让他们不好拒绝了。 宋今棠看父母为难,走上前,笑盈盈地问:“伯父,您是来给我们送吃的吗?” 孩子突然插嘴,张诚微微一愣,注意到走上前的小豆丁,脸上更乐呵了几分,蹲下来揉了一下今棠的脑袋,“是棠儿啊,来,你把这袋米拿着,要是不够就来找张伯父。” “棠儿!”卢秋月喊了声,赶紧把闺女拉过来,用眼神训斥她不懂规矩。 小家伙装没看见,仗着自己是个小孩儿身子,一脸天真道:“娘,张伯父来分我们吃的,我们也分他一些呀,昨天我们不是做了好多好多豆腐吗?” 经过这一提点,卢秋月忽然想起昨日做的那些神仙豆腐。 张诚奇道:“什么豆腐?” 宋均鹤突然说:“我娘说那个叫观音豆腐,可好吃了!” “说得也是,我还忘了这个,张大哥你都过来了,拿一点过去给嫂嫂和孩子尝尝吧。”卢秋月笑了笑,说着就进屋去给张诚切豆腐。 这样一来,张诚上门来给宋家送米的行为,就变成和同他们以物易物。 宋今棠也不知道张诚突然上门的目的,要说他是在送来的粮食里动了什么手脚,她看也未必,那样就太明显了。 思来想去,上门来炫耀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尽管宋玄章已经知道张家这几日有多么热闹,但被同窗好友亲自上门来送吃的,这对他打击可不小。 宋玄章自尊心强,有责任感,然而这样的优点,在他面对现实无能为力的时候,会越发恼怒自己的无能。 果不其然,看到卢秋月从屋里包着豆腐出来,他的脸色倒是好看多了。 卢秋月是个实在人,剜了大块豆腐用叶子包着拿出来。张诚一开始还不愿意收,奈何被宋玄章一劝,只能笑着把东西拿走了。 由父亲把他送出门,宋今棠和兄长迫不及待地打开张诚带来的布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除了装着的大米,上面还放了一些蔬菜瓜果,比如:地瓜、茄子、山药…… 卢秋月切给张诚的豆腐不少,但换这些吃的,也是他们赚了。 今棠点了点头,只要张诚送来的这些粮食没问题,她才不会舍不得收呢。人是铁饭是钢,吃饱才是第一要义。 那头,宋玄章送了张诚回来,刚进屋,卢秋月便问:“二郎,你昨日怎的会是去张家借的米?” 宋玄章不懂妻子为何如此发问:“在村里我也就和张兄走得近些,这才找他帮忙。月娘,是我这样做有何不妥吗?” “哎……”卢秋月叹了口气,“借都借了,就过去吧。张大哥此番中举,上门都是去庆贺的人,咱们就别去给人煞风景、添麻烦。” 宋玄章了然,忙点了点头。他也不想被人误解成旁人发达就攀上去要好处的穷朋友。 ** 因着张诚来耽误了世间,宋家一家人出门晚了一刻钟。 宋玄章父子二人去县里的医馆,卢秋月则带着今棠和家里剩下的豆腐在村里换东西。 古时候生产力低下,尤其是在农村,在自给自足的基础上,多半都是以物换物。所以娘俩儿今天这一趟倒是跑得收获满满。 卢秋月读过书,会讲话,旁边还有个嘴甜的今棠,阳石村的大伙互相都认识,见卢秋月拖着身子都要来换东西,多多少少都愿意换一点。 再一看那豆腐做得精致,晶莹剔透跟翡翠似的,大伙还没吃过这个东西,图个新鲜都要换一点来尝尝。 还有一开始换得不多的,后来觉着味道好,又来找卢秋月母子多换了些。 这不到一个时辰,便把神仙豆腐全部都换完了。 回到家门口,母女二人正好撞上朱氏。朱氏看到她们手上拿着杂七杂八的东西,耸肩嘲讽了一句:“拿这么多东西,别又是去人家讨饭讨来的吧?” 看来上午张诚来的事,她是知道了。 卢秋月非但没生气,反倒笑着回答:“大伙心眼好,看我身子不好又带着棠姐儿,给了我们一些吃的,大嫂不会连这些也拿去藏了吧?” 朱氏在卢秋月面前永远都占不到嘴上的便宜,一撇衣角,哼了声:“当谁没有,稀罕呢!”转身走了。 回到灶房,卢秋月把面倒进米缸,又把换来的调味料都各归各位。宋今棠站在门口往东屋的方向瞥了两眼,问:“娘,你不担心大伯母又来把粮食全部偷走吗?” “她这次不敢。你爹和你大伯还没撕破脸,她真要把咱们换来的粮食藏起来,说出去了旁人也不会站她。” 书中没有详写大房一家是怎么针对他们的,不过宋玄青夫妻二人的想法倒是很好懂。一方面想甩掉二房一家人,另一方面又不想让街坊四邻觉得是他们起了分家的心思。 毕竟在旁人看来,家族人丁兴旺是好事,好好的谁会提分家呢?所以他们只能是逼二房一家开口。 典型的既要又要。 宋今棠跟在卢秋月屁股后头把今天换来的食物放好,他们得的东西杂,分开后就感觉没有多少了。最金贵的当属换来的两个鸡蛋。 卢秋月要养身子,这个鸡蛋最好做给她吃,剩下的米啊面啊,加上乱七八糟的蔬菜,够他们一家人挨几天。 这几天里,她还要想想未来的路怎么走。 在她们回家后没多久,宋玄章也带着宋均鹤回来了。 卢秋月正在休息,宋玄章的喜悦无人分享,只好把闺女抱起来夸了一通:“好囡囡,多亏了你给你娘找到这么好的药材,小机灵鬼,怎么这么聪明啊。” 宋今棠抿嘴笑了笑,心想那当然,这玩意儿她可是听说过有好处的。 尤其是卢秋月是生她是伤了身,益母草虽然不能让她的身体痊愈,但至少聊胜于无。 这回去医馆,宋玄章还特地问了大夫药草的用法。 益母草作为药材服用,最好是搭配其他药材,与不同的药相配,能治疗不同的病。只是宋玄章囊中羞涩,目前没办法承担高昂的药材费用。 今棠原本的打算就是拿益母草回来给卢秋月煮粥喝。 待到做午膳的时间,卢秋月还没醒。 宋家两兄妹把蔬菜洗净,上灶起锅。倒了小半锅的水,里面放了些米,煮了一会儿,今棠把洗干净的益母草放进去,盖着锅继续煮粥。 宋玄章始终不放心两个孩子在灶房里干活,还是打算自己亲自下厨准备今天的餐食。 可他刚一踏进灶房,正踩着小凳子在灶旁切菜的宋均鹤就看了过来,瞪大眼睛问:“爹,你来灶房干什么?” 也不怪这孩子反应大,宋玄章学习刻苦,精力都在书本上,别说他,就算是宋家人,都不可能让他操心饭桌上的事。 宋玄章笑了笑,“你们还小,去歇着吧,爹来做午膳给你们吃。” 宋均鹤切完手上的冬瓜,抬起头,对父亲发出灵魂质问:“可是,您会做饭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06 第六章 不怪宋均鹤会这么问,实在是宋玄章的确没有什么能说服两个孩子的表现能力。 就连宋今棠也一脸忧愁地对着父亲道:“爹爹,我们的食物可没有多少,可不能浪费哦。” 好歹是做父亲的,被孩子们这样明晃晃地不相信,宋玄章有些难堪,“……爹爹也不是什么都、都不会。”或许是不会说谎,宋玄章一番嘴硬,语气都有些心虚。 宋均鹤并非嫌弃,就是打心底认为他爹只会读书罢了,“那您就在旁边看着搭把手吧!这里交给我和棠儿。” 宋今棠深以为然。 他们的处境可不是在后世,就算是炸厨房的本领也不会少那一口吃的,的确没有多余的粮食给宋玄章练手。 话说到如此,宋玄章也不去再揽那瓷器活,安安心心给俩孩子打了下手。 午饭做得简单,一锅粥,一碟炒冬瓜片,一碟炒茄子。卢秋月算病号,所以多做了一份鸡蛋羹给她。 用完午饭,宋今棠叫上兄长,打算把昨天摘来的薜荔果处理了。 之前一起摘来的臭黄荆全部做成了豆腐,上午还去换成了粮食,宋均鹤十分期待,薜荔果又能做出什么新奇的食物。 和神仙豆腐的做法不同,薜荔果要先把果子切开,将里面的籽给取出来放在簸箕里。 兄妹二人在院子里清出一片区域,把簸箕放在院子里晾晒。等籽晒干,今棠取了一块纱布,让哥哥准备一盆清水,把籽放在清水里揉搓。 薜荔果籽中可以揉出果胶,今棠和兄长换着揉了一会儿,就看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在灶房外头探头来看。 等今棠望去,只见大房的两个孩子一溜烟转身跑了。 宋今棠压低声音给宋均鹤说:“哥哥,大哥二哥好像在外面看我们。” 朱氏的两个儿子,长子宋均意,今年11岁;次子宋均然,仅有7岁。朱氏宝贝这两个儿子,若非家里人手不够,从不舍得让他们干活,要指使人,都是率先使唤年纪小的宋均鹤兄妹。 所以宋均鹤和一起长大的两个兄长说不上亲厚,尤其是还发生了朱氏藏粮食的事,他看大房一家人也越来越不顺眼了。 “他们来做什么?” 宋今棠也觉得他们铁定没有什么好事儿,“我觉得他们是想看我们在做什么吃的。” 宋均鹤哼了一声:“他们之前吃饼的时候,可没记得咱们。”小家伙记仇,想起这个,手上揉薜荔果籽的动作都重了两分。 大房两兄弟露了刚才那么一面,便没见了身影。 不多时,兄妹二人听到有脚步靠近,朱氏从外面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她一会儿伸着脑袋往今棠这里瞅瞅,一会儿又踱步到那边掀开锅盖看看,跟个阴魂不散的鬼似的,就在这屋里打转。 等她走到身后,明目张胆的打量自己时,宋均鹤十分不客气道:“大伯母,你在这晃悠来晃悠去干什么呢?不会又打算藏粮食了吧。” 朱氏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立刻炸毛,“小兔崽子,居然敢这种语气对我说话。你爹娘的那些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把你教成这样。我寻思这灶房也不是你们二房的,我还不能进来了?” “你……”宋均鹤还想再说什么,被宋今棠扯了扯袖子阻止。 宋均鹤不满地瞪了妹妹一眼,好像在说“干嘛拉扯我”。 朱氏看这俩小孩打眼神,还以为是怕她,立即神气了起来,装模作样地双手环胸在他们身边晃荡。 今棠直接抬起头问:“大伯母,你是想偷学我们怎么做吃的,到时候做来自己吃吗?” 直接被戳穿心思,朱氏的神气还没维持一秒便泄气了。 宋均鹤“扑哧”笑了一声,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做的东西哪有这么简单就学会了?棠儿,走,我们去屋里做,才不给他们偷学呢。” “你你你……你这死小鬼……”朱氏指着宋均鹤,小家伙压根不理她,端着盆带上妹妹就走,留下她一个人在后头跳脚。 宋均鹤兄妹二人一走,灶房里立即安静了下来。朱氏又在嘴里絮絮叨叨地骂了几声,她听说卢秋月母女两人去和别人换的那玩意儿好吃,动了些心思。让两个孩子摸清了他们去摘的果子是什么以后,本打算来看看怎么做的,那两小崽子却跟放贼一样防着她。 要她说,这二房一家就是一群白眼狼,大房这些年一直养着他们,现在有了好吃的也不晓得来孝敬大哥大嫂,居然还这样藏着掖着。 朱氏啐了声。 另一边,宋均鹤兄妹回到屋里,继续揉他们的薜荔果籽。 把果胶全部揉出来,宋今棠把水放在一旁凝固,拎着小篮筐又出去找东西了。 现在正是金桂盛开的季节,阳石村别的树不多,桂花树倒是长了两排。古代不比现代,什么吃的都容易获取,薜荔果做出来的冰粉得甜的才好喝。 寻常百姓家里没有红糖,想要弄点甜水,都是用成本最低的饴糖,更别说冰粉里添加的配料。昨天摘薜荔果的时候,今棠就想好了,现在正好桂花开,加点桂花进去,还能增加一下冰粉的香味。 宋今棠摘了一小篓桂花,拿回家洗干净,找出换来的一点饴糖化水,冰粉差不多凝固好了。 她舀了一点冰粉,在里面倒入糖水和桂花,把碗端到卢秋月面前,“娘,你先尝一尝。” 宋均鹤早就盼着吃这新玩意儿了,一脸期待地看着卢秋月,大人先吃了后,他也就能尝尝味道了。 卢秋月没有拒绝孩子的好意,笑着尝了一口闺女端来的冰粉。她也是第一次吃这个东西,今棠他们揉出来的那个玩意凝固后成了透明的一块,如果是昨天做的是绿色的豆腐,今天这个便像透明的豆腐,但比神仙豆腐要软上许多。 连同糖水一起舀进口中,初尝只觉得入口柔软,很容易就碎了,并且没什么味道。但桂花的清香与糖水的甜味一同蔓延开,在炎热的天气下,尝起来竟有些爽口。 卢秋月惊喜地笑道:“这个是什么呀?这么好喝。” 今棠说:“是桂花冰粉。” 宋均鹤连忙喊:“娘,我也要喝我也要喝!” 卢秋月把碗递给儿子,宋均鹤也不客气,抬着碗咕嘟咕嘟就把里头的东西给喝了下去。 卢秋月连忙提醒,“小心别噎着。”又对宋今棠道,“棠儿,快去叫你爹来尝尝。” 宋今棠连忙去把宋玄章也叫了过来。 他们一家人里,夫妻二人食欲不重,但宋均鹤是个贪嘴的。 今棠做的糖水还有剩,糖水和桂花按比例冲开,倒进碗里,再放一些冰粉搅匀。宋均鹤又喝了一大碗,连宋玄章也赞不绝口:“这桂花冰粉看起来普通,尝起来倒是别有一番风味,若是在夏日里喝上这么一碗,那可真是舒爽至极。” 宋均鹤忙说:“娘,你们拿去换粮食的时候,能不能别全部换完,再给我留一点呀?” 昨天做的神仙豆腐,他都还没尝够,回来以后便发现全部换了出去。 虽然有吃的就好,但是好吃的东西谁不想要呢? 在卢秋月回答之前,宋今棠就挪到她身边,仰起小脸问:“娘,我们可不可以把这些冰粉拿去卖呀?” 卢秋月一怔,“拿去卖?” 吃的做出来用来以物换物当然简单,能保他们一家人都饿不死。可宋玄章那儿的开销不是饿不死就行的,比起把目光局限在和别人换吃的,今棠觉得不如拿出去换钱。 冰粉这东西新奇,只要天气允许,想来是能卖得出去的。 今棠说:“对,爹爹不是也说好吃吗?我们就把东西拿到人多的地方去卖,去换好多好多银子。” 小孩子的想法总会天马行空,她刚说出来,宋玄章立刻否认,“不行,且不说这东西卖不卖得出去,我们清清白白的农户,哪能沾染这些商户习气。” 卢秋月摇了摇头,不同意他的说法:“我倒是觉得,棠儿说的也不是不能考虑。” “月娘,你这是……” “二郎,什么商户不商户,现在对于我们来说,重要的是银子。棠儿做的冰粉稀罕,未必不能去做一次常识,要是顺利,你读书的银子,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可……” 宋玄章还想反对,今棠及时道:“还有娘,娘看病也需要银子!”生怕说晚一秒,他这个读书读多的爹,又搬出什么大道理。 提到卢秋月的病,宋玄章一下就犹豫了。 自古士农工商,商户地位最低,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没有银子是万万不行的。而且卢秋月也不是冲动的人,她说能行,兴许也有她的考量。 宋玄章想了想,手一挥道:“那便依你们说的去做吧。” 要去卖东西,自然是要有足够的东西来卖。敲定下来后,卢秋月想了想,阳石村附近适合卖冰粉的地方。 今棠心里也有几个推荐的地点。 但她现在生理年龄小,不敢过多表现,说出去卖冰粉已经足够,话再多,反而惹人怀疑。她便去和宋均鹤商量,明日要不要再去山上摘一些薜荔果。 宋均鹤十分乐意。 翌日一早,兄妹二人用了早膳,又拎起上次的小背篓和小镰刀准备上山一趟。 二人刚走到山拗口,好巧不巧,遇到从山上下来的宋均意兄弟二人。 宋均然看到他们,心虚地收回视线,连忙往兄长身后挪了挪。宋均意年纪大些,装的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挺起胸,大摇大摆地从兄妹二人身边走过去,连声招呼也不打。 宋均鹤觉得奇怪,看着他们的背影和妹妹嘀咕一声,“以前可没看到他们这么勤快,现在居然也会这么早上山找吃的了,等等……”发现有些不对,“他们不会也是要和我们一样做观音豆腐和冰粉吧?” 今棠说:“大哥二哥没摘东西回去。” “对哦!”他才注意到两位堂兄手上空空,也没背背篓,顿时松了一口气,“只要没学咱们就好。” 比起宋均鹤的没心没肺,今棠则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她觉得,大房的两个儿子出现在这里不是巧合。 果不其然,等她们爬上山,去了上次摘薜荔果的地方,看见之前结了满树的薜荔果都被打了下来,在草地上踩成黏糊糊一片,少有几个还悬挂在上方的,都被砸碎了,不见几个完整的果子。 这很显然,是遭人为破坏的。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07 第七章 近日没有什么大雨,就算是有自然因素,砸到地上的果子也不会烂成这样。 宋均鹤想到刚才离开的两位堂兄,上山一趟却两手空空的,看到他和妹妹还一副心虚模样,八成是他们给破坏的。 不,就是他们! 在心里确定了这个事实,宋均鹤气不打一处来,狠狠跺了两下脚,就要追出去,“肯定是他们砸碎的!” 宋今棠连忙拉住他,“哥哥,等一下。” “还等什么呀,我要去找他们。”宋均鹤力气大,今棠差点没拉住他,脚还滑了一下。 “你又没有证据,万一他们不承认怎么办?” “可这就是他们弄的呀!” 今棠叹了一口气,哄一头热的小孩子真是太困难了,“我们的粮食也是大伯母藏的,但是他们也不承认呀,当时爹和娘不也是拿大伯母没办法嘛。” 所幸宋均鹤是个听得进话的,在孩子眼中,爹娘都做不到的事,对他而言有天生的说服力,总算是放弃了去找宋均意兄弟。 “那现在怎么办?果子没了,咱们还怎么拿到街上去卖。” 突然面对这种变故,今棠也有些发愁,“我们再找找还有没有没被打掉的薜荔果,剩下就摘一些臭黄荆,多做些神仙豆腐。” “只能这样了。” 薜荔果被打掉显然给了宋均鹤一记重击,比起来时,他蔫了许多,找果子时都心不在焉的。 山上大,里头杂草植物丛生,兄妹二人不敢太往深处走,看了一圈也就找到两个幸存的薜荔果。 宋均鹤很是生气,拿起小镰刀对旁边的树枝发泄,砍了个七零八落,今棠摇摇头,带着他一起去找臭黄荆。 现在不是臭黄荆生长的季节,能找到的量也不算大。宋均鹤本想全部薅完,生怕这些东西再遭毒手,那么他连观音豆腐也没得吃啦! 奈何兄妹二人装不了太多,把背篓给装完,便打道回府了。 在路上的时候,宋今棠给宋均鹤说:“哥哥,回去以后咱们别给爹娘说大哥二哥把薜荔果砸了的事。” “为什么不说啊?”宋均鹤心头一直憋着这股气呢,就等回去以后让爹娘出头,怎么棠儿这臭丫头连这也不让说,“哦!我知道了,你不会是怕大伯母他们骂我俩告状吧。你是胆小鬼,我才不是呢!” “不是,我们得想一个办法,不能再让大哥二哥来破坏了。” 宋均鹤冷冷道:“你不说他们就不来了吗?” “所以要让哥哥帮忙呀!”小丫头露出一副神神秘秘的表情,“只有我们两个先保密,不能给爹娘透露消息才行。” 宋均鹤挑了挑眉,显然又是被妹妹给唬到了,“什么办法。” “你过来,听我说。” 今棠勾了勾手指,宋均鹤把耳朵凑过去,一边听她讲话一边点头。 因为薜荔果被破坏,兄妹二人今天这一趟算是无功而返,做桂花冰粉出去卖的提议只能放弃了。他们给爹娘说,得往深山里的地方去才能找到,但他们没敢过去。 卢秋月虽然觉得可惜,倒也庆幸两个孩子机灵。万一去深山出了事,为了那点薜荔果不值当,只摘了一些臭黄荆回来,足够了。 回来后,勤快的俩孩子立即把臭黄荆拿去洗了。 卢秋月能下来床,过来一起帮忙。把臭黄荆洗好后,今棠把东西都放在篮子里沥水,扯着嗓子就冲卢秋月喊:“娘,我们做好了以后再和大家换其他吃的吧,我要换好多好多好吃的。” 宋均鹤也喊:“对!明个儿我就去让大家,拿东西来和咱们换!” “好好好,明天一早,娘就给你们换成其他吃的。” 宋今棠又大声喊:“我要换鸡蛋!” 宋均鹤:“我要地瓜!” …… 卢秋月正纳闷今天这俩孩子怎么比嗓门大呢,朱氏领着俩孩子从屋里出来吼了句:“大白天的嚷嚷啥呢,就你们有吃的,别人没吃的,嚷得整个村都听见呢?” 今棠兄妹二人悻悻住口,把臭黄荆放在院子里沥水,一脸不开心地回屋了。 过了大约一炷香时间,两人才从屋里出来。宋均鹤往西屋看了看,一脸不忿:“他们果然又在看我们摘的是什么了!” 今棠说:“让他们看去吧,反正他们也不会做,我们就按照之前说的那样做就好了。” “行吧。” 还是按照上次的步骤那样,顺利把神仙豆腐做了出来。等到第二天一早,宋均鹤果真如昨天说的,给村里其他人说可以来他家换吃的。 阳石村就那么大点,上午有点八卦,下午整个村都传遍了。上回从卢秋月这儿换到观音豆腐的人可都是对这玩意赞不绝口,那些没换到的村民可就好奇了,现在听说宋家又做出来观音豆腐,连忙带着换的东西来上了宋家的门。 一时间,宋家门口挤满了人,闹哄哄的。 为此,卢秋月特地在院子里支起一个架子,笑呵呵地说:“大家慢慢来,慢慢来啊。这次观音豆腐做得多,主要想换些鸡蛋和地瓜给孩子吃,有愿意拿鸡蛋换的可以先来啊。” 院子外头有村民喊:“鸡蛋,月娘,俺这儿有鸡蛋!先和俺换啊。” “地瓜我也有哩,我先来。” “月娘啊,我这儿没吃的,拿用的可以和你换不?” …… 村民们的声音一声高过一声,在屋里的朱氏想忽视也难。 她手里正在缝着一块布,听到卢秋月在外头回答的声响,把布一扔,伏在窗边看院子里的动静。 那桌上放了好大一块绿色的豆腐,就一会儿工夫切了大半出去,换来的鸡蛋、地瓜、葱蒜都摆在上面,看得她眼热。 没想到他叫那俩孩子把那些果子打了,宋今棠那死丫头还能找到其他吃的,怎么就他们二房能寻到这些吃的啊? 想到二房一家换了那么多东西,比她没得到还难受。 朱氏问俩儿子:“你们看清楚他们这次摘的是什么了?” 宋均意答:“看清楚了,娘,我们还要继续去把山上那些玩意儿给拔了吗?” 朱氏咬咬牙:“拔!这回娘和你们一起去!” 做出来的这些观音豆腐换完,灶房里的存货又多了不少。 卢秋月和宋均鹤忙着在灶房里把吃的摆放好,宋今棠则去找了他爹。方才宋玄章也在帮忙和大家换东西,眼见收获颇丰,心情很是好,将小女儿抱起来就夸道:“多亏了爹的棠儿去找的观音豆腐,才不让一家人都饿肚子。” 宋今棠抿嘴笑了笑,说:“爹爹,我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棠儿尽管说,要是爹能做到的,都答应你。” “村里的叔叔婶婶好像都很喜欢观音豆腐,棠儿在想,要不要我们教大家怎么做,这样大家不都是能吃到了吗?” 宋玄章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微微沉吟片刻,“如果大家都会做,那你不怕以后没人来和咱们换,咱们就没吃的吗?” 今棠说:“不怕呀,爹爹不是说,瘦人要给瘦人吃鱼,村里有人连饭都没得吃,等他们学会做豆腐,就不会饿肚子啦。” 孩子的嗓音稚嫩,又用着天真的表情说出这番话,宋玄章顿时哈哈大笑,“是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不愧是我的好囡囡,能为其他人着想,好,爹答应你。” 把父亲这头说通,宋今棠在心头松了一口气。 果然这家子人,目前最好糊弄的就是她爹。宋玄青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还是有些文人风骨的,只要是在他能力所及为民利民的事,他没理由不去做。 当晚,因为换到了不少吃的,宋二郎一家的饭菜难得丰盛了点。 煮芙蓉蛋时,今棠狠下心,让哥哥打了两个,一个蒸给卢秋月,另一个给宋玄章父子三人。 吃到味美香甜的芙蓉蛋,宋今棠摸着肚子感慨,总算是有点荤的了,这日子都是各种素菜,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肉。 用了晚饭,宋玄章给卢秋月说了声,便独自出了门。 天色将黑,阳石村的路不平整,走在小道上,远远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 到了村头,面前是一户带了小院的瓦房,格局和宋家差不多,煤油灯的光亮从窗户里透出。宋玄章在院子外喊了两声:“赵伯,您在家吗?” 只见屋子的门推开,走出来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他头发白了些,精神倒是异常矍铄。看到来人是宋玄章,老人脸上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快步上前,“是二郎啊,这么晚了找我有什么事?” 