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撞巨星》
1. 胡天王,是你吧!
你们听说过一个噩梦吗?
不是每个心怀热爱并为之坚持的人,都能得到结果。
比如文一越。
文一越18岁入行,圈里顶流塌了又榻,还没轮到他上桌吃饭。要说他在娱乐圈多年查无此人,到底是如何混下去的,大概多亏了那18个粉丝。
别家粉丝:你家哥哥糊。
文一越粉丝:我家哥哥是统招全日制本科。
别家粉丝:你家哥哥不到一米八。
文一越粉丝:我家哥哥是统招全日制本科。
别家粉丝:你家哥哥没作品。
文一越粉丝:我家哥哥是统招全日制本科。
除了统招全日制本科,文一越在这个圈里没有任何记忆点。
说起颜值呢,文一越能拥有十八名死忠粉,颜值固然不差。但这行吃的是青春饭,顶流也要靠医美手段保持颜值,文一越每天不是在打工的路上,就是在讨薪的路上,实在没有资金投资外表了。
在挣扎了两年后,文一越终于决定要下海直播了。
其实早在两年前,经纪人李晶晶就劝过他加入直播赛道,可文一越是地地道道的知识份子家庭出身,老文家丢不起抛头露面的这个脸,所以在公司艺人集体投入直播行业的浪潮里,他独树一帜,坚守艺术。
之所以最终还是做了这个决定,现实因素倒是其次,说起来不怕别人笑话,文一越想为自己的姥姥姥爷积德。
老文家上下三代,都是医生教师,谈不上大富大贵,但好歹是小康家庭,不需要他为家里的经济做贡献,他能做的,就是为家里老人积点儿德。
当然,积德和下海直播卖小产品之间,也没有直接联系,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是文一越的后援会会长:福满多,人称福姐。
文一越的粉丝叫做“越好”,他十八岁选修出道,在他进入全国总决赛那天,拥有了自己的后援团“越好”。
经过八年洗礼,后援团只剩十八人,当年后援团里默默无闻的小粉丝福满多,也成为了后援会的会长福姐。
福姐开始追星那年,正逢婚姻不顺,遇到鲜嫩多汁的文一越,于是投身追星事业。后来她带孩子净身出户,孩子不幸感染重疾,手术费需要三十万,福满多净身出户,自然拿不出这么多钱,水滴筹筹了半年,筹了不到两千。
文一越在福满多的微博主页看到她的情况,毅然决然地做出了这个决定——
这钱,他出了。
直播前一天,经纪人李晶晶亲自带着口播话术来咖啡店找他。
文一越目前在一家咖啡店当合伙主理人,可能有人没听过主理人这个词,那么就说诚实一点吧,文一越是这里的服务员。
咖啡店位于一家小公园内,工作日人不算多,店里的大多是来蹭wifi的大学生或是蹭免费开水的老头老太太。
李晶晶穿着一件从头裹到脚的黑色大衣,画着一抹大红唇,矮矮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一副成功女性的标准打扮。
“一份late,浓缩double。”
文一越心里翻了个白眼:“双份浓缩要加八块钱。”
李晶晶:“你不打算请我?”
请她?
要是让文一越请她,她只有喝洗锅水的份儿了。
两年前,文一越的前经纪人出家,经纪约落到了李晶晶手上。
在他们见面的第一眼,李晶晶就对他做出了一番自认为中肯的评头论足:“你的形象走不了演艺路线,年纪也大了,现在大环境差,要不然尝试直播带货?”
后来文一越和她手下其它艺人对过口风,发现她对每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李晶晶把旗下艺人分了三档,一档是推一推能小火的,二档是留着直播赚外快的,三档是用来赚违约金的。
毫无疑问,文一越是第三档。
有好几个同是三挡的小艺人受不了李晶晶的压榨,贷款交了违约金,终于得到了自由。
文一越就不一样了,姥爷从小就教育他:“咱们知识分子的家庭,好不容易实现了阶级跨越,一旦沾上贷款就完了。”
当年无知,经纪约一签就是十年,如今是他熬的第八个年头,只要熬过这两年,胜利就在前方。
老实说,文一越也没想到合约到期前,还会见到李晶晶本尊。
他端来咖啡,直接拿起桌子上的口播内容,看着看着,文一越就皱了眉。
李晶晶说:“明天直播你千万不要露出这种表情,不说观众看了膈应,你让品牌方以后还怎么跟你合作?”
文一越平时自己也直播唱唱歌,弹弹吉他,表情管理是基本功。
但是——
“你说的这次带货的是小家电,没说是情趣用品。”
李晶晶说:“怎么不算小家电了?它是不小还是不电动啊?我平时就是把它当小家电分类的。”
文一越硬着头皮看完口播内容,李晶晶继续说:“我本来想直接发给你算了,但我正好属于这次的用户画像,正好今天上午来这边开会,就顺道看看你。”
文一越说:“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李晶晶混迹娱乐圈三十年,见的最多的就是文一越这种头也出不了,也不知道再坚持什么的小艺人。
再早个三四年,她还能施舍点儿资源,但现在他年纪太大了。
二十六岁,在这个圈里基本到退休年龄了。
他要是愿意赏个脸,陪资方大佬太太们喝喝小酒,聊聊小天儿,倒也还能盘活,偏偏又是个死清高的脾气,抱着他统招全日制本科的学位证,愣是不愿意放手。
李晶晶已经放弃他了,所以这次给他安排的直播资源,也是手头别人不愿意干的。
“话说,你怎么突然想直播带货了?”
文一越把福满多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李晶晶吃惊道:“就你那个送外卖的粉丝大姐?”
文一越提醒她:“她和你同龄。”
经纪公司未必清楚旗下艺人的财务状况,但对后援团的财务状况可谓了如指掌。
文一越十八个粉丝,年收入加起来不如二档艺人一场综艺的劳务费,总之,文一越这个人,没有半点儿剩余价值可供压榨。
“小文,好人不易做,升米恩,斗米仇啊。”
“明天我需要几点到直播现场?”
“明天晚上八点半开播,你自己弄完妆发,七点左右过去就行。”
“要不然你把直播负责人推给我,我到场后直接联系。”
当经纪人的,有慷慨的,也有小气的,显然李晶晶不是个大方的人。
做经纪人,最怕小艺人自己有了资源,少了她那份抽成,她敷衍道:“你第一次直播带货,不懂事得罪了品牌方怎么办?”
文一越已经无法和这个女人多说一句话了。
他,统招全日制本科,某省高考理科状元,从小到大年级排名没跌下过前十,会不懂事?
但为了能长期接到直播工作,帮福姐解决手术费和住院费,目前还不是教训李晶晶的时候。
文一越下午向店长请了假,晚上去大众健身房泡了俩小时,周五晚人满为患的健身房,没一个人认出他。
文一越长期半夜直播唱歌,黑眼圈经年不散,为了直播前上妆效果,他特地没有设置闹钟。
周六早八点十分,李晶晶的电话像炸弹砸向他的耳膜。
“你人呢!直播马上开始了!所有人都等你呢!”
文一越愣了:“不是晚上八点半吗?”
“谁跟你说是晚上八点半!你赶紧打车过来!妆不用画了,有美颜。”
李晶晶怎么可能承认自己记错时间了呢。
文一越来不及跟她理论,三分钟洗漱完打好车套好衣服就奔出家门。
紧赶慢赶,到达直播现场,已经八点四十八分了。
晚了整整十八分钟。
十八,又是十八。
你们有讨厌的数字么?
大概率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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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会和数字过不去,可文一越就是过不去十八这个坎儿。
他人生所有糟糕的事,都和数字18有关。譬如说,他比他最讨厌的人晚出生了十八秒,譬如说,他人生的低谷源于十八岁...
诸如此类的例子还有很多,只能往后慢慢说了。
助播小姐姐看到他,慌了一瞬,瞬间整理好表情,对着摄像头赔笑:“我们的大明星终于来了!”
弹幕:这人是谁?
...
直播地点在本市新建的MCN孵化机构未来大厦,从外面望去,密密麻麻的直播间,就像一只身上长满眼睛的巨形怪物。
如今的MCN市场已过度饱和,但仍然不乏新的故事、新的盈利模式出现,身为投资人的工作之一,就是在这些大大小小的MCN机构里,找到新的机遇。
投资人实地考察,对于这些中小机构来说,就像上帝莅临一般重要。
胡逢宴今天来未来大厦,主线任务并不是帮公司考察下一个投资对象,而是出于私人目的。
他的某位酒肉朋友是MCN老板,觊觎胡逢宴坐骑已久,终于撼动了这位圈内顶级富二代,并让富二代本人亲自来给他送车。
昨天在电梯里,被几个小老板听到这人和助理的谈话,于是半夜十二点,整个楼都在传小胡公子今早莅临未来大厦。
小胡公子这人,做事比做人高调,他投资从来不搞那些大道理,就一个词儿:爽快。
胡逢宴不知道整栋大厦的人都在盯着他这块唐僧肉,把要借给司念飞的车停在地下车库,乘直梯到达顶楼,司念飞赤裸着上半身迎接他——
“辛苦辛苦,借你的车还让你一大早给我送过来。”
司念飞刚刚起床,还没来得及洗漱,以为自己够邋遢了,没想到胡公子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逢宴打了个哈欠,“我昨晚没睡,你不是下午用车么?我怕下午醒不来,忘了你这茬儿。”
胡家在富商圈层里也是高不可攀的存在,这位小胡公子本可以用他漂亮的鼻孔看人,但他偏要重情又重义,几度蝉联上流社会年度口碑二世祖。
司念飞拉着胡逢宴进门:“你昨晚哪儿浪去了?跟刚从工地回来一样。”
“差不多,昨天去了邻省农村考察。”
“你还没放弃你的农村包围城市战略呢?”
“这是公司的战略,我只负责出人。”
“然后呢?”
胡逢宴一夜未眠,没功夫说然后的事儿,他走进屋,和裹着浴巾的男模打了个照面。司念飞没打算给他介绍,说明男模是一次性的。
然而,对方却没打算放过胡逢宴,他虎视眈眈盯着胡逢宴。
“司公子,他是谁?”
“中海创投的胡总,中海集团的二公子,你脚踩的这块地儿,就是他家的。”
胡逢宴在这些狐朋狗友里,也是会玩的人,平时玩的时候,可没这么蔫。看来是昨天熬大夜,亏损了阳气。司念飞推着他去客房睡觉,顺便打发走了小模特。
胡逢宴睡到十一点半,司念飞问他:“叫外卖?”
“去外面吃吧,找个有点儿人烟的地方。”
司念飞不知道是不是出自他经历的影响,胡逢宴喜欢在接地气的小馆子吃饭。
他们这圈里,非富即贵,除非小馆子的饭菜好吃到人神共愤,是不会屈尊降贵和普通老百姓们一起用餐的。
司念飞从小肠胃不好,一吃重油重辣就拉肚子,但他愿意陪胡逢宴。
未来大厦附近有家“刘妈妈盐帮菜”,掌勺是四川自贡人,比司念飞在自贡本地吃到的还要正宗。
只是他的耐辣度实在一般,吃到一半,就去厕所拉肚子了。
胡逢宴一个人扒拉着干锅鸡里的土豆,这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胡天王,是你吧,胡天王。”
这不是司念飞的声音,胡逢宴回头,看到对方的瞬间,不但夹着的土豆条掉了,筷子也掉了。
2. 听说你进去了
你们有讨厌的人吗?
肯定有啦,每个人都有讨厌的人,所以,文一越也有。
文一越最讨厌的人胡逢宴,绰号胡天王。
高中毕业那年,文一越抱着他的录取通知书,兴高采烈地坐上前往大学的列车,彻底告别了他最讨厌的人。
毕业那年,他回高中母校看望班主任,听班主任说,听他上一届学生的表姐的同事的姑妈的干女儿的狱警老公说,胡天王坐牢了。
只能说,预料之中吧。
在一场出卖人格的糟心直播后,遇到混的不如自己的老同学,好像老天爷给文一越的厚赏。
文一越看了眼对方桌上可怜的两道菜,同情心又泛滥了。
他平时出门吃饭,都舍得点两个菜,胡天王竟然沦落到只点一个菜的地步。
哼,以前和他那些狐朋狗友称兄道弟,不是很牛吗?怎么现在连两个菜都点不起了?
文一越还没从直播带来的痛苦中戒断,脸上挂着难看的假笑。
“胡天王,没想到真的是你。”
打火机在胡逢宴的手上危机四伏,一个不慎,就要烧着胡逢宴的衬衣了。
胡逢宴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你是?”
这王八蛋...居然...忘了他了?
劳动改造改坏了脑子吧!
文一越死要面子道:“不好意思,我也认错人了。”
胡逢宴咧嘴一笑:“开玩笑的,怎么还是和以前一样开不起玩笑?”
司念飞肚子不知道拉多久才能回来,胡逢宴长腿伸向对面,踢开凳子,示意文一越:“坐。”
文一越说:“不用了,我吃完了要走了,这顿我请你。”
文一越想过他以后会混的很惨,但当亲眼目睹他混得多惨的时候,还是于心不忍。
他大方地走向柜台,帮胡逢宴结了账,面对不满一百的账单,文一越心里有些遗憾。
这个胡逢宴,白瞎了聪明的脑子了,怎么就不知道往正处用呢。
他走向胡逢宴:“没想到你也来岚市发展了,离开溪山也挺好的,大城市没人在乎你过去发生了什么,我在岚市租房住,一月房租三千八,你没事可以来找我玩。”
文一越,你这个傻叉...文一越抓狂了。
干嘛跟他提自己房租三千八呢?看胡逢宴这身穿着,恐怕还在住城中村的隔断房。
胡逢宴终于不玩打火机了,他把打火机扣在桌子上,问道:“你知道我的事?”
“听高老师说的。对了,你出来多久了?”
“两年。”
“胡天王,只要你愿意洗心革面,以后只走正道,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胡逢宴不以为意地瞥了瞥嘴角,文一越见他这样子,真是没救了。
胡逢宴把话题转到他身上:“你呢?现在做什么?”
这话真是问到点子上了,文一越最不愿对人提起的,就是他还在当艺人。
他说:“这两年在准备考研。”
生怕胡逢宴追问更多,文一越说:“加下微信吧,以后相互有个照应。”
胡逢宴打开微信二维码,让文一越扫他。
文一越发送完好友申请,冲胡逢宴摆摆手:“我还要忙呢,改天再说。”
文一越并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背影看上去有多么匆忙,半瞎子都能看出他是落荒而逃了,只有他自己自欺欺人,认为自己表现地很正常。
文一越发誓,他绝不是想自不量力地帮助胡逢宴适应社会生活!他只是家教好,喜欢爱助人为乐...
司念飞从洗手间走出来,正巧看到文一越落荒而逃的背影,他一边擦手一边坐在胡逢宴对面:“刚才那人你认识?”
“这不废话么?不认识我跟他说什么话?”
“酒局认识的小明星?”
“我从不沾娱乐圈的人。”
“你不是认识他么?”
胡逢宴脑子还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他后知后觉:“他是娱乐圈的人?”
司念飞说:“对啊,昨晚来我这过夜的那个小模特,和他是一个经纪人。他们经纪人李晶晶,圈里都知道她是拉皮条的,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好这一口,非要她手里的模特陪我玩,我最近不是在气我们家老头子么?就答应了,那玩意儿还以为我上钩了,昨天趁我洗澡,还在他们群里分享我家照片呢,结果我压根儿没动他。”
胡逢宴嗤笑:“是你没让他动你。”
司念飞吃了瘪,气鼓鼓说:“你知道我有洁癖,如果不是我家老头子催婚,我才不会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就来我家过夜。”
吃完饭,司念飞要结账,胡逢宴说:“买过单了。”
“你买的?不是说好你把你的918借给我,租借期内的饭都我负责么?”
胡逢宴想到文一越买单的举动,笑了笑,“不到一百块的饭,你跟我急眼呢?”
这当然不是一顿饭钱的事了,而是有来有回的事。
二人从小饭馆出来,司念飞点了一支雪茄,问他:“你抽吗?”
“我戒了。”
“戒了?什么时候的事?”
“刚才。”
胡逢宴实在顶不住了,打算回家睡觉。临走前,他问司念飞:“我记得你表哥的娱乐公司快黄了,我手上正好有一笔闲置资金,让我他有需要的话,直接和我联系。”
“他那叫什么娱乐公司,应该叫自娱自乐公司!两个签约艺人,一个是他前女友,一个是他前前女友,就是打着公司幌子公费恋爱。”
“他公司法务团队怎么样?”
“也就法务团队靠点谱,等等,你不会真的要投他的公司吧?胡逢宴,我可给得给你打好预防针,你投他还不如在A股随便挑一支...”
胡逢宴的车到了,他上了车后座,打开文一越的微信,迅速编辑了一条消息发过去。
「午饭的钱,我分两次转给你。」
文一越收到消息,看到一顿不到一百的午饭钱,竟还要分两次转,同情心快跳出嗓子了。
他回复:「不着急的,你慢慢还。」
文一越这人,自己兜里剩三毛钱,也要掏出两毛救济别人。就在他为胡逢宴的处境心疼时,他的后援团炸锅了。
起因是十八名粉丝里的其中一位,发了文一越的直播截图:“公司怎么什么商务都给小文接?”
这张截图上,文一越正在黑着脸展示某电动小玩具。
过了很久,才有另一位粉丝回复:「经纪公司是不是逼小文自己走人呢?」
文一越披上马甲,回复道:「截图是断章取义,我们不要妄下结论。」
文一越心里吐槽,谁想打喷嚏的时候能做好表情管理!
哦忘了提了,文一越后援团十八名粉丝里,包括着他自己的马甲,严格来说,他入行八年,只剩下十七名粉丝。
文一越没想到,自己入行八年,一朝直播竟然上了热搜排行榜的第三十七位。
「文一越大牌」的词条已经在热搜挂了半天了,点进去,除了骂他的,就只有嘲讽他的。
晚上,文一越接到母亲的电话:“小文,家里都知道你上热搜了。经过家庭会议,大家伙儿派我当代表,来慰问你。”
文书记在学校当了大半辈子书记,从小到大,文一越都是她的骄傲。
在文一越高考上了当地晚报时,她肯定没想到,下一次文一越上新闻,和他一起出现的不是科研成果,而是情趣用品。
“你们看热搜了?工作而已...”
“小文,家里的意思是,在外面不开心就回来。你姥姥姥爷的退休金都是你的,不就是违约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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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出得起。”
文一越耐心相劝,文书记见他如此固执,就不再劝他回家了。
快到十二点了,文一越准时坐在工作台前,打开电脑的直播页面。
他每周的双数日都会直播唱歌,但因为版权问题唱不了别的歌,来来回回都是他那几首老歌,十七名粉丝再喜欢他,也做不到每天都听他唱同样的歌。
半夜一点,直播间提示:忠实听众福满多已上线。
文一越这才有了些精神,他摆正话筒,扬声道:“福姐来了?”
福满多回复道:“刚下班呢。”
文一越想了想,说:“送你一首文一越同志的出道曲《流行国王》吧。”
文一越纯净的声线像是一道雨痕,洗去了城市带给人的糟心事。
福满多:“什么时候出新单曲啊?”
文一越已经写完了新单曲的词曲,如果不是福姐孩子生病的事,下周就可以租录音棚了。
然而比起自己出新单曲,显然帮助福姐更重要。
《流行国王》这首歌,在问世之初,也当过一段时间的大热曲。但这首歌的命运和它的创作者如出一辙,在短暂的巅峰之后,就一直待在谷底了。
是谁撕裂虚伪的流行
把听众变成没品味的幽灵
是谁加重国王的病情
把幽默变成一种上刑
二十六岁的文一越已经很难唱出十八岁时候的热情了,这首摇滚被他唱成了催眠小调,没多久福姐就下线了。
这一夜,文一越一直唱到凌晨三点。
夜深人静时,窗外的城市熄了灯。
文一越含了片龙角散,搓了把脸就睡了。
他本以为这次直播肯定完蛋了,没想到品牌方对他还算满意,一连跟他签了一个季度的约,文一越算了算,这一个季度能挣个七八万,离福姐需要的钱还是杯水车薪。
为了犒劳自己,周日文一越允许自己睡到自然醒。
但由于现实的压力,他还是在八点整准时起了床。
公司艺人小群里有个小模特正在炫耀最近榜上的小开,有人犯贱问文一越:“你啥时候带我们傍富婆?”
文一越没理他。
老实说,如果十八岁那年,他知道自己将和这些人同流,绝对不会毅然决然参加那场选秀。
中午李晶晶打来电话,告诉他品牌方的市场总监今天过生日,想请他参加。
文一越直接问:“陪过生日多少钱?”
李晶晶发射一串连珠炮:“人家请你过生日是欣赏你,你还真当自己是卖的了?去就给个痛快话。”
“给钱我就去。我知道公司那几个有名的都是明码标价的。”
李晶晶讽刺:“那高材生,你打算卖多少?”
文一越瞬间清醒了,他在干什么?他原本进入这个圈,只是为了有更多人听到他写的歌。
“我陪她过生日,能给我什么资源?”
“你二十六岁的人了还要我教你怎么争取?你又不是唯一一个被邀请的...文一越!你挂我电话!”
作为老文家的宝贝孙子,他都好几年没过生日了,才不会陪别人过生日呢,之所以这样问,就是为了气死李晶晶。
挂断李晶晶的电话没两分钟,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文一越不确定是不是新的合作机会,犹豫了一下,接通电话:“您好。”
“文老师您好,我是匠人娱乐艺人运营团队的Michael,你叫我阿Mi就好,请问文老师的经纪约还在盛世娱乐吗?”
这种电话通常都是竞争对手骗信息的,文一越说:“我不是文老师,我姓...”
这时手机弹出一条信息——
胡逢宴:「今晚有空?」
文一越对着电话说:“我姓胡,你找错人了。”
3. 没钱装什么阔!
由于学习好,文一越从小被所有人捧着,小时候的经历,让他习惯了被命运推着走。
但凡他主动一点儿,也不会混成现在这个样子。
今晚和胡天王吃饭,是他为数不多的主动。
自己毕竟是个艺人,不能去太没档次的地方吃饭,文一越喽了一眼存款,还有四位数,可以去吃他惦记了很久的那家私家菜。
文一越提前告诉胡天王:「今晚我请客,你别跟我抢。」
文一越这孩子,出身在一个优渥的知识分子家庭,家里从老到小,都喜欢瞎讲气派。胡逢宴还记得小学的时候,他们的书包都像垃圾袋一样,而文一越的书包总是从里到外都整洁干净。
他怎么知道文一越书包里面整洁的?
自然是因为偷过他作业。
文一越不是一个喜欢把自己的隐私暴露在外的人,用李晶晶的话来说,他缺少了做明星最重要的资本——爱显摆。
因此,那些有可能被顺藤摸瓜、摸到他真实人格的蛛丝马迹,都被他藏了起来。
他不会在外表上过度展现自己的主张,干净的白衬衣配一条不累赘的牛仔裤,对他来说就足够了。
这身白衬衣,是几年前他还有活干的时候,品牌方送的,文一越特地把袖口卷起来,不经意露出低调而华丽的LOGO。
胡逢宴从小就是个野孩子,文一越并不指望他能为这次吃饭整得人模人样,干净,是对他唯一的期待。
他先到餐厅,点了菜,一边练习冥想一边等待胡逢宴的到来。
十八分钟。
胡逢宴居然整整晚了十八分钟!!!
“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胡逢宴穿着一件有些洗发白的牛仔衣,头发还湿漉漉的,他说:“下雨了,没带伞。”
文一越问他:“你怎么过来的?”
“坐公交。”
“吃完饭,我帮你打车。”
主菜的清蒸鲈鱼刚上桌,胡逢宴已经动筷子了,文一越说:“在这种地方吃饭,不能吃的太快,别人会笑话。”
胡逢宴筷子都插鱼肚子里了,听文一越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他噗嗤笑出声:“你怕被笑话?”
文一越摆谱道:“可能是在娱乐圈呆久了,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所以比较在乎自己呈现出来的样子。”
文一越在极力打造一个“我过得很好”的人设,但是,就像农民冒充皇帝一样,没见过的日子,是想象不出来的,扮来扮去,反而把自己扮成了个四不像。
胡逢宴索性丢掉筷子,向后靠去。
文一越说:“你不要摔筷子。”
“来,你说,我该怎么吃?”
“胡天王,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瞧不起你?”
“没有啊。”胡逢宴挑眉:“我觉得你只是瞧不起你自己。”
天!
他一个坐过牢的,竟瞧不起当明星的!
文一越憋着怒,脸上挂着一抹并不舒展的笑:“大学以后,我们就没见过面了吧。”
胡逢宴想了想,还真是。大概因为这些年发生的事太满,他从不觉得时间过了这么久。
“文一越,你不会还惦记着我呢吧?”
怎么可能!
他是文家的后人,统招全日制重本,全民选秀亚军,是有后援团的人!
“当年选秀结束,我本来想把参加选秀的路费报名费一并还给你的,但后来就联系不到你了,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哦,当年忙着混社会,没来得及接。”
“混什么社会?哪里的社会?你混□□?”
胡逢宴卷起牛仔外套的袖子,露出斜穿手臂的疤:“吓人不?”
他危害社会,竟然还骄傲上了!
这顿饭,吃得文一越难以下咽!不,不能咽不下!
这顿双人餐用了团购券也要888,他必须吃回本。
见文一越突然认真扒起了饭,胡逢宴脱掉牛仔外衣,露出皱巴巴的白T。
“你还在娱乐圈混?怎么没听过你的名字啊?”
“哦,我最火的那两年,你正好在里面。”
“那你凉的也挺快。”
文一越彻底没话说了,二人之间安静了好一阵,服务员都以为他们快结束用餐了,文一越突然问:“你现在靠什么维持生计?”
胡逢宴想了想:“卖点农产品。”
胡逢宴说的也没错,公司正在智慧农业和冷链物流等模块布局,本质就是卖农产品,只不过商业模式不同罢了。
“你别骗农民伯伯的钱。”
“小文。”胡逢宴故意压低声线:“你该不会是想跟我显摆你过得比我好吧。”
“我用得着跟你显摆?”
“你不是明星么?餐厅里怎么没人认出你?”
文一越快要被憋出结节了,他努力不受对方干扰,佯装镇静:“明星就要每个人都认识么?再说我是唱歌的,不爱往电视剧里凑,也不爱在综艺上露面,他们不认识我也正常。”
“不会是没人请你吧。”
这还真不是。
文一越选秀出道那年,递过来的剧本、综艺邀约能堆成山了。
可当年他面临着另一件更重要的任务:完成学业。
姥姥姥爷说,你们娱乐圈最缺的就是高学历人才,你拿到学位证,正好弥补了这类人才的空缺,还愁以后没有机会?
他的想法是,他是喜欢唱歌,喜欢写歌,又不是喜欢名利,享受正常的校园生活,才能创作出更多大众喜闻乐见的作品。
天真。
文家满门八口,凑不齐一只能看懂市场的眼睛。
文一越告诉胡逢宴:“再怎么说,好好上学最重要。”
“我看新闻说,你们这种过气艺人过得都不太顺利,你呢?也这样么?”
文一越心头怒吼三声“啊”,借着喝水平复情绪,然后拿起湿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胡天王,我现在出门不方便,本来不想来的。之所以冒着被拍到的风险出来,是想知道一件事。”
“有人拍你?”
