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家后所有大佬都为我癫狂了》 第1章 穿成吸渣公主 景华殿内,铜鹤香炉吐着青烟。 柳月疏坐在梳妆台前,纤纤玉指紧紧攥着一份洒金红笺名册,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名册上的名字,无一不让她心惊肉跳: 威武侯世子李承瑞、新科状元张知文、靖国公侄孙赵明凯…… 柳月疏的脑子里像炸开了一团浆糊,无数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疯狂涌入: 晋国六公主柳月疏,与驸马李承瑞成婚仅三个月,就发现驸马浪荡成性,在外放江南时私养瘦马。 和离后,柳月疏又“偶遇”处心积虑接近她的张知文。她本以为自己觅得良人,却没想到张知文其实一直将攀附贵女当做捷径。 除了她,张知文还暗中搭上了贵妃的侄女,继续与她虚与委蛇,不过是为了利用她得到更多权势。在脚踏两条船被发现之后,张知文还悄悄在柳月疏饮食中下毒,企图杀人灭口。 情路坎坷的她,将所有的情感寄托于少时的青梅竹马,赵明凯。然而赵明凯早已嗜赌成性,虚情假意骗光了她的嫁妆,为自己还赌债。 最后,柳月疏因为被张知文下毒而病入膏肓,又因为失去所有钱财,只能在破败的公主府内凄然死去,无人问津…… 时间倒回一个时辰前。 柳月疏在这张雕花楠木拔步床上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竟然穿书了! 她穿到了一本名为《凤女倾城》的古早小说里,还穿成了一个路人甲炮灰公主! 书里的女主是九公主柳芸汐,也就是她的妹妹,被各路大佬争相爱慕,各种强取豪夺。 而她作为一个背景板,唯一的作用似乎就是给书中的“女配”们充当一下丈夫的前任或者衬托她们幸福的垫脚石,最终凄惨潦倒,成为故事里一抹无人留意的尘埃。 现在,正是她“精彩人生”的开端、恶梦开始的关键节点——选驸马! 册子上这一个个都是渣男本渣啊!……这怎么选?在垃圾堆里挑男人吗? 柳月疏猛地合上那名册,闭了闭眼,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作为还能记得部分剧情的穿书女,她至少还是占了一部分先机的。 书中从驸马、到艳遇、再到青梅,无一不是对她始乱终弃……这那说明这公主真是天生的“吸渣体质”啊! 她不禁扶额苦笑。 既然这公主这么招渣男,男色……要不还是戒了吧…… 柳月疏看着铜镜里陌生的面庞,用水葱一样的指甲,戳了戳自己柔嫩的脸蛋,在心里轻叹道:只是可惜了这样一张清丽脱俗的脸,无人欣赏啊…… 正当她还在感叹之时,她的贴身宫女玉露掀帘而入。 “殿下,”玉露俯了俯身,“陛下那边又遣人送来了几位备选公子的画像,就等您过目参详了。” “参详?”柳月疏扯了扯嘴角,一丝冷笑噙在唇边。 她必须在她那个皇帝老爹赐婚之前,掐断任何渣男靠近她的可能! 柳月疏在玉露惊诧的眼神中霍然起身,眼神锐利:“帮我找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我要去一趟钦天监!” - 钦天监内,静得有些诡异。 桌上的匣子里,码着璀璨夺目的金锭。旁边烛火如豆,映着两张神情迥异的脸。 监正曹石阡汗如雨下:“殿下……这是……这是欺君之罪啊!” 柳月疏坐在他对面,指尖轻轻敲着扶手。 “曹大人莫不是觉得本宫的诚意不够?” “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事真办不了。”曹石阡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柳月疏顿了顿,又开口,“那……如果加上你通过贪墨祭祀款,在老家置办的三进三出的大宅子,和无数田庄呢?” 听到这话,曹石阡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他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往后退了几步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柳月疏唇角勾起。 原著中,这个曹监正被女配收买,污蔑女主柳芸汐是灾星,结果被女主的护花使者们揪出了这些秘辛,好一顿收拾。 正好,她可以将这些秘辛拿出来用一用。 过了许久曹石阡才颤抖出声:“可……可是殿下,伪造天象,乱传预言,一旦被戳穿,是诛九族的重罪啊!” 柳月疏用微微弯起的美眸看着他,笑意却不达眼底:“哦?那曹大人是希望本宫去父皇那告发你,贪墨款项、违规安置民房与田产咯?” 曹石阡脸皱得像一团抹布,这无非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嘛! “更何况,谁说这是伪造?”柳月疏将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本宫命格奇特,你‘夜观天象’,发现公主星辉蒙尘,煞气逼宫,为大凶之兆,此乃上天警示,何错之有? 至于怎么让它看起来像真的……大人浸淫此道三十年,不会不懂吧?” 曹石阡权衡再三,终于颓然地闭上眼:“老臣明白!明日早朝,便是‘天机’显露之时!” - 离开钦天监时,柳月疏腿都软了。 威胁人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果然还是太难了!若是再多待片刻,保准露馅! 她心神未定、只想快点溜回自己宫殿,冷不防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唔!”鼻尖传来一阵微酸,柳月疏踉跄着后退一步,下意识捂住鼻子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华贵而内敛的紫色官服。再往上,是男子俊美异常的脸,如同工笔细描的水墨卷轴,每一处线条都浸着疏离的冷意。 他微垂眼睑,目光沉静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仿佛在看一只突然闯入自己领地的小兽。 矜贵紫衣,清冷凤眸,以及周身那挥之不去的、久居上位的压迫感……柳月疏回忆了一下原著细节,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面前之人正是原著中最为腹黑的男主——丞相萧云珩! 她在心里暗骂: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竟然撞上这位大佬……完了完了!他不会也是来找曹石阡的吧……那她的计划岂不是要暴露了? 可转念一想,她手里可是捏着曹石阡的把柄呢,那老头应该不敢乱说…… 萧云珩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认出面前这惊慌失措的少女,就是在宫中存在感极低的六公主。 虽然只在去年的宫宴上瞧过一眼,但那令人见之忘俗的容貌,到现在还是挥之不去。 只可惜,这样好的皮囊,却套在了一个怯懦无能的女子身上…… 第2章 天煞孤星? “这么晚,六公主来钦天监做什么?”萧云珩如刀削般凌厉的眉骨下,射出一道阴沉的目光。 柳月疏压下生无可恋的表情,扯出一个微笑:“我说我恰巧路过,你信吗?” 萧云珩长眉微挑:??? 柳月疏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近日夙夜难寐,特来查问天象,不想竟然在此偶遇萧相。” 她回答得一本正经,其实满脑子都是:大佬……我只是个炮灰配角,就把我当个屁放了吧…… 萧云珩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并不是爱管闲事之人。只是刚才见柳月疏表情慌张、眼神闪烁,觉得十分可疑,这才多问了一句。 听到她说“偶遇”两字,才知道又是“老招数”,心中甚至掠过一丝淡淡的厌烦。 京城中对他示好的贵女不计其数,各种“偶遇”手段他早已司空见惯。 只是这样拙劣的,还是第一次见…… 柳月疏看他似乎没有继续盘问的意思,终于松了口气,看来应该是搪塞过去了。 “萧相要是没别的事儿,我就先告辞啦!”她粲然一笑,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萧云珩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纤细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深处,眸子里掠过一丝极淡的疑虑。 若真是刻意偶遇,此刻不是应该趁机搭话,展现一番吗?为何她只是一味地想躲开,眼神里甚至带着……对他的避之不及? 这反应,不太对…… 但没关系,反正曹石阡是他的人。 真话还是假话,等一下一问便知。 - 汉白玉石阶上人影袅袅,是书中的女主——九公主柳芸汐。 她刚从太后宫中回来,行至此处,便听到贴身宫女兰芷轻声惊呼: “殿下!那边……好像是萧丞相!” 柳芸汐闻言,立刻顺着兰芷示意的方向望去。 只见不远处的宫道拐角,那个她心心念念的身影正立在朦胧雾气中。紫色官袍,身姿如松,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自成一幅清冷矜贵的画卷。 但随即,柳芸汐的瞳孔骤缩! 因为她看到萧云珩的对面,还站着一个身着素雅宫装的女子。 那女子微微仰头,正对着萧云珩说话,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 “殿下,萧相旁边的人……好像是六公主!”兰芷小心翼翼地看向柳芸汐。 柳芸汐脸上的血色已经瞬间褪去。 柳月疏!她那个空有美貌、头脑简单、在宫中毫无存在感的姐姐,怎么会和萧云珩站在一起!还是在晚上!还是在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 “听说今日内廷司将驸马人选的名册送到景华殿,六公主一个都没选。”兰芷回想起听到的小道消息,开始猜测,“难道……她看上了萧相?” “可萧相是殿下您……” 柳芸汐面上还维持着平日的端庄温婉,但袖中的指尖已经嵌入掌心。 父皇虽未明言,但她也知道萧云珩是她未来驸马的内定人选。 萧云珩位高权重,容貌俊美,气质清贵,是京中无数贵女的春闺梦里人。能嫁给他,自然是好的…… 只是……想到萧云珩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甚至带着几分冷淡疏离的凤眸,柳芸汐心底又掠过一丝不确定。 她几次三番借着请教诗书、品鉴书画的名义接近,得到的却永远是礼貌而疏远的回应。他整个人就像是那水中的冷月,看似近在咫尺,但一伸手却又遥不可及。 而那个对她不冷不淡的男人,如今却在这里与柳月疏私会! 兰芷有些担心:“萧相莫不是看上六公主了?” 柳芸汐的心猛地一沉:“不可能!” 柳月疏不过是一个不得宠的公主,除了一张遗传自她那个狐媚子生母的脸,无才无德,唯唯诺诺……有哪一点能比得上她! 萧云珩这样眼高于顶的男人,连她都看不上,怎么可能会看上柳月疏那个草包! 一定是她在勾引萧云珩! 兰芷在一旁看着主子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试探着问:“我们要不要将此事告诉陛下……” “不可!”柳芸汐低声斥道,然后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可是世人口中完美无缺的九公主,一直被当作为贵女中的典范,绝不能因为一个柳月疏而失了风度,做出跑到父皇面前告状这种蠢事。 但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听说她这位六姐姐,最近与威武侯世子李承瑞打得火热。 若是这位落魄世子,知道近在眼前的驸马之位即将不翼而飞……不知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情! - 翌日清晨,晓日初升。 晋宣帝刚在龙椅上坐定,殿下就有一人排众而出。 “臣钦天监监正,曹石阡,有要事启奏!” 众人都将目光投向曹石阡。只有一人不为所动,就是站在首位的当朝首辅——萧云珩。 昨晚从曹石阡那里知道事情的原委之后,饶是萧云珩这样沉静到骨子里的人,也不由得生出了些许震惊。 曹石阡原本还有些犹豫,不知要不要按照柳月疏的要求做。但萧云珩却命他照做无误。 他倒要看看,这女人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晋宣帝淡然开口:“讲。” “启禀陛下!”曹石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臣昨夜夜观天象,只见‘玉衡’星位骤然晦暗不明,光带猩红如血,直冲帝星紫微,此乃大凶之兆!” “大凶之兆?”晋宣帝的脸色转冷。 “且,臣发现六公主的八字正对此兆!” “六公主?” “正是!六公主为‘天煞孤星’临凡,若孤身一人便相安无事,若行婚配……轻则刑克六亲,重则恐动摇国本,江山不稳! “臣听闻近日,陛下正在为六公主挑选驸马。但为了江山社稷考虑,还请陛下三思啊!” 曹石阡说着,就开始涕泪横流,把一个忧心如焚的忠臣演得入木三分。 但其实他在刚刚开口时,就已经汗流浃背,生怕晋宣帝来一句妖言惑众,将他拉出去砍了。 这一席话听下来,朝堂瞬间炸开了锅! 窃窃私语声四起:天煞孤星?动摇国本?这不是灾星吗! “安静!”晋宣帝厉喝一声,然后烦躁地揉了揉眉心。 大臣们瞬间噤声,纷纷将惊疑不定的目光,投向那高高在上的明黄色身影。 端坐龙椅之上的晋宣帝,此刻已是脸色铁青:“曹爱卿,此事非同小可!你当真看清楚了?” “陛下!”曹石阡重重叩首,“微臣所言句句属实!” 晋宣帝扶在龙椅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对于这些天象之说,他向来是宁可信其有的!若这天煞孤星是别人,直接处死就好了。但这次关系到他的一位公主,着实让他有些难办。 虽然他和自己这个女儿算不得亲近,但就算是再不亲近,也不能直接下手,要不然就会显得太过于冷血无情,还是必须要装出慈父的样子…… 正当他头疼之时,外面突然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 “儿臣柳月疏,求见父皇!” 第3章 自请出家 听到这个声音,萧云珩目光微动,漠然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神情。 众臣也躁动起来。柳月疏?那不正是六公主吗?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晋宣帝不知道他这个女儿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但还是示意旁边的大太监徐广泽将她宣进来。 徐广泽对殿外高喊一声:“宣六公主觐见!” 众人应声,将目光投向大殿门口处。 比人先进殿的,是一条被日光投出的长长的影子。随后是女子纤瘦的身形,月华色广袖被风鼓起,像一片将融未融的雪。 逆光中,女子鬓边晃出清冷的弧光。如月宫里的玉桂树,将清辉都披在了身上。 若不是身上穿着云锦宫装,众人都要怀疑这是不是来自九重宫阙上的仙子了。 大臣们不敢盯着看,都匆忙收回目光,在心里默默感叹:这六公主极少出现在众人面前,没想到今日一见,竟然是如此绝色出尘的女子!就是命格不好,可惜了…… 柳月疏进来,第一眼就看到了位于众臣之首的萧云珩。一身紫色朝服,立在人群中清贵绝伦。 不知为何,脑海中竟然浮现出昨晚的场景,还有那温热的胸膛…… 她赶紧收回目光,穿过神情各异的大臣,缓缓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晋宣帝行了一礼。 “儿臣拜见父皇!” “你怎会在殿外?” “儿臣今日本想等下朝之后,请父皇定夺驸马人选。不料恰好听到有关儿臣的预言,所以才自请上殿。” 她说着便直直跪下:“儿臣命格不祥,让父皇忧心,儿臣有罪。” “哎呀!你何罪之有呀……”晋宣帝立刻起身走下御阶,去扶地上的柳月疏,“莫要听这些胡言乱语,父皇来想办法……” “父皇,天意不可违!” 柳月疏跪地不起,声音更加决绝,“为保我大晋江山永固,儿臣愿永不成婚!求父皇恩准儿臣出家修行,远离红尘,为国祈福!” 此话一出,殿内瞬间落针可闻。 就连萧云珩也呼吸一滞,侧头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女子。 只见女子垂着眼睫,那双眸子像是倒映着雪山顶的寒潭,清得能照见云影,却又深得望不见底。 昨晚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女人。 以前一直觉得她虽有一副好皮相,但蠢笨无知、又无依仗……不堪大用。 没想到这位十几年来都不显山不露水的六公主,却在即将成婚立府之前,做了这么一系列出格的事情。 先是胁迫曹石阡往自己身上安“天煞孤星”的污名,又在早朝上当众自请出家修行……他有些想不明白,这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晋宣帝在听到柳月疏的话之后,茅塞顿开。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刚才曹石阡不是说,若是不婚配,孤身一人便相安无事吗?那不成婚不就行了! 晋宣帝看向跪在地上的柳月疏,就是委屈他这女儿了…… 但他不知道,她这大义凛然、跪地不起的女儿,可是一点都不觉得委屈! 柳月疏心里甚至还在打鼓,生怕她这半道来的老爹一抽风,再把她这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点子给拒了。 晋宣帝可没想这么多,他一看有此妙计,瞬间将装慈父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吾儿竟如此深明大义!朕心甚慰啊!” 他唤来徐广泽:“传旨!六公主柳月疏,心念社稷,克己为国,实乃皇室典范!赐道号‘云扶真人’,即日启程前往清虚观带发修行,为国祈福!所需一应用度,皆按最高规制由皇室供奉!” “儿臣……谢父皇隆恩!”柳月疏俯身重重叩首,刚才还盈着泪光的眼底深处,此刻却是一片如释重负的冷静。 大功告成! - 合法单身证到手后,柳月疏哼着小曲回到景华殿,心里高兴得像放了烟花。然而,她前脚刚坐下,后脚殿外就传来一阵喧哗。 一个穿着湖蓝团花箭袖袍的年轻男子,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 宫人惊慌劝阻:“李世子!还未通报,您不能就这样直接进去!” 但他并不理会,一把挥开拦在身前的小太监,冲到柳月疏面前。 柳月疏慢条斯理地将圣旨交给旁边的玉露收好,这才抬眸,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李世子?原来这就是威武侯世子李承瑞?样貌倒是不错,就是……不知为何看起来不太顺眼。 眉若长剑英武,却扬得太高,像是随时在挑衅。眼似桃花多情,但眼尾微红,浮着层轻佻的薄雾。 最要命的是他浑身的装饰! 腰间的八宝攒珠带,东珠、玛瑙、翡翠混着镶了一圈,走起路来叮铃哐啷响,像是把首饰铺子挂在了腰上。还有那袖口本该用暗纹料子,却偏偏绣了满袖的金线牡丹,花瓣边缘还勾了珍珠,晃得人眼花。 “月疏!这、这是怎么回事?!”李承瑞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威武侯府如今越来越没落,父亲还指望着他能娶到一位公主重振家门,没想到这到嘴的鸭子竟然就这么飞了! 柳月疏听到这亲昵的称呼,又想起他在原著中花花公子的行径,不禁眉头一皱:“请世子殿下注意言辞!怎可当众直呼本宫的闺名!” 李承瑞闻言一愣! 就连玉露也被她这骤然转变的态度给惊到了……公主前几日不是还瞩意于李世子吗?怎么又突然如此…… 难道是不忍李世子因为无法成婚而伤心,所以才刻意冷淡,让他死心? 李承瑞自然也想到了这个可能,他眼珠一转,就要去扯柳月疏的袖子。 “关于预言的事情我听说了,不就是不成婚嘛!只要能与公主厮守,就算是无名无分我也心甘情愿!” 听到这话,柳月疏在心里把他骂了八百遍:想得真美!如此一来,既能享受成为驸马的好处,又能不负任何责任……真是渣男本渣! 她一个闪身躲过李承瑞伸过来的猪蹄子,声音平淡,带着显而易见的疏离:“修行之事已成定局,还请李公子莫要再来纠缠。” “我们往日的那些情意……公主难道都忘了吗?” 李承瑞又开始打感情牌,他从怀中拿出几封信件。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书信往来,互诉衷肠……公主现在说修行就修行,将承瑞的真心置于何地?!” 他说得痛心疾首,仿佛自己是个被渣女无情抛弃的痴情种子……只是演技过于浮夸,差评! 不过说到书信往来,那几首酸诗柳月疏倒是有点印象。 不知这公子哥是从哪抄来的,矫揉造作、俗不可耐……也就能骗骗原主那种榆木脑袋,想骗她?门儿都没有! 不过这件事倒是提醒了她,既然决定要与这些渣男斩断联系,就必须要断个彻底! 第4章 渣男的质问 她转身走到内间,从一个上了锁的梨花木匣子里,取出原主曾经视若珍宝的暧昧书信。 李承瑞看到她拿出这些信,以为她是要重温旧梦,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你既还记得这些,就该知道我们……” 话未说完,只见几根水葱一样的指甲伸到他面前,捏走了他手中的信件。 然后就是嗤啦一声,柳月疏当着他的面!面无表情地将所有书信撕成了两半! 李承瑞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紧接着,便听到撕纸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柳月疏竟然将那些写着酸诗的信纸全部撕成了碎片! “你!