阳石村的村长姓赵,是个脾气好的老头。宋玄章读书厉害,还考了个秀才,赵村长对宋家一直都是青睐有加,这会儿见宋玄章亲自上门,还冲家中喊了声,“老婆子,宋家二郎过来嘞,你快烧些水,给二郎倒一杯。” 宋玄章连忙道:“赵伯,您甭客气,我就不进去坐了,这趟过来主要是和您商量个事,说完我便要回去了。” “啥事儿?着急吗?” “不急,”宋玄章笑了笑,“不是这几日我家棠姐儿去山上找了些叶子来做豆腐吗?棠儿说见大家都喜欢吃那观音豆腐,恰好那东西能在山上找到原料,想教大家怎么做,这样一来,大伙想吃都能吃上,便不用专门和我们换了。” 村里人在和宋家换观音豆腐赵村长不可能不知道,就连他们也拿了两个鸡蛋换了不少来。 现在一听宋玄章竟然愿意教大伙怎么做,赵村长“哈哈”笑了一声,“好!这事儿还有什么商量的,你们愿意教大伙做吃的,我感谢你们还来不及呢。” 村长笑声爽朗,旁边几户人家听到动静,从屋里探出头来,有人问:“村长,有什么好事儿这么高兴,也说给大伙听听啊。” 赵村长笑道:“这还真是让大家都高兴的好事,二郎说啊,要教你们做观音豆腐呢!” 观音豆腐可是村里最近的关注点,村长一句话,把四周探头的人都给炸出来了,都忙不迭出来问:“观音豆腐?那玩意儿不是只有宋家做得出来吗?宋二郎,你莫要骗我们,你真舍得教大伙做呀?” “你这婆子会不会说话哩?村长都说二郎要教给大伙,听了你这话真寒心!” “二郎啊,做那观音豆腐都要些什么?得花多少钱啊,你也知道我家里……” …… 走出来的村民们你一言我一句,全部聚在村长家门口,吵吵嚷嚷,连住的稍远一点的,瞥见这边的动静也来凑热闹。 宋玄章没想到这观音豆腐的反响竟然这么大,七嘴八舌的问话把他的声音都淹没在其中。还是赵村长喊了两声:“静一静,静一静,你们问这么多,也得给二郎说话的机会啊!” 宋玄章感激地看了村长一眼,对村民们道:“乡亲们不用担心,这观音豆腐不花钱,做豆腐的原材料都在山上呢,要是大伙愿意,下回我家棠姐儿和鹤哥儿上山,就带你们去摘。” 村里人过日子就为了那口吃的,阳石村不乏连温饱都无法保证的人。 宋玄章这个消息,无疑是给众人的最好礼物,一时间谁都乐呵呵的,对他赞不绝口:“好,二郎,我就在家等你消息了,你闺女和你儿子山上找粮食可别忘了我啊!” “还有我,还有我!回头真能做出那观音豆腐,你直接从我这分过去,不准客气!” 宋玄章说:“好,到时候一定记得各位,不过做出来的豆腐大伙自己吃就好,棠儿说教给大家怎么做,也是为了让你们都能吃上。” 这番话说得实在熨帖,村里人都高高兴兴的,又是夸赞了一番宋二郎好心肠。 翌日一早。 晨光熹微,晨间的湿气还没有完全散去,鸡鸣声已经打破了村里的寂静。 宋均鹤坐在窗前,光从破了洞的窗户纸射进来。他恰好从孔里看到东屋出来的朱氏带着两个儿子拿起工具离开了。 他咬咬牙,见大伯母三人走出院子,连忙追出去打探,果然如他们所料,是朝山上的方向去了。 他立刻回屋叫上宋今棠:“走,棠儿!大伯母带大哥二哥上山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08 第八章 那日在山上看到薜荔果被打掉后,宋均鹤早就想和大房一家人理论了。 不过宋今棠拦住他,说这种事必须得抓现行,不然以大房一家人的德行,肯定不会承认。所以宋均鹤按妹妹所说,盯紧了东屋那边的行动。 果不其然,朱氏很快就开始行动了。发现他们往山那边去,宋均鹤恨不得立马就把人逮住,连忙催着宋今棠和她一起追上去。 今棠起来没多久,脑袋还没完全清醒,被哥哥摇了两下,方才反应过来,“我知道了,我现在去给爹说一声我们上山。” 宋均鹤急得要死,“你给爹说干什么?爹又不去山上采东西,赶紧走,一会儿咱们追不上了。” “哥哥你别急,他们往山那边去,还没上山呢,咱们肯定追得上。” 宋均鹤满脑子都是怎么抓住大伯母他们毁掉果子的证据,现在哪听得进这些,怒气冲冲地跺了两下脚,“你这么磨磨蹭蹭的,是不是不想去抓大哥二哥。他们毁的可是咱们的粮食,怎么会有你这种胆小鬼,不愿意去就算了,我自己去!” 说罢,他根本没给宋今棠解释的机会,一溜烟就冲了出去。 “哥哥!”今棠根本叫不住他,只见宋均鹤的背影瞬间消失在门口,她叹了口气,还是按照最先的打算去找了宋玄章。 再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了宋均鹤的背影。 今棠怕他坏事,撒丫子朝着山那边儿赶,所幸宋均鹤没蠢到现在就打草惊蛇,和朱氏三人保持了一段距离跟着。 终于赶上宋均鹤的脚步,她才打算叮嘱几声,宋均鹤冷嘲了一句:“你不是胆小鬼吗,怎么现在又跟来了?” 若是说出担心他坏事的实话,以宋均鹤的性格来说,铁定适得其反,今棠又只能耐心哄小孩:“我来给你搭把手。” “哼,你别坏事就行!” 兄妹两人和朱氏他们保持一段距离行进。走到山脚下,那三人鬼鬼祟祟地打量了一通周围,好像是在确认有没有人看到他们,紧接着便迅速进了山里。 宋均鹤立即跟上,一股脑子往山里冲,压根没管后面的今棠。 宋今棠怎么说也只是一个三岁小孩儿的身体,论速度,她哪能追得上宋均鹤? 这才刚进山,宋均鹤的身影就快湮没在高大的枝叶里了。 她咽了口口水,咬咬牙继续往里走,心想下次一定有这种事,坚决不能再找这个冲动哥哥一起行动了。 清晨的山间薄雾都还未散,枝叶上垂着将滴欲滴的水珠,人一走过,叶片被拨得微微摇晃。 宋均鹤跟上朱氏三人,走到他们平日里摘臭黄荆的地方,三人说了些什么,朱氏便把臭黄荆的叶片一点一点摘下来,和两个儿子一起扔到地上胡踩一通。 宋均意个头高些,拿着手上的镰刀对着面前的植被乱砍,打得绿叶漫天飞。 果然就是他们干的! 宋均鹤气得跳脚,直接从后面跳出去,冲几人喊道:“你们给我住手!” 朱氏母子三个正砍得投入,乍一听到这声音,俱是吓了一跳。 宋均意手上的镰刀差点没拿稳,在空中晃悠半圈,又割下来不少臭黄荆的叶片。 看到宋均鹤出来,朱氏登时松了口气,收起脸上被人抓包的心虚,还冲宋均鹤冷笑了一声,让两个儿子继续动手。 宋均鹤这小鬼头哪里受得了这样的嘲讽和无视,扯着嗓子大吼:“我叫你们住手没听见吗!” 只可惜,他不管再怎么张牙舞爪,落到朱氏的眼中也就是一个无能狂怒的臭小子,“哎哟,我说这是谁在大吼大叫的呢,原来是鹤哥儿啊?” 宋均鹤气得两腮鼓鼓,“大伯母,你们为什么要砍这些东西!” “家里烧饭要柴火、烧水也要柴火,我看这些叶子适合烧柴,砍些回去也不成?”朱氏得意洋洋地说着,又抬起手抓了两根臭黄荆下来,随手扔在地上。 早已经一头热的宋均鹤冲上去,拉着离他最近的宋均然,一边拽一边喊:“不准砍,给你们都不准砍。” 宋均然个头比宋均鹤要大些,但在力气上差这个堂弟倒是差远了,登时被扒了个趔趄,差点给一头栽草丛里。 还是老大宋均意连忙把手里的锄头扔了,帮弟弟把缠在他身上的宋均鹤给扒拉下来,反手箍住他的双臂,将宋均鹤整个人扣在怀里不准他捣乱。 宋均然这小子也机灵,立刻把地上的镰刀捡起来,和他娘一起去做破坏行为,压根不理会在他身后踢着脚喊放开我的宋均鹤。 等宋今棠赶到,看见的就是这个场景。 她来不及多想,比起那些被朱氏糟蹋的臭黄荆,现在显然应该先把宋均鹤解救出来。 跑上前一口咬在宋均意的手臂上,他吃痛地喊了一声,扬手把今棠甩开。箍着自己的力道松懈的一瞬间,宋均鹤伺机逃脱,三人一拉一扯间,宋今棠被掀倒在地,还翻了一个大跟头。 收拾了小的,宋均意又把目标转移到宋均鹤身上。他已经是个十来岁的小大人了,收拾宋今棠兄妹二人简直易如反掌。指着他们就道:“你们再捣乱,就别怪我不客气。” 宋均鹤气得满脸通红,“啊啊啊——”地嚎着,冲上去紧紧抱住宋均意的腰。 可宋均鹤哪里又是他的对手?下一秒,便被宋均意扯开,按在草地上邦邦两拳往他的脸上揍去,这一拳打得狠了,两个鼻孔瞬间汩汩地往外冒血。 宋均鹤被打得两眼昏花,伸手去挠大堂兄的脸,嘴里骂着:“放开我!你们这群坏蛋,毁粮食的蝗虫,我、我要给我爹娘说,你们做的坏事。” “别说你爹娘,给天皇老子说都没用!” “放开!你快放开我,宋今棠,你丫在哪呢,赶紧来帮忙啊!” 宋今棠被点了大名,也焦急得不行。刚才宋均意那一推,她在地上打了个滚,脚正好踩在一个枯藤里,现在腿被缠得紧紧的,怎么都扯不出来。 朱氏瞧二房的两个小孩儿狼狈成这样,顿时心情大好,“大牛,使劲些,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二牛,快,把那边的草全部薅了,一点也别剩。” 宋均鹤大喊:“你们不准砍,不能再砍了!” 小孩儿的语气中带了点哭腔,宋今棠终于把脚挣脱出来,拍拍屁股过去拉架。 恰好在这时,上头的动静传了出去,她听到身后幽幽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鹤儿,棠儿,是你们在那儿吗?” 终于到了! 宋今棠心里松了口气,扯着嗓子喊:“爹!我们在这儿,我们在这儿!大哥要把哥哥打死了,爹!” 她努力挤了两滴泪水,发现有点困难,只好一头朝宋均意撞去,正好撞到宋均意的胳膊肘上,疼得她泪花都出来了。 宋均鹤也拼命喊:“爹!爹!大伯母他们要把咱们的豆腐都给毁了,你快来啊!” 俩孩子喊得撕心裂肺,宋玄章微微一怔,同行的赵村长也跟着他停下脚步,拿拐杖指了指上头,“这是什么情况,二郎你快上去看看。” 宋玄章不敢马虎,拨开身侧的杂草,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率先看到朱氏和宋均然薅草的身影,听见宋均鹤的哀嚎才注意到被按在地上揍的一双儿女。 宋今棠还好,在旁边拉架没受伤,宋均鹤躺在草地上,树枝和落叶沾了他一身,鼻子里淌出来的血沾了半张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宋玄章:“鹤儿!” 他的出现倒是改变了现场的局面,朱氏二人下意识收住了手上的动作,宋均意当着他二叔,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揍宋均鹤,便悻悻收回了手。 宋玄章连忙上前把地上的儿子扶起身,出现了能为自己撑腰的人,宋均鹤鼻头涌上一阵酸涩,堆积的委屈在父亲面前迸发,他一头扎进宋玄章的怀里大哭:“爹!大哥打我,大伯母他们……他们要把叶子全部砍、砍了,不让我们吃豆、豆腐!” 宋今棠火上浇油,“哥哥阻止他们,他们还打哥哥!” 宋玄章还没搞清楚状况,两个孩子就接连告状。 他看看怀里的儿子,用衣袖给他擦掉脸上的血,再看向朱氏娘仨,他们脚下都是被砍掉的臭黄荆,早就被踩成一片了。 “大嫂,你、你们这是……” 面对宋玄章,朱氏也没带怕的,一点也没有自己做错事的心虚,反而理直气壮地说:“不是你小子冲上来打二牛,我们大牛二牛会对你动手吗?二郎,不是我说,你家鹤哥儿真该好好教教,哪有成天对长辈大呼小叫的。” “明明是你们在破坏这些臭黄荆,我们不教你怎么做豆腐,你故意不让咱们吃好吃的。”宋均鹤抓着宋玄章的衣服,扭头大吼。 “哎哟,这山又不是你们二房的地盘,准你们摘去弄吃的,不允许我们砍点草吗?就算是故意砍的,你们管得着吗!”朱氏神气地叉着腰,冲两个儿子吩咐,“大牛二牛,砍,把这些草全给砍光,一点也别给他们留。” 宋均意兄弟举起镰刀,下一秒,下方传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怒吼:“他们管不着,我可管得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09 第九章 声音传来的方向出现几个攒动的人影,茂密的树枝被拨开,率先出现了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 看清来人的模样,前一秒还趾高气昂的朱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差点没站稳。 赵村长怎么会突然来了? 村长刚才听到上头的争吵,正好把朱氏后面那几句话给听个全乎。他还以为是宋家人出现了什么争执,结果上来发现满地的碎草,登时被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手颤抖着指向朱氏几人:“你、你们……好好的粮食,就被你们糟蹋了!” “村、村长……”朱氏像只斗败的鸡,脑袋耷拉着,微微耸着肩,立刻把两儿子手上的镰刀抢过来,对赵村长谄媚地笑着,“这……这都是误会!” 说着,村长后头的人影陆续从树枝的遮盖中走出来,一个两个……都是村里的熟面孔。 朱氏心头咯噔一声,在宋玄章面前她还能神气,要是大伙知道她薅掉的这玩意儿能做那劳什子豆腐,可就不好交代了。 老村长冷笑了一声:“误会?那这一地的草叶子也是误会?” 朱氏把手上的工具往地上一扔,连忙否认:“村长……我、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我那是和二郎说笑呢。” 可那一地的臭黄荆就是证明她有没有说笑的证据。 村长沉着脸不说话,村民们在跟上来的时候就看到这边有动静,纷纷上前来问:“村长,二郎,这是咋了,刚才我们在下面听到喊有人打架,谁打起来了?” “咱们不是要去找那做豆腐的玩意儿吗,这还要多会儿才到呀。” 宋均鹤这会儿正是爱告状的年纪,立马站出来指着朱氏说她把大伙做豆腐的臭黄荆都给毁了,就连打他的事也没放过。 小家伙气得不行,一脸不服气地望着朱氏。他脸上挂了彩,鼻血还流了半张脸,怎么瞧怎么可怜。 站得离他最近的是一个矮胖大婶,姓许,夸张地“哎哟”了一声,忙上来瞧宋均鹤的脸:“鹤哥儿的脸怎么被打成这样了,这是谁下的手啊?” “是我大伯母!” 朱氏心道不好,两手一拍,也跟着哎哟一声,一脸委屈地哭嚎着:“鹤哥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啊。正好乡亲们都在这,大家来评评理,我带着俩孩子上来砍柴,看见鹤哥儿把这叶子砍得到处都是,才好心劝了一句,这俩孩子就来咬我家大牛,那手上还有牙印嘞!” “你骗人,明明就是你把臭黄荆给砍了,不让大伙吃观音豆腐。” 两人各执一词,都坚持咬住是对面破坏的臭黄荆,没有亲眼所见的居民们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宋均鹤被揍得有些惨。 “就算是孩子把叶子给砍了,也不能给他打成这样呀!” “真没良心呐,这山里的东西又不是你们的,怎么还糟蹋粮食呢?” “不是宋二郎说要教咱们做豆腐的啊,他儿子把叶子给弄成这样,咱们怎么吃啊!” 谁能想到这种显而易见的事还能被对方反咬一口? 宋均鹤拼命保护了半天,被这样冤枉,气得声音都哑了,“明明就是你!爹,村长爷爷,是我大伯母,我大伯母她……” 朱氏不再给宋均鹤说话的机会,一屁股坐在地上边撒泼边哭:“你们二房也太欺负人了!我嫁到宋家,给你们宋家生儿育女,当牛做马,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还要供小叔子读书,今天就为了几片破叶子,连个小辈都要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不活了……” 几乎是整齐划一的,宋均意兄弟俩跟上朱氏,扑在母亲的肩上也哭嚎起来。 霎时间,三人哭作一团。 大伙这明明是上来找吃的,结果看到人哭成这样,哪还有什么兴趣。 有人道:“你们宋家的事自个儿回去关着门说,别为了一个豆腐,搞得鸡飞狗跳,二郎啊,这豆腐俺还是不敢吃了!” “我也不吃了。” 朱氏看这浑水成功被自己搅起来,哭得更大声了。 “够了!”忽然,一道隐忍的声音盖过朱氏的叫喊,在这山林中传出去,回荡着好几次回音。 宋今棠诧异地朝宋玄章看去,只见他紧握双拳,面露羞色,说话难得这么大声:“大嫂,今天当着大伙的面,你若想闹,便闹去!你凭什么说是鹤儿毁了这些臭黄荆?” 朱氏眼神躲闪,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那……那得问你儿子为什么要糟践粮食,指、指不定是怕别人也摘去做豆腐,才故意上来毁了呢。”朱氏觉得自己这个说辞越发可信,连忙点了两下脑袋,“对!你们就是怕别人也做出那观音豆腐,才让鹤哥儿上来薅这玩意儿。” 宋玄章冷笑:“大嫂怕是不知道,大伙今天上来,就是和我一起来摘臭黄荆的吧!我若真不愿大家做出来,昨夜何必给村长说要教相亲们怎么做?况且——”他特地拖长了嗓音,还是第一次像这般在外人面前不给自家人面子,“大嫂口口声声说,是鹤儿毁的,可鹤儿棠儿出门时连个工具都没带,这两把镰刀也是你们带来的,难道这也能赖到鹤儿头上。” 旁人都见多了宋玄章和和气气的模样,难得看他这般有气势有条理的辩驳,心中的天平自然是偏了。 赵村长点点头:“昨夜确实是二郎说要教大家做观音豆腐,方才我也听得清清楚楚,是这妇人说要把这些草给砍了。” 朱氏咬着一口气,心知自己绝对不能认下来,“赵伯,你们误会我了,分明就是老二他们又想要好名声,又不愿意让大伙吃上豆腐……” 一句话没说话,人群中忽然窜出来一个人影,“啪”的一声,扇了朱氏一巴掌。 宋均意兄弟二人护着娘亲,才要奋起还手,一看来人是宋玄青,立刻夹住了尾巴。 宋玄青原本是听到村民说来山上找吃的这才跟过来看看,谁料到,看的竟然是媳妇唱的一出大戏。这戏唱好也就罢了,可偏偏她要撒泼,害得宋玄青装死都装不了,不得不站了出来: “闭嘴!你还觉得不够丢人吗?” 骂完,他又冲村长点头哈腰,“赵伯,这妇人不懂事,大……大家千万不要和她见怪。” 朱氏捂着脸,看丈夫冲别人道歉的那窝囊模样,这回倒是哭得真切。 宋玄青骂道:“哭哭哭,福气都被你给哭没了,还不快随我滚回家!” 把朱氏从地上拽起,宋玄青对大伙又是点头又是道歉,领着媳妇和两个儿子离开了。 但大家伙跑这么一趟,都是想来弄点吃的,还有贫穷些的人家,就指望着找点叶子回去填饱肚子,被人给毁了,谁心里能好受啊。 “好好的叶子毁成这样,这心肠也忒歹毒了点吧!” “都是一家人,人宋二郎舍得教大伙做吃的,怎么当嫂子的这么小肚鸡肠呢。” “我看呐,这宋二郎未必愿意教大伙怎么做豆腐,万一是联合他嫂子唱出戏呢,好名声得了,又不用教咱们豆腐的做法……” 相亲们在旁边窃窃私语。 话传到宋均鹤耳里,气得他七窍生烟。他爹为了所有人着想,这些家伙竟是这样想的! 他用袖子揩了一下脸颊,上前一步就要理论,被宋玄章拽住了手。 一直躲在宋玄章身后的今棠这时走了出来,到村长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袖,仰起小脸说:“村长爷爷,我知道山里还有其他可以吃的东西。” 小丫头声音清脆,瞬间堵住了那几道微弱的质疑。 但小孩儿说的话并无大人那般的可信度,有人调侃道:“丫头,你说得可是真的?可别是拿过家家的东西来寻我们这些老头子们开心啊。” 宋今棠笑了笑,“当然是真的呀,先前我和哥哥也找到过,但是我们上次来的时候,下面的果子都被人打掉了。” 有朱氏这个例子在前,又有一个事物被破坏,大伙很难不联想到她。 “棠丫头,你说的那玩意儿哪里能找到呀?” 宋今棠往山里头指,“继续往上面走,应该还有一些,但是有多少我不知道,我不敢上山去看。” “行,那咱们上山去瞧瞧!” 于是乎,一群人又浩浩汤汤地往山上走去。还有那力气大的,直接把今棠拎起来抱在手臂上,让她在前面带领大家找薜荔果。 正如宋今棠所料,上回宋均意兄弟二人不可能把整片山上的薜荔果毁掉。在往山里走了一些,就能够看到几个结在树上的薜荔果。 她教大伙如何识别果子,学会认薜荔果的村民就四散自己去找。他们兄妹就近薅了几个,背在小背篓里,和宋玄章一起回家了。 这一趟去了太久,回来时卢秋月正倚在门外等他们父子三人。 卢秋月还没来得及问今天怎么去这么久,先看到宋均鹤脸上的伤口,拧眉问:“鹤儿的脸是怎么回事?是在山上摔跤了吗?” 提到这个事宋均鹤就生气,“不,是大哥打的。” “你怎么和意哥儿打架了?” 宋玄章叹气:“说来话长,我们先进屋吧。” 到西屋里,卢秋月弄湿了手帕给儿子清洗脸部的伤口,听着宋玄章转达今天在山上发生的事。得知东屋那边竟然把臭黄荆给糟蹋了,她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最后听到是宋玄青站出来打了朱氏一巴掌,卢秋月总算出了一口恶气,“大哥出了面,她的面子里子都算是丢尽了,希望她这段时间消停些,别再找咱们的麻烦。” 宋玄章叹气,“希望如此。” “不管怎么说,大嫂以后也不敢再去破坏山里的东西了。得罪我们她得罪得起,但是可不敢得罪全村人。” “说来也巧,今天我带大伙上去正好撞见这个事,要不然我们还不一定知道是谁把山货都毁了。” 从宋玄章的感慨中,卢秋月突然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二郎今日竟是偶然碰见的?” 宋玄章:“是,早晨棠儿给我说,要去山上摘臭黄荆,让我叫上乡亲们一起,这才正好碰上了。” 宋今棠背脊一凉,没想到居然会是起承转棠的展开,话题饶了一圈,竟然绕到了自己身上。 她对上卢秋月的眼眸,女人带着病容,但模样依然出众,一双沉静的眼睛望着她,像是能都洞穿人心。 卢秋月问:“棠儿,你怎么今天恰好让你爹爹带村长爷爷他们上山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0 第十章 宋今棠心头一跳。 她之所以敢设计坑大房一家,是因为宋均鹤好糊弄,等到事情过去后,大不了说成是巧合。毕竟她现在只是一个三岁孩子,就算承认是她故意的,爹娘也不一定能相信这一环扣一环都在计划当中。 可被卢秋月平静的目光看到时,今棠还是心虚了一番。 正琢磨着该怎么回答,宋均鹤便已经先开口:“当然了!我一早就发现大伯母他们要上山,棠儿才去找了爹爹。” 卢秋月问:“难道你们一开始就知道,你大伯母会去糟践那些臭黄荆?” 在娘亲面前,宋均鹤倒是诚实得很,把他们发现薜荔果被打掉的事全部抖落了出来,还一脸骄傲地说:“大伯母这种人,得亲自抓到他们干坏事他们才会承认,所以我们今个儿才特地去抓现行的!” 那语气神气得,好像这主意是他想到的一样,在一开始的时候,这小子可还想急匆匆地去找麻烦呢。 宋玄章同样听出了孩子话中的不对劲,“你一开始就知道你大伯母他们会干这档子事儿?鹤儿,你为什么不告诉爹娘呢?” 宋均鹤睨了一眼身边的宋今棠,小姑娘立马抬起头望望天花板,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 她在这儿装傻,倒正合宋均鹤的意。这小子今天被修理了一顿,脸是疼的,心里却是开心的,比起这点伤,让大房一家吃瘪,还被村民们骂成这个样,他别提有多爽了,更是把功劳都往头上揽,“要抓住大伯母的现行,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了!” 卢秋月问:“也就是说,带着村长爷爷去抓你大伯母现行的主意,是你想的?” 宋均鹤挠了挠头,稍作迟疑,但在虚荣心的作祟下,他还是一口应下了,“我是想抓现行,但是不知道村长爷爷他们怎么会来。” 宋玄章道:“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冲动,万一我们没来,今天你要被揍成什么样?” “我……我能打过的!” “那你今天被打成什么样了?”