“陆弥从阿根廷的电影节回来后,跟我联系过一次,并且和我约好下周见面细说。但那个晚上,她跳楼了。警方认定她是自杀,她家人和经纪公司都证实了她长期患有重度抑郁症。我知道,真相不是这样的。”
“所以,你该不会认为是我干的吧?”
“我不知道,我也不敢猜测。”
胡逢宴忽然站起来,拎起外套就朝外面走去。
文一越很久没提起陆弥的名字,他自己缓了一会儿,才起身去追胡逢宴。
出门之际,服务员拦住文一越:“先生,团购券麻烦核销一下。”
文一越老老实实核销了团购券,担心胡逢宴走远了,他冲入小雨里,却见胡逢宴正站在马路对面抽着烟。
他冲上前,双手抓紧胡逢宴的衣领:“你对她的去世,如此无动于衷么?”
胡逢宴一把推开他:“我哪儿知道?要不然我变成鬼去问她?”
文一越重新扑上来,“你干过的事,就这么不可告人么?”
胡逢宴闭着眼都能想到,这家伙估计把他知道的所有罪名都安自己身上了。他借着身高优势垫起脚,文一越如果不松手,就要腾空而起了。
他松开胡逢宴:“我必须知道!”
“她背叛你在先,她死了,你不应该高兴吗?”
文一越仰着头,小雨像针一样刺在他眼睛里。
“你知道我们两个的事?”
“你当老子傻呢?百度随便搜一下你的名字,蹦出来的全是陆弥和你闹掰的事。”
学习好是把双刃剑。文一越前十八年,得益于“学习好”,在学校里受尽保护,导致他的自恋人格较为突出,凡事都觉得自己对,都觉得自己好。
等等...他的新闻...还停留在十八岁那年么?
文一越的自尊心彻底被撕碎了。
他不告而别,失魂落魄的朝车流中走去,胡逢宴烦躁地抽着烟,雨中“扑通”一声,水花四溅,胡逢宴没反应过来,马路上的车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文一越倒在雨水里,雨势似乎变大了,打得他心灰意冷。
他要死么了?就这样一无所成地死了?不过如果他出车祸身亡,应该能上热搜,人们看到他去世的消息,应该会去听他的歌吧?
两小时后,岚市第三人民医院急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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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消息是文一越没有死,没有穿越,没有重生;坏消息是,文一越上不了热搜了,不上热搜,就没人知道他是个音乐人。
“病人胫骨扭伤,已排除骨折,但不确定半月板是否受损,得看三天后的情况,你们可以回去了。”
胡逢宴也是没想到。
这家伙没长眼到直接冲上大马路,那么长的车队,他是看不到还是怎么的?
因为是文一越横穿马路,所以他占全责,胡逢宴为了息事宁人,给了司机五百块。把文一越送到医院急诊就医时,他才发现文一越连医保都没有。
就这还敢跟他装阔?
大半夜,胡逢宴扶着文一越离开医院,“我送你回去。”
“谢谢。挂号费这些是你帮我掏的吧,多少钱,我给你。”
“一共五千三。”
“什么?!扭伤个腿要五千三?”
“缝合费和去疤药加起来就四千了。”
如果不花八八八团购这顿晚餐,文一越是掏得起这五千三的。
“那个,我有钱了就转给你。”
“没钱你干嘛往马路中央跑呢?”
“是我故意的吗?是我故意的吗?我有那么笨吗?我隐形眼镜进水了,所以把隐形眼镜摘了,你不知道我高度近视吗?”
诶有吗?胡逢宴其实不怎么记得了,他记得明明没有,他就记得文一越眼睛挺亮的,不像个书呆子。
“我先送你回去。”
网约车到了,胡逢宴把文一越塞进车里,随后自己挤进来。
胡逢宴高一的时候就一米八三了,高中毕业那年,个头已经蹿到了一米八七,他的腿放不下,只能敞开。
坚硬的膝盖挨着文一越受伤的小腿,文一越想让他把腿稍为合上一些,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文一越租的房在郊区,一室一厅,他把床搬到了客厅,卧室改装成了一个小型的工作室,墙上挂着吉他、贝斯、堆在墙角的键盘被他当成了衣服架。
文一越为自己辩解:“我平时没有这么邋遢。”
胡逢宴:“我又没问你。”
文一越张嘴吃了个大苍蝇,可是想到胡天王用卖农副产品的转来的前帮他垫了医药费,再大的苍蝇他也会默默吞下。
“你快点把钱还我,我也缺钱。”
呸!文一越吐出一口苍蝇。
“我要是不出来见你,也不会...”
“我走了,拜拜。”
走了?
真走了?
真真真走了?
胡逢宴千真万确地走了。半夜,文一越腿疼得睡不着,便单脚跳到工作室,打开电脑开启直播。
直播界面弹出一则消息:「用户8888成为您的粉丝!」
文一越熟练地欢迎着新粉丝:“哇,是新来的朋友。半夜不睡觉来听我唱歌么?你想听什么?给你一次免费点歌机会。”
用户8888:“圣母旅行家。”
文一越直播唱歌挣到的打赏费还不够交水电费,通常都是直接放飞自我。
看到“圣母旅行家”这个歌名,他脸一黑:“不好意思,没有版权。”
用户8888:“你自己写的歌,也没版权?”
文一越越看越来气,差点儿就跳起来了。
你个胡天王,暴露了吧!除了胡逢宴,还有谁知道圣母旅行家是他写的?
这是福姐发来一条弹幕:“《圣母旅行家》不是陆弥的歌吗?”
用户8888:“主播,你到底会不会唱?”
文一越:“抱歉,主播今天身体不舒服,就直播到这里了,各位晚安。”
文一越把电脑强制关机,电脑屏幕已熄灭,旁边反光的照片就成了他视线里最亮的物体。
这是八年前那场选秀总决赛的照片,他和陆弥分别夺取冠亚军,那也是他人生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圣母旅行家》是陆弥的夺冠歌曲,但是鲜有人知,这首歌的原作者是他。
文一越至今还记得这首歌的旋律,他轻轻哼起,忽然一声坠地声,让他心脏一沉。
那一声坠地,正是陆弥从高楼坠下发出的声音,也是她为这个世界留下最后的声音。
4. 想看我笑话?
周一,福姐在粉丝群里吐槽大城市三甲医院的床位费,文一越看完,心酸不已,又给她转了两千。
这是他来岚市的第八个年头了,还是没能习惯这里春天的气候。
文一越时不时想家,姥姥姥爷也上岁数了,他妈一个人,家里总得有个年轻的劳力照顾。
可他还是留在这座城市,等待着属于他的机会。
李晶晶又在中午这个不合时宜的时段打来电话。
“文一越,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联系别的经纪公司了?”
文一越昨天出了车祸,心情不好,直接回嘴:“你是我爸还是我妈?我有必要事事向你报备?”
李晶晶听他跟自己开杠,很难不猜想他是找好下家了。
但很奇怪的一点是,她对文一越的背景了如指掌,文一越祖宗八代都是溪山人,在岚市没有人脉,平时除了外出打工,基本都待在家里搞音乐,他怎么可能突然找到下家?
难不成狗屎运真的砸到他头上了?
可是那怎么可能?文一越是小有才华,但才华这玩意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他做的也不是符合大众审美的音乐,怎么会突然转运,从天而降一个伯乐?
李晶晶警告了文一越几句,挂断电话就奔向版权部,让同事翻出文一越的音乐版权,确认他的公司拥有他作品的永久代理权,悬着的心才落下。
虽然她也看不上文一越这几首歌,但这些东西,是拿捏文一越最好的武器。
文一越的经纪约还有两年就到期了,他没提出主动节约,公司没能在他身上捞到钱,只能指望下一个合约期了。
只要版权在,文一越八成还是会续约的,以他对自己羽毛的爱惜,肯定不会让别人唱他的歌的。
下一个合约期他再想解约,解约费就得翻番了。
这次挖角事件,让李晶晶重新审视了文一越的价值。为了诱导文一越续约,她决定施舍他一些资源。
周二晚上,文一越拄着拐去未来大厦直播,直播到一半,大忙人李晶晶竟然来探班了。
文一越知道准没好事,没想到李晶晶却说:“待会儿有个酒局,可能会有一个ost资源,你直播完和我一起去。”
文一越:“你让我陪酒?”
李晶晶:“都是大老爷们儿,我也在场,你怕啥?唱片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ost就是这个年代的王道!这几年的大热曲都是通过ost火起来的。一知道消息,我就想到你了,你也不想混到解约,一首新作品也没有吧。”
文一越问:“酒局都有谁?我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省得说错话。”
李晶晶虽然利欲熏心,但在工作上绝不含糊。
她把今夜可能会见到的人,一一提前介绍给文一越。除了音乐圈的大佬,制片方,她还特地介绍了一个人。
“远洋传媒的司总你也得认识一下。远洋传媒是岚市最大的MCN机构...别给我摆着脸,我知道你不喜欢直播,但是巨浪董事长是他亲舅舅,认识了司念飞,万一以后找你做电影音乐呢?”
混圈的都知道,巨浪集团旗下的巨浪影业是电影圈的龙头,电影工业的先驱者,能走出国门的电影,背后都有巨浪影业的推动。
“这几个人都记住了?”
“嗯,要我复述一遍么?”
“这倒不用,985统招本,不至于记不住这几个人。”
不参加一场酒局,是无法见识到李晶晶的厉害之处的。她三言两语,就能哄得全场人高兴。
文一越一个过气选秀明星,愣是被她吹成了沧海遗珠,“你们知道我第一次听小文的音乐,想起了什么吗?”
文一越心想,难道不是想起了金钱么?
“他让我想到了马蒂斯,鲜艳的,热烈的,不受约束的,这大概就是艺术的共同之处,它能唤起深藏心底的原始渴望...”
这场酒局虽然在夜场,倒是没有文一越想象中的乌烟瘴气,顶多大家喝高了,会说一两句行内的糙话。
音乐大佬问了文一越关于当前快餐神曲火爆,而精心制作的音乐为人问津的看法,文一越绕了个弯,从大众审美变迁的角度回答,掩藏了自己的真实态度。
干他们这行的,必须认清一个事实,你可以说大众审美是垃圾,但大众也没必要为你的阳春白雪浪费时间。
操控市场的人没远见,便想把一切责任都推卸给听众和创作者。
当然,文一越不会把这些话说出口。
他和这位音乐大佬一来一回,相谈盛欢。在旁边被李晶晶劝酒的司念飞飘来眼神,发现文一越没在看他,便多瞧了他一会儿。
敏锐的李晶晶问道:“司公子,对小文有看法?”
司念飞对文一越本人倒是没什么看法,他只是想知道,能让胡公子一掷千金的,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老实说,文一越的气质不太像艺人。他身上没有艺人那种对关注的向往,反而有点像科研人员,这种特质在贵圈倒是罕见。
他能预感到,此人绝非池中物。
凌晨三点酒局散场,司念飞问道:“谁住未来大厦附近?可以坐我车。”
李晶晶正要替文一越争取机会,文一越却先一步开口:“我住在未来大厦三公里左右,方便么?”
“当然方便!”
李晶晶还琢磨着,文一越什么时候这么会来事儿了,他已经上了司念飞的车。
司念飞一上车便对司机说:“放首文老师的音乐吧。”
文一越出道八年,仅有七首单曲,其中六首都是参加选秀的原创曲。
他那时候的音乐风格融合了摇滚和电子,司念飞从小在国外念书,听这类音乐长大,八年前的音乐,现在听仍然觉得具有先锋性。
他感叹:“文老师领先时代至少二十年。”
文一越能看出来司念飞是真的欣赏自己的音乐,所以大方接受了他的赞美,甚至主动和他谈起了当时的创作理念。
文一越大学是机械电子工程专业,许多音乐的灵感来源于金工实习。
司念飞诧异:“金工实习?”
文一越说:“嗯,我妈说我专注度差,不管是看书还是做家务,脑海里总会出现杂音,为了改善这种现象,我姥姥是医院护士,说以后可能会发展成精神分裂,我妈担心我精神分裂,就给我找了一个音乐老师,让我系统学习音乐,我开始把这些杂音转化成音乐,成绩也越来越好了。”
“那你还真是不一样,我认识许多音乐人,都是先学了乐器,然后才有了对音乐的嗅觉,不过更多的,是因为喜欢音乐带来的掌声才入了这行的。”
“掌声也是音乐的一种,不是么?”
二人相谈甚欢,在离目的地还有十分钟的时候,司念飞控制了话题:“李晶晶根本欣赏不了你的音乐。”
“不止她,我妈也欣赏不来。”
“要不要来我表哥的公司?李晶晶旗下有十几个艺人,能分给你的资源有限,可如果你签约我表哥的公司,就是公司唯一的男艺人。”
“司公子。”
文一越深吸了口气,司念飞更觉得这人是天生的音乐人,就连呼吸都是有韵律的。
“你有什么顾虑么?”
“我离合约到期还有两年时间,而且,这些年创作的音乐版权大部分都在公司手里,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放我走。”
“这个你不用担心,合同的事让律师去解决。”司念飞笑道,“你可能觉得我们做MCN的,都是追逐热点潮流,没有审美根基,但我这人不一样,我最烦千篇一律...”
文一越没有听进去司念飞后来说的话,只是在合适的地方点头、停顿、表示赞成。
司念飞觉得自己挖到宝了,迫不及待地给匠人娱乐的艺人经济部打去电话,让他们着手文一越的经纪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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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隔天中午十二点,司念飞还在呼呼补觉,他的表哥、匠人娱乐的老板黄彻发来一段长语音,司念飞听完,人从床上弹起来——
“哈?永久代理权?这不是欺负人吗?”
黄彻说:“我特地去了解了一下情况,当年选秀一结束,除了冠军,前十名其他人都被盛世娱乐签走了,文一越的情况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还有更惨的,光是解约就赔了一千万。盛世娱乐的老板白手起家,圈里出名的抠,有了点儿小势力,就开始坑和他年轻时候一样的老实人,刚高考完的学生,哪里懂什么模糊条约?家里没有从事这行的,也想不到我们这行有多少坑,人又能有多贪婪。”
司念飞甚至想好了对文一越的包装计划——
说一嘴,司念飞和黄彻的匠人娱乐没有任何利益往来。只是他这人自恃品味独特,爱好寻找千里马,将自己培养成一名伯乐。他公司能做大,一是靠高人指点踩风口,二是背靠胡家的大树,让他不用付出太大的租金费用,三就是靠他自己家大业大,试错成本奇高,因此养了一公司的小众IP,纯靠基本盘大撑起了牌面。
他误把资源好当成了是自己眼光好。
不过对文一越来说,这是天降馅饼,不吃白不吃。
司念飞铁了心要把文一越签到匠人娱乐,黄彻给了他一个成本阈值,过了这个成本,绝不会多花一毛钱。
司念飞只能求助自己身边闲钱对多,出手最阔的人了。
“胡逢宴,文一越那里我谈妥了,现在就差解约费了。黄彻给了一个价,我了解了一下盛世的解约费,感觉这个数目有点儿危险。你能帮帮忙么?”
也不知道胡逢宴在做什么,电话里传来一阵水声。
水声结束,胡逢宴说:“这小子明摆着是不懂合同被公司坑了,被压榨了这么多年,还要付一笔高额违约金,天理何在?该走诉讼走诉讼,把他的委屈解了,以后见了前公司的孙子,也不至于心里憋着火,气着他自己。”
“奇了怪了,我胡爷爷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
“让你表哥找个经验丰富的律师,听听律师意见。”
“诶,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你家公司的事儿也没见你这么上心过。”
“老同学。我在溪山念书的时候,初高中都跟他同班,上学的时候就是个受气包。”
“初高中都同班,那真不是一般缘分。”
司念飞也是个行动派,晚上找好律师,第二天见面聊了聊解约方案,律师给出的最优方案是先赎身,再通过官司拿回版权。
这场会面,可以说是文一越人生的转折点,是他脱离低谷的标志,然而正在直播间带货小电动产品的他并不知情。
从第一天直播的内心抗拒,到今天,不过经历了三场直播,文一越已经对屏幕上的调侃视若无睹了。
直播结束后,直播助理的助理为她拿来保温杯,文一越自己去找工作人员要水喝。
“文老师辛苦了。”
“你们也辛苦了。”
运营抱着电脑,高兴道:“今天的订单量破千了!”
文一越估算了一下,除去李晶晶的抽成,扣去税款,自己的到手佣金不到一万。
今天是咖啡店发工资的日子,七千块,他把一半打到了福姐的卡上,目前身上的余额已经交不起下个月房租了。
文一越还在念书的时候,不懂为什么有些人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底层人。直到他现在即将沦为社会底层,终于明白了原因。
人一旦受到生存威胁,就会对比自己更弱的人进行攻击,试图获取一些聊胜于无的优越感。
从未来大厦出来,他找到昵称为胡天王的微信好友,发送道:「你住在哪?」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大厦格子间的灯火次第熄灭,打车高峰期过去,打车费回落,胡逢宴终于回复了——
“凭什么告诉你?想看我笑话?”
5. 他搞音乐,我搞他
文一越今天是走回家的。
他把自己气到了。
那天在刘妈妈盐帮菜,就不该和胡逢宴相认!
原本音乐是治愈他的解药,可一想到自己就算是写一团屎出来,都要被别人据为己有,他就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文一越气得一晚上没睡,第二天六点不到,家门口占了个个儿顶高的人。
文一越打开门,顶着腻子般惨白的脸:“咦,你怎么来了?”
“看看你的腿。”
“没太大问题,已经不用拄拐了。”
文一越跳回屋中,他先跳到冰箱的位置,从冰箱里取出两个馒头:“没吃早点的话,一起吃。”
胡逢宴也是没想到,他竟然落魄到吃馒头的地步了。
文一越在溪山也算家境优渥,从小没吃过苦,在同龄人只敢趴在肯德基门口闻闻味道的年代,文一越已经实现每周一顿肯德基了。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过物质上的匮乏,文一越对物质的要求并不高,所以才忍受了经纪公司的多年剥削。
胡逢宴说:“我给你煮面吧。”
“你说什么?”
“别给我装听不见。”
不可否认,胡逢宴的厨艺确实不错。看着他在厨房忙活的身影,文一越竟觉得有前科也不算什么大事,□□还进去过呢!
呸呸呸,想什么呀,他又不跟胡逢宴过日子。
不过,既然说起过日子...
“胡天王,你现在住的地方,租金多少钱一个月?”
胡逢宴不敢说真话,怕吓死文一越。
“两千五。”
“我这里三千五,你跟我合租的话,我们只用各付一半。”
"你这里就一张床,我睡哪?"
“我可以睡工作室,买个单人沙发床就行了。”
他舍得住沙发床,胡逢宴还舍不得自己的大平层呢。
“不是我说,你钱呢?”
文一越把福姐的事儿说给了胡逢宴,胡逢宴不可置信:“你说你每个月给网友三五千,下海卖情趣用品是为了帮他孩子付手术费?”
“我姥爷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见过那网友的面吗?”
“以前可能见过,但我忘了。
“那你见过她孩子吗?”
“我一天打三份工,哪里有时间?再说我是明星,如果让别的粉丝知道了,很难做人的。”
文一越这孩子从小就奇怪,有时候傻愣愣的,有时候又贼机灵,但这些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自恋。
别人的自恋是正常范围内的自我欣赏,而文一越的自恋,已经接近人格障碍的地步了。
胡逢宴想,他沉浸在自己的救世主幻相里,别人怎么说都不会听。就该让他被狠狠骗一次!让现实砸得头破血流,下回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文一越穿着家居运动服,带着无框眼镜,吃面的时候不声不响,晨光照在他半边身子上,漂亮的像画报里的人儿。
胡逢宴心不在焉地想,这漂亮人儿,真是活该被人骗。
“胡天王,有件事,我想跟你说一说。”
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吃饭时候绝不多说一个字,有话都留着吃饱了说。
“我最近血压高,别说太离谱的。”
“我要去匠人娱乐了。”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家经纪公司。他家艺人少,但资源多,我去了之后就是头部艺人,他们旗下只有两个女艺人,都是演员,公司百分之九十的音乐资源都是我的,我可能要火了。”
这小人得志的样,让胡逢宴不忍心给他浇冷水。
他向后舒展着身子:“苟富贵勿相忘啊,文巨星。”
“可是我去匠人娱乐,不只是为了让更多人听到我的音乐。”
文一越有个厉害之处,不论他说的话有多离谱,他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哦?说来听听。”
“匠人娱乐的老板黄彻,他父亲是巨浪集团的大佬,陆弥那部在海外获奖的电影,就是巨浪影业出品的。”
“你怀疑陆弥的死和巨浪有关系?”
“我不能说是百分之百的肯定,但是巨浪影业确实控股了陆弥的经纪公司,陆弥有很多资源,都和巨浪影业,甚至是巨浪集团相关。”
胡逢宴有些头疼:“这是警察该管的事,不是你该管的。警方说陆弥是自杀那就是自杀,退一步来说,万一不是自杀,你一个人单枪匹马地去调查,把自己卷进去了怎么办?”
“我不是单枪匹马。”文一越紧紧盯着胡逢宴,“你能帮我吗?”
“我?帮你?我不工作了?”
“如果我能签约到匠人娱乐,我会要求公司帮我派一个助理...不,司机,我怕他们人事查得紧,不招有前科的助理。”
胡逢宴气得笑出声:“你车都没有,还敢要司机?”
“如果我让他们给我派车呢?”
文一越也是敢想敢做。胡逢宴心想,不过是一辆车的事,也不至于戳破他的幻相。他和司念飞的车都是换着开的,司念飞和黄彻又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表兄弟,给文一越派辆车,也不是难事。
“你想坐什么车?”
“别的明星坐什么车,我就坐什么车。”
胡逢宴掂量了一下他的几个条件,给他开车可以,正好看着他点儿,但合租不行。
就他这鹦鹉笼子,住他一只鹦鹉都够呛,
“你天天晚上唱歌,太吵了,我不想跟你住。”
“以后你想听我唱歌,还得从黄牛手里买高价票。”
“我可不助长市场乱象,你要是和黄牛沆瀣一气,我就找市场监管局投诉。”
文一越端着碗站起来:“我只洗自己的碗筷,你的吃完了自己洗。”
胡逢宴打算气气他,故意丢下吃了一半的面,“我还有事先走了,你要是不乐意洗我用过的碗,扔了就行,反正不是我买的碗,我不心疼。”
从文一越的麻雀窝出来,胡逢宴立马发了条微信问司念飞:“你跟你舅关系好吗?”
司念飞:“我跟我家长辈关系都不好。”
这可麻烦了,文一越那小子家世清白,一家八口凑一起,凑不出一个心眼子,他想查巨浪,跟飞蛾扑火没区别。
或许阻止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他之前找出陆弥死亡的真相。
胡逢宴昨晚又喝了个通宵,给文一越做完早饭,回到家他已经疲惫不堪。他躺倒在沙发上睡死了过去,梦正浓时,一声坠地的巨响,把他从梦中惊醒。
晚点的时候,阿姨来他家打扫卫生。见到满地酒瓶,劝道:“我村里一个男人,从酗酒到猝死用了不到半年时间,小胡先生,你才26岁,趁着没有其它疾病,现在戒酒还来得及。”
胡逢宴的家,是典型单身男人的做派。
酒瓶衣服充电器手机电脑乱扔一同,每次来都是这样。
阿姨惊喜地发现,胡逢宴家没有烟味,也没有烟蒂了。
“小胡先生,你戒烟啦?”
“嗯,戒了。”
这可真是个大喜讯!阿姨恨不得拉大字报清楚呢!
老胡先生现在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小儿子。要说抽烟喝酒,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老胡先生要不是为了健康,也不会戒,但就是担心他身边诱惑多,不学好,染上不该染的东西。
光是阿姨服务过的家庭,就听说过好几个染上毒瘾的案例,照胡逢宴之前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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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的那个劲儿,简直是在危险边缘摇摇欲坠。
胡逢宴先生在二十六岁这年,因戒烟一周,喜提人生中第一次通报表扬。
阿姨回去没多久,胡逢宴就收到了来自大哥胡建山的奖励。
胡建山发来一张位于香港的房契转让书,胡逢宴率先心想,现在香港房子有价无市,不是自己住的话,没必要收下。
他谢绝了胡建山好意,没多久,胡建山打来电话,胡逢宴一只腿搭在沙发扶手上,另一只腿曲起,懒散地说:“我不需要。戒个烟,搞这么兴师动众。”
“你以为这是给你戒烟奖励...”胡建山没想到胡逢宴的脑回路如此清奇,笑了几声,说道,“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
胡逢宴皱了皱眉头:“我生日还早呢,你现在给礼物?”
胡建山说:“转让流程需要一段时间,我希望你尽早拿到房契,毕竟谁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呸。”胡逢宴打断他,“你别老往坏处想,想什么来什么!”
胡建山这通电话来的很是时候,胡逢宴想,司念飞现在和家人闹掰,不能通过他接触到巨浪,那么胡建山呢?胡建山和黄彻是同学,或许早年他们家中都有来往。
“哥,帮我个忙呗。”
“非常乐意。”
胡建山这人呀,儒雅到狗来了都不敢轻易跟他瞎嚷嚷。
胡逢宴跟他说话地语气也不自觉恭敬了起来:“我想投资娱乐公司。”
要胡建山总结胡逢宴的投资思路,就是哪里有坑多往哪里踩,并且他的战略目光严重滞后市场二十年。
胡逢宴十八岁回到胡家以后,就一直和司念飞那帮小屁孩混,虽然不学无术,但也没霍霍家里钱。突然要投资娱乐公司,或许是受了狐朋狗友的影响。
胡建山循循善诱:“为什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不会是...”
胡逢宴说出后半句话:“有喜欢的人了。”
“真的?恭喜恭喜!”
胡逢宴年花边新闻不少,26岁的孩子,绯闻比他一个40岁的人都多。
对于这个老来得子,老胡倒是重视,胡建山身体不行,传宗接代一事靠不上他,只能靠胡逢宴。胡逢宴身兼重任,因此胡建山对他的个人问题较为关心:“哪家姑娘?”
胡逢宴:“搞音乐的。”
胡建山有些吃惊,现在还有人玩音乐?
他是古典乐发烧友,对音乐圈也颇有了解,于是问道:“什么类型的?”
胡逢宴说:“不知道,反正他搞音乐,我搞他。”
“缝宴,你要知道,做投资最重要的是收益,市场上没有一分钱,有义务为你的情绪买单。”
胡逢宴说:“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的个人感情问题同样重要。”
胡建山这个当哥哥的,比老胡还宠这个小弟弟。
胡逢宴替家里进去了两年,出来以后直接放飞自我,一个月三十天,没一天不是纸醉金迷,老胡的意思是,这孩子这辈子就这样了,反正吃胡家的饭,他也饿不死,就由着他吧。
可胡建山觉得,不能这样。
他亲自先把胡逢宴安排在自己公司,又监督他拿到了金融统计类的学位证,然后把他安排到全公司最无公害无污染的一条业务线上,眼看着胡逢宴上了绿色正轨,怎么突然又要搞黄色...
“胡大,你的命是我救的,我想请你帮助一下个人发展,不过分吧?”
胡建山对胡逢宴的容忍度极高,只要他不聚众□□,想怎么发展怎么发展。
“你年轻,不知道这个圈子水深水浅,得找好引路人...”