你干什么!”李承瑞反应过来,又惊又怒,想要上前想阻止。 柳月疏却已拿着所有碎纸,走到鎏金冰鉴旁边。她手腕一翻,将所有碎纸丢了进去,连看都没看一眼。 纸张遇到融化的冰水,瞬间浸湿。纸片上那些墨迹和痴语,也被这寒意快速吞噬…… 而比冰水更冷的,是柳月疏此刻没有任何表情的绝美脸庞。 李承瑞冲到冰鉴旁,看着水中碎得不成样子的信纸,仿佛随之碎掉的还有他的锦绣前程。 他猛地抬头指向柳月疏,像是发现了什么真相一样,口不择言:“殿下是因为别的男人!才如此绝情的对不对!” 没错!一定是的! 昨日他在云梦楼喝酒。正当他和朋友们吹嘘驸马之位即将到手时,却突然有人送来密信,言语之中暗指柳月疏生了其他心思。 当时他还不相信,毕竟这六公主如此蠢笨,早就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哪还有心思去找别的男人…… 没想到这女人只是看着老实,背地里竟然如此水性杨花! 她为了那男人,不仅要与自己划清界限,甚至不惜用这种手段来躲避与自己成婚……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 柳月疏看着李承瑞那副自以为抓到奸夫、气得跳脚的模样,只觉得荒谬透顶。 这脑回路如此清奇……不知这猪头是被门夹过、还是被驴踢过? 再说了,一个背着妻子在外养瘦马的男人,竟然想用道德绑架她!双标狗…… “李世子,”柳月疏拍了拍手上沾到的些许纸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本宫修行,是为国祈福,为陛下分忧。与你,与任何男人都毫无关系。请你不要以己度人,凭空污人清白。” 她目光锐利:“至于那些所谓的往日情意,不过是本宫年少无知时的一场闹剧,从今往后你我再无瓜葛。世子若再纠缠,休怪本宫不念旧情,将你今日闯宫失仪、污蔑本宫之事,禀明父皇!” “还有……与其大费周章扯到别的男人身上、来维护自己那点脆弱的自尊,世子倒不如多反思一下自己,配不配得到别人的真心!” 这一番话,清晰冷厉,掷地有声,如同一个个响亮的耳光,扇得李承瑞晕头转向,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高傲清雅的女子。 这还是那个对他唯唯诺诺、他说东不敢往西、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来送给他的草包花瓶吗?为何一夜之间,就如同脱胎换骨了一般! 强烈的落差和不甘让李承瑞抓心挠肝。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在柳月疏那冷冽目光的逼视下,最终却只能铁青着脸,狼狈地转身离去。 打发走了李承瑞,柳月疏只觉得心累。 她刚想喝口水压压惊,殿外又通传,九公主来了。 柳月疏瞬间精神起来,九公主柳芸汐?这不是女主吗? 在书里,她可是贵女中的典范,柔美温婉、才艺双绝。而且其生母宸妃母族强盛,她也因此子凭母贵,深受晋宣帝的喜爱。 不知这样完美的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柳月疏伸长脖子往门口看,只见一个端丽的身影袅袅婷婷走了进来。 柳芸汐看起来比她要丰腴一些,正是因为没那么清瘦,才多了几分端庄娴雅。 她身着青碧色长裙,裙裾上用金线绣着缠枝兰纹。标准的鹅蛋形,眉如远山含黛,眼似春水蕴波。眼角的笑意流转,像是把春天都带了进来。 看着面前女子行走间仪态万方的样子,柳月疏忍不住赞叹:不愧是女主,果然有大家风范!好感度+1! 只是不知她来找自己做什么?在她的印象里,这两位公主似乎并没有什么交集…… 柳芸汐看了一眼这个端着茶盏,呆呆望着她的六姐姐。虽然嘴角噙笑,但脑海中却是昨夜宫道上她与萧云珩相视而立的场景。 柳芸汐本想让李承瑞出来搅局。没成想老天帮忙,提前给柳月疏安上了个“天煞孤星”的命格……如此一来,恐怕没有哪个男人再敢接近她了! 只是没想到她竟然直接要出家! 定是昨晚被萧相拒绝之后,心有不甘,一赌气索性谁也不嫁了……如此也好,敢觊觎她看上的男人,这样的下场是她应得的。 “六姐姐,”柳芸汐上前行礼,露出担忧的表情,“芸汐听说了你的事情,心里很是难受。特意寻了些素净的料子给你送来,清修之地,虽要简朴,但也不能太委屈了自己。” 说话间,她身后的宫女立刻捧着几匹看起来就不怎么样的布料,走上前来。 看到这些布料,柳月疏立刻蹙起眉头。 她穿越过来之后,虽然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但基本的衣料好坏还是能分得清的。 这女的怎么个意思?她们俩无冤无仇,就算是女主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好感度-10086! “刚才见李世子从姐姐这里离开,”柳芸汐猝不及防地拉起了她的手,表情诚挚。 “我原还以为,姐姐与世子好事将近。李世子家世显赫,又一表人才,与姐姐正是良配。如今这般,只怕是彻底无缘了……想想真是令人惋惜。” 柳月疏心里冷笑一声。 不是?这柳芸汐是不是以为她还是从前那个蠢笨的六公主,听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这话听起来像是安慰、惋惜,实则字字句句都在戳她的心窝子。她柳月疏如今身负“天煞孤星”的恶命,连李承瑞那样的“良配”都失去了,未来岂不是更加黯淡无光。 自己这是哪得罪她了吗?怎么还开始上演宫斗剧了?好感度负无穷! 虽然柳芸汐言语间茶香四溢,但柳月疏并不吃她这套! 她放下茶盏,露出一个惊讶而又真诚的表情:“我与世子清清白白,九妹妹此话从何说起?倒是九妹妹你……”她故意拖长了语调。 “我?”柳芸汐一下被弄蒙了。 第5章 谪仙掌教 “九妹妹如此关心李世子的姻缘,又这般认可他的为人。莫非……是九妹妹自己心仪世子,却又不好意思直说?” “姐姐虽然即将出家,但在父皇面前还能说上几句话。若是妹妹真有此意,姐姐定向父皇禀明,竭力促成这段良缘!” 柳芸汐脸上无懈可击的端庄微笑,瞬间裂开了一道缝。 她、她说什么?!她竟然要撮合自己和李承瑞那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 柳月疏竟然敢如此羞辱她?! 柳芸汐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然顾不得平日最在意的仪态,声音都尖利了起来:“姐姐误会了!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吗?”柳月疏眨眨眼,一脸无辜,“可妹妹方才明明将世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又那般惋惜我与他无缘……若不是心仪于他,何至于如此感慨?” 柳芸汐再也维持不住她那温婉的假面,在心里暗骂:蠢货!这么明显的嘲笑都看不出来,还在这里乱点鸳鸯谱…… 不对……她看着柳月疏勾起的唇角,终于反应过来,柳月疏是故意的! 可柳月疏之前不是一直蠢笨又胆怯吗?为何突然变化如此之大?今日她不仅眼明心亮,还牙尖嘴利……难道之前她一直在装傻充愣! 她这姐姐竟然能够藏拙如此多年,还从未被发现,心机深不可测!看来是自己大意了…… 不过她马上要去道观,以后应该也回不来了,就算心思再深沉,应该也对她造不成什么威胁…… 想到这里,柳芸汐心里才好受一些。 她从齿间挤出一句:“姐姐误会了!若是没什么别的事,妹妹先行告辞!”然后便带着宫女,快步出了景华殿。 连续打发走两个麻烦,柳月疏心情大好,叫玉露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 日头渐落,一路人马从皇宫南门而出,一路朝着京郊翠微山麓的清虚观行去。 马车里,柳月疏斜倚在软垫上,微微掀开车帘一角,看了看后面装随行物品的箱子排成了长龙,满意地拿起一颗葡萄丢进嘴里。 这次出来她可是带上了全部家当,从摆件字画,到茶具碗碟……开玩笑,什么清修?苦哈哈的日子她是一点也过不了,她可是去度假的! 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暗。 车队缓缓进入一片密林,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走了整整一个时辰,才到达清虚观。 柳月疏在玉露的搀扶下,揉着酸胀的老腰下了车。 她看着这坐落在一片山林里的黑漆漆的道观,不禁腹诽:是不是山清水秀目前还看不出来,但的确是够偏僻!让她一直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万一憋疯了怎么办…… 柳月疏正想着,突然听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提灯的男人领着一名小童走了出来。 在看到那被笼罩在灯火暖光下的身影后,柳月疏揉腰的动作停了下来。 就连眼里一向只有自家公主的玉露都僵在原地,看得眼睛发直! 青石阶上之人,身姿颀长,一袭素白道袍纤尘不染。一头银发,半束半散,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拂动,恍若流云。 夜色如墨,唯有他掌中孤灯晕开的暖黄光晕,在这浓稠的黑暗里,像一颗坠入凡尘的星子。 “贫道洛无尘,携弟子了然,恭迎云扶真人。” 他低头行礼,竹骨蒙纱的旧灯随动作轻摇,光影透过纱面,在他清绝的容颜上投下朦胧的轮廓。 虽然说着恭迎的话,但并见不到任何谄媚之色。只是眼睫低垂,眸底深处是一片空寂,无悲无喜。 这就是清虚观掌教真人——洛无尘。 清冷出尘,果然符合世人眼中方外之人的形象! 柳月疏立刻收回刚才对道观偏僻的吐槽,有如此绝色美男每日相伴、赏心悦目,这道观偏就偏点吧……既来之则安之! 简短寒暄之后,柳月疏便被洛无尘引着,步入清虚观内。 四周寂静,青石步道上唯有两人的脚步声轻轻响着。 她跟在他身后,目光不自觉落向那道背影——腰身劲瘦,素白色的衣角被风微微撩动。如墨夜色中,像是立于寒潭中的孤鹤,透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寂寥。 “这里是主殿,藏书阁在它的右侧。”洛无尘突然开口,声线清冽。 柳月疏蓦地回神,慌忙点头:“嗯嗯。” 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走神,脚步一顿,侧身看来。 月光如水,流淌过他清俊的侧脸,男子流畅的下颌线与微微凸起的喉结,在这冷光下越发明显。柳月疏呼吸一滞,竟有些挪不开眼。 洛无尘抬起手,宽大的白色袖摆划过一道清冷的弧线,指向回廊那边:“沿着这条长廊,往东走就是斋堂。”指尖在月光下透着月光。 虽然知道玉露会给她准备小食堂,但柳月疏还是乖巧回应:“好的,记下了。” 洛无尘继续介绍,修长的手指不断变换方位,袖间隐约露出手腕一截冷白手腕。 柳月疏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只手——骨节清晰,色如冷玉,似乎藏着某种隐忍而克制的蛊惑。 但当他指向西侧时,却略过了一处偏僻的院落。 “那里是做什么的?”柳月疏抬手指去。 霎时间,洛无尘的手腕几不可查地轻轻一抖。 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指腹,不经意间扫过了女子细嫩的手背。 那触感及其轻柔,仿佛只是被一片上好的丝绸不经意贴了一下。转瞬即逝,却留下细微的心颤。 柳月疏自然也感觉到了这猝不及防的触碰。那指腹上独属于男子的粗粝划过,像是静电流淌过皮肤,那是一种从她未体验过的酥麻。 极其细微、又在这沉默的夜风中被无限放大—— 但她并不知道,就在这触碰的须臾之间,有一股磅礴气息穿过两人的皮肤,迅猛地撞进了洛无尘的灵识! 洛无尘瞳孔骤然一缩! 这股气息,就像是沉睡的巨龙被惊扰时的低吟,虽转瞬即逝,却霸道凌厉……不会弄错的! 是龙气! 震惊在洛无尘心底如狂澜一样翻涌,但他那清冷如月的面容上,却不见半分涟漪。 “那里是我的禅房。”他自然地收回手,声音平静无波。 柳月抬头看去,只见男人依旧是那副疏离模样,仿佛方才的短暂触碰只是她的错觉。 “为殿下准备的静心苑已收拾妥当,请随我来。” 洛无尘提前结束了今日的介绍,带她去往她的住处。 静心苑内灯火昏黄,暖光微漾。 “真人请早些安歇。”洛无尘站在院中明月的清辉里,声音如浸月华,清冽平稳。 柳月疏道谢,正要转身进屋,他却再次开口。 “稍等。” 柳月疏脚步一顿,疑惑地回头望去。 第6章 贴身手串 只见洛无尘缓缓抬起左手,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腕间一串深褐色珠串上。 那手串看起来十分朴素,珠圆润泽,泛着幽微哑光。 但随着他的动作,一缕清幽沉静、带着木质暖意的独特香气,隐隐散发开来。 在柳月疏讶然的目光中,他解下了手串。 “戴上它。”洛无尘将手串托在他掌心之中,递到柳月疏面前。 看到柳月疏有些呆愣,他又解释道:“山中夜凉,真人刚来可能会对观中的清寂有些不适应。戴上这个,能够帮助你静气宁神,快速入眠。” 男子的声音没有起伏,眼眸却在昏黄灯影与清冷月光的交界处,显得深不见底。 柳月疏一时有些懵,他贴身戴的手串……就这么送她了? 夜深人静,月下赠礼? 这剧情发展……实在是有些奇怪…… 她下意识地摆手:“洛掌教,这……这太贵重了!不用……” “不是什么贵重之物,”洛无尘打断她,“只是寻常沉香而已,殿下收下即可。” 他的姿态自然,仿佛送出这串与他形影不离的手串,就如同随手递出一卷经文一般寻常。 呃……可能修道之人都是这么朴实无华?觉得好用就分享给道友?对,一定是这样!就像老中医推荐你泡脚一样!淡定,淡定…… 柳月疏望着他看不出情绪的脸,听着他那公事公办的语调,勉强按下心头异样,伸手去拿他手里的串珠。 在拿起串珠的时候,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触碰到男子掌心微凉的肌肤。 她如触电般迅速收手,紧紧攥住串珠,低声道了一句:“……多谢。” 沉香木珠入手温润,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踏实感,那股清冽中透着暖意的木质香气,瞬间将她包裹。 洛无尘不再多言,微一颔首,转身离去。 柳月疏站在院子门口,握着那串还带着男子体温的珠串,望着洛无尘消失的方向,夜风吹动她的发丝。 她未曾察觉,在她指腹无意识摩挲过的木珠纹理深处,映出了一丝丝隐秘的淡金色流光。但那流光只是微弱一闪,旋即便隐没在袅袅沉香之中。 竹影后,并未远去的洛无尘静立于暗处。他的目光穿透黑暗,遥遥落在静心苑透出的那一点微弱的灯火上。 他缓缓抬起左腕,原本应当佩戴珠串的地方,如今空空如也。 夜风拂动着他素白的袍角,那双映着月色的琉璃眸底,此刻看起来思虑重重。 木珠内部以符文加持,能形成微弱屏障,遮蔽她身上逐渐苏醒的龙气。 只是……异数已至……这障目之法,怕也只能遮蔽一时了…… - 京城内,丞相府一如往常寂静森然。 庭院深深,廊下灯光昏暗,只有书房内亮如白昼。 萧云珩端坐于桌案前,提笔的手悬在半空中,笔尖的墨汁已经在纸上洇作一团。 他还在回忆着今日的早朝,以及朝堂上让人匪夷所思的意外。 那女子给自己安上“天煞孤星”的恶名,到底是有什么企图呢? 而且在听到晋宣帝下旨,让她去清虚观修行时,萧云珩分明看到她唇角露出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一个正在挑选驸马,即将要成婚立府的公主,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出家修行、远离红尘、不行婚配……萧云珩眉心渐渐舒展,似是在迷雾重重中,抓住了那根能告诉他真相的线头。 他终于明白,柳月疏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她不想成婚! 在大晋,女子只要过了及笄之年就要婚配,连公主也不能例外。 她应当是知道,直接拒绝成婚的话,晋宣帝必然不会应允,所以才兵行险招……这样的胆识和魄力,非一般人所能及! 可她为什么不愿成婚呢?萧云珩想不明白。 但无论如何,在窥得这些蛛丝马迹之后,他已经可以断定六公主柳月疏绝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庸碌无为。 这样有勇有谋、行事果决的女子,若是能收归麾下,作为棋子、加以利用,说不定可以事半功倍。 如今大业未成,他正需要一个身份尊贵,但又不易引人注意、方便行事的盟友。 柳月疏拥有皇室身份,现在又身居宫外,是最合适的人选! 看来要想办法,去探探这六公主的底细了…… 萧云珩略微思索后,换了一张纸。笔走如飞,一封密信不出片刻就已写完。 他唤来暗卫夜枭:“去,将此信送去钦天监。” - 清虚观的日子,比柳月疏预想的要清冷许多。 每日除了在主殿诵经祈福一个时辰,大部分时间她都待在自己的院子里。洛无尘为她辟出的独立院落虽雅致,却也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 她无所事事地看着镜中的自己,虽然衣着素净又不施粉黛,长发也只是松松挽了个髻,但看着依然如神女下凡一般。 果然一张好看的脸,才是最有用的时尚单品…… 百无聊赖之际,她突然想起,洛无尘似乎说过主殿右侧有一个藏书阁。 柳月疏来到藏书阁,穿梭于高大的书架之间,看着这一排排经书,琢磨着找点什么东西来打发时间。 终于,她在书架较高的一层,看到一本名为《南岳山水志》的旧书。是一本地理游记,那应该能比经书有意思一些! 她眼睛一亮,踮起脚尖,伸长了手臂努力去够。指尖离那暗蓝色的书脊近在咫尺,可总是差一点点…… 忽然,一只男人的手从斜后方伸了过来,修长白皙,但指节处带着一种文人常有的、略显单薄的力量感。那只手轻而易举地就越过她,将那本《南岳山水志》取了下来。 柳月疏一愣,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只见身后站着一位年轻男子,正手持那本书,对她露出谦和儒雅的微笑。 男子穿着崭新青色官袍,头戴乌纱,腰系玉带,面容清秀,眉眼间带着一股刚刚步入仕途、春风得意的劲头。 “在下失礼了。”似乎感觉到两人之间距离过于近了,男子立刻后退一步,持书微微躬身行礼,姿态做得十足。 然而,就在这行礼的空档,他的目光快速地从柳月疏的脸庞滑过,眼中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迅速被他用温文尔雅的外表掩盖下去。 方才一进来,张知文就注意到了这个女子。虽身着道袍,未施粉黛,却难掩绮丽殊色。 那过于出众的容貌、和迥异于寻常女子的疏离气质,让他立刻断定柳月疏绝非普通修道之人,定是某位来此祈福清修的贵女! 第7章 渣男互掐 “姑娘也对这本书感兴趣?”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古籍,开始试图以此书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柳月疏因为刚才男人突兀的接近,心里有点小小的不悦。 但见对方道歉及时,态度也算客气,便压下了那点不快,语气平淡地回道:“只是随便看看。” 说完,她便想转身离开,再去寻别的书。 然而,张张知文却不打算就此结束对话。 “姑娘好眼光,只是随意一扫,便看中了这本奇书。” 他拿着那本《山水志》,巧妙地挡住了柳月疏的去路,开始侃侃而谈: “在下也曾拜读过此书……这写书之人,将这山河之景、民间风俗,都记录得十分详细。之前读到岭南那一段时,仿佛都能感觉到瘴气在周身弥漫……” “但在下以为,此书最妙的地方,是能够把地质与风俗杂糅在一起,读起来,似乎能感觉到顽石可语,草木能言……” 他语速不急不缓,声音刻意放得低沉,努力展示自己非凡的品味、与渊博的学识。 其实,柳月疏直到此刻,都还没意识到张知文正在孔雀开屏。只是觉得这男子的确是有点东西,对自己随手抽出的一本游记,都能讲出花来…… 她虽然惊异于张知文的博学多才,但对于他突然间要给自己上课的可怕行径,还是有几分抵触。 柳月疏耐着性子听完,然后敷衍地应了两声,只想赶紧结束这场单方面的学术交流。 却没想到,她这份疏离落到对面男人的眼中,变成了另外一种风情。 面对柳月疏的冷淡,张知文不仅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快,反而在心里感叹:此女不仅容色倾城,性情还如此恬淡知性,与我往日所见那些庸脂俗粉截然不同!真是妙啊! “公子高见!您慢慢看,我先走了。”柳月疏实在懒得继续与他周旋,索性直接告辞。 见柳月疏又要走,张知文心下有些着急,觉得是时候亮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他一个丝滑走位,又截住了柳月疏的去路: “差点忘了还未自我介绍……在下新科状元张知文,今日是来观中还愿。刚才上完香不知为何突然想来藏书阁走走,不想竟能在此遇到姑娘这般雅人,真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他特意将“新科状元”四个字语气加重,然后紧紧盯着柳月疏的反应,期待能看到惊讶、崇敬或是一丝羞涩的仰慕。 就在这时,突然又有男子的声音传来: “公主不是说没有新欢吗!那这男人是谁?” 原来是李承瑞,他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插入两人之间。 李承瑞看向柳月疏,语气激动,还带着一股子质问。 他原本琢磨着来清虚观献点殷勤,挽回一下印象。岂料刚找到藏书阁,就看到这里除了柳月疏之外、竟然还有一名陌生男子! 他想起柳月疏撕毁信纸的冷漠决绝,又看到他们二人孤男寡女,相谈甚欢……简直要气炸了!立刻冲上前来将两人隔开。 而此时,柳月疏全然顾不上这突然冲出来的男人,因为“新科状元张知文”这七个字就如同晴天霹雳!将她霹得外焦里嫩! 