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盼这华衣》
2. 侍寝
小谢府前院,月光狡黠。
白霄上下打量着静立与胡桃身旁的男子,那双眼眸越看越与昨日那女人的眼眸无异。
“这位是?”
胡桃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
“属下知道公主身边一直缺个可心的人儿,今日我清点府中人数,偶然发现了这位,我寻思公主应该喜欢,就带过来让公主瞧瞧。”
“你倒是有心。”白霄以为自己听懂了胡桃的意思,幽幽回话道,“这个我确实喜欢,底细都打听清楚了吗?”
“打听清楚了。此人名叫江以清,江家早些年收养的一名孤儿,是个读书人。一月前来到谢家,原先是谢晚意身边的门客。虽不受谢晚意重用,但府里对他评价还不错。”
“不错。”白霄欣然拍了拍胡桃的肩膀,眼中满是赞许。
把有嫌疑的人留在身边,虽然危险,但也不失为一个破局之计。
眼前的男人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衫,身形修长,正低垂眼眸静静思索着什么。
白霄走上前,轻轻将他的下颌抬起,望入他微怔的双眼。
“你叫江以清?”
男子神色间掠过一丝慌乱,随即端正一礼,仪态依然从容。
“江某见过公主殿下。”
“起来吧。”白霄的声音很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听说你从前在谢家干得不错,愿意继续留下来在我身边办事吗?”
白霄的话出乎江以清的意料。江以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似乎在仔细权衡该如何回应。
原本他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昨天这位公主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如今京城里想取她性命的人只怕不计其数。若是能有自己在一旁接应,姐姐的任务或许还能更顺利一些......
“在下愿意。”片刻后,江以清整理好情绪,恢复了温润谦和之态。
“很好。”白霄对江以清的回复颇为满意,“行,胡桃,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好嘞!”胡桃会意,了然于心地退下。
深夜,公主府。
江以清被洗干净送入了白霄的寝殿。
“......你们这是做什么?”
江以清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只轻捏着单薄的寝衣,不让冷风灌进来。
送他来的侍女、家仆尽数退下,江以清这才透过帘子隐约看清坐在床边的人,正要回避离开,那人却开口道:
“谁在那里?进来。”
江以清整理好衣襟,怯生生地向那人走去,脚步有些迟疑。
“是你?你来干什么?”白霄有些疑惑。
“我......”江以清刚想回答,胡桃便在门外请示求见,白霄准许了。
胡桃笑盈盈地端着一壶酒走入寝殿,轻放在桌面上,神秘兮兮地道
“这是属下特地准备的酒,用来暖房最好了。”
江以清感到有些诧异。
“你拿这种东西来做什么?”
胡桃狡黠一笑,不再多言,便悄然退下了。白霄这才终于明白胡桃这家伙向她引荐江以清的真实目的,扶额苦笑。
“嗯......他估计是把你当成我的男宠了。”
“男宠?”江以清被这直白的两个字惊得耳根一热,错愕地看向白霄,“公主,我什么时候成您的男宠了?”
白霄觉得有趣,便故意用暧昧的语气回复道:
“怎么?只许你们男人身边莺莺燕燕不断,我堂堂公主身边还不能有几个贴心的人儿了?”
江以清想到自己留下来的理由,不说话了。
“你一个大男人,怕什么?”白霄见江以清不说话,便探身过去,以极近的距离盯着他的眼睛。
“我......”江以清抬头看见白霄清亮的眼眸,羞红了脸,将头撇到一边去。
白霄被江以清的反应逗得哈哈大笑,玩心乍起,伸手轻轻勾起他的小指。
“反正已经被当成那种身份,不如做些有意思的事情,打发打发时间?”
江以清被一把拉到床上,与白霄四目相对。
寝殿里一片寂静。江以清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
公主私养男宠这事放在历朝历代倒并不奇怪,权贵之流有此行径,也算寻常。朝堂内外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早已年过半百摧枯拉朽,膝下儿女成群,不还是背地里去那些风月场所做出那些偷腥的勾当来,叫人不齿。可他自己毕竟是个读书人,若真卷入这档子事,传出去难免有损清名。纵使他侥幸获得公主真心,公主如今刚与谢晚意成婚,必不会轻易给自己应有的名分......
不妥,不妥。
“呼——”
白霄无暇顾及江以清此刻的心思,只起身将身旁的烛火吹熄,在黑暗落下的瞬间含笑贴近。
江以清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然而眼前一片漆黑,他不敢太过用力,唯恐伤到这金贵之躯。
白霄再次逼近,借着朦胧的月光,江以清侧身闪躲,却仍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臂。情急之下,他索性反手搭上白霄的手腕,故作镇定地为她把起脉来。
“嗯......脉象弦紧,是经常熬夜劳累,情绪紧张所致。另外,公主是否饮食太过油腻辛辣?”
白霄想到晚上和那帮仆从们一起吃的烤鸭,饶有兴趣地点了点头。
“那便不错,公主体内积累了太多的热和湿,容易感到口苦、烦躁,并且很容易疲惫。”
“哦?想不到江公子还懂这些。”
“我自幼便对医学颇有兴趣,曾在家中书房里读过几本医书,略懂些皮毛而已。”
白霄闻言兴趣大增,十分自然地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去。
“失礼了。”江以清指尖轻搭上白霄的手腕,仔细分辨着。
白霄被江以清那副一本震惊的样子逗乐,忍不住嗤笑起来。
江以清突然神色凝重地站起,往寝殿门外走去。
“你去干什么?”白霄问。
“我很快就回来,公主待会儿便知道了。”江以清头也不回地答道。
不多时,江以清托着一个描金骨瓷小盘走来,上面放着一碗药汤和一碟蜜饯山楂。
“这是我拿小厨房里现有的药材熬制的,里面有茯苓、麦冬、菊花、玫瑰花和甘草,有疏肝清热、健脾祛湿、宁心安神的功效,公主喝着试试。”
白霄含笑接过,胡桃远远看见江以清端着食物进入了公主寝殿,也急忙跟了上来。
“若是觉得药汤太苦,可以吃些山楂缓一缓。只是不宜多食,以免胃酸过多,夜里反叫公主不适。”
话音未落,胡桃的声音已从殿外传来:
“公主,需要属下安排人试毒吗?”