就这样,胡逢宴轻而易举得到了一次和该圈巨头——巨浪影业总裁黄文忠交流的机会。
6. 我要做流行音乐
司念飞出于“救娼”心理,对夺回文一越的经纪约表现出了急不可耐的执行力。
联系好律师的第二天,司念飞就带着律师找上了文一越。
文一越打工的咖啡店加上他,只有两个店员。
两个人既要负责咖啡出品,又要负责服务顾客,好在工作日没什么人,使文一越看上去不算太惨。
律师把解约方案讲解给文一越,文一越说:“我没有想法,司先生,你呢?”
司念飞说:“我就比你大两岁,你可别喊我司先生。叫我司念就行。”
司念飞越发对他好奇了,据了解,文一越是圈里正儿八经的统招本科,怎么闻起来,还带着一股子高中生的清澈呢?
他帮文一越分析了一下三个方案的利弊,文一越说:“那就听你的,先解约,再打官司那回版权。”
在签约条款上,文一越也没有任何意见,不过司念飞也不会让他吃亏。
“等你签完约,我请帮你请国外音乐工作室做先锋音乐。”
文一越反问:“为什么要做先锋音乐?”
司念飞惊讶:“你八年前就能写出《流行国王》了,这是你的优势啊!”
文一越却说:“可是做的音乐别人听不懂,在小圈子里自嗨,有什么意义?”
司念飞:“引领市场啊!这是艺术!”
文一越说:“我要做流行音乐。”
司念飞想了想,关于文一越的艺术发展,需要专业团队去做市场分析,不是他们一句两句就能聊出来的。
下午,李晶晶收到文一越的解约通知邮件,在医院的吊瓶还没打完,就开始用电话狂轰他。
文一越根本不接她的电话,照这个情况,肯定是找好接盘手了。在此期间,李晶晶接到老板电话,才知道文一越的邮件抄送给了大老板。
挨了批后,李晶晶反而冷静下来了。文一越解约,对公司可能没什么损失,但对她的损失很大。
艺人流失率是评估经纪人工作的重要指标,艺人签经纪约都会考虑这个指标,尤其是头部艺人。
李晶晶根据文一越的家庭背景和个人性格,制定了一套留存方案。
晚上她屈尊降贵,来到文一越的出租屋。
看到文一越出租屋里的鸡零狗碎,李晶晶想到自己刚大学毕业那会儿,和男朋友合租的地方比这里还寒碜。想到这里,她对文一越仅剩的同情也破灭了。
文一越算什么东西?小康家庭出生的小少爷,顺风顺水考到重点大学,他要是当年不贪娱乐圈这杯羹,现在随便找个企业上班,也不至于前景暗淡。
公司每季度都会做艺人市场评级,文一越和他的音乐,一直处于公司底层。
高考考六百多有什么用?他有没有其他行业工作经历,年龄上来,除了做生意,基本没别的出路。就这倔脾气,在她手下都抢不到资源,还说做生意呢。
文一越当着李晶晶的面,关上自己工作室的门。
李晶晶讽刺:“你是不是偷偷在外面接活,怕我知道?”
文一越说:“没有,你的味道太冲了,我怕污染我的工作室。”
李晶晶是来留住他的,面对文一越的挑衅,她选择忍气吞声。
“小文,姐知道你现在肯定有很多矛盾...”
文一越直接打断:“我没有矛盾。”
一句话让李晶晶又多了几个结节。
“小文,上个月的华钟颁奖典礼看了吗?刘上云老先生演了一辈子配角,六十三岁才被大众看到。你们做艺术的,最重要的是坚持。”
“我没放弃,只是想换个公司坚持。”
“你能不能别老打断我说话?”
“那你能不能直接说重点?”
“好,我说!你是不是觉得你怀才不遇?觉得命运待你特不公?我告诉你,这就是现实!我大学毕业来岚市进入这一行,混了十五年,才从隔断房搬出去,才签了第一个艺人!咱没人脉没背景,就要学会向现实低头,我不是不给你资源,同样一个资源,我给小吴,人家能把制片人品牌方哄得高高兴兴,他能做到资源反哺,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十七个粉丝,十七个粉丝!我出去跟别人吃饭都不敢提起我手下艺人有十七个粉丝,怕遭人笑话!”
文一越纠正他:“十八个。”
“对,还有一个是你自己的马甲。”
“不是,是新增的,除了我,一共十八个。”
虽然他也没脸说那位新粉丝是从里面出来的。
“你现在换公司,以为别的公司就会捧你了?我告诉你,公司是做买卖的!公司捧的不是艺人,而是市场指标!你的音乐模式已经被验证过失败了,以为换个经济团队就能盘活?”
文一越蹭的站起来,李晶晶怕他情绪上头动手,换了个温和点儿的口吻:“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咱们圈有个玄学说法,叫小火靠捧,大火靠命。我找人给你算过了,你没有这种命。有些人天生就是干这行的,像陆弥,人死了四年了,平台综合热度还在前十,这就叫命中带火!”
文一越突然发问:“你认识陆弥?”
“对啊,她是我前公司艺人,但当时她是公司头部艺人,我的资历够不着她。”
“她的经纪人是谁?叫什么名字?”
“你问这有用?难不成...”
“我要把她挖过来。”
李晶晶无语了一阵,忽然说:“你最近精神还好吧?要不然去医院看看?”
做梦呢吧!
“他叫什么名字?”
“朱琥珀...文一越,你现在挂号吧,我怀疑你有妄想症。”
“合约的事你放心,我们同事一场,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只要你别太过分,我也不会和你闹得太难看。”
文一越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成熟地令人不知所措。
李晶晶为了留住文一越,临时给了他几个上综艺露脸的资源,没想到文一越表现的还不错,至少没给观众脸色看了。
其中有一档是体育竞技类综艺,文一越的镜头不到一分钟,就因弱不禁风的表现被截成了表情包。表情包在小范围内火了一把,文一越的后援团一夜暴增一百新粉。
就在司念飞以为文一越签约是板上钉钉子的事,文一越提出了新条件:“我要朱琥珀当我经纪人。”
黄彻知道这小子的条件后,差点笑晕了过去:“他以为他是谁?刘德华?”
“他的意思是,找朱琥珀当他经纪人,自愿降低分成。”
“感情这小子想拿我们当跳板啊...司念,你就这么想让我签他?”
司念飞固然欣赏文一越的才华,但也没到非让黄彻签下他不可的地步,他开始反思自己是何时开是有这种执念的...
胡逢宴!是胡逢宴说想捧文一越!
“哥,文一越进来了,胡逢宴的1.8个亿才能到账,你自己衡量吧。”
“但陆弥跳楼以后,朱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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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不带艺人了,他连巨浪影业的股份都全抛了,我多大脸能请他出山啊?”
“你能帮我搞到朱琥珀的联系方式吗?”
“我堂姐那里应该有,回去给你问问。”
司念飞回家琢磨了一番这事儿,胡逢宴要捧文一越,他这么热情做什么?不怕请个狐狸精来身边么?他越想这事越不能这么办,必须得先发制人,就算文一越进来他们的圈儿了,也不能让他有机可乘!
司念飞连忙问胡逢宴人在哪里,没想到大半夜的,他在农产品基地抢险呢。
“胡逢宴,你对文一越到底是什么态度?我不信老同学的关系能让你为他痛斥1.8个亿。”
胡逢宴穿着雨鞋,帮农民把陷进泥地里的机器人抬出来,他往身上摸了摸泥巴,走到基地外:“他惹过我,我要报复回来,这样说你能理解吗?”
这可太能理解了!他就说嘛,胡逢宴这种败家子,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同学就开始收心搞事业?
“他怎么惹你啦?能跟我说说么?”
文一越可不只是“惹过他”,而是正在“招惹他”。
信号中断,司念飞自己瞎猜道:“你俩该不会是情敌吧?”
只有懂行的人,才知道这句话有多少门道。
胡逢宴这些年花边不少,但都是绯闻对象都是女性,可要说他喜欢姑娘,也没见他和哪个姑娘定下来。朋友问起来,胡逢宴就一句话——“爷正是能玩的年纪,能让爷定下来的,那叫本事,别人没本事,关我屁事?”
好在现在的姑娘都不瞎,不会傻傻等着浪子回头。
“跟我当情敌?就凭文一越那小破玩意儿?”
听胡逢宴这么说,司念飞放心了,“你别这么说他,小文挺有想法的,你猜他今天提出什么条件了?”
胡逢宴想,不会是要加钱吧...这1.8个亿给出去,他可真得没钱了。
“他要朱琥珀当他经纪人!”
胡逢宴就纳了闷了,文一越这号娱乐圈边缘人物,没背景没人脉,到底是怎么打听到朱琥珀和陆弥关系的?
胡逢宴也是和黄文忠见过面后,才知道朱琥珀这号人物。朱琥珀打造过的天王天后横跨三十年,后来因为想请他的艺人太多了,他直接闭门退圈,不再接艺人经纪的活。
在这种情况下,他如果公开自己是陆弥的经纪人身份,就是打自己的脸,所以陆弥明面上经纪人一直是他的手下弟子,但真正操刀的,确是朱琥珀本人。
胡逢宴已经打听了太多关于陆弥的事,他怕引起黄文忠怀疑,所以请朱琥珀出山这事,他打算交给文一越自己去办。
“行啊,他能请出来,是他本事。”
“你让他自己去请朱琥珀?”
“刘备还能三顾茅庐呢,他一个过气歌手,有什么拉不下脸的?”
司念飞想,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对策,既然条件是文一越自己提出来的,叫他自己去请,请不到人,他也就知难而退了。
得到朱琥珀女儿的联系方式,比文一越预想地还要顺利,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在帮他一样。
周六他有个在快闪店当一日店主的兼职,中午吃完盒饭,他拨通了朱琥珀女儿的电话:“朱小姐,你好——”
朱琥珀女儿每周能接到十来个这样的电话,她已经有了一套流程化的应对话术。
“我人在国外,我妈在市空军医院住院,有事直接去医院找她。”
“...好。”
7. 下一个巨星
文一越打算去拜访朱琥珀的早晨,胡逢宴提着两大包慰问品来找他。
看到门口贴着的收租条,胡逢宴把他扯下来,心气道,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收租条这种东西。
他敲了敲门,文一越透过猫眼看到是他,心脏紧张地像在被人捶打,他深呼吸一口气,握住门把手,向下一拧。
“胡天...”
“你该交房租了。”
“你现在帮人收租么?”
胡逢宴表现出极罕见的认真:“收租的强还是欠租的强?”
文一越把一双还没拆标的拖鞋提给他,“进屋换鞋。”
胡逢宴换上拖鞋,把手里的袋子往文一越手上一塞:“公司发的一些日用品,我用不上,你拿着吧。”
“你上什么班?公司还管发这些?”
“反正比你的强。”
塑料袋里有洗发水、沐浴露、刮胡刀、洗手液,还有...一次性内裤。
文一越眯了眯眼,把袋子丢在鞋柜旁。
“你喝什么?”
胡逢宴昨天从基地回来已经半夜了,睡了不到三小时,就起来给这少爷送慰问品,说实话他什么都不想喝,就想赶紧睡一觉。
然而不等胡逢宴回答,文一越已经把一盒牛奶放在桌上了,“昨天参加活动送的。”
胡逢宴撕开塑料纸,把吸管插进去,咕噜噜两口喝完。
“有钱没?我给你发个红包,先把房租交了。”
胡逢宴刚掏出手机,手机瞬间熄屏——没电了。
“喂,充下电。”
胡逢宴把手机扔到文一越怀里,文一越瞪了他一眼,悄声转身,走到工作室里,替他插上充电线。
过了三秒,胡逢宴的手机就开机了,文一越看到手机上弹出的「文一越后援会有新消息」,纳闷道,怎么自己不后援会有新消息呢?
他朝外面喊道:“胡天王,你的手机密码是多少?”
“六个零。”
“开不开!”
胡逢宴走进工作室,笑话他:“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他迅速打开手机,文一越问他:“为什么我收不到自己后援会的消息?”
“哦,这是我们的群,没你。”
什么?他居然被自己后援会孤立了。
“你们平时都聊什么?”
“发你的表情包。”
胡逢宴看到群消息,皱了下眉,他点开群友发的照片:“这是你吗?”
照片里文一越深情迷离,下身被打了马赛克。
他肯定道:“这是AI合成的。”
胡逢宴说:“有个叫福满多的粉丝在卖这种照片。”
文一越听到“福满多”这个名字,瞳孔一震。
“卖就卖吧,传播多了警察会管的。”
“你就不怕这种东西流传出去?”
“流传出去不更好么?还能趁机露个脸。”
“你是露脸了,你家里人还要脸吗?”
胡逢宴迄今为止还对文一越的老古董姥爷印象深刻,有年暑假,他扒了文一越的上衣,拿水管冲他,被他姥爷看见了,闹得像是他们俩私通一样。
没想到好学生文一越竟然说:“正道走不通,就得走邪路子。”
胡逢宴抬了下左眼皮:“要我帮你报警吗?我也在群里,聊天记录应该可以当作证据。”
这时候文一越想到的不是自己被恶意P图,而是因为自己有男粉而丢人。
他非常清楚,后援会的粉丝喜欢他,是因为他的外貌和学历,而不是他的歌。被男粉喜欢外貌...作为一个男艺人,在圈里默认这是一种奇耻大辱。
文一越越是对那些照片无动于衷,胡逢宴越是气愤。平时他本本分分的,文一越就跟个狗一样对他汪汪汪喊个不停,现在被人P黄图,比肯德基的鸡还安静。
“你不报警,我帮你报警。”
“不行。”文一越突然抓住他的手机:“福姐孩子还在医院,你报警了她孩子怎么办?”
“你就没设想过她孩子是编出来的?”
“我不会用恶意去臆测别人。”
胡逢宴忍住不用看傻逼的目光看他,不过人不都是这样么,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狭窄的认知里,超乎自己认知范围的事,就会被判上“虚假”的罪名。
说不定文一越才是对的,是自己疑神疑鬼。
文一越坐下,“你好端端的,来找我干什么?”
“看看你的腿,还行吗?”
说起来文一越还得感谢他这条腿。那天他一瘸一拐地上综艺,意外造成了受人喜欢的表情包,他做了这么多年音乐,没有一首歌有如此广泛的传唱度。
“还行。”
“药呢?按时抹了没?你那两管子药膏花了我一千多,可别浪费。”
文一越扫了眼胡逢宴丢在玄关的鞋,鞋面沾着泥,再看看他露出来的小臂,泛着风吹日晒过的油光。
“胡逢宴,你到底在干什么?”
去乡下考察,玩,没了。
胡逢宴像在自己家一样,往沙发上一道,抬起年轻英俊的脸,用锋利的下颌线对着文一越,睥睨着:“你觉得我在干什么?”
“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没谈个对象么?”
“你别提这茬儿,你也就比我小个十八秒,那你呢?”
“我是艺人,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镁光灯下,要慎重考虑私生活。你一个劳动人民,不赶紧成家收心,想三四十岁了还打光棍儿吗?”
胡逢宴双臂展开,看上去,像是搂着文一越。
他两指搓了一下文一越的耳垂,“要不你给我介绍几个艺人?我还没玩过艺人呢。”
文一越一个鲤鱼打挺弹起来,“我跟你说正经的!”
“我也跟你说正经的,我确实没玩过艺人啊。”
文一越懒得跟他掰扯这事,他抱起床上的衣服,走进卫生间,换完衣服才走出来。他都做好准备了,如果胡天王敢嘲笑他换个衣服还要躲着人,他就...诶他怎么睡着了?
他还没发挥自己的口才呢!
就在听着文一越换衣服的动静时,胡逢宴四仰八叉地睡了过去。文一越抱着换下来的运动衣走近他,俯身仔细看了看,胡逢宴微张的嘴唇突然颤了下,文一越以为他要醒来了,吓得衣服都没抱稳。
文一越想起姥爷对胡逢宴的评价:这孩子到哪儿都能睡着,以后不可能差到哪里去。
姥爷这么说的时候,文一越就会多心地想,他是不是在旁敲侧击点自己呢?
按刻板印象说,以他们家的阶级地位,是不可能允许自己和胡天王这种坏孩子玩的。
但事出反常必有因,这个因,还得从文一越的性格说起。
文一越因为父亲早逝,以及在学龄前目睹过姥爷和他妈父女互吼,从小心思就重,为了弥补家庭教育带给文一越的伤害,在文一越交友一事上,表现得比一般家长开明,尤其希望文一越能多和胡逢宴这样豁达开朗的孩子交往,学习天塌下来也能睡好吃饱的心态...
文一越盯着胡逢宴发了会儿呆,再不出门去医院,今天就见不着朱琥珀了。
文一越把家里的备用钥匙放在胡逢宴手机旁边,留了张字条,字条上是一行漂亮的小楷:“我家钥匙,你拿一份。”
文一越坐了一小时公交,到达朱琥珀养病的医院。
朱琥珀女儿没说是什么病,只给了病房号。周末的医院闹哄哄的,吵得文一越脑仁子疼。
朱琥珀住在双人病房,文一越找到他的病房,发现里面没人,正担心是不是自己找错了,一个短发中年妇女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进来。
想必这老太太就是朱琥珀了。
文一越照顾过阿尔兹海默症病人,这老太太一看没跑了。他瞬间心凉几十度,没想到朱琥珀已经这么老了,不知道她还能不能想起陆弥。
文一越退后一步,对中年妇女说:“姐,你好,我是来看望朱琥珀老师的。”
中年妇女警惕道:“你从哪弄到我地址的?”
“啊?您是朱老师,那这位...”
“这是我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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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您女儿说,您住院了...”
朱琥珀暗骂那个败家女,肯定是因为母女吵架的关系,所以把故意泄露她的行踪。
“哦,我前天做完阑尾炎手术,我妈老年痴呆,护工家里出了急事儿,我就把我妈接来医院照顾了。”
朱琥珀除了脸色微白,说起话来字正腔圆,比文一越这个实打实的年轻小伙儿还要中气十足。
“小伙子,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文一越自报家门:“我是第一届超级巨星的亚军,我叫文一越。”
“哦,和陆弥一块儿参赛的朋友是吧。”
“您认得我?”
“陆弥跟我说过,她出道曲的词曲作者是你,但当时公司要给她打造创作才女的人设,见你不吱声,我们也就不提这事儿,我还想呢,这小伙儿真是傻啊。”
文一越说:“《圣母旅行家》这首歌,要陆弥唱才能火。对于一首歌来说,谁写的不重要,谁听到才重要。”
朱琥珀愣了下神,她驰骋娱乐圈四十载,从曲艺时代就开始捧角儿了,她在文一越的身上能到了老一辈的执着。
被那群老艺人支配的恐惧再次降临,朱琥珀打了个激灵,扶着朱妈进屋坐下,问道:“你有什么事儿找我?”
“朱老师,我想请你做我的经纪人。”
朱琥珀眨巴眨巴大眼睛:“你打听过我吗?”
文一越说:“只知一二。”
“这一二是哪一二?”
“您打造过十七位跨时代天王巨星。”
“就打听到这点儿?”
“这一点就够了,因为我会成为第十八位。”
朱琥珀感觉有点子噎得慌,还好这两天禁食,要不然现在肯定卡嗓子眼儿了。
朱琥珀的父亲是老一代电影厂厂长,后来被打下去,朱琥珀紧随父愿,二十岁投身演艺行业,二十三岁开始带人,今年五十五岁,横跨娱乐圈三个□□,大风大浪见过,猫猫狗狗也见过,中二少年不在少数,文一越这么直白的,确实不多。
她宽大的手掌向床边一拍,文一越肩膀抖了下,朱琥珀忙解释——
“你别怕,我对小鲜肉没兴趣。”
想当年她谈的都是天王级别的人物,文一越在她眼里,比路边的蚂蚁还要米渺小。
“小文啊,你也看到了,我妈这样,身边需要人照顾,我实在是分身乏术,这样,我给你打个电话,他是我们工作室的项目负责人,你找他,表明你的来意,他会根据你的现状帮你匹配合适的经纪人。”
朱琥珀用一个电话就把文一越打发了。
文一越走在医院走廊,心想,朱琥珀是个难啃的硬茬。
他走出住院部,一个母亲推着小朋友的轮椅路过他的身边,文一越忽然停下,他打开福满多的微信,问道:“福姐,小朋友是在哪个医院?”
福满多:“空军医院,老坑人了。”
文一越扭头回去,走到分诊台,问值班护士:“我来探望我领导的孩子,儿童尿毒病患者一般住在几楼?”
“儿科专科病房在七楼。”
文一越走到七楼,拍了张照片发给福满多:“我正在空军医院拜访朋友,你在病房的话,我把下一期住院费打给你。”
福姐慌了,她之前做过调研,空军医院的儿童肾科是全国领先水平,所以她谎称自己的孩子在空军医院,谁能料到文一越会去空军医院?
“我带妞妞出来了散心了。”
先不说这么做合不合适,文一越问:“妞妞全名叫什么?”
福姐见事情败露,索性走为上策,不理他了。
文一越坐电梯下楼后,在花园里透了口气,又编辑了一条微信发给福姐:“抱歉,我有事提前离开医院了。最近品牌方给我送了些日用品,我用不着,要不然明天再来一趟医院,给你送过去吧。”
福姐忙回复:“不用不用...”
文一越冷哼,以为自己就拿她没办法么,今天他就要让对方看看,他的统招全日制本科毕业证不是白拿的。
8. 闪送女侠
夜深人静,车水马龙被一键消音,宽阔的马路上,只有外卖车在不停奔波着。过了二十二点,一单闪送费的附加服务费可高达二十元。像未来大厦这种人口密集区域,围满蓄势待发的骑手。
而汪福敏,是骑手大军中的一员。
她来到这个城市已有四年,刚开始干后厨,后来干家政,在一次极限赶场中,意外发现自己有骑摩托的天赋。凭着眼疾手快的天赋,汪福敏在闪送行业站稳了脚跟。
她是为数不多喜欢上夜班的女骑手。
夜里订单虽少,但同样的距离,一单挣得能比白天多二十元,而且夜里道路空旷,她骑着摩托车行使在马路上,风呼呼吹拂她的面容,她觉得自己就像一位大隐隐于市的侠女。
等订单的时候,就去小艺人的直播间点点歌儿,人口过千万的城市,她一文不名,可在小艺人的深夜直播间,她是世界最重要的人。
今夜抢到的这一单距离只有四公里,但打赏费加到了三十。
这个城市不缺有钱人,可当汪福敏抵达下单地点时,她恍惚了,有钱人——住这里?
这是一片衰败的居民楼,斑驳的墙皮诉说着信息化进程里不被大众关心的故事。汪福敏之前做外卖骑手的时候,经常送这边的单,这里都是老旧小区,很少有电梯,骑手都不愿意来这一带。
她爬上六层高楼,敲响那扇古老的铁门。
门打开,一个戴着墨镜口罩的年轻男子将一个印着商超logo的塑料袋交给她。
汪福敏的心跳加快,生怕交给自己的是尸块...
就在她接过塑料袋的瞬间,手腕被人一把抓住,汪福敏手一松,袋子沉沉坠地,紧接着震耳欲聋的关门声刺破耳膜。
“你松手!松手!我喊人啦!”
举止打扮奇怪的男人摘下墨镜和口罩,露出一张过分年轻美好的脸。
“文一越,你有病啊!大半夜你带什么墨镜!”
文一越抓着一把剪刀,靠在门上,见到锋利的刀刃直对汪福敏:“你老实点。”
“哈?”汪福敏惊讶,“拿这个吓唬我是吧?你去我老家打听打听,当年我男人拿电锯吓唬我,你问问我眨没眨眼?”
汪福敏曾在面对电锯面不改色又如何?文一越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幸存者!
“为什么要骗我你孩子生病了?”
“你去告我诈骗啊。”
“我不在乎你骗我钱,反正我的钱干干净净。”
汪福敏严重怀疑这孩子智商,“你到底几个意思?转账证据你都有,一告一个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如果我直接报警,将永远不会知道你处心积虑接近我的原因。”
汪福敏眼神飘忽,文一越记得胡天王跟他说过,人一旦开始说谎,就变得透明了。
他没有急着追问,而是给了汪福敏思考的空间,就在汪福敏以为自己找到一个还算不错的借口时,文一越突然说:“别的我不确定,但你肯定有过一个女儿。”
汪福敏才凝聚的眼神又涣散了。
文一越断定她接近自己不是为了钱,胡天王还说过,底层人在钱面前,没有理智可言。如果是为了钱,她一定会闹得不可开交。
他把剪刀打了个转儿,走向冰箱,“喝牛奶么?”
文一越在直播时说过自己乳糖不耐受,三岁那年喝了一杯牛奶,上吐下泻,吓得文家满门八口求神拜佛。
“你代言牛奶了?”
“卖场站台抵消劳务费的礼品。”
汪福敏接过牛奶,冰牛奶带来的寒气沿着手掌脉络蔓延向全身。
粉过文一越这孩子的,都知道他是真不容易。
汪福敏问他:“你家里有奶锅吗?”
“有。”
汪福敏用奶锅加热牛奶,牛奶沸腾时,她告诉文一越:“我接近你,是因为陆弥,她跳楼前三十分钟,在粉丝群发了你的歌,让我们帮忙支持。”
“她...发了我的歌...”
「文一越,评价音乐的标准并不唯一,可我们是做大众娱乐的,评价我们作品唯一的标准,就是大众的喜好,大众不喜欢,那就说明了你的作品有问题。」
“我在当年总决赛现场的饭店见过你,当时你吃的是一碗什么都不加的粉。”
汪福敏都不知道有这一回事,她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年她陪妞妞去F市观看全民巨星的决赛,妞妞和陆弥后援会的粉丝集合,她一直在附近陪妞妞。
总决赛会场在F市体育馆,周围都是多劳动人民吃饭的地儿,汪福敏常去一家粉店吃粉,不要肉燥,不要牛肚,就一碗纯粉,扳上一勺猪油,一勺酱油,一勺辣椒,花生加满,别提多好吃了。
文一越在当年也是大热选手,一般都是在节目组的保护下统一行动,但在决赛的中午,他逃出了彩排现场,来到对面的粉店,借了老板娘手机给某个人打电话。
就是在那个中午,他和汪福敏第一次相见。
注意到汪福敏的原因也很简单,当时她穿的是陆弥后援会的会服。
“那年的冠军人选一定是在我和陆弥之间,二十强的时候,我们就跟盛世娱乐签约了,当年公司打算把我和陆弥打造成偶像版的凤凰传奇,但陆弥毁约了,她被巨浪集团旗下的经纪公司签走,签约费是三千万。”
“陆弥不是那样的人。”
“她爸欠债了巨额赌债,她妈等着手术费,他还有个弟弟等着上大学,奶奶又是老年痴呆症,她也是没办法。”
汪福敏在她们村绝对是村霸级别的人物,如她所说,她家男人拿着电锯吓唬她,她都能面不改色,但听到陆弥的境遇,哇一嗓子哭了出来。
“这娃怎么这么可怜。”
汪福敏哭完,奶锅里的牛奶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奶皮子。
文一越关了电磁炉,给她倒了杯热牛奶。
汪福敏被风霜雨雪磨硬了的心,被这杯热牛奶软化了,她把自己和陆弥故事全盘托出——
粉陆弥的人,原本不是她,而是她女儿。
汪福敏母女来自一个小县城,她老公是同村出来的,两口子坐着小本买卖,日子原本过得还行,但人到中年,同床异梦。老公拿她吆喝挣得前在外面找小姐,汪福敏知道了,怕影响女儿学习,就自己忍着了。
她努力挣钱,悄悄找律师,试图为离婚争取最大的利益。
八年前那个夏天,十七岁的女儿疯狂迷恋一个叫“陆弥”的选秀歌手。
汪福敏喜欢的是邓丽君,对打着唇钉,画着烟熏妆陆弥嗤之以鼻,但女儿马上要高三了,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要倒抚养权,所以决定在那个假期对她有求必应。
汪福敏用自己的私房钱带女儿去了F市,在全民为陆弥而疯狂的时候,她眼里只有女儿的笑容。
后来女儿考上了一坐不错的大学,英语专业,在她们当地来说,也算是鲤鱼跃龙门了。
在女儿大一那年,陆弥进军影视圈,她和几个粉丝朋友去探班,在回来的路上,一辆重型货车从她们乘坐的黑车上碾过,也从汪福敏的命运上碾过。
后来证实是黑车司机的过错,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因为影响不好,陆弥的经纪公司压下了这件事。
从那时起,汪福敏的目标,就变成了为女儿讨个公道。货车司机不担责,拿她就去找陆弥。
汪福敏把自己全部积蓄拿出来,从黄牛手里换了一条陆弥的航班隐私,绑架、谋杀,她都想过了。她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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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庄稼长大的,一身都是腱子肉,陆弥为了上镜好看,营养不良,她一只手就能掰断陆弥的脖子。
可万万没想到,陆弥认出了她。
“你是福满多的母亲?”