这不就是在原著里处心积虑偶遇原主、软饭硬吃、最后为了攀附其他高枝不惜给原主下毒的那个衣冠禽兽吗?!那个她拼命想避开的渣男二号?! 卧槽!怎么躲过了一个又来一个! 而且看他刚才孔雀开屏的死样子,不会是又对这个六公主一见钟情了吧!这破剧情不是已经跑偏了吗?怎么又被圆回来了…… 书里原主中毒后痛苦挣扎、最终香消玉殒的惨状仿佛就在眼前!巨大的惊恐和生理性的厌恶如同冰水浇头,让柳月疏浑身发冷,头皮发麻! “你……你离我远点!”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张知文的眼神完全变了! 看到柳月疏这哆哆嗦嗦、一脸惊恐的样子,李承瑞的怒火一下子燃不起来了。 什么情况?难道这小白脸不是公主的新情人?难道……他想要在此处轻薄公主! 张知文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僵住,他想要上前一步,却被李承瑞一把推开。 “公主别怕!有我在,他不敢对你做什么的!” 李承瑞以为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勇武地护在柳月疏跟前……根本没注意到柳月疏对他的靠近也极度抗拒! “我可是威武侯世子!”他对着张知文怒目而视,“你是何人?竟敢在清虚观内惊扰公主!” 张知文闻言一惊!原本他以为柳月疏只是寻常贵女,没想到竟然是一位公主! 那他……就更不能放手了…… 他瞧了一下柳月疏的反应,心下了然。看来是这世子上赶着想当护花使者,只可惜人家压根不需要他! 张知文迅速收敛起刚刚的失态,虽然他表面依旧儒雅,但眼底已经染上了阴霾:“原来是世子殿下。在下新科状元张知文,刚才正在与公主探讨学问。” “探讨学问?”李承瑞眉头一拧,觉得大事不妙,原来这两人之间还是有猫腻! 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张知文,然后嗤笑一声,“哼!不过是个寒门爬上来的穷酸书生,真以为考了状元就一步登天了?就算穿上官袍,也掩不住那满身的穷酸气!” 然后不屑地摆了摆手:“公主也是你能高攀的?还不快滚!” 受到这样的侮辱,张知文不禁脸色铁青,手指攥紧。 若是只有他们二人,他绝不会容许这个粗鄙不堪的二世祖在他面前叫嚣!只是此刻公主也在,他可不能在公主面前失态。 于是张知文强忍怒火,冷笑道:“自然不比李公子,生来富贵。在下这身官袍就算略显清贫,那也是皇恩所赐!世子这样说,可是在质疑陛下!” 李承瑞脸憋得通红,这臭小子竟然搬出陛下来压他! 不仅如此,柳月疏还听出来,他这字字句句都是在暗讽李承瑞不学无术、只知道奢侈无度,但是李承瑞的榆木脑袋压根没反应过来。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得柳月疏脑仁疼!对张知文的恐惧、和对李承瑞的烦躁交织在一起,让她只想立刻原地消失。 她看这两个瘟神掐得正起劲儿,试图从旁边悄悄溜走,没想到被二人一齐拦住! 柳月疏无奈地看着李承瑞:“你让开!” 然后又对上凑上来的张知文:“还有你!” 第8章 洛无尘救场 张知文一脸不可置信,明明刚才他们还相谈甚欢,怎么李承瑞一出现,公主的态度瞬间就冷了下来?难道……她心仪这个废物! 不可能!他怎么可能输给一个废物! 他还想说什么,只见柳月疏已经露出不胜其烦的表情。 “你们别缠着我了!”她十分认真地盯着李承瑞和张知文,一字一顿,“我跟你俩八字不合!” 张知文面上闪过一丝讶然,随即浮起玩味的笑意:才第一次见面而已,公主竟然都想到要与他合八字了……看来刚才的冷淡只是欲擒故纵。 “姑娘说笑,你并不知晓在下的八字,又怎知八字不合呢?” 看他这个反应,现在轮到柳月疏开始自我怀疑了! 她不明白,为何她已经说得如此不留情面,这男人非但不恼,反而还能笑得出来! 李承瑞比张知文还要狗皮膏药,直接扯住她的袖角,满脸都是对既可以谈情说爱又不用负责的兴奋:“承瑞之前就说过,只要能与公主厮守,无名无分也心甘情愿!八字不是问题!” 柳月疏一整个生无可恋…… “天煞孤星知道吗?我是天煞孤星!”她决定放大招,“我会克你们的!克夫!!!” 眼前这位原来是背负不祥命格,入清虚观修行的六公主!张知文闻言,眼中掠过一丝了然。 李承瑞也陷入了沉思。 柳月疏以为计谋得逞,开始洋洋得意起来:小样,怕了吧!我就知道你们古代人怕这个! 却不知这两个渣男心中已是百转千回……原来公主对他们如此避之不及,是怕自己的不祥命格连累到他们!没想到六公主不仅才貌兼备,还如此善良,当真是良配! 柳月疏看着他们变幻不定的神色,心里咯噔一下。 不是?怎么感觉听到她“天煞孤星”的名头以后,这两个家伙看她的目光里不仅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诡异的、充满兴趣的光芒! 正当柳月疏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这两个瘟神打发走的时候。 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无形威压的声音如同冰泉般骤然响起:“藏书阁乃清静之地,何人如此喧哗?” 男人的声音一出,阁内喧嚣瞬间凝固,连檐角垂落的铜铃都停止了轻响—— 洛无尘不知何时已立于门口,整个人圣洁得仿佛是天地初开时、便立在云端的神祇,衣袖间如同沾着昆仑山的雪,纯净无暇。 他的银发泛着霜雪光泽,随风拂过肩头,像是要融化在晨光里。琉璃色的瞳中似有星河沉浮,却又空寂得令人心颤。 那双琉璃色的眸子淡淡扫来,无喜无怒,却让人觉得似乎有千年寒潭的水漫过脊背,连呼吸都成了亵渎…… 柳月疏看到洛无尘,像看到救星一样松了口气。 可是……瞧着洛无尘看到他们三个拉拉扯扯的眼神……怎么有一种领导视察,被当场抓包的感觉呢…… 李承瑞和张知文从未见过如此出尘绝世的人物,一时间竟被震慑住。 但当他们看到柳月疏那充满欣喜与感激的眼神之后,一个荒谬的、让他们极度不爽的猜测几乎同时涌入两人脑海: 李承瑞眼珠转来转去,心里嘀咕这道士长得跟神仙似的……难道公主选择出家,是为了他?!怎么一不留神,追求者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了…… 张知文也垂眸思索,公主与他们若即若离,莫非是心属此人?!如此谪仙一般的人物,可是李承瑞那废物难搞多了…… 强烈的危机感让两人瞬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李承瑞率先发难,语气不善:“你又是谁!这清虚观的道士吗?怎的如此无礼打断我们说话!” 张知文自然不会像李承瑞一样蛮横,他反其道而行,刻意凸显自己的谦和有礼:“打扰了道长的清净,十分抱歉……只是我等正在与公主殿下叙话,烦请通融片刻。” 张知文的语气虽然十分客气,却暗藏小心机。还特意将纠缠说成是叙话,暗示他与柳月疏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两人的敌意呼之欲出,藏书阁内的空气中似乎都充满了紧张的电流。但洛无尘却仿佛超然于这气氛之外,不受丝毫的影响。 他的目光扫过二人,然后落在一直往后缩,试图减少存在感的柳月疏身上。 淡淡开口:“云扶真人,观主寻你。” 柳月疏先是一愣,洛掌教不就是清虚观的观主吗?本人都站在这了为何说…… 她这才反应过来,洛无尘这是看出了她的尴尬,为她提供了一个离开的完美借口!柳月疏如蒙大赦,看向洛无尘的眼神里都快要冒星星了! 她一边在心里咆哮:大佬!你是我的神! 一边装作一脸平静地说:“是,我这就去!” 然而,刚迈出两步—— 张知文的声音再次响起:“公主请留步!”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锦盒,语气恳切:“方才惊扰了公主,微臣心中惶恐万分!这是我之前特意调配的香丸,有安神之效,望公主一定要收下!” 柳月疏脚步一滞,这又是什么操作?糖衣炮弹? 她看着这香丸,又想起原著中的情节。张知文可是会给原主下毒的狠人啊!这礼她实在是不敢收…… 张知文这一通操作把李承瑞看得目瞪口呆。 他一看这穷书生居然玩心眼,马上也开始献殷勤。 李承瑞凑到柳月疏身边:“这破丸子有什么用!我看公主的脸色不太好,我带你回去传太医瞧瞧!这清虚观要什么没什么,万一病倒了怎么办?” 他说着,就想伸手去扶柳月疏的胳膊,试图将她带走,离开这个有洛无尘和张知文的地方。 张知文也不甘示弱,一边阻拦一边继续捧着锦盒献宝。 一个献礼一个要带她走,柳月疏被两人一左一右夹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她试图拒绝,但两人显然不打算轻易放弃。一副不得到满意回应,绝不罢休的架势! 第9章 腹黑权相来访 洛无尘静观至此,终于再次开口:“两位公子。” 两人的动作同时一顿,看向他。 洛无尘的目光先是落在张知文手中的锦盒上,语气平淡:“清虚观是清修之地,向来不看重身外之物。此等厚礼,于殿下修行无益,请收回。” 接着,又看向李承瑞:“殿下奉旨修行,乃为国祈福。若身体不适,观中自有医道精湛之人照料,不劳公子忧心。” 最后,他看向柳月疏:“观主已等候多时,请速随我来。” 柳月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匆匆告辞,然后随着洛无尘迅速离开了藏书阁,留下身后目瞪口呆的两人。 柳月疏一走,他们自然也没必要继续呆在这了。 李承瑞瞪了一眼张知文,冷哼一声,拂袖大步离开。 张知文也不气恼,他知道想要征服一位公主的心是急不得的,必须要从长计议…… 好不容易被大佬捞了出来,柳月疏一路都乖巧地跟在洛无尘身后。 她看着前面男子的背影,和刚来那晚领她参观清虚观时一样好看。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洛无尘这会儿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难道是因为刚才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静心苑。 洛无尘停下脚步,垂眸看着她:“真人既然已经遁入空门,这等凡尘俗事还是少沾染些比较好。” 听到领导训话,柳月疏吐了吐舌头,默默点头。 不过她实在是冤啊!这两个人……她躲还来不及呢! 还没吐槽完,就听到洛无尘又问:“串珠戴了吗?” “戴了!”柳月疏举起手腕,晃了晃腕上深褐色的珠串。 “嗯,”洛无尘满意地点了点头,“不要拿下来。” 虽然不知道洛无尘是怎么养成这命令式的说话风格的,但介于这是人家的地盘,柳月疏还是决定照做。 洛无尘目送她走进院子后,琉璃眼眸中掠过担忧:不知道这些孽缘的纠缠,与她身上的异样有没有关系…… 更让他感到不安的是,刚才看到柳月疏与其他男子站在一起时,他一向静如止水的心,竟然起了一丝涟漪…… - 自从遇到上回的事情之后,柳月疏就对藏书阁失去了兴趣。 不想看书,没有手机,没有WiFi……她感觉自己已经快要长蘑菇了! 无聊之下,柳月疏带着玉露悄悄去了后山,打算找个视野好的地方,野餐一顿。 没想到野餐还没开始,她们的美味佳肴就引来了一群过来乞讨的孩子。询问之下,才知道这些孩子都是因为战乱而逃到这里的流民。 柳月疏穿进书里后,只见识过宫内的奢靡、与略显清贫的道观,身边接触之人大多也都没有生存之忧。 第一次直面这些骨瘦如柴的孩童,内心还是遭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她本想发发善心,可宫里只送来的东西份例不多,道观粮食也有限,自掏腰包应该是行不通…… 当得知翠微山附近有不少富户之后,柳月疏心生一计:既然自掏腰包不行,那就只能劫富济贫了! 她可以在清虚观举办一个法会,用祈福的名义,忽悠周围的富户们捐钱捐粮。等物资到手,再用这些东西去接济流民。 回来这一路,柳月疏都有些魂不守舍。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到底该如何举办这个祈福法会…… 回到院子里,她一屁股坐在老槐树下的躺椅上。正当她绞尽脑汁思考的时候,观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声。 “玉露?外面这是怎么了?” 玉露喘着气跑回来,指着观门的方向:“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为首之人是萧丞相,说是来探望您!” 萧云珩……萧云珩怎么会来探望她? 柳月疏一下子从躺椅上弹起来,嘱咐玉露:“你就说我去后山闭关,今天回不来了,让他哪来的回哪去吧!” 她可不想跟这个腹黑权臣扯上什么关系,肯定没好事。 玉露面露难色:“可……萧丞相说他是奉旨来的!” 还是奉旨……难道她让曹监正伪造天象的事情被发现了?不会这么倒霉吧!这安稳日子还没过几天,就要收拾东西跑路了…… 柳月疏刚准备溜之大吉,男子清冷的声音就从院门口传来: “在下萧云珩,见过云扶真人。” 柳月疏一愣,转过身去,只见院子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一身紫色官袍的男子。 依旧是那让人移不开眼的俊美面容,带着几分孤清禁欲的味道。 肤色是那种久不见日光的冷白,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一双狭长的凤眸深邃如寒潭,此刻正平静无波地落在柳月疏身上。 那目光并不锐利,却藏着一种审视的意味,让柳月疏有一种自己被剥光了、赤裸裸站在冰天雪地之中的感觉。 她可是看过原著、拥有上帝视角的女人,自然知道这位萧丞相并非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简单。 毕竟原著里,在女主的帮助下,萧云珩后来可是把晋国搅了个翻天覆地! 对哦!柳月疏光顾着通过到清虚观出家来躲避成婚,全然忘了后面的故事情节! 原著中,不久之后萧云珩就会走上叛乱之路,晋国也将陷于水深火热之中。 如果按照原著的时间线,就算她一直躲在清虚观,应该也没多少好日子能过了…… 但是她没来得及把这本书看完,所以并不明白萧云珩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都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还这么折腾,对权力的欲望真是让人膨胀! 柳月疏挂上假笑:“不知萧相来此,所为何事?” “这两日钦天监又上奏,说灾星似乎有异动。陛下忧国忧民,更担忧殿下这边的情况,所以才命在下前来探望。”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丝毫异样。 哈?柳月疏算是听明白了,就是来看看她有没有作妖呗! 她眉头一拧,这曹石阡什么情况?之前让他伪造天象的时候,不是还不情不愿的吗?怎么现在还承包起售后来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好像她真是灾星一样…… 但很快柳月疏便察觉不对,曹石阡那边明明已经打点妥当,应该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难不成这次的灾星异动……是眼前这位的手笔! 她心中警铃大作! 若真是如此,那萧云珩今日来清虚观,恐怕就不只是奉旨探望这么简单了! 柳月疏心里虽然已经百转千回,但面上依旧保持镇定:“贫道日夜诵经祈福,不敢有丝毫懈怠,还望父皇宽心!” 萧云珩在心里冷笑,虽然柳月疏演技不错,但这拙劣的伪装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那便好。”他踏过簌簌落下的槐花,径直往屋里走,“陛下还特意嘱托在下,务必亲眼确认真人修行之地是否一切安排妥当。” 柳月疏急忙跟在他身后,心里暗骂: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往人家女生房间里走,太没边界感了! 虽然她恨不得用眼神刀了萧云珩,但语气还是要平和:“能得父皇关怀,云扶感激涕零。” 萧云珩一进屋,就开始四处观察。 这屋子毕竟年岁久远,虽然已经尽力修葺,又用柳月疏带来的各类生活用物布置了一番,但还是与宫内的花团锦簇相差甚远。 他将手轻轻抚上木质窗框的裂纹,问道:“不知真人可还适应这道观中的清苦?” 柳月疏摸不准他想干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答:“此地虽然有些简陋,但却十分清净,远离尘嚣,与贫道修行祈福之心不谋而合。” “呵——”萧云珩轻笑,一双凤眸直直地看向柳月疏,将她所有的表情尽收眼底。 “在下倒以为,真人之所以不惧清苦、在此避世,是因为早已看透那备选驸马的名册背后,尽是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不堪之辈。 “与其踏入火坑,不如主动跳出。伪造预言,换得一身清净自在……倒也不失为一步好棋!” 轰! 柳月疏只觉得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萧云珩竟然如此直白地戳穿了她精心设计的金蝉脱壳之计! 第10章 秘密被戳破 她艰难咽了一下口水,迅速掩去脸上心虚的表情:“萧相何出此言?天煞孤星的预言是曹大人夜观天象所见! “贫道只是顺应天命,为父皇分忧,为国祈福!萧相此言,是要置贫道于不忠不孝、欺君罔上之地吗?!” 萧云珩唇角微不可查地一勾,果然没猜错! 柳月疏面上的慌乱虽然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 他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志在必得的猎物。 感受到萧云珩侵略意味十足的目光,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山般倾覆过来,让柳月疏有些喘不过气。 幸好这种威压并未持续多久。 萧云珩见试探的目的已经达成,收回目光,垂眸浅笑:“是在下失言了。”只是声音中并没有听出什么歉意。 他开始在屋中缓缓踱步,视线扫过略显陈旧的桌椅、有些褪色的帷幔、还有一些从宫内带来的与整个屋子格格不入的华丽物件……最后又落回柳月疏身上。 “离了繁华锦绣的京城,一辈子待在这深山老林中,与青灯古佛相伴。公主可会觉得……寂寞难耐?或是……心有不甘?” “萧相这是何意?” 萧云珩语气平淡,但却莫名带了种蛊惑:“公主身为皇族,自是比微臣更晓得权力的好处。多年屈居人下,如今又不得不来此避世……难道不想重回皇宫,感受一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快感吗?” “萧相慎言!”柳月疏低声呵斥,但胸腔中那声如擂鼓的心跳却出卖了她。 萧云珩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和她合作? 但这不是萧云珩和女主之间的桥段吗?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她只是个炮灰女配啊! 她承认萧云珩的提议很有诱惑力,也知道他有搬弄风云的能力。若是能够肆意妄为地活着,谁愿意在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苟且偷生呢? 但这可是一个封建礼教会吃人的年代,她能寻得这样一处清净的地方苟着就不错了,根本不妄想凭借公主的身份,出去作妖。 更何况与萧云珩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她可不觉得自己能有女主那么大的魅力,能够让这样一个有狼子野心的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萧云珩闻言,并未立刻接话。 虽然柳月疏假意斥责这些话大逆不道,但萧云珩一眼就看出,她心动了! 来道观清修,都还要带上所有的享乐之物,怎么可能是心性淡薄之人。 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走这步棋只是权宜之计。一旦有机会,她一定会遵循自己的欲望,跳出这里,哪怕是用再出格的手段。 他在她的身上,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他们都是同一种人,是能够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的人……更重要的,他们都不会任由自己的命运为他人所摆布! 而他要做的,就是点燃她的欲望,然后利用它! 初次会面,柳月疏自然不可能对他敞开心扉。所以今天只能点到为止,来日方长。 “道观清幽,殿下既然不愿离开,便好生修行吧。陛下所赐之物,稍后会有人送入观中,在下告辞了。”萧云珩说着,转身朝屋外走去。 “哦……好。”柳月疏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他的身后。 但她一直在思索萧云珩的意图,有些心不在焉,在迈出门槛的时候不小心被绊了个趔趄。 正当她以为自己要摔个狗吃屎的时候,眼前深紫色的云锦官袍倏然一晃,一只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探了过来。 从那手指间传来的力道十分沉稳,隔着单薄的月白色绉纱道袍,托住了她的手臂。 “殿下小心。” 萧云珩说话时,玉色的喉结在脖颈间滚动,温热气息拂过她耳后碎发。 柳月疏嗅到他衣襟间混着沉水香与墨香的复杂气息,这才惊觉两人之间的距离,竟然已近到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就在她下意识想要后退时,面前那张清俊绝伦的脸庞非但没有拉开距离,反而又毫无征兆地向前凑近了几分! 柳月疏浑身的汗毛瞬间竖起!