卢秋月柔柔地道了声,她脾气好,说话语调也轻,但宋均鹤却丝毫不敢在母亲面前放肆,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 夫妻而人就宋均鹤冲动被打的事,教育了儿子一通。 一旁躲过一劫的今棠顿时松了口气。 *** 午后,同今棠他们一起去采薜荔果的村民结伴来了宋家。 东西找到了,自然要知道怎么做来吃。 上午被堂兄揍了一顿的宋均鹤到下午又活蹦乱跳起来,上回他从妹妹那里学了怎么做冰粉,对这事可是信手拈来,自告奋勇当起了村民们的小老师。 冰粉的制作过程很简单,把籽取出来晒干,再放在水里揉一遍等待凝固就可以了。 有的村民机灵,带了自家的盆过来,在宋家的院子里就跟着学。 在等待冰粉凝固的功夫,宋今棠和宋均鹤又教起其他人,等第一份冰粉做好,所有人都连忙来看这又是啥新玩意。 薜荔果做出来的冰粉呈透明色,有人舀了一口,冰粉进嘴里倒是凉爽,抿了一下便化了,没什么味道,“这玩意儿怎么尝不出味道呢?” 冰粉做起来不难,主要是做出来以后该怎么吃。 宋今棠舀了一勺冰粉在碗里,往里面倒了糖水,洒了点桂花说:“可以这样吃呀!” 村民们有样学样,赶紧回家去拿了饴糖和桂花过来,有做了其他酱料:比如栀子花、山茶花的,都拿来往里头放了点,经过这尝试,原本没味道的冰粉可就不同了。 村民尝了自己添加了酱料的冰粉,纷纷赞不绝口:“加了点糖水可就好吃了嘞,正好这几日那桂花开得好,咱们再去多采点。” “月娘不愧是念过书的,连做东西吃都能比大家做出花样。” 卢秋月说:“这些冰粉不是我做的,都是棠儿想出来的。” 宋今棠又冷不丁被点出来,她身上汗毛一立,还是坚持之前的借口:“是、是婶婶教我做的呀?” 许大婶开玩笑:“是哪个婶婶呀?偷偷教你不教咱们,快逮出来我们好好和她说道说道。” 不存在的婶婶你们怎么逮啊。 今棠一面在心里腹诽,一面装成思考很久的模样,斩钉截铁地说:“是毛婶婶!” 整个阳石村,找不出一个姓毛的,这让大伙哪里对上号去?可那小家伙又说得一脸自信,大家面面相觑,就当是孩子年纪小给忘了,便不在乎到底是谁教了今棠。 再次逃过一劫的今棠又松了口气。 从宋家这里学到冰粉的做法,大伙别提多高兴了。 古时的人生活质量不高,能提高一点口欲,在乡下可都是十分奢侈的事。 前几日的观音豆腐,今个儿又是桂花冰粉,虽然不能当做主食来吃,可那毕竟能满足自己口腹之欲,谁能不感谢呢? 离开宋家前,有村民家里条件好些的,还把自己做的山茶花酱、腌萝卜分给宋家,实在点的,送了一下蔬菜瓜果。 宋玄章夫妇二人不肯接,连忙把东西推回去,“使不得啊使不得,果子是大伙自己摘的,冰粉也是你们自己做出来的,我们怎么能收呢。” 带头的许大婶道:“没有你们,我们也吃不到这玩意儿,二郎,你们就收着吧,这些也是咱们自己做的,不花钱,下次做了好吃的,可要记得我们。” 赵村长也道:“俩孩子今天教大伙也辛苦了,你们把东西收下,给他们做点好吃的。要不是他俩,咱们山上可以吃的粮食,也守不住。” 说到这个,不免就想起了朱氏干的那档子事。 有人道:“就是!这明明都是一家人,二郎你们为了大家伙着想,却有人满肚子坏水。” “咱们观音豆腐都没得吃了,平时我就瞧着那人是个小肚鸡肠的,二郎,以后你要是被人为难了,尽管叫我们,我们帮你撑腰。” 大伙没提名字,可这指向性却很明确。 朱氏再怎么说,那是宋大郎的媳妇,宋二郎和他们可是一家人,真出了什么事,也不是外人来撑腰的。可越这么说,越显得宋大郎一家的不是。 朱氏回来后就一直躲在东屋,不管外面再吵闹,她也没说一句话。 此时听到有人这样说,她再也忍不住:“一群眼皮子浅的,吃了两口冰粉就把他们全收买了!说得像是我们委屈了二郎一家似的,这些年这个家,哪里不是我们大房撑起来……” 宋大郎烦躁地喝了声:“你就少说两句吧!” “我说什么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还有你!就为了那点破叶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我,你给我面子了吗?这让我以后再村里还有什么脸。” “我都不稀得说你!你好端端地去破坏那些叶子干什么?你要是老老实实,大郎他们教别人怎么做,能不想到我们吗?” 朱氏委屈地撇了撇嘴,她哪里就知道宋二郎他们竟然舍得教别人做呢? “我也只是糟蹋了一些破叶子,二郎他们不照样能做吃的,就这样也没想到我们,我看他们就没拿你这个大哥当大哥!恐怕早就惦记着分家了。” 宋玄青黑着脸,好像被说中了痛处,沉默着坐了下来。 朱氏做得是有不对之处,可宋玄章的做法也确实让他心寒。会做东西吃了,宁愿教给全村的人,都不愿意教给他这个大哥。 作为同床共枕的夫妻,朱氏显然很懂丈夫的想法,瞅着他脸色不好,继续说:“而且,我最近觉得那俩孩子挺玄乎的,月娘又护着那两个孩子,指不定是她在背后挑唆,咱们要是分家啊,还是尽快分吧。” 宋玄青摇了摇头,“才发生这档子事,分家你也不怕被人笑,这个事不能由咱们提,等时机成熟了再说。” ** 经过这天的事,朱氏接下来老实了几天。 如果只是宋今棠去上山找薜荔果和臭黄荆,她尚且有胆子去搞破坏,但现在,那山上的东西,全村人的盯着,多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上去了。 现在不是臭黄荆生长的季节,山里已经找不到还留下的臭黄荆叶,再想吃观音豆腐,也得等到来年,薜荔果山上剩了些,宋今棠兄妹俩跟着大伙摘了不少,把籽都取出来晒干保存。 今棠还指望着能不能去卖一些呢。 不过在她付诸行动之前,家里来了客人。 是宋玄章的妹妹,也就是今棠的小姑,宋玄真。 宋父宋母膝下三个孩子,宋父去得早,三个孩子都是宋母拉扯长大的。家里还要供一个读书人,日子的艰苦可想而知。所幸宋玄章还算争气,县试府试院试都是案首,成了秀才,免除了家里的徭役,还得了府里的补贴。 在旁人眼里看来,宋玄章就是个日后的当官苗子,所以当年来向宋玄真提亲的人,家境尚且还算不错,甚至还有县里的员外想聘她为妾。 宋母心疼闺女,哪里愿意让宋玄真去做妾,还怕对方门第太高,宋玄真受欺负。挑来选去,最后选了邻村一个姓孟的木匠。 那木匠是有祖上传下来的工艺,宋玄真嫁过去,是正妻,也不用操心温饱问题,而且当时人求娶的时候也真诚,说断不会委屈了宋玄真。 这趟回娘家,宋玄真给家里几个小辈都带了东西。大房俩儿子和宋均鹤一人一双鞋,宋今棠得了一件小袄子,说是等下一次宋玄真回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先给她把冬装备了。 宋玄真的到来倒是打破了东西屋两边不一起在堂屋打照面的僵局,一家人其乐融融地收着礼物,宋今棠拿着自己的新衣服看了看,针脚都做得很不错,想来是宋玄真亲自缝的。 卢秋月叫她:“棠儿鹤儿,你们别光顾着看衣服,去拿些冰粉上来给小姑和翠姐儿吃。” 宋今棠回过神来,这才注意到在宋玄真身后站着的女孩儿。 女孩儿看起来六七岁的模样,皮肤黑黑的,颇为壮实,只是模样木讷,被点到名,眼神飘忽一下,才看向母亲。 宋玄真连忙道:“二嫂,就不麻烦了,我们来时才和小翠吃过东西。” 小翠说:“娘,我饿……” 宋玄真尴尬地瞪了她一眼。 “三妹,你也真是的,孩子饿了就让他吃,你二嫂他们啊最近捣鼓了不少吃的,和村里人换了一堆粮食,决计饿不了你们娘俩!”朱氏阴阳怪气地说。 宋均鹤嘴里嘀咕着什么,不爽地瞥了一眼大伯母。宋今棠却一直看着小姑身旁的女孩儿。 她记得,在原文后期中,有一个通敌卖国的女反派叫做孟婉怡,小名儿就是小翠,书中形容她奸诈狡猾、冷血残暴又毫无人性,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利,不惜背叛同胞,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难不成,就是她的这位小翠表姐? 可是……怎么看起来笨笨的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1 第十一章 原文里的细节今棠并不是全部都记得清楚,当然,也有可能是没有描述那个女反派孟婉怡的家庭背景。 孟婉怡的出场在后期,被男主张诚的儿子救了风尘,从此情根深种,为了让心上人不沾惹丝毫脏污,做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 然而张诚一家人怎么能容忍一个从青楼出来的女子? 孟婉怡离开青楼照样无依无靠,又受人蛊惑利用,成了他国细作潜伏在张家人身边。作为坏人,在男频文里,她几乎是集毒点为一身,最后能有其他什么好下场呢? 而对于孟婉怡的生平,只介绍她生母早逝,被亲爹卖到青楼,赎身后便改了以前的名字,在外人面前从不会提起自己的过去。 如果孟小翠就是孟婉怡,那就是宋玄真过世以后,孟小翠被小姑父卖去了青楼? 原著里没有详细介绍过宋玄真一家,宋今棠也不知道她今后会发生什么变故,沉默着思考了一会儿,卢秋月瞧俩孩子没动弹,又催促了一遍:“鹤儿,棠儿,快去拿东西出来吃呀。” 宋今棠回过神,点了点头,转身就回屋里去装两碗冰粉。宋均鹤犹豫两秒,也跟了上去。 朱氏一脸得逞的表情冲两个儿子眨了眨眼,宋玄真都回来了,卢秋月总不能再把吃的藏着掖着,也是她该尝尝那冰粉是个什么味道了。 可宋均鹤兄妹哪让她如愿? 宋均鹤凑到妹妹耳边,悻悻地说:“妹妹,我们就打两碗,一点也别分给大伯母。” “好!” 说着,兄妹俩人还真就只打了两碗冰粉给端上来。 宋玄真母女二人没见过这玩意儿,好奇地看了一眼碗里,又望望宋均鹤兄妹,先喝了一口冰粉的糖水。 从村民们那里拿到山茶花酱后,宋今棠做冰粉就不光是放桂花了,淡雅的茶花香被甜味点缀,冰粉爽口滑嫩,宋玄真尝了一口便笑起来,“二嫂,这是什么呀?喝起来还挺清爽的。” 卢秋月还没说话,朱氏又阴阳怪气地来了句,“这鹤哥儿和棠姐儿真是年纪小了不懂事,一家人吃东西,哪有像你们这样只给两个人端上来的呀?” 宋玄真这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连忙把自己的碗推给朱氏,“大嫂,你来尝尝吧。” 宋均鹤连忙阻止小姑,又把碗推回去,一本正经地说:“小姑姑,你放心喝,大伯母和咱们说着玩的。我和娘还有妹妹这几天都要喝腻了,大伯母他们不喜欢这个味道,你和小翠姐尽管喝,别同我们客气!” 平日里宋均鹤看起来冲动又不听话,这个时候反应倒是让今棠刮目相看。 眼见朱氏还想说些什么,宋今棠先一步开口:“小姑姑,大伯母是在和你开玩笑,这些都是留给你们喝的。” 孩子话都说到这里,朱氏再说什么,显得像是和宋玄真抢饭吃似的,但是她在心里还是把宋家兄妹骂了个狗血淋头。 连口冰粉都舍不得给,铁定是卢秋月教的,没发达呢都这幅模样,以后若是宋二郎真高中了,还能记得他们这些穷亲戚吗? 宋玄真哪里知道两位哥哥家里那些弯弯绕绕,听连三岁的今棠都这样说,自己便没了什么顾虑。 冰粉的味道新鲜,这天恰好还热着,她一口就将近喝了一半。 再一看,身旁的孟小翠碗里都空了,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宋玄真知道女儿的性子,就把自己那半碗推了过去,“你喝吧。” 卢秋月却道:“翠姐儿还想喝的话,就让棠儿她们再去打一碗来。” “不了嫂子,小翠随便吃一些就行了,你们别惯着她。” “孩子长身体,正是吃的时候,你看翠姐儿个子高,吃得哪能少呢。”卢秋月可不是信口开河,孟小翠只比宋均鹤年长一岁,但是个头都快有宋均意高了,人也不瘦,稍微有点肉就显得十分壮实。 宋今棠记得,原著里的孟婉怡形容便是其貌不扬,身姿魁梧。 要说这一点,也能和孟小翠对得上。 宋今棠现在越发好奇,这看起来木讷的表姐怎么就成剧情里的那样了。她蹦跶着到孟小翠身边,拉着对方的手,“表姐,走,我们去灶房再打一些。” 孟小翠愣愣地瞧了她一眼,又看向宋玄真,似乎是在征求母亲的同意。宋玄真一个眼神瞪过来,她立刻垂下脑袋,低声说了一句:“不去了。”那声音太小,今棠还是竖着耳朵才勉强听清楚。 当过孩子的,都对她这反应不陌生。 铁定是自己想吃,但碍于母亲的暗示不敢说罢了。 宋今棠又拽着她道:“那表姐你来帮我的忙,我想喝!”语毕,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进了灶房。 最近宋家的灶房被划分成两部分,大房和二房各做各吃的。宋今棠和孟小翠去了里面的位置,从铁架上端出一盆冰粉,她熟练地打了一碗递给孟小翠,对方没接。 今棠悄咪咪地说:“你喝吧,我不告诉小姑姑。” 孟小翠迟疑了一下,才伸手接过。别看她犹犹豫豫,吃起东西来倒不含糊,咕咚咕咚地就喝了两大碗。把碗递给宋今棠时,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喝了。” 今棠随口道了句,“你不会喝饱了吧。” 谁知,孟小翠竟沉默了,她瞅了一眼堂屋的方向,憨厚的模样上露出一副小心翼翼地表情,“棠儿,你家还有吃的吗?我饿。” 上午家里做了不少干粮窝窝头,还剩了一些放在蒸笼里,今棠点头,“还有,你要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给我吃一点就好。” “行,你等着,我给蒸窝窝头去。” 宋今棠起灶去烧火,孟小翠连忙过来帮忙,看起来她在家里是做惯了的,动作十分娴熟,今棠就把活交给她了。 把窝窝蒸起,姐妹俩在窗户下边的小土墙上坐着,宋今棠问:“表姐,你和小姑姑来的时候没吃饭吗?”毕竟冰粉那玩意儿占肚子,喝了三碗还饿,那多半是没吃。 孟小翠摇头,“我们吃了,但娘说女孩子吃得太多,以后嫁人了会被嫌弃。” 今棠:“才不是呢,我娘说长身体的时候就要多吃点,这样身体才好。” “但是吃得太多,爹会打人的。” 宋今棠准确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是不是你爹不让你吃太多东西呀?” 孟小翠点点头,“对,所以每次娘都会把她的饼子留下来,等爹不注意的时候塞给我吃,但还是吃不饱。” 怪不得刚才看孟小翠吃完,宋玄真就把自己那碗推过去。 自己这个小姑父,宋今棠没啥印象,但听孟小翠这样说,她们母子二人在孟家,日子应当是不太好过。 宋母当年把宋玄真嫁过去,就指望闺女吃饱穿暖,看样子是没能如愿。 两个小丫头东说一句西聊一句,多数时间是今棠问,孟小翠答。待窝窝蒸好,两人又合力把窝窝从蒸笼里拿出来。 粗粮窝窝的口味一般,不过村民们送了他们一些腌萝卜,今棠便拿出来和孟小翠一起吃。 此时宋今棠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在她拿出腌萝卜,还没吃完一个窝窝,身旁的孟小翠就风卷残云般把剩下三个粗粮窝窝全部消灭干净了。 速度之快,让以前曾看过吃播的宋今棠都瞠目结舌。 若是在后世,孟小翠这吃东西的模样去搞个吃播,高低能小火一把。 注意到小表妹的目光,孟小翠旋即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黑黢黢的脸上浮现出了明显的潮红,“对、对不起……” “没事啦,窝窝做出来不就是吃的吗。” “那……你能不能别给我娘说呀?” 宋今棠觉得有些好笑,这小姑娘平时在家里是饿成什么样了,吃了三个窝窝都担心宋玄真知道。 今棠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表示自己嘴巴最严,两人把灶房恢复原样后,一起回了堂屋。 宋玄真看到二人便问:“小翠,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 看得出来,孟小翠是个不会说谎的孩子,一被问了便愣在远处话也不会说,紧张地用手挠耳朵。 宋今棠瞧她一脸紧张的样子,把话接过,“我教小翠表姐做冰粉!” “这样……”宋玄真不疑有他,“那学会了吗?” 孟小翠根本不知道怎么说,木着脑袋点了一下头,就被宋今棠拽着说出去玩。 两人刚走到院子里,她就看见拎着锄头的宋玄青从地里回来了,恰好宋玄章在院子洗自己的笔砚,宋玄青亲切地喊了声二郎,笑着上来道:“正好你在呢,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前段时间的争执导致兄弟二人有些嫌隙,宋玄章的确有好几日没好好和哥哥说话了。 乍一见宋玄青憨厚的笑脸,仿佛以前就没有什么隔阂,宋玄章一阵欣慰,连忙道:“有什么事大哥但说无妨。” 宋玄青拍拍兄弟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开口:“之前的事是你嫂子突然想窄了,你可别往心里去。现在玄真回来了,要是让她知道咱们这样难免会担心,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以后咱们还是在一起吃饭,一家人和和美美的多好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12 第十二章 宋今棠眼皮一跳,总觉得宋玄青这行为实在是反常。 大房一家人早就做好要和二房分家的打算,现在突然示好,今棠可不觉得他们是醒悟了。 可宋玄章不这样想。在他看来,他是弟弟,兄长认识到错误能主动求和便是最好的结果,就像宋玄青所说,过去的就过去了。 他高兴地笑道:“大哥,你言重了,弟弟我怎么会往心里去,咱们本来就是一家人。” “是啊是啊,你大嫂我也说她了,保证她以后不去干那些蠢事。既然玄真回来了,晚上我就让你大嫂好好给大家做一顿吃的,之前你们不是从大伙那儿拿了不少东西吗,正好让玄真和小翠尝一尝。”宋玄青爽朗地笑了两声。 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他们二房靠冰粉和观音豆腐在村里换了不少东西吃,宋玄青和朱氏表面上不显,其实一直盯着他们灶房里的粮食。机会一来,这就露出马脚了。 眼见宋玄章要应声好,宋今棠给孟小翠说了声:“表姐,你在这儿等我一下。”然后扭头就朝宋玄章喊:“爹爹!” 小家伙一头朝父亲那边扎去,抱上宋玄章的大腿,娇憨地笑了两声,仰起小脸儿问:“大伯,我家拿冰粉和婶婶们给的菜招待小姑姑,你家拿什么呀?” 宋玄青脸上的笑容一滞,嘴角的弧度凝固,成了一个尴尬的笑。 小孩子的话可以说是童言无忌,可这样被赤裸裸地问出来,他脸上还是挂不住。 宋玄章拧了拧眉,“棠儿,你怎么说话的?什么你家我家,我们和大伯是一家人。” 宋今棠眨眨眼睛,一脸天真地问:“那为什么我们不在一起吃饭呀?” 为什么不一起吃饭?这屋里的大人有谁不清楚吗? 那日朱氏把灶房里的粮食全部藏起来了还拒不承认,两个孩子饿得可怜巴巴的,还是宋玄章去借的米才糊弄了一餐,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当时那种愤怒又挫败的心情。 宋玄章不傻,这一下就品出了大哥刚才的话术。话里话外都是拿他们的吃的,合着他们自己一点没提。 宋玄青被今棠问得脸颊发烫,现在本应该是他和二郎说着场面话,兄友弟恭的场景,却偏偏被一个小丫头给打断了。收起脸上的笑意,宋玄青绷着一张脸,语气也没那般和善: “二郎,你要是心里对大哥有怨可以直说,没有必要来让孩子说这些话来暗示我。娘一个人拉扯我们兄妹三人,我怎么对你们你心里是有数的,若真的为几口粮食断送兄弟情义,这个一家人,我也不敢当了。” 生父早逝,生母被迫扛着养家的责任,作为老大,宋玄青其实也是家里照顾弟弟妹妹较多的。况且他知道,二郎最重亲情,性子也软,家里人谁对他说了重话,他必定是最先低头那个。 尤其是在他面前,只要他察觉到兄长的不开心,必定是会道歉。 可今日他并未像往常一样,而是神色不虞地皱着眉,语气也冷了下来,“大哥,我什么话都还没有说,你何必把话讲得那么重?棠儿虽然小,说的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一家人吃饭,当然就是要用大家的粮食。” 宋玄青第一次见这样刺头的宋玄章,脾气也一下上来了,“吃你们一点粮食怎么了?我说不拿我们的了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宋玄章可不敢忘记妻儿看到家里粮食被藏起来,全部都饿肚子的场景。 他摇了摇头:“大哥说厨房里的事都是大嫂在管,今日又何必主动提起,不如都让大嫂来决定好了。” 说罢,他一甩手,拿着自己清洗干净的笔砚回屋了。 有他这句话,两人算是彻底谈崩了。让朱氏主动去找卢秋月提,那比杀了他还难受。于是晚饭还是和平时一样,大房二房各吃各的。 卢秋月事先叫了宋玄真一起用膳,宋玄真看出什么,却没当着大伙的面问。 用晚膳时,今棠因为之前吃过了一个窝窝不是太饿,没用多少,倒是大胃王孟小翠根本看不出来下午吃过了窝窝,把自己的东西吃完不说,今棠剩的也消灭干净了。 若不是宋玄真瞪了她几眼,恐怕她还要继续。 饭后,今棠又给卢秋月提起去卖冰粉的事儿。先前家里也讨论过,卢秋月想了想,决定先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卖冰粉,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只是她身体不好,出一趟门也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恰好宋玄真回来,她便把这事拜托给了小姑子。 宋玄真爽快地应下,宋均鹤知道后,怎么也要闹着一起去,根本不考虑小姑姑一个人怎么带的了他们仨孩子。 最后还是宋玄真说小翠懂事能帮忙带弟弟妹妹,才让宋均鹤心满意足。 翌日一早,宋玄真带着几个孩子出发时,遇到来宋家的许大婶和两个婶子。 许大婶是个和气人,在今棠带着他们找到冰粉后,别提有多喜欢这个小丫头,笑眯眯地问:“棠姐儿要出门呀?你家还有没有多的冰粉籽,婶婶拿山茶花酱和你换点成吗?” 山茶花酱放进冰粉里也好喝,宋今棠求之不得。 正好他们晒的籽还有,就拿出了一些给许大婶换。 许大婶换了籽,欢欢喜喜地走了,回去的路上,恰好遇到从村外回来的张诚。 走在前边儿的许大婶率先看到张诚,隔了老远的距离就挥手在喊,“这不是张老爷吗,是不是县里的那些官老爷又请您去吃酒了呀?” 自从中举后,张诚可是风光无比,不止在这阳石村是头一份,在县里那些官爷面前,他也是极有脸面的。 尤其是村民们这一声声“老爷”,可是喊得他身心舒爽,这两辈子挤压的不得志,都在这一瞬间消散了。 张诚笑了笑,冲许大婶拱手,“只是去县里走一趟罢了,倒是几位嫂子今个儿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是家里有什么喜事吗?” 许大婶是个开朗人,手一摆,乐呵呵地说:“哪有什么喜事,想和老爷比起来,我们这些都是小事儿。前几日宋二郎带咱们去山上找了点吃的,我家里吃完了,今个儿腿脚不舒服上不了山,刚去宋家要了点回来。” “玄章兄?” 和许大婶同行的村民说:“就是你那个同窗宋二郎。教咱们做了那什么冰……冰粉,张老爷你这几日不在可能不知道,那玩意儿正适合这天气吃呢。” 