妞妞随了汪福敏,圆盘脸上刻着一副浓眉大眼,从小见过妞妞的人,都说她们娘俩长得一模一样。
“阿姨,你现在做什么工作?”
因为是在飞机上,公众场合下一双双眼睛,像是无形的绳子束缚了她的愤怒。
得知汪福敏没有工作,陆弥请她在接下来的一场饭局中扮演自己的母亲,主要任务是替她挡酒。
汪福敏年轻时候干过一段日子销售,酒量惊人,当天晚上,陆弥让她住在了自己的酒店客房里。
凌晨四点,汪福敏被尿憋起来,陆弥还在背台词。
“闺女,你咋还不睡?”
“阿姨,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不要让别人知道,好么?”
“...好...好啥好!你就比我家妞妞大一岁,你说什么傻话!”
汪福敏终究没动手,她一想到自己竟然想杀到陆弥,就不由自主想到狗男人要那电锯据她的嘴脸。
这次跟踪陆弥,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陆弥帮她买了回去的机票,还借给了她十万块,让她做点小本生意。
从那以后,汪福敏就登录了妞妞的社交账号,默默关注起了陆弥。
陆弥很年轻,关于她耍大牌、被包养的谣言不绝于耳,但在粉丝群里,汪福敏看到的是截然不同的陆弥。
她偶尔会在半夜登录粉丝群,有时哼唧一段旋律,有时只是道一句晚安,粉丝如果需要帮助,她也会悄悄打钱过去。
汪福敏时常想起那天起夜看到的剪影,在陆弥的影响下,她渐渐走出妞妞死亡的阴影,生意也越做越好。
“在我最好的时候,她跳楼了。”
进入娱乐圈的第一年,陆弥和文一越还有联系,后来随着陆弥名气越来越大,两人的联系越来越少,陆弥开始拍戏那年,他们彻底失去联系。
汪福敏肯定道:“她不可能自杀,她答应过我,会好好的。她临死前最后跟我们提起的人是你,你一定和她的死有关系。”
文一越想,确实如此,陆弥的死或多或少和他有关系。
如果当初他阻止陆弥和巨浪签约,他们成立二人组合,由他看着陆弥,她绝对不会走上那条路!
“所有人都认定她是自杀,毕竟她确实有重度抑郁史,在抑郁患者群体中,上一秒谈天说笑,下一秒自杀的案例不在少数。”
“不可能!陆弥答应过我的!她那么辛苦!那么上进!她不可能放弃生命!”
因汪福敏动怒,滚烫的牛奶从被子里撒出来,烫红了她的手。
文一越从柜子里拿出烫伤膏,丢给她。
“二零二一年八月十八日,二十三点五十九分。”
这一天,对其他人来没有特别的含义,但陆弥的粉丝绝不会忘记这一天。
这是陆弥的跳楼时间。
“你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我和陆弥是高中同学,是我让她参加比赛的。”
“所以你和陆弥的死没关系...”
汪福敏的支柱悄悄断裂,她大叫一声,浑身的力气被突然抽调,仿佛又回到了妞妞出事的那天。
“但是,那天晚上八点半,陆弥联系过我,她跟我提起过一个人。”
那通电话里,陆弥问起他的近况,文一越告诉她自己发行了新的单曲,公司不给宣发费,就连新歌榜都没有。所以陆弥才会在自己的粉丝群帮他宣传...
汪福敏问:“是谁!”
“中海集团董事长的私生子,胡逢宴。”
9. 喜提黑料
汪福敏的骑手后台响起好几次接单提醒,文一越不喜欢这种咄咄逼人的电子音。
“你做过护工吗?”
汪福敏点头,“我婆婆是我送走的,我们村都知道,我勤劳能干爱干净。”
“陆弥生前的幕后经纪人叫朱琥珀,她母亲是老年痴呆症,护工刚刚辞职,如果你也想知道真相,我们可以合作。”
“你让我去伺候老太太?”
“舍不得现在的工作?”
“妞妞死了,陆弥就成了我的念想,陆弥死了,为她报仇成了我的念想,现在线索断了,我得有个别的念想。”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找朱琥珀。”
汪福敏似乎觉得,还有什么事儿没说。见文一越没有要提的意思,她主动问:“我卖你合成照片的事...”
“一张照片卖多少?”
"三十元。"
“多少?!!!!”
他们公司三档艺人的过期海报都卖不止这个价,他的腹肌照只值三十块?
“我跑一单挣不到十块,你知足吧。再说你有没有腹肌,粉丝还不知道?”
怎么没有...好吧确实没有。
他白天在咖啡店刷杯子,晚上直播唱歌,直播结束还要写歌,哪来时间保持八块腹肌。
汪福敏又说:“我P图也是要成本的,小本买卖,挣的钱还不够我电费。”
“不要说了。”文一越的自尊心碎了一地,“看在陆弥的份上,我既往不咎,你尽快收手。”
汪福敏在文一越家里过了夜,第二天,文一越带他去造型师那里给她理了发,“朱琥珀是短发,我猜她给母亲挑护工,一定会优先挑短发。”
发型师可惜道:“大姐这么好的头发,说不要就不要,我好心疼。”
汪福敏打了个寒战,她第一次认识这种人,不知道怎么交流。文一越说:“我姐不在乎这些。”
汪福敏内心:谁说我不在乎!
两个丢进茫茫人海,几乎一辈子不会相逢的人,因为陆弥,有了共同的目标。
文一越再次出现在医院,朱琥珀很是惊讶。
“你联系过我们公司了?”
文一越说:“还没来得及联系。朱老师,这位是福姐,她是我老家的亲戚,以前照顾过不少老人,我昨天听您说家里的护工有事来不了了,就把福姐叫过来了。”
“文先生,你是非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文一越心里也发怵,作为文家的宝贝孙子,除了经纪公司那帮周扒皮和偶尔小规模的网暴,他可没受过别人的刁难。
朱琥珀手插着腰:“你俩口音就不是一个地方的!”
汪福敏忙说:“我是后来嫁到他们那儿的。”
文一越也点了点头:“她男人拿电锯吓唬她,我们一家都知道。”
“先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小艺人让我带他,今天又带来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你觉得我朱琥珀是吃素的...哎哟。”
朱琥珀一动怒,刀口就疼。
汪福敏转溜着眼睛:“朱老师,老太太是不是要拉了?”
病房里传来一串噼里啪啦,朱琥珀满脸窘迫,文一越也掩饰不住尴尬。
汪福敏撸起袖子,“我给老太太擦,朱老师,有给老太太换的裤子吗?”
朱琥珀更是窘迫,汪福敏说:“我知道老太太是老年痴呆,所以特地带了条备用裤子,您要是不嫌弃,我先给他换上了。”
朱琥珀说:“辛苦您了。”
汪福敏扶着朱老太进了卫生间,朱琥珀扶着刀口,问文一越:“你到底想干什么?”
文一越:“我想当巨星。”
“你以为巨星是那么好当的?你没有这种运气倒还好,你知道每个人的运气都是明码标价的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这个圈里,每个人都是被明码标价的。如果非得把自己当商品,我希望我能卖到最好的价格。”
在短暂的思考瞬间里,朱琥珀脑海浮现付许多人,最后,都被骨肉坠地的短促声响覆盖了。
“我签约不看资质,不看履历,只看艺人听不听话,你能做到吗?”
“我能。”
“你现在的经纪约在谁手上?”
“盛世娱乐,李晶晶。”
朱琥珀想了一下谁是李晶晶,对号入座后,又问:“合约还有多久?”
“两年。”
“那好,你在她手底下过完这两年,两年之后,直接跟我签代理合同,我收佣金的标准是百分之十八。”
“我不能提前和她解约吗?”
“你年纪还小,也没什么名堂,我猜你大概率是一签约就被雪藏了,涉世不深。现在我就教你一个为人处世的底层逻辑,整个社会,甭管是娱乐圈还是猪圈,就是一场巨大的服从性测试。你能过得了这关,你就能出头,过不了,谁也怨不了。因为规则是死的,没办法适应你,但你是活的,你可以适应规则。”
让文一越回去给李晶晶认错,简直是把老文家的面子摁倒大马路上摩擦。
回去的路上,文一越把这件事说给汪福敏,汪福敏诧异:“这有啥办不了?”
“难道...我要回去接受她的羞辱吗?”
“你这孩子,一看就是没在农村呆过,要是放我们村,你不得一出生就找死啊。”
“我拉不下这个脸。”
“真相重要还是你的脸重要?”
真相固然重要,但他的脸...也不是不重要。
汪福敏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你以为我给老太太擦屁股是因为我不要脸?那是因为我知道这是我为了做到我想做的,该去做的事。”
现在的问题不止是要给李晶晶道歉,还得去司念飞那里赔礼道歉。
文一越说:“我从没得罪过这么多人。”
汪福敏:“你不把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当人?我们辛辛苦苦工作一整天,晚上听着直播,还要看你脸色,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再给我们甩脸呢?”
“我没有...”
“小文,姐跟你说个现实的,但凡你对这个世界有所求,只要你不笑脸相迎,就是甩脸。”
文一越决定快刀斩乱麻,他先快速通知司念飞暂时不解约了,然后约了晚上请李晶晶吃饭。
加上汪福敏送的平台优惠券,这餐团购下来也得一百出头,文一越还是觉得太贵了。
“这什么破地方...”
吃饭的地点在本市著名潮人聚集地,周边吃饭的都是刚工作没多久的年轻人,李晶晶看到等位的人群,体内结节震了三震:“什么破地方这么多人排队,现在这些店就爱整噱头,净吸引没见过世面的年轻孩子。”
等座人群齐刷刷投来目光,李晶晶说:“去我商学院朋友开的西餐厅,那里空气好。”
文一越说:“可我已经买券了。”
“退了,我请。”
李晶晶说的那家店离这里不远,店里人不多,偶尔有高端商务人士入场,但仍保持着人均五平米的用餐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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积。
文一越知道自己落於下风,也不敢点太贵的,只点了几道便宜的前菜。
李晶晶说:“大明星,跟下家谈好条款了吗?我不要我帮你看看合同有没有模糊条款,避免你跳到另一个火坑里?”
文一越,你可以的。
“我想留在盛世。”
“你妈个...”李晶晶紧紧闭住嘴,“怎么突然改变想法了?”
“我喜欢公司氛围,再说,我的直播合约还没到期。”
“文一越,你以为你是谁?头部艺人都没你难搞!你是仗着你姥姥姥爷的退休金,还是仗着你妈逢年过节给我寄的那几根臭香肠?”
文一越从小就是好学生,别说打架了,跟人急眼都很罕见,唯一一次打架,是因为班里调皮的孩子说他妈妈是弃妇。
怒火卡在喉咙处,火苗在被抑制和旺盛燃烧之间摇摆,烧得他的胃开始抽抽。
事后,文一越自己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忍下来的。
当下的他仅仅是对李晶晶提高了音调:“那香肠你吃了吗?”
“...吃了。重点不是这几根香肠,你二十六了!一个大男人二十六一事无成,还要你妈你姥姥姥爷在背后给我送礼让我照顾你?文一越,快点儿长大吧!除了你家人,没人会迁就你。你是不是觉得我说话难听?我告诉你,更难听的我还没说呢。”
文一越说:“我不觉得难听,我允许你说更难听的。”
“这个世界不是以你为中心的,你明白吗?”
文一越的忍耐也到了极限,他说:“要不这顿我请,解约的事儿就告一段落。”
“公司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你知道为了你解约的这点破事,花了多少人力资源吗?”
“我回去,向他们一一赔礼道歉。”
“道歉就能解决问题了?你知道我一小时能创造多少收益吗?你就算写一百首破歌,挣得也没我一顿饭挣得多!”
说道激动的地方,李晶晶索性站了起来,似乎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她跟人吃顿饭就能带来成成百上千万的价值。
文一越抬头:“你吃一顿饭能挣多少?”
他没等到李晶晶的回答,反而先收到了汪福敏转发的一条截图。
文一越在娱乐圈摸爬滚打八年后,终于拥有了一次单人热搜。
他跳转到社媒软件,打开自己的词条,黑料排山倒海而来。
娱乐圈腰部以下的艺人很少又好聚好散,文一越见过其它公司在小艺人即将跳槽时放出大量黑料,抹黑艺人的同时也攻击对手公司的公关力量,真是没想到这招会用在自己身上。
男明星的黑料,无非生子滥交隐婚三把斧,就像他们用黄谣去对付女明星一样。可笑的事,屡见不鲜的手段,竟然还有人信。
他就说李晶晶知道他不解约了,为何这么大火气。
放黑料成本不高,找几个营销号拱上热搜,花费也就几百。平台需要用户活跃度,就算监管部门在上面盯着,仍会暗戳戳助长黑料传播。造谣辟谣这一套走下来,几乎可以盘活一个月的月活了。
可是撤热搜就不止几百块钱了。
只要他仍然是李晶晶手里艺人,李晶晶就有责任帮他做危机公关。
她纯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文一越发消息给汪福敏:「把你P的图也发上去。」
汪福敏:「你傻了?」
文一越说:「先发了再说。」
黑料不可怕,就怕黑料是真的——文一越确实已婚。
10. 胡天王,你马甲掉了
大学...高中...或许更早的时候,文一越就知道,他不会与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结婚生子。
这是基因带给他的礼物,他连挣扎都没有,就泰然接受了。
大学毕业,他22岁,原本打算好好考研,以后争取留校机会。
陆弥从高空坠落,砸碎了他的全部人生规划。
他逼迫自己不停写歌,逼自己留在这个圈子里,去寻找陆弥没来得及发出的声音。
当年某位恰逢大学同学未婚先孕,为了帮她摆脱社会刁难,文一越就跟她结婚了,后来女同学带着孩子出国读研,两人很少联系,不过按法律规定,他们仍是夫妻关系。
现在想来,应该是前经纪人告诉李晶晶的,结婚和换经纪人这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原来不是他瞒得好,而是李晶晶瞒得好。
他露脸没关系,但对方和孩子决不能露脸。
汪福敏和文一越都没想到,文一越的那些ai合成图,竟然会在这里派上用场。
再怎么说,瞒着经纪公司结婚是文一越的不对,这次危机公关得扒李晶晶一层皮,他决定退让一步。
“李姐,我承认,我为人处世确实有问题,以后我会听你的话。”
李晶晶已经处于崩溃边缘了:“你以后听有什么用!”
文一越说:“我还能写歌,我今天向你保证,合约到期之前,我会写出一首人人都喜欢的歌。”
李晶晶信他才有鬼了!
就听听他写的这些歌名《流行国王》《圣母旅行家》《枯萎者》《落日森林》...
请问哪首歌有红的潜力?
“文一越你给我听好了,我就是个商人,你爱唱什么我不管。现在是你隐婚不报,是你违约!公司随时都能起诉你,是你要给公司赔钱!”
文一越盯着餐盘里凝固的牛油,问道:“你和公司的分成怎么算?”
李晶晶被问愣住了。
“这是你该管的?”
“我想知道要多少钱,能让一个人同时抛弃自己的人格和健康。”
李晶晶彻底崩溃了,她听到自己体内的结石轰隆作响,它们正在无限膨胀胀成一只大嘴巴怪兽,从她的身体内部一点点吃掉她。
文一越心里也打鼓,但他镇定说:“我会在这个圈子里呆下去的,会有一天,所有人都来抢我的代理权,所以你不要跟我闹得太僵。”
李晶晶在烛光中兀自凌乱,是她错了么...
文一越见好就收,他一口气逃到家里,才敢喘气。
咦...怎么没关灯?是汪福敏干的吗?他这么节省的人,怎么会忘了关灯!
文一越去冰箱找水喝,冰箱门打开的瞬间,他同时感到后背一凉。
文一越抱着矿泉水回头,撞上一双阴冷的眼睛。
“已婚已育?”
“胡天王,你...怎么会在我家?”
“是你把钥匙给我的。”
胡逢宴从小就不是什么善茬,街头斗殴环节总有他的身影,学校通报批评总有他的名字,作为同龄人,文一越想不认识这号人物都难。这种街头长大的孩子,别的不说,对“信任”两个字,看的比天还重。
文一越完全拿不出和李晶晶对线时的功力,他的喉结蠢蠢欲动,酝酿了半天,说出口的却是:“那天我肯定没睡醒。”
冰箱门开太久了,发出滴滴滴的提示声,胡逢宴大手一推,啪一声,门被关上。
“文一越,你老婆孩子知道你装同性恋招摇撞骗吗?”
“他们不知道。”
文一越,你到底在说什么!
胡逢宴生起气来,不像李晶晶那么招摇,他喜欢发哑火,但就算他一句话不说,别人也能看得出他在生气,这是他从底层走出来为自己打造的盾牌。
文一越说:“我从来没有招摇撞骗,我做人坦坦荡荡。”
“坦荡个你妈。”胡逢宴双手叉腰,“欺负老子脾气好是吗?”
妈了个x的。每天露着两道白花花的细肘子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有事没事过来招惹一下,还敢给他家门钥匙,不是招摇是什么?
等等...
他该不会是把自己当提款机吧?
“文一越,你二十六了,你自己爱怎么着怎么着,只要不犯法,谁也管不着你,但我心疼你姥姥姥爷和你妈。”
“你又不是我爸,轮不到你心疼。”
“你姥姥姥爷知道他们要升辈分了吗?你妈知道她抱孙子了吗?你们文家书香门第,在溪山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他们知道文家出了你这么个直男装...的家伙吗?我他妈我日了鬼了。”
“我隐婚生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就凭我是你干哥我也得管你!"
干哥?这都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他这个干弟弟都忘了,他怎么还记得呀。
这事儿得追溯到高中时期文一越跟人干架的那回了。
可想而知,文一越是干不过班里那帮混蛋的,他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回去,舅舅差点抡着酒瓶去学校找老师了。后来被舅妈劝下,文家一家八口坐下来,集思广益,想了个最佳方案。
高中孩子的事,家长能入手的地方已经很少了。是时候教会文一越弱肉强食的道理了。
胡逢宴就是那在那个时候,进了文家门的。
胡天王这外号,是街坊邻里的大人们给这个孩子的外号。天王天王,意味着老子来了得排他后面。
在溪山青少年群体中,胡天王是绝对的食物链顶端。
为了让胡逢宴多照顾文一越,文家甚至在酒楼摆了一桌。
胡逢宴薅了把头发,一屁股坐在餐桌上,朝文一越抬起下巴,不耐烦道:“你隐婚生子,你还有理了?”
见文一越不喘气,胡逢宴随便拿了个杯子握在手里,胸前沉了一口气,教育道:“你说这事儿你对得起谁?照爆料说的,你孩子现在还没上幼儿园呢。你自己在这一人一室逍遥自在,老婆孩子住哪?还有你那十七个粉丝,她们天天晚上等你直播,是图你隐婚生子?你家里知道这事儿吗?”
“现在应该知道了。”
文一越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带着公交车独有尘土气,宽大的衬衣将他衬得纤细修长,要不图这张脸这身板,那十七个粉丝至于吗?
胡逢宴真觉得胡家那些斗心勾角,都比不上文一越的事儿叫人糟心。
天气渐渐热起来了,他燥得满身湿汗,胡逢宴双手交叉握住卫衣下摆,向上掀了不到十五秒,腹肌还没露全,想到文一越这家伙已为人父了,又把衣服放了下来。
放晚了,文一越心想,已经看见了。
胡逢宴问他:“有烟吗?”
“我全家都讨厌抽烟。”
看来胡逢宴这股子哑火是没处可发了。他舌头左右打转,在嘴角停了一阵。
“你老婆孩子呢?”
“在国外。”
“国外?你供的?”
这么说也没毛病,孩子妈的学费确实是文一越借的。
“我只帮她出学费。”
“她国外户头多少?先给她转一笔钱,让她带着孩子找个网不好的地方去度假,别影响她心情。你是个男人,得对得起家人,你自己向家里负荆请罪去,公司那边肯定会向你发难,你把合同给我翻出来,我找人帮你挑挑有力条款,打官司的费用你别担心。”
胡逢宴拳头敲响桌板,一锤定音。
文一越喝了口水,说:“我自己能解决。”
“你要是有解决问题的能力,能闹出这种事?”
胡逢宴夺过他手里的矿泉水瓶,把剩下半瓶喝完,捏扁水瓶,投进垃圾筐了。
“难道你没做过错事吗?”
“我他妈做不出这么离谱的错事!”
“老一辈人常说一句话,叫什么年纪该做什么事,我一直觉得,这句话是在鼓励人去做那些符合自己年龄的傻事。小时候都说要好好学习,但学习真的有用吗?我从小多努力啊,你们在外面踢球的时候,我只能在家做数学题,我算过的,我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是你的三百倍,但中考那年,我只比你高了十八分。那时候我就意识到了,学习好不如命好,当然,我也不是说我命不好。我想说的是,学习也好,谈恋爱也好,结婚生子也好,没有一个选择,能决定我们是谁。所以我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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择在想谈恋爱的年纪谈恋爱,在想结婚的年纪结婚,就算是上帝,也不能肯定说我不做这些选择,我的人生就会更好。”
不愧是溪山市的理科状元,思考方式异于常人。
胡逢宴知道文一越一把年纪还在娱乐圈挣扎,也恨铁不成钢。他但凡找家教培机构当老师,也比现在强。
胡逢宴:“那跟你谈恋爱,跟你结婚的人呢?你就顾自己爽,不顾别人了?”
文一越瞪了他一眼,“我恋爱结婚生子一条龙,我爱人就是我初恋。”
胡逢宴渐渐觉得,文一越好像也没做错什么,他就是错误地待在了娱乐圈。
早知道今日,当初就不该给他钱让他去参加选秀,错的是他。
胡逢宴挑眉看了会儿文一越,开口道:“文一越,我这人从小自己摸爬滚打,看尽了别人颜色,有时候会对别人的行为过度解读。你请我吃饭,让我进你家,给我你家的钥匙,我以为...”
胡逢宴这辈子就没说过这么烫嘴的话。
“你他妈要不是个男的,我还以为你想跟我上床呢。”
文一越轻轻“哦”了一声,“你想的可真多。”
胡逢宴本来都觉得放过这小子了,但他漫不经心的态度,叫他刚熄灭的火重新燃起。
他一把抓住文一越的衣领,文一越双脚离地,瞪大眼水灵灵的眼睛顶着胡逢宴。
“文一越,我对你够有耐心了,你他妈再敢骗老子半个字,老子有的是办法整死你。”
年少总有过同性相斥的时候,有那么一段时间,两人就是不对付。胡逢宴仗着“干哥哥”的威风,抢文一越的零花钱、文一越的作业、考试卷...是被他整得半死。
那时候文一越就觉得世界很癫狂,这种人渣败类,居然也会有女生喜欢。
“胡逢宴,你就没骗过我吗?非要我戳穿吗?还说我该叫你胡少爷?你喜欢这个称呼,还是更喜欢‘胡天王’?”
胡逢宴像是被风打了一个耳光,恍恍惚惚的,抓着文一越衣领的手虽然卸了力,却并没松开。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网上随便一搜你名字,就能搜出来,你把我当傻逼骗,我花时间花心思陪着你玩儿,你怎么还跟我计较上了?”
“你他妈玩老子是吧。”
胡逢宴丢开文一越,文一越撞到冰箱门上,他靠着冰箱,仰头直直盯着胡逢宴。
可能是因为做了两年牢的原因,作为同龄人,胡逢宴看上去就比自己稳重。
十八岁,文一越成为全市瞩目的理科状元,而胡逢宴还在台球厅给人擦球杆的那天,谁也没想到命运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理科状元的黑料成为人们嘴里咀嚼的瓜子皮,台球小弟摇身一变成为巨富之子。
这大概就是文一越格外讨厌十八这个数的理由吧。
“胡逢宴,你哥哥不是白血病随时会死么,胡家等着你传宗接代呢,要是我告诉你亲生父亲,你根本不打算传宗接代呢?”
“你自己现在什么处境,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吗?还威胁上我了?”
“我的困难我会自己解决,你现在,从我家出去。”
“你觉得我是来找不痛快的?”
胡逢宴自从牢里出来后,就连胡家人都供着他,好多年没人敢给他找不痛快了。安逸的生活掩盖了他骨子里因居无定所产生的不安,文一越这么一炸,童年的不安创伤也好焦虑也好,全都炸出来了。
不过他这人从小就心大,倒也没什么创伤可言,就是纯来气。
“惯的你!”
胡逢宴摔门而去,门还没一双开了底儿的鞋给卡住了,他把那双鞋踢开,忽然定住,当着文一越的面,冲着手机喊小模特出来陪他飙车。
文一越冷哼,有个臭驾照而已,拽什么拽。
然而两天后,文一越就深刻认识到有驾照的重要性了。
文一越的舅妈是个老网虫了,网上有什么新鲜消息,总会第一时间分享给家人群。
大半夜,姥姥读完书,姥爷打完麻将,文书记刷完短视频,舅舅喝完酒,表妹写完作业,文二狗吃完狗粮,文家地震了。
11. 文家家庭会议
文一越姥姥姥爷是从特殊年代生存下来的一代,以前他们常说,文一越虽然是外孙,但继承了文家迎难而上的传统美德。
文一越前二十六年人生里,从不知道什么是放弃。
考不到第一名,他就多做一本练习题,长不到一米八,就每天打篮球,创作无人问津,就一首一首地写。
虽然除了穿鞋勉强够得着一米八,其他两件事,都没实现。
面对漫天风暴,他本打算迎难而上的。在这个圈里,不怕你有料,就怕你没料。
胡逢宴走后,文一越点了个外卖伺候好肠胃,打开电脑,开始用他的马甲战斗。
他在每条骂他的评论下,都甩了他的原创链接。
谣言可真可假,但作品是实打实的真金,当然,他不指望幸运从天而降,替他卷走砂石,真正具有大浪淘沙的力量的,只有时间。
零点零分,李晶晶让他做好吃官司的准备,此时的文一越还没有逃避的打算。
让他决定逃避的,是来自母亲文书记的电话。
“一越,网上的东西,家里都看到了。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相信你会告诉我们的。妈妈伤心的是,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你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却一无所知。妈妈现在很需要人陪,你能回家陪陪我吗?”