脸颊不受控制地腾起一股热意,一半是窘迫,一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 男人身上的沉水香丝丝缕缕钻入鼻子,更加扰乱了她原本就惊惶不定的心神。 萧云珩手中动作一转,那只刚才还稳稳托住她的手,此刻正自然地向她鬓边伸来。 “这里有一朵槐花。”男人的嗓音低沉平缓,听不出丝毫异样,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 他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捻起鬓边的槐花。指腹并未直接触碰到柳月疏的肌肤或发丝,带着一种刻意的分寸感,但却更加勾人心魄…… 原本等在院子里的玉露,一抬头就看到了这一幕,不禁目瞪口呆。 公主刚才不是还对萧丞相避之不及吗?怎么两人在屋内呆了片刻,就突然变得如此亲昵! 柳月疏此时也注意到僵在原地的玉露,这才回过神来,慌忙闪到一边。 她在心里琢磨:一计不成又来一计?萧云珩不会是想色诱吧! 不过她可不吃这套,毕竟在决定伪造“天煞孤星”的预言之前,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戒掉男色了! 萧云珩默默退开,垂下眼帘,但那双凤眸已经将柳月疏刚才的反应全都尽收眼底了。 其实那朵花是之前从窗台上悄悄捡起来的,就是想要试她一试。 没想到!不惜用出家来逃避婚配的六公主,竟然对男色毫无招架之力,事情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萧云珩侧首,状似随意地开口:“殿下清修时若是觉得烦闷,或是有其他需要,可随时遣人往相府送信。在下虽然公务繁忙,但若是殿下有事相邀,还是能分得出一些心神的。” 柳月疏头皮一麻,这话什么意思?明晃晃地暗示想要继续联系?她就是想离这些臭男人远一点怎么这么难啊! 她正想婉拒,余光却瞥见院外,一抹熟悉的白色身影正不疾不徐地走来,是洛无尘。 阳光穿过竹叶,在他道袍上洒下迷离光影,他的周身总带着一种能让喧嚣沉淀下来的静谧。 几乎在同一时刻,萧云珩也察觉到了来者。 他的眼神立刻锐利几分,如同鹰隼锁定了新的目标。 第11章 被盯上 洛无尘行至近前,目光先是极淡地扫过柳月疏,见她无恙,这才微微颔首:“云扶真人,萧相。” “洛掌教。” 柳月疏赶紧回礼,下意识往洛无尘的方向挪了一小步。心里窃喜:领导又来捞她了!终于不用再单独面对这腹黑狐狸了! 这个小动作没能逃过萧云珩的眼睛,他唇角笑意更深,眼底却一片冰冷。 洛无尘缓缓开口:“听闻萧相来此,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他这样问也没什么毛病,毕竟清虚观是皇家道观,会帮皇帝举办各种活动。一般宫里派人过来,都是来吩咐他们准备的。 萧云珩浅笑:“掌教不必担心,本相只是奉命前来探望六公主,询问天象异动的事情。只是方才与公主叙话的时候,听出公主言语中,似乎对观中清寂颇有些不习惯。” 柳月疏立马瞪大眼睛看着他,这个萧云珩撒谎竟然一点都不脸红! 明明是来试探,却被他巧妙地说成在叙话。而且!什么叫对观中清寂颇有些不习惯啊!她明明说的是很习惯! 原来谣言就是这么来的……她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但令柳月疏意外的是,洛无尘根本不为所动:“清修之道,本就在于静心。外境之寂寥,正好可以映射内心之喧哗。贫道反倒觉得公主殿下蕙质兰心,十分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并没有觉得不习惯。” 柳月疏快要被洛无尘护犊子的行为感动哭了:谣言止于智者……还是掌教懂她! 萧云珩垂眸浅笑:“哦?那这么说起来,是本相多虑了。” “方才与殿下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他又将目光转向柳月疏,语气变得十分微妙,“只可惜政务缠身,今日不能久留。日后若得机缘,再来向殿下请教。” 柳月疏背脊一凉,阴魂不散啊……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旁边淡漠的声音已经响起:“公主殿下奉旨修行,不便时常接见外客,萧相若是有公事,贫道可代为转达。但如果是为了私事……” 他微微停顿,琉璃色的眸子第一次真正迎上萧云珩的目光,虽无波澜,却似有寒冰深蕴:“……清虚观乃清修之地,并非是交际之所,还请萧相自重。” 洛无尘竟然帮她回绝了! 柳月疏高兴得恨不得一蹦三尺高,然后才发觉萧云珩在听到洛无尘的话之后,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淡了下去。 萧云珩眼底浮上狠厉,有一种毒蛇准备发动袭击前的窒息感。 但他只是对两人微一颔首,然后转身从容地离开了。 只是那紫袍背影,在竹林掩映间,莫名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郁。 柳月疏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开始犯嘀咕:这腹黑男不会是盯上她了吧? 若是真的被他盯上,那自己就算是躲到这远离尘嚣的清虚观,恐怕也没法儿真正清净了…… - 天色渐暗,万籁俱寂,只有山风穿过林梢的呜咽,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夜鸟啼鸣。 清虚观早早陷入一片沉寂,除了主殿长明灯那点微弱的光晕,其他地方都黑黢黢的。 翠微山的夜,和京城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世界。 柳月疏躺在床上,一想到萧云珩的事情,就被搅得心神不宁,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一直到窗外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她才伴着雨声,逐渐入眠。 入夜,雨势越来越急。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瞬间连成线,拍在窗纸上。天地间似乎只剩下了哗啦啦的大雨、和呼啸的狂风。 窗外突然响起一声炸雷,柳月疏本就睡得不安稳,这下更是被彻底惊醒。 她惊醒后才发现,主屋的窗户不知何时被吹开了,正在呼呼地往里面灌风。 “玉露,玉露?”柳月疏试着喊了两声。 但此时外面风雨大作,玉露又在侧屋睡得正香,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 这山里的雨,似乎带着一股子寒气,片刻功夫就把屋里这点可怜的热乎气给浇没了。 柳月疏赶紧起身去关窗。 可刚走到窗边,动作却猛地僵住! 窗外好像有东西!貌似……是一个……人影?! 一个模糊的、瘦高的轮廓,就直挺挺地杵在窗外,一动不动! 柳月疏的心跳瞬间飙到了一百八!脑子里闪过无数恐怖片桥段——深山老林、废弃道观、雨夜、窗外鬼影…… 救命!这不是一本言情小说吗?怎么变成《聊斋》现场版啦! “谁……谁在外面?!少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柳月疏吓得声音都开始叉开了,整个人止不住地颤抖。 她走到桌边,手下意识摸向了桌上沉甸甸的烛台——这是她身边目前能找到的最趁手的武器。 窗外人影应该是听到了她的声音,微微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穿透哗哗的雨幕传了进来:“月疏姐姐……是我……” 那声音湿漉漉的,仿佛浸透了雨水一般。 姐姐?这称呼让柳月疏一愣。 她穿书过来之后,宫里那些皇子皇女,要么叫她封号,要么叫她排行,似乎没人会直呼她为月疏姐姐。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个声音又传来:“清晏无处可去了,不知姐姐能否收留我几日?” 清晏……谢清晏?! 关于这个名字的信息逐渐在柳月疏的脑海中开始浮现…… 谢清晏,出身于晋国第一世家——谢家,整个人若只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就是:精致如玉贵公子、俊秀翩翩少年郎。 但最让柳月疏印象深刻的并不是他的身份与长相,而是他的性格! 因为在原著里,谢清晏一开始是以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著称的绿茶少年!但随着故事发展,却变成了女主身边最爱作、最难缠的男主! 但谢清晏为什么会叫她姐姐呢? 柳月疏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原著中谢清晏和自己这个六公主在年幼时,是有过一次交集的! 那时他流落在外,还没被谢家寻回。想要回京认亲却因为缺少户籍凭证,被当做流民拦在了城外。 但碰巧遇到随母妃一起回家省亲的六公主,六公主将他藏在马车里带进京城,帮他躲过了士兵的审查。 后来六公主府败落、原主身死的时候,谢清晏还因为往日的这一丝情分,帮她收殓了尸身。 可是深更半夜的,他不在谢家好好待着,怎么会在这里?还说自己无处可去? 在她分神之际,谢清晏已经来到了窗前。 柳月疏此时手里还举着烛台,烛火照亮了窗外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水珠顺着他的发梢往下淌,滴落在男子莹白精致的面庞上,在烛光映照下,像极了美妆博主精心设计的泪钻妆。 第12章 半夜求收留 “外面雨大,你先进来吧。” 柳月疏有些无奈地开了门,然后又递过去一张帕子:“擦一擦,别着凉了。” 谢清晏接过帕子后,找了个椅子坐下。 他浑身上下湿得透透的,单薄的青竹色锦袍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略显清瘦却线条流畅的身形。 那张俊秀如画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嘴唇冻得发紫,微微颤抖着。 “你不是回谢家了吗?大半夜不在谢府好好待着,跑到我这做什么?” “姐姐有所不知,我虽然回到了谢家,但却被百般排挤……今日我随族中兄弟出游,被人捉弄扔在城外……走投无路时,想到姐姐奉旨在清虚观修行,这才冒雨寻来。” 他说得情真意切,但柳月疏是一个字都不信! 走投无路、无处可去!骗鬼呢! 她看过原著,自然知道谢清晏此人表面看似无害、实则心机深沉! 谢清晏先是借着人畜无害的外表,骗得女主柳芸汐的信任,然后转头就利用女主的善心去对付萧云珩。 这样一个满肚子心眼的绿茶出现在这里,绝对没安好心! 不行,不能把他留下! 她刚想下逐客令,就看到谢清晏微微仰着头,用那双小鹿般湿漉漉、红通通的眼睛看着她。一眨不眨、目光中充满祈求……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掉。 看到他这无助的样子,柳月疏那该死的同情心和道德感又开始作祟了。 还以为当年他认亲成功以后,在谢家过得很好呢,没想到这么惨…… 说不定他本性是好的,就是因为在谢家一直遭到不公的待遇,好不容易遇到原主那样对他好的女子,又爱而不得,这才黑化的! 那既然他现在还没遇到女主,应该也还没黑化吧?况且现在天黑又暴雨,下山的路应该也很危险…… 柳月疏内心天人交战,激烈得堪比外面的电闪雷鸣。 最终,她看着冻得嘴唇发紫的谢清晏,还有他那轻轻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的样子,那点残存的圣母心还是占了上风。 她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指着外间的矮榻说:“那你今晚先住这里吧。” “谢姐姐收留!”谢清晏连忙道谢。 在昏暗光线下,原本还脆弱无助、泫然欲泣的少年眼眸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计谋得逞后的狡黠光芒。 他这次来清虚观,其实是奉命来确认清虚观内的玄机,以及六公主的命格是否真的如预言所说。 原本他还担心能不能成功留下。毕竟只是几年前的一面之缘,这个六公主说不定早就忘了。就算还记得,也可能会碍于他男子的身份,拒绝将他留在道观里。 但没想到计划竟然进行得如此顺利! 他正准备上榻,柳月疏又翻出了一件宽大的灰色粗布道袍,扔给他:“先把湿衣服换了!万一冻死在我这儿算怎么回事!” 说完,便回到里间,吹灭了灯。 外间的矮榻上,谢清晏捧着那件道袍,有些发愣……这女子,似乎比他记忆中……还要善良。 而且这些年以来,除了她,似乎再也没有人对自己这么好了…… 窗外雨声不歇,屋内却因为多了一个人,反而变得静谧起来。 柳月疏听到外间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感觉心烦意乱。今天是什么倒霉日子?刚走了一个萧云珩,又来了一个谢清晏! 而且,谢清晏也就比她小了一岁吧?为什么要一直叫她姐姐啊?这种陌生又暧昧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换衣服的动静停了,紧接着是少年清爽的声音:“姐姐,你睡了吗?” 听到谢清晏的声音,柳月疏神经一绷:“没睡。” 但没等谢清晏开口,她又补了一句:“要不……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毕竟一直叫姐姐真的很奇怪!她在心里想。 屏风那边静默片刻,少年试探着问了一声:“那……疏月?” 这样不是更暧昧了吗!柳月疏感觉太阳穴有点痛。 “算了你还是叫我姐姐吧……” “他们都说姐姐是为了那个预言才来这里的,是真的吗?” 听到这话,柳月疏顿住。难道谢清晏也是来试探她的? 可是他这样一个世家小公子,应该跟这天煞孤星的预言应该扯不着半毛钱关系吧…… 不管是不是试探,这件事必须烂在肚子里。 看她迟迟没有回话,谢清晏又开始解释:“清晏不是有意要提起姐姐的痛处,只是有些为姐姐打抱不平!” 柳月疏这才开口:“陛下和钦天监都说真的,那肯定是真的了!你就别琢磨了。” 谢清晏敏锐地感觉到,柳月疏似乎对聊这件事情有些抗拒。 看来这预言大概率是真的了,因为只有遭受这等无妄之灾的人,才会对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幸讳莫如深。 他又换了个话题:“那……姐姐来了这么久,可曾感觉到这清虚观里有不寻常的地方?” 柳月疏一怔,本来大半夜风雨交加的就挺吓人,这谢清晏怎么还把话头往灵异方向引啊? 不行,要赶快结束这场对话。 于是她翻了个身,假装不小心睡着又被吵醒的样子,用迷迷糊糊的语气对外面说:“啊?我刚才不小心睡着了……你说什么?” 看来是不想和他说话了,谢清晏眼角漫过一丝笑意,回道:“没事,姐姐快睡吧。” 对话停止后,屋里又安静下来,只能听到窗外雨滴拍打、冷风呼啸的声音。 谢清晏静静地躺在矮榻上,摩挲着身上的粗布道袍。 这布料虽然粗粝,却意外的十分温暖。 - 第二天晨起,雨已经停了。 柳月疏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泥土、青草和湿润木头气息的清新空气扑面而来,带着山间特有的凉意,吹散了柳月疏的最后一点睡意。 她抬眼望去,远处的山峦被雨水洗得苍翠欲滴,云雾缭绕在山腰,如同仙境。 “姐姐,你起了?”一个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差点忘了还有一个人! 她转过头,看见谢清晏站在不远处。 少年并没有换回晾干的锦衣,而是继续穿着柳月疏给他的那件粗布道袍,袖子挽起,露出白净的手腕。 头发用一根布带随意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那张脸越发白皙俊秀,带着一种易碎的精致感。 在看到谢清晏之后,昨夜的记忆就像不受控制的弹幕,瞬间刷满了柳月疏的脑海: 电闪雷鸣,暴雨如注,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美少年可怜兮兮地扒在窗外,说无处可去……这谁顶得住啊! 她当时脑子一热,圣母心泛滥,就把人放了进来。 现在想想……此人十分可疑! 第13章 绿茶的伪装 柳月疏原本以为自己看过一部分原著,识破他的伪装不在话下,可还是被他小奶狗一样的外表给迷惑了。 她又想起昨晚两人的对话。谢清晏最后问起清虚观是否有不寻常之处,她觉得这话题太诡异,有些害怕,所以早早装睡结束了对话。 但今天早上回过味儿来,总觉得谢清晏话中有话,似乎目的并不单纯。 她本以为谢清晏借宿一晚就会走人,没想到人家并不打算离开,反而还摆出了一副要继续常住的架势,不知道赖在这里到底是要干什么。 柳月疏本想将人赶走,但无奈谢清晏罗列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她根本说不过这个小绿茶!到最后,柳月疏只得妥协。 虽然答应留下他,但柳月疏也留了一手,把他的住处安排得离自己远远的,省得他天天过来给自己灌迷魂汤。 毕竟他的绿茶功夫实在了得,太容易让人心软了! - 这两日,谢清晏在清虚观内四处打探,但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得到。 他回到柳月疏给他安排的寮房,刚闭上门,一个扮作道士的男子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房间内,低声禀报:“阁主。” 谢清晏此时的眼神中,完全褪去了在外人面前伪装的友善与亲和,满是阴鸷和狠厉。 “说。”他一开口,语气像淬了冰一样。 “属下在山下路口,发现一队人马,约莫二十骑。看装束和佩刀,是裴琰的亲兵。” 谢清晏瞳孔微微一缩:“裴琰的人?你看清了?确定无疑?” “确定无疑……而且领头之人正是裴琰,旁边还有他的心腹陈锋。他们正朝着清虚观方向来。” “裴琰……”谢清晏低声咀嚼着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 若裴琰的目标也是清虚观,倒是可以利用一二……通过他来制造混乱,正好可以浑水摸鱼,方便探查清虚观的隐秘。 可裴琰不在洛城好好待着,跑到清虚观来做什么呢? “可知道他为何要来这里?” 那扮作道士的男子继续回答:“听说是来找人,找……一位女子。” 女子?这清虚观中,可只有一位女子……谢清晏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柳月疏那张绝美出尘的脸。 难道……是她? “这女子和他是什么关系?” “听说是裴将军的心上人……” 心上人……谢清晏冷笑!一个粗鄙的武夫,竟还妄想得到姐姐的垂怜! 他努力地想要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压下去,但那股莫名的、难以言喻的酸涩,却依旧不知疲倦地往嗓子眼里、胸口里钻。 “呵……”谢清晏低低地笑了一声,重新扬起那副温顺无害的笑容,只是眼底深处,翻涌着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醋意。 “裴琰……来得正好。” - 没过多久,一阵整齐而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清虚观内的宁静。 “吁——!”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喝令,二十余骑人马在道观山门前停下。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挺拔,穿着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外罩软甲,正是镇远将军裴琰。 去年的上元灯节,他回京述职,于暗巷中遇到北狄刺客的伏击。命悬一线之际,一名女子突然出现救了他。 他当时流血过多,恍惚看到救命恩人的容貌之后,就昏死过去了。 但就是那一眼,女子的花容月貌、以及如仙子一般脱俗的气质,便在深深烙印在裴琰脑海中,挥之不去…… 这一年多来,他到处派人寻找,却始终寻不到女子的踪迹…… 前两日他经过这附近,正好看到对面山上,有一名女子正在给流民分发吃食。 不知为何,裴琰突然想起那日救他的女子,所以才远远地多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发现这女子竟然与他记忆中的救命恩人,一模一样! 但他当时还要赶路,只能先派手下前来打探。 打探过之后才知道,原来这女子竟是当朝六公主柳月疏!前段时间因为“天煞孤星”的不祥命格,被迫来此清修。 裴琰抬头,望着这座藏在山中的古朴道观,隐约中感觉到女子清丽的面容又浮现在眼前。 去年初见,她还是未出阁的少女……没想到如今再见,已经成了不问凡尘之人……真是造化弄人。 但无论她的身份如何改变,他都会爱护她一生! “陈锋!”裴琰沉声道。 “末将在!” “去,通报观主。”裴琰的声音带着武将特有的浑厚,“就说镇远将军裴琰,奉调令前往北境换防,途经此地。 “因去岁遇袭,幸得云扶真人相助捡回一命,特来拜谢!” 奉调换防是正当理由,拜谢救命恩人更是合情合理。裴琰这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很快,观中洛便有人出来相迎,将裴琰请入观内奉茶。 裴琰坐在前厅,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小道士的客套话,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不断扫向门外,期盼那道魂牵梦萦的白色身影下一刻就会出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柳月疏此刻并不在观内。 