许大婶说:“宋二郎从小这心底就善良,自己有吃的也不忘咱们。就是可惜今年没考中,要是考中,咱们村可就有两位举人老爷了!” “就是,不过人聪明,指不定下次科考就中了,”这人说到这儿,不忘看向张诚,“要是你们以后都去京城做大官了,可别忘了我们乡下这些穷邻居啊。” 张诚笑了笑,“那是自然。” 随口寒暄了几句,几个大婶便一起离开了。 待她们一走,张诚脸上那得体温和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往宋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隐隐生出一些违和感。 他记得,上辈子可没有宋家带村民们去山上找吃的这个事。 张诚急匆匆回了家,向妻子李氏问起今早村里发生的事。李氏三两句说了在山上发生的事,不过她没去,都是听别人转述的,末了还嘲讽一声:“不就是带着山上找了点吃的吗,不晓得的还以为他也考了个举人长脸呢。” 张诚没有听她说话,而是踱步到窗边,细细回想着上辈子的那些轨迹。 宋玄章在中举后接着便是去京城参加会试,很快就离开了阳石村,绝对没有发生过带着大伙去找什么冰粉的事。 莫非,宋玄章也重生了? 不,他立刻否认了这个想法。也许可能是他的重生带来了一些细微的影响。 张诚觉得这种感觉十分不妙。 上一世,原本是他先心仪卢秋月,宋玄章却仗着自己拿了案首,率先向卢家提亲,抢走了他的挚爱,害他心灰意冷,蹉跎一世。 碌碌无为地过了一辈子,待张诚再次睁眼时,发现人生居然重来一次,他又回到了二十三岁这年。 虽然已经失去了这一生的挚爱,但他早已下定决心不再重蹈覆辙,宋玄章得到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 在科考之前,张诚凭借上一世的记忆,写下了考题和去找宋玄章。 宋玄章的天才之名并非浪得虚名,就说他做的八股文破题角度精妙,从承题、起讲、入题层层递进,丝丝入扣,之后的精华部分更是让人眼前一亮。怪不得他能在当年的乡试中一举夺魁。 拿到宋玄章写的八股文后,张诚背了下来。待两人下场科考,他略施小计,不但让宋玄章没能上榜,就连考试的题目他都没有看完。直到现在,宋玄章都还未发现考场上的那些题,其实是张诚问过他的。 而张诚拿到了宋玄章做的那些答案,顺利成了此次乡试的解元。 张诚并不觉得自己这是剽窃了宋玄章的东西。 他这辈子都没来得及叫上试卷,那试卷的唯一答案,是出自他张诚的手,已经不属于宋玄章了。 上天让他重生,自是知道亏欠于他。上辈子宋玄章既然那样风格,也该他体验一下了。 重生到现在,他一直都很顺利,拿到了属于他的解元,也让村里人知道,阳石村不止宋玄章,还有他张诚。 宋玄章想靠这点小恩小惠获取村民们的好感,那也要问问他同意不同意。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3、013 第十三章 穿到这个时代后,宋今棠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 阳石村去县里的路不是很好走,他们一行人运气好,正好碰到村里去县城的驴车,有今棠带着大伙去山里找薜荔果的事做铺垫,村民都愿意卖宋家一个好,顺带把他们一起送去了县里。 饶是宋今棠在后世已经见过了多种多样的都市,头一次去县里逛街,难免有些激动。 宋均鹤和大人去过几次,仗着自己有经验,在妹妹面前侃侃而谈,像是去县城里一趟十分了不得似的。 今棠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倒是一旁的孟小翠听得十分认真。 等他炫耀完,煞有介事地叮嘱妹妹:“棠儿,你到县里一定要跟在我们身边,不能乱走,不然拍花子一出现,就把你拍走了。”这是他跟着大人们去县里,大人们每次叮嘱的,现在成了他来叮嘱今棠。 宋今棠困倦地打了个呵欠。 孟小翠问:“拍花子是什么意思?” “就是有人在你脑袋上一拍,你就什么都不记得,跟人走了。” 孟小翠没想到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稀罕的事,一脸震惊地看向母亲,试图求解。 宋玄真摸了摸女儿的脑袋,“鹤哥儿说得对,去了县里可不能乱走,”她抿了抿唇,想起一件事,“对了,鹤儿,最近你爹和你大伯父他们,有没有吵架?” 这个事宋玄真是打算问宋玄章,可没找到时机,她打算从孩子这里先打听情况,如果不是什么大事再去问清楚也不迟,但要严重的话,大哥二哥想说会主动告诉她的。 宋均鹤闻言,小眉头就皱起来了。 他对大伯父一家可是有太多怨言,几乎是倒竹筒一般,把大伯母如何藏粮食,又怎么把山上的臭黄荆毁了的事说了一遍。 赶驴车的老汉是阳石村的人,听到他们的对话,还帮腔宋均鹤:“鹤哥儿说得对!咱们还跟着二郎一起上山去摘野草呢,结果野菜没摘到,都被你们家老大得毁了,俺到现在都没吃到那豆腐什么味。” 宋均鹤说:“老伯,等到明年山上又长了臭黄荆,我们做了豆腐送给你尝尝,不过我们去县里,你要让我们搭便车哦!” 别看这小家伙年纪小,人可精着呢。赶车老伯被他逗乐了,爽朗地笑道:“成啊!不过你可不能反悔啊,明年俺去你家要豆腐,你不给俺,俺可闹了。” “您放心,我爹说……说……盐巴丢了,四马去追。” 宋今棠忍不住提醒:“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赶车老伯问:“啥意思?” 宋今棠回答:“就是说到做到的意思。” “不愧是二郎的闺女,就是比俺们有文化。” 宋今棠两姐妹在这边和老伯聊天,宋玄真则是在想两位哥哥的事。怪不得她说家里气氛奇怪,连吃饭都没有一起。 用晚膳时,都是卢秋月主动招待她们,朱氏连声招呼也不打,她这两位嫂子,宋玄真明白朱氏是个斤斤计较的搅家精,可没想到,她居然能藏粮食的事都干得出来。 这样想来,二哥家里粮食也并不多,她还是早些带小翠回家吧。 到了县里,宋玄真带着孩子们下了驴车,便去了街上闲逛。县城中自然是要比乡下热闹,街上能看到些铺面,还有货郎挑着东西边叫卖边走过。 虽然比不上今棠在后世电视剧里看的繁华,但总算是有些人气,走在街上,还能闻到旁边传来的包子香、烙饼味。 宋今棠记得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主要是看哪里适合卖冰粉,其次就是要了解现在的物价。 物价随当前时代的生产力有波动,同一个朝代不同时期和地区都有差异,像江南这种富庶地,物价自是比其他地方要高。 今棠跟在宋玄真背后,边走边观察四周,偶尔还会跑去摊边问一下卖东西的价格。 像别人挑到街上来卖的鸡蛋,三文钱一个,包子如果馅料是素的四文,荤的六文,如果是雕刻的木簪,大概可以卖到十到十二文一枚。 总的来说,物价不高。 在居民收入稳定的情况下,物价不高,说明百姓生活水准不错,这样一来,花钱的意愿也不会太低。 走街上逛了一圈,宋玄真看下来,只能叹了口气:“街上能摆摊的位置,都有人来先占了,你们只能回去告诉你娘,这地方可能不好找。” 宋今棠不置可否,“姑姑,那我们换个地方吧。” “换去哪儿呀?” “去县学!” 宋玄真:“县学?那边不行吧?” 宋今棠抱着宋玄真的手臂撒娇,“去看一眼嘛。” 县学里都是经过童生试的秀才才能入读,这年头能够读书的,大多数都是家中有些家底,像宋玄章这样的寒门士子,并不是读书人里的大多数。 宋今棠以前也读过书,最了解学生的馋嘴属性,在学院里上了一日的课,出来时谁不愿意吃点东西呢? 县学周围和街上不一样,要安静得多,外边的摊位也少了不少,在后头就是县城里的寺庙。 宋玄真带三个孩子去寺庙里上了柱香,从寺庙出来,恰好碰见县学里下学。三三两两结伴的学子从县学走出来,和后世不一样的是,古时的学子年纪不一,考中秀才的,有十七八岁意气风发的少年,也有人正值壮年,甚至头发白了的老人也能见到。 出了县学,大多学子都是埋头离开,也有人饿了在县学外头的小摊上买吃的。 今棠注意了一下,有一个叫做“状元包”的摊子卖得最好。 她和宋均鹤两人凑上去,到状元包的摊子看了看,包子做得要比街上的小,馅料都是素的。不知道是不是寓意起得好,卖得贵一些,一个五文钱。 旁边的摊子有煎饼、冷元子,都比状元包贵。 宋今棠买了一个包子,和一份冷元子,带过去和宋玄真母女一起尝。宋玄真看着她手里的吃的,问:“棠儿,这、这些都是你买的?” “嗯,我娘说,既然要来摆摊,当然得尝尝街上卖的东西味道是怎么样的。” 宋玄真以为她只是带几个孩子来一趟,哪想到这么多,“哪能要你一个孩子开钱,花了多少,小姑补给你。” 宋今棠才摇头,宋均鹤突然插嘴,“一共十二文钱,小姑你补给我吧!” “哥哥,我要给娘说你要小姑的钱。” “我没有,是小姑要拿的!” “你接了就是要了。” 有一个小家伙盯着自己,再馋那十二文钱,宋均鹤也不敢要了。还在心头骂了今棠一句这个死丫头就会告状。 四人把买来的状元包和冷元子给分了吃。状元包里面是豆腐和各种菜包成的,味道一般,外皮做得也不够松软,只图个垫垫肚子,冷元子是占了这初秋的便宜,天气热了,大伙愿意买点凉的尝尝。 实际上,元子一不甜二不软,有些吃起来还干干的。 宋今棠心里有了底,就和宋玄真他们一起打道回府了。 去街上逛了这么一圈,宋今棠对他们做出来的冰粉十分有信心。傍晚用膳时,宋玄青一家依旧没有叫小妹一起过去吃饭,理所当然地把招待宋玄真的事交给二房。 记得上午从宋均鹤那儿听来的话,宋玄真吃了晚饭,对宋玄章夫妻道:“二哥二嫂,明个儿我就带小翠先回去了,这次来,辛苦你们招待我和小翠。” 孟小翠刚和宋家兄妹俩混熟,还想留在这边儿玩呢,一脸不愿地扯了扯母亲的衣角。 瞅见她的小动作,卢秋月说:“本来回来一次就不容易,怎地不多玩几天再回去?” “小翠她爹还在家呢,我得回去操持家务,就不打扰你们了。” 孟小翠又扯了宋玄真一下。宋玄真就当没看见,压根不理她,她把婆家搬出来,卢秋月这个做嫂子的,总不能让她把家里扔下。 这时,宋今棠突然凑过来,“姑姑,我们明天要去卖冰粉,你回去了,谁带我们去卖东西呀?” 宋玄真一愣,“不是还有你娘……” “娘身体不好,出不了远门,你和小翠姐姐一起留下来帮我们不好吗?” 卢秋月趁机道:“对,而且你难得回来一趟,多留几天姑爷肯定能理解。” “可……” 宋今棠连忙打断:“小翠姐姐,你明天和我们一起去卖冰粉好不好啊?” 像是生怕宋玄真拒绝,孟小翠连忙点头,然后又一脸希冀地看着母亲。宋玄章见状,顺势劝了一句,这下,宋玄真还真没法说自己要回去了。 准备好第二日去县学门口卖冰粉,宋家兄妹需要提前一晚上把冰粉准备好。除此之外,还要估计冰粉使用的配料。 目前桂花是最多的,像味道好的山茶花酱没多少,可以卖得比桂花冰粉贵,也能准备得少一些。以及,盛冰粉的容器也要考虑。 在这上面,宋玄真帮了大忙,家里还剩的粽叶都被她拿出来,全部叠成一个锥形的容器,倒水进去竟然也漏不出来,用来盛冰粉再合适不过了。 几人在灶房里忙碌,朱氏和宋玄青看着窗户纸透出来的煤油灯光,宋玄真问:“老二一家到现在都还没有给你说,咱们两家以后一起吃饭吗?” 朱氏翻了个白眼:“他们一家子就是一群白眼狼,哪里还记得我们!”想到那天卢秋月连一口冰粉都不肯给她喝,朱氏心里那个气,“不是你去找二郎说的吗,二郎也不答应?” 宋玄青皱了皱眉,“原本我和二郎说得好好的,棠儿那小鬼突然跳出来,也不知道他们母女给二郎下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和我这个大哥都疏远了。” 原本对待宋玄章,宋玄青夫妻十拿九稳。 却偏偏有人出来碍事儿。 朱氏眼珠一转,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怎么又是那丫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 “上回我就在想,是不是那丫头把人故意领去上山。宋均鹤是个傻小子,没那心眼,宋今棠又是带人找果子,又是做冰粉,这回还故意坏你好事,你说玄乎不玄乎?” 宋玄青不可置否,摇了摇头,“棠儿才三岁。” “三岁看老!她跟她娘一样,从小就是个人精,一肚子的坏水。大郎,她都坏咱们几次好事了,不收拾收拾她,迟早要蹬鼻子上脸!”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4、014 第十四章 天还没亮,宋今棠就和宋均鹤起床来做冰粉要用的糖水。 糖水的量要比冰粉的多,宋今棠把家里的饴糖全部化了,然后把水分成两锅,一锅放的是桂花,一锅放了山茶花酱。 兄妹两人把糖水弄好,拿出宋玄真做出来的粽叶把冰粉舀在里面,确认不会漏后,一人喝了一杯,确定这味道不甜也不淡,再去把宋玄真母女二人叫了起来。 宋玄真没想到俩孩子一大早就起来把活干完了,直夸他们俩懂事。洗漱了一番,就去找昨天送他们去县里的赶车大爷。 这一趟,不止要拉他们几人,还要带着卖东西的工具,一个驴车上被摆得满满当当,幸好孩子不占地儿,要不然要真坐不完。 把冰粉搬到车上,宋今棠就凑到赶车大爷身旁,塞给他三文钱说:“大伯,帮我们拉东西辛苦你啦,我娘说这是给您的报酬。” 赶车大爷也不客气,美滋滋地把钱收下放进荷包里,“行,下回你们要是去县里要车呀,直管叫俺!” “好~”今棠甜甜地应了声。 宋今棠是打算去县学门口摆摊,但现在出摊时间早,冰粉也不太适合早上喝,所以在到了县里,她则是先去街上摆一摆看看反馈。 刚到辰时,街上的摊位已经摆满了,卖早餐的烙饼、包子、豆浆……一样接着一样,有的都准备下工回家。今棠他们来得算晚,只能在街尾挑了个不好的地方摆着。 宋玄真没干过来卖东西的活,孟小翠不爱说话,把摊位搭好,杵在那儿便不知道该干什么。 街尾的行人少,不是什么显眼的摊儿也无人在意。宋今棠站在摊边儿看着人来人往,压根没人理会他们,只好豁出去,扯着嗓子喊:“卖冰粉嘞,又甜又嫩的冰粉,一碗四文钱,卖冰粉嘞!” 宋均鹤被妹妹稚嫩的声音吓了一跳,想了想,也跟着宋今棠扯着嗓子喊。 两道孩子的声线交替响起,路上总算是有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个不起眼的摊位。不过就算他们卖力地喊了,依旧收效甚微,一上午下来,竟只卖出去五份。 宋玄真手脚麻利,两兄妹负责叫卖,她负责给客人打冰粉。看着一盆没有怎么动过的冰粉,她发愁道:“冰粉明明蛮好喝的,怎么就卖不出呢?剩下这么多带回去,咱们也吃不完呀。” 宋均鹤脸色也不太好,他喊了一上午,喊得嗓子都要冒烟了,只卖出去二十文钱。二十文怎么给爹读书,给娘看病呢? 现在肚子也饿了,口还渴,卖冰粉不顺利的这股气,他就撒到了妹妹头上,“都怪你,说什么来卖冰粉,根本就没人,还不如咱们自己喝。” 今棠说:“这才一上午呀,而且刚才来买的叔叔婶婶都说咱们做得好喝,坚持下肯定能卖出去的。” “哼,要卖你自己卖,我要回家。”宋均鹤冷哼一声,扭头就走,但看小姑她们丝毫没有打算跟上的样子,走出去几步黑着脸折回来,恶狠狠地对今棠道了句,“要是一会儿还卖不出去,我明个儿就不来了!” 宋今棠才不打算和这个幼稚鬼计较。几人就着上午带来的饼对付了一下,算是吃了午饭,瞅着要到午时正,收起摊准备去县学。 宋玄真是唯一的大人,自然是由她干重活。乡下农妇的力气都比较大,她挑起扁担,一边担着冰粉,一边担着桂花糖水,剩下的山茶花糖水被孟小翠一下就抱起来了。 这玩意沉,今棠生怕孟小翠抱不动给洒了,忙道:“小翠姐,你和哥哥一起提糖水,剩下的就交给我好了!” 孟小翠摇头:“没事,我能提,我力气可大了!”说着,她拎着糖水就跟上宋玄真,那脚步稳得,像是再加一份糖水也轻轻松松。 宋今棠一时看傻了。 那糖水有多沉她比谁都清楚,宋均鹤一个男孩都没法独自拎起来呢,合着她这个表姐居然是个大力士?! 怪不得饭量比别人要大,原来是长在这儿了。 有宋玄真母女俩帮忙,四人赶到玄学时学员们还没下学。昨个儿见到的几个小吃摊基本都到位了,宋今棠连忙占了一个比较靠近门口的位置,恰好就挨着昨日生意最好的状元包。 状元包的摊主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今棠一行人脸生,在他旁边摆摊,他忍不住多瞅了几眼。结果一见她们摆出来一堆块透明状的东西,看着没什么味道,轻嗤了一声。 今棠没注意到那摊主,她在思考一会儿怎么叫卖。 光像今天上午那样喊卖冰粉显然是不行的,不是谁都愿意来尝试一下新东西,况且冰粉又不像旁边的包子,做得好吃别人能闻到味,她得想一个好的广告词才行, 午时正一到,玄学里传来下学的铃声,过了一会儿,就有生员陆陆续续从里面走了出来。 学习了一上午,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生员们买包子的买包子,买烧饼的买烧饼。宋均鹤见到人,继续像上午那样扯着嗓子喊。 和预想中一样,有人看过来,但是大伙前来购买的欲望并不是很强烈。 宋均鹤喊了一会儿没听到今棠的声音,皱着眉问她:“棠儿,你怎么不一起喊,再不喊没人来买了!” 他刚说完,一个矮胖矮胖的书生在旁边的状元包摊上买了包子,走过来问:“哟,你们这是卖什么的呀?” 书生长得白白胖胖,和大伙一样的青衫看不去区别,但腰间挂了块玉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宋今棠上辈子没干过销售,但也知道什么是潜在用户。 这种不缺钱又爱吃东西的,就是他们的潜在用户。她立马上前,笑着介绍道:“这个叫冰粉,是我娘做的,我爹过,今个儿喝了冰粉,明日蟾宫折桂!公子要来一份吗?” 小姑娘虽然打扮得朴素,但模样生得好,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软糯的声音边介绍还能说出一句成语,胖书生登时就乐了。 “小丫头还挺会说话,知道蟾宫折桂是什么意思吗?” 今棠歪头:“就是考状元,当老爷。张榜的时候就喝桂花冰粉,明年公子就能上榜了!” 小孩子回答不需要完全正确,只要合心意便好。胖书生吃了口包子,哈哈笑了两声:“那你这怎么卖?” “桂花冰粉四文钱一碗,山茶花冰粉五文钱,公子你是咱们开张第一个,我们给你多舀一些呀!” “行,那给我各来两份!” 宋玄真听着今棠那张小嘴儿叭叭的,一时给愣住了,还是今棠提醒她们多放一些冰粉,她才反应过来。 胖书生爽快付了钱,接过两份冰粉尝了尝。午时正是日头大的时候,微凉的糖水和软嫩的冰粉滑进口腔,带着清甜的桂花香气,他满意地眯了眯眼,“不错!” 他这一句夸赞倒把在状元包面前排队的人吸引过来。 宋今棠一口一句“今个儿喝了桂花冰粉,明日就蟾宫折桂”说得大伙心花怒放,再一听一份冰粉也没多贵,都要了一份。 人有从众心理,摊位前有了人,还是新奇的东西,就算是凑热闹,也要上来探寻一番。 宋均鹤把妹妹拽到一边问她:“棠儿,你怎么还骗人呢?” 宋今棠疑惑地眨眨眼:“我怎么骗人了?” “喝了冰粉哪里就能当状元了,爹喝了不也一样没考上。” 这倒霉孩子,还好宋玄章不在这儿,不然非得被他这句话气死不可。 今棠在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耐心给哥哥解释:“我这个不叫骗人,叫祝福。祝福喝我们冰粉的客官考状元有什么问题呀?” “不行,他们考了状元那爹怎么办!” “……”宋今棠服了这个一根筋的哥哥,“那让爹多喝一点,比他们有机会考上状元不就好了。不这么说,万一我们卖不出去难道扔了吗?” 宋均鹤拧拧眉,一时之间陷入两难。他不想冰粉卖不出去,也不想其他人把他爹的状元给拿了。 今棠懒得和他多说废话,继续去给自己的冰粉打广告。 不多时,冰粉摊前就排起了两条队伍。 宋玄真和孟小翠不会说话,就手上干活,一人舀冰粉剁碎,一人放糖水。宋均鹤负责叫卖,他觉得喝冰粉没法考状元,才不和棠儿一起骗人,而宋今棠负责嘴甜哄人,顺便给大伙介绍冰粉是什么。 她一个小丫头,笑起来跟个喜庆福娃似的,县学里又不乏家中有女的生员,看到她天然带些好感,再被“蟾宫折桂”的噱头一哄,抱着尝一尝的心情买了一份又一份。 不过一个时辰,今天带来的冰粉和糖水已经快见底了。 后面听到玄学门口有好东西,赶过来买东西的生员没赶上趟,宋今棠笑着给众人说:“今天的冰粉没有啦,明个儿我们再来,公子们等明天吧。” 有人问:“你们明儿什么时候来?” “午时正。” 有的摇摇头叹了口气离开的,还有的和今棠打趣明天记得留给他一份。 宋玄真原本还发愁,现在看到准备的冰粉卖得精光,笑得连嘴巴也合不拢,“没想到这冰粉竟然这么好卖,还是棠儿有办法。” “大家都爱吃的这口东西,反正也不贵嘛!” 宋均鹤在旁边哼了一声:“还不是因为我一直在喊,我不喊会有人来吗?” 宋玄真笑着说:“好好好,你们今天都辛苦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回阳石村钱,宋玄真带着几个孩子去买了些饴糖。到了家,她把剩下的钱交给卢秋月,捧着手里的小几百文钱,卢秋月也愣了,“这、这是你们今天赚到的?” 宋玄真道:“是呀,一开始我还担心卖不出去,没想到这冰粉竟然这么好卖,没一会儿功夫就卖完了。” 卢秋月激动地有些说不出话,看着小姑子和旁边的仨小孩儿,眼神来来回回移了半天,恰巧宋玄章进屋,她忙不迭地给丈夫分享这个好消息。 拿起今天赚来的铜钱看了看,宋玄章眼中也是讶色,问出和妻子一样的话:“这是……卖冰粉赚到的?” “玄真和三个孩子今天可真是废了不少劲了。” 宋玄章之前不支持孩子们去卖东西,后来被说服,也只是当他们去尝试一下,但没想过,第一天就能赚到这么多铜钱。 “那、那以后,是不是每日都能赚到这么多?” 宋均鹤得意地说:“当然,我们今天叫得可卖力了!以后我每天去赚钱给娘治病,娘的病马上就好起来了。” 宋今棠没给她哥泼冷水。 今天第一次卖大家图个新奇,战果看起来才会不错。冰粉不是米饭,需要天天吃,兴许人只是图个意思,没有天气的效果加成,不一定好卖出去。 她估计,明日卖得不一定会有今天的好,到时候冰粉得少做一些。 今棠想着赚来的铜钱,不禁感慨,赚钱还真是不容易啊!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5、015 第十五章 和今棠想得差不多,第二日他们再去摆摊,前来买冰粉的县学生员果然没有前一天的多。 把家里的薜荔果全部用完,她和宋均鹤商量收摊歇息几日,宋玄真也带着孩子从兄长家告辞。 趁没有摆摊这几天,宋家兄妹两人又去了山上。不止是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薜荔果,主要是帮卢秋月带一些益母草回去。 上回今棠发现了益母草,带回去给母亲食用后,卢秋月已经养成了习惯,每次喝粥都会放一些益母草进去煮。只不过时间短,暂时看不出益母草的效果,况且调养身体不是一蹴而就,俩孩子每次上山,都要带一些回去备着。 现在村里人都爱上山找薜荔果,这山再大,也经不住村民们薅。 宋今棠和兄长在山上寻了一圈,能用的薜荔果全摘遍了,最后只摘了一筐箩。 没有宋玄真母女二人帮忙,去卖冰粉一事,卢秋月身子再弱,也得强撑着起来陪两个孩子去卖冰粉。 有前两次在县学门口摆摊混了眼熟,中间又隔了几日没来,这一下学,冰粉摊旁就挤满了人。 冲在最前面的仍是那位胖书生,上来要了两碗冰粉,冲今棠道:“小丫头,你们怎么今个儿才来,前两日没得冰粉喝可馋死我了。” 