文一越的眼泪砸在了键盘上,“我明天就回家。”
文一越连夜买了第二天回溪山的火车票。
刚交房租没多久,房租钱还欠着胡逢宴呢,文一越不舍得房子空置,就以每月一千五的低价租给了汪福敏。
汪福敏来家里拿钥匙的时候,恶狠狠跟他说:“这事儿我可给记着呢,等你火了我就把这事给你发网上,真抠门。”
文一越:“我是统招全日制本科,你不要想跟我玩农夫与蛇的游戏。”
“我趁你不在家把你毕业证给撕烂!”
话是这样说,但汪福敏看到后援会对文一越的黑料无动于衷,还是会帮他在网上冲锋陷阵。
“你真的隐婚生子了?”
“真的。”
文一越拉上行李箱拉链:“但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汪福敏愣了愣:“对不起就对不起呗,那些有钱人、资本家,仗着读过几本臭书,手上有点儿社会资源,变着法儿得压榨底层劳动人民,他们都没自我反省呢,咱们反思个屁。”
汪福敏找了个认识的黑车司机,把文一越送去地铁站。
火车晃了十二小时,文一越抵达了省会城市,溪山和省城通了高铁,文一越拿着电量不到百分之二十的手机,在售票机前买票。
“文巨星!”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文一越回头,看到一张并不想见的脸。
溪山通了高铁,不知道带来了多少经济效益,反正肯定是方便了人渣流通。
溪山在靠旅游业腾飞之前,是个普普通通的地市级小城,小城闲话多,文书记未婚产子,文一越打一出生,就活在谣言里。
这些谣言对他伤害不算大,毕竟谣言最多说他爸是大老板,而他妈说他爸是猪。
总之作为单亲家庭的孩子,文一越的日子不能说是一帆风顺。
街坊邻里家没礼貌的孩子,把他家情况传到学校里,学校一传十十传百,整个溪山都知道他文一越是单亲家庭了。
大概从小学开始,文一越就发现,生活并不简单。所以从那天起,他就开始为自己做减法。
让他不高兴的人,统称人渣。
眼前的人就是文一越定义里的人渣之一。
此人名为沙海,高中成天抡着双节棍吓唬人,文一越被他的双节棍打碎过眼镜,后来他就开始带隐形眼镜了。
文一越十八岁那年拥有过两次阶级跃升的机会。
第一次是他高考发挥正常,成为全市乃至全省的理科状元,第二次是他参加全民巨星选拔,荣获亚军。
文一越曾经设想过这些混混的未来,他们上课的时候打游戏,下课的时候混社会,该混社会的时候又该干什么?
“沙海?”文一越叫出对方的名字。
沙海的外貌和当年没有太大变化,不过是发福了些。他没想到文一越竟能认出自己,喜出望外地给了他一个拥抱:“文大明星,衣锦还乡了?”
文一越最烦的成语就是衣锦还乡。
“我妈最近心情不好,我最近正好有空,回来陪陪她。”担心对方向他打听娱乐圈的消息,文一越不着痕迹把话题转移到对方身上,“你呢?毕业以后在做什么?”
“我帮家里跑跑货,这不,刚进货回来,你们娱乐...”
看到对方手上的婚戒,文一越立马问:“你结婚了?”
“对,刚办完婚礼,这不,最近勤快点儿,得向老丈人表现嘛。”
文一越隐约记得沙海家里是做生意的,至于是卖衣服的还是卖猪肉的,就不得而知了。
“你火车票买了吗?”
“哦,还没买。”
“坐啥高铁?坐我SUV!”
“你买SUV了?”
“两家父母各出一半,我自己出另一半,凑了两奔驰,GLE,含税下来快七十万了。你嘞?平时出行坐什么车?”
“公司派的保姆车,我也没注意牌子。”
“不愧是大明星啊...”
沙海随手就接过了文一越的箱子,拥着他走向停车场。
沙海忙前忙后帮文一越放箱子,文一越还怪不习惯哩。不过如果他这时候说声谢谢,十有八九会暴露他平时自己开车门扛箱子这件事。
“文巨星,我听说娱乐...”
“你爱人是做什么的?”
“她学会计的,在我岳父的酒店做财务。这个娱乐...”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高中毕业,我专科,她是隔壁三本的。说起这个学历啊,你的学历在娱乐...”
“准备要孩子吗?”
“文巨星,你是不是怕我问你隐婚生子的事儿?我一说话就打断我?你放心,我是做生意的,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我就想问你娱乐圈挣钱是不是真的很容易?”
“各行各业都差不多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八年前的文一越绝对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和沙海相谈甚欢。
时间收走了混混的双节棍,还给社会一个普通人民。
可是时间给了他什么呢?又收走了他什么?
沙海特地放了一首文一越的歌,这是文一越为数不多的民谣风格曲目,他其实不喜欢民谣,认为民谣是种讨巧而不真诚的音乐形式,当年写这首歌,也是为了比赛能走到最后。
“听歌就得听巨星的...我要是有钱,就天天往各大平台砸钱投这首歌。”
沙海安静地享受了会儿音乐,又感叹:“高中时候我就发现了,听你唱歌,是享福。你说你这才艺,怎么到高三才展现呢?要是老早就广为人知,说不定还能走艺考,学学声乐什么的。我以后有孩子,打算让他学声乐,你看我这嗓音条件怎么样...”
说真的,文一越从小学习音乐,但也是到了高三才知道自己唱歌好听的,而且...
是别人模仿不出来的好听。
中午文一越小睡了一阵,他醒来,沙海说:“当年你参加比赛,我可是号召全班同学给你打投,没想到还是没干赢陆弥。陆弥那妞儿真是...”
沙海分出一只手,比了一个大拇指。
一个地市级高中出了全民选秀的冠亚军,在当年确实轰动一时。
沙海说:“我记得好几年前,她回来给咱们这儿一个项目站台,大冬天的,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裙子短的B都能看见,她不红谁红?”
本来还心情良好的文一越突然沉下脸:“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不红谁红。”
“前面那句。”
“哦,这句啊,她不是从小就骚吗?你不知道高考完她在小旅馆被胡天王干的床都塌了?好多同学都看到了,我还看过他俩一起出电梯的录像了,这还能有假?”
人把床干榻了?那是人的问题吗?不应该是床的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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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
“沙海,你再造谣侮辱她半个字,老子整死你。”
高速上的车戛然而止,沙海突然下车,后备箱同时打开。
干仗是吗?文一越闲着的这几年学了拳击,他已经不是当年的文一越了。
沙海把他行李箱往路边一扔,“开个玩笑,你至于吗?”
“我觉得一点儿也不好笑!”
沙海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蔑笑一声,回车里了。
文一越还在复习拳击教练教的口诀,沙海已经开着他的奔驰扬长而去了。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文一越开始动用他的理性思维,分析现在能让他回家的方案。
方案一,找家人来接。
文家一家老弱病残,外加他舅一个疑似酗酒者,这不现实,pass。
方案二,搭便车。
高铁通道家门口后,走高速的车越来越少了,而且他是个明星,明星搭便车像什么话,pass。
方案三,叫租车服务。
他没驾照,pass。
方案四...
五月的天,溪山气温已经高达三十度了,文一越拎着行李箱徒步回到家里,身上被汗阉了。
文书记除去跳广场舞了,给他开门的是姥姥。
姥姥迈着小碎步激动的跑上来,跑到文一越跟前,退回去了。
“我去,味道冲成这样!”
老爷端着一盘油炸花生米走出厨房:“大明星回家啦?”
文一越过年有个小演出,没能回家,算起来一年多没回家了。
一只金毛从屋里冲出来,钻进他腿窝里。
母亲文书记两手各捧着一只哈密瓜,从大门走进来:“哟,文二狗总算见着他亲哥了。”
文一越跟他们说的坐明天的飞机回来,提前回家,纯属为了给文书记一个惊喜。
文舅舅从酒桌上赶回来,还顺了一瓶茅台。
舅妈也带着文西宝和她的物理作业从家里赶过来。
文一越上学的时候,一直以为他们家住的是别墅。街区其它的孩子,要么一家几口人住鸽子笼,要么挤门面房,直到他见过更大的世界,才发现自己家不过就是普通的小二层。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长大了,所以家就变小了。
今晚,为了欢迎大明星回家,家里破例连续一周举办两次家庭会议。
文西宝坐在爷爷奶奶中间,率先发话:“哥,网上说的是真的吗?”
文一越想象中的自己,今夜会在全家人的包围下,公开出柜。
当然,人都会过度美化自己,自恋患者尤其。
“当然是造谣了,我经纪合约马上到了,最近接洽了别的公司,所以现公司把别人的黑料移花接木到了我的身上。”
文西宝冲文一越眨了下眼,代替家人们发言:“我就跟你们说嘛,现在AI合成技术以假乱真,好多像你们这个年纪的人上当受骗呢。”
舅妈和文书记窃窃私语:“就说的嘛,一越哪有八块腹肌。”
文书记苦笑,谁养的孩子谁自个儿清楚。
八块腹肌肯定是没有,隐婚生子,谁知道呢。
喧嚣散去,文书记扶着儿子的手臂,牵着文二狗回到他们隔壁的家。
把二狗送回狗窝,文书记打开客厅的灯,端庄地坐在沙发上。
“一越,你告诉妈妈,隐婚生子的事是真的吗?”
文一越只能两害取其轻,但是出柜和隐婚生子到底孰轻孰重...
"孩子不是我的。"
“一越,媳妇是你的,孩子就是你的,媳妇是你的吗?”
“我们已经分居了...我就是...”
“接盘侠”这三个字,毫不违和地从文一越口中说出。
“妈妈的学生也是追星的,听说..这种情况要向公司付违约金,你告诉妈妈,要赔多少钱?先把外部问题解决了,我们再解决内部问题。”
文家召开了本周的第三次家庭会议,本次的主题是:为文一越集资违约金。
12. 难道人生就该这样吗?
李晶晶念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提前透露了公司向文一越索赔的金额。
姥姥姥爷的理财取出至少需要半个月,文书记还有处小公寓可以挂出,舅舅能拿出五十万...
还差一百五十万。
如果说国外的那对母女不能算是文一越的责任,那文家一定是他责任所系。
文一越向他们表达了感谢,也阻止他们为自己筹钱,同时,他开始着手在本地就业。
省级理科状元的头衔比音乐版权难偷,文一越靠着文书记学校的人脉,给领导家高三的孩子做集训。
面对面上了一个月的课,也没人认出他是明星,倒是班友群里传遍他做家教赚外快的事。
文巨星降级成文老师,不过一个月。
高考占用考场,文西宝本来要和朋友出去玩,结果被文一越扣在家里写错题。
“哥,你就别为难我了,我算过命了,高考不是我人生的主场。”
“错题抄完再说话!”
这一个月文一越没有上网,不知网络舆情如何,倒是汪福敏跟他分享了一个好消息:朱琥珀的妈妈居然自己认得回家的路了!
生活里这些可触到摸的美好,足矣冲淡网络上虚无的痛苦。
文西宝乖乖抄完错题,趁着上厕所玩了五分钟手机,决定还是不告诉文一越网上的情况了。
文一越又不是大明星,没有死忠粉为他冲锋陷阵,舆论一边倒骂他是软男渣男。
姥姥姥爷白天各有各的生活,文书记去监考了,由文一越负责喂饱文西宝和文二狗。文一越在外多年,只学会了下面。
他点了两道菜,给文西宝下了一把挂面。
他在锅前煮面,文西宝想起文一越对自己学习的苛责,欠欠地问:“哥,你有多少粉丝?”
文一越一本正经地回答:“粉丝经济是娱乐工业的产物,在工业化体系下,从艺人到粉丝,都会被符号化看待,这是资本对人的异化。”
“哥!文二狗把外卖打翻了!”
文一越离开锅,从文二狗嘴里抢来剩下的半盆菜,“凑合吃吧。”
“哥!水扑锅了!”
“你就不会关火吗!”
“我怕火,你忘了?”
菜里扮着文二狗的口水,面也坨了,让高中少女越吃越难过。
“哥,你在外过得到底是什么苦日子啊。”
“放心,你也会过上苦日子的。”
“哥,要不然我请你吃肯德基吧。”
“你哪里来的零花钱?”
文西宝有过用他爸信用卡豪掷八千买明星小卡的光荣事迹,自那以后,文家严格管控着她的零花钱,并且叮嘱文一越也不要偷偷给他花钱。
“胡天王给我的。”
“胡天王?你还跟他有联系?”
“对啊,我俩有微信。他每年过年都给我发大红包,还不让我告诉家里人。”
文一越受了刺激,立马给文西宝打了五百块。
“胡天王都是两千起的...”
“微信红包最大只能发二百,哪来两千的红包!”
“十个二百的红包,不就是两千吗?是吧?我数学不好你别蒙我。”
多亏舅妈回来接走文西宝,及时解救了文一越的精神健康。
文一越躺在床上,嘴里叼着冰棍,手里拿着薯片,眼前飘过两个字。
难道...
难道人生要就这样了吗?
因为一条路走不通,所以就要去走另一条自己不喜欢的路。
所以人生该就这样了吗?
「文一越,等你合约到期,我自己开公司,我只签你。你想做什么样的音乐,就做什么样的音乐。」
八年市场的流行换过一波又一波。
说唱大热的时候,文一越做枪手为别人写过说唱旋律。
苦情歌大热的时候,他也做枪手为别人写过苦情歌。
现在神曲大热...
人们对编曲、旋律的要求越来越低了,但对精神共鸣的诉求越来越高了。
文一越还记得当初那个白头发音乐老师对自己说过的第一句话——
音乐,是为了满足人们的某种诉求而存在。做音乐,要先明白什么是人。你视线里众生平等了,你的音乐才会受人喜欢。
文一越的耳边响起扑锅的声音,响起文二狗的叫声,响起文书记的广场舞伴奏...
家里有他用过的旧吉他,他立马抱起吉他,指尖扫过琴弦。
有了旋律,歌词几乎呼之欲出。
写完这首歌,文一越心情大悦,以至于晚上同学聚会,他欣然前往。
来了这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古往今来那么多案例,还不足够说明雪中送炭是美谈、落井下石才是常态吗?
文一越高中时还有文理分班,理科班男生人数占至少三分之二,同学聚会亦是如此。
当年垫底的混混和中坚力量推杯换盏,仿佛过去的彼此歧视不曾存在。
“文老师...”
“你们别这么叫我。”
同学们面面相觑:“那咋叫?”
沙海在一个月前受了文一越的气,当场报回来后,现在已经单方面冰释前嫌了。他语重心长地为文一越解释:“文巨星,大家也是知道你处境不好,想说聚一起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们能帮得上忙的,不叫你文老师,哪怎么叫你?”
“文一越。”
聚餐地点在沙海岳父投资的日料店,隔音效果几乎等于无。
隔壁包厢一人听到凤凰变成山鸡的文老师,还敢瞎摆架子,也忍不住站在文老师的对立面了。
不就当了个理科状元,又不是全科状元,年收入加起来是全桌垫底的,瞎摆什么架子。
“小胡总,这清酒不错,这清酒真不错!跟我在日本喝得一模一样,你也来一杯...”
“嘘。”
当地的领导和老板都知道,小胡总代表的是胡建山大胡总,把小胡总哄高兴了,他回去跟大胡总美言两句,又是上亿的收入。
“小胡总,我们这个溪山智慧生态二期项目呢...”
“我得赶紧尝尝这酒。”
胡逢宴借尝酒打断了对方的话,心理已经把胡建山十八代祖宗问候了个遍。
溪山智慧生态,是中海创投相应国家政策投资的一项卫星项目,投这里最主要的战略目标是占有中部省份市场,盈利并非首要目标。当地景区运营方做烂账一事,胡建山人在病榻闭着眼都能想到,等到在当地核心项目开始进入稳定盈利期后,公司就会慢慢退出这些卫星项目。
虽然说是被打入冷宫的项目,但是季度追踪的过场必须得走。
胡逢宴已经忙成狗了,原本不想来,但现在是第二季度结尾,胡建山使唤不动公司的老家伙们,只好哄着亲弟弟出马。
和胡逢宴一起来的,还有审计公司的刘总。刘总在来的路上就跟他打过预防针了,这个项目纯粹是中海送给当地政府的礼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行,一旦他们要起钱来,决不能答应。
这不,还真让刘总说中了。
一期的财报还没看到,已经开始向他们讨要二期的投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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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这场饭局,刘总也在。这狐狸美其名曰锻炼他,说穿了就是不想自己得罪本地政企。
胡逢宴表现良好,刘总欣慰地发了段小视频给胡建山。
胡逢宴咣咣喝了两瓶清酒,喝得醉不醉不说,但肚子里憋的全是火气。
他借去撒尿的功夫,短暂逃离密不透风的酒局。胡逢宴在楼下抽了根烟,穿过普通包厢走向贵宾厢,因为脑袋有点儿晕乎,视线只盯着眼前一米路,一双眼熟的鞋子撞入视线。
鞋底都翘开了,鞋面依然洁白如新。
好赖不赖,鞋子所属的包厢里传来了他的名字。
“你们谁还跟胡天王有联系?他高中时候可是咱班最能喝的,当年八班那群王八蛋瞧不起咱班,出来约架,喝歃血酒,结果整一个班都被胡天王喝趴下了。”
大多数人的都是屎里找糖,不管被多少屎包围着,只要有喜欢的糖在,就有怀念生活的理由。
但胡逢宴这个人很特别,他既不喜欢过去的生活,也不喜欢现在的生活。
或许他不想来溪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人们口中的他,去和记忆里的自己完全不一样。胡逢宴回忆里青少年时期的他,居无定所,为了吃口饱饭,下至青春少年,上至八十老翁,他都能陪——陪酒的陪,为了给自己挣一份脸面,打架总是冲在最前面。
可是,在别人眼里那竟然是他的英雄时代。
听着大家伙儿对他的吹嘘,胡逢宴的虚荣心得到了莫大的满足。
“不说当初那帮姑娘了,我要是女的我也抢着跟他睡。”
胡逢宴听到了自己想听的,正打算云淡风轻地走进去,装作世纪大偶遇,然后再云淡风轻的帮他们买了单,不留半点功与名。
就在这时——
“这就叫帅吗?你们对帅的定义还是这么肤浅。”
胡建山怎么教他来着?
当意见出现一边倒的时候,一定会有人出来唱反调。
包厢里又有人说了:“文老师,依你娱乐圈过来人的眼光来看,男人什么样才能讨女人喜欢啊?”
问这话的也是个妙人儿,现在还有谁不知道文老师隐婚生子,被女网友们云浸猪笼。
但凡左右脑长全了的,都能听出来话里的揶揄,偏偏就是有人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心,他的意见就是圣经。
“男人要想讨女人喜欢,得先把自己当个人。打架斗殴喝酒混夜店,大脑发育不完全的时候,也许觉得很帅,如果你们的女儿喜欢这种男人,你们还觉得帅吗?只有自卑到极点的人,才会用烟酒武力去伪装自己。”
“文老师,就算你俩以前不对付,都这么久过去了,没必要阴阳人吧。”
“我从不会阴阳别人,我只会堂堂正正地讨厌别人。别人叫他一声‘天王’,叫着玩儿,他还真把自己当天王老子了?”
胡逢宴从来不是个有仇必报的人,但今天这仇,非报不可。
他撩开帘子,装作走错包厢。
包厢里的众人看到他,众脸惊讶,然后是惊喜。
当然文姓某人除外。
“胡天王!”
胡逢宴跟他们讪笑着嘘寒问暖,某人面黑如碳。
叙旧完,到了喝酒环节,沙海双手捧杯:“胡天王——”
“快别这么叫我了。”胡逢宴说,“以前你们叫着玩儿,现在再这么叫,我可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
文一越噌的站起来:“你们喝,我先走了,今天我请。”
胡逢宴:“哦,我已经跟前台说了,这桌算我账上,别跟我客气。”
13. 第一互助小组
文一越离开日料店,一道闪电划过天际,他掏出手机,开始寻找网约车。
因为天气预报要下雨的缘故,接单的司机很少。
如果说人生有高山低谷,今夜对于文一越来说,就是低谷里的洼地。
他对同学聚会并没有兴趣,高中的时候,他除了在出成绩的时候活跃,其它时候很少与人来往。不过这也不是因为他对学习感兴趣,而是他知道自己注定闪耀。
如果不是为了了解听神曲的都是些什么人,他才不愿意来呢。
日料店两侧的街道,停满了老同学们的车,文一越想,自己再打不到车,就只能坐别人的车了。
就在文一越的脚步蠢蠢欲动,打算步行回去的时候,一抹呛鼻云的白烟从他脸庞掠过。
一道身影在他旁边停下:“哟,打不着车了?”
文一越抬说:“我家人很快来接我。”
“姥姥姥爷还是你妈你舅?别跟我说是文西宝骑着文二狗来接你。”
姥姥姥爷年纪大了,文书记没驾照,舅舅还不知道在哪里喝酒呢。
“胡逢宴,今天你听到那些话,就算是当着你的面,我也能说出来。”
一辆银色特斯拉停在路边,车窗降下,司机冲胡逢宴招手。
文一越问他:“你怎么能打到车?”
胡逢宴说:“合作方派给我的专车。”
他掐灭烟,朝着车子走去,文一越的细胳膊被一把拽住,拖进车里。
胡逢宴对司机说:“先去槐花巷1号。”
文一越脖子扭向一旁,看着窗外闪电劈向天际线。
十八岁那年,全校师生谁能预料到,衣锦还乡的是胡逢宴,而不是文一越。
“你别多想。”胡逢宴说,“我跟你压根儿不顺路,就是想显摆给你看,所以才送你的。”
文一越感觉肺部一阵抽痛,肯定是吸二手烟吸的。
感觉二手烟被净化地差不多了,车里没人说话,又有点儿尴尬,他才问:“你为什来溪山。”
可千万不要是为了他。
“公司检查项目财报,合作方推荐这家日料店,说是熟人开的。”
“你知道这家日料店是谁开的吗?”
“谁?”
“沙海的老丈人!”
司机听着二人对话,堪称和好典范,比他跟他媳妇和好的速度都快。
不过胡逢宴并没有回文一越的话,司机接过话:“是冯老板吧,他是溪山最早一批做酒店和餐饮的,这回开日料店还上本地新闻了。”
胡逢宴搭腔:“开日料店就能上新闻?”
司机说:“哦,这个是因为寿司师傅是他去日本三顾茅庐请来的。”
文一越惊讶:“这种水平还需要三顾茅庐?”
司机师傅哈哈大笑,圆了文一越的话:“这就是个个人口味的事嘛,我还觉得论是大米饭配菜,还是咱小炒肉盖饭好吃。”
等完红灯,左拐弯再走三百米就是槐花巷,再过一条街,就是溪山市第二中学,文一越和胡逢宴的母校。
文一越下车时扫了眼胡逢宴,发现他闭着眼,不只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睡。
他和司机道了别,一个穿着绿色小碎花烫着时髦小卷发的女人在文一越身前停下来:“文一越?”
“妈?你出门啦?”
“啊,我去那个谁家打麻将了,你打车回来的?”
“是胡逢宴的车。”
“胡天王回溪山啦?!他现在开网约车?咋不跟我们联系呢...”
为什么不联系?不知道人一阔脸就变吗?中海集团的二公子!就算是私生子,那也是铜臭阶级,人家不得提防着穷亲朋借钱?
文一越说:“可能是混得不好,没脸吧。”
“文一越!”文书记纠正道,“什么叫混得好,什么又叫混得不好?别人有资格说,但你没资格!只要你们还活一天,胡天王就是你的救命恩人!”
这救命恩人...他能不要吗?
母子二人手牵手回到家,文二狗蔫了吧唧地趴在窝里,文书记命令文一越给他清理完厕所再睡觉。
文一越待着手套来到文二狗的专用厕所前,横道:“你就不能少拉几趟吗?”
文二狗心里说,你也就敢跟我横了。
正刷着马桶,文二狗突然凑上来,狗鼻子冲着文一越的腿嗅来嗅去,大概是闻到他身上的酒味了。
文一越今天就喝了半杯酒,身上的酒味,大概是坐车时被胡逢宴污染的。他伺候文二狗睡下,回楼上把脏衣服一丢,冲了个舒服的热水澡。
他的窗台有一片碳化后的焦黑色,好多年了,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说起来,这片焦黑正是文一越和胡逢宴“孽缘”的开始。
他们上学的时候是划片的,胡逢宴和文一越,从小就在一个小学,后来又进入同一个初中。
胡逢宴验证了长辈们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妈在他小学没念完的时候就走了,之后一直是姥爷带着他。不过胡逢宴老爷是个老年痴呆症,所以胡逢宴的处境和孤儿差不多。
人命苦吧你就好好读书,胡逢宴偏不干,他的叛逆期比所有人都来的更早,初二开始,就旷课打架抽烟喝酒...身为初中学委的文一越,除了在收作业时,和他没有任何其它交集。
尽管文一越听英语课代表告诉他,胡逢宴霸凌过他,叮嘱文一越不要惹他。
文一越当然不会当回事,因为中考分流结束,胡逢宴就会被分流去职高,而他会上本市最好的中学。
中考那年,文一越一全市第五的成绩进入溪山市第二中学,这个成绩虽然得到了全校的通报表扬,但文一越自己对自己很失望。
没考第一就算了,居然只比混子胡逢宴高了十八分——
说起十八,真是个晦气的数字!
若干年前,文一越小朋友于市妇幼保健站第三产房呱呱坠地,而在十八秒前,胡逢宴在同一产房出生。
也许从出生那天开始,文一越就被十八这个数字诅咒了。
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舅妈要出门应酬,就把文西宝放在他家,文书记也不在家,带着文西宝吃完饭,文一越觉得她有点儿烦,就把她打发在隔壁文书记的卧室看电视,看了没三分钟,文西宝就发饭晕,躺床上睡着了。
十五岁,正是叛逆期蠢蠢欲动的时候。
文一越偷偷买了一包烟,一只打火机。
在那个没有大人打扰的下午,他点燃人生中的第一支烟,抽了第一口,啊呸,这么难抽,究竟是在助长烟草市场?
他横躺在床上,不到五秒,也发饭晕睡过去了。
未被掐灭的烟头从文一越的手上坠落到地上,点燃窗帘一角,火势以它该有的速度在二楼蔓延了起来。时间正好是十八点十八分。
打完台球拎着一桶泡面的胡天王经过,看到二楼冒烟,也不知道是谁家,泡面一丢就冲进了火海。
街坊邻里闻到火训赶出来围观时,只见满身是汗的少年,背上背着文一越,手里拎着文西宝。
自那以后,整个槐花巷都知道胡逢宴是文家的救命恩人。
胡逢宴勇闯火海救下文家一大一小,凭借一己之力改变了槐花巷大人们对他的偏见。
文姥爷开会通知全家:“这孩子心肠好,多帮帮他,给他把路子扶正了,以后不图他能念着咱们的好,只求他走正道。”
为了报答胡逢宴的救命之恩,文家不止给了胡逢宴一个足够涵盖他高中三年生活费的大红包,更是派文书记出面,把胡逢宴转到了重点班。
开学报道那天,在十八班见到胡逢宴,文一越谨遵母亲命令,为他送上一本精装版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我妈说,多看看经典名著,对你的人格培养有好处。”
胡逢宴收下书,除了一声“谢了”,倒也没多说什么。他还和初中一样,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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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冷的,拽拽的,怪没礼貌的,文一越心想。
文一越也不是主动的人,直到军训结束,也没和胡逢宴有太多交集,一直到第一次月考前一天,四年同学生涯里,胡逢宴第一次主动跟他说话。
“明天我坐你后面,你做完了把卷子往旁边放一放。”
“你要作弊?”