她刚才准备好请帖后,就带着玉露去了山下的孙员外家,为她的祈福法会预热。 以祈福法会的名义,将富户们召集到一起,鼓动他们捐钱捐粮,再用这些钱粮去救济流民……既不用搞得自己捉襟见肘,又能帮助那些穷苦人,简直完美! 虽然她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但若是那些富户不肯买账,那也只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所以她必须先想办法,抓住他们的弱点,让他们自己找上门来来献爱心! 富户们最想要的是什么?无外乎名声、利益、权力、安定、或者是来自皇权的认可。 这个孙员外家财颇丰但思想传统,不仅喜好面子、倾慕皇权,又与翠微山附近的富户来往密切,所以柳月疏才将他选做第一个动员对象。 裴琰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依旧没等来想见的人,已经有些焦躁。 就在此时,一个身着素色道袍的年轻男子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裴将军。”谢清晏声音清朗,姿态恭敬却不卑微。 “姐姐这会儿有事下山了,恐怕还要好些时辰才能回来……将军不如改日再来?” 第14章 镇远将军 “没事,”裴琰一口拒绝,“我就在这里等她。” 原本他还担心,公主让他等这么久,是不愿意见他。听谢清晏这么一说,才知道原来是不在观中。 只是……其他道士都对公主的行程一无所知,这小子怎么会了解得这么清楚?还口口声声称呼公主为姐姐……他将目光落在谢清晏身上。 眼前的少年俊秀非凡,笑容真诚,让人很难生出厌恶之感。 虽然穿着道袍,但眉宇间丝毫没有修道之人的清雅之态,不像是道观里的人。 谢清晏就像没看到他上下打量的目光似的,继续微笑着奉上茶水:“既然将军不着急,那就再等上片刻,用些新沏的茶。” 他早就料到,裴琰千里迢迢找过来,必定不会轻易离去。刚才说那些话,只不过是想要引起他的猜忌,为后面的计划作铺垫。 裴琰虽然不懂谢清晏心里的弯弯绕绕,但武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男子……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尤其是他那双眼睛,看似诚挚清澈,深处却仿佛藏着什么说不出来的东西。 最令裴琰在意的是,他似乎与公主关系匪浅,不知到底是什么身份…… 由于常年在军中,裴琰早已养成了直来直去的习惯。所以他也不兜圈子,直接向谢清晏发问。 “你不是这观中的道士吧?” “将军好眼力,的确不是。”谢清晏微微一笑,“在下谢清晏,是来陪月疏姐姐一同清修的。” 谢清晏笑容温顺,却不着痕迹地在话语中,杂糅了一种自然的亲昵。 此话一出,前厅的空气瞬间凝固。 裴琰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 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未觉。 一股极其陌生且强烈的情绪猛地吞没了裴琰,他锐利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具压迫性,紧紧锁定眼前的男子。 原来公主在道观清修,并非孤身一人,还有这般俊秀的少年作陪? 他原本还担心,若清规戒律严苛,自己贸然接近会唐突了她。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看来清修只需内心虔诚,身体之欲还是不可免俗……不过这样,正合他意。 裴琰心底莫名一松,但随即又被另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发现自己求而不得的珍宝,正在被别的男人所觊觎的不悦。 前厅内的两人,表面上看起来虽然依旧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早已波涛暗涌。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无声交锋。 一个如烈火灼灼,带着战场淬炼出的杀伐之气和毫不掩饰的敌意。一个如春水潺潺,温润表面下暗藏机锋,带着不动声色的挑衅。 就在这暗流涌动几乎要化为实质时,一道清凌凌的、带着些许疑惑的女声从门口传来:“咦?有人来了?” 柳月疏刚刚成功动员了孙员外,哼着小曲回到观中,听说有人要见她,便顺道过来前厅这边看看。 她一进门,就看到裴琰和谢清晏一站一坐、谁也不说话的场景,气氛十分古怪。 闻声,屋内两人同时转头。 裴琰在看到柳月疏的瞬间,眼中所有凌厉顷刻间化为难以抑制的灼热! 真的是她!比记忆中更加夺目!更加惊艳! 这面孔清雅如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偏偏那双眸子又灵动鲜活,带着一种他从未在别的贵女身上见过的生机。 裴琰猛地站起身,动作之大带得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他几步跨到柳月疏面前,因为激动气息都有些不稳:“你……你终于回来了!” 柳月疏被这阵仗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高大英挺、气势逼人的男人:“你是?” 裴琰见她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心头一急:“你不认得了?你救过我!” 柳月疏一脸茫然,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 五官立体、棱角分明,身形高大、壮硕挺拔,这要是放在古言小说里,妥妥硬汉型男主啊!可……原著中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而且!她什么时候救过这人啊!?这搭讪方式也太老土了吧! 裴琰看着她全然陌生的眼神,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找错人了? 不!不可能! 如果是还没见到柳月疏之前,他也许还会怀疑一下。但在见到柳月疏之后,他万分确定,面前之人就是救他的那位女子! 他急忙补充:“就是去年的上元灯节!那晚我被人刺杀,受了重伤,是你救了我!” 柳月疏只是看过原著,并没有原主的记忆,所以作者没写的这种细枝末节,她自然是不知道。 但经过裴琰这么一提醒,玉露倒是认出来了! 当时她们换了普通官家女子的装束,偷偷溜出宫去看灯,结果在暗巷中遇到了一个重伤的男子。 这会儿仔细瞧瞧,他们顺手救下的男子,不就是眼前之人吗! 公主肯定是贵人多忘事!玉露赶忙在她耳边,将那晚的情形又复述了一遍。 柳月疏听着听着,无奈叹气。这个原主虽然老被渣男骗,但心地是真的善良……帮了一个小绿茶就算了,又救了一个身份不明的猛男…… “所以,”她眨眨眼,假装刚想起来的样子,“你就是那天我救下的那个……快死掉的男人?” “是!”见对面女子终于想起这段往事,裴琰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在下裴琰,前番回京述职,遭贼人伏击。若非公主出手相救,此刻恐怕早已命丧黄泉!”他又郑重抱拳,看向柳月疏,眼神炽热得几乎要将人融化,“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听到这个名字,柳月疏的脑子嗡了一下:裴琰?!那不是大晋的镇远将军吗?! 那个战功赫赫、手握重兵,最后凭借超强战力、和一手出神入化的兵法,与智计无双的萧云珩斗了个你死我活的镇远将军,居然就这么被她随手救下来了?! 而且在原著里,裴琰似乎是唯一一个既有颜值、又有实力,但是却对女主没有任何特殊情愫的男人! 当时她看到这一部分的时候,还吐槽说裴琰面对美色不为所动,简直是个钢铁直男…… 裴琰见她沉默,以为自己刚才表述得不够清楚,于是语气更加急切起来。 “裴某不知该如何感谢公主的救命之恩!”因为紧张和激动,他小麦色的脸颊甚至开始微红,与那一身的威武气质形成一种强烈反差。 “若是拿些金银俗物,恐怕会玷污公主的道心。思来想去,裴某决定率亲兵在观外扎营,防止北狄细作或流寇骚扰,护卫公主左右!” 他习惯了军营的直来直往,心思不似文人那般弯弯绕绕,表达感谢的方式也直接得近乎莽撞。 “!!!” 柳月疏却是一下被惊住,这镇远将军的报恩方式也太硬核了吧! 带兵驻扎……这跟直接在道观门口立个【此处有重要人物,快来围观】的牌子有什么区别?她还想低调保命呢! 第15章 抱将军大腿 “裴将军的心意,贫道心领了!”她赶紧摆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真诚又为难。 “但此举恐怕不妥!将军军务繁忙,不能为我一个人耽搁在这里!而且,若是让兵士驻扎在清虚观外,过于引人注目,反而……反而容易扰了观中清静,怕是不太方便……” 裴琰一听她拒绝,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他认定的事,向来没有回头的道理,尤其是报恩这等大事。 “您不必顾虑!边境换防之务,末将已安排妥当。公主乃皇家血脉,护卫公主亦是末将职责所在!无论公主是否答应,末将都绝不会离开!” 柳月疏看他那架势,仿佛如果自己再拒绝,他就能当场割肉还血、以死明志了。 看着他坚定的、甚至带着点执拗的眼神,柳月疏突然有些无奈。 没想到这位镇远将军竟然如此重情重义,甚至……有点一根筋…… 但转念一想,这可是送上门来的顶级保镖兼靠山啊!虽然方式粗暴了点,但诚意十足。 原著里人家好歹也是个正面角色,没有雷点。既然他非要报恩,自己若是强行拒绝,岂不是把大佬往外推? 柳月疏又回忆起原著里的情节——若是按照剧情发展,晋国后期会内忧外患、动荡不堪。所以到底能在清虚观苟多久,还真不好说。 既然待在清虚观并非长久之计,那从现在开始,她就必须要未雨绸缪了! 如果按照之前的剧情,后期这个裴琰既然能和萧云珩分庭抗礼,那说明他的实力不俗。 无论往后局势如何变化,若是能抱紧这样一位军事大佬的大腿,得到他的庇护,那生存几率绝对能大幅提升! 瞬息之间,柳月疏脑中已权衡利弊完毕,对待裴琰的态度也瞬间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她脸上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将军如此深情厚谊,叫我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既然将军坚持,那……便有劳将军了。只是务必约束好部下,莫要惊扰了附近百姓和观中的清修。” 裴琰见她终于答应,心头狂喜,露出毫不掩饰的灿烂笑容。 他重重抱拳:“公主放心!” 而此刻并没有人注意到,站在一旁被无视了半晌的谢清晏,挂着温顺笑容的俏脸已经开始微微抽动。 从刚才裴琰进门起,他一眼就看出了这男人对柳月疏的心思。 他拼命告诫自己,要冷静!他是来执行任务的,不是来争风吃醋的!可心里却依旧如被毒蛇啃噬一般煎熬。 他原本是想出来搅局,假装与柳月疏关系亲昵,刺激一下这个不速之客。然后再利用他的莽撞来搅乱局面,方便暗中行事。 怎料事情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谢清晏看着裴琰那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的蠢样子,还有柳月疏莫名其妙转变的态度……只觉得胸口堵得厉害,一股阴郁的火气不受控制地往上窜。 凭什么裴琰就能如此直白、如此理所当然地靠近她?而自己却只能戴着这副令人恶心的假面,小心翼翼地试探……凭什么?! 强烈的嫉妒和不甘,像毒液一样腐蚀着他的血肉。 但他很快掐断了这个危险的念头。 暂且让那裴琰再得意片刻,任务要紧。 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任何觊觎她的人,都该死…… - 因为裴琰的到来,清虚观内更是没办法维持往日的平静了。 柳月疏对裴琰这位军事大佬的维护可谓不遗余力: 一会儿特意嘱咐小厨房送去冰镇好的梅子汤,一会儿又让雨露对裴琰麾下兵士多多关照……在她看来,这些都是稳赚不赔的投资。 现在投入点关怀,不费吹灰之力。 等将来时局动荡的时候,这位手握重兵的镇远将军,说不定就是她在这乱世里最粗的金大腿! 裴琰哪里会想到柳月疏做这些,只是因为觉得他日后的身份十分重要,提前巴结一下。他在这些细碎的关怀中越陷越深,认定了柳月疏一定是对他有意思。 既然公主连那个弱不经风的谢清晏,都能留在身边侍奉。自己这般身强体壮,定然能比那厮更得公主的欢心! 柳月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裴琰心中,已经变成了一个见异思迁的好色之徒。 因为现在她的全部心思,都扑在即将举办的祈福法会上。 她整日与玉露和了然一起,商讨流程,拟定邀请名单,忙得脚不沾地。 就在一切筹备得如火如荼时,柳月疏猛地一拍脑门:“哎呀我去!差点把最关键的一个人给忘了!” 洛无尘! 这位清虚观的掌教真人,才是这场法会的灵魂人物啊! 她自己虽然也被皇帝老爹封了个云扶真人的法号,听着挺唬人,但跟洛无尘这种真正德高望重、在信徒心中近乎活神仙的存在比起来,那就是个刚注册的小号! 若是没有他亲自出面主持,这场法会的权威性和灵验性起码得打个对折!那些富户乡绅还凭什么买账?凭什么掏钱掏粮? 想到这里,柳月疏立刻风风火火地冲向道观西侧,直奔洛无尘清修的禅院。 院门虚掩着,她敲了敲,没人应声。推门进去,禅房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炉檀香静静燃着,青烟袅袅。 “人呢?”柳月疏嘀咕着,正准备转身离开,目光却在看到院中景象的那一刻定住了。 禅院角落,一株老梅树下,洛无尘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那里。还是一身素白道袍,和一头半束半散的银发。午后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那样静静地伫立着,像一尊历经千年风霜的玉像,遗世独立,悲悯空灵。 柳月疏看得有些愣神……这颜值,这气质,放现代妥妥的顶流古风男神啊! 再配上他这副仿佛随时要羽化登仙的模样,活脱脱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高人。 柳月疏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庄重些,这才迈步走进院子,轻声唤道:“洛掌教。” 闻声,洛无尘那双清冷的眸子看向她。平静无波,仿佛能映照出人心底最细微的念头。 还没等柳月疏开口说明来意,他那清冽如泉的声音便先响起了:“听了然说,你要在观内办祈福法会,济助流民。” 第16章 龙气转移了? 柳月疏有些慌。 连一向不闻窗外事的洛无尘都惊动了,看来最近动静确实闹得有点大! 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莫名的担心:洛无尘突然这么问,不会是要反对此事吧? 毕竟,在柳月疏看来,自己这段时间把原本清静的道观搞得跟个项目指挥部似的,乌烟瘴气。 以洛无尘这喜静的性子,说不定正憋着一肚子不满,没直接把她扫地出门就不错了。看来今日想要劝他来帮自己主持这法会,应该会有点难度! “正是。”她赶紧点头,脸上堆起十二万分的诚恳。 “现在秋冬将至,月疏见附近的流民食不果腹,心中有些不忍,所以才想在清虚观内举办法会,邀请周围的信众共襄义举。筹集一些钱粮,也好让那些苦命人熬过这段时日。”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洛无尘的脸色。 若是洛无尘反对举办法会,她就会搬出造福苍生、稳定民心之类的大道理来说服他。 再怎么说,洛无尘也是修道之人,若他心中还有几分大道苍生,应该都会给她些薄面的。 果然,洛无尘听完她的话,脸上并无半分愠色,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她片刻,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眸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 柳月疏见他没反对,就打算继续说服洛无尘,请他来帮忙主持法会。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她还没来得及开口,洛无尘自己先提出来了! “此事甚好。法会当日,贫道会亲自主持。” “啊?”柳月疏彻底愣住了,准备好的说辞全卡在喉咙里。 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试探着问:“您的意思是……您愿意出面主持?” “嗯。”洛无尘再次简洁地应了一声。 这就……答应了?这么爽快?她没开始表演呢!这大佬都不按套路出牌的吗…… 柳月疏拿到了满意的答案,正准备离开。 洛无尘却又忽然开口:“真人可知清虚观为何建在此处?” 柳月疏一愣:“不是因为这里风水好么?” “风水好只是表面上的说法。”洛无尘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山峦,“更确切地说,这里镇压着晋国龙脉。” 柳月疏心里咯噔一下:龙脉?这设定怎么越来越玄幻了? 更令柳月疏惊讶的,是他后面的话。 “据贫道近日所观察,发现真人身上有一股特殊的气运,与龙脉相连……所以也可以称为龙气。” 龙气?听到这两个字,柳月疏只觉得后背发凉…… 因为在原著中的确有一人身负龙气,但那人并不是她,而是女主! 晋国皇室中,每代只会有一人身上有龙气。 原著中的女主之所以各路大佬争相爱慕、各种强取豪夺,除了她的个人魅力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身负龙气。 可现在,这龙气怎么会跑到她柳月疏的身上呢?她不是一个炮灰公主吗? 难道是因为自己穿书之后改变了剧情,也间接影响了原本的剧情走向? 她颤颤巍巍地问:“洛掌教,您不会是弄错了吧?” “不会错。”洛无尘淡淡道,“钦天监的预言虽不真切,但也在冥冥之中改变了真人的命格……这也是为何那些人会受到吸引,聚集于此。” 这下柳月疏彻底傻眼了。 原来真的是她自己作死,搞了个假预言,结果把这奇怪的命格给引到自己身上了! 而且听洛无尘的意思,这龙气似乎还有副作用!会吸引各种各样奇怪的男人…… 洛无尘眸光微沉:“龙脉关乎国运,自然会引来各方觊觎。真人如今就像黑夜中的明珠,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清虚观并非安全之地,真人需万分谨慎。尤其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院外方向,“那些接近真人的人。” 从洛无尘禅房出来,柳月疏整个人都是懵的。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地苟命,怎么就这么难! 回到院里,谢清晏正在等她。 见她神色恍惚,关切地问:“姐姐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柳月疏看着眼前这张人畜无害的脸,突然想起洛无尘的警告。 谢清晏这些天看似乖巧懂事,经常在道观里忙前忙后。但那双小鹿一般的眼睛,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探究的神色。 与别人搭话时所问的问题,仔细想来也不对劲……虽然看似随意,却总是围绕着道观的布局、人员往来、物资储备…… 甚至有时候,谢清晏还会留意她这边的动向,包括日常活动的区域,是否会去一些隐秘的地方,是否与观中哪些人接触频繁…… 总感觉这家伙……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而且他的一切试探,都包裹在关怀的外衣下,并不会表现出令人反感的探究欲。如同一场润物细无声的绵绵细雨,让人既不能阻止、又难以设防。 “没事。”柳月疏回过神来,勉强笑笑,“就是有些累了。” 谢清晏看到她进屋之后,便收起了担忧神色,若有所思。 姐姐去找过洛无尘之后,回来成了这副样子,应该是谈了些了不得的事情呢……看来离他回去复命的时机不远了。 - 洛无尘那边搞定之后,柳月疏就开始忙祈福法会最后的准备工作了。 但最令她头疼的,还是不知道该怎么拿捏这些富户的心理…… 柳月疏心烦地坐在院子里,单手支颐倚在石桌上。广袖滑落半截,露出凝脂似的小臂,腕间的沉香木珠手串随着动作轻晃。 谢清晏端着一盏刚沏好的云雾茶,瞧着院中倩影似乎有些困顿,在院门口停下了脚步。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谢清晏猜测柳月疏之所以对裴琰变得友善,似乎是想要拉拢他。 虽然不确定这女子究竟在想什么,但究其原因,肯定是因为裴琰对她有什么用处。 看来想要接近她,也要展现出自己能为她所用的一面。 而现在,似乎是一个与她拉近距离的绝佳机会。 第17章 两人暗中较劲 柳月疏正对着拟定好的富户名单发愁……怎么才能确保这些大爷们来了法会之后,能心甘情愿地大出血呢…… 就在她愁眉不展时,一股清雅的茶香飘来,是谢清晏。 谢清晏将温热的茶盏轻轻放在她手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软和关切:“姐姐连日操劳,真是辛苦,先喝口茶歇歇吧。” 柳月疏正口干舌燥,也没多想。端起茶喝了一口,顿觉清香沁脾,烦躁稍减。 待她喝完,谢清晏这才状似不经意地看向摊开的名单。 