他长得面善,又是最先照顾今棠生意的人,这两回便混熟了,今棠从善如流地回答:“我们的冰粉没有啦,要去找原料呀。冰粉不能放太久,得做新鲜的。” 小家伙回答就算了,还不忘给自家的产品吹嘘一波,胖书生登时乐了,“以后你们日日来,我日日都买。” 宋今棠甜甜笑道:“那您明日可记得要照顾我们生意呀。” 胖书生拍着胸脯保证,还命令同他一起的几个生员别忘了来买冰粉。卢秋月手上打着冰粉,看到和这些书生说得乐呵的宋今棠,微微有些出神。 棠儿以前性子不大开朗,也不太爱说话,宋玄章还担心她这性格日后会被人欺负了去,没想到这出来卖东西,还把她的脾性给锻炼出来了。 今日日头大,午休时间最热,卖冰粉的生意也比以往好些。只可惜卢秋月娘仨一个弱两个小,又没有孟小翠那大力气,带的冰粉不多,不过半个时辰,锅里就见底了。没吃到书生们叹着可惜,还让卢秋月明个儿一定要来摆摊。 欢欢喜喜地向大伙承诺完,卢秋月带着俩孩子收拾东西回阳石村。 卖冰粉的时候,他们和拉扯老汉说好,每次三文钱,把他们送个来回。回去时,驴车上还顺带捎了两人,卢秋月也认识,是村里的钱大郎和钱大嫂。 钱家这两人是两口子,村里出了名的穷大头,钱大郎的娘去得早,娶了媳妇后爹又没了,儿子前些年冻坏了身子,夫妻二人为了这个家,才三十来岁就操劳得白了头发,平日不是在地里忙,就是收草药卖到乡镇上。 这回,宋玄章带着大伙上山找薜荔果,又教他们做冰粉一事,钱家可算是得了大恩惠,要是平时别说是冰粉这种零嘴,连饭他们也吃不饱。 所以看到卢秋月带着孩子,钱大嫂笑吟吟地先打了招呼:“月娘这是带鹤哥儿和棠姐儿来镇上逛呢?” 卢秋月把装冰粉的桶在驴车上放好,牵着闺女坐好了,才回答:“哪是来街上逛,我带两个孩子来卖冰粉。” “卖冰粉?就是你们教大伙那个?” “嗯,趁现在天气还热着,能卖一些是一些。”宋家俩孩子这几天都骑着驴车来县里,卖冰粉的事在村里是瞒不住的,卢秋月也没想隐瞒,干脆如实说了。 钱大嫂笑了笑,“要不是说你们读书人脑子好使,俺就算是会做这个冰粉,都不知道拿到街上来卖呢。这冰粉在街上能卖得走吗?” 宋均鹤得意道:“那当然!我们的冰粉在县学门口可受欢迎,咱卖四文钱一碗,都能一会儿就卖光了。” 冰粉在阳石村是他们两兄妹最先做出来的,可以算是宋均鹤的得意之作,小孩子又爱显摆,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做的冰粉最好喝。 钱大嫂点头道:“俺同意,俺家二虎也说用着法子做的冰粉可好吃哩。” 二虎是钱大嫂的儿子。 回去的路上有人一起聊天吹牛,往日漫长的路程,好像一会儿就到了。 钱大郎夫妻两人干惯了农活,力气大,还顺路帮宋今棠他们把东西送回去。出来时,钱大郎就和媳妇儿咬耳朵,“你说,咱们要不要也去那县学门口,也摆个冰粉?家里那薜荔果也吃不完,还不如拿去卖了。” 村里人找薜荔果,大家都是想吃多少拿多少,但钱大郎夫妻穷惯了,一次性拿了不少。人又不是一天三顿把冰粉当主食,自然是吃不完的。钱大嫂一琢磨,觉得丈夫说的这话也有理,点了点头,“那要不,俺去给月娘说一声,我们和她一起去卖冰粉。” “说什么说?你巴巴地上去,人能答应吗?” “可……可这不好吧,”钱大嫂犹豫,“不说不就是抢生意吗?” “县学门口卖东西那不是谁都可以卖,怎么能是抢生意。” “那冰粉还是人教俺们做的呢……” 钱大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她一眼,“你们女人就是这样娘们唧唧的,万一他们要是不同意,咱们就不做了?二虎的病不要钱治了吗?” 提到儿子,钱大嫂还是犹豫了。 钱大郎有句话说得不错,县学门口谁都可以摆摊。既然没有被宋家包了,他们摆摊卖个冰粉也无可厚非。 钱大嫂说:“俺晓得了,那咱得回去好好把冰粉做出来。” *** 钱大郎夫妻二人的盘算,宋今棠一家人自然是不知晓的。 卖了三日冰粉,他们歇了一日,等下一次再摆摊,卢秋月娘仨到县学门口支起摊,旁边状元包的摊主,忽然阴阳怪气地来了句:“哎哟,你们这懒的劲儿,再不早来一点,生意都要被人抢去咯。” 卢秋月不解,状元包摊主跟看戏般往县学大门右侧的方向指了指,钱大郎夫妻两人正挑着冰粉过来,注意到这边的卢秋月,二人连忙别开了头,刻意躲避他们的视线。 状元包摊主还在嗤笑道:“人可会做生意,晓得一大早就过来买吃的,你们现在来也来晚了。” 宋均鹤年纪小,但不傻,一下子就明白这是什么事,拽着卢秋月的衣服说:“娘,他们!他们学我们!” 状元包摊主说风凉话:“小家伙,这做生意可没有谁学谁,大家都是各凭本事。” “可明明是我们先开始卖的,我要去找他们!”宋均鹤说完,气呼呼地就要冲上去,被宋今棠一把拽住,摇了摇头。 棠儿这胆小鬼!宋均鹤在心头骂了一句,看向卢秋月,“娘……”话还没说完,卢秋月就平静道:“鹤儿,一会儿人要出来了,你过去,娘和棠儿可忙不过来,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可是……” “好了,听话。” 要是宋今棠,那得想办法哄这个冲动哥哥,卢秋月就不同了,她不允许的事,宋均鹤可不敢造次。 把心里那股气憋下去,他只觉得要让钱大郎夫妻一顿好看。毕竟是他们先来摆摊的,大家都吃惯了他家的冰粉,才不会理会钱大郎家的。 只不过,现实又给了宋均鹤一闷棍。 生员们刚下学,钱大郎夫妻学叫卖那套倒是娴熟,扯开嗓子就喊:“卖冰粉嘞,桂花冰粉,三文钱一碗,一碗三文钱。” 比起宋家买的四文钱一碗,他们卖得还要更便宜。 买冰粉的客人大半来自县学,剩下的是去庙里出来的香客。喝过冰粉的熟客听到那边有三文钱的,自然要去瞅一眼,再看那冰粉和宋家的没什么区别,能便宜一文,大家为什么要多花钱呢? 宋均鹤气得不行,也是张开嗓子喊:“桂花冰粉,四文钱一碗,山茶花冰粉,五文钱一碗嘞!” 可在价格上比,他们已经落了下风。 胖书生还是一贯过来照顾生意,好奇地问:“丫头,那边的桂花冰粉和你们什么关系啊?” 提到这个,宋均鹤就来气,“哼,他们学我们!”他特地提高了声音,恨不得让县学门口的所有人都听到,“我和妹妹教他们做冰粉,他们就学我们拿来卖,抢我们的生意。” 胖书生:“也就是说,他们做的冰粉,是跟你们学的?” “是呀,公子,他们可是白眼狼,千万别去那儿买。”宋均鹤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钱大郎那个摊是个学人精。 可这事吧,可以说是钱大郎夫妻不地道,但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喝冰粉,只要味道一样,当然是紧着便宜的。 宋均鹤这一宣传,非但没有帮自己的摊位挽回人气,听到两边没啥区别的客人,自然是挑了便宜的摊。 只有胖书生跟着宋均鹤同仇敌忾:“竟然做出这种事,真是忘恩负义的小人!小子,别担心,公子我可是站你们的,来,继续给我打两碗。” 宋均鹤:“好,公子,我给您多舀一些!” 纵使有胖书生这样的人照顾生意,宋家的冰粉摊今日还是遭遇了滑铁卢。 平日能卖完的时间,今个儿卖出了三分之一都不到。钱大郎夫妻准备的量也多,基本能满足县学和寺庙外的需求。 卢秋月直到今日这生意恐怕是不好做,叫上两个孩子,准备换个地方。 宋均鹤咽不下这口气,还是忍不住跑到钱家的摊前,冲钱大郎夫妻吼道:“大叔大婶,你们怎么能干这种事?明明就是我们教你做的冰粉,你们怎么能来砸场子呢?” 钱大嫂眼神恍惚一下,装没听见,继续干手上的活。 钱大郎却理直气壮,“鹤哥儿,你说俺砸场子,俺砸什么场子了?这外边又不是只有你们能卖冰粉,哪里说了只有你们能卖吗?” “你……你……!忘恩负义!”他学了一个刚听到的词。 “俺才不知道什么恩什么义,俺只知道,这里又不是你家开的,俺们想卖就卖。你们要是觉得场子被砸了,卖得更便宜不就行了。” 旁边有些书生搭腔道:“是呀,你们摊儿的冰粉太贵了,不如两文钱一碗吧!” 宋均鹤的嘴皮子哪里是能说得过这些大人的,这一通发泄没发泄出去,反而更憋屈了。宋今棠及时去把他拉回来,男孩儿甩开妹妹的手,拧着眉头就说:“都怪你,说什么要教给大家做冰粉,现在好了吧,咱们冰粉卖不出去了。” 迎面接收了兄长的怒火,宋今棠蒙了。 她愣了两秒,才钻到卢秋月身后撒娇地喊:“娘~” 卢秋月正色道:“鹤儿,你再这样胡闹,娘可就要生气了,怎么能怪棠儿呢?” 明明是他们吃亏,娘不去找钱大叔理论,还责怪他胡闹,宋均鹤越想越委屈,只觉得眼睛酸酸的:“我才没胡闹,是他们……他们……白眼狼!”说着,小孩儿眼睛一红,泪水就掉出来了。 卢秋月知道儿子的性子急,年纪小还爱冲动,拍了拍他的脑袋,反问:“那我们去和他们吵架,不卖冰粉了行吗?” 宋均鹤咬着嘴唇,不点头也不摇头。 就这样放过钱大郎,他不甘心;但不卖冰粉,也不愿意。只好一直梗着脑袋不说话。 卢秋月继续道:“鹤儿,你给娘说,我们现在是去和他们吵架,还是把冰粉卖完了,再和他们算账?” 把脸上的眼泪擦了,宋均鹤低着头,轻轻向上睨了一眼,小声说:“……先卖冰粉。” 声音太小,其实卢秋月并没听清,但她猜也猜得到儿子选的是什么。 她笑了笑,让两孩子搬着东西,去街上继续卖冰粉。 有这么一个插曲,他们带来的冰粉几乎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才卖完。回到村里,宋均鹤把东西放回家中,风风火火地就出了门。 宋玄章见妻儿这么晚才回来,担忧道:“月娘,你们今日怎会去了那么长时间?” 卢秋月把今日发生的事给丈夫说了一番,宋玄章闻言,沉思了片刻,“钱家家境困难,他们既然也有精力卖的话,就让他们去卖吧。” “二郎,你当真觉得要让?” “那……总不能把事情闹得太难看吧,也没有我们卖了冰粉,就不让别人卖的道理。” “你这样说倒也没错,可冰粉是棠儿做出来的,地点是棠儿和玄真他们选的,就因为钱家困难,我们就让给他们吗?” 宋玄章苦笑一下,他是个老好人性格,凡事想着让一步,可面对妻子的问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让孩子吃点亏这种话。 正在僵持之际,外面忽然有人喊:“月娘,月娘,出事了!” 卢秋月连忙出来,见许大婶扶在门口一边喘气一边说:“月娘,出事了……你家鹤哥儿啊拿弹弓……打、去钱家……打,把腿打断了……” 显然是累得慌了,许大婶说几个字喘口气,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捕捉到关键词的卢秋月脑袋“嗡”的一声,连今棠也愣住了。 腿打断了? 宋均鹤去打人还是被打? 可不管是谁的腿被打断了,都不是小事儿! 卢秋月差点没站稳,还好被宋玄章及时扶住。宋今棠忙问:“婶婶,我哥哥闯什么祸了?到底谁的腿被打断了?” 许大婶顺了两口气,一只手摆得飞快,“不、不是……是、是鹤哥儿拿弹弓,把钱家养的老母鸡的腿打断了!” “……”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6、016 第十六章 把宋均鹤从外面提溜回来,宋玄章夫妻二人关上西屋的门,打算对宋均鹤进行一番“会审”。 宋均鹤垂着脑袋不说话,但身子站得笔直,今棠个头小,能看到哥哥满脸不服气的表情,见这样子,铁定在心里认为自己没错呢。 宋玄章铁青着脸,他之前忙着学业,教育孩子的事都是由妻子负责。大儿子调皮些,平时犯了什么错,卢秋月私下都教训过了,这还是第一次被他逮到这小子闯祸。 “鹤儿,你可知道你错哪了?”他木着脸开口,语气也有些生硬。宋均鹤在嘴里支吾一声,也不知道嘟哝了啥。 宋玄章又问:“你说什么?说清楚些。” 宋均鹤在某些时候也犟得不行,他梗着脑袋说:“可是我没错!” 宋玄章怒道:“你都把人老母鸡的腿给打折了,你居然还敢说你没错!” “是钱家抢咱们生意,我、我就想教训教训他们,凭什么他们能抢我们生意,我就不能打他家老母鸡了?” “你、你……还敢狡辩!所幸只是打折了腿,万一把别人家的鸡打死了,或者是打到人,你该怎么办?” “我瞄准了,才不会打到其他东西。” 小家伙一句一句地顶撞,向来脾气好的宋玄章只感觉气血上涌,转身就找趁手的工具。发现门口的扫帚,二话不说抄起来要打过去。卢秋月立马上前拦住他,“二郎,二郎……别打孩子啊。” “今天我不打他,他就要上房揭瓦了,”宋玄章举起扫帚,气得连话都说不利索,“打断老母鸡的腿,月娘,你听听,我活这么大还没听说谁把老母鸡的腿打断了!” “你先消消气,还是交给我吧,”卢秋月给丈夫顺了顺气,在他耳边嘀咕了两句话,才看向宋均鹤,“我们之前不是说好,等卖完了冰粉回来再去慢慢算账吗?你怎么就自己跑过去了。” 面对亲娘,宋均鹤不像在他爹面前那样怵得慌,慢慢舒展了双肩,抬起头道:“我就是去找他们算账的。” “那你为什么不给我说?” “我、我怕娘不答应。” 卢秋月又道:“那就是说,你也觉得自己的做法不妥,怕我们不答应,所以才一个人偷偷去了,是不是?” 这下,宋均鹤不回答了。 他不觉得自己有错,以他对爹娘的了解,爹娘是不会答应他去找钱家麻烦的。既然他们都不答应,为何还要去问呢? 宋均鹤撇撇嘴,他知道自己要是这样说,爹真的就要打人了。 卢秋月把他的沉默看在眼里,语气平静:“你不想说的话,那就不说了。以后我也不会和你再废口舌,你愿意闯祸就闯祸吧。”语毕,卢秋月捂着嘴咳嗽了几声,这一咳一下停不下来,越来越剧烈。 宋今棠连忙倒了水给娘亲喝,宋玄章也在一旁替妻子抚背。 “娘,你没事吧?”宋均鹤也连忙挤上来,担忧地问。 喝了水,卢秋月止住咳嗽,她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宋均鹤看卢秋月根本没理他的打算,有些急了:“娘,你别不管我,我以后一定听话。” “你觉得你今天的表现,是在听话吗?” 宋均鹤嘟哝:“那我以后……听话。” “好,我可以相信你以后听话,这次的事我也不罚你。” 闻言,宋均鹤惊喜地抬起头。他被提溜回家以后,还以为今天少不了一顿揍,结果娘居然说不罚他了? 只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欢呼,卢秋月咳嗽了两声,又说:“这次我可以不罚你,是因为钱家有错在先,你去把人老母鸡的腿打折,这个事就算过去了,以后不能再因为卖冰粉去找钱家的麻烦。” 方才宋均鹤去找钱家,可不止把老母鸡的腿打折了那么简单。这小子还顺带宣传了钱大郎夫妻俩的“白眼狼”行为。 阳石村的村民会做冰粉,那都是宋家人教的。现在人宋家兄妹去玄学摆摊,钱大郎有样学样,的确不地道,看不惯这种做法的村民,自然是要数落上两句。 钱大郎欺负明白他们理亏,不做辩解,自家老母鸡被打了,默默吃下了这个亏,没和宋均鹤这孩子计较。 宋均鹤想到那只瘸了的老母鸡,气也消下去大半,爽快回答:“我知道了,以后再也不对找钱家麻烦。” “好,那你要是再犯这种错误,你说该怎么办?” “娘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 打折老母鸡腿的事情算过去了,但卖冰粉的生意还是受到了影响。把家里的薜荔果用完以后,宋今棠决定,不做冰粉这门生意,反正过些日子天气冷了,他们也是摆不了摊的。 这些时日摆摊,加上宋玄章写字换来的钱,说多不算多,但也凑出了几两银子。 卢秋月把钱存了起来,有这些钱,至少家里不用窘迫到没有饭吃。 不去县学门口摆摊后,时间倒是多了,趁着天气好,卢秋月带着两孩子去溪边浣衣。 今日日头不错,溪边前来浣衣的妇人不少。卢秋月身子弱,不能长时间触碰冷水,今棠年纪小,力气也不大,上回就是朱氏使唤她来浣衣,才落了水导致宋今棠的灵魂穿了过来。 卢秋月哪怕不能动手,也放心不下两个孩子独自浣衣。 抱着衣服走到溪边,溪水边已经有不少人,热情的许大婶见到他们,连忙挥了挥手,“月娘,这儿有位置,你们来这边。” 母子三人过去把盆放下,占好位置,刚拿出一件衣服在溪里浸了水,旁边就有人哪壶不开提哪壶:“月娘,你们平日不是去县里卖那什么冰粉吗?今个儿天气这么好,怎么没过去?” 宋均鹤对不卖冰粉的事耿耿于怀,才要说话,就被卢秋月一记眼刀甩了过来。 “钱家夫妻俩也在卖冰粉呢,两个摊一起摆,谁生意都不好,正好家里薜荔果没了,我们也就懒得去了。” 又有人道:“月娘,你们这就是太好脾气了,那冰粉是你们做的,摊也是你们先摆的,凭什么让出去。老钱家两口子平时看起来老老实实的,没想到这次居然做这种缺德……” “嘘,小声点,人来了。”许大婶连忙打断,用眼神往上边瞅了瞅,还真见钱大嫂抱着盆走了过来。 她一眼就看到宋家娘仨,目光跟触了电似的,连忙收回来,挑了个离她们远的位置洗衣服。 那日宋均鹤用弹弓打折老母鸡的腿在阳石村不是秘密,村里人关系紧密,背后原因瞬间传遍了整个村。 平日里大家伙都是互帮互助,尤其是宋家人还教他们做冰粉,钱家这种行为越发让人不齿。 这不,就有人阴阳怪气地冲她喊了句:“哎哟,二虎他娘啊,你不是学人家月娘去卖冰粉了吗?今个儿怎么跑来洗衣服了。” “就是就是,一只老母鸡的腿换一门小生意,那我也干!” “二虎他娘,这我得真说你一句,人宋二郎好心教大家做冰粉,你和你男人去和别人抢摊,忒不地道了。” …… 一旦有一人开口,浣衣的妇人们趁机跟上几句,句句打脸。 钱大嫂不说话,在原地低着头捶衣服,旁边有人好心劝她去道个歉她也不动弹。 在人群里浣衣的朱氏瞧那边没动静,卢秋月那儿也是三棍打不出一个屁,心里暗骂一声“怂货”,扯着嗓子,唯恐天下不乱地喊:“二虎他娘,村里谁不晓得你家里困难,但也不能仗着家里困难就干这档子事,也不怕以后在你家二虎身上遭报应啊!” 朱氏话音一落,不止钱大嫂,卢秋月脸色也变了。 一个摊位说大也大不到那里去,但也不至于诅咒上别人。那钱二虎身子不好,是钱家两口子的心病,这未免有些戳人痛脚。 这不,钱大嫂顿时气得满脸通红,把木板往衣服上一砸,指着朱氏:“你……你……” “我什么我?难不成还说错啦!你们都这么白眼狼,还不怕人说。”朱氏气焰嚣张。 “好了大嫂。”卢秋月朗声打断,她和钱大嫂离得远,为了让那边听清楚她的话,只能走过去,“钱嫂子,冰粉摊这个事咱们就算过去了,我这几日身子不好,出不了摊,县学那儿的冰粉就交给你们摆了,大伙只是给我抱不平,你别往心里去。” 钱大嫂这人脸皮薄,不擅长争论。 方才一时急了指着朱氏都说不出话,原以为卢秋月也要怨怼两句,没想到她一点也不计较,还把摊让了出来,钱大嫂惊讶道:“你……你不怪俺吗?” “有什么可怪的?这天气要凉了,做冰粉也做不了太久,我们就当提前收摊。况且,二郎教大家做这些吃的,本意就是希望大伙日子好过些,等明年臭黄荆长出来,我们再教大伙怎么做神仙豆腐。” 她一边和钱大嫂说,一边冲旁边的村民们笑笑。 这下不仅钱大嫂松了口气,连大家伙都乐了,“好好好,明年咱们等着吃神仙豆腐了。” “老钱家的,你真该感谢一下月娘,换个人别说教你做豆腐,恐怕连你家母鸡的另一条腿都得打折了。” 不知道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溪边顿时笑作一团。 朱氏在人群中狠狠砸了两下衣服,瞪了卢秋月的背影一眼。怎么这婆娘在家里伶牙俐齿,分毫不让的,对外人居然还大方起来了? 她又在心里把二房一家骂得狗血喷头。 经过这个小插曲,和钱家冰释前嫌,但宋均鹤却不高兴了。 虽然家里已经决定不摆摊,可就这样让给钱家,他怎么想怎么不得劲。今棠说他:“你懂什么,娘是有大智慧的人。” 他不爽:“大智慧就是吃亏吗?明明就是笨。” 说话十分硬气的宋均鹤第二天一早就打了脸。 原因是,清晨起床以后,宋今棠看到院子门口放了一篮子蔬菜,里头有大葱、韭菜、茄子……虽然不止什么值钱玩意儿,可放了满满一筐篓。 今棠看了看院子外,不见人影,立刻把卢秋月叫了出来。 现在可不是谁都能吃饱饭的时候,这么一筐篓的粮食放在门口,基本可以排除是旁人弄丢的,多半是人故意放在这儿的。 卢秋月笑了笑,今棠便明白了,“娘,这是不是钱婶婶放在这儿给咱们道歉的?” “应当就是他们了,不过这也太多了,不知道这得钱大郎摘多少草药换来的。” “摘草药,钱家是摘草药去卖的吗?” 卢秋月说:“也不全是,钱家两口子什么都干,有时候会给人摘些草药去换钱。” 宋今棠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拽着卢秋月的袖子道:“娘,我看他们送得太多了,不如我和你一起还些回去吧。”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7、017 第十七章 照理说这是钱家的心意,把这一筐篓的东西放在这儿,就是为了给卢秋月道歉的。把东西还回去,钱家多半会担心是他们不接受歉意,可这满满一篓,实在是太多了。 卢秋月想了想,同意闺女的话:“行,那娘和你一起送回去。” 在篓里挑了几个模样不错的瓜果,卢秋月背着篓,牵着今棠一块去了钱家。 钱大郎夫妻正在院子里忙活,卢秋月上前表明来意,夫妻二人把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擦拭干净,对视一眼,果然面露为难。 今棠在这时道:“大伯,大娘,你们给的东西太多啦,能不能换成一些药草呀?” 卢秋月微讶,瞪了宋今棠一眼,“棠儿!” 谁料,钱大郎夫妻脸色倒是一缓,连忙点头,“成,你们想换什么药草,俺得看看家里有没有。” 卢秋月说:“钱大哥,你别听棠儿胡说。” “娘,棠儿没胡说,我和哥哥还摘了些药草,可以和大伯换!”宋今棠得知钱大郎靠摘药草去换钱,她便在琢磨了,卢秋月的病不能一直拖着,光靠益母草治标不治本,肯定是要靠大夫治的。 药草花钱,要是他们手里有药的话,那还能省一笔钱。 山上的那些益母草,卢秋月一个人用不完,既然钱大郎夫妻有拿药草换钱的路子,指不定他们还能换些其他药草。 宋今棠觉得自己的想法可行,“大伯,我娘身体不好,想换些当归,您那儿有吗?” “有、有!”钱大郎说着,转身就要去拿,却又想到什么,转回身,“不过那玩意可不能乱吃,除了当归,还有什么要的?” 宋今棠摇头,“没啦!” 益母草和当归对妇人产后的调理有好处,这还是今棠在大学时,听一位室友说的。那室友当时科普了不少对妇人有益的草药,只可惜当时今棠觉得用不上,压根没在意,这俩名字还是因为好记才记下的。 书到用时方恨少,要是她当时多听两句那该多好! 换到当归,卢秋月把带来的食物都还给了钱家。回去的路上,她才要说宋今棠自作主张,就见扛着锄头去地里干活的许大婶等人。 热情的许大婶隔着些距离就冲卢秋月招手,扯着嗓子喊:“月娘,月娘,我给你说,咱村有好消息嘞!” 有人一打岔,卢秋月把宋今棠的事立刻给抛到了脑后,走到许大婶跟前,奇道:“婶子,瞧你这么高兴,村里要有什么好事了?” “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咱们隔壁的云水村以前出了个朝廷的古大人,人现在致仕回乡了,打算在周围几个村子建个私塾,要收村子里的孩子读书呢!” 卢秋月一喜,“可是翰林的古鸿峰古大人?” “我一个乡下农妇,哪知道是哪位大人,不过听云水村的人说,这位大人的要求高,光是束脩就得十两银子。月娘,你家鹤哥儿不是开蒙了嘛,你赶紧回去和二郎商量商量,要不要把鹤哥儿送去。” 卢秋月还没来得及为十两的束脩惊讶,朱氏尖锐的声音冷不丁钻进了耳朵里,“哎哟,咱们二郎好歹也是个秀才,鹤哥儿有他爹教呢,哪用得着去私塾。” 