“啊,不然呢?欣赏你的字迹?”
文一越冷笑:“这不可能。”
彼时正是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期间,同学们三三两两分布在操场各个角落,互不相闻。
胡逢宴校服领口大氅,露出脖子上的银链子。
那年文一越一米七五,胡逢宴已经一米八三了。胡逢宴的胳膊向后一搭,就像一棵巨木的树干砸向文一越轻薄的肩,“你家人是不是还不知道起火的原因?”
关于起火的原因,文一越的说法是文西宝玩文书记的熏香打火器。
如果这件事败露了,他彻底完蛋了。
“还有,我从你卧室顺了两本杂志书,什么时候给你送回家?”
“你偷我东西!”
胡逢宴低头朝文一越校服领口里看了眼,胸前两只红点老老实实规规矩矩,谁能想到爱看男模杂志呢。
胡逢宴扣住文一越的脸颊,五指铺满了文一越的脸,把他脑袋往自己怀里一扭,在他头顶上方说:“那你去告我啊,反正我混子一个,最担心的就是没人给我陪葬。”
失火一事如果东窗事发,文一越将身败名裂。
“我只能给你抄选择题。”
“够了。”
“你中考成绩也是抄来的么?”
“就考那点儿东西,有必要浪费三年?”
文一越胸膛起伏不断,胡逢宴胳膊肘朝他小胸脯上一记,“你喜欢男的啊?”
如果承认,以后都要被他抓到把柄了。
“胡逢宴,你搞错了,你手上那两本杂志是我妈的。”
胡逢宴倒着向后走:“你妈口味够重啊。”
“她单身很多年了。”
胡逢宴突然停下,文一越也停了下来,只见胡逢宴从裤兜里掏出一只最新款手机。
竟在校园里明目张胆地玩手机!文一越抓到他的把柄,打算以此威胁。
“学校不让带手机,我看见你带手机了。”
胡逢宴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给文一越看:“刚才的话都录上了,我去你家还杂志的时候,放给阿姨听。”
文一越这种被老师家人捧在手心上的小少爷想和他斗?再修炼个几百年吧。
胡逢宴的妈妈以前从事不良职业,他从小就帮着他妈跟其他小姐姐抢生意,后来外公来了,又要帮外公对付想抢他工资卡的舅舅,五岁的胡逢宴就知道收破烂得先去水份,十二岁就跟着拾荒者去电子厂偷废料了。
整死文一越,跟碾死蚂蚁一样轻松。
在高中第一天,胡逢宴就看清楚了学校里的权力关系。
文一越的妈妈是学校党支部书记,话语权在班主任甚至年级主任之上,文一越话语权又在他妈妈之上,因此拿捏了文一越,就等于拿捏了全年级。
当然作弊是有风险的,如果不是收益诱惑太大,胡逢宴才懒得冒这个险。
二中有个口号,叫“不抛弃任何一个同学”,月考摸底年级倒数一百名,会被分成四个互助小组,每周末得额外上半天小灶课。
胡逢宴才不愿意大周末的还上课呢!
他已经算好了,只要百分之七十的选择填空抄文一越,作文大题瞎编一编,只要写了字儿,肯定不会沦落到倒数一百名。
可惜呐,人算不如天算。
月考结束三天后,成绩出来了,排名和互助小组都被张贴在告示栏里。
胡逢宴看着第一互助小组的名单,傻眼了。
文一越这小子存心的吧!
第一互助小组的名单有:胡逢宴......文一越......陆弥。
14. 极乐
高一互助小组在第一次月考后的周六下午开始进行。
文一越吃完饭,背着书包前往学校。
面对他这次成绩的一落千丈,家里非常担心,就连文西宝都闹个不停——
“哥,你考倒数,我在班里都没法抬头做人了。”
文一越心想,你一个小学生要抬头做什么人。
家长们普遍担心文一越适应不了高中压力,姥姥姥爷甚至给了他一笔零花钱,要他放松放松,压力没了,成绩自然上去了。
文一越把这一切都归咎于胡天王,要不是那个流氓逼着自己作弊,他也不会出此下策——不过惹上那个流氓,也是因为自己尝试抽烟在先——
不,他不能这么想。胡天王在班里不认识别人,就算没有失火事件,胡天王也会盯上自己,要是非得怪自己,那就怪他太优秀了。
九月下午两点的教室里弥漫着秋老虎的余威,男生们的校服拉链开到了肚挤眼儿处,文一越闻到一股臭汗味。
后排已经被占光了,他只能找前排落座。文一越看准第三排的空位,目不斜视地向他的目标方位走去,却在经过第二排的时候,被一只脚绊住了。
“坐我前面。”
文一越抬头看着脚的主人:“胡同学,你的行为已经属于‘校园霸凌’了。”
“杂志...”
文一越负气地把书包扔向第一排的课桌上。
胡逢宴仰着头坏笑了一下,文一越心想,初中那些女孩是不是瞎呀,竟然说胡逢宴笑起来比彭于晏好看。
两点二十,负责他们小组的老师汗流浃背地跑进教室。
“同学们,咱们先点个名。”
“文一越...”
“到。”
“胡逢宴...”
“到。”
“陆弥...陆弥...陆弥...”
第一学习小组,应到二十五人,实到二十四人。
倒数一百名学生被分为四个大组,每组又被分为五个小组,以五人为单位,互相讲解错题,再派小组代表上讲台上为大家讲解。
老师介绍完规则,让他们按照座位为五个小组,然后就去隔壁小组了。
坐在胡逢宴后桌的女生瞧见他脖子上的刺青,默默转过身,和后方的同学组成小组。这样一来,胡逢宴和文一越所在的小组就成四人小组了。
胡逢宴招呼小组成员:“把数学卷子都拿出来,让文一越把咱们的错题抄下来。”
文一越:“老师说让自己抄自己的。”
三双眼睛同时看着他,有吹鼻子瞪眼的,有事不关己的,还有某些看好戏的...
文一越坚决不抄:“亲手抄一遍错题,肯定对学习有帮助。”
一个戴眼镜还斜视的男生问道:“我们要是想好好学习,还能考倒数?”
文一越骑虎难下,这时教室门被推开,一个刘海遮眼的非主流女孩走近教室,她画着烟熏眼影的眼睛扫视了一下教室,发现二列二排有座位,于是在众目睽睽下,走到了那个座位。
那正是胡逢宴的旁边。
文一越:“陆弥?”
陆弥嚼着口香糖:“唔。”
文一越把互助小组的规则讲了一遍,陆弥说:“听你们的,我随波逐流。”
文一越想杀人!
抄五个人错题的任务落在了文一越头上,其他几人玩手机的玩手机,睡觉的睡觉。
陆弥问胡逢宴:“你呢?叫什么名字?”
另一个组员凑过来:“他叫胡天王,以前在他们初中可有名了。”
“你真叫胡天王?”
“对啊,老子就叫胡天王。”
文一越虽然虎落平阳被犬欺,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个人抄五个人的题,竟然让他们成了教室里第一个抄完错题的小组。
看起来工作量大,其实不然。只要先分析一下高频错误点,再按照“逻辑问题”“几何理解”“运算错误”归类,运算错误的题不必抄,其余几类都是共同错误,抄起来没有多少重复工作量。
抄完一份,他跑去校外的打印店打印了四份,回来时,其他小组还在傻傻地抄题。
“没人给我五毛打印费。”
陆弥声音不大不小地问胡逢宴:“他谁?做买卖的?”
文一越听到了,他把错题页分发给陆弥:“我叫文一越,十八班。”
“我三班。”
这时斜视男又好奇了:“你们十八班的怎么会沦落到跟我们一起?”
“怪他。”
文一越和胡逢宴异口同声。
题目抄完,到了讲解环节。
这一环节还是以文一越为核心人物,文一越不是那些抽象的天才,他对知识所有的理解,都建立在逻辑关系上,因此他讲题讲得严丝合缝,步骤清晰,把老师在逻辑上跳跃的地方也给补充了。
文一越让他们把错题页翻过来:“集合问题的所有可能性,我已经归类好了,把这几点死记硬背下来,应该不会再出错。”
文一越终于讲完了,胡逢宴率先为他拍手叫好——
文一越后来从事了以掌声为养分的职业,而这胡逢宴是第一个为他鼓掌叫好的人。
这时陆弥拍了拍桌子:“你们身上都有钱吗?”
一个恶霸收声了,另一个恶霸雄起了。
文一越发誓下次月考名次一定要离这帮人越远越好!
组里那俩打酱油的同学乖乖交出身上皱皱巴巴的零钱,文一越:“我没钱。”
陆弥:“手摊开。”
文一越在家里学到的,都是要尊重女性,诸如此类,没人教过他该怎么应对女恶霸。
“陆弥同学,这样不合适。”
陆弥走到他身前,朝他裤兜里一掏就掏出了三张人民币——红色的。
胡逢宴吃惊地看着这小子,家里钱太多了是么,这么随便地丢口袋里?活该被抢。
陆弥搜刮完文一越的家当,低头睥睨着胡逢宴:“你呢?”
“我没钱。”
文一越受了搜身之辱,正等着看胡逢宴的好戏,没想到,陆弥收手了。
“你怎么不搜他?”
陆弥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看看傻逼的表情表明了她的态度。
胡逢宴一看就是能弄死她的狠角儿,她蠢呀。
四点的时候,老师回到他们教室,将习题册分发给他们。
“同学们,下周六英语互助小组开始前,会对本周数学进行出门考,出门考通过,你们就解放了。所以,为了你们的自由,回家务必好好做习题册。”
老师一走,胡逢宴卷起练习题,大步冲出教室。
文一越心里说,急着火葬吗?
他装书包的时候,陆弥停在他身旁:“钱是借你的,我挣钱了就还给你。”
文一越说:“你要是困难的话,不急着还。”
陆弥嚼着口香糖:“谢了啊,文音乐。”
“文一越,数字一,卓越的越。”
陆弥挑眉:“零一的一,越王勾践的越?”
文一越也觉得,自己好歹得是个一吧。
胡逢宴离开学校,骑摩托车回到家,校服一扔,塞了口小金桔,又骑着摩托车飞往城市另一角。
“极乐”是本地一家老牌夜总会,基础工资不高,但小费惊人,十六岁的胡逢宴想来这里应聘,基本是没门儿的事
中考结束后,他为了拿到这里的酒保兼职,先是伪造了年龄,又跟踪大堂经理找到了他家,装作偶遇他母亲,隔三差五给老人家送温暖,这才拿到了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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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工作。
夜总会六点开始营业,胡逢宴他们被要求五点到岗,他正好卡点来。
他身负年龄秘密,深知说多错多,旁人说话,就见机行事地陪个笑,只有别人问他他才主动开口。换制服的时候,一个老酒保用猥琐的语气问他:“去隔壁看看?”
胡逢宴说:“我不看了。”
隔壁是女更衣室,夜总会的女服务员、保洁阿姨都在隔壁换衣服。
这些酒保有时候装作走错门故意闯进去,有时候在里面放针孔摄像头。胡逢宴悄悄摘下了针孔摄像头,却被女领班当成偷窥狂告到经理那儿。
男职员干的这些事儿,经理都知道,因为他也没少干,胡逢宴简直是天选背锅侠,冲着这一点,他说什么也得把胡逢宴留下。
老酒保横了一眼胡逢宴:“小伙子,一点儿也不血气方刚。”
胡逢宴问他:“那玩意儿好看吗?”
“就那样吧,比不了正式上班的。”
“那你还看?您母亲和妻子没得看么?”
“那能一样嘛...小小年纪不懂什么才是好东西。”
胡逢宴难得说这么多话,出于对他的好奇,老酒保今天没有去隔壁偷看。
换完衣服,他们去后巷抽烟,胡逢宴给他点上烟,老酒保吐了口烟圈儿,“你为啥来咱这儿工作啊?”
“图钱多。”
“钱多?咱们喝死卖一瓶酒,经理那儿就得抽七成,咱男酒保在这里就是底层,赚的还没有小服务员儿多。”
“那哥,你看我当服务员成不?”
“你以为服务员就不用卖了?你别看那些女的现在是一个比一个老道,刚来的时候,比你这小子还愣。”
“看来这份工作很锻炼人。”
“锻炼个屁,你刚来没多久,老板的手段你是不知道。只要长得能过得去,就会被盯上,先给钱拉拢,再搞点儿粉控制,想让她们不听话都难。愿意在这儿上班的,在陪客人的时候,不但卖逼还得卖粉,不愿意上班的,没了那玩意儿,这辈子很快就烂了。”
胡逢宴自己是混社会的,平时最爱看普法栏目,以了解什么是自己不能踩的底线,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老酒保告诉他,他也能猜到。
到了营业时间,胡逢宴端着高级洋酒和酒杯去挨桌推销,老板们喝高兴了,人民币是一沓一沓地往他怀里塞。
今晚赶上中秋预热,店里生意好,除去抽成,胡逢宴一晚上挣了三千。
凌晨两点,他回更衣室换衣服,在女更衣室前,看到了一个眼熟的身影。
对方也看到了他,但视线并未在他身上停留,而是赶紧转移到吩咐事儿的经理脸上。
胡逢宴一进到更衣室,耳朵立马扒在门板上听着外面的谈话。
“我先给你预支三千块钱的薪水,赶紧把你妈的手术费交了,别让老人干受罪。”
“谢谢经理。”
“谢啥,以后都是同事,你叫沈海星是吧?我也姓沈,你喊我沈哥就行。”
沈海星?
胡逢宴想,自己怎么就没想到用假名呢!
“星星,你下周一晚上能来上班?”
“嗯,可以的。”
十八班施行的是轮流班长制,本周正好是文一越当流动班长。
周一下午自习课,虽然偶尔有些谈话的噪音,但总体氛围不错。就在文一越胜利在望时,一个身影大摇大摆走出教室。
文一越愣了下,有人起哄:“胡天王早退,班长你管不管啊?”
又是他!!!
文一越合上书,追了出去。现在整个学校都在肃静地上着自习,文一越不敢大声喧哗,他小跑追着胡逢宴,却见胡逢宴停在了三班的门口。
过了一会儿,陆弥从三班教室走了出来。
15. 食物链底端出现了
"胡天王?"
陆弥虽然只和胡逢宴有过一面之缘,但这号人的存在感极强,是不可能叫人过目就忘的。
和学校里按部就班安分守己的学生不一样,胡逢宴已经被社会打磨出了锋利的獠牙。陆弥有点儿慌,心想是不是互助小组那天她借钱借的太高调了,招土匪惦记了。
“别去。”
胡逢宴吐出简短两个字。
“别去哪儿?”
“极乐,昨天凌晨我看见你了,我不希望有认识的人知道我在那里上班。”
陆弥听说极乐也养鸭,大脑停转一瞬,咋舌道:“那里不是不招未成年人吗?”
“你怎么进去的,我就怎么进去的。”
“你也报假名字?”
胡逢宴不确定陆弥是不是在诈自己,并没有如实相告,“我是二胎,我妈为了躲计划生育,给我改过年龄,我实际年龄比你们大三岁。”
胡逢宴目染社会不良风气,耳濡法治在线,他深刻地明白,在利益面前,只有暴力才能让人清醒。
他掐住陆弥的脸,逼近她:“要是敢让我在极乐见到你,扒了你的皮。”
陆弥说:“可是经理给我预支工资了。”
“把钱还给他。”
陆弥心里骂,真是见了鬼了。但她知道不能跟这种人硬来,连连点头。
“好的,胡哥。”
胡逢宴解决完陆弥,离放学就差十分钟了,他慢悠悠走向学校门口。
陆弥回到教室,仍然胆战心惊。她运气怎么就这么背呢!碰着谁不好,偏偏碰着天王老子了!
就在她为今晚担忧不已时,坐在门口的同学又喊:“陆弥,有人找!”
又他妈的是谁!
陆弥没好气地走出教室,没想到这回等她的竟然是文一越!
“文老师?”
文一越:“放学跟我来。”
连文一越也敢恐吓她了?
“你...凭什么?”
“凭我有胡天王霸凌你的证据。”
今晚反正是不能去夜总会了,陆弥也不知道该去哪儿,索性同意了。
放学后,文一越带陆弥来到肯德基。
“我一周只能吃一次,本来要带我妹来吃的,但我把她的名额让给你。”
“你就不能一周吃两次?”
“太频繁,就没有新鲜感了。”
通过文一越的鞋,陆弥就能判断出他家境不错,所以没跟他客气,敞开了点。
文一越看到她点的餐,心理冷冷一笑,什么嘛,还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呢,吃的还没文西宝多。
陆弥吃甜品的时候,文一越打开手机里的一张照片,递给陆弥。
照片拍到的,正是胡逢宴掐着陆弥的脸威胁她的内容。
陆弥问:“你想整他?”
文一越说:“我只是想拜托他。”
陆弥说:“你加一下我好友,把照片发给我。”
文一越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按照陆弥吩咐去做,跟她交换了微信和手机号。
陆弥擦了擦手,道:“好了,现在我有你上学带手机的证据了,封口费三百块。”
文一越心里隐隐出现一种觉悟——
他,好像成为了食物链的底端。
“我也可以自己告发他,你威胁不到我。”
“得了吧,你就是怕他。”陆弥嗤笑,“逗你的,真以为我会勒索你?”
“...”
“我陆弥就算勒索,也犯不着为了三百块人格扫地。”
“那你是为了什么?”
“急着回家写作业吗?”
“不着急。”
“那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这回换文一越紧张了:“你要带我去哪儿?”
“你两个肾都在吧?”
“已经被割过一个了,还剩一个。”
...
文一越有自行车,他骑自行车载着陆弥,来到陆弥家里。
陆弥家住在槐花巷北边的城中村,一进来村口,尘土飞扬。她勒令文一越把自行车停在村口,带着他走街串巷,来到一个荒地。
“嘘,乖乖怕生,你跟在我后面。”
陆弥在野草丛里蹲下,文一越的视线越过她,一只小金毛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乖乖是村里二房东的狗,二房东老婆偷腥,他拿乖乖撒气,把乖乖打骨折,丢掉外面了。我带乖乖去看了医生,医生说,要治好它得三四千。”
三四千,对于高一的文一越来说,还是一笔巨额费用...当然,很多年后依然如此。
“乖乖。”
文一越一直认为自己是个没什么同理心的少爷,可小金毛依依不舍地看着他,他瞬间想,就算是真的卖肾,也得帮他治病!
陆弥说:“我本来找好工作了,但我运气背,没想到胡天王也在那儿上班,还看到我了。”
文一越转了下脑筋,察觉出不寻常的地方。
如果是正经工作,怕被人知道吗?
“你找的是哪里的工作?”
“夜总会,我拿我表姐的身份证去的,我打算给乖乖治好腿,端一个月盘子就跑路...妈的。”
“我认为,去了那种地方,就不止端盘子那么简单了。”
“我好歹是靠自己从县里考到溪山二中!我能想不到?”
陆弥气得叉腰,“撞鬼了,招惹胡天王。”
文一越本来对她的事儿没兴趣的,但是小金毛看他的目光,像是要哭了一样。
“他威胁你你就顺着他?你怎么这么没骨气?”
陆弥实话实说:“那家夜总会不招聘未成年人,我怕他告诉经理。”
“他不也是未成年吗?”
“他不是比我们大三岁吗?”
“扯淡!他就比我大十八秒!同一个产房出来的,我能不知道他实际年龄?”
陆弥没想到。
自己在县城里也是叱咤风云的大姐大,居然被胡天王耍的团团转。
小金毛发出一声呜咽,文一越朝纸箱里仔细看了眼,情况惨不忍睹。
不能再拖了!
“我家里可以资助。”
“不然...算了吧。”陆弥说,“我感觉,你也就是一般家庭。几千块钱说拿就拿的话,也不至于拿一周一顿肯德基来摆阔了。”
文一越的心被狠狠刺痛。
是的没错,文书记看上了一套新楼盘,加上姥姥姥爷退休金,现在三个人供着一套房,为了那套房,他连暑假夏令营都奉献了。
陆弥见文一越也没那么聪明,她拿定注意:“乖乖的病不能拖了,我预支了三千薪水,我现在就去带乖乖看病,经理那里我找个借口拖一拖。你,去夜总会找胡天王,最好能拍下他在夜总会上班的视频。那家夜总会工资可高了,他肯定有钱,明天我们拿着证据威胁他。”
听到“胡天王”三个字,文一越就有些发怵:“凭什么我去拍他?”
“第一,因为乖乖跟我熟,第二,我是女生,我打不过他,第三,你妈妈是党委书记,党委书记的公子公然在校使用手机,你觉得她脸上能不能挂得住光?”
文一越绝望地想道,他就能打得过吗?
好吧,去就去!争取一次性解决掉胡逢宴这个恶霸,把他从学校除名!
二中高二分班后才开始上晚自习,而文书记的工作之一,就是监督监督晚自习们的老师,所以周中的夜晚是文一越最自由的时间。
他蹬断了腿,终于骑着自行车来到这家名为“极乐”的夜总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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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文一越对自己的形象有自知之明,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他是个学生。为了潜入极乐获取胡逢宴在校外鬼混的证据,文一越先去了一趟舅舅家,使唤文西宝偷来他爸的身份证。
“外甥像舅”在这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极乐一共三层,二楼是公共舞台,经常有钢管舞脱衣舞之类的表演。
即便是普通的周一,人也比想象中多。基本都是下了班的上班族,男性占主导地位,看到那些酒肚肥肠,文一越立下誓言,自己绝对不要成为这样的人。
今天是人妖表演,三位浓妆艳抹的泰国姐姐在舞台上尽情摇摆,文一越觉得有些乏味。
他无法理解,好端端的男人冒着生命危险把自己变成女人,竟然只是为了得到另一群男人的喝彩。
二楼时有工作人员巡场推销,巡场销售看到落单的文一越,笑盈盈走来:“小帅哥,一个人?”
文一越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和朋友一起来的,他们出去抽烟了。”
“要陪伴吗?”
文一越严肃地拒绝:“我女朋友也在。”
“你女朋友也抽烟?”
“是的。”
销售见他没有意向,也不像能榨出油水的人,就放弃了他。
这时对讲机传来另一个同事的声音:“三号台男宾点了一个男公关,要年轻的。”
“好嘞。”
销售扭头就走,却被身后一个声音叫住——
“有...男公关?”
她扭头挑眉:“你也要来一个吗?”
文一越:“有没有...只陪说话的?”
销售:“公关当然是陪聊了!你还想陪什么!喜欢啥样的?”
“有没有...嗯...man一点儿,荷尔蒙不要太多但不要太少,个子高,瘦一点儿,好看一点儿的...”
销售对店里的男公关了如指掌,要是真有这小子说的那种人,人家不去当模特艺人,干吗来他们店里?好像真有一个,不过人家是卖酒的,经理好劝歹劝,都没劝动人家下海。
“行,姐给你找。”
过了三五分钟,一个穿着渔网衣,露着背沟的年轻男人扭着腰坐到了文一越的旁边。
文一越紧张道:“您好。”
渔网衣微微一笑:“帅哥第一次?”
第一次...什么第一次...他怎么不把话问清楚?
“嗯,第一次来。”
“以前玩过吗?”
玩过什么?为什么不把话说全!
“不常玩。”
“你想怎么玩?”
“可以先聊天吗?”
“好呀,你想聊什么?”
“你什么时候发现...你喜欢男人的?”
“发现陪男人能挣钱的时候开始发现的。”
“你不是天生的?”
“这玩意儿还有天生的?”
...
胡逢宴今晚上班前,接到了一通电话。
电话里是这么跟他说的:“今晚我们会对极乐进行一次大规模清理行动,打击黄赌毒,三楼贵宾区肯定得一锅端,你今晚想办法调去大堂,我们一来,你赶紧趁乱溜号。”
因为这通电话,胡逢宴今天和大堂酒保换了班。
二楼大堂这些人,又穷又抠,身上捞不到油水,大伙儿都抢着去三楼,胡逢宴把去三楼卖酒的机会给了对方,对方求之不得。
胡逢宴抱着今晚一毛不挣的心,来到了大堂。
人妖表演刚刚结束,下一个是暧昧游戏,在两个表演之间,有一段没有音乐的沉默期。胡逢宴还是有些不甘心今晚分文不挣的,在人群安静的时候,他的目光像雷达扫射过大堂——
我了个大去!
他这是在极乐看到谁了?
16. 你叫文一越,他叫文二狗
胡逢宴从小就跟警察走得近,他们有时候是他妈的敌人,有时候是客人。
后来他妈病逝,他和外公住。他舅舅在外面被人骗钱,为了外公的退休金和低保金,没少来家里闹腾。要不是这些警察帮忙,胡逢宴家里早被搬空了。
周六晚上他一得知这里涉毒,后来又找老酒保套话录音,录音发给警察,警局响应也很迅速,今夜就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么做他怕报复吗?
其实当然会怕,但是外公也没多少光景了,外公一走,他孑身一人,今个儿死是死,明儿死也是死。不求前途光明,有生之年,能对得起那些浪费在法治在线的时间就行了。
胡逢宴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心理预期,可当他看到文一越和男公关肩并肩时——
谁说他今天一无所获?今天收获可太大了。
咔嚓,拍照,留念。
文一越和男公关聊到口干舌燥,对方趁机推荐酒水时,他才理智了些。
他是来偷拍胡逢宴的!
就在文一越终于清醒时,防火警报呜呜呜地响起。不知道有谁喊了声“扫黄”,人群若鸟雀四散,造成逃生通道踩踏事件。
文一越反应过来时,身边的男公关早已不见人影了,他有些茫然...因为不知要往哪个方向跑。
这时,一股强势的力道扣住他的手臂,文一越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脚步已经跟着跑了起来。
人一乱就降智,他们知道往逃生通道跑,警察不知道在那里堵了?
警察已经封锁了逃生通道,胡逢宴料到这一点,所以带着文一越往反方向跑,他们离人群越来越远。
文一越看清楚了拽着自己的是谁,忙说:“你带我去哪儿?”
“从厕所跳窗下去。”
“跳窗?!”
“两层楼,摔不死你。”
胡逢宴从小飞檐走壁,被冠以“天王”名号,他踢开厕所的大门,拧开窗户把手,一手抓着旁边的水管,轻盈地滑落下去。
做坏事的时候,勇气会比平时多一点。文一越爬上窗台,双手攀着窗台翻过去,却在松手的那瞬间退却了。
他不知道松开手会发生什么,可能轻则摔死,重则终身残疾——
不,他不要!
警笛声不断响起,胡逢宴看急了眼:“你挂在那儿当秋裤呢!”
该说不说,文一越臂力挺好,挂了半天,也不见卸力松手。
胡逢宴虽然和警局熟,但他可不想进去。
他左右寻找着,目光锁定斜对角的垃圾桶,于是跑上前推着垃圾桶过来,“你踩着垃圾桶下来!”