胡桃话音刚落,江以清的目光便立刻投来,一双清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发光。
“不必了,你们下去休息吧。”白霄也直勾勾地盯回去,像是在明目张胆地试探。
若在平常,白霄定要将十八般试毒方法逐一用尽,可今夜,她就是想洒脱一回。
白霄将药汤一饮而尽,随后将食碗放回托盘。
“我有点乏了,明早还要议事,你先回去吧。”
虽是江以清一度希望的局面,可当真如此时,他心里却莫名生出一丝遗憾。
江以清整了整衣衫,向白霄行了一礼,便准备转身离去。
“慢着。”江以清闻言转身。
“阿菊,把我的那件披风拿给江公子。”
寝殿外正在守夜的一位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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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随即应声,取了披风后走进来。
那女子生得清丽,身量却算得上高挑魁梧,那件宽大的披风搭在她臂间,竟也显得小巧了几分。
江以清将那件外套穿上,身上顿感暖和不少。
“夜里风凉,别冻着了。”白霄轻声说道。
“嗯。”江以清应了一声,将这件还带着淡淡香气的外裹紧,踏出了寝殿。
一夜安眠。
清晨,白霄和众人齐聚书房。
谢晚意名下几大商铺的掌柜向白霄汇报着店铺的经营情况,其中尤以珠宝铺、酒楼与当铺三家的收益最为丰厚。
“谢晚意给了你们多少报酬?”白霄开门见山地问道。
“额......这个......”几位掌柜面露犹豫,互相看了一眼,“公主的意思是?”
“问什么就答什么,少废话。”白霄向阿菊递了个眼色。阿菊会意,当即颇有威严地对掌柜们说道。
“少爷当初与我们签订契约时,已商议好给予我们的报酬,这些条款都明确记录在契约之中,公主若有需要,随时可以查阅。不过我们几人之间,恐怕不太方便互相透露……”当铺的掌柜率先开口,其余几位掌柜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
白霄脸上露出一副早已预料到的神情。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里,有不少人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把商铺打理得井井有条,营收也相当可观。可到头来,自己拿到手的报酬,却和别人相差无几。”
白霄话音一顿,目光扫过在场几人,继续说道:
“既然你们是跟着我做事,有没有想过,往后能多拿一些?”
没有哪位商人是不爱赚钱的,这几位掌柜自然也不例外。白霄这话一出,几个人的眼睛几乎同时亮了起来。
“你们的店面位置优越,装潢也十分考究,再加上我公主的名号加持,将来的生意自然不会差。”白霄轻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我会为你们提供最好的资源来经营商铺,所获利润中,你们还可获得额外分成。流水越高,你们赚得也就越多。”
她语气微顿,“当然,我也会定期派人巡查。若有人敢违法乱纪、恶意竞争——”
白霄放下茶盏,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那就得好好想想,自己的后半生该怎么过了。”
阿菊适时地将新拟好的契约文书呈到众人面前。
“这是公主为各位准备的新契约。若同意公主提出的条件,便可签署;若有疑虑,也可从我这里领取一两黄金,之后商铺将由公主收回,另择他人经营。”
几位掌柜低声商议片刻,最终都选择签署新契约,随后满心欢喜地离开了公主府。
上午的成果令白霄十分满意,她惬意地靠在书房座椅上,由仆从们按摩侍奉。
胡桃带着几箱礼物来到白霄旁边。
“公主,这是首相为您准备的贺礼,我看都是些新奇玩意儿,特来拿给您瞧一瞧。”
“算他有心了,放下吧。”
胡桃闻言将礼物放下,走到白霄身旁。
“谢晚意名下还有一间医馆,原是谢彬为了给谢晚意塑造慈善形象而设立的,后因为经营不善,面临倒闭,掌柜的特来请辞,请辞的信件我替公主先收下了。”胡桃一边说着,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
白霄大致扫了一眼,胡桃随即在一旁补充道:
“公主,我仔细核查过这间医馆的账目,确实长期入不敷出,几乎没有任何盈利。以属下的意见,这间医馆还是关停为好。”
白霄将信封合上,闭上双眼。
“去把他的契约拿来。这间医馆,我会留下。”
胡桃不敢多问,更不敢违逆她的意思,低声应了一句,便转身匆匆离去。
3. 宅斗
今日天气出奇地好,阳光透过公主府后院的一棵梧桐树,在地上洒下斑驳的树影。
经历过上次那场火灾,几棵树刚刚抽出新芽,与周遭的亭台楼阁和繁盛花木相比,显得格外不同。
江以清怔怔地站在回廊里,正凝望着那棵梧桐树出神,却被走来的阿菊打断了思绪。
“江公子,公主有请,请随我移步公主书房。”
阿菊算是公主身边的掌事宫女,衣着打扮皆与寻常宫人不同。她亲自来请,想必是公主有要事交代。
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江以清不由得心里一紧。
白霄的书房错落而雅致。其中不仅陈列着大量兵书、美食菜谱,最近还新添置了许多商略经营类的书籍。
江以清轻声踏入,规规矩矩地向白霄行了一礼。
“公主召我前来,所为何事?”江以清不敢与白霄对视,只低着头轻声问。
“你说你对医学很感兴趣。”白霄斜倚在躺椅上,听不出是何种情绪。“都读过哪些书?”