宋今棠这才注意到,朱氏也在许大婶她们的人群中。 大伙晓得宋家这两妯娌不对付,没有和朱氏搭腔,说了两句自己听到的消息,该去地里干活的,扛着锄头就走了。 云水村这位大人回乡开私塾的事明显成了村里最让人关心的事,别看朱氏当着别人阴阳怪气,她自己也上心着呢。 要是如她说的那样,宋玄章亲自教宋均鹤,不送孩子去私塾,可她家的大牛二牛没有一个当秀才的爹。朱氏没什么见识,但她晓得读书有好处,像宋二郎考中秀才后,二房不但免了两丁的差役,还得了村里和县里的不少奖励。 要是能考中功名,哪怕是像张诚那样,中一个举人老爷,也不用苦哈哈地在地里刨食了。 只可惜,现在宋二郎指望不上,想要改变,只能看俩孩子。 她刚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宋大郎听,宋大郎手上的动作一顿,把锄头砸在地上,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送去私塾束脩就是十两银子,大牛和二牛两人,那是二十两,我从哪找这二十两去?” 朱氏小声嘀咕:“我也不是说要让大牛二牛都去,去一个也行啊!” “你以为考功名是你在地里挖大白菜,一挖一个中啊?二郎从小那么聪明的苗子,乡试也没中,难道大牛二牛就能行了?” 如果说的束脩,朱氏始终底气不足,可提到宋玄章,她可有得说,“二郎没中,那张诚怎么就中举人老爷了?我瞧咱们大牛二牛未必就比二郎差,有指望二郎的功夫,不如指望咱们亲儿子。” 宋玄青是没读过书,却不是瞎子。 宋玄章从小刻苦,天不亮就起来读书,夏天热出痱子,冬天冻出冻疮,都不曾懈怠。在这种精神上,两个儿子可比不了。 况且,十两银子的束脩只是开端,日后的笔墨纸砚才是大头。 有那些钱,还不如自己存着过日子呢! 他摇头:“家里哪有那么多银子能让孩子读书,你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 朱氏骂:“你就钻那钱眼里了,以后等孩子考上,那不是什么钱都有?” “十两银子的束脩你拿得出来吗?”宋玄青恶狠狠地问。 朱氏气得牙痒痒:“以前给你兄弟读书的时候有银子,怎么你儿子去读反倒拿不出来,宋大郎,你是不是缺心眼儿啊!” “你这臭婆娘,头发长,见识短!” 宋玄青夫妻一言不合吵起来,旁边地里的村民听见声音,凑了上来,从两人的话中听出七七八八,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村民有赞同朱氏的,也有站在宋玄青这边的。 一下子,夫妻俩的争吵成了两种不同意见的碰撞,地里大伙争得那是面红耳赤,好不热闹。 吵到最后,宋玄青也累了,干脆对朱氏放话:“有本事你把那十两银子束脩凑齐了,就让孩子去读书。” 朱氏毫不示弱:“凑就凑,瞧不起谁呢,呸!” 面对宋玄青,她气势十足,话说得信誓旦旦,可等自己冷静下来,才晓得话放早了。 凑十两银子,说得简单,她又该从哪里凑呢? 朱氏发愁。 她先是回娘家探了探口风,都是一个村的人,朱家人当然听说了她要凑钱给儿子做束脩。 这种肉包子打狗的事谁会答应呢?要么就是说家里最近也困难,拿不出钱,话里话外还表示要是以后大牛二牛也要记得外祖一家。 气得朱氏差点当场发飙,水都没喝一口就走了。 在回去的路上还边啐边骂:“一个个真是梦飞出了天,一分钱不出,还想蹭好处!我呸!” “以后我们大牛二牛读书当状元了,你们想来掺一脚?想得美!平时嘴上说着一家人,现在比谁都跑得快,真当我是傻子呢!” 朱氏骂累了,捋一把额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在小道边的土坎上,用手做扇子扇风。 没一会儿,有人过来拍拍她的肩膀,喊了句:“嫂子,你怎么一个人坐这里?” 朱氏气还没消,这会儿有人撞了上来,她没好气地吼了声:“干什么!”再一看,发现居然是村里的举人老爷张诚。 以前宋玄章压张诚一头的时候,她跟着鸡犬升天,可没给过张诚好脸色。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张诚已经是举人了,村里这么多年来头一位,她哪还敢和以前一样。 立即换了副笑脸,她从地上起身,一脸谄媚,“哎哟,原来是咱们张老爷啊,方才我不知道是您,您可别忘心里去。” 张诚摆摆手,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没事儿没事儿,我也是许久没见嫂子,路过碰见,特地来和嫂子打个招呼。”说着,他话锋一转,“今个儿我听村里的大伙说,嫂子准备把孩子送去私塾,现在可是在烦这件事?” 朱氏没想到张诚居然主动上来搭话,心中一喜。 他再怎么说都是上了榜的,要是日后能攀上张诚的关系,不说让孩子去读私塾,能有点好处也是极好的。 连忙点了两下脑袋,朱氏叹了口气,“是啊!孩子他爹是个木头脑袋,家里的钱都给二郎读书了,给大牛二牛反倒一分拿不出来,还要我这个妇人想办法。” 她一边抱怨,一边打量着张诚。 要不说谁都想读书考功名呢,张家在村里以前也是出了名的穷苦,现在人直接翻身把歌唱,一席青衣不见补丁,玉冠束发,那可真是一个意气风发。 朱氏又硬着头皮说:“张老爷啊,你现在中了举,论名气和才学都是咱们村里头一份。我家俩孩子私底下都说要向您学习,若是您有什么读书的门路,看在和二郎同窗多年的份上,可别忘了咱。” 张诚望着朱氏那张奉承的脸孔,对方眼底的市侩一览无余。 他在心头冷笑一声,表面上却是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摸着下巴道:“读书这事可没有什么门路可说,要是嫂子缺钱,我这边倒是有个路子……哎,算了,想来嫂子也用不上。” 朱氏却是一喜,眼睛冒出贪婪的光,“您这不说,怎么知道我用不上呢。” “不是我不愿意说,实在是嫂子家里没个闺女,说了也没用。” 朱氏眼珠一转,“我膝下是没闺女,但我们宋家,不是还有个棠姐儿吗?” 张诚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话都有些结巴,“这、这这……这可不行,我就给嫂子说了吧,是扬州府里的柳员外刚得了一位千金,让我帮忙问问,咱村有没有三到五岁的丫头,送去给柳小姐做贴身丫鬟。玄章兄的性子我了解,他打死都不会把闺女送去做丫鬟。” 丢下一句话,张诚借口有事,就先告辞了,留下朱氏一个人站在原地琢磨。 他睨了一眼朱氏的背影,脸上那些好意顿时转变成阴险,冷哼了一声。 朱氏这个人自私市侩,就看她会不会跳这个坑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018 第十八章 阳石村附近的村庄,除了云水村,还有一个小钟村和大钟村。那位致仕回乡的官员,便是面向四个村庄建书塾,像朱氏这样忧心束脩的人不是少数。 卢秋月向宋玄章提起这事,宋玄章第一反应也是:“你想把鹤儿送去读书吗?” 卢秋月没有正面回答,“鹤儿如果能去私塾自然是好,就算日后不考取功名,也能读书识理。” 现在,家中能够指望入仕途的人只有宋玄章,以宋家的条件,供一个人都是举全家之力,已经没有额外的支出再去支持宋均鹤。 能够读书固然是一条好路子,但也得从实际出发。 想到家中境况,卢秋月摇摇头,“鹤儿现在已经是到了开蒙的年纪不假,但这次私塾光是入学就得准备十两银子,家里现在没有这么多银子,还是待你有时间,再教教鹤儿吧。” “十两银子?”宋玄章惊诧道,随即又叹了口气,“是我无能,连鹤儿的束脩都拿不出来。” “二郎快别这么说,鹤儿性子急躁,不一定静得下心进学,还是日后再说吧。” 宋玄章知道妻子这句话是在安慰他,想要读书,鹤儿起步已经算晚了,真要等到日后,错过了这个年纪,还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究其原因,还是家中贫寒,权衡之下,只能牺牲鹤儿继续靠他。 宋玄章顿时心头五味陈杂,他正思索着要说些什么,宋今棠走过来拽着他和卢秋月的衣角晃了晃:“爹爹,娘,还是送哥哥去私塾吧。” 宋均鹤闻言,立刻把手上正在清理的益母草一扔,抬起头喊:“我才不去私塾呢!娘,我不去读书,我要去赚银子。” 宋今棠哪会让他如愿。 穿过来后她就想通了,古时代女子不能参加科考,她空有一身学习技巧无处发挥,宋玄章用不着她来操心,可押宝也不能光押在她爹一人身上。 能多一人入仕就多一人,宋均鹤不想卷?也不问问她同意不同意。 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她肯定要抓住。 宋今棠不去看宋均鹤,抱着父亲的大腿,做出一副懂事的模样,歪了歪头:“如果哥哥去读书了,以后和爹爹一起考功名,那咱们家不就有两个状元啦!” 宋均鹤轻哼:“我才不考状元,读书不好玩。而且娘不是说了家里没钱吗。”他以前去宋玄章的书房看过那些书,书上一堆字密密麻麻的,看着就头晕,爹不但要认识那些字,还要背下来。宋均鹤想想就觉得可怕。 宋今棠:“那我去赚。” “你一个小丫头,能赚什么呢!” 今棠又抱紧宋玄章的大腿,仰起小脸,一脸认真地说:“棠儿现在能赚钱啦,棠儿去赚钱,爹爹和哥哥去科考。” 一个喊着读书不好玩,一个说要赚钱养父兄读书,俩孩子这瞬间高下立判。 宋玄章夫妻二人心头微动,三岁的女儿能说出这么懂事的话,让他们感动之余又觉得酸涩。 卢秋月蹲下,把宋今棠拉到怀里,摸了摸她的脑袋,“棠儿听话,现在家里拿不出那么都束脩,等过些时日,我们再送哥哥去读书好不好?” 宋均鹤又在嚎:“我不去!我不去!” 卢秋月瞪了他一眼,男孩儿立马闭上嘴不敢说话。 宋今棠却道:“束脩这么贵,村里好多人都拿不出来呀,如果私塾没人,等那个大人回来,爹爹和他谈一谈,少一些束脩不就好了。” 十两银子对几个村的村民来说,都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拿出来的。今棠一开始就觉得,想要在穷地方办书塾,这个学费未免也太高了些。 如果到时候没有生源,价格必定会降下来。 卢秋月沉吟片刻,先前察觉的些许不对劲在闺女的提醒下,隐隐冒了出来,“说起来,我一直觉得有些奇怪……” 宋玄章问:“月娘你这是想到了什么?” “朝廷中姓古的官员少,翰林里也只有一位古大人,据我所知,这位古大人出身寒门,为官清贫,对求学的门生往往不吝赐教,不像是会收这么多束脩的人。” 早年卢秋月的祖父在朝廷为官时,她听祖父私底下提起过不少官员,对这个古大人一向赞赏有加,卢秋月记忆深刻。 所以在许大婶面前,她才问了那么一句。 宋玄章不了解朝中事,“或许不是同一个人呢。” 宋今棠:“等这个大人回来,就知道是不是了呀,反正都要送哥哥去读书的。” “宋今棠,要去读你读,我才不去!” “那好呀,你不去我就去,我要去当女状元。” 宋玄章正色:“好了,这件事我们会考虑,不准吵架。” …… 建书塾一事没多久就在周围四个村子传开了,随着时间推进,具体情况大家多多少少都了解到了。 回乡的那位果真是卢秋月说的古鸿峰古大人,他回乡建立私塾一事乃他族中人所说,基本上是八九不离十。许大婶这人传消息一向靠谱,连十两银子束脩也不是误传。 古大人已经在回乡路上,不出一月就能回到云水村。古氏族人开始统计起来私塾读书的学子,因为名额有限,村里稍微富裕点的人家,都忙着凑钱把束脩教了过去。 有人率先行动,一直没有凑够钱的朱氏心慌了。 她已经决定好,让老二宋均然去读书。二牛今年7岁,读个几年下来,就可以去参加童生试,再像宋玄章一样拿个案首的话,村里和县里会专门给读书人发些补贴,不愁赚不回这些年的束脩。 只是凑钱没有她想得那么简单,宋玄青不愿掏家底,她把身上所有值钱东西拿出来,也就不过三两。 而且私塾有人数限制,去晚了有钱也进不去,朱氏当然着急。 在她火急火燎为了银两发愁的时候,深秋的天气送走了今年的最后一份炎热。 宋今棠把晒干的益母草分成几份,一些包好,一些研磨成粉,这些都可以拿去给钱大郎换当归。当归和益母草水煎去渣,可以给卢秋月服用养身体。 把处理好的益母草拿回屋里,宋今棠看到卢秋月在屋里给宋玄章收拾包袱。 自从宋今棠提议要让兄长去私塾读书后,宋玄章夫妻二人显然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头,努力寻找办法。 前两日,宋玄章决定去县学进学。按本朝律法规定,凡生员通过童生试者,皆可入县学学习。宋玄章当年考中秀才,曾去县学学习过一些时日,但后来为母亲丁忧,不得不离开了学堂。 入了县学,每月还能得到廪膳补助生活,哪怕银子不多,至少能为妻儿减轻负担。 “娘,我把药草放在这里,你一会儿记得煎药喝哦。”宋今棠提醒了一声,卢秋月把包袱收拾好,笑着应了声,抬起头,就看见闺女皱着眉思考的模样。 她好笑:“你那小脑袋是不是又有什么鬼主意了?” 宋今棠嘿嘿一笑,她坐到卢秋月身边,往娘亲怀里钻了钻,明显撒娇的模样,卢秋月就知道她没猜错。 “娘,我在想,等到天冷了以后,咱们卖些什么。” “你这小脑袋,还真是掉钱眼里,成天都在想卖什么是吧。”卢秋月点宋今棠的额头,“我瞧你这样问,是不是已经想好了?” 冰粉他们已经卖不了了,而且等到天冷后,更没人吃这东西。今棠还是不忍心放掉县学那块肥肉,做这些小生意虽然不能让他们大富大贵,但她不想停下来。 今棠点头,“娘,你觉得卖烤地瓜怎么样?” “地瓜……”卢秋月拧了拧眉,“这么常见的东西,能有人买吗?” 话出口,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问闺女这么愚蠢的问题。 宋今棠丝毫不觉得奇怪,倒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能不能卖出去,当然要试试呀。” 如果不是见过今棠出主意卖冰粉,卢秋月多半就一口回绝了。她忽然有种想法,指不定小女儿是真有什么办法。 于是笑着点点头,“那就试试吧,你快去把鹤儿叫回来,我们一起商量。” “好!”小丫头从榻上跳下来,迈着小短腿一趟就跑出了西屋。 好巧不巧,这一出门,便看见朱氏带着一个陌生女人从外面进来。那女人又瘦又高,穿着一身深色的袄裙,模样打扮都不像是村里的人。 女人一走进院子,就把今棠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那视线太过裸露,让今棠感觉自己就像是货物一样被她观察着,极为不舒服。 她装作没看见似的就要往外走,朱氏竟一反常态地冲她喊了声:“棠儿,你这是去哪呢?快过来,和这个婶婶问个好。” 宋家大房和二房水火不容,即便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交往也不似以前那般了。尤其是朱氏,双方碰面都当没见到对方,今天她这态度,怎么想怎么诡异。 宋今棠心里犯着嘀咕,也不给朱氏面子,扔下一句:“我去找我哥。”就往外走。 朱氏却连忙拦住她,半拉半拽地扯到那女人面前,“你这丫头,平日都乖乖的,今个儿怎么这么没礼貌呢?快给婶婶问好。” 大人的力气大,拽着宋今棠不让她挣脱,今棠没法,老实问了声好,趁朱氏放手,转过身一溜烟就跑了。任凭朱氏在后头喊,怎么都不回头。 朱氏尴尬地冲女人笑笑,赔罪似的说:“柳娘子,对不住啊,我们乡下孩子都比较野,您可别在意。” 柳娘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朱氏又连忙把柳娘子迎进东屋,把门关紧,给柳娘子倒了杯水,才小声问她:“人您也看到了,您觉得怎么样?” “看起来倒是个机灵的,模样也生得可以,就是你也说了,乡下孩子比较野,我们府里接回去是得好好调教调教。” 闻言,朱氏面上一喜,嘴角的笑藏都藏不住,“那、那就是可以了?” “当然可以了,不过看起来,你不是那闺女亲娘,你说话算数吗?” “算!怎么能不算数呢!”朱氏连忙道,“您随便去村里打听,我宋家都是大郎说了算,虽然棠姐儿不是我亲闺女,但她去哪儿我这个伯母当然能做主了。” 朱氏好不容易说通张诚帮她牵线,只要柳娘子答应,便能把宋今棠卖去柳员外家做丫鬟,这样一来,二牛的束脩就有了。 不论如何,她一定要把宋今棠卖了,就算是这丫头发挥一点她的价值。 瞧她这般信誓旦旦,柳娘子眼珠一转,清了清嗓子说:“那成,就这丫头吧,过几日我叫人来接。不过她不懂规矩,价钱只能是十五两。” “十五?之前不是说了二十两吗?” “二十五两那也是要守规矩的呀,我们老爷是给咱们小姐找贴身丫鬟,进我们柳府那都得是规规矩矩的人家,你家这个啊……”柳娘子露出一脸嫌弃的样子,“你要是觉得低,那便算了。” 说罢,她一抬袖子,作势要走,朱氏立即拦住,咬咬牙说:“好好好,十五两就十五两。” 柳娘子这才展了笑颜,“这就对了嘛,”随即,她掏出半锭银子,和一张纸,“娘子签个契书吧,这个就当定银,三日后我叫人来接那孩子。”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019 第十九章 决定好接下来要去继续摆摊后,今棠开始做起了卖烤地瓜的准备工作,哪晓得背地里她已经被大伯母给卖了。 地瓜是常见的食物,尤其在冬天时,家里烤上一两个,坐在火炉边吃上一口香喷喷的地瓜,在平民家里也不罕见。所以想要把地瓜卖出去,那也不容易。 只是地瓜谁都可以烤,但烤得好不好吃,就另当别论了。 宋今棠把家里唯一的一口深铁锅拿出来,没有碳火,所以用木柴代替。这两个月是地瓜收成的时候,二房没有种地,大房那里也指望不上,只能从村民那儿买了一些过来。 今棠挑出不错的地瓜先风干,干了后,在锅里点了柴火,把地瓜放进去闷着烤。 这样烤出来的地瓜,香气四溢,闻着味道就让人流口水。宋均鹤以前也不是没吃过烤地瓜,但还是第一次发现,原来地瓜也能烤得这么香。 在他无数次问了有没有烤好后,听今棠说地瓜差不多能吃了,便迅速把锅里的地瓜都夹了出来。丝毫不顾烫手,抓起地瓜就剥皮。 地瓜烤得皮瓤分离,糖分几乎保存在了地瓜里,两头甚至流出了糖汁,一口咬下去,淡淡的甜味从舌尖蔓延开,软糯香甜的地瓜烫得宋均鹤不停呼气,却舍不得停下来。 三两口消灭掉一个地瓜,他连忙对卢秋月说:“娘,好吃!比以前做得都好吃!”宋均鹤顺便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一个地瓜该卖多少文。 “好好好,你吃慢些,当心噎着。”卢秋月给孩子剥了两个,又挑了几个比较大的地瓜放进油皮纸里,准备让宋玄章带些在去县学的路上吃。 给其他人分完,她才尝了剩下的两个。 旁边宋今棠期待地望着她,等卢秋月吃完了地瓜,才露出一副星星眼表情,“娘,你觉得怎么样,我们去摆摊的话,能卖得出去吗?” 卢秋月小时候在京城长大,冬日也经常看到在街头卖烤红薯的。 以前她就觉得,外边儿的烤红薯比家里的甜,连烤出来的味道,都比自己烤的要香。没想到,过去二十年,竟然是闺女复刻出了以前爱吃的红薯。 卢秋月笑道:“能,等你爹爹去了学堂,咱们准备好,就去街上卖红薯。” “好!”宋今棠乐极了,“那我们明个再去买些地瓜。” 宋均鹤立刻问:“娘,那我和你们去卖烤地瓜,是不是就不用去读书了?” “你的事我和你爹自有安排。” 当天下午,宋玄章带着妻儿给自己准备的包袱,坐驴车前往县学。按照县学的规定,十日一休沐,他下次回来,得是十日后,家中一切都交给卢秋月负责。 妻子身子不好,两个孩子年幼。离家这么长时间,他不可能不担心,在村口依依不舍地给卢秋月叮嘱有事一定记得通知他。 磨蹭到最后,还是拉驴车的老汉催他,才忧心忡忡地上了车。 宋玄章在不在家里,对今棠觉得没什么区别,她在意的是到时候能不能顺利把烤地瓜都卖出去。 阳石村种地瓜的人不在少数,今棠和卢秋月从村民那边便宜收了五十斤的地瓜,花了四百文不到。 拿回来的地瓜,一些存放在地窖里,剩下的今棠打了水过来清洗。 水有些凉,她不让卢秋月一起碰,便把娘亲赶去休息,宋均鹤要负责砍柴,背着自己的小背篓就独自上山了。 今棠洗出一部分地瓜,放在地上风干,手头的东西没洗完,就见大房的宋均然在门口鬼鬼祟祟地探头进来看。 瞥了他一眼,今棠没在意,继续干着手里的活。没过多久,宋均然扭扭捏捏地走进来,和今棠保持了几步的距离,想上来又不敢上,想离开似乎又有事。 今棠装没看见他,不动声色地把地瓜往里面摆了摆,用簸箕罩在上头盖住,搬了一个小凳子来在旁边坐下,摆明了要在这儿看着不准别人偷地瓜的模样。 宋均然站了一会儿,终于有了动静,冲今棠喊了一声:“哎!” 今棠年纪小,不比宋均鹤和两位堂哥关系好,以前他们都嫌宋今棠是个拖油瓶,从来不肯带她玩。两房关系恶化后,孩子间的关系也变化得十分明显,最显著的便是宋均鹤都不和堂哥们一起玩了。 结果大房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日朱氏莫名其妙让她上去打招呼就不说了,现在又是宋均然,难道是大房的人良心发现了,要和二房重归就好? 下一秒,宋均然居高临下,又结结巴巴道:“鹤哥儿说、说……柴砍得太多了,让、让你去帮他搬点儿!” “我哥哥都让你来传话了,却没让你帮忙?” 宋均然被她一句反问噎住,登时愣在原地,一张脸憋得通红,忽然变得气急败坏,“谁知道他为什么不让我帮忙,反正那是你哥,你爱去不去。” 跳脚完,他作势要走,走出去两步,见宋今棠真没动静,又急了,“你不会真不去吧?鹤哥儿背那么多柴火,怎么可能背得过来。” 瞧他着急的样子不算作假,宋今棠觉得宋均然似乎也没有什么骗自己的必要。 让妹妹一起去帮忙搬柴火的事,宋均鹤的确干得出来。 她站起身,先点了一下地瓜的数量,用着非常不信任的口气嘲讽宋均然:“不会你是把我调开,要偷我的红薯吧!” 宋均然瞪了今棠一眼,“谁、谁稀罕!那我和你一起去行了吧?” “行啊!”一起去还多一人搬柴火,今棠何乐不为呢。 去山上的路并不算远,不过要路过一片玉米地。深秋的玉米杆已经枯黄,一些秸秆都被人踩下来,凌乱地倒在地上。 走在前面的宋均然突然改变方向,从旁边一条小道往玉米地里钻,还转过身来叫今棠:“走这边。” 宋今棠停住脚步,“为什么走那边呀?” “呃……这边有小道,鹤哥儿在这边休息,我们过去接他。” 今棠没多想,跟上去走了几步,四周的玉米杆挡住了不少阳光,不但视线受阻,连前面的场景都不太看得清。 宋均鹤都搬不动柴火了,怎么还会特地跑到玉米地里休息呢? 望着前方埋头往前走的宋均然,今棠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准备偷偷掉头就走。 她方才转过头,宋均然立刻就发现,连忙过来拽住她,“你去哪!” “你放开我,我不从这儿走。” 今棠拼命挣扎着,宋均然不说话,手却越抓越紧。虽然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反应肯定不会是好事,宋今棠想也不想,一口就咬上了宋均然的手。 宋均然吃痛地喊了一声,“娘!娘,你们快啊!” 今棠下口狠,力大得几乎要咬下他一块肉。宋均然疼得放了手,被今棠一把推倒在地,嘴里却不忘喊着朱氏。 他的喊声果然招来了不少人,今棠瞥见玉米杆后有身影闪过,她撒丫子就往外跑,还在口里喊:“村里来坏人啦!有坏蛋!” 眼见要跑出玉米地,旁边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正好拽住了她,一手就捂上了她的嘴。 