文一越两条细腿儿晃啊晃啊晃,就是够不着。
胡逢宴急得:“你他妈松手啊!”
文一越脸皱得紧巴:“我不敢!”
胡逢宴快气得半死,他发誓以后有儿子了,绝对不教成这样的懦夫!
为了帮助文一越成功降落,胡逢宴翻上垃圾桶,二话不说抱住文一越的腿,“松手。”
有了托底的人,文一越两手一松,啪一声,垃圾桶轮子一滑,两人双双倒地。
文一越趴在胡逢宴怀里,路灯把少年眉眼染得绚烂多彩。
胡逢宴曲起右腿,一膝盖踹向文一越下腹:“给老子起开!”
文一越立马跳起来,见胡逢宴半躺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担心他摔坏了,于是向他伸出援助之手。
胡逢宴看着面前那只手,和他的主人一样白净。
他打了一下文一越的手,并没有握住。
胡逢宴扶着腰起来,文一越忙问:“哪里疼?”
“不知道。”胡逢宴恶狠狠等着,“我明天中午上医院去检查,要是查出什么毛病,就赖你。”
警察不断的抓着人从极乐正门出来,胡逢宴拖着文一越离开极乐的监控范围。
今夜夜色浓稠,有厚厚的云层。
文一越被扣押在公交车站的座椅上,胡逢宴将手机屏幕拍到他脸上:“文一越,真有你的啊。”
文一越从来没有如此怀疑过自己的智商。
明明是来拍他的把柄的,结果被他拍到了自己的把柄。
“这是事实,我无话可说。”
“Jerry碰你了吗?”
“谁是Jerry?”
“陪你聊天的那人。”
“他没有碰我。”
“以后别来这种地方,他们都有病。你要实在控制不住,自己在家看看片儿,等以后上学了,找干净的,哦,还得找没结婚的。”
文一越越想越奇怪,胡逢宴这就接受了?
他抬着脸发呆,胡逢宴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双腿豪迈地岔开。
“你不是一直想抓住我的把柄吗?我今天就送你一个。我和你一样,我也喜欢男的,从小小就发现了。今晚这些警察看到没?我请来的。他是今晚负责行动的人,我给他的消息。我从小就认识他了,但他有家庭,我只能尽我所能地帮助他的事业...嗨,跟你瞎扯些什么,你又不懂。”
文一越确实不懂。
谁家高一学生不懂复合函数不懂牛顿第三定律不懂氧化还原反应,反而懂这些?
“我和你不一样。”文一越说,“我喜欢女孩。”
胡逢宴这些心事在心里憋了多年,只是找个绝对不会出卖他的人倾诉一下,至于文一越喜欢男的女的,他才懒得管。
他在夜总会叫男公关的照片在手,还怕他能翻出自己的手掌心?
“你今晚为什么会在这里?”
“陆弥跟我说你在这里工作,我想找你的把柄。”
“她让你来,她人呢?”
“她在医院。”
“她出事了?”
“狗出事了。”
胡逢宴从小混江湖,关于医院这两个字,听到的都是谁捅了谁一刀子,谁又去医闹了,他有些难以把“狗”和“医院”关联在一起。
现在狗都能去医院了?
文一越把陆弥捡到乖乖的过程重述给胡逢宴,胡逢宴瞠目结舌——
那丫头差点儿就万劫不复了,居然是为了一只狗?
“她没骗你?”
“没有!我亲眼见到了。”
胡逢宴沉了口气,“哪家医院?”
...
半个小时候,胡逢宴骑摩托车载着文一越来到“阿奇宠物诊所”。
医生边打瞌睡边给小金毛固定外支架,陆弥胆战心惊,她厉声提醒医生:“你别睡着!”
不知道是不是累了,小金毛趴在手术台上,一声不吭。
胡逢宴惊了:“这狗怎么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文一越透过玻璃窗看着里面的手术情况,回答道:“是吧,你也这么觉得。”
手术结束,医生说了一大堆术后注意事项。
“最好搞个笼子,有人能照顾,得看着他别让他咬自己的伤口。这么小的宝宝,能死里逃生不容易,一定得好好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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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陆弥脸色犯难,她思忖了一阵儿,看向文一越:“你家里有人养他吗?”
文一越斩钉截铁:“有!但是...”
陆弥:“但是什么?”
“我家没有狗笼。”
医生:“我们诊所有狗宝宝专用笼,你们挑一个吧。”
陆弥和文一越去挑狗笼子了,护士拿着收据过来,找不到人,胡逢宴说:“我来付吧。”
此时护士和医生还不知道自己遇到的是个什么人,三千八的费用,生生被讲到了三千整。
三人带着小金毛离开宠物诊所,胡逢宴靠在摩托上,低头点烟。
那两人想趁机逃离,他幽幽道:“站住。”
胡逢宴吸了口烟,文一越:“我讨厌吸二手烟。”
胡逢宴:“我还讨厌狗呢。”
他看向陆弥:“你赶紧把预支的薪水还回去,以后离那些地方远点儿。”
陆弥:“明白了,大哥。”
胡逢宴:“你——”
文一越:“我?”
胡逢宴:“杂志、录音、照片,有本事自己拿回去,没本事就听我使唤。”
文一越嘴巴抿得紧紧的,陆弥敲打他,“快回答大哥啊,小兄弟。”
文一越:“他就比我早出生十八秒!我妈要是肯加把劲儿,我就生在他前头了,你叫他大哥叫我小弟?”
小金毛呜咽一声,似乎在表示赞同。
文一越心想,还是狗好。
陆弥朝小金毛来了一个飞吻,道:“大哥,乖乖的命是你救的,他还没有名字,你给他起个名字吧。”
胡逢宴语重心长:“他叫文一越,他就叫文二狗吧。”
文一越夺过陆弥手里的狗笼:“以后是我养他,他叫什么名字,我说了算。”
胡逢宴提醒:“是你姥姥姥爷养他。”
时候不早,胡逢宴给了他俩一笔钱,让他们打车回去。
文一越这才想起:“我自行车!”
陆弥:“改天去骑回来不就好了吗?”
文一越:“我上车骑自行车最方便。”
胡逢宴:“明早我去你家门口接你。”
夜风知情识趣地吹过来,让文一越脸上的红晕变得有理可依。
文姥姥姥爷家就在文一越隔壁,文一越把小金毛送过去,给俩老人家差点吓晕过去了。
“文一越,你咋突然给我们搞了个曾孙?我们还没做好准备呢。”
文一越老老实实说:“你们就帮我照顾他一段时间,我发誓,从今以后,我的成绩绝对不会跌出年级前五。”
小金毛被打得多出骨折,如医生所说,能死里逃生不容易。文一越姥姥姥爷都吃斋念佛,看到小可怜,实在不忍心再把它丢下。
姥姥问道:“小东西有名字了吗?”
文一越沉默了会儿:“我叫文一越,他叫文二狗。”
姥爷鼓掌:“这名字好啊,咱这把年纪多个孙子能说得过去,多个曾孙可太吓人了。”
就这样,文二狗成为了文家的第八位家庭成员。
依照今夜跌宕起伏的程度,文一越知道自己一定会做梦,可是没想到那个梦会来得如此猛烈,还没睡呢,他已经快要不行了。
胡天王沙哑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像狗舌头一样舔着他的耳廓,他不断回想着他说得那句“你又不懂”。
文一越想——
如果我从现在开始懂了,是不是太晚了?
17. 要不陪我睡一晚?
文二狗来到家里后,文一越的成绩就没有跌出过前三,文家人一致认为这是文二狗的功劳。
姥姥姥爷也到了睁眼睛等饭、闭眼睛等死的年纪了。文二狗一岁生日那天,老俩口就存了一笔理财,用于未来在他们墓地旁边帮文二狗买一块墓地。
然而,因为文一越隐婚生子被经纪公司索赔一事,连给文二狗买墓地的钱都要拿出来。
文一越也有想不开的时候,他想,他怎么不去死呢。但是死也解决不了问题,资本家不死,他凭什么死。
虽说世上有几人喜欢低头啊,但这头不低不行,文一越能坚持到二十六岁才低头,已经很难得了。
文一越一夜未眠,直到太阳出来,他才将在对话框里待了一夜的信息发给胡天王。
文一越:「你的酒店在哪里?我去找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拽的你,胡天王是你想见就见的么?
胡逢宴:「我白天要去景区,晚上才回来,八点吧。」
居然让我等到八点?欺负我打不到车么?
文一越:「不能早一点么?」
这是你说的算么?
胡逢宴:「七点五十。」
这和八点有区别???
不,文一越,做人一定要宽宏大量!
文一越:「好,七点五十,我在酒店大堂等你。」
文家吃完晚饭,文一越和赶往广场舞现场的文书记一起出门。
文书记:「文一越,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文一越:「我老婆孩子还在美国,我跟谁谈恋爱呢。」
文二狗都能想到那老婆孩子肯定不是文一越的,文一越这小少爷脾气,哪个姑娘能忍受?孩子大了,有自己追求、坚守、矛盾、不安,他愿意说,家里随时都能倾听,他不愿意说,他们也不强求那他的隐私扒个底朝天。
文书记是未婚先孕、去父留子,因为她当年任性的举动,让文一越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大一样。
现在的文一越,不能说他不正常吧,但正常孩子肯定不是他这样。
找个心胸豁达、阳光大方的女孩子,能带着他走出自己的阴影,那是再好不过了。
文书记劝文一越:“你和胡天王还有联系的话,可以多和他交流。这孩子上学的时候虽然不务正业,但性格好,就该多和这种性格的人交往。”
他这么好,你去给他当妈吧。
文一越无精打采:“知道了。”
文一越抵达“君悦商务酒店”,正好七点半。
才早到十分钟,文一越,你真是个废物。
文一越坐在大堂里,捡起桌上的娱乐报纸翻了起来。没想到自己都社会性死亡了,还没有上报。
在经历极乐跳楼事件后,文一越意识到了自己身高上的不足,所以每天都会抽空去打篮球,现在穿上鞋,身高也能够上180。
不过,虽然净身高不达180,但文一越身条长得好,细长而不羸弱,比例极佳,他坐在大堂沙发角,翘着二郎腿,百无聊赖翻着报纸,随手一拍就是杂志封面。
“欢迎光临——”
文一越伸了个懒腰,循声望去,进行到一半的懒腰突然被封印,他惊讶地看着从前台走过一男一女,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胡逢宴和...女的?
时钟指针落在七点四十上,正是他们约定的时间,胡天王对他视若无睹,文一越不难产生这样的猜想,难不成...
他在报复自己隐婚生子?
文一越眼睁睁看着胡逢宴和大波浪姐姐上了电梯,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他看到了胡逢宴向对方扬起的嘴角。
文一越跌坐在沙发上,被抽了魂儿一半,失魂落魄。
魂儿一走就是三小时,胡逢宴送大波浪姐姐离开,他的魂儿才重新回来。
胡逢宴把大波浪姐姐送上车,回到酒店大堂,看到眼圈乌青的文一越。
他拍了下脑袋:“哎呀,忘了和你有约了。”
胡逢宴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是三小时前那一套了。
他只穿了一件背心,下身是条运动裤,一边的裤腿卷了起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胡逢宴说:“这么晚了,有事在这儿说吧。”
借钱这种事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
“去你房间说吧。”
胡逢宴耸耸肩:“我无所谓,你不嫌麻烦就上去吧。”
胡逢宴的房间在十八层,门一打开,城市夜景像一幅摄影作品徐徐展来。胡逢宴打开灯,玻璃上倒映出凌乱的大床。
文一越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胡逢宴给他丢了瓶矿泉水,“我还没请你坐呢。”
“请问我可以坐吗?”
“坐都坐了,还问我干什么?”
文一越直接灌了半瓶水,仿佛这水是什么勇气之泉似的,喝了就能让他勇敢无畏。
胡逢宴向后倒去,半躺在床上。他手长脚长的,四肢舒展开更有存在感了。
“我收到公司的诉讼书了。”
“赔多少?”
“三百七十万。”
胡逢宴对这个数字并不意外,文一越这样的小艺人,也就值这个价。司念飞公司有个网红,当初解约被索赔五百万,后来司念飞找家里出面,才解决了这事儿。
在那个世界里,人们看不到“万”这个字,几百万几千万花起来和几百几千一样容易。
但对文一越这样清白的家庭来说,全家努力几十年,也不一定能拿出三百万。
“你说你这事儿闹得。”
“是我欠考虑。”
文一越都把话说这份上了,胡逢宴再跟他装糊涂,就没意思了。
“合约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帮你搞定。”
胡逢宴说得云淡风轻,文一越心里更沉重了,“怎么帮我搞定?”
“你们公司上市前,跟中海创投签了对赌协议,但上市市值低于协议金额,这笔钱一直拖欠着我们。”
“你用人情帮我,那我该怎么还你?”
胡逢宴拍了拍旁边的床:“要不陪我睡一晚?”
文一越收捏紧水瓶,眼神和半瓶水一起晃动着。
胡逢宴咧嘴笑道:“开玩笑的,我不招有家庭的。”
以前文一越欠了胡逢宴人情,一顿姥姥的饭就能抵消。现在他的人情通胀严重,文一越已经还不起了。
见文一越嘴唇苍白,胡逢宴寻思,难不成是昨夜偶遇后,一晚上没睡着?
他活动了一下脖子,“文一越,我帮你解决了这事儿,你别再调查陆弥的事了。她是跳楼自杀,警方已经盖棺了,别因为你自己的妄想,招惹不该招惹的人,连累你家人。”
“她不是跳楼,她才不会跳楼!全世界所有人都会想不开轻生,她不会!”
“这是你进们娱乐圈之前你对她的了解,之后她的事,你都了解吗?”
文一越的肺腑有巨浪涌动,他拍桌而起:“我有证据!她的跳楼时间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九,那天十点半,我们打过电话,一直通话到十一点。”
“那又能说明什么呢?陆弥有重度抑郁症史,在那天之前,也有过轻生行为,她的病历在网上随便一搜就能搜到!”
“你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那天跟我打电话吗!”
文一越突然的嘶吼令胡逢宴怔住,他从没见过文一越这样。
“那天她看见你了!”
尽管胡逢宴在极力让自己镇定,但文一越还是看出了他的慌乱。
文一越翻出手机里的照片:“这是你,对吧。”
照片上是一个背影,高大而匆忙。
男人穿着一件连帽卫衣,带着兜帽,似乎不想被人看到他的脸。
时值夏天,他将袖口卷起,胳膊上有一道斜穿小臂的疤痕。
那是十五岁那年,胡逢宴冲入火海去救文一越留下的疤。
“她说她下楼取外卖,在公寓楼一楼大厅看见了你,你走得太快,她没来得及拦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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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因为当天她吃了药,所以反应比平时慢,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坐车走了。”
胡逢宴上半身僵住,开始躲避文一越的目光。
文一越声嘶力竭:“她亲口跟我说,她那天晚上已经吃过药了!”
胡逢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手漫无目的地摸着烟和打火机。
文一越把水瓶砸到他脚边:“警方敷衍了事!她家人对她不管不问!那我来!”
文一越欲夺门而出,被胡逢宴攫住手腕拖了回来,“你少自不量力了!你对自己都付不了责任,凭什么对她负责?”
文一越这个人,经常想让别人撬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
胡逢宴忘不了八年前他在总决赛前夕打给自己的那通电话——
「你来,今晚我就是冠军,你不来,陆弥是冠军。」
文一越的手臂被胡逢宴掐得血管凸起,青筋在脆弱的皮肤屏障下挣扎不断,似乎要破土而出。
“你他妈的欠教训是不是?把自己一辈子毁了,还想把你家人也毁了?你全家连三百万违约金都出不起,要钱没钱要人脉没人脉,怎么跟别人斗?凭你高考理科状元的头衔啊?”
文一越冷冷瞥向他:“陆弥拍电影之前,来过一趟溪山给项目站台,这个项目就是你们公司投资的智慧生态,沙海的岳丈冯爱华,当年全程做陪,所以我估计陆弥肯定住在冯爱华名下的酒店。你能无动于衷,是因为你聪明,但我蠢,我做不到。”
胡逢宴的手渐渐松开,文一越抽出自己的手,放在门把手上,扣下门把手的动作,似乎花费了他全部的力气。
文一越看似胡来,但他走的每一步路,都是经过精心推演的。
高二分班前,溪山各大名校迎来一个噩耗,为响应“教育公平”,杜绝“升学KPI式教育”,不再允许学校以任何形式设立重点班。在高二的时候,文一越仍然和胡逢宴同班,而陆弥也成了他们的同班同学。
与此同时,沙海等其他不受文一越待见的孩子,也都成为了他的同学。
做了两年同学,文一越对沙海这类画像的人物有一个清楚的认识,对付这些人,你越看不上他们,他们越想招惹你。
利用这种心态,文一越成功地让沙海邀请他去家里吃饭。文一越花血本给沙海夫人——冯爱华的掌上千金冯丽丽买了一瓶香水。
当文书记发现原来文一越网购的奢侈品香水不是送给他的,就决定单方面和文一越冷战了。
平平无奇的周三,文书记换上她的漂亮旗袍,带上珍珠项链,出门前对着玄关的镜子高声惋惜:“哎,要是有香水就好了。”
文一越:“花露水行吗?”
“死小子,别让你妈抓住把柄。”
文一越为了取得冯丽丽欣赏,当天在她家特地漏了手钢琴。用冯丽丽的原话说,文一越让她家吃灰的钢琴死而复生了。
文书记前脚出门,文一越便收到了沙海的微信邀请。
「文老师,我老丈人周六大寿,赏个脸来参加呗。」
文一越特地等了三小时,才回复了一句简单的:「好的。」
信息刚发出去,文书记气急败坏地回家,文二狗一闻就知道输钱了,他悄摸躲到沙发底下,文一越正想躲去楼上,被文书记叫住——
“你猜我今天见找谁了?”
“我高中老师?”
“胡天王!这孩子...真是气死我了。”
文一越幸灾乐祸道,被发现真面目了吧。
文书记甩掉小皮鞋,拆掉珍珠项链,脱掉翡翠手镯,“给妈倒杯水。”
文一越边倒水边问:“人好端端的开网约车呢,关你什么事啊?”
“他要是老老实实开网约车就好了,你猜怎么——”
“怎么?”
“他...”文书记难以启齿道,“他在给人当小白脸!”
文一越想起在酒店见到的大波浪姐姐,掐指一算,事情不简单啊。
18. 拯救下海青年
文一越在家待久了,面临着一个必然的问题:不论去哪儿,都得跟文书记报备。
为了不让文书记疑神疑鬼,误会自己在外面和女□□往,周六晚上去冯爱华寿宴赴约前,文一越给文书记打了预防针:“我下午出门一趟,去给同学岳父的寿宴站台。”
文书记:“哦,好好表现啊。”
文一越:“我说我去站台,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给那些人表演。”
文书记:“这不就是你的工作吗?有的地方唱歌就不错啦,不要再挑三拣四好不啦,谁还没有个为生活卖笑的时候呢,我打牌碰到有钱的太太,都要赔笑呢。”
文一越见文书记对自己当众卖唱毫不在意,心里反倒舒坦了,这样都不在乎,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接受底线还可以更低?
跟文书记通知完,文一越就回屋练习《祝寿歌》了。
文一越回家本来就没带多少衣服,衣柜里全是短袖短裤,难登大雅之堂,所以提前问向舅舅借了一身西装。五点多的时候,舅妈才把西装送过来。
舅妈的嗓门穿墙破壁——
“文西宝这个孩子,气死人了。”
文一越端着水杯下楼,舅妈睬了他一眼,丢下一句“衣服在茶几上”后,继续和文书记吐槽文西宝。
“她这两天跟被清洁剂腌了一样,我问她是不是喷香水了,还死不承认,你看我在她床底下发现什么了?这个上网查过了,大几百一瓶,她一个月零花钱才多少?”
文书记安抚舅妈情绪:“你先别急,宝宝正是爱美意识萌发的年纪,咱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不也拿火钳子烫头发吗?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她哪里钱买香水。”
“这个我知道,所以把她手机拿来了,成天抱着个手机不放,我就知道肯定有鬼!”
文一越换好西装下来,他自己非常满意这一身,没想到两位女士都不看他一眼,连文二狗也只顾吃舅妈拿来的剩饭,对他不闻不问。
文一越傲娇地想:文西宝,遭殃去吧!
冯爱华的寿宴就在他自己的酒店大厅举办。
“同辉酒店”是本市第一批五星级酒店,豪横的二十层欧式大楼,一度被认为是溪山地标,文一越只觉得土土土土土土土极了。
他在前台出示电子邀请函,不一会儿沙海和冯丽丽夫妇就出门迎接他了。沙海一身阿玛尼西装,打扮得人模人样,文一越心说,哼,土狗穿洋装,四不像的。
沙海热络地搂上文一越:“真没想到大明星肯赏小弟这个脸,蓬荜生辉啊。”
冯丽丽嫌弃地看了眼沙海:“文老师是艺术家,少跟人家整你那套。”
文一越不说音乐做得多好,人长得确实叫人难以讨厌,冯丽丽甚至把他安排在了自己旁边落座。
寿宴走完有的没的的流程,主持人神秘地一转调——
“今天呢,我们有一位神秘来宾,要为冯先生送上一份特别的寿礼。”
文一越清了清嗓,进入卖艺状态。
“有情中海创投胡总上台致辞——”
于是乎,一众光鲜靓丽的来宾,众望所归地看向一身着短袖短裤的男子。
今天实在太热了,胡逢宴觉得自己穿西装肯定会过敏,所以还是选择了短袖和大裤衩。
没穿拖鞋,已经是他最大的礼数。
胡逢宴上台,照着刘总交代的台词,说了三分钟场面话。大概因为他这人天生低音炮,说什么都特别有信服力,全场鼓掌,冯爱华甚至眼含热泪。
胡逢宴下场,主持人看了眼手牌——
“接下来是歌手表演时间。”
文一越像当年在极乐看到的那些人妖表演艺术家一样,怀着一颗不悲不喜的心,走到钢琴前。
他用一句“祝冯老先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作开场,顺便适应了一下话筒。
这话筒,就这么说吧,比他比赛时用的话筒低级,比他在家直播时用的话筒高级。
钢琴一响起,宾客们开始用心吃席。今天上的可都是硬菜,佛跳墙鹅肝鱼子酱波尔多红酒,不吃到进医院都嫌亏。
众人享受宴酣之乐,文一越自弹自唱。
在这一首歌的时间里,文一越完完整整回归自己的战场,他不怪他们听不懂自己绝美的转音,只怪自己唱的还不够完美。
果然,唱完了也没人发现。
文一越自嘲一笑,离开钢琴,像模像样地朝吃席的人群鞠了一躬。
“好!”
沙海冯丽丽夫妇的叫好声,显得尤为卑微,就像他们在冯爱华面前的地位一样。
文一越见冯爱华对自己毫无兴趣,这可不行啊。
想拿到陆弥当年在溪山接触的人物信息,必须得让冯爱华喜欢上他,话说,这老家伙喜欢男的吗?
文一越虽然不喜欢这种场合,但胜在酒量不差,他下台后,找到舅舅微信,让他给自己发一篇祝酒词过来。
等待舅舅大展文采的期间,沙海搂着文一越四处介绍,逢人就吹。
吹到了胡逢宴坐的上桌,沙海说:“还是胡天王有面儿,说的我老丈人眼泪哗哗,来,小文,跟胡天王走一个。”
走你妈!
文一越当场黑脸,胡逢宴本想为难他,但看到他西服上的褶皱,心态反而被熨平了。
“我不胜酒力了。”胡逢宴说,“文老师,陪我出去抽根烟?”
沙海惊讶:“文老师你还抽烟?”
不等文一越开口,胡逢宴掐着他的胳膊,给沙海丢下一句话:“文老师第一次大火,就是因为抽烟,”
冯丽丽见这两人胳膊挨着胳膊离开,走过来问沙海:“胡公子和文老师关系挺好的呀?”
沙海回想了一下,不是啊,“高中时候两人整天不对付呢。”
不,肯定是他记错了,以文一越的性子,如果不是关系好,不可能让别人接近他方圆五米的,更别说被人掐着胳膊走了。
“可能是我记错了吧。”
宴会大厅直通户外露台,这里花团锦簇,这里空无一人。
凭栏而依,溪山的江景尽收眼底。
胡逢宴腰靠着栏杆,点燃一支烟,文一越说:“我讨厌抽烟。”
胡逢宴:“得了吧,你讨厌这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东西。全世界都得围着你转啊?”
文一越望着槐花巷的方向,也不说话。胡逢宴故意朝他吐了一口烟圈,文一越:“你是不是逼我把你从这里推下去呢?”
胡逢宴拿掉烟,嘴唇凑近文一越的耳边:“你试试啊。”
文一越向旁边躲了一步,“今天我看见那天跟你一起去酒店的女人了。”
“哦,她是冯爱华的表妹。”
“她今天和家人一起来的,她有丈夫。”
“中年夫妻,各玩各的,人家都不在意,你有意见?”
文一越扭过脑袋,像看宿敌一样看着胡逢宴:“你们怎么玩的?教教我啊。”
“你跟你老婆不玩吗?”
文一越如今的麻烦都是当年领证造成的,可若问他后悔吗?还真不后悔。
他不结婚,那个孩子大概率会被打掉,文家力排众议保护了未婚先孕的文书记,他保护另一个未婚先孕的妈妈,有什么错。
文一越一本正经:“我们是正常夫妻生活。”
胡逢宴噗嗤笑出来,“看你这样也玩不出什么花样。”
“什么叫我这样?我什么样?”
文一越今天穿的是最传统的白衬衣黑西服,西装并不合体,穿在他身上,有些松垮。
在一日千里的时代里,文一越像个被墨守成规的老手艺人。
“胡逢宴,你说啊,我什么样?”
胡逢宴掐灭烟,眉头蹙起,显得极为认真:“你夫妻生活行不行啊?能坚持几分钟?”
“四十分钟。”
“扯淡,正常男人哪有四十分钟?”
没...没有吗?经验告诉他不是...四十分钟吗...
胡逢宴笑得越来越坏:“我跟你说,上次我跟冯爱华表妹,光前戏就搞了半个小时,累得我...女人比男人难伺候。”
文一越捂住耳朵:“你住嘴!”
他的小白脸被憋得通红,胡逢宴瞥了沿江水,笑容忽然收敛,“没做,骗你的。”
发现文某人还捂着耳朵呢,根本没听自己说什么,胡逢宴把他的手摘了下来,“陆弥会溪山那次,就在刚才的宴会厅献唱过,冯爱华表妹还录小视频了,她的朋友圈都有。”
“你陪她,是为了知道当时陆弥身边都有哪些人?”
“什么叫陪他?老子是男公关?”
“那你们在酒店待了三小时...”
“我就不能当个单纯的倾听者?”
可是床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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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指望这个年纪的爷们儿被子叠的整整齐齐,似乎为难他了。
胡逢宴手插兜,道:“文巨星,我胡天王堂堂正正,为这种事撒谎,我丢脸,不像有些人,结婚生子这种事儿都要瞒着所有人。”
文一越心想,也许自己也该解释一下了。
“我...”
这时一段叫人心旷神怡的R&B歌声响起,文一越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怎么会突然出现他的歌声呢?
难道...在做梦?
胡逢宴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文西宝”三个字,也心生疑惑。
文一越这才发现,胡逢宴用了他的歌做来电铃!