“嗯......熟读过《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后来也研习过《金匮要略》和《针灸甲乙经》。此外,《千金方》中妇人、孩童诸症卷,我也反复批注过多回。”
“哦?”白霄继续追问,“既然读了这么多书,可曾亲手医过人?效果如何?十人之中,能救回几个?”
江以清对答如流。
“前年家乡涝灾后曾发生疫病,我跟随几位郎中在祠堂连日施药,主要用藿香正气散加减治湿邪发热,辅以针灸退热。约二百来人服药,近九成得以好转。”
江以清说起这些,神采奕奕,且字字清晰。“去年也治过几位乡民的中风偏瘫,用补阳还五汤配合艾灸,五人中有三人在治疗后可以拄杖慢行。”
他察觉不妥,略作停顿,又缓缓开口道:
“不过医道深广,我所学尚浅......不知公主问这些所为何事?”
白霄没有说话,只递去一本账册。江以清小心接过,低头细细翻阅。
“经营状况似乎不太理想,但好在药材种类尚且齐全。”江以清抬头查看白霄脸色,白霄示意他接着说下去,“......若要扭转局面,其实并不难,只需从优化采买流程、精简库存着手,再辅以适当的推广,应当就能渐有起色。”
白霄点点头,对江以清的答复很是满意。
“能再详细点吗?”
“详细点......”江以清略加思索着,“或许可以先从清查现有库存入手,将滞销药材与常用药材分开处理。对于积压过久的药材,可以结合客人病症进行合理搭配推荐。同时,也要调整采购计划,减少重复进货,优先补足需求稳定、利润较高的种类。此外,也可以在店内结合节气推荐药膳配方,以吸引更多顾客。”
白霄起身,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契约。“很好,那这间医馆,就由你来接手了。”
“啊……什么?”江以清一时还未反应过来,那份契约连同一枚用于签字画押的印泥便被塞入他怀中。他怔了怔,低头细看纸上内容,才得知自己竟被托付如此重任。
“公主,这......”江以清激动得手足无措,眼见又要躬身行礼,却被白霄一把拉住。
“行了,别动不动就行礼,多生分。”白霄抓着江以清的手在印泥上蘸了蘸,随即利落地往契约上摁下一个清晰的手印,“嗯,这份你收好。别叫我失望。”
江以清接过契约,目光灼灼,神色坚毅。
“江某定不负公主所托。”
白霄没说话,只是又被他这正经模样逗笑,抬手示意他退下。
江以清退出书房,一路走出几十步远,心中的激动与喜悦却依然难以压抑,溢于言表。
拥有一间自己的医馆,是他一直以来的愿望。
从前因战乱和颠沛而选择隐忍,又因不愿让终日游走于危险之中的姐姐再多一份牵挂而选择放弃。这样的愿望却在今日,因为这位只与他相识一日的公主实现了。
他久久不敢相信。
白霄没有看错人。在江以清连日来的悉心经营下,医馆最近一月的营收已逐渐恢复正常。他还亲自拜访并邀请了多位医术精湛的郎中前来坐诊。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不出三个月,医馆就有望实现扭亏为盈。
自从白霄接手谢晚意名下财产以来,旗下所有商铺彻底切断了以往依靠行贿、利益输送等手段维持的经营渠道。不过,营业额并未因此下滑,反而持续攀升。
各位掌柜一改从前敷衍应付的态度,纷纷勤勉务实,以信立市,想尽办法广迎客源。
几间原本声名狼藉的铺面竟也渐渐风评好转,街客渐多。
白霄接管谢晚意名下财产、并在两月内使其翻倍的消息传出后,不少庶出旁系的谢家人纷纷表露不满。
谢晚意那些叔叔、舅舅之类的亲戚,更是三天两头登门拜访,表面说是探亲,实则都是想分一杯羹。
白霄被扰得不胜其烦,便吩咐全府上下,凡是谢家来人,一律不见。
“我已经说过了,公主今日身体抱恙,不宜见人。各位请回吧。”
“对啊对啊。公主体恤各位赶来不易,特意让我们备了些滋补之物,聊表心意。大家收下便请回吧。”
阿菊和胡桃在门前面对着一众谢氏亲戚卖力地劝说着,愣是红脸白脸都唱成了绿脸,才总算好说歹说将这一帮子人劝走。
白霄听完手下们的回禀,暗自思忖。
以谢晚意妻子的身份掌权终究不够名正言顺,不如直接坐上家主之位来得痛快。
几日后,谢家如期举行家族会议。
几位长辈对白霄接管小谢府一事颇有微词,在白霄身旁声音不大不小地议论着。
一侍女麻利地为众人添茶,动作行云流水,水温也恰到好处,沏出的茶飘香四溢。胡桃在一旁看得入神,忍不住凑到白霄身后压低声音由衷赞叹着。
“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阿菊教了你那么多次也没见你学会。”白霄轻轻吹散茶杯上方氤氲的水烟,也压低声音调侃胡桃道。
那名侍女在堂内迅速地穿梭,有位在族中颇有声望的长老突然要求换茶,侍女应声转身,不慎将些许茶水洒落在地。
长老见状,顺势说道:
“我就说嘛,自古以来能当家掌事的都是男人,这终究是有道理的。女人做事,不免毛手毛脚,难当大任。管理家产这等大事,还是该由男人来做。”
白霄自然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伸手招呼那名侍女过来。那侍女脸上没了方才的神采,低眉垂目,俨然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我的茶喝完了,再帮我添一些吧。”
侍女虽有些心神不宁,手上动作却依旧利落,稳稳地为白霄斟满了茶。
白霄没有喝茶,只是对那长老说道:
“这姑娘在您那边毛手毛脚,到我这里倒是稳重得很呢。看来还是得为正确的人办事儿,才能发挥出最大的价值。日后您身边若再有‘毛手毛脚’的侍女,不妨都送到我这里来。看样子我比您更懂得应该如何调教她们。”
此话一出,堂内瞬间寂静。那长老自知没趣,便不回话了。
白霄再不济,也终究是个公主,眼见家中长辈与白霄闹得气氛僵持,谢彬连忙站出来打圆场。
“好了好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公主既已与晚意成亲,谢家自当与公主荣辱与共、进退同心。还请两位都各退一步吧。”
此话正中白霄下怀,她连忙追击道:
“荣辱与共,进退同心?真是令人心驰神往。可我苦心经营小谢府这两月内,倒是听到了不少别样的声音。不知岳父大人对此事有何看法?”