来人的力气大得可怕,一手勒住她的肚子,直接把人抱了起来。宋今棠手脚并用地挣扎,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她的反抗简直就是在给人挠痒痒。 强烈的绝望几乎席卷了她的所有理智,她不停地抠抓着捂住嘴的那只手,嘴里发出不间断的呜咽声,恐惧而落下的泪水快沾满了她的整张脸。 忽然间,肩颈处传来一阵剧痛,被玉米杆遮住的光线越发暗淡,她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那日来过宋家的柳娘子从玉米杆的阴影里钻出来,看到昏迷的今棠,往里走了几步,对朱氏说:“哎哟,娘子,你家这侄女可真是不听话,那可是去我们柳府做丫鬟,又不是让她去受苦,都这么不情不愿的,要不是看在张老爷的面子上,你这单生意,我都不想做了!” 朱氏正抱着哭得伤心的宋均然在哄,还要抽出空来回答:“娘子费心了,不过这不是把这丫头抓到了吗?你放心,带回去你们尽管调教,我们宋家一句话都不会说的!”她嘿嘿笑完,小心地提了句,“那剩下的银子……” “放心,我早就准备好了。”柳娘子把剩下的影子塞给朱氏,和打晕了宋今棠的那个大汉一起把孩子放进麻袋里,背着就离开了。 拿到钱的朱氏别提有多开心了,捧着银子又是亲又是蹭的。 坐在地上的宋均然举起自己被咬出血的手,眼角还沾着泪,弱弱地喊了声:“娘……他、他们要带宋今棠去哪?” “去哪儿你就别管了,咱们现在啊,有银子送你去私塾了。” “可、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难道你以后不想当举人老爷了?宋今棠那丫头片子能换点钱给你读书,是她的福气!” 宋均然没读过书,可他见过举人老爷有多风光。他听村里的伙伴们说,张诚老爷考上举人后,可以天天吃肉呢! 那不就是说明,他以后成了举人,也能吃肉吗? 想到这儿,宋均然心里的那一丝愧疚顿时烟消云散。他娘说得对,宋今棠只是个丫头片子,家里的姐妹赚钱给兄弟用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娘,那到时候二婶他们找宋今棠的话,我们该怎么办啊?” 朱氏道:“娘现在带你去隔壁云水村找古家的人交束脩,不管别人怎么问,你就一口咬定今天和我出村子了,没有见过宋今棠,听见没有?” ** 宋均鹤把柴火背回家的时候,看到院子里的地瓜都洗干净了,正放在外面风干。 他把背篓里的柴“哗啦”一下掉进柴堆,跑到西屋就喊:“娘,我饿了,我想吃东西。” 卢秋月正好把衣服的补丁打完,用嘴咬断丝线,笑着说:“好,娘给你煮地瓜粥。” 她去挑了两个地瓜,放进锅里和米、水一起煮。煮出来的地瓜熟到烂,一捻就碎,浸到白粥里,一锅粥立刻被染上红薯的香甜。 把粥舀出来,卢秋月叫孩子们过来吃饭,“鹤儿,快把棠儿一起叫来喝粥了。” 宋均鹤闻到香味就钻进了灶房,闻言一愣,“棠儿不在家吗?” 卢秋月将才反应过来,已经有一会儿没看到小闺女的身影:“棠儿之前不是在院子里洗地瓜吗?” “没有啊,”宋均鹤疑惑,“我回来以后没看到她,还以为她去偷懒了。” 心里浮现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卢秋月端着碗的手有些发抖,“你是说,棠儿一直都没有和你在一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020 第二十章 “是呀!”宋均鹤还没察觉到不对劲,今个儿他和棠儿说好,一个人负责洗地瓜,一个人负责拾柴火,怎么现在娘来找她问宋今棠跑哪儿去了? 卢秋月的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不是她要自己吓自己,心中那股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她总觉得会有不好的事发生。今棠一向乖巧,不像宋均鹤,男孩子性格野,一会儿跑这去玩那去玩,她有事离开,必定会事先给她说一声。 卢秋月连忙把粥放下,吩咐儿子,“鹤儿,你快去村头那边走走,看棠儿是不是去那边玩了,见到其他人,也可以顺便问问大家有没有看见棠儿,娘去村尾那边瞧。” 宋均鹤懒散地摇了摇头,“您甭担心,她肯定是去哪里偷懒,玩够了就回来了。” “快去!”卢秋月厉声说。 纵使认为宋今棠不可能出事,面对娘亲如此态度,宋均鹤还是乖乖应了声。不过在出门时,还不忘喝一口粥,这口粥喝得太急,烫得他龇牙咧嘴,哼哼唧唧地把碗放下了。 卢秋月也不希望孩子有事,可煮粥的时间不说多,也有半个时辰,宋今棠不声不响地跑出去这么长时间,万一那孩子一时兴起去山上找东西出意外了呢?早些发现总比晚些发现强,她宁愿是自己小题大做,也不想因为自己的疏忽丢失了寻找棠儿的最佳时间。 跟着孩子后头出了门,卢秋月和宋均鹤二人分头行动,一个朝着村头一个朝着村尾,挨家挨户地问过去。 这个时间大多数村民还没从地里回来,在家里的不是下不了地的老人,就是话都还说不清楚的孩子。 卢秋月问了半个村子,大家都说没见过今棠过来。 待日薄西山,红霞满天,村民们抗住锄头从地里回来的时候,赵村长带着人来宋家了解情况。 卢秋月又围着村子找了一圈,深秋的凉意在傍晚时分越发尖锐,可她愣是热出了一头薄汗,两颊微红,嘴唇却是白的。 村里谁不知道卢秋月自从生了闺女后就是药罐子,许大婶连忙让她坐下休息,一边让宋均鹤去倒水,一边对她说:“月娘你先歇会儿啊,明明身子就不好,再累下去当心吃不消。孩子是现在还没回来呢?发生什么了你给大家伙说说。” 赵村长也安抚,“是啊,着急办不了事,你仔细想想,棠儿是被谁带去了,还是去了哪?好好一个人,不可能说不见就不见。” 卢秋月也知道着急办不了事,但要冷静下来谈何容易。 她慌张地喝了两口水,声音颤抖,“棠儿一向乖巧,不会乱跑的,”话一出,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午后她说在院子里洗地瓜,鹤儿回来后,我们就没再见过棠儿,地瓜也洗好了,她什么时候不见的,我们也不知道。” 宋均鹤补充:“我和我娘在村里找过了,没看到棠儿。” “大郎和二郎呢?”赵村长问。 “我爹前两日就去县学了,大伯……” 这边说着,宋玄青和宋均意父子二人正背着背篓,扛起工具从外头回来。俩人鞋上都是泥,脸上还沾了汗水,看样子是在地里忙了一天。 见家中院里聚集了那么多人,其中还有村长,宋玄青嘿嘿一笑,连忙上前笑着问:“村长和大伙这是有什么事吗?” 赵村长道:“大郎,你见到棠儿了吗?” “棠儿?”提到二房的人,宋玄青脸上的笑一下就淡了,棠儿棠儿的,怎么次次村长都是为了二房的人来宋家?明明他才是宋家的一家之主,“没看见呢,我一早就去地里了,出门的时候棠丫头都还没醒,基本碰不到她……”宋玄青顿了顿,“村长,是不是棠儿犯什么错了?她之前教大伙做的凉粉有问题吗?” “棠儿不见了。”赵村长沉着脸。 “不见了?”宋玄青还要再问,但赵村长向他确认了以后,便没再管他。 宋玄青悻悻地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指不定是贪玩呢”。人群中,宋均鹤叫了一声:“我和我娘还没去山上找呢,我现在就去!” 话还没喊完,他就想跑,许大婶眼疾手快地拽住他,“哎哟我的小祖宗,你可就别添乱了,天马上黑了,你跑山上也不怕回不来。” 卢秋月站起身,“鹤儿说得对,我得去山上找一找。” 赵村长抬了抬手压了压,“好了,你们听我安排。月娘带着孩子在家里等我们的消息,我这就叫人去山上找,”村长看向许大婶,“村里边儿的人你再去问问,谁今天有见过棠儿,就问清楚是什么时辰,在哪看到的。” 预料到卢秋月对这样的安排不满意,村长在卢秋月要说话之前率先道:“你们就在家里等着,去给二郎递个消息,等二郎回来。鹤哥儿年纪不大,还得有你这个娘在旁边看着。” 赵村长的理由给的很充分。 更何况,村里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集体出动去找孩子的事,有些时候,就是孩子调皮,钻在家里的缸里藏着,藏着藏着睡着了,让大伙一顿好找。留卢秋月在家,也是为了让孩子回来好给大伙通知消息。 卢秋月擦了擦眼泪,努力平复心情。 她的身子去山上的确有些勉强,现在做的就是不给大伙添乱,“二郎学业为重,暂且就不打扰他了。若是今晚找不到棠儿,明日我去报官再告诉二郎也不迟。家里我会好好看着,今日之事,劳烦村长与众位,待二郎回来,我们再亲自上门感谢大家。” “都这个时候了,别说这些。”村长说完,一秒也不停留,吩咐大伙叫上村里的男人点灯上山找人。 这一找找了约莫两个时辰。 卢秋月在屋中坐立难安,一碗粥热了变凉,热了又变凉,她捧在手里,迟迟没有吃完。 好不容易在窗边看到有灯火靠近,她忙不迭地迎出去,看到赵村长带着大伙,手上提的煤油灯映照出所有人凝重的表情,每个人身边,都不见宋今棠的身影。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仅剩的希望之火在风中摇晃,剩下的那点火苗苦苦支撑。 赵村长叹了口气,“月娘,山上大家都找遍了,没看到棠儿的身影,明日一早,你去报官吧。” 卢秋月双腿一软,被许大婶扶住,险些摔倒在地。 最后一点火苗熄灭,她茫然地摇着头,无声垂泪。大家伙表情不忍,可安慰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提了句:“在村里找不到,是不是跑到村外去了,俺下午时好像看见棠丫头和谁在一起嘞。” 赵村长和许大婶一伙人都瞪大了眼,有人怪道:“你怎么不早说啊!” 那人一脸委屈,“你们也没问俺啊!一开始叫俺去山上找人,俺以为是丫头跑山上不见哩,这才想起这事。” 卢秋月忙问:“大哥,你可还记得棠儿当时和谁在意吗?” 那大哥拧眉想了想,“俺没注意,当时只瞥了一眼,你家棠丫头生得好,我才记得呢。话说回来,村里找不到人,那就有可能被带到村外面了。” “怎么可能!”许大婶摇头,“山上就算了,村口人来人往,棠丫头要是被人带出去,难道整个村里人一个都没看见吗?” 阳石村家家户户都脸熟,来个外人,还带走了村里的孩子,能不扎眼吗? 而且村里人向来互帮互助,村外头的人进来拐孩子,也得他带得走。 但这个提议出来,大伙不免也在思考这种可能性,村子里找不到,哪怕是在山里被财狼叼去了,也会留下痕迹,哪像现在干干净净的呢? 不在村里,那自然只能是村子外面, “说到这个……下午的时候,我在村里看到了生面孔。”人群里又有了其他声音,赵村长疑道:“生面孔,长什么样的?” “就一男的和一女人,还没到申时的时候,我看到有两个人从村里离开。” 卢秋月几乎是病急乱投医,任何一点消息都不错过,“那见着棠儿了吗?” 对方摇头。许大婶也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卢秋月的背,安慰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对方又继续:“见是没见着,不过那男人扛了一个麻袋,”他用手比了个两个南瓜的大小,“如果是把孩子放在里头,也不是没可能。” 一颗心霎时间沉到谷底,卢秋月只觉得整个心都被人紧紧攥住,每一寸神经都疼得几近麻木。 紧接着,她觉得喉头一甜,一口血吐了出来。 ** 身下的颠簸颠得浑身都要散架,宋今棠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率先闻到垫在身下的枯草传来一阵臭味,才后知后觉想起了昏迷前的事。 她猛然睁开眼,撑着枯草起身,手才刚动,肩颈到手臂的一阵酥麻和疼痛让她一点力也使不上。 今棠只能继续躺在枯草上,环顾四周。她扭过脑袋,看到身旁躺了一个八九岁的小少年。 那少年长得眉清目秀,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衣裳。今棠分不清绫罗绸缎,但通过衣裳的布料,能看出他的着装价值不菲。 小少年紧拧着眉头,大抵是梦境不太美丽,眉心一直未舒展开来。 车还在行驶,寒风从四面八方灌进,冻得今棠打了个哆嗦。枯草下面的木板硌得她浑身酸疼,车子颠一下,她身上就跟着疼一下。 风声中,她听到前面驾车的人说:“这俩孩子大概多久能醒,能等到咱们出城后才醒来吗?” 回答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管他的,直接带着出城。” “那万一闹起来呢?” “就两个小鬼,我自有办法治他们,特别是那小子,可要看紧点,丢了谁都不能丢了他。” 男人又说了句话,可风声太大,今棠没听清。 但不管说了什么,他们都是人贩子没跑了。可是……人贩子又怎么是和宋均然勾搭上的? 不,今棠记得,宋均然当时还喊了朱氏,说不定这就是朱氏想的主意。 居然和人贩子勾结来拐卖她?宋今棠想到这儿,气得胃疼。在后世科技那样发达的情况下,被拐卖的女子都很难再回来,更何况现在呢? 一阵绝望来袭,她躺在枯草上抹着眼泪,实在不知道以她现在这三岁孩子的身体,该怎么逃脱。 哭着哭着,她下意识往旁边瞅了一眼,猝不及防对上一双清明的视线。 那少年已经醒了。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1021 第二十一章 宋今棠一惊,差点喊了出来,还是及时捂住了嘴,才没发出声音。 少年撑起身子,快速打量了一下四周,最后目光落在今棠身上,眼眸中尽是藏不住的敌意和防备。 宋今棠抽泣了两声,把脸上的泪水抹掉,听到少年压低了声音问:“你是谁?” 他的声音不似眸光那样凌厉,没有经过变声期的男生,声线中还带了点女调,他已经在努力严肃,但并不让人感觉到害怕。 只不过,现在也不能光顾着害怕,今棠想,如果自己想要逃出去,少不了他的帮忙。 今棠没有正面回答,反倒是问:“哥哥,你也是被他们绑来的吗?” 少年沉默了一下,许是觉得眼前的小姑娘没有威胁,收起了自己防备的态度,“算是吧,”他又睨了一眼眼前的小豆丁,语气怀疑,“你知道绑架是什么意思?” 宋今棠汗颜。这是被小孩儿当小孩儿看了。 不过对方和自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也没工夫在乎那么多,她点点头,“他们让我大伯母把我给骗出来,我醒来以后就在车上了。”说完,今棠拽了一下少年的袖口,可怜巴巴地说:“哥哥,我们要怎么回家呀,你一会儿能不能带我一起逃跑,我娘身子不好,她要是知道我不见了,肯定会伤心难过的。” 她没有把握这个少年是不是热心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能获取所有能够帮助的力量。只要下了这辆马车,摆脱那两人,就能闯出下一条路。 少年拧眉思忖了片刻,抬头看了看前头,又锤了一下腿侧,苦笑道:“我被他们下了药,半边身子都动不了,你指望我,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一点都动不了吗?” “一点也动不了。” “……”今棠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先前被打晕了,才逃过这一劫,若是那两人知道她醒了,会不会也给她下药? 真到那个时候,那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还以为自己白捡了一个帮手,没想到,对方竟是一个拖油瓶。 想到这里,宋今棠又有些想哭。现实如一座高山挡在她的面前,她拼命爬,却也只能原地打转。 她完全不敢想象,自己的下一站是何处,朱氏到底是把她卖给了什么人。 这种恐惧一直盘踞在心头,一点一点蚕食了仅有的希望,她茫然地望着破烂的马车顶,眼眶渐渐热了。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耳边,少年又唤了声。 宋今棠吸了吸鼻子,“你的腿动不了,我们肯定跑不了。” “跑不了,那就用跑不了的办法,”少年说,“看样子我们还没出城,只要没出城,就还有希望。” 他说这句话不像是在盲目安慰自己,语气之认真,也不是在胡乱说一些空头支票。 今棠知道自己现在能冷静下来,是因为她是个成人芯。可眼前的男孩儿,看起来也比宋均鹤年长个两三岁,却有种和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情绪能够感染人,她突然间,也没那般悲观了。 “你真觉得我们还能逃跑?” “不试试怎么知道。而且他们绑了我,断然不会留在扬州府,反而会抓紧在封城前出城。出城时官兵会有检查,我们可以想想办法,抓住那个时间获救。” 今棠:“……封城?扬州府真的会封城吗?” “会,但不知道我们赶不赶得及。” 宋今棠又看了看少年身上的衣裳,她之前只是觉得衣服看起来就值钱。细细想一下,在生产力如此低下的现在,能穿得这样好,说话又有条理,想来不是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 如果是这样,那他们获救的机会便能大大提高。 今棠试探着问:“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眸光闪了闪,“我姓李,单名一个朔。你呢?” “我叫今棠。” “金糖?”李朔撇了撇嘴,这什么土里土气的名字。 宋今棠不知道对方私底下给她改了字,咧嘴笑了笑,“嗯,我爹娘都叫我棠儿。哥哥,你知道还要多久就要出城了吗?我们要不要商量一下怎么办。” “嗯。” *** 深秋后,白昼一日比一日要短。酉时刚过,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扬州府的城门口,人与车有序地经过检查,准备出城。 男人掀了掀遮住马车棚的破帘子,看到在枯草席上睡着的俩孩子,冲前面的女人问:“这俩小子现在还没醒,是不是药下得猛了,我听说那药吃多了会死人的。” 女人恶狠狠地瞪了同伙一眼,“蠢货,你不会小点声儿?”骂完,她看看周围,“放心吧,死不了,不把药放多些,万一人醒来,跑了你能负得了这个责任吗?” “行,就听你的。那这丫头咱们就真的卖给满春院了?我瞧着模样还生得挺好,还不如给我家那小子做个童养媳。” “你倒是想得美,满春院那头可是拿了二十五两银子买的,你从哪补这二十五两的空缺去?” 男人“啧”了声,“一丫头片子值什么二十五两,不如买些年纪大的,还能直接去接客。” “说你蠢你还真蠢,满春院既然要人,那肯定就是有大人们喜欢。” 两个人的谈话声窸窸窣窣地传进耳中,他们看不见的角落,宋今棠捏紧了拳头,牙关微颤,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害怕。 自从被拐到马车上,她好像就已经不再是一个人,被他们用银两衡量,像货物一样评价,仿佛一寸待价而沽的猪肉,只能任人宰割。 她预料得果然没错,如果逃不出去,以后面对的生活只会让她生不如死。 今棠攥紧了拳头,把和李朔商量的计策在脑海里反复过了一遍又一遍。 情绪正紧绷时,她听到一道极其微小的声音:“冷静些,再发抖会被发现的。” 宋今棠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身子依旧在战栗。 只是这已经成了生理的下意识反应,无论她如何控制,都没有办法停下来。 她咬住嘴唇,极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忽然间,手背突然被一道温柔的掌心覆上,她掀开一只眼帘,发现李朔也正睁开一只眼睛看着她。 手背的温度顺着肌肤蔓延,逐渐抚平了身体的恐惧。一道中气十足声音正好在外头响起,“里面都是什么?” 微弱的光线顺着帘子掀起溢到马车中,男人一副小心翼翼地口气说:“回官爷,是、是我家两个孩子,先前在车上闹腾够了,现在在睡觉呢,您看——” 检查的官兵提着灯照了照,“行,那走吧。”语毕,他正要放下掀帘子的手,猝不及防地被人从里面拽住。 官兵吓了一激灵,差点把手上的提灯甩飞,就见一颗小脑袋从里面钻出来,两眼泪汪汪地,扯着嗓子大喊:“官、官爷救命!有坏人!” 那男人反应飞快,上来就拽住宋今棠的手,一把蒙住她的嘴巴,“官爷,您别听着小妮子乱说,许是做噩梦了……” 还好今棠事先做了准备,趁对方刚蒙住自己的时候,狠狠咬了一口,又继续喊:“官爷,他们是坏蛋,他们是绑孩子的坏蛋。” 今棠喊得太过大声,感觉自己嗓子都劈了。不过她这一嚎,倒真的吸引了旁边的注意力。 检查其他的官兵放下手上的工作,都靠了过来,连等出城的人也跟着过来凑热闹。 官兵们看向被今棠咬了一口的男人,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今棠才不会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抢先开口,可才说了一个字,一个黑影上来倏地打了一巴掌,车头的女人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一脸凶相地吼着:“你这死丫头,越来越不听话了!不给你买糖葫芦你就胡闹,都是你爹把你给惯坏了!” 男人也反应过来,连忙接嘴,“妞儿啊,不是爹娘不给你买,咱们身上盘缠没多少了,等回了通州,你要多少,爹都给你买!” 这俩一唱一和,瞬间就把宋今棠定性为没有吃到糖葫芦撒泼的孩子。 官兵们一见,立刻松了口气,“合着是为一颗糖葫芦闹脾气呢。” 宋今棠摇头,“不是……官、官爷,他们不是我爹我娘。” “死丫头,我不是你娘,那你说说谁是你娘?” “那你拿出是我们爹娘的证据!”马车里又传出来一道声音,只见帘子一拨开,从里头往外爬的男孩一个翻身从里头滚了出来,原本以为没热闹看要散去的群众又围了回来,听到李朔一字一句地说,“你们二人与贼人狼狈为奸,拐卖孩童,现在还想装成我们爹娘骗人,官爷,请您明察,这二人绝对不可能是我的爹娘。” “大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妞儿闹脾气你也跟着闹吗?”女人反应很快,“娘知道你这些年因为双腿不能走路心里难受,但是娘也一直在找大夫给你治病啊。” “你撒谎!”今棠尖叫,“他们是坏蛋,说的都是假话,我不是你女儿!” 李朔也跟着喊。 双方各执一词,俩孩子不像是在撒谎,大人也说得情真意切,是真是假还真不容易分出来。 人群里有人走出来道:“我看这俩孩子说得也不想假的,你们二人说是他们的爹娘,得向大伙证明一下,万一真把孩子拐跑了,那怎么办?” 其他人跟着道:“是呀是呀。” 有人挺身而出,事情几乎快要成功了大半,今棠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就等找机会把这两人扣死。 结果那女人好像根本不带怕的:“我儿子当然是我生的!他左腰后头有个月亮胎记,上头有道疤,大伙尽管去看,我说得是真是假。” 刚才带头的那人走到李朔身边问:“你身上真有胎记?” 李朔瞬间白了脸,没有作答。