胡逢宴问他:“接还是不接?”
文一越想,文西宝今天刚被舅妈批判,心情肯定不好。
“接吧,她偷买香水被我舅妈发现了,肯定是心里没主意,找你要安慰。”
胡逢宴按下接听,并公放通话,沉默了两秒后,手机里传来一个让文一越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小胡,是你吗?我是一越妈妈。”
文一越听到文书记的名字,也不知道出自什么心理,撒腿就跑,胡逢宴早有预判,伸脚拦住他。
“干妈,是我。”
“是你可真是太好了!逢宴啊,高考后,就再也没联系过了。”
胡逢宴锁喉了儿子,对妈妈倒是温文有礼:“是,好长时间了。”
“当年你没参加高考,我很遗憾。后来打你电话,想问你未来的打算,也没打通。”
“干妈,我现在...”
胡逢宴想告诉她,自己现在过得不错,收入是文一越的一千倍。
文书记却已经忍不住抢了他的话:“我知道你在溪山开网约车,文一越都跟我说了。小胡,我也是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的难处,干妈都知道。”
文一越被胡逢宴用手肘囚禁怀里,喉咙被锁,发不出声音,胡逢宴低头,嘴唇都快凑到他脸上了,“你跟你妈都说了些什么?”
文书记仍然在说:“干妈那天搓麻将,看到你跟李太太在一起了。干妈不是批判你的意思,只是很自责,我们明明都在溪山,却不能帮上你。”
文一越明白了,文书记以为胡天王误入歧途,欲救风尘。
“小胡,你生活困难的话,就搬来我们家住吧。你别觉得难为情,现在是干妈需要你。学校下周要复工,干妈平时不在家,一越现在一言难尽,我担心他做出叫人无法理解的事,你来了,正好帮我看着他。”
文一越的耳朵憋得涨红,胡逢宴看见那枫叶一样的耳朵,忍不住笑意,气息喷在文一越的耳廓上,文一越感觉自己今晚要死在这儿了。
“干妈,我倒是没问题。你回头跟一越说一下吧,他什么事都爱憋在心里,可能明明对我有意见,却不说出来,我怕不经他同意搬进去,他又要胡思乱想了。”
忽然手臂传来刺痛,原来是文一越狗牙咬在了手臂上。
胡逢宴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头之间,腾出手掐住文一越的颧骨,文一越被迫松口。
这阵动静传到电话另一头,叫人想入翩翩。
文书记对身旁的舅妈用唇语说:“可能正在‘工作’。”
舅妈说:“那得赶紧把他拉出来,万一得病了呢!”
文书记对着手机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问问一越的意见。”
还不到三秒,文一越的手机就响了。
他接电话前,胡逢宴按住了他的手,“你想清楚了,我这人对自己的道德不设底线,你如果同意,八成是引狼入室。”
文一越甩开他的手:“松开。”
接通电话,文书记语重心长的声音传来:“一越,还记得妈妈之前跟你说,看见胡天王下海了吗?妈妈觉得,他是个好孩子,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了,肯定不会选择这条路。妈妈是想,他跟你年纪差不多,现在我们对他加以正确引导,这孩子的未来还有救。你能不能同意让他住在咱们家里,正好这段时间你俩互相照应,彼此引导,你看如何?”
文一越看了胡逢宴一眼,扭头远离他几步。
至于文一越有没有同意让自己住进文家,胡天王并没有听到。
不过他从小就享受这种悬而不决的状态,所以当文一越放下手机,回头看他的时候,他不但没有急着问他结论,反而给予了一个大度的笑容。
19. 欢迎胡天王入住
关于是否同意胡逢宴住进家里来,文一越是这样跟文书记说的。
“我相信胡逢宴底色不差,但社会是个大染缸,他连大学都没念,就去混社会了,谁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农夫与蛇’吗?而且他连老女人都陪,你不担心吗?算了,当妈的想救赎他,我这个做儿子的也不算孝顺,没资格阻拦你。这样,你让他住我隔壁的书房,我帮你看着他,但是你,必须搬到一楼。”
文书记后来才反应过来,这孩子是担心她老牛要吃...
周一,文书记去学校安排下学期工作,文一越被使唤去帮胡逢宴搬家。
结果嘞,这家伙白天要去智慧生态景区,于是帮他退房搬行李这事就落到了文一越身上。文一越睡醒吃了午饭,打车去酒店帮胡逢宴办退房。
他走到前台:“我来帮胡逢宴办退房。”
前台都给他一张房卡:“胡先生已经交代过了,您直接刷卡上电梯就好。”
文一越刷开胡逢宴的门,放眼满屋凌乱,衣服全都堆在床上。
他记得胡逢宴以前还挺整洁的啊...
该不会...
要让他来收行李?
文一越正觉得不可思议时,胡逢宴发来微信:「帮忙收下衣服,多谢。」
三百五十万的天价赔款面前,文一越选择忍气吞声。
四岁的胡逢宴在街道淌水玩的时候,文一越正在幼儿园学些叠衣服叠被子呢。
他两指挑起一条短裤,抻平了,折成规规矩矩的小方块...
收完衣服,还有洗漱用品。文一越来到卫生间,将他的刮胡刀、旅行牙刷丢进防水袋,他习惯性地检查有没有落东西,果然,在马桶盖上发现了一块可疑布料。
文一越心里唾骂自己,真是多此一举!
他小拇指挑起那块布料,也不知用什么东西洗得,居然有一股木质调的香气...
啊啊啊!简直比带文二狗绝育时还让他痛苦。
他把这条内裤丢进行李箱里,拍了张照片给胡逢宴:「收拾完了。」
胡天王:「我内裤在马桶盖上,帮我收一下。」
文一越输入:「已经收好了。」
不,不能这么说,这显得他像个小媳妇一样。
文一越删掉这几个字,上了车才回胡逢宴:「几点下班?姥姥姥爷知道你来,要做你爱吃的菜。」
「六点。」
胡逢宴看了下时间,从景区回市区得两个小时,现在已经三点了。他对旁边指点江山的刘总说:“我先回去了。”
“晚上还有饭局呢——”
“我有急事。”
“你能有啥急事?前几天让你来溪山出差,说什么天气热不想来,来了又成天往外跑,小胡公子,你该不会是——”
作为成年后才认祖归宗的私生子,没人指望胡逢宴能有什么出息,他也众望所归地成了纨绔子弟。刘总对他私生活混乱一事早有耳闻,自然而然地联想到胡逢宴大概是在外面找女人了。
刘总对其他人说了一句“失陪”,把胡逢宴拉到凉亭外,叮嘱道:“小胡公子,你哥哥对你期望很高,他一直希望你能真正成家立业,我替他说句话,你在外面怎么搞都行,但千万别学老胡先生。”
胡逢宴听出了刘总的言下之意:“放心,我都戴着套儿呢。”
刘总心想,那玩意儿能百分百防御吗?当年他爸老胡先生也是这样说的!不还是造出了胡逢宴?
胡逢宴走近凉亭,问景区老板借了辆车,开车离去,众人问胡逢宴去干什么,刘总给了个不可言传的赔笑,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还能干什么——
这里谁不直到,溪山的绿色产业发达,黄色产业也是全国闻名。
胡逢宴回到市里,先去了超市给文家人买了两三千块的见面礼,车后座都被塞满了。车开到槐花巷,他正准备吆喝文一越来帮他拿东西,眼神一晃,看到巷口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嗦雪糕。
胡逢宴按了下喇叭,那人如若未闻,他把车停靠在路边,摇下车窗:“文巨星!”
文一越听到呼喊声,猛一抬头,雪糕掠过下唇,在他嘴角留下一块白色的奶渍。
胡逢宴单手扶着方向盘,低声笑骂:“操——”
文一越走上前:“哪里来的车?”
胡逢宴:“你说我开网约车,我总得搞辆真车,省得你露馅。”
他打开车门,从车里下来,拉开后座的门,“吃完了帮我提东西。”
“买这么多东西?”
“见面礼啊...文一越,你该不会毕业以后,还没给家里买过东西吧?”
文一越横了他一眼,眼看顶层的雪糕岌岌可危,胡逢宴抓住文一越的手,将即将融化的那块雪糕一口吞下。
“什么奇怪的味道?”
“榴莲。”
“呸。”
胡逢宴讨厌榴莲。
两人把东西提到姥姥姥爷家,姥爷听说胡逢宴在跑网约车,为他加油打气。
文一越在厨房帮姥姥切菜,偶尔朝窗外望一眼,看到和姥爷相谈甚欢的胡逢宴,心中有了失宠的感觉。
他问姥姥:“姥爷为什么从来不跟我聊这么久?”
姥姥说:“那你问他妈去啊,我能把他脑仁撬开了,帮你找为什么?老不死的谁知道脑子里在想什么呢,他敢想,我还不敢看呢。”
文书记回来,加上文二狗,姥姥把每个人的口味都顾及到了。饭后送礼环节,胡逢宴先给姥姥献礼,然后是姥爷、文书记、文二狗。还有委托姥姥转给舅舅舅妈的、文西宝的...
文一越惊讶:“我的呢?”
胡逢宴说:“一越虽然是我干弟弟,但以前他学习好,我都不敢跟他说话,到现在还不知道一越喜欢什么。我本来想送一越一套专业的音箱,但手头没那么多钱,等一越生日的时候再送给他吧。”
姥爷说:“别浪费那钱了,攒着给你自己娶妻生子用,文一越用我们歌舞团的设备就够了。”
晚饭其乐融融地过去,回到隔壁的家里,文书记又跟胡逢宴说了几句场面话,突然被一个电话叫了出去。
“一越,你赵阿姨不开心,妈妈去开导开导她,你帮带逢宴去楼上书房。”
文书记一走,文一越立马问:“你说要送我音响,真的吗?”
“回岚市了给你送,要什么牌子的?”
“我喜欢德国系的。”
文一越正要拿手机里的音箱照片给胡逢宴看,冯爱华的表妹打来了电话。
“小胡总,今晚能陪陪我吗?”
胡逢宴倒吸了口凉气:“好。”
放下电话后,文一越什么都没说。
胡逢宴跟他解释:“我对她没有半点兴趣,我喜欢年轻单身的。”
胡逢宴去书房放完行李,刚要出门,被墙上挂着的吉他拦住了脚步。
文一越还留着这把吉他呢?
不过凭这小子的性格,很有可能是懒得扔。
胡逢宴出门赴约,文一越从二楼卧室窗户看到他离开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
十一点多的时候,文书记回来,胡逢宴还没回来。文一越有些担心,他不会为了得到线索出卖身体吧...
哎,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的身体是他自己的,他想出卖,卖给谁都行,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啊。
文一越在床上翻动到半夜两点,还是没睡着。或许让胡逢宴来家里住,根本就是个错误!
“咚咚咚”——窗户震动的声音惊得文一越一个激灵,打开床头灯,朝窗户方向望去,只见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冒出窗台外侧,一只手扣着窗台,另一只手敲着他的窗户。
那只裸露的小臂,肌肉线条清晰。
文一越赶忙打开窗户,胡逢宴矫健地翻窗进来。
文一越的床挨着窗户,他直接翻滚到文一越床上,文一越刚要出声指责,胡逢宴压在他身上,“嘘,别被你妈发现我才回来。”
胡逢宴去陪冯爱华的妹妹,是为了调查陆弥身边的线索,和他有相同的目的,一旦被文书记知道,肯定不会同意让他私下调查。
他和胡逢宴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为了长远利益,文一越放弃了一时之快,躺平任胡逢宴压着他。
胡逢宴胳膊肘向后关上窗户,一米八八的身高,压在文一越的身上完全覆盖了他。
他应该是陪酒了,身上酒味浓郁,文一越别过脑袋,“你喝了多少?”
“嘘——”
在一片寂静里,一个女声隐隐约约从楼下传来。
文书记这么晚跟谁打电话呢?
文一越迫切地想知道答案,因此大气儿都不敢出,胡逢宴的呼吸声也很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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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热的气息拂过文一越的下颌、脸庞...不知不觉,他的气息越来越重。
文书记这通电话打了半个小时才结束,文一越觉得自己快被压成一堆骨灰了,这时胡逢宴翻身躺在他身侧,双手交叉放到脑后,见文一越不喘气,他用胳膊肘推了一下文一越,“哎,你妈可能谈恋爱了。”
“什么?!”
“今晚我陪冯爱华去酒吧,冯爱华说她有个酒友,是电视台领导,因为找了个二中老师现在滴酒不沾,晚上叫他他要约会,所以才使唤我去陪酒。”
破案了!文一越就说,文书记何时对他的私生活如此关心了!原来是贼喊捉贼!
一把年纪了煲电话粥到现在,反了她了!
文一越满脑子都是让文书记自己认错的计划,眼神没有定焦,直到一只手突然从他T恤里穿进去。
“你干什么?!”
冯爱华表妹简直就是个酒桶,胡逢宴混迹酒池肉林多年,第一次落败。他脑子里嗡嗡直响,神志在清醒和混沌之间。
上天真的存在的话,可会想到有朝一日,他还会和文一越躺在同一张床上?他就穿着一层薄薄的半袖短裤,毫无戒备。
胡逢宴的手在文一越的小腹游走,腹肌没摸到,倒是摸到了一截清晰的肋骨。
“文巨星,这些年你被别的男人干过吗?”
文一越脑子“哄”一声,理智的堤坝被洪流冲塌。
他拼命躲着胡逢宴,但由于身处床角,越是躲,越无路可躲。胡逢宴把他压在墙角:“我说过,你会引狼入室。”
“胡逢宴,我有家室了。”
“所以呢?别的不做,亲一亲总行吧。”
两只大手按住文一越的腰,胡逢宴说吻就吻,文一越扭着脖子挣扎,“不行...”
胡逢宴掐住他的脸,恶狠狠道:“要是真不行,你就离我远一点儿,别三番四次勾引老子,勾引到你面前了又不给。你想跟我演欲拒还迎这一出,老子不接你的戏。”
文一越嘴犟地反驳:“我没有,我孩子都上幼儿园了,我勾引你?”
胡逢宴朝着那张心非口是的嘴吻下去,文一越挣扎地越厉害,胡逢宴索性去按他的脖子。在一通你逃我追中,只听“咔”地一声。
文一越发出一声惨厉的叫声——
“啊——”
担心引来文书记,文一越忍着剧痛也要收声。
胡逢宴忙问:“扭脖子了?”
...
搬去一楼住的文书记此时还在抱着手机聊微信,听到文一越的叫声,她欣慰地想,还好胡逢宴住进来了,要不然大半夜的,还得自己去照顾文一越。
过了一阵,文书记还是不放心,于是发微信问文一越:「怎么了?」
文一越:「没事,扭脖子了。你还没睡?」
文书记:「我被你的声音吵醒来了。脖子扭伤可大可小,我学校一个老师就是睡觉扭了脖子变成了半瘫。」
文一越:「我应该不至于。」
文书记:「你等一等。」
文书记切换到和男友的聊天里:「我儿子脖子扭了,上次你给王老师介绍的正骨店地址发我一下,明天让我儿子去正正骨。」
文书记把正骨店地址转给文一越:「明天小胡出车前,让他送你过去,你去了找刘师傅,他专门治落枕的。」
文一越:「ok」
文一越卧室里,胡逢宴一边给他揉着脖子,一边盯着他手机屏幕:“你妈睡这么晚?”
文一越:“哼,平时十一点还不睡感觉阎王就来催她命了,一个五十岁的女人凌晨两点不睡,不是谈恋爱了,还能是什么?”
胡逢宴:“可是阿姨谈恋爱是她的自由...”
文一越:“那也不能瞒着我!”
胡逢宴:“你隐婚生子通知她了么?”
文一越:“滚回书房去!”
胡逢宴努努嘴:“我明天下午有工作,你早点起床,早上送你去正骨。”
文一越为了将就胡逢宴的时间,难得十点前起床。两人踩着十一点的点儿,来到正骨店,文一越看到熟悉的周围环境:“胡天王,这不是你以前工作的地方吗?改名了?”
胡逢宴眉头一皱,他怎么觉得,“工作”这两个字儿从文一越口中说出,就变了味儿呢?
“老子以前干的也是正经行业!”
20. 按摩天王
胡逢宴确实有过一段在盲人按摩工作的经理。
那夜极色清扫运动,他带文一越从二楼厕所逃生,文一越跳下来那一瞬,导致他腰椎错位,坐立难安,下周一放学就找了间盲人按摩店。
师父手艺的确了得,咔咔两下,他的腰椎完美如新。
但收费确实也狠,胡逢宴交钱时,看到门口招贴的“收学徒,包吃住”的广告,灵机一动——
“师父,你们招学徒吗?我有住的地方,不用占你们的床。”
“小伙子,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今天的费用你们从我工资里扣。我就是想学一门能吃的上饭的手艺。”
盲人师傅:“小伙子,你多大?”
胡逢宴:“十八,正儿八经的高中毕业。”
盲人师傅:“小伙子,可别小看我们这些瞎子,我们是眼盲心不盲,你是什么人,从进门第一秒,我就听出来了。”
胡逢宴不信这个邪:“那你说说看,我是什么人,你说对了我就交费。”
盲人师傅心想,这费用不是你本来就该交的吗?
“小伙子,如果我没猜错,你父母应该都不在了,家里可能有个老人,你在夜场有一份工作,八成是卖酒的。但同时,你是一个学生,高一或者高二,但绝对不是高三。”
胡逢宴一听,神了,他暗恋的那个警察都没这功力。
他本来是为了逃单才提出拜师学艺,但被这师傅的功力惊艳得五体投地:“师父,今天这费用我心甘情愿,但我这个徒弟,你必须得收。”
“凭啥?”
“凭我可能是你这辈子唯一一个不是盲人的徒弟。”
师傅冷笑着摘掉眼镜:“小伙子,你看我瞎吗?”
胡逢宴因为过早接触社会黑暗面,从小就明白,老实人是挣不了钱的。甭管是坑蒙拐骗,还是真正的传世神功,都比按部就班上学上班来得强。
他有这样的判断,不是没根据的。他妈有好几个客人,都是老老实实上学工作,结果后来连找小姐都扭扭捏捏拧拧巴巴,一点儿不得体。
师父免贵姓桂,桂师傅瞧胡逢宴也不是个能老实学习的主儿,但为人倒是激灵,关键是个儿高,要是不好好引导,以后走上歧路,肯定是个大麻烦了。
至于文一越是如何得知胡逢宴在这里工作过的呢...
每逢放学、周末,胡逢宴准时准点前来拜师学艺,这样一来,肯定没工夫写作业了。
“文一越,帮我把作业写了。”
“三百包周,九百包月。”
“你缺钱?”
“要不然我不干。”
“要不我把你把柄发给你妈?”
“算了,一百包周,三百包月。”
虽然但是,胡逢宴也觉得这个价要的有点儿低,就感觉文一越非常想帮他写作业似的。
“成交。”
胡逢宴在店里学艺到寒假,终于能出师了。
但他在法治在线上看到过,经常有病人反讹按摩师的,他担心自己学艺不精,冒然拿新客上手,如果伺候不周,反被敲诈。
为了摆脱互助小组的禁锢,胡逢宴每次月考前都会抓住文一越临时抱佛脚,期末考试不但没有垫底,竟然混进了年纪前百分之五十。
放寒假前一天,胡逢宴讪笑着找到文一越。
“哥请你吃饭?”
“你就比我大十八秒。”
“瞧不起十八这个数了是吗?”
文一越知道胡逢宴在外打工挣了很多钱,也没跟他客气,直言想吃烧烤,然后把想吃的点了个遍。
胡逢宴:“你就吃这点儿?”
文一越呆了:“还不够?”
胡逢宴大手一挥,“羊肉牛肉串儿各来五十根,鸡翅六串,烤鱼来一份,啤酒...文一越,喝不喝?”
“我喝得了。”
一桌子菜竟然全被胡逢宴卷光了,文一越惊讶:“你吃这么多,怎么还不胖?”
“可能因为我个子高。”
文一越平时也不觉得自己矮,可跟胡逢宴站一起,总感觉自己像个小学生。
“文一越,吃得开心吗?”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很好奇,你如果能回答我,我就更开心了。”
“老子没什么隐私,你随便问。”
“你第一次发现自己喜欢男性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胡逢宴不可思议,他从没想到这也能成为问题。
“喜欢就喜欢了呗,还能有什么心情?”
“你不觉得...愧疚...或是恼羞么?”
“没啊,你有这种感觉啊?”
“没...我也没有。世界都是围着我转的,我喜欢什么,什么就是正确的。”
胡逢宴也是第一次碰到志同道合的人,他直言不讳:“你DIY的时候,幻相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
文一越:“什么叫DIY?”
他胡天王虽然坦坦荡荡吧,但是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解释该名词,还是有点儿难以启齿的。
他突然从对面跑到文一越旁边,凑近他的耳朵,“就是...打手枪。”
文一越脸刷地一红,“你在说什么,我...从来不...”
“你都找男公关了还不会...”
胡天王突然明白了,文一越已经侧面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我跟你没得聊。”
“为...为什么?”
胡天王坏笑一下,再次凑近文一越的耳旁,声线低沉:“因为老子胡天王是日天日地的一方。”
按摩店、学校、槐花巷三点距离不远,胡逢宴为了节流,就把摩托车出了,现在出行全靠他妈留下来的女士自行车。
文一越喝了啤酒,刚上自行车就摔了,胡天王想,机会自己找上门了。
“哎哟,我看你摔得不轻,万一关节摔错位了,成年后有瘫痪的风险,这样,明天我带你去按摩店按一按,帮你把关节正回来。”
“我没事——”
“还能骑车不?”
“如果...不能骑呢?”
胡天王长腿迈过自行车座,一脚撑地,大长腿、躯干、地面呈现一个钝角三角形,“我捎你,上来。”
文一越把自己自行车锁到路边,走到胡逢宴后座,“那我自行车怎么办?”
“我待会儿再来一趟,给你骑回去。”
“不麻烦吗?”
“你觉得麻烦我,寒假作业帮我写了。”
“好。”
胡天王后知后觉,自己没听错吧?他说...好?
寒假第一天一大早,胡天王就把文一越的自行车送去了文家,还评价道:“还是山地车骑起来舒服。”
文一越:“那你骑我的车吧。”
“啊?”
“我对这些外在的东西,不是很在乎。”
文一越觉得自己已经示好到这个地步了,胡天王该明白些什么了。
果然胡天王说:“今天让你舒服舒服。”
十点,按摩店开门,文一越成为了第一个客人。
胡逢宴把眼睛一带,走路先闻声,然后伸手,最后才迈步,文一越从按摩床上跳起来:“胡逢宴,你装瞎骗人!”
胡峰宴大掌向下一扣,文一越纹丝不动了,“眼睛只是噱头,手上的功夫才是门道。”
“我操,你腰椎劳损严重啊。”
“真的吗?”
“别怕,九年义务教育上完了,没有一个脊椎健康的。”
胡逢宴双手叠在一起,掌根向文一越的第一腰椎按下去,“我先给你把肌肉揉开。”
胡逢宴也怕把他按坏了,一开始收着劲儿。文一越细皮嫩肉,手按下去就是骨头,按起来嗨不如店里的胖师傅们按起来舒服呢。
“舒服吗?”
“嗯...啊...”
文一越情不自禁溢出声,胡逢宴明明是施力的人,可却突然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脸色涨红,“你别乱叫!”
“我...忍不住。”
“忍不住也得忍!”
被胡逢宴一通按后,文一越觉得自己像是换了一副身体,浑身舒坦,“胡天王,你真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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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逢宴从衣架上取来文一越的羽绒服,盖在他潮红的脸上:“别瞎说。”
文一越和胡逢宴出门时,看到桂师傅正在门口贴广告,胡逢宴问:“又找人?”
桂师傅说:“一些女客人不愿意让男技师艾灸,老板就想招个女技师。”
文一越抢先:“有年龄经验的限制吗?”
桂师傅说:“艾灸要啥经验?把炉子往位置一放,让烟自己烧着就行了。”
胡逢宴:“你想来学艾灸?”
文一越抓着胡逢宴走到一边:“你能让你师父手下陆弥吗?”
“她又怎么了?”
“考试前,她跟我说她表姐找她去省城打工,我怕她去了被骗。”
“你倒是爱瞎操心。”
“陆弥和你不一样,你考上二中,是靠狗屎运,她是正儿八经从县里考来的。”
“老子就不是正儿八经考上的?”
嘻,就喜欢看他生气。
“胡逢宴,你就帮帮她吧。”
胡逢宴不知道还好,知道了就不能不管了,他赔上了极乐的美差才挽救了该问题少女,要是她再次步入歧途,自己之前的功夫不白费了?
“行,我跟师父说说。”
陆弥虽然对当技师嗤之以鼻,但是文一越跟她算了笔账,她去省城打工一个月也就挣三千,来回路费,吃穿用度,就得小一千了,而留在溪山,纯挣钱,一毛都不用花。
在文一越和胡逢宴的双重努力下,陆弥留在了溪山,成为了“元正堂”的一名女学徒。
时过境迁,元正堂已更名“溪山第一按摩医院”,里面的布局设施也焕然一新。
胡逢宴见前台没人,大吼一嗓子:“治落枕的刘师傅在吗——”
“刘师傅在厕所——”
一个端着大红水杯,穿着褐色中山服的男子从茶室走出来,四目相对,转惊为喜。
胡逢宴:“桂师傅?”
桂师傅:“你俩还在一起呢?”
话说自从陆弥也去了元正堂学艺以后,文一越也成了按摩店的常客了。
文西宝每周一顿的肯德基被文一越砍掉,成了他的按摩基金。但凡文一越来店里,必点胡逢宴。桂师傅一双火眼金睛,立马看破本质,还旁敲侧击过胡逢宴:“这小子,不是对你有意思就是对陆弥有意思。”
胡逢宴聪明是真聪明,一根筋的时候也是一根筋。
他和文一越都不是同一个型的,文一越怎么可能是对他有意思?
哎他就说文一越怎么对陆弥这么上心呢!
感情这小子男女通吃啊!
胡逢宴和文一越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桂师傅。
文一越说明来意:“我脖子扭了,来正骨。”
桂师傅粗糙的手掌搭上文一越的颈椎,“寰枢关节半脱位,得先拍X光,再决定能不能正骨治疗。”
他走到前台电脑前,熟练地操作电脑,然后喊来护士:“小吴,带患者去拍X光。”
文一越被护士带去影像室,胡逢宴啧啧两声:“师父,越来越专业了。”
桂师傅说:“提升专业度,为患者负责,也为自己负责。”
文一越拍X光需要一段时间,桂师傅请胡逢宴去茶室喝茶,“这些年在哪里发展?”
“我找到我爸了,在家里公司帮忙。”
“当年给你们算八字,算出你大富大贵,我还想是不是算错了。你跟陆弥这俩孩子啊,就是命里带着富贵,不像那个小文,富贵多艰啊。”
桂师傅去橱柜里找茶,看到丢在橱柜里的相片,突然说:“你跟陆弥这俩孩子,我没收错,她当年衣锦还乡,还特地来照顾过我生意。当时店里不景气,我正想要不要关了店,她二话不说,给我借了十万块,让我把店重新装修一下,还跟我合了影,让我把照片挂墙上。”
桂师傅拿出那张照片,照片里,陆弥穿着一件普通的长款羽绒服,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的,素面朝天。
“她走以后,我就把照片收起来了。”
胡逢宴愣住:“陆弥回溪山后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