谢彬稍加思索,滴水不漏地应答道:
“公主自入谢家以来,尽心尽力,将晚意府中事务打理得井然有序,自然应该是谢家的福分。几句闲言碎语,不足以影响我们亲人之间的情谊。”
“老爷!不好了!”谢彬话音刚落,谢府的小厮便尖叫着跑来,“怀宇大人出事了!”
顾怀宇是谢彬身边军师一般的人物,谢彬聚敛家财的诸多勾当,大多是这位出的主意。
谢彬闻言惊得猛然起身,白霄抢先一步问道:
“人是在哪里出事的?”
那小厮思索了一下,有些结巴地回道:
“人是在......小谢府没的。”
“什么!既然有这种事?”白霄也正中的座位上起身,“人命关天,我愿自请接替晚意,暂代谢家少主之职,全权负责小谢府一应事务。在此期间,他人不得干涉,以便彻底查明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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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是君,谢家终究是臣。公主已是千金之躯,尊贵无比,又何必执着于这谢家少主之位呢......”
“此言差矣!”还没等谢彬说完,白霄便出声打断。
“怀宇大人与您共事数十载,他的死绝非小事。人是在我管辖范围出事的,我身为公主,必须给朝中众臣一个交代。”白霄语气稍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更何况,在场诸位,还有谁愿意主动接手此事么?”
四周顿时一片寂静,众人一听此事涉及命案,纷纷敛息低头,再无一人出声。
谢彬面色一僵,在众目睽睽之下只能强压怒意,齿缝间缓缓挤出一句:
“那便好。公主才识过人,自然担得起谢家少主这个名分。怀宇的事,就交由公主来处理了。”
“那便多谢岳父大人成全。府中尚有杂事待理,先行告退,各位请便。”白霄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去,只留下堂中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
“公主回来了!”白霄的车马还未到达公主府,就远远听见几个宫女欢快地大喊。
“恭贺公主夺得谢家少主之位!”
胡桃的消息传得极快,阿菊早早便领着众侍女整齐候在门前,人人脸上皆洋溢着欣喜。
“都起来吧。”白霄的目光反复流连,却没寻见她在意的那个身影。
“江以清呢?还没回来吗?”
“公主,我在呢。”清冷的声音从不远处的廊下传来,白霄循声望去,江以清正端着一只热气氤氲的小锅,缓步向书房走去。
“刚煲了鸡汤,放了些滋补的药材,公主趁热来尝一尝吧。”他话音落下,人已转身入了书房,院中的香气却依旧不减。
“这也太香了吧!公主我也要喝!”胡桃的魂儿简直都要被勾走了,那副馋嘴的模样惹得周围几名侍女掩着嘴“嗤嗤”笑个不停。
白霄快步跟上,江以清已经盛好一碗飘香四溢的鸡汤,双手捧着递到她面前。
白霄一饮而尽,顿时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神志为之一清,经脉也舒畅起来。
“好!”白霄称赞一声,又让下人给自己添了一碗,剩下的便分给胡桃他们了。
门口似有人声嘈杂,不多久,阿菊领着一侍女走入了书房。
“这是公主先前心心念念的那坛好酒,首相叫我斟给公主喝呢。”
当今首相杨贺与先皇后、白霄的母亲都来自关中,杨贺早年仕途坎坷,一度遭人构陷,险些致死,白霄在白羽登基之前曾私下里着力帮扶他,培养他成为自己的心腹。杨贺出任首相后,与白霄私交一直很不错。
白霄打量着这侍女面生,便习惯性询问:
“好像没见过,第一次来?”