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姐姐是在为邀请参加法会之人的事情烦心?” 柳月疏叹了口气,像找到了树洞:“是啊!请帖送出去容易,可怎么能让他们来了之后,心甘情愿地掏钱呢?” 谢清晏闻言,微微一笑:“清晏不才,或许能帮姐姐参谋一二。” 柳月疏闻言沉思。这谢清晏毕竟是世家子弟,与那些乡绅富户接触得应该比较多,肯定比她更了解这些人的想法……说不定他能有什么好办法呢? 于是她看向谢清晏:“那你倒是说说。” 谢清晏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向桌上的名单:“对于那些重声名的富户,可以投其所好,给他们立功德碑、或是将他们的善举上达天听……” “但对于那些更重实际利益的人,虚无的名头怕是打动不了他们。姐姐或可暗示,这不单单是一场法会,更是他们与……皇室宗亲”说到这里,他目光柔顺地看向柳月疏,“以及各方显要结交的良机。” 柳月疏眼睛一亮:“有道理啊!” 谢清晏的话术十分精妙,三言两语就将她的公主身份,包装成了代表皇室的社交资源。柳月疏忍不住在心里赞叹:小绿茶可真是个潜在的市场营销天才! 此时,裴琰正好也来找柳月疏。 他迈进院子,恰好撞见眼前这一幕:柳月疏与谢清晏两人正头挨着头,低声细语地商讨,气氛似乎还颇为融洽? 裴琰只觉得那小白脸凑在公主身边的样子格外刺眼,尤其是那温顺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虚伪! 若论起排兵布阵、冲锋陷阵,他裴琰自认不输任何人。但比起这种揣摩人心、舞文弄墨的心机,他确实不是这些京城世家子弟的对手。 他几步跨到近前,声音带着武将特有的直率:“公主在为何事烦忧?若有需要裴某出力的地方,但凭吩咐!” 然后目光灼灼地看着柳月疏,试图将她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 听到这中气十足的声音,柳月疏先是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是裴琰。 她现在需要人手,正好裴琰就来了,这不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嘛! 柳月疏立刻抬头,笑容灿烂:“裴将军来得正好!确实有件事想麻烦您!” 她将法会需要维持秩序、确保安全的事情说了,希望裴琰能派些人手在法会当日帮忙。 裴琰一听,立刻拍胸脯保证:“公主放心!此事包在裴某身上!” 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用武之地,还是公主亲自开口相求,顿时心花怒放,得意地瞥了谢清晏一眼。 谢清晏面上依旧挂着微笑,心底却暗暗嘲讽:裴琰这个莽夫,也就只配做些看家护院的粗活了。 在这种裴琰和谢清晏“暗中较劲”的微妙氛围中,法会筹备事宜持续推进。 谢清晏发挥他世家子弟的底蕴、和洞察人心的特长,针对邀请的对象不同,帮着柳月疏润色请帖措辞,心思细腻得令人叹服。 而裴琰这边则负责外勤事务。他麾下的精兵效率极高,不但将布置会场等安保工作弄得井井有条。还在短短几日内,就将请帖送达各家府邸,确保无人敢轻慢。 柳月疏完全没意识到,这两人并非为她的事业心所驱动,而是各自怀着别样的心思在表现自己。 她只是发觉,许多事情似乎莫名其妙的办得很顺利。 祈福法会上,柳月疏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又是吹嘘大义、又是画大饼利诱,募集到了许多财物与粮食。然后又以济贫的名义,将物资发放给流民。 流民们看着到手的粮食和衣物,都纷纷跪地,冲着她高喊“活菩萨”! 这件事被广而传之,甚至还惊动了京城里的人。 她那个皇帝老爹知道后,对她是赞赏不已。 柳月疏也没想到,自己只是随意做了点好事,竟然莫名其妙获得了皇帝的嘉奖、还为她在百姓的心中积攒起了声望。 祈福法会圆满结束,柳月疏决定要庆祝一下,于是她在自己院子里举办了一个庆功宴。 不出所料,洛无尘直接婉拒,最后只剩下裴琰和谢清晏陪她一起庆祝。 不过柳月疏完全不在意这些细节,面对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她现在脑子里只有吃饱喝足四个字。 今为了今日的庆功宴大家能够尽兴,玉露还特意准备了一些桃花酿。这桃花酿带着些清新的香甜,掩盖住了其中的酒味。 柳月疏还以为这只是带了些酒精的甜水,于是就放下了警惕,不停地与裴琰和谢清晏两人对饮。 桃花酿一杯又一杯下肚,柳月疏的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她完全没注意到在场的另外两个男人,正赤裸裸地盯着她脸上、那令人遐思的绯红。 喝到尽兴处,柳月疏又朝着裴琰与谢清晏举杯:“多亏有裴将军出力、谢公子献策,法会才能举行得如此顺利!我敬你们!” 说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不知不觉间,酒精开始上头,柳月疏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昏昏沉沉,回屋睡觉的念头开始在她脑中叫嚣。 “不、不行了…”她扶着桌子站起来,感觉天旋地转,“我先撤了……你们继续吧!” 柳月疏说着就要往屋里走,却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姐姐是不是喝醉了?”谢清晏立即起身,伸手要去扶她。 但裴琰动作更快,一把将柳月疏揽进自己怀中:“公主小心!” 第18章 自荐枕席 猝不及防,柳月疏的脸颊撞进一个坚硬而温暖的胸膛。 不同于谢清晏身上那种清雅矜贵的熏香,扑面而来的是一种独属于沙场男子的、极具侵略性的炽热气息,霸道地充斥了她的鼻腔。 谢清晏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阴霾。 “裴将军,还是让我来照顾姐姐吧。”他不死心,试图从另一边接近。 裴琰却抱着怀里的人儿一个利落的侧身,用自己的宽肩厚背毫不客气地将谢清晏隔开。 他高大健硕的身躯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将纤瘦的少年彻底阻挡在外,独占的姿态显露无疑。 “不必劳烦谢公子。”裴琰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裴某自会照顾好公主。” 他的手臂环在柳月疏腰间,那力道箍得她有些疼,却又奇异地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柳月疏挣扎着想自己站好:“我、我没事……你们别争了……” 可她浑身软得厉害,这细微的挣扎非但没能脱身,反而像是在裴琰怀里不安分地蹭动,如弱柳一般的身躯不可避免地更紧密地贴向他。 裴琰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手臂肌肉瞬间绷得更紧,将她纤细的腰肢锁在身前,声音沙哑了几分:“别乱动。” 谢清晏见状,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换上担忧的表情:“姐姐看起来很不舒服,还是赶快送她回房休息吧。” 说着又要上前,裴琰却直接横跨一步,彻底挡住他的去路。 “谢公子,”裴琰声音冷了下来,“公主由裴某照顾即可,不劳费心。” 这时玉露端着新菜回来,一进院子就看到这火药味十足的情形,顿时僵在原地,进退两难。 “玉露……”柳月疏像看到救星一样,虚弱地喊道,“快来扶我一下……” 玉露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公主这是喝多了?奴婢扶您回房休息。” “公主站不稳,还是我来吧。”裴琰紧紧抱着怀中温热的身躯,不肯松手。 他看到谢清晏还在蠢蠢欲动,冲院外喊了一声:“陈锋!” 守在院外的陈锋应声而入。 “送谢公子回住处。”裴琰命令,特意“送”这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陈锋会意,立即对谢清晏做了个请的手势:“谢公子,请。” 谢清晏脸色微变,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裴琰强硬的态度和陈锋不容拒绝的姿态,只得勉强笑笑:“那……姐姐好生休息,清晏明日再来看你。” 说完,不情不愿地跟着陈锋走了。 院子里终于清静下来。 柳月疏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揽在自己腰间的铁臂猛地一紧,下一刻,天旋地转,她整个人竟被裴琰打横抱了起来! “裴、裴将军!”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裴琰的脖子。 裴琰低头看她,目光深沉:“公主喝醉了,末将送您回房。”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带着酒香和男性特有的温热,一同拂过柳月疏滚烫的脸颊和敏感的耳廓。 柳月疏只觉得脸上更烫了,心跳也心跳骤然失序。 裴琰大步流星地走进柳月疏的卧房,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铺着素色锦褥的床榻上。 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柔,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与他平日粗犷的形象截然不同。 玉露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欲言又止。 这位裴将军行事也太过霸道强势了!可……看着这高大健硕的男人,抱着纤柔的公主,画面的冲击感也太强了!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公主可要喝水?”裴琰并未立刻离开,反而在床沿边坐了下来,身躯微微前倾,形成一道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将柳月疏笼罩其中。 语气是关切的,但那目光却灼热得让她无处遁形。 困意袭来,柳月疏摇摇头:“我睡一会就好……将军也去休息吧……” 裴琰却纹丝不动,目光沉沉地锁着她:“末将在此守着您。” 柳月疏迷迷糊糊间也没多想,只觉得这哥们儿能处,有恩他是真报啊!就是有点太实诚了……连她喝醉了都不忘恪守护卫的职责。 一旁的玉露却急得不行!这裴将军的眼神火热得能烫伤人,公主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还是说……公主是故意的? 她鼓起勇气上前:“将军,公主由奴婢照顾就好,您连日辛劳……” “无妨。”裴琰直接打断她,目光甚至没有从柳月疏脸上移开半分,“我在此守着,麻烦玉露姑娘去准备些醒酒汤来。” 他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玉露还想说什么,但看着裴琰坚定的眼神,只得无奈退下。 玉露还想再劝,但对上裴琰那双坚定到偏执的眼睛,所有话都噎在了喉咙里。 她只得无奈地行了一礼,忧心忡忡地退下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空气仿佛瞬间变得胶稠而炽烈。烛火轻轻跳动,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交织在一起,暧昧不明。 裴琰伸出手,细致地替她掖好被角,指节粗粝的手指偶尔不经意地擦过她的下颌肌肤,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 柳月疏昏昏欲睡,含糊地嘟囔,“玉露,你摸……我的脸干嘛?” 裴琰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床上的女子。目光在她泛红的脸颊、微张的唇瓣上流连,眸色渐深。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低声问道:“公主……可觉得热?” 柳月疏确实觉得热,她无意识地轻轻扭动了一下,扯了扯微敞的领口,露出一小段精致的锁骨:“嗯……有点……” 裴琰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呼吸明显加重了几分。 他倾身靠得更近,几乎将她困在自己的阴影之下,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带着一种危险的试探:“那……末将来帮公主宽衣?” 这话如同惊雷,瞬间劈散了柳月疏大半的醉意! 她猛地睁开眼,恰好撞入裴琰那双毫不掩饰、充满了渴望与占有欲的眼眸中。 第19章 以身相许 柳月疏反应过来:这眼神不对劲……完全不是看恩人该有的眼神!倒像是……像是饿极了的猛兽看到了觊觎已久的猎物!那里面浴火几乎要将她吞噬殆尽! 想到这里,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惊慌失措地向后缩去,直到脊背抵上冰凉的床栏:“裴将军!您……您快回去休息吧!” 裴琰却不容她逃离,高大的身躯继续向前迫近。男人粗实的双臂撑在她身体两侧,彻底将她困在这方寸之地。 “公主是在赶我走?” 两人距离极近,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男人呼出的炽热气息完全笼罩了她,带着浓烈的酒香和令人头晕目眩的诱惑。 柳月疏的心脏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起来:“裴将军……这样……这样不合适……” “有何不合适?”裴琰又逼近几分,灼热的唇几乎要擦过她的额头,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末将只是想……好好报答公主的救命之恩……”他的话语里充满了露骨的暗示,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钩子,撩拨着她紧绷的神经。 柳月疏就算是再迟钝,这会儿也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了! 这位裴将军根本不是来报恩的,他是想来以身相许的!而且是立刻、马上的那种! “将、将军冷静!”她慌忙伸出微微发颤的手,抵住男人坚硬如铁的胸膛,试图推开一些距离,“报恩的方式有很多种!不必如此……” 裴琰一把抓住她抵在自己胸前的手腕,掌心滚烫的温度熨帖着她的肌肤,几乎要将她融化。 “但末将只想用这种方式报答……”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惊惶的眼睛,头缓缓低下,目标明确地朝着那微微张开的唇瓣压了下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玉露的声音:“公主,醒酒汤来了!” 裴琰动作一顿,没想到玉露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柳月疏则是如蒙大赦,趁机一把推开裴琰,冲门口大喊:“进来吧!” 玉露应声推门而入,看到房内情景,顿时愣在原地。 裴将军脸色阴沉地站在床边,眼神骇人。 而自家公主正满脸潮红、惊惶未退地缩在床角,衣衫不整、发丝凌乱,活像一只被猛兽惊吓过度的兔子。 “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她不知所措地看着两人,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入非非。 裴琰收起脸上的不悦,看来今天的时机不对,还是先行告退吧。 他一拱手:“还请玉露姑娘好好照顾公主,末将明日再来探望。”然后转身出了房门。 看到男人离开之后,柳月疏这才松口气,重新躺了下来。 “公主,您没事吧?”玉露担忧地问。 她摆摆手,心有余悸:“刚才真是太险了!差点就被……”可一想到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就赶快住了嘴。 玉露眨巴着眼睛问:“差点就被怎么了?” “没……没什么。”柳月疏忽然想起什么,问玉露,“你刚才怎么回来得那么快?” 玉露粲然一笑:“是谢公子让奴婢早点回来的,他说公主这边需要照顾,让我不要离开太久。” 柳月疏一愣,谢清晏? 虽然不知道他是出于什么目的,这样嘱咐玉露。但不管怎样,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柳月疏又回想起裴琰出门的时候,依依不舍的样子,有些发愁。 本来大腿抱得好好的,没想到大佬竟然是另有所图,这下可难办了……而且今天晚上她那么强硬,裴琰会不会生气啊?柳月疏越想越担心。 她数了数自己穿书过来之后遇到的人,似乎也只有裴琰对她是完全真心实意的,若是因为今晚的事情得罪了他,那就不好了。 柳月疏想了想打定主意,还是要先稳住裴琰,与他维持一个良好的朋友关系…… 她搜索了一下回忆里的细节,裴琰似乎总是穿着一身看起来不怎么保暖的轻甲巡夜。 这山里夜凉,可别把大佬冻病了……看来是时候给大佬表达一下她的诚意了! - 清虚观外围,陈锋正带着人巡夜,就看到裴琰走了过来,面色阴沉。 “将军。”众人见了他纷纷行礼。 但裴琰根本没有理睬,找了个石阶坐下就开始生闷气。 他就想不明白了,凭什么谢清晏那个小白脸都能侍奉左右,他却入不了公主的眼! “裴将军。” 就在他还在气鼓鼓的时候,旁边突然响起女子的声音。 裴琰抬头一看,玉露不知何时也跑了出来,手里捧着一条厚实的墨蓝色披风。 “这是我家公主送给您的,说山里夜凉,让您注意保暖。” 他接过披风,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在裴琰来看,女子赠送男子衣物,可是极其亲密的行为,几乎等同于表白心迹! 他道谢之后,立刻穿上了这件墨蓝色披风。 不知是不是错觉,裴琰总觉得这披风一上身,浑身就好像充满了力量,就连寒风都变成了春风! 陈锋马上察觉到了异样,自家将军刚才还萎靡不振,这会儿又精神抖擞起来,看来跟这披风脱不了干系……不对,应该是跟送这披风的人脱不了干系! “将军,公主送的?”陈锋凑过来,指了指她身上的墨蓝色披风。 裴琰先是用眼刀扫了一遍旁边想要偷听的士兵,等他们都老老实实走开之后才微一点头。 “嗯。” “依末将的经验来看,公主肯定是对将军您有意思啊!”陈锋像是听到了惊天大秘密,满脸兴奋,“公主应该是不好意思直说,所以送个礼物表达一下心意。” 裴琰这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公主是女子,与他又刚刚相识,碰到这种事情肯定会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是他太唐突了,还差点误解了公主的心意。 “不可胡说。”裴琰虽然心里已经乐不思蜀,但面上还是装作十分淡定,“你又没有妻室,能有什么经验……万一弄错了,岂不是毁了公主清誉。” 陈锋想了想,说:“要不将军再确认一下?” “怎么确认?” “将军也送一份回礼不就好了?” 第20章 定情信物 翌日,柳月疏刚醒,玉露就捧着一个长条形的锦盒走了进来。 “公主,裴将军派人送了这个来,说是谢您昨日赠披风的回礼。”玉露将锦盒放在案上,表情有些微妙。 柳月疏头也没抬,随口应道:“裴将军还挺客气。是什么?” “奴婢没看,来人只说是将军的心意。”玉露答道,小心地观察着主子的神色。 柳月疏这才放下笔,打开锦盒。 锦盒里面衬着深色绒布,静静躺着一柄匕首。 匕首样式古朴,没有任何华丽装饰,唯有靠近刀柄处的鞘身上,刻着一个透着苍劲煞气的篆字——破。 “匕首?”她略感诧异。 拔刀出鞘,一道寒光闪过,刃口锋利无比。 “送我匕首干嘛?”她嘀咕着,随即恍然大悟。 哦!懂了!肯定是觉得她一个弱女子在少不了需要防身!这直男思维……不过还挺实用的! 远处,裴琰的视线盯着屋内动静。他目力极好,视线穿过院子与半开的窗户,一眼就看到柳月疏在把玩那柄匕首。 裴琰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她接受了他的破军!她接受了他! 这柄匕首是父亲手为他打造的,他为它取名为破军,然后一直随身携带。之前他就决定,若是遇到心仪的女子,就将此匕首送与她作定情信物。 裴琰小麦色的脸上透出红光,看着她的纤纤玉指在鞘身上摩挲,浮想联翩。 是夜,月朗星稀。 柳月疏睡得早,此刻正在做美梦,迷迷糊糊间,感觉床边似乎有人。 她猛地惊醒,心脏狂跳。借着透过窗户的朦胧月光,她惊恐地看到床榻边赫然立着一个高大挺拔的黑影! “谁?!”柳月疏吓得低呼一声,手下意识地摸向枕边的匕首。 然后在心里暗骂:完了完了!裴琰刚送完防身的匕首,这么快就要派上用场了吗! 那黑影闻声,似乎也僵了一下。 随即,一个低沉而熟悉的声音响起:“公主……是末将。”语气中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裴琰? 柳月疏惊魂未定,又好气又好笑,压着声音道:“裴将军!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我房里来做什么?!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裴琰站在月光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但能感觉到他似乎在斟酌词语,语气并不像平日里一样粗粝,十分温和,甚至温和得有点……笨拙。 “末将……睡不着。”