他的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不过,他又很快反应过来:“只是一块胎记而已,这也不……” 话没说完,女人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拍地,哭嚎着:“不想活了!我的命真苦啊!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两个白眼狼。儿子摔坏了腿不能走路,还得了癔症,丫头也不听话,为了一串糖葫芦就不认爹娘,我不活了!” 今棠:“大家不要听她胡说,她不是我爹娘。” “你不想认我这个娘就不认吧,大不了以后我就当没你这个丫头!” 女人的同伙也没歇着,上去拽了一下女人,他们搭起来的戏台子,倒是把戏给唱足了。 都说会闹的孩子有奶吃,女人哭得涕泗横流,一句一捶胸,一句一不孝,围观的群众又多是做了爹娘的,难免代入了自己,纷纷道: “哎,都说爹娘难做吧,养个不听话的孩子,可真是操心呐。” “孩子不听话是这样的,我家那个也会这么闹腾。你们两口子把孩子带回去,好好打一顿就老实了。” “就是就是,官爷,这俩孩子还闹,你就抓去官府,让他们好好学学孝字怎么了!” 情况瞬间倒戈,宋今棠见势不妙,不停地解释。 可她发现,语音在这一刻竟如此苍白,大家都只愿意相信自己相信的,没有人听她的李朔说的。 就连官兵也不耐烦地驱赶:“好了!你们两个别闹了,”又看向旁边,“还有你们俩,赶紧带着孩子走,别耽误我们的事。” “是、是。”两人应声,一个来拽宋今棠,一个去扶李朔:“大郎,妞儿,别闹了,咱们走。” 两个孩子拼命挣扎,可孩子的力气哪里比得过大人,眼见要被拖上马车,李朔冲着官兵的方向喊:“我姑父是扬州知府,你们听信这个女人的话,放走了她,不怕我姑父到时候拿你们事问吗?” “哎哟,官爷,我都说了我家大郎有癔症,他犯病的时候就说这些话,今天是那个知府的侄子,明个儿又是那个王爷的外甥。你看我和我相公这模样,哪能和那些大人高攀上呢?” 宋今棠一怔,没想到这李朔还真有来头。 可那女人舌灿莲花,官兵看了一眼李朔,又看了一眼那女人。今棠抓住这个空隙,一脚踹在男人的膝盖上,铆足了劲逃跑。 那男人下意识去抓,手指擦过今棠的头发,险些就把人给抓住,只好追了上去。 人有急智,宋今棠三两步跑到到一个正在吃东西的富贵商人身边,拽过他腰间的玉佩,狠狠摔在了地上。 玉佩被砸得四分五裂,正好砸在男人脚边,吓得他停住了脚步。 商人愣了两秒,抓起今棠的领口,怒吼道:“臭丫头,你干什么呢?!把我的玉佩摔了,你赔得起吗?” 宋今棠丝毫不惧,指着身后的男人说:“老爷,这个人说他是我爹,你找他赔。” 22022 第二十二章 玉佩摔碎的那一刻,不止李朔傻眼了,大伙都跟着傻眼了。 下一秒,宋今棠又说出那句话,两个绑匪才是真的察觉到了不妙。 毕竟,刚才在大伙面前拼命证明是两个孩子爹娘的是他们,孩子摔了人的东西,让爹娘来赔也是情理之中。 商人轻哼了一声:“这话倒没说错,你不是这丫头的爹吗,你闺女摔坏了我的玉佩,该赔就赔。” 男人下意识去看同伴,女人走上来,额头上冒了层汗,二话不说跪下就给那商人老爷磕头:“老爷,是我不好,没看好孩子,可、可……我们身上实在没钱了,您看看要不打个欠条,待我们把钱凑齐了再还给您。” “你们当我是傻子呢,欠条一打,你们人跑了,我去哪找人去。”商人老爷笑了声,“要么赔钱,要么进衙门,你们自己选。” 二人面面相觑,万万没想到宋今棠那死丫头偏偏来了这招,不过这还没完,今棠见他们不说话,继续道:“老爷,你就相信我吧,这两人根本不是我的爹娘,但是我哥哥的姑父可是知府!您带我们去找知府,我们就能赔给您,如果不是,还能直接把我们送衙门呢!” 那女人喊道:“不可不可,千万不能去衙门!” 李朔说:“这位老爷,你看这两人便知道他们一定有猫腻,我向你保证,我姑父就是扬州知府,您若是能带我回去,我们不但能赔你的钱,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姑父必定是会感激你的。” 这两个孩子,一个比一个精明,给他的建议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玉佩已经摔了,看这口口声声说是孩子爹娘的人,并不像是能赔得起的;可若他们真和知府有关系,这可就是一个天大的人情。 看到这商人做出考虑的样子,女人眼珠一转,几乎是破罐破摔,“行,你们要去衙门就自己去好了!就让我没养过这俩白眼狼的孩子,相公,我们走!” 她一把拽起男人,作势要走。 正在这时,一路兵马向城门飞驰过来,大喊着“封城!” 二人闻言,脚步一顿,下一秒,撒丫子般往城门的方向跑。 可他们哪里跑得过封城的速度,在他们跑到城门前,大门已死死关注。把守的官兵持枪拦住二人去路,他们一惊,立马跪倒在地,“咚咚咚”地往地上磕头:“官爷饶命,我们是被逼的!官爷饶命啊!” 看见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今棠感觉身上那根弦一下子就松了。 她腿一软,瞬间跌坐在地上,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在晕过去之前,她好像看到李朔冲她笑了笑。 *** 今棠醒来后,就开始发高烧了。 一整天高度集中精神,又进行这般高强度的自救,松懈下来后,她就算精神能挺住,身体也熬不下去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刚穿过来时那几天一样,每天晕乎乎的,睡了吃吃了睡,知道旁边有人说话,但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 等到意识恢复,已经是次日下午。 她醒来的时候是在衙门,屋里有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在打盹。今棠张了张嘴,不仅感觉嘴唇干得起皮,嗓子就像被刀刺了一样,咽口水都疼。 “姐、姐姐……”她费力喊了两声,可那打盹的小丫头一点也没听见。今棠无奈,只好自己起身去倒了杯水。 水壶里的水已经凉了,她将就一杯下肚,虽然是润了口腔,但过喉咙时感觉像被人用刀片削,疼得她忍不住“嘶”了声。 这下,总算是那丫头给吵醒了。 小丫头打了个呵欠,方才发现眼前有个人影,“呀”了一声,边打呵欠边说:“你醒了,身体还难受吗?” 今棠乖巧地摇摇头,指了指房顶,小声说:“姐姐,这……这是哪里……” 她嗓子哑得说不出一句好话,不过不影响对方听清楚。 “这是府衙,我是知府家的丫鬟莲儿,知府大人让我过来照顾你的,听说是你救了朔少爷。” 今棠连忙摆手,想给她解释,奈何嗓子实在是不给力,说话都疼,她只能听着莲儿一个人嘀咕。 “我看你这么小,才没几岁吧,居然被人拐了都还能和朔少爷逃出来。” 今棠小声问:“李朔哥哥呢?” “不知道,昨个夜里大人把少爷找回来后就把少爷带走了。不过朔少爷吩咐过,让我们好好照顾你。” 这个莲儿十分健谈,不用宋今棠说太多,她就倒豆子似的把今棠想知道的事都告诉她了。 昨天她晕倒后,前来封城的官兵把他们带回了府衙,那俩绑匪现在已经被关进了大牢,等候发落。 他们试图诱拐儿童一事,在城门口谁都看见了,想赖账可是赖不掉的,更别说其中一人还是知府的侄儿。按照本朝律法,这两人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昨个儿少爷不见后,我听说整个府衙都忙疯了,全部在找人。扬州府这么大,知府大人也是做了很大决心才决定封城,还好及时赶上,如果再晚一步,你们被带出城里,可就不好找人了。” 莲儿说着,还向宋今棠求证:“我听说,昨天你们之所以没能出城,是你把别人的玉佩摔坏了,才拖延了时间,这是真的假的。” 今棠点头。 莲儿“哇”了一声:“谁教你的,你快说,是不是朔少爷给你出的主意?” 莲儿两眼放光,一脸期盼地看着宋今棠。 今棠:“是我自己想到的。” “你自己?你才三岁,就这么聪明,要是我被人拐走了,肯定想不到这种办法。” 宋今棠没法给她讲,在后世,女孩子或多或少都有被灌输过这般自救的办法。她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够用上。 “莲儿姐姐,我能回家吗?我从昨天就被人拐出来了,我娘知道我不见了,肯定会担心的,什么时候能送我回家呀?” 莲儿:“你不等少爷回来了吗?” “哥哥没事就好了,我现在想回家给我爹娘报平安。” 更重要的是,她要回去,揭露朱氏的真面目。 莲儿对上今棠期盼的目光,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脑袋,“那好吧,我去帮你问问。” 宋今棠顺利脱了险,不过在阳石村,则是一片愁云惨淡。 一夜过去,棠儿没有回来,卢秋月只能接受孩子有危险的现实,她担惊受怕了一晚,又吐了血,早晨人几乎快起不来了,还是赵村长带着宋均鹤去县衙里报官,顺便到县学把宋玄章叫了回来。 宋玄章去县学没两日,因为孩子的事被迫请假回家。 刚进屋,他就闻到屋里弥漫的药味,卢秋月正坐在炕上垂泪,许大婶在旁边低声宽慰她。 “月娘!”宋玄章没想到,才过两日,妻子就病成这样,一脸心疼地迎上去,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怎么成这样了?棠儿那边我们已经报了官,你万万要保重身子,我们一定会把棠儿找回来的。” “二郎,”卢秋月一头扑在宋玄章的怀里,边哭边道,“是我不好,我没有看好棠儿。” “这不是你的错,不是说棠儿有可能被村外的人带走了吗?你放心好了,县衙已经派人去差了。” “我知道。”卢秋月应声,可她何尝不知,这都是宋玄章的安慰之词。 棠儿已经失踪了这么久,大家又丝毫线索,到底怎么去查,如何去查。 西屋里被一片阴霾笼罩,连平时跳脱的宋均鹤现在也不敢再闹腾了。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妹妹贪玩去偷懒,没想到棠儿竟然是真的不见了!平日他虽然和宋今棠打打闹闹,但一想到乖巧的小妹妹从今以后可能都回不来,他鼻头也是一酸,悄悄抹了下眼泪。 屋里的寂静没有持续太久。 是村长带着人来打破了这窒息的氛围。 宋今棠失踪一案是赵村长带人去报的官,理应由他来说明目前的进展。 “二郎,月娘,县衙那边张诚找了熟人帮咱们通融,已经在张贴寻人告示了,这次来我们主要是想问问你们,你们平日里有和谁结仇吗?” “结仇?”宋玄章夫妻二人异口同声道。 和赵村长结伴而来的张诚解释:“今个儿你们没有去县衙,我们只能现在来问问,棠儿无故失踪,不排除你们仇家故意绑架的可能性。” 卢秋月:“可是……我和二郎哪里有什么仇家啊。” 宋玄章:“张兄,你的意思是,棠儿是被人故意拐走的?” “现阶段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张诚说,“如果真是昨日来村里的陌生人,为什么不带走别人,偏偏带走了棠儿呢?” 这句话让宋玄章夫妻更愁了。 如果对方是存心……那找回宋今棠便是难上加难。 思及此,卢秋月又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 张诚看着这对夫妻二人的互动,唇角弯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果然不出他所料,只要孩子出事,卢秋月的身子多半扛不下去。 宋玄章是个痴情人,妻子缠绵病榻,他定会为此分心。如果不是全心全意放在科考上,他的仕途还能坦荡吗? 从今以后,他和宋玄章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了。卢秋月也会发现,她最终是选错了人! 心里唏嘘着,张诚的思绪忽然被外面传来的喊声打断:“我想起来了!村长,二郎,我想起来了!” 众人好奇地对视一眼,走到院子里,就见昨个说看到今棠的那个村民正扶着木门喘气,一只手朝大伙挥了挥,继续喊:“村长,我想起来了!” 赵村长忙道:“你想起什么了?” “昨天下午,和棠姐儿在一起的,是宋大郎家的二牛!” 宋大郎家的二牛,宋均然! 一语激起千层浪,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出来瞧热闹的朱氏立马就炸了:“你说什么呢?你说什么呢!少在这里胡说,昨天二牛和我去隔壁村子了,哪里会和棠儿那丫头在一起。” “这种话我怎么可能乱说。我碰见棠姐儿的时候,她和人在一起,我想了一宿,那人应该就是你家二牛。” 朱氏骂道:“说是二牛,你倒是拿出证据啊!别两片嘴皮子一碰,给我家扣屎盆子,谁知道是不是今棠那丫头被人一颗糖就哄走了呢。” “大嫂,你这是什么话!”宋玄章怒道。 朱氏冷哼一声:“我说错了吗?那丫头不见了,关我们什么事?别不是你们两口子缺钱卖了孩子,故意来大伙面前装可怜的吧!” “大嫂,你也是为人父母,推己由人,难道你会为了钱把意哥儿然哥儿卖了吗?”卢秋月咬着牙,尽管对朱氏的怨气达到了顶峰,她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只是看到棠儿和然哥儿在一起罢了,并没有说和你们有关,大嫂,你就让我们问问然哥儿,有没有棠儿的线索。” “没有!”朱氏一挥手,斩钉截铁地说,“我昨天带二牛去了云水村,可是不少人都看见了。我说二牛没看见今棠那丫头,就是没看见,和我们没有一点关系!” “大伯母,你敢发誓,真的和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23023 第二十三章 属于孩子沙哑又稚嫩的声音接过朱氏的话,院子里像按下了静音键,所有议论和争吵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然而,朱氏嘴巴比脑袋快,下意识喊道:“说了没关系就没关系!” 当她喊完,方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 这声音,怎么有点像宋今棠那死丫头的呢? 众人齐刷刷朝院子门口看,只见一个小厮模样的青年领着身旁的女孩儿一起走进来。小丫头穿着一身漂亮的短袄马面裙,扎着一头双丫髻,双颊红彤彤的,就像是年画娃娃一样,冰雪可爱。 正是村里人找了一天没见踪影的宋今棠。 “棠儿!”卢秋月激动地叫了一声,推开扶着她的宋玄章,踉跄着向前跑去。到宋今棠面前,猛地跌坐在地上,一把将闺女抱到怀中,哭着说,“你这是去哪了?娘还以为找不见你了,你怎么样?怎么会一天都不见踪影。” 不止卢秋月,宋玄章父子二人同样激动地冲上来,蹲在身边一边摸摸闺女的头,一边寻找她身上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宋玄章:“棠儿,你跑去哪儿了?大家都快担心死了。” 连宋均鹤的说话声中都带了点哭腔,“你是不是去偷懒,娘都快被你气病了!” 宋今棠感觉得到卢秋月的身体在颤抖,等娘亲松开她,才看见卢秋月面色苍白,满脸病容,比她第一次见到时还要憔悴。 原本归家的急迫在这一刻变成了相聚的感动,昨日经历过的那些恐惧、害怕,悉数化为了委屈,今棠感觉鼻子一酸,扎进卢秋月的怀里,登时就哭了出来,“娘!棠儿好怕,棠儿怕再也见不到你了。” 卢秋月拍拍宋今棠的后背,温声哄道:“不哭不哭,这不是回来了吗。” 说着不哭,卢秋月却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宋均鹤看娘亲和妹妹都伤心成这样,顿时“哇”了一声出来,抱着两人哭成一团。 宋玄章则是无奈地摇摇头,脸上却止不住笑意。 还是村长走过来问:“棠丫头,你这一宿到底是跑到哪里去了?可让大伙一顿好找,下次可不能再这么调皮,一出去就一宿,你娘身子不好,可受不了这样担惊受怕的。” 宋今棠哭得伤心,没来得及回答,倒是送她回来的那位小厮道:“这位老先生,不是你想的那样,棠小姐和我家表少爷落到了人贩手里,要不是她机警,恐怕回不来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虽然大伙都觉得宋今棠是被人抓走了没跑,但一听说事情还真是如此,俱是一惊。 有人连忙问:“还真是被人贩子给抓走了?是不是被拍花子了?” “那人贩子被抓住了吗?” …… 大家你一言我一句地问,人群中只有朱氏和张诚心虚地低下了头,一个往屋里回,一个在人群里装傻不说话。 那小厮对大伙的疑问一个一个回:“大家放心,两个犯人都已经被我们知府大人抓住下了大牢,其余的你们问棠小姐就好。小的只是负责送棠小姐回来,把人安全带到,小的也算是可以交差了。” 宋今棠不见那是村里的大事,个中细节谁都想知道。 小厮那边问完,自然就到了宋今棠身上。宋玄章安慰了抱头痛哭的妻儿,待他们分开,才擦着闺女的脸道:“棠儿,你快给爹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好端端的在村里面,怎么会被人拐走了呢?” 今棠哭得一抽一抽的,还打了个嗝,她抬手指着东屋的方向,“是二牛哥和大伯母!” 刚走进屋里的朱氏听到,又连忙折回来,叉着腰骂:“死丫头,你这不是含着那什么血喷、喷人吗!明明就是你自己走丢了被人拐跑,居然还想脏在我和二牛头上?” 宋今棠已经想好了,这件事非得和大房一家清算不可,她的人身安全已经受到了威胁,不能再放任朱氏下去。 “那天二牛哥说哥哥背不动柴火,叫我去帮忙,然后他把我带到玉米地里,有人出来把我打晕了,等我醒来后,已经被人拐到了马车上。” “我就说吧!昨个儿我看到的就是二牛和棠姐儿。”提供消息的那村民道。 朱氏心道不好,走到这个地步,她只能见招拆招,虽然心里在打鼓,她表面仍旧硬气得很,“那也是你自己不小心!二牛那天也进玉米地了,回过头就找不到你,谁知道你跑哪儿去玩了?怎么能怪二牛。” 许大婶说:“宋大家的,不是你自己说昨天和二牛去了隔壁村子,怎么现在就是二牛也进了玉米地?” 朱氏嘴硬,“我、我哪知道二牛是和谁一起进去的,你们就听这丫头胡乱说嘴,她自己跑丢了,现、现在来怪……怪二牛!” “大嫂不用急着辩解,棠儿是不是胡说,报了官便知,”卢秋月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尘土,“听送棠儿回来的这位小兄弟所说,拐孩子的人贩已经被关进了大牢,我们去报官,届时等衙门审了人,棠儿是怎么被拐的便一目了然。” 她语气坚决,不似在说笑。 听到报官,朱氏腿一软,扶住了墙才站稳,刚才嚣张的气焰顿时熄灭了大半,摇着头说:“不能报官!不能报官!” 说到报官,大家伙的态度也发生了松动。 村里人关系紧密,尤其是一家人,平时小打小闹就算了,但闹到县衙去,不但丢脸,还坏了一家人的感情。这不,就有人开始劝道:“月娘,报官也太严重了。” “是啊,闹到官府去,那多难看啊。” 赵村长站出来说和:“月娘,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一家人,报官这事不如再考虑考虑……?” 一直沉默的张诚忽然开口:“是啊,家和万事兴,孩子已经回来了,也没出事,让嫂子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 “过去?那不能够!”一向柔和的卢秋月此时的态度十分强硬,“我儿才三岁,尚还不懂事,是她运气好,遇见贵人侥幸逃脱。若她没有回来呢?要让我为了‘家和’咽下这口气,那不如让这个家就天翻地覆!” 宋玄章说:“我同意月娘说的,大嫂不承认,那就交给官府来查。” 连宋玄章都这样说了,朱氏看嘴硬不行,连忙改了策略:“我、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啊!”说着,她一抹泪,嘤嘤地开始哭了起来,“村里马上要有私塾了,我就想送二牛去读书,可是哪里有十两银子凑够束脩呢?二郎你不是不知道,家里给你读书花了多少银子,你是读书人,难道不希望自己的侄子也能读书吗?” 卢秋月根本不给她卖惨的机会,抓住重点:“所以大嫂就为了让二牛去读书,不问过我和二郎的意见,就把棠儿给卖了吗?” “我承认,我当时是被猪油蒙了心。可我也是为棠儿着想,那柳员外给自己闺女找贴身丫鬟,柳家千金的贴身丫鬟,不比咱们家里日子过得好?”朱氏哭着,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手锤了锤胸,又锤了锤地。 “我再怎么不是,难道真是那种心黑的?这还不是为了让棠儿以后不受苦,才把她送过去。我自从嫁到你们宋家,当牛做马,不就是想让孩子去私塾,你们为了一个丫头片子,就要把我送去报官吗!” 原本有人觉得报官没必要,而且还是为了孩子读书,把宋今棠送到大户人家去做丫鬟,原本就不在意闺女的人家,反倒是站她这边了。 “都是为了孩子,二郎,月娘,你们就原谅你大嫂吧,她又不是把今棠送去受苦。” “就是,在大户人家当丫鬟,日子可比咱们村里好过。以后等你家二郎中了榜,再把孩子赎回来不就是了。” …… 卢秋月脸色本就白,再一听这话,气得差点没站稳。 偏偏大家伙帮她找孩子都出了力,她也没法说别人不是,只咬牙道:“我们就算是饿死,都不会送棠儿去为奴为婢的!” 在这时,今棠拽了拽卢秋月的手,疑惑道:“娘,拐孩子的坏蛋说,要把我卖去满春楼,满春楼是哪里呀?” 大伙静了一秒。 卢秋月诧异道:“你说什么?把你卖去满春楼?” “对呀,”小丫头点了点头,又问送她回来的小厮,“柳员外是谁呀,他家住在满春楼吗?” 小厮一下就明白了现在的状况,对卢秋月道:“娘子,棠小姐说得没错,今日一早我们大人就审了那两个人贩,他们的确要把棠小姐卖去满春楼,您应该知道去了那种地方……” 小厮没再说下去。 卢秋月踉跄两下,宋玄章连忙过来扶住了她。 得知孩子差点被拐到那等地方,他已是气急:“柳员外家?大嫂,你可真是会编故事啊!棠儿才三岁,把她卖到那种地方,你还是人吗!” 朱氏也傻眼了,“什么满春楼,我没有听说过,”她看向小厮,“你个有娘生没娘教的东西,是谁,是谁让你和今棠那死丫头来嚼舌根?” 小厮被一通骂,脸顿时黑了,轻哼了一声,“人是我们知府大人审的,你若不信,就去府衙问好了!” 阳石村这些人在地里刨食刨了大半辈子,别说知府,连知县的面儿都没见过,这样一座大山压下来,谁能不信?谁敢不信! 连赵村长都觉得荒唐,“朱氏,你说你……干出这种事还不承认,你要让大郎怎么办!” “这妇人可忒黑心了,月娘,就该把她送去官府!” “棠姐儿只是个孩子,你怎么能把她卖到妓院呢,哎……!” 朱氏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的声音嗡嗡的,已经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唯独“送去官府”这样的字眼清晰可辨。 如果真去官府,以后她可就完了啊! 恍惚间,她看见人群中的张诚,已经什么也顾不得了,手脚并用地爬上前,一把拽住张诚说:“是他!是他说柳员外家要丫鬟,让我把今棠送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