阿菊应答道:“嗯,她确实是第一次来。不过我查验过她的令牌,没有问题。”
白霄点点头,示意那名侍女上前斟酒。
侍女脸上立刻堆起殷勤的笑容,近乎谄媚地凑近为她斟满酒杯。
江以清原本想提醒白霄饮酒伤身,不经意间与那侍女对视,却怔在了原地。
他们曾经见过。这人跟他的姐姐一样,都是杀手组织“青烟”培养的职业刺客。
“嗯,这酒闻起来还不错嘛,看来我今天真是有口福了。”白霄对这坛来之不易的好酒感到十分满意,举杯便要喝下去。
江以清几乎是冲过来将白霄的酒杯夺走的,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但他已无暇顾及众人的反应。
“你做什么?”白霄话音未落,那侍女竟猛地扑上前,强行要将坛中的酒灌入她口中。江以清迅速打翻酒坛,三两下便将那人制伏在地。
胡桃与阿菊连忙围上前,替白霄擦去身上的酒渍。
江以清只分心了一瞬,那杀手便咬舌自尽,死无对证。
“怎么会这样,首相大人肯定不会害公主的!”胡桃手上动作不断,口中却忍不住低声抱怨。
白霄微微喘着气,却似乎对这一切了然于心。
“吩咐下去,这两天盯紧谢府。仔细留意谢彬见过什么人,尤其是宫里来的。一有消息,立即向我回禀”
白霄安插的眼线迅速潜入谢府内部。果然,不出三日,皇帝的心腹太监李公公便突然驾临谢府,并坚持要先会见家主谢彬。
4. 假意真情
天气转凉,谢府的家仆们不免懒散,一个两个都缩在被窝里,不肯出来。
李公公多少也算宫里的贵客,谢彬虽坐在案前一动未动,却也叫侍女上了两盏好茶。
窗外,管家训斥仆从们的声音隐约传来,一旁的侍女适时地关上了窗。
“李公公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几位仆从正静守一旁,李公公自然是一言不发。他轻咳两声后向谢彬递了个眼色,谢彬这才挥手示意让众人退下。
李公公从随从手中取过一只礼匣,亲手打开后轻推至谢彬面前,是一棵成色极佳的千年人参。
“皇上听闻您痛失爱子,十分挂念,特命我前来慰问。这支人参是高丽今年新贡的珍品,皇上特意嘱我带来。谢家虽家大业大,但府上所藏人参,与御用之物相比,终究还是略逊一筹啊。”
谢彬冷笑一声。
“我儿去世已经是数月前的事情了,看来陛下还真是日理万机,直至今日才想起谢某的丧子之痛。”
李公公并未答话,只低头抿了一口茶。
“既然皇上关心,我便也念叨几句家事,劳你一并回禀皇上。自打我儿去世之后,公主便接手了他名下的所有财产,将其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知皇上对此有何看法?”谢彬猜出皇帝的心思,主动将话题引到了这处。
李公公神色从容,压低声音道:
“皇上的意思是,指派一位宗室子弟,过继给谢大人为嗣。”
院内一名洒扫侍女做错了事,正在被管家训斥,眼见要就要受罚,她吓得梨花带雨,模样叫人好不心疼。
“谢大人看,女人当权,终究不妥啊。”
李公公小而聚光的眼睛雄鹰捕猎一般紧紧盯着谢彬,谢彬并未因此动摇。
“若这位能够成为谢家新任少主,皇上必将倾力支持。这可比将家族托付给一个身份敏感,且与皇上有隙的公主要更稳妥得多,更能保全谢家百年基业。”
李公公不动声色地观察谢彬的神情,又缓缓补充了句。
谢彬思衬片刻,郑重地点点头,神色比刚才略恭敬了些。
“好的。有劳公公传达圣意,谢某定会仔细斟酌。”
“既如此,我便回去向皇上禀告了。谢大人请自便。”李公公留下半盏残茶,起身离去。
谢彬目送其背影,随即招手唤来仆人,吩咐将那半盏茶拿去浇了花。
真是白瞎了那盏好茶。
白霄派来的眼线心想。
换季时节易发疾病,今日前来江以清医馆抓药的人络绎不绝,内室的面诊区也排起了长队。
为避免疾病传染,江以清特地在面诊区门口加装了一道帘子,并要求所有病人必须佩戴面纱,在确诊非传染病后方可摘下。
听闻公主亲自前来视察,江以清换上一身干净衣服,以免将病气传染给她。
“公主来啦。”
江以清眼神倏地一亮,小跑着亲自迎上前去。
上次的事情到底也算是江以清救下了白霄,两人的关系自然便亲近了许多。白霄远远看见江以清,便打趣道:
“呦,江恩公怎么还亲自出来迎接啊。”
这称呼让江以清脸颊一热,竟羞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白霄见他脸颊愈发红透了,这才略微收敛了笑容,转而招呼阿菊汇报医馆的经营情况。
“对了,前段时间让你查的青烟之事,有结果了吗?”白霄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向阿菊问道。
“青烟”二字如同一盆冰冷刺骨的水迎面浇下,让江以清瞬间清醒了。
他知道自己留在公主府的目的,也知道在青烟,白霄的命被标为何等价值。
白霄觉察到江以清的异样,望着那双桃花眼,没再追问。
“公主,这不方便在店里说吧。”阿菊被白霄突如其来的发问吓了一跳,连忙小声答道。
“那就回去再说吧。”
白霄话音刚落,胡桃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公主,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满头是汗地冲到白霄身边,阿菊略带嫌弃地递去一方手帕。胡桃匆匆擦了几下,便将几人引至角落:
“皇上派人单独会见谢彬,说要过继一位皇室子弟给他。”
“遭了。如果皇帝真的在谢家安排一个继承人,就能名正言顺地将谢家逐步纳入皇家掌控。而公主若失去在谢家的权力,会变得非常被动”阿菊神色担忧地说道。
“放心吧,谢彬不会那么爽快答应的。”白霄一语道破。
“这谢老头子若是真敬重我这傻皇兄,便不会在他眼皮子底下贪这么多钱了。父皇对他有恩,而我又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他碍于这层情面,多少也会给我几分尊重。与其被皇帝牢牢掌控,在他眼里,选择与我合作,或许还更有利些。”
其余三人点点头,表示认同白霄的说法。
“走,去谢府。”白霄当机立断。
“公主,我也跟你去。”
听闻白霄要去谢府,江以清几乎未加思索,关切的话语便已脱口而出。
“那便跟着一起去吧。”
白霄干脆地转身离去,江以清立刻紧随其后。
车马在谢府门口停下,江以清不便进入内室,白霄留他在门外等候。
“老爷,临湘公主来了。”
“不见,就说我还在午休。”
“哦?谁在午休?”白霄未等通传,便径直走了进来,“莫非是本公主来得不是时候?”