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试探的意味,“想起……白日公主收了我的破军……” “啊?”柳月疏一头雾水,然后才想起来裴琰说的应该是今日送她的匕首,“这匕首叫‘破军’啊……挺、挺锋利的,谢谢裴将军。” 柳月疏平淡的反应,让裴琰有些着急。 他往前挪了一小步,月光照亮了他半边脸。只是不知为何,他面上似乎带着一种……委屈和不解的神情。 “公主……”裴琰声音沙哑,十分困惑,“你既然收了破军,为何……还对末将如此疏离?” “疏离?”柳月疏更懵了。 裴琰像是鼓足了勇气,又往前凑了凑,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滚烫的气息:“破军乃末将贴身之物,更是……末将的心意。” 他似乎难以启齿,最终深吸一口气,“公主收了,便是……允了末将啊!” “允?允什么?”柳月疏彻底傻眼。 脑子里飞快回想白天收礼的场景——玉露送过来,说是披风的回礼,她觉得是防身用具就收下了……等等!贴身之物?心意? 一个极其荒谬、极其惊悚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 我嘞个!!!难道在这个古代,男人送女人匕首,也……也是那种意思?!文化差异害死人啊!!! 她瞬间石化,看着月光下裴琰那双可怜又炽热的眼眸,整个人如遭雷击! 怪不得裴琰会露出刚才那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原来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公主既然收了他的定情信物,为何还不让他亲近!? 裴琰见柳月疏目瞪口呆、仿佛被吓到的样子,心中一紧。以为还是自己太心急,吓到她了。 于是他连忙退后半步,语气更加小心翼翼,甚至带上了点哄劝的意味:“公主莫怕……末将只是心中欢喜,想离公主近些。” “若公主不愿,末将……这就走……” 他嘴上说着走,脚下却像生了根,眼神黏在她身上。 那副样子,活像一只以为自己被主人接受了、却又被莫名推开、不知所措的大型忠犬! 柳月疏看着这个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铁血将军,此刻竟然在她床前露出这般笨拙又委屈的神情,一时间,惊吓、荒谬、哭笑不得的情绪齐齐涌上心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她既不敢得罪裴琰、又没办法让他得偿所愿,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劝走了这只忠犬。 这才松了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床榻上,心脏还在砰砰狂跳。 而那个被误认为定情信物的罪魁祸首——破军,此刻正躺在她的枕边。 这都是什么事啊!这古代人的脑回路也太清奇了吧?!她绝望地抓过被子蒙住头,感觉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且看他刚才那眼神……分明是没死心啊…… - 昨夜经裴琰这么一闹,柳月疏一晚上都没睡好,今日起身后眼下都隐约有乌青之色。 但她却不能继续补觉,因为去主殿诵经的时辰马上就要到了。 主殿后的暮雪斋,是一个被巧妙隔出的幽秘静室,也是柳月疏每日诵经的地方。因为她特殊的身份,洛无尘才特意将她安排在此处。 暮雪斋内弥漫着一股沉静的檀香气味,这气味源自于屋子正中央那尊古朴厚重的九龙沉香鼎。 柳月疏盘膝在鼎前的蒲团上坐下,看着鼎身雕刻的九条龙纹在幽光下若隐若现,仿佛在烟雾缭绕中缓缓游动,无声地吞吐着汇聚于此地的灵气。 正当她准备开始每日的诵经祈福时,房门突然轻响,被人从外推开。 柳月疏一回头,就看到男子高大的身影——又是裴琰! 他走了进来,还顺手把门带上了…… 柳月疏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大哥?又来?!昨天晚上的乌龙还不够尴尬吗! 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眼神警惕,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莫挨老子”四个大字。 裴琰看着她这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脚步顿了顿,坚毅的脸上掠过一丝极不自然的别扭。 “公主殿下。”裴琰似乎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迟疑着开口。 他语气硬邦邦的,有点像在背军报:“末将……近日心绪焦躁,可能是……是昔日在战场上杀伐过重,戾气缠身所致。如今正好在清虚观,想与公主一同清修几日,宁神静心,望公主允准……” 第21章 一同清修 他说完,身侧的拳头已经悄悄捏紧,在心里暗骂陈锋:这家伙出的什么馊主意!还说什么投其所好……别扭死老子了! 见柳月沉默,又在心里暗道不好:公主怎么不说话了……这下该怎么办…… 其实柳月疏只是还没反应过来。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不开屏?改修心了? 毕竟裴砚前两日还一心想要侍寝,今日却突然转性,要来与她一同清修、宁神静心,的确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悄悄打量起裴琰,只见他眉头微锁,神情确实不像作假。脸上难得的纠结与尴尬,还冲淡了几分他平日身为武将的压迫感。 柳月疏如释重负,且十分欣慰! 只要裴琰不继续像饿狼似的盯着她,别说是清修了!想怎么修就怎么修! “裴将军能这般想,真是太好了!清修可是于身心大有裨益!”她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真诚的笑容。 然后热情地指了指离她最远的一个蒲团:“您请自便,就当我不存在!” 于是,静谧的暮雪斋内,出现了一幅奇特的画面。 裴琰,一个浑身带着肃杀之气的镇远将军,此刻却正襟危坐在与他并不相称的蒲团之上。他坐姿挺拔如松,眉头却不自觉拧紧,显然宁神静心比打仗难多了…… 柳月疏假装闭目诵经,时不时还偷偷睁眼瞄他一下。 他这跟自个儿较劲的模样,怎么看起来像一只被迫打坐的大狗狗……有点滑稽又有点……可爱? 想到这里,柳月疏差点笑出声。 但奇怪的是,有这么一个存在感极强的人在一旁,她最初的不自在反而慢慢消散了。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饿狼扑食,而是真的在努力清修,虽然效果存疑…… 斋内只有低低的诵经声,和两人清浅的呼吸声,一种莫名安稳的陪伴感悄然弥漫开来。 但就在他们刚刚进入状态时,外面却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裴琰常年习武,耳力超群,一下就听出又是那个小白脸的声音! 谢清晏今日先是去了静心苑,打算以探讨经书为借口,与柳月疏拉近关系。然而到了静心苑,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他问过了然,才知道公主此时正在暮雪斋。 “暮雪斋……”谢清晏默念这个名字。 这几日他一直在清虚观内打探,但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观内还有这么一个地方。 如此隐秘……谢清晏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暮雪斋恐怕不简单,或许与他探查观中秘密的任务有关。 谢清晏根据了然的指引,绕到主殿背后。终于在一处僻静的角落,看到了暮雪斋。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正准备上前——一道黑影如同铁板一般,悄无声息地堵住了他的去路。 是裴琰的心腹陈锋。 陈锋面黑如铁,声硬如石:“谢公子留步。” 谢清晏心中猛地一凛!陈锋为何守在门外?难道……裴琰在里面? 他维持着温雅的笑容:“在下有事要寻公主,烦请通传一声。” 铁队长寸步不让,眼神都没动一下:“公主正在里面与我家将军一同清修,无暇见客,公子请回。” 裴琰竟然真的在里面! 谢清晏心底那股被强行压下的妒火一下就窜了起来……裴琰他一个舞刀弄枪的粗鄙武夫,懂什么清修?定然是借口!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想对公主做什么?! 各种不堪的猜测涌入脑海,醋意翻江倒海般涌来,几乎要淹没他的理智! 裴琰来这几日,一直缠着姐姐。不仅如此,他的人还对静心苑严防死守!好几次他刚进院门,就被裴琰的亲兵请了出来。 如今,两人竟然连诵经祈福都寸步不离,如此亲密……他不由得将手中的纸页攥出了褶皱…… 谢清晏强压下怒火,不再理会陈锋。若不是因为害怕暴露身份,他一定要让这群莽夫好看! 他高声冲着屋内喊道:“公主殿下?清晏偶然得到一卷古籍,其中有些不解之处,特来请教殿下。” 说着就要绕过陈锋,往里走。 陈锋面无表情,横跨一步,再次精准地挡住他的去路。 谢清晏再绕。 陈锋再挡。 他就像提前预判了他的走位,总能第一时间堵住去路。几个回合下来,谢清晏累得够呛,差点维持不住温润的假面。 看来硬拼是不行了……他环顾左右,计上心头。 陈锋看着面前累得气喘吁吁,额角渗汗的谢清晏,不禁冷笑:就这样的弱鸡,还敢跟他们将军抢人!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骨头! 得意之际,只见谢清晏突然朝着远处的廊柱微微躬身,面上露出惊讶与恭敬:“洛掌教?” 陈锋下意识地转头看去——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谢清晏抓住机会绕过陈锋,准备去敲门! 然而,就当他指节即将触到房门的一刹那,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 裴琰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面色冷峻,眼神如刀,正好对上了刚刚偷袭成功的谢清晏。 气氛瞬间凝固。 谢清晏的动作僵在半路,脸上闪过一丝狼狈,但迅速被他掩饰下去,重新挂上那副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裴琰的目光扫过谢清晏手中的经书,又落在他那故作镇定的脸上。 他冷哼一声:“为何在此喧哗?”语气中的不悦呼之欲出。 旁边的陈锋立刻躬身:“回将军,是谢公子执意要见公主。” “原来裴将军也在,真是巧了!”谢清晏不紧不慢地开口,笑容无懈可击,“将军为了能接近殿下,可真是煞费苦心。” “比起谢公子,还差得远!”裴琰冷哼一声,毫不客气:“这里可不是闲谈之所,若无要事,还请速速离去,勿扰公主清静。” 说着,他就要示意陈锋直接赶人。 “外面怎么了?这么吵?”就在这时,柳月疏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她被门口的动静惊扰,也走了出来,看到门口这剑拔弩张的阵仗,愣了一下。 谢清晏立刻抓住机会,上前一步,语气带上了一丝委屈:“姐姐,清晏偶然得到一卷《南华经》,特意前来请教,不想竟然被裴将军拦在门外。” “是属下害怕影响公主清修,这才自作主张拦下的,不关将军的事情!”陈锋慌忙解释。 柳月疏没作声,她一看两人这架势就知道怎么回事。 谢清晏一副不让他进去他就不走的绿茶做派,裴琰那脸色又黑得跟锅底似的……若是继续在门口纠缠下去,她怕明天【两男子为六公主在清虚观大打出手】就会变成全京城的头条新闻! 第22章 劝架被误伤 裴琰见柳月疏没说话,以为她有些为难。 于是替她回绝:“公主正在……” 柳月疏发觉不对,赶紧打断裴琰的话,抢着开口:“没事没事!今日诵经已经结束了,你们先进来吧!” 她想着赶紧把人弄进来,关起门来说话总比在门口吵吵强。 只是她没注意到,裴琰的话被噎在半路之后,脸色更沉了。 谢清晏眼底迅速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甚至还在柳月疏看不到的角度、挑衅地瞥了裴琰一眼。 然后才对着柳月疏露出一个感激又温顺的笑容:“多谢姐姐。” 说完,像一只求偶成功的小孔雀一样,骄傲地跟着她走了进去。 一踏入暮雪斋,谢清晏光就飞快将周围环境扫了一遍。 陈设简单,似乎与普通的房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不知为何,总能在这看似平常的屋子内,感觉到一股沉静肃穆的气息。 思虑间,他的目光突然被正中央那尊造型古朴的九龙沉香鼎吸引住了! 其他人若是第一次看到九龙沉香鼎,也许只会觉得那鼎的样式不太寻常,并不会发现其他异样。但谢清晏却能感受到,那鼎身周围隐隐流动的、不同寻常的灵气波动…… 谢清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整个清虚观都寻不到一点端倪,原来藏在这里了! 他的心跳骤然加速,心中满是任务目标近在咫尺的兴奋。 但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验证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的契机…… 谢清晏的余光扫过地上的蒲团,方才裴琰与柳月疏在此独处的情形突然浮现在眼前。那股强烈的醋意再次翻涌上来,让他心绪剧烈起伏。 但他并不恼,反而是唇角暗暗勾起,因为他知道该怎么做了! 谢清晏翻开经书,朝着柳月疏走过去。 他温雅地笑着,身体却刻意贴近柳月疏:“此处的经文有些晦涩难懂,还望姐姐能够为清晏指点迷津。”声音柔和,指尖还有意无意地掠过她的衣袖。 柳月疏感觉到了对方的靠近,但目光瞥见他诚恳的模样,又觉得自己应该是会错意了。 于是她装作没发觉:“哦……好的。”但身体还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裴琰原本乖乖等候在一旁。 但当他突然注意到,谢清晏似乎正在借着请教的名义,刻意贴在柳月疏身边时,脸色骤然沉下来,积压的醋意和一股无名火也直冲头顶! 竟敢当着他的面,与公主亲昵暧昧!这小子是不是不想活了! “谢清晏!给我离公主远点!”一声厉喝,打破了房间内平静的假象。 话音未落,裴琰已经如黑豹一般冲了上来。 他大手一伸,攥住谢清晏在柳月疏袖边蠢蠢欲动的手腕。力道之大,瞬间令谢清晏吃痛地蹙起眉头,倒抽一口凉气。 然而谢清晏却并未表现出一丝畏惧,反而是抬起头,看向裴琰的目光中掠过一丝计谋得逞般的、极其隐晦的冷笑。 其实这就是他刚才想到的计策……他要利用裴琰的醋意与不服输的傲气,让裴琰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与他起冲突。 这样,他就可以不着痕迹地被推倒在九龙沉香鼎旁边,在他们眼皮底下探查这个鼎的异样。 经过刚才这一连串的挑衅,裴琰已经有些忍不住,想要动手了! 现在,只需要他再加一把火! 他刻意压低声音,在裴琰耳边悄声说:“裴将军这是何意?在下与姐姐探讨经文,也要经过你的允许?莫非……” 谢清晏拖长了语调,眼神扫过裴琰紧绷的下颌线,“……裴将军怕了?怕姐姐觉得我这善解人意的世家公子,比你这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更有趣?” “怕了!?”听到这猖狂到极致的挑衅,裴琰不禁冷笑。 这小子怕不是疯了!不但屡次触动他的逆鳞,还这样明目张胆地挑战他的底线! 若是不给这家伙点颜色瞧瞧,那他在战场上这些年算是白混了! 他几乎想也没想,就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猛地用力推向谢清晏的肩膀,想要将其从柳月疏身边强行扯开。同时还怒吼道:“我叫你滚开!听不懂吗?!” 这莫名其妙的混乱场面,让柳月疏一下子惊住! 虽然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着这两个男人肌肉紧绷、剑拔弩张的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动真格的了。 若是在这里动手,怕是不好跟洛掌教交代…… 柳月疏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站起身来,硬生生插到两人中间。 “别冲动!有话不能好好说吗?!”她双手慌乱地分别推向他们的胸膛,试图用自己微不足道的力量,隔开这两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但裴琰此刻正在气头上、全身肌肉都处于战斗状态。 混乱的推搡间,他并没有发觉这是柳月疏伸过来的手,下意识挥臂格挡…… 男女之间的力量本就悬殊,更何况裴砚还是能在万军之中一马当先的武将!可以说是男人中的男人! 所以他动作间不小心带上的一丝力道,对于柳月疏这具柔弱的身体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柳月疏只觉得一股完全无法抗衡的力量袭来,整个人像断了线的风筝,被带得踉跄着向后猛退,重重撞上香案。 剧痛瞬间袭来,痛得她眼前发黑,闷哼一声,彻底失去平衡。连带身后香案一起,向后轰然翻倒! 那尊沉重的九龙沉香鼎,也在剧烈的撞击中,倾覆倒地! 鼎内积存的香灰与未燃尽的香料泼洒出来,顿时烟尘弥漫,浓郁的香气瞬间充斥了整个静室…… 正在争执的两个男人没料到会发生这一幕,都瞬间呆滞。 “公主!”裴琰瞳孔骤缩,甩开谢清晏,一个箭步扑跪到柳月疏身边。 其实在看到柳月疏被推到的那一刻,他心中所有的怒火、醋意、不甘,都已经被惊慌和懊悔所取代了! 他此刻什么都顾不上,将礼数、男女大防统统抛诸脑后,不由分说地撩开柳月疏的衣袖。动作强势,但指尖却带着小心翼翼。 “我不是故意的!撞到哪里了?让我看看!”声音因为后怕,还在止不住地发颤。 柳月疏呆坐在地上,被裴琰心疼又后悔的眼神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她自己也有点懵。 直到看见自己细嫩的手臂皮肤上,浮现出的刺眼青紫伤痕之后,痛感才后知后觉又涌了上来。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原本只是想劝个架!怎么就被殃及池鱼了! 谢清晏此时也悔恨交加,因为按照之前的计划,被推倒的人应该是他才对。都怪裴琰这莽夫,下手没轻没重!竟然将姐姐伤成这样! 但计划还没完成,还是要继续…… “姐姐没事吧!”谢清晏也扑上前来:“都怪清晏惹得将军误会,才让姐姐遭受这无妄之灾……” 他脸上满是焦急和愧疚。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却迅速动作,隐蔽地蘸起了地上的香灰,然后悄然收入袖中,快速催动了用于感知能量的术法。 就在术法实施后的一刹那,他瞬间感知到一股古老、而又磅礴的气息——是龙脉之力! 谢清晏心中狂喜:果然!清虚观果然与龙脉有关! 而这尊九龙沉香鼎就是与龙脉有关的重要法器! 就当他正在因为任务完成而无比欣喜之际,那秘法的感知范围又在不经意间,扫过了近在咫尺的柳月疏。 下一秒,谢清晏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因为他骇然发现——柳月疏经脉中无意识流淌出的气息,竟与鼎中残留的龙脉之力同源同宗! 第23章 拼死相护 谢清晏心头巨震,若是让北狄那个疯子知晓此事,定会不择手段想要得到她! 但这秘密必然隐藏不了多久……届时,她恐怕就再也无法安然置身事外了…… 可当谢清晏想到这里时,心中却立刻警觉起来:明明任务已经完成了,自己为什么还如此担心她呢? 像他这样生活在阴谋诡计中、自私冷血的男人,对一个女人可以有玉望、可以不顾一切地去占有,但绝不能产生一丝丝的怜惜或是关心! 这种感情……很危险! 原本他只是为了潜入清虚观,才想到了这个多年前曾有过短暂交集的六公主 这几日,他也一直告诉自己,所谓的争风吃醋,也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的策略。可这半真半假间,天平却似乎早已倾斜…… 是什么时候开始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呢?大概是雨夜那晚,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吧? 原来不知不觉中,自己已经入戏太深…… 这种失控的不安感笼罩着谢清晏,他决定逃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就在这时,整个暮雪斋突然开始剧烈地震动!地面开裂,梁柱作响,瓦砾簌簌落下…… 柳月疏一怔:这不会是地震了吧?难道在这部小说里,她必须要死一死才行? 不能用爱情搞死她,就要用地震搞死她?无良作者…… 裴琰感受到异象来临时,柳月疏下意识地抓紧了他的衣襟,这种无声的信任冲淡了他刚才的醋意与愧疚。 虽然他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还是第一时间就将柳月疏严严实实护在身下。用后背和臂弯为她撑起一个安全的空间,却又克制着自己的动作,避免挤压到身下这娇小的女子。 柳月疏原本还十分慌乱,但突然被他这样密不透风地保护起来,鼻尖还萦绕着他凛冽的气息,惊惧中又涌起一股安全感和莫名的心动。 地动的异象愈演愈烈,二人正上方,一根横梁在连续的震动下终于不堪重负,从中断裂! 它裹挟着瓦砾和灰尘,如同一条挣脱束缚的黑色巨蟒,直直朝着裴琰的后背、以及被他护在胸前的柳月疏砸下来! 