谢彬无奈起身迎接,一改方才的神色。
“公主果然好耳力。近日天气转凉,奴才们当值容易困倦,方才我们正商议着,是否将他们的午休时间稍作延长。”
不等谢彬说完,白霄便坐了下来,与谢彬面对面。
“公主殿下今日大驾光临,不如与谢某手谈两局?”白霄尚未道明来意,谢彬便抢先提议道。
这老狐狸可算逮着了个拿捏白霄的场面,看样子是想好好得意一番。
“没问题。”
白霄也想看看谢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顺水推舟,答应了他的提议。
几位家仆上前将棋盘摆好,谢彬执黑,白霄执白。
“公主先手,请。”
白霄从容落下一子。棋局甫开,黑白交锋,势均力敌,一时难分高下。
“听说皇帝的人来过你这里,都说了些什么?”白霄忽然问道。
“公主消息果然灵通。陛下托李公公送来些滋补之物,我已吩咐下人收进库房了。公主要是有瞧得上眼的,待会儿可去库房随意挑选几样。”谢彬显然没有全盘告知的意思。
“不必了。本公主既已知道你与李公公见过面,你们谈了什么,我自有办法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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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不说,于我而言并无任何分别。”白霄再落一子,攻势愈发凌厉。
谢彬这才恍然惊觉,白霄的眼线早已悄然渗透至谢府深处。下棋最重专注,心神一乱,棋局便易自溃阵脚。在白霄接连催促之下,谢彬未能识破棋盘上的陷阱,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见胜负已定,白霄并不急于落子。
“几日前家族会议上,岳父大人刚亲口承认将谢家少主之位交于我,并言明旁人不得干涉。如今却又与李公公商讨继子之事,这又是何意?”
“这......”谢彬没料到白霄竟知道得如此详尽,心头一慌,一时语塞。
“......谢某说话一言九鼎,还请公主放心。”见白霄目光如炬,直直盯着自己,他强自镇定,当即扬声承诺。
此言正中白霄下怀。
“空口无凭,不如签字画押来得安稳。来人。”
白霄一声令下,几名侍卫应声上前,迅速将谢彬制住,不由分说便抬起他的手,在一份早已备好的文书上按下指纹。那文书上赫然写明,小谢府一切事务皆由白霄全权掌管。
“胡桃!”画押完毕,白霄高喝一声,胡桃应声推门而入。
“去将这文书封存好,贴在京城人流最多的告示栏上,让全京城的百姓都好好看看。”
“是,公主。”胡桃领命,接过文书便夺门而出。谢彬想追上去阻拦,白霄的人却迅速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谢彬只得作罢。
从谢府出来时已是傍晚,凉风从白霄的额前经过,吹起零星几缕的碎发。
江以清依旧呆呆地在谢府门前等着,坐在一旁的台阶上,蜷缩着不让冷风侵袭。
白霄清了清嗓子,江以清闻声一个激灵站起身,脸上漾开笑意,快步朝她跑去。
少年清亮的脸庞携着朝气,欢快的气息如阳光撞入眼帘,白霄怔了一瞬。
但想到他那双可疑的眼睛,白霄的心再度冷静下来。
意图掌权者,最不需要的,便是儿女情长。
白霄这样安慰自己。
不知是怒火攻心还是时气变更,此事过后不久,皇帝便一病不起,他与谢彬的交易也就此中断。
白霄抓住机会开始在各路谢家旁系间奔走游说。
这些人昔日为利曾屡次登门拜访,白霄料定,既然他们能厚颜趋附自己,也必会为利倒戈,背弃那位与他们并不亲近的家主谢彬。
白霄将这些人安排到各商铺中做事,每月都能让他们拿到不少报酬。这些旁系亲戚原本就因沾不上谢家名门大族的光而心怀怨怼,如今获得如此丰厚的利益,便纷纷倒向白霄,成为她的坚定支持者。
而白霄的目的,远不止于掌控小谢府,她想要的,是整个谢家。
“唔,万一谢彬也用利益拉拢他们怎么办?要说财力,公主这些年来一直受打压,恐怕真未必能比得过谢家……”江以清正与白霄在公主府内用晚膳,听她一番话后,略带忧虑地说道。
“不会的。”白霄斩钉截铁地答道,“谢彬身为嫡子,向来最看不起那些庶出旁系的族人。更何况谢家旁系势力逐渐壮大,对他而言有百害而无一利,日后更有难以控制的风险。”
江以清点点头,投以崇拜的目光。
“不过,要实现我的计划,还差最关键的一位。”
白霄唇角略微勾起,意味深长。
5. 家主之位
零星有几只调皮的虫子从眼前飞过,白霄身旁的侍女可算逮着个机会能松泛松泛筋骨,连忙伸出手,作势要抓住它们。
白霄依旧不为所动,两人已经在这府邸门前站了一个时辰。
“累了吧?晚上带你去吃顿好的。”白霄对侍女轻声说道。
侍女顿时眼睛一亮,兴高采烈地应道:“好呀!公主买的夜宵最香了!”话说出口,她才意识到失言,眼珠滴溜溜一转,忙不迭改口:
“唔……奴婢的意思是,想让公主也吃点好的!这老头子可真是,竟敢让公主等这么久!”
“无妨。”白霄摆摆手,“就是要等久一点,才能显现出我的诚意。”
白霄话音刚落,一名家仆便应声前来,躬身行礼道:
“公主殿下,我家老爷已在书房恭候,请您移步”
那人微侧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白霄与侍女对视一眼,旋即跟上,主仆二人的身影便没入在府门之中。
书房内,一位老者正挥毫练字,笔力刚劲,笔锋过处,力透纸背。
“许久未见,公主何故大驾光临?”
白霄凝视着眼前的人,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试探:
“谢长老说笑了,前几日在家族会议上,承蒙您的指教,本公主至今铭记在心。”
白霄计划中的关键之人,便是前几日家族会议上那名与她争执的长老——谢阳。
谢阳冷笑一声。
“给公主上茶。”他向身旁的家仆吩咐道。
谢阳的府邸远不似谢府那般华贵,甚至称得上简朴。白霄从门口一路走向书房,沿途也只见到寥寥几个仆人。
茶端上来了,白霄品了一口。
“我这里吃穿用度可不比谢府,公主将就着喝吧。”谢阳淡淡说道。
这茶的品种确实算不上名贵,入口比谢府的茶多了几分涩意,白霄礼貌性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本公主近日听到一个百思不得其解的故事,久闻谢长老年轻时便博览群书,特来请教您的看法。”
“哦?”谢阳笔墨不断,“愿闻其详。”
白霄清清嗓子:
“故事的主角是一匹狼,住在一片森林里。老虎作为森林的统治者,却从来不给其他野兽生长的机会,只专心用各处搜刮来的材料装扮自己的洞穴。直到有一天,另一只老虎来到了这片森林。它不仅设法让森林的物产变得更加丰富,还慷慨地将资源分享给所有的动物。谢长老若是这匹狼,会拥护谁成为森林之王呢?”
谢阳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
“我会在森林中寻一片静谧的角落住下,至于谁是森林之王,与我并无关系。”
白霄早就料到谢阳会如此回应,于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倘若,原本那只老虎的孩子害死了狼的孩子,而新来的老虎却能帮狼的孩子洗清冤屈、找回清白呢?”
谢阳手中的笔停下了。
“把东西呈上来。”
门外等候的侍女应声低首,小心翼翼地递来一个盒子。白霄示意谢阳亲手打开,里面是一枚玉佩。
“这是允儿的玉佩,这是我儿子的东西……”谢阳一见到那枚玉佩,嘴角便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动,眼眶霎时红了。
“公主,这是从哪里寻到的?”
“谢晚意十五岁那年,看上了一位女子。明抢不成,他便派人用迷药玷污了那可怜的姑娘。事情败露后,谢晚意竟将罪行栽赃给你的儿子谢智允。此事闹得满城风雨,衙门结案后不久,你的儿子便因不堪舆论重压,选择了自尽。”
听白霄提起往事,谢阳不禁连连叹气,心中也涌起一阵悲怆。
“我儿死后,那谢晚意竟还大肆宣扬他是畏罪自杀……”谢阳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声音发颤,整个身子都止不住地抖动,“真是……不可理喻。”
“你儿子当天没有作案的机会,他去了外地。”
白霄轻轻拍了拍谢阳的肩膀,继续说道:
“为了买到一本当时很畅销的书,他特意跑到了邻县。也许是盘缠没带够,无奈之下,他只得拿这枚玉佩抵押。”
“竟然是这样……到底是什么书,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白霄将一本书递了过来。
“这是我目前唯一能找到的一本了,看起来不过是本普通的志怪故事集。”
“故事集……”谢阳接过那本书,低声喃喃道,“一定是因为我总不许他读这些无用的书,他才直到最后,都不曾向我提起。”
“书店的抵押凭证我已呈交官府,明日此案即将重审。本公主必定还你儿子一个清白。”
谢阳早已泪流满面,他颤抖着屈膝下跪,向白霄郑重行了一个大礼。
“草民谢阳,叩谢公主大恩。愿为公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起来吧。”白霄俯身搀起谢阳。
得到谢阳的鼎力相助,白霄自觉胜算在握,对家主之位已是志在必得。
当晚,白霄派阿菊以通报顾怀宇一事的重大线索为由,通知谢家众人次日于谢府召开家族会议。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场会议背后的真实意图,或期待、或惶恐,种种心绪在寂静的深夜里悄然蔓延。
“公主,时辰不早了,我去吩咐侍女们备水,为您准备沐浴吧。”
夜里,阿菊轻轻走入白霄的书房,昏暗的烛火下,白霄仍在读书。
“好的。”白霄说罢,便起身随阿菊走了出去。
侍女备好的水温恰到好处,温热的水流缓缓漫过身体,蒸腾的水汽与氤氲的花香交织,将她温柔包裹。
白霄卸下最后一支发簪,长发如墨披散而下,独自浸入这一方静谧之中。
院中,江以清步履匆匆。
松饼唯有刚出锅时口感最佳,他好不容易才留下一块,可千万不能让它放凉了。
“你知道公主去哪儿了吗?”江以清遍寻不见人影,只得随手拉住一位侍女问道。
“这么晚了,您找公主做什么?”侍女面露疑惑。
江以清从怀中取出那块香气浓郁的松饼。
“方才胡桃来找我,说有些饿了,我便顺手做了这个。没想到味道出乎意料地好,所以……所以就想拿来也让公主尝一尝。”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一旁的侍女立刻露出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
“公主就在那边,你自己送进去吧。”
侍女抿嘴一笑,转身便离开了。江以清不及多想,连忙朝着她所指的方向快步走去。
“公主,我可以进来吗”江以清站在门外,轻声问道。
“我正在沐浴,你进来干什么?”门内传来白霄慵懒的回应。
江以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连忙解释。
“公主恕罪,我不知道您正在沐浴。只是我亲手做了些松饼,口感甚好,特想请公主品尝。”
“这样啊,那你送进来吧。”白霄轻笑了两声,“松饼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江以清在门外能清晰听到白霄从水中站起的声音。他紧张得喉结不自觉地滚动,接连咽了几下口水,指尖微微发颤。
“这不妥吧……”江以清有些迟疑。
“想什么呢,我已经穿好衣服了。”
听见这话,江以清方才敢推门进去。他深吸一口气,温热的水汽伴着淡淡的香气迎面扑来,氤氲了眼前的视线。
白霄的头发还湿着,她独自坐在一角,正用木梳缓缓梳理着发丝。
江以清轻步走进屋内,将松饼递到白霄手中。
白霄没有作声,只是接过松饼,细细品尝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公主,好吃吗?”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悸动,江以清察觉到自己的呼吸愈发沉重,于是率先打破了这份宁静。
“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江恩公不仅生得一表人才,医术高明,竟还擅长煲汤做饭。像他这样的男子,天底下要到哪里去找!”