阴影迅速笼罩……但以裴琰的角度,根本看不到背后这迫在眉睫的死亡威胁! 而退至门口的谢清晏,却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理智告诉他,现在之所以会发生这种异象,是刚才他们动了沉香鼎,触发了某种禁制。目标已经达成,此地凶险,此时趁乱撤离才是最优的选择! 可脑海中还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叫嚣……她会死的! 就算裴琰是铜墙铁壁,也护不住她周全……这样重的横梁砸下来,她就算不死,也会重伤…… 谢清晏的脚尖已经转向了门外。 但就在那横梁坠落的瞬间,他心中密密麻麻的算计、任务、理智……似乎都被某种更原始的情绪冲垮了。 “我真是疯了!”谢清晏咬着牙低吼。 下一刻,他身体已然做出反应。 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折返,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下坠的阴影飞扑过去! 他脑中一片空白,闭上眼睛,准备迎接预想中的剧痛和撞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锃——!”一声令人心悸的冷刃铮鸣声,骤然划破喧嚣! 护着柳月疏的裴琰,虽然大部分注意力都在怀中和四周。但那种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对危险的极致敏锐,让他很快捕捉到了上方的异样。 他揽着柳月疏的手臂纹丝不动,另一只手快如闪电般反手探向腰后,腰间佩刀悍然出鞘! 没有一丝犹豫,甚至没有回头确认。 刀光逆着那下坠的恐怖巨物,凌厉无比地劈斩而上! “轰!!!” 沉闷的巨响在屋中炸开!那带着万钧之力的粗重横梁,竟被硬生生劈得四分五裂! 巨大的木块崩解成无数残片,混合着碎石瓦砾,如同爆炸般四溅飞射,噼里啪啦地砸落在周围地面上,激起一片烟尘。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三人惊魂未定的喘息声,清晰可闻。 卧……卧槽?!刚才发生了什么?刀劈横梁?! 这特么是碳基生物能有的操作?! 柳月疏大脑彻底宕机,呆滞地仰头看着裴琰近在咫尺、死死紧绷的下颌,心中只剩下对裴琰武力值的震撼、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裴琰持刀那条手臂上的肌肉还在贲张,保持着劈斩后的姿态,刀身森寒,映照着他冷峻的侧脸。 他先是极快地扫了一眼柳月疏,确认她没有受伤之后,才将目光定格在僵在几步之外、一脸惊愕未散的谢清晏身上。 虽然刚才又要护着公主,又要劈开横梁,但他的余光还是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方才谢清晏都已经走到门口了,但在看到公主遇险的那一刻,却还是选择舍身扑回来。 他有些看不懂,明明可以安全离开,为何要回来送死?这不符合他对这个文弱的世家公子的判断。 从前还以为此人只知巧言令色,没想到他对公主的情义,已经到了能够舍生忘死的地步…… 不过也只有这样的对手,才值得他正眼相待。 谢清晏此刻还维持着前扑的姿势,脸上平日常挂着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混杂着难以置信和后怕。 他完全没料到裴琰的反应速度和武力竟已经恐怖到如此地步!更没料到他会救他! 四目相对,心思各异…… 然而,还没等他们喘一口气,脚下地面又突然毫无预兆地一颤! 不是吧!又来?! 柳月疏手忙脚乱地离裴琰更近了一些,一句优美的中国话差点脱口而出。 震动越来越剧烈,就在一片混乱和尘埃弥漫之中,门口处,朦胧的烟雾似乎被一道光线涤荡开来。 柳月疏一看到那熟悉的素白道袍,就知道是洛无尘来了! 周遭到处都是摇撼的世界,碎裂的瓦砾,惊慌和不安……他却好像行走在另一个静谧的维度。 衣袂飘飘不染纤尘,仿佛山巅的千年未融的积雪。袖间飘来的冷香,像是积雪中开出的冰莲。 此刻,四周的混乱和毁灭如同他的背景板,更加极致地烘托出那份超凡脱俗的平静,恍若寒潭初雪破开了混沌。 虽然现在不是欣赏美色的时候,但柳月疏还是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 这场景、再加上这自带BGM的出场……真是该死的惊艳! 洛无尘走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屋内狼狈的三人,目光淡漠如平静的水面,没有任何波动。 下一刻,他双手抬起,十指修长如玉,迅速翻飞,看起来似乎是在结印。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指尖划过空气后,仿佛引动了无形的气流,周遭躁动的异象和混乱的气息,瞬间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缓缓抚平。 柳月疏瞪大了眼睛,这……这不科学! 虽然在这个穿书的世界里,讲科学好像有点耍流氓…… 随着最后一个印诀落下,洛无尘指尖微不可查地向下一点,犹如按下了某个世界的静止键! 刚刚还疯狂颤动的地面,瞬间偃旗息鼓。 阳光重新透过尘埃,洒下斑驳的光柱,一切恢复了平静。 如果不是看到满地狼藉、和其余两人惊魂未定的表情,柳月疏都差点以为刚才只是她的一场幻觉! 危机解除后,柳月疏与裴琰都一脸震惊地看着洛无尘。 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谢清晏眼神暗了暗,深深看了屋内一眼,然后像一抹幽魂似的,快速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柳月疏与裴琰正准备上前道谢,一直面色平静的洛无尘却突然抬手掩唇,剧烈地咳嗽起来! 紧接着,一抹刺目的鲜红,毫无预兆地从他苍白的指缝间渗出,滴落在他素净的道袍前襟上,如雪中蔷薇一般晕开。 第24章 洛无尘吐血 “!”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吐血了?!柳月疏脑子嗡的一声,面上的欣喜骤然僵住。 她回想起影视剧里,经常有主角吐着吐着血,就突然挂掉了……于是更加恐慌! “洛掌教!”柳月疏惊呼一声,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下意识冲上去扶住了他的手臂。 触手一片冰凉。 柳月疏能感觉到他手臂肌肉瞬间的紧绷,以及那微不可查的、试图抽离的力道。但随着身体的脱力,他很快还是败下阵来,只能任由柳月疏就这样扶着自己。 洛无尘知道,自己这是强行结印镇压异象,遭到了法力反噬。 他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身上的秘密,于是轻轻摆手,说道:“无妨。” “都吐血了还无妨!骗鬼呢!” 柳月疏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色,手上扶得更紧了些,生怕他下一秒就栽倒在地。 离得近了,柳月疏才发现他其实很高,她甚至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脸。 长而密的睫毛像蝶翼般微微颤动,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外泄的情绪。 他的皮肤是那种近乎透明的白,此刻因为失血显得更加脆弱。但他周身那股子清冷禁欲、不容亵渎的气质,却丝毫没有因为这点脆弱而折损,反而形成了一种强烈的、让人心悸的反差。 柳月疏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关心,似乎成了某种打破平衡的缺口。 她甚至没有注意到,在她焦急的责备和毫不避讳的肢体接触下,洛无尘的身体已经开始愈发僵硬。 虽然洛无尘表面依旧维持着那副波澜不惊的谪仙模样,但其下冰封般的皮囊之下,却躁动着外人难以察觉的慌乱和无措…… 就像一潭万年平静的寒水,突然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水面虽然极力维持着平静,但水下却已暗流涌动,方寸大乱。 他的目光落在柳月疏如柔夷一般的手上,眼神复杂。 沉默了几秒,等体力恢复了一些之后,才再次重复道:“并非大事,真人不必担忧。” “怎么就不是大事了?别动,我这就叫人去请大夫!”柳月疏一边说着,一边扭头就想喊人。 “是啊,”裴琰此时也反应过来,在一旁附和,“洛掌教还是不要逞强!” “不必。”洛无尘的语气陡然加重了一丝,反手握住了柳月疏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力道比想象之中要大,像一道冰冷的镣铐,瞬间锁住了柳月疏的动作。 柳月疏彻底愣住,不解地看着他。 请大夫不是正常操作吗?他为什么这么抗拒?难道……他吐血的原因不能让人知道? 洛无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过激,立刻松开了手,像是被柳月疏的手腕烫到了一样。 裴琰虽然离得远,但也将他这一串动作看得清楚。 他暗暗皱眉,心里却劝自己,像洛掌教这样不问俗事之人,此举应该只是无心……况且洛无尘刚救了他们,此刻计较这些,倒显得他小肚鸡肠…… 洛无尘也不欲在此处多做纠缠,毕竟这里还有裴琰这个不了解内情的外人。 他偏过头,避开柳月疏探究的目光,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紧绷:“旧疾而已,休息片刻即可,不必惊动旁人。” 然后不等他们再说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柳月疏看着他几乎可以说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满肚子的话堵在喉咙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方才冰冷而用力的触感。 心跳得厉害,一半是因为刚才的惊吓,另一半则是因为洛无尘这反常的反应。 - 柳月疏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能放任洛无尘就这么自行离去。 她立刻追到洛无尘的禅房,结果刚到门口,就碰了一鼻子灰。 不仅门没进去,连那门内传来的声音都冷得能掉冰碴子:“不敢劳烦真人,贫道自有弟子照料。” “洛掌教不用跟我客气。”柳月疏试图用热情融化这座大冰山,“你是因为我才这样的,照顾一下是应该的!” 里面沉默了一下,然后门开了一条缝,但并不是洛无尘,而是了然。 了然露出一张苦瓜脸:“师傅说……真的不必,您还是请回吧。” 说完,嗖地一下又把门关上了。 此刻,洛无尘坐在屋内,心烦意乱,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变得这样疾言厉色。 他想要沉下心来静思,却仿佛看见自己那苦修多年、原本如琉璃宝珠般光洁坚硬的的道心,此刻竟布满了细碎的裂痕! 有一些奇怪的东西正在从里面渗出……如春水般柔软,让人沉溺……又如同业火,烫得他神魂都在战栗。 但仔细想想,他讨厌的似乎并不是门外那幽幽的倩影,他真正讨厌的是那个动摇的自己! 而所有的冷漠疏离,都只是他最后能想到的、近乎绝望的自救…… 但柳月疏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显然不是! 自从她来到道观,洛无尘一直对她很好,这次又是为保护她才受伤的。所以即使洛无尘想要用生人勿近的态度来劝退她,她也应该坚持! 柳月疏在禅院外等了片刻,终于逮住了出来拿药的了然。 她先是用公主的身份假意威慑,又用一点零食进行贿赂……一番软磨硬泡之下,总算套出了点话。 原来洛无尘是在镇压异象时,耗损了本源之力,这才吐血的!根本不是他口中所说的什么旧疾! 得知真相的柳月疏愧疚感更甚,于是更加穷追不舍: 第一天,送药,被拒之门外。 第二天,送药,加一碟自己捣鼓的、差点炸了厨房的糕点,又被拒之门外。 第三天,她直接将每日诵经的地点,改到了洛无尘禅房门口!一大早就端着药碗,杵在门口开始念经…… 终于,门吱呀一声开了。 洛无尘站在门内,琉璃色眼眸中依旧是一层终年不化的寒冰。 但仔细一瞧,那冰层之下,似乎藏着点……无可奈何? 他看了一眼柳月疏手里那碗黑乎乎的药,又看了一眼她脸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表情,最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了门。 果然,对付高冷掌教,就得脸皮厚! 自从这次得到了洛无尘的默许之后,柳月疏再去送药就顺利多了。 - 裴琰之前本来想借着一同清修的理由,与柳月疏拉近关系,没曾想竟然被谢清晏搅了局! 这小子似乎是知道自己闯了祸,一连几日都没敢露头。 他让陈锋去他住的地方看了一眼,才知道是连夜卷铺盖跑路了! 跑了正好,没有这个小白脸捣乱,他想要跟公主培养感情的计划应该会进行得更顺利…… 想到这里,裴琰才发觉自己这几日似乎都没见到过柳月疏,这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柳月疏在照顾洛无尘。 那日洛无尘握住柳月疏手腕的一幕,又浮现在他脑海中……裴琰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要多想。洛掌教那日帮了这么大的忙,照顾一下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裴琰思索片刻……如果这样说的话,那他也应该去照顾一下! 第25章 锁骨下的金纹 他立刻让陈锋寻来了几盒名贵药材,就往洛无尘的禅房那边走。一想到等会儿就能见到柳月疏,步子都不由得变快了! 想什么来什么,裴琰一进院子就与柳月疏打了个照面。 柳月疏正端着托盘从屋内走出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空药碗。 “公主,这种粗活怎么能让你来做!”裴琰迅速将药材放下,伸手就来接柳月疏手里的托盘。 “不用不用!”柳月疏下意识往后一缩,正好避开裴琰伸过来的手,“我专门来表达感激的,当然要自己动手。” 二人说话间,了然也正好从屋内出来。 他笑盈盈地对裴琰说:“裴大人就别争了,我等已经劝过了……可云扶真人非说报恩自当亲力亲为!这两日连药都是真人亲手熬的呢!” 听到这话,裴琰的手僵在半空,指节无意识地微微蜷缩了一下。 报恩自当亲力亲为这样的鬼话,其实只是柳月疏死缠烂打的过程中胡编乱造的,没想到却被了然这小家伙记住了,还当着裴琰的面大喇喇地说了出来,叫她怪不好意思的…… 柳月疏沉浸在尴尬中,完全没注意到裴琰的眼神,已经开始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亲手熬的药……还亲自端过来……难道她对每个男子都是这般好吗? 先是谢清晏那个小白脸,现在又来了一个冷冰冰的洛无尘……她那份温柔体贴原来并不是只给过他,而是……如此平均地分给每一个男人吗? 这个念头让他心口闷痛,一股郁气直冲头顶,几乎要脱口问出些什么。 但话到嘴边,又猛地刹住了。 裴琰将目光投在面前女子让人不忍苛责的面庞上……她可是公主啊!是那般美好、善良、不同于世间任何女子的存在! 而他不过一介粗鄙武夫,凭什么奢求她的目光只停留在他一人身上?能得她几分温和相待,已是侥幸,怎能再生出其他贪念? 裴琰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 柳月疏并不晓得她在裴琰心中又多了一个中央空调的形象,还有些纳闷,为什么裴琰听完了然的话之后,露出如此奇怪的笑容。 她刚想开口,就见裴琰缓缓收回了那只悬空许久的手,低沉着声音开口:“……末将明白了。” 不是?他明白什么了?柳月疏一头雾水,就连神经大条的了然也发觉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可还没等他们继续追问,裴琰就已经猛地转过身,大步离去。 柳月疏看着裴琰离去的背影,心里莫名有点乱。因为那总是挺得笔直、如松如岳的宽阔背影,此刻竟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落寞与萧索…… 不知为何竟然让她联想到,被主人冷落的、心生委屈的……大狗狗? - 柳月疏并不是一个习惯内耗的人,虽然她对那天裴琰的反应感到奇怪,但很快就将此事抛之脑后。 这日,她一如既往来送药。 了然不在,她走进屋内,看到洛无尘还在昏睡。水泻一般的银发散落在床榻间,像是闪着微光的丝绸。 吐血之后这几日,他的精神状态似乎大不如从前,时不时就会陷入沉睡。 柳月疏轻车熟路地端着药走到近前,将托盘放在床头的案几上之后,鬼使神差地趴在床头端详起这个熟睡的男人。 窗户半开着,初秋的暖阳透过窗纸投射在被褥上,也散落在他的脸上。 洛无尘脸色苍白得如同宣纸,但却泛着细腻的光泽。 可能是因为窗外的日光,他睡得似乎并不安稳。眉心微蹙,长睫轻颤,为他的睡颜平添了几分脆弱的易碎感…… 柳月疏微微撇嘴:长得是真好看,可惜性格太冻人! 现在这副模样,倒是比他冷傲疏离的清醒状态,更容易让人亲近。 柳月疏正准备像往常一样悄悄退出去,洛无尘却突然轻轻朝她这边侧了一下身。 她也在目光扫过一片雪白之后,顿住了脚步…… 洛无尘那原本一丝不苟系到下巴颏的素白道袍领口,因为刚才的动作,而松散开来,露出一小片精致的锁骨和其下……更多的肌肤。 洛无尘身上淡淡的雪松与檀木香气,似乎在视线接触到那令人脸红心跳的雪白的一刹那,被无线放大。 她仿佛都能感觉到那香气,正在穿破满屋弥漫的药香,丝丝缕缕钻入她的鼻腔。 柳月疏脸颊开始发烫,心跳也暮地漏了一拍。 当她反应过来自己看到了什么之后,迅速扭开头,在心里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你是来报恩的不是来耍流氓的! 她虽然能控制住眼睛不去看,却控制不了她此刻亢奋异常的大脑。 虽然会有想入非非,但更多的还是担心:现在天气已经开始转凉,洛无尘这么一个虚弱的病人,就这么敞着胸口,万一着凉了!岂不是伤上加伤? 最终,对病人的关怀还是占据了上风。 柳月疏深吸一口气,努力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甩出去,然后横下心重新转向洛无尘。 她屏住呼吸,伸出微微有些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朝着床上那人微敞的领口探去—— 柳月疏原本只想快点把它拢好,但当指尖即将触及衣领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的视线落在那片裸露的肌肤上:就在那锁骨下方,原本光洁白皙的皮肤上,竟然蜿蜒着一种奇异而繁复的金色纹路?! 柳月疏更凑近一些,发现那金色纹路并非涂抹上去的颜料,更像是从肌肤底下透出来的某种光泽。 它们连在一起构成一种古老而神秘的图案,隐隐流动着微弱的光芒,一路向下蔓延,隐入更深的衣襟之下…… 就在柳月疏盯着那金纹,脑子乱成一锅粥的时候,身下的人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嘤咛。 她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抬头,正好撞进一双刚刚睁开的的眼眸里。 洛无尘醒了! 目光刚接触时,琉璃色的眸子还带着几分朦胧睡意,但在意识到了什么之后,迅速变得清明冰冷。 他先是看了看柳月疏那只正停在他衣领边、似乎有些意图不轨的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然后又看了看柳月疏越凑越近,几乎要埋在他胸膛上的脸,若有所思…… “!!!” 柳月疏像是被电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心脏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洛、洛掌教!你别误会!”她慌得舌头都开始打结,“我、我就是看你领口散了,想帮忙整理一下……真的!” 越说越慌,越描越黑……柳月疏觉得这次,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洛无尘沉默地看着她,琉璃眼眸中看不出任何情绪,然后用手撑着坐起身来。 这个动作让他本就松散的衣襟更是滑落了几分,那片金色的纹路也因此暴露得更多,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显得愈发耀眼和……诡异。 柳月疏刚刚还在心里暗骂自己就不应该多事,就应该直接走掉……可当看到这幅情景之后,眼神却又不合时宜地飘了上去。 洛无尘也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地将衣襟拉拢,严严实实地遮住了所有不该露出的部分,包括锁骨下那神秘的金纹。 然后才抬眸向柳月疏,语气平静:“真人不必惊慌,亦不必解释。贫道相信您的为人。”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冷冽,像山涧寒潭,瞬间浇灭了柳月疏心头的慌乱,却又……奇异地点燃了另一股更难以形容的情绪。 因为她回想起自己刚才那一瞥,看到的似乎……不仅仅是金纹,还有衣料遮掩下,随着他起身的动作,隐约勾勒出的流畅而结实的肌肉线条…… 想到这里,柳月疏的目光又开始控制不住地,在他重新变得一丝不苟的领口、和那张禁欲的脸上悄悄游走,脸颊温度再次飙升! 洛无尘竟然这么相信她?可是……她现在自己都不是很相信自己了……