白霄自然不会放过这么个好机会,故意打趣道。
“公主,您又拿我打趣了。”江以清听出白霄话中的挑逗之意,不由得有些气急败坏。
白霄见他这般模样,再度笑出声来,忍不住伸手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
“对了,”白霄忽然想起一事,起身走向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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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枚玉扳指,胡桃错买成了男款。今日试了试,实在不适合我戴着,不如送给你吧。”
见江以清并未推辞,白霄便含笑招呼他近前。
“来,我给你戴上。”
白霄轻牵起江以清的手,将那枚扳指缓缓推入他的指节。微凉的指尖不经意相触,柔软的触觉被牢记在心里。
“真好看。”江以清抬手映着烛光,喃喃自语道。
家族会议如期而至,无论情愿与否,谢家所有核心人物,此刻都已齐聚于此。
“经过我手下人日夜排查,怀宇大人之死并非蹊跷,而是因守卫看管不力,致使大人在无人后院独行时,不慎撞上假山,伤重失血而亡。”白霄说道。
“公主接管小谢府后,两府的守卫仍由谢府统一调配。公主曾多次请求调拨部分人手至小谢府,却屡遭推拒,最终才酿此大祸。”
一旁的阿菊适时站出,妥帖地补充道。
“不错。”白霄点点头,“谢家要想守住百年基业,关键就在于管理。如今岳父年事已高,处理诸多事务难免力不从心。因此我提议,在家族会议上以公正的方式推选出一位新家主,以便更好地执掌谢家、维系家业。”
谢彬听出白霄话中有异,正欲起身打断,几位族人却抢先一步应声道:
“公主知礼明义、体察人心,堪当此任。”
此话一出,谢彬顿时语塞,还未及回应,席间大半族人已纷纷离座,朝白霄恭敬行礼,齐声道:
“我等愿拥护公主执掌谢家!”
谢彬心知自己已无转圜的余地,却仍执拗地朝谢阳的方向望了一眼。
“表兄对此事,有何看法?”
谢阳并未看他,只是垂眸低声回应。
“公主殿下才思聪慧,知人善任,家主之位托付于她,再合适不过。”
谢彬苦笑了两声。
白霄朝门外的胡桃微微颔首,胡桃便会意地将早已候在门外的官兵引了进来。
为首官兵上前一步,恭敬地拱手道:
“卑职奉命请谢老爷至衙门协查昔日谢智允一案,还请公主行个方便。”
“带去吧,老人家身子骨弱,务必小心照看。”白霄下令后,官兵便带着谢彬离开了。
直至深夜,谢彬才从衙门受审完毕,拖着疲惫的身子走了出来。
当年那桩事的真相早已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谢彬心里清楚,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早已声名狼藉,再也容不得他再多辩一句。
从前那份两朝为官的傲气不再,谢彬如今剩下的,空有一幅病骨罢了。
白霄已等候多时。
她屏退左右,独自立在谢府门前,静候谢彬的出现。
“还好吗?”待谢彬走近,白霄开口问道。
谢彬轻哼一声,径直走进了房间。白霄紧随其后。
“托公主的福,好得不得了。”谢彬语带讥讽。
白霄语气平静,缓缓开口,“我无意将你逼上死路,待我坐稳家主之位,定会尽力维持你从前的吃穿用度。只要你安分守己,我保你一世荣华富贵。”
“你这是什么意思?夺了我的位置,还要来羞辱我不成?别忘了我如今仍在朝为官!”谢彬明显动了怒,咬牙切齿地质问道。
“在朝为官?这些年来,你欺压百姓的事,可是一件都没少做。”白霄毫不留情,一语道破,“若我像今日这般,将你的所作所为悉数公之于众,你以为你这官位,还保得住吗?”
谢彬发狂般大吼一声,顺手抄起一旁的剪刀,猛地刺向白霄。白霄反应迅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侧身躲过这致命一击。
“我说过,我可以保你不死!”白霄再次厉声重申。
“保我不死?我的名声,晚意的名声,全都给你毁尽了!你以为我不死就能活得痛快?不,我会生不如死!”
谢彬嘶声喊道,手中那把锋利的剪刀再次狠狠刺向白霄的心口。白霄双手用力一握,反将那把剪刀插入谢彬的身体之中。
谢府和公主府的侍从们闻声赶来,只见公主面前,谢彬躺在血泊之中,身上插着一把剪刀。
“